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骑士风云录 作者:陆双鹤 内容简介 大陆历五百九十六年, 在帝国宰相夫利斯的谋略和青龙、铁甲骑士团等帝国军主力的猛攻之下, 索菲亚王国军遭遇到了全面的溃败, 就连国王诺兰德夫六世也丧失了他的性命和配剑圣剑兰特贝尔克。 从王都逃出的两个少年 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和利奥特大公爵之子莱恩斯成为了索菲亚复国的最后希望 古老的阿伦西亚大陆又迎来了它崭新的一页! 序章 危机潜伏 遥远的时代,遥远的大陆,人类与兽人族经过了长期的战争,大陆阿伦西亚上终于建立起阿伦西亚王朝,在英雄王凯恩·霍洛斯的领导下,人类将兽人族驱赶过了大陆最北面的沙漠,再也无法对人类构成直接威胁。这一年成为阿伦西亚元年,而这以前的战争岁月都被记载在“英雄王建国诗抄”中为诗人们长久传诵。但是,和平并未永久到来。在百年的时间内,兽人族多次入侵,血与火构成了阿伦西亚大陆的最初历史。 阿伦西亚历135年,伟大的君主凯撒·唐·克里斯三世病故,年仅五岁的王子阿尔法·萨科莱斯·莱塔尔继位,由首相法贝辅佐,史称莱塔尔四世。如此年轻的君主自然不能服众,首相法贝又并非一个在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人,于是廷臣之间的裂痕逐渐产生并扩大了,终于,动乱发生了。 阿伦西亚历136年春,王国重臣,掌握北方广大地区及卫戍部队的西奥多·法伦公爵在同首相法贝的一次争执之后被捕入狱,但很快被忠诚的部下救出,逃回到领地后不久,他起兵反叛,并于次年称帝,建立卡奥斯帝国,史称法伦大帝。 王国的叛乱讨伐军很快被派出了,但是那些长期养尊处优,从未经历过战争的王国贵族同北方那些经常与兽人族作战的帝国骑士根本就无法相比,于是他们一败再败,不但未能讨伐叛乱,反而又丧失了大片领土。 战败归国的贵族们相互指责,争吵。而首相法贝又未能非常公正的处置诸将,原本不是特别信奉宗教的他却把战败的原因归咎于神的背弃,浴血苦战的将士得不到赏赐,而那些传播着荒谬无稽谎言的预言家和巫术师却被待为上宾,这使得群臣极为不满。原本已衰败的王朝又发生了多次分裂,各地的诸侯纷纷起兵反叛,王国的剩余部分很快就分裂为许多小国家,更加无力对抗卡奥斯帝国了。在此后的数百年间,诸国之间互相征战不休,阿伦西亚大陆又一次陷入战火之中。而首相法贝也因此被后世人冠以“分裂相”的污名。 就在大陆各国的战争延续不断的这数百年间,居住在北方荒漠的兽人族中却出现了一位伟大的巫师——大祭司萨恩巴特,他为兽人族建立了一套完整的统治体系,并确立了一套简单而有效的,能够为兽人们的低级大脑所接受的法律体系。在严酷的法令之下,兽人们被组合起来。他们不再自相残杀,而是联合起来共同对抗严酷的自然环境,数百年间,兽人族的实力又强大起来,并产生了再次向南方发展的愿望,为了满足这种愿望,大祭司萨恩巴特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铸造了一把具有奇异力量的剑,后世即以他的名字为此剑命名——魔剑萨恩巴特。 阿伦西亚历300年,拥有了魔剑的兽人族大举南攻,很快粉碎了人类徒劳无益的抵抗。大陆各国不得不停止内战而联合起来抵御兽人族,而这场持续了百多年的战争也从人类之间的自相残杀转变为后世所称的“人兽争霸战争”。不过,最初的时候,人类由于无法抵御魔剑萨恩巴特而节节败退,眼看着即将面临灭亡的命运。然而,奇迹发生了…… 阿伦西亚历315年秋天,九月二十日清晨,被围困在东部小城卡达印的士兵由于饥渴而拼命的挖掘深井,突然发现了一条地道,推开地道尽端的石门之后,一座宏伟的地下宫殿伴随着无比辉煌的光芒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当人们的眼睛终于能够视物时,他们在那块被后世人称为“神迹石”的大石头上看见了十二件闪烁着光芒的武器——英雄王年代时由十二位圣战士所使用的圣兵器,而中间则插着一柄令人不敢直视的剑——传说年代中英雄王凯恩·霍洛斯用于平定四方的、相传是太阳神阿波罗所赐予的圣剑兰特贝尔克。 “神终于开始帮助我们啦!”欣喜若狂的士兵们拿着圣兵器冲出城堡,冲向敌人,圣兵器给了他们以无穷的勇气。 卡达印要塞的奇迹很快传遍了大陆,圣兵器被分发给十二位大陆各国最强的勇士,人类开始发动反攻并不断地取得胜利——不仅是因为有了能够对抗魔剑萨恩巴特的武器,而且还因为人们拥有了必胜的决心和信念。最终,兽人族被完全赶出了阿伦西亚大陆,在达伦海峡对面的“地狱之岛”上勉强找到了栖身之地,而魔剑萨恩巴特也被封印在了兽人族的旧神庙中,人类再次确立了其大陆主宰者的身份。但是兽人族并不甘于失败,此后的百余年中,兽人族多次侵入大陆,战争之云仍在阿伦西亚的上空徘徊。 在长年的战争中,卡奥斯帝国取得了原属于兽人族的大片北方土地,并锻炼出了大批勇猛的骑士,成为大陆上军事力量最强的国家。而另一方面,继承了原阿伦西亚王朝残余土地和血统,一向以正统自居的索菲亚王国在经过了几百年的艰难磨练后又逐渐中兴起来,发达的文化和充实的经济实力使之俨然成为南方诸国的领袖,与卡奥斯并称为“大陆双雄”。 阿伦西亚历432年,大陆各国的首脑人物在小城卡迪亚会面,签订了著名的“卡迪亚盟约”,双方约定以卡奥斯军为主力,共同防御兽人族;南方各国每年向卡奥斯帝国提供粮食和资金作为酬劳;为了保证各国间的军事平衡,将圣兵器分散于各个国家,由索菲亚王国执掌圣剑兰特贝尔克。盟约签订后,各国均小心地遵守。无需为补给担忧的卡奥斯帝国军得以专心于防御兽人族,不再给他们机会入侵大陆,而不必再担心受到进攻的南方诸国则可以全力发展生产,他们的财力和人力都迅速的增加了,阿伦西亚大陆迎来了一个相对较长的和平时期。各国的公路被连接起来;来来往往的商人与使者络绎不绝;要塞与城堡成为了人口密集的都市。贸易与交流极大的促进了各国的经济与文化,这段时期也作为一个黄金时代而被历史学家和吟游诗人们长久传诵。 如同世间万物一样,和平也不可能永恒存在。随着时间的消逝,和平已逐步丧失了吸引力,正如大哲学家康拉德所说的那样:“和平与之战争正如水与之酒,当没有水的时候人们不惜用一切代价得到水;而当水掬手可得时,人们却又向往烈酒的芳香与醇美。” 长久生活在和平之中的索菲亚王国臣民,逐渐厌倦了这种长期为卡奥斯帝国提供补给的生活方式。他们无视于卡奥斯帝国一次次取得的重大胜利,却讥笑他们的每一次微小失利;他们更以看待乞食者的态度对待卡奥斯帝国的物资援助要求。“我们所辛苦生产出的东西,为何要白白的送给那些野蛮人!”粮食中被掺入了泥土和沙子,提供给卡奥斯帝国的金币也越来越少。对于国内的有识之士提出的意见和劝告,贵族们骄傲的宣称:“有圣剑兰特贝尔克在,任何军事上的威胁都是可笑的,我们不会屈从于那些野蛮人!” 终于,卡奥斯皇帝西奥多·法兰陛下在面临国内可能发生的大饥荒时,决心以战争来教训索菲亚人的傲慢与无知。在同帝国国内的重臣们商议过之后,帝国皇帝下达了战争的命令。现在,唯一的障碍就是索菲亚王国所拥有的圣剑兰特贝尔克…… 干燥的沙漠上,永远不会停的风呼呼的刮着。大量的砂尘和石子被卷起来,在砂地上反复地移动着。但是当这些砂石被吹到一座方锥形的建筑前时,却都立即落了下来,在这座似乎并不高大的金字塔四周,沙子和石头被风吹成了一道高大的围墙。但是,在金字塔那黝黑的入口处,却没有一粒沙子,尽管已过了数百年,尽管周围的茂密丛林已变成了无边的沙漠,但这座兽人族的金字塔神庙却始终屹立。风沙,战争,人世的一切变迁,都不能打破这永恒的宁静。然而,这宁静现在却被两个闯入者所打破了。 闯入者中年轻的一个穿着一身青蓝色的盔甲,同他那冰蓝色的眼眸相映成辉。在他年轻的,甚至带有几分稚气的脸庞上,带着一种令人不敢正视的英雄之气,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他左手拿的青蓝色盾牌上,竟镶嵌着三颗星——在大陆的任何地方,三颗星都代表着军中最高一级的指挥官——军团长的身份。军团长的地位与首相相当,在有些小国家中,首相与军团长均由一人担任,许多年高德劭的老臣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地位,现在却被授予了一个尚处于十字头年龄的年轻人,这不仅是在卡奥斯帝国,在整个大陆上也是决无仅有的。不过,当初卡奥斯皇帝决定授予这位年轻人军团长职位时,帝国军中并无一人提出反对,因为他无论是在家世,人品,武艺,功绩等各方面均无人可及:身为帝国老元帅之子,七岁时即随父出阵,十三岁时即单独统兵出战,且从未有过败绩,在历次的比武大会上,从无一人能够挡住他手中的剑,“帝国第一勇士”的称号已被他连续保留了四年,而他此时年方十七岁。整个大陆上无人不知他的名字——青龙骑士雷昂·法雷尔。 然而此时,年轻的勇士眼中却带着一丝疑虑与担心望着那黑洞洞的入口,在经过了一阵考虑之后,他向年长的同行者提出了自己的谏言:“陛下,我们非要依靠魔剑萨恩巴特不可么?索菲亚人仅仅依靠圣剑兰特贝尔克,是不可能挡住我帝国大军的。而且自古传说魔剑萨恩巴特是受到过诅咒的剑,如果不能饮到敌人的血,就要反噬其主,历史上凡是拥有过魔剑萨恩巴特的人从来都没有过善终的。更何况这座神庙中究竟有什么危险我们也不知道,陛下万金之躯,何必亲自冒险。如果一定要进入神庙,请让微臣首先进入一探。” 卡奥斯皇帝法兰用一种赞赏与鼓励的眼光看着他的爱将:“雷昂,朕的勇士,朕在军议会上曾说过朕的目标,卿还记得吗?” “当然,陛下,统一大陆诸国,给整个阿伦西亚带来和平,不仅仅是您的愿望,也是微臣毕生的理想。” “说得不错,雷昂,如果朕连一座早已废弃的兽人族神庙都不敢进入,那朕还有什么资格率领帝国的大军横扫阿伦西亚呢?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朕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 “陛下,这绝对不行!” 但皇帝法兰用一个坚决而不可违抗的手势阻止了还想争辩的雷昂,大步走入了神庙。 一向勇敢无畏的青龙骑士这一次终于体会了紧张的滋味,他在神庙入口处来来回回的走动,反复推想着他的主君可能遇到的不测。卡奥斯皇帝法兰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但雷昂对自己主君的忠诚和爱戴之心使得他不由自主的几次想要踏向那黑黝黝的入口,然而严厉的军令使他一次又一次的站在了神庙大门之外——帝国的军人必须忠实履行主君的军令,更何况他身为军团长。眼看着地上的影子由长逐渐变短,又由短逐渐变长,雷昂的心情也越来越焦躁不安。 最终,当雷昂下定决心冒着违反军令的罪名进入神庙时,他听到从金字塔内传来了他所熟悉的脚步声,接着就传来了卡奥斯皇帝法兰那豪迈爽朗的笑声。雷昂惊喜的迎上前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柄闪烁着黑色光泽,使人不禁有叩拜冲动的剑——魔剑萨恩巴特。整柄剑被一重黑蒙蒙的光雾所笼罩,剑身虽然被一段乌黑的木鞘包的严丝合缝,但却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气,即使像雷昂这样久经沙场的勇将,也不禁突然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似乎被无数的冤魂所包围了。但雷昂还是走过去向皇帝深深鞠了一躬:“恭喜陛下顺利取得了魔剑。” 卡奥斯皇帝大声的笑着,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信向他的忠实部下下达了命令:“雷昂卿,召集十大军团的军团长举行会议,进军索菲亚!” “是,陛下!” 雷昂虽然回答的简短有力,但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皇帝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与以前不一样的声调…… 帝国入侵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索菲亚,索菲亚国王诺兰德夫六世迅速召集了国内的所有元老重臣商议对策。绝大多数将领都主张战争,但仍然有部分了解帝国真正实力的人建议进行和平谈判,一时之间,王宫的会议厅内吵成一团。 “懦夫!懦夫!”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将几乎把手指头捅到了王国首相克劳德主教的鼻子上,“一柄魔剑就吓破了你们的胆,到底是从未上过阵的文官。不要忘了当年我们正是用圣剑兰特贝尔克封印了魔剑萨恩巴特!眼下代表正义的圣剑由我们英勇的诺兰德夫王执掌,帝国以魔剑来犯正是自取灭亡!”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狂热的欢呼和鼓掌,会议厅内主战派的声势顿时大振。 但首相克劳德丝毫不为所动,他转过身去直接面对索菲亚王诺兰德夫:“尊敬的陛下,在决定是战是和以前,请先允许我为您分析目前的情况。首先,我们了解到帝国已经出动了赤龙重装兵团与青龙骑士团;在海上冰龙海骑士团也已做好了进攻准备,随时可以两面夹击我们;而且帝国皇帝法兰既然亲自取出了魔剑萨恩巴特来对付我们,定然是要御驾亲征,因此我国还要准备对付他的双头龙皇骑士团;诸位都很清楚这四支以龙冠名的军团全部是帝国军中的精锐,此外,帝国十大军团中的铁甲骑士团和白龙圣骑士团,黑龙圣修士团,以及在整个大陆上所有雇佣军团中排名第一的金蔷薇佣兵团都有可能跟随帝国皇帝出战。相比之下,索菲亚王国军的主力军团只有四支,在数量上就不及他们,且一向处于和平状态,缺乏实际作战经验;另一方面,我们派到各盟国去的使者到现在也没能给我们带来援军的消息,因此,我国在军力上明显处于劣势。从政力上看,我国虽然夸称富有,但人民以农耕为主,安于享乐,远不及卡奥斯帝国的游牧民剽悍勇猛,行动迅速。此次帝国有备而来,粮食补给已有充分准备,而我国仅在数天前得到消息,军需品并不充足。在如此诸多的不利因素影响下,纵然我们拥有英勇的诺兰德夫陛下和圣剑兰特贝尔克,恐怕也难以获得全胜。” 首相克劳德的话使得会议室内又安静下来,主战派们虽然都听得很不入耳,但谁也无法反驳,帝国的实力之强他们并非不知,只是由于以前他们未曾与帝国作过战,因此没有切身的体会。此时众人都只能把眼光投向诺兰德夫王,等待他来做出决定,但诺兰德夫王显然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判断,他指着他身旁最近的一张座席:“利奥特大公爵,我的好朋友,王国军的最高统帅,就请谈一谈你的看法。” “是的,陛下。” 坐于次席的利奥特大公爵挺直了身体:“帝国确实拥有很多著名的将领,但我们也有不少名将:杰克佛利特将军一向与青龙骑士雷昂齐名,都被称为大陆最强的骑士,赤龙军团长卡尔达克确然以勇力而闻名,但是我国的王城近卫军团长阿鲁巴也同样力大无穷,足以同卡尔达克较量,再加上陛下的‘黄金甲骑士团’和我的直属军团,亦足以对付双头龙皇帝法兰了。至于冰龙海骑士团的海上威胁,从帝国本土到这里的海路以前还从来没有通过战船,更没有通过大军。沿途的那些城邦国家是否会允许帝国军通过尤在未可知之数,就算他们能够通过,敌军海陆两方的行动也很难协调。只要我军行动迅速,大可各个击破。” 他的话音刚落,会议厅内就响起了一阵欢呼声,许多人高呼着杰克佛利特的名字,就连站在一旁伺候的宫娥侍女们也个个双眼湿润,欢呼雀跃,对于她们来说,人称“黑杰克”的杰克佛利特,他的名字永远是和胜利联系在一起的。大厅内的主战派也激动不已,利奥特大公爵身膺王国元帅之职,索菲亚王国的全部兵力名义上都由他管辖,与首相克劳德同为仅次于索菲亚王的两位重臣,他的话与首相的话同样有份量,这一次就连诺兰德夫王也连连点头,主战派明显占了上风。 但首相克劳德仍想尽力挽回局势,他焦急的反问道:“其余的部队怎么办?陛下,其他的部队!——铁甲骑士团的斯泰恩保克,白龙圣骑士团的阿尔方斯以及其他可能的援军!” 诺兰德夫王的脸上显出犹豫和尴尬的神色,支吾道:“嗯,这确实是个问题,我们还要仔细考虑。” 话音未落,从下面的末席站起来一个矮个子男人,高声叫道:“陛下不必为其余的部队忧心,微臣可以自信的说,他们决不会离开卡奥斯国境一步。” 会议室中顿时安静下来,人们惊异的看着那个貌不惊人的男子,大部分朝臣都不认识他,就连诺兰德夫王也叫不出他的名字,只能用一个询问的眼色看着首相克劳德,希望他能说明此人的身份。克劳德大主教也同样吃惊,因此他愣了一会儿才向他的主君做出说明:“哦,陛下,他的名字叫图拉姆,新近才从下头调上来,他的职务是书记官,按理他是没有资格在这样的会议上发言的。” “哦,是吗?” 诺兰德夫王微笑着说道:“既然他敢于站出来说话,就听一听他的意见吧。” “好吧,陛下。” 于是克劳德首相示意书记官图拉姆站到前面来发言。图拉姆兴冲冲的走上前去,首先向诺兰德夫王行了一个礼:“感谢陛下破格让我发表意见。” 然后又对着首相克劳德深施一礼,然后才转身面向众人,开始侃侃而谈:“各位,刚才克劳德大人及利奥特大人所说的都很正确,我国拥有与帝国一样有名的勇士,只是在军力数量上不及对方,这使得我们迟迟未能下定决心与卡奥斯一战。但各位大人也许没有注意到:帝国的敌人也远远多于我们!他们必须要防备兽人族的入侵,还要防备国内野蛮人的破坏。铁甲骑士团虽然强大无比,但他们不得不守卫漫长的帝国北方边境线,绝不可能被调来对付我国;白龙圣骑士团是由圣教士组成,数百年来一直守卫着圣山科奥林斯,这一代的团长阿尔方斯更是虔诚无比的教徒,他曾发誓将此生奉献给米尔斯天神,有生之年决不离开圣山科奥林斯一步;黑龙圣修士团平时分散于各地协助管理地方事务,短时间内绝对无法集结;至于冰龙海骑士团,作为帝国唯一的海上力量一直在达伦海峡同兽人族周旋,自顾尚且不暇,根本没有能力进行两面夹击,剩下的金蔷薇佣兵团……” 图拉姆得意的看了周围一眼,徐徐说道:“根据最新传来的消息,金蔷薇佣兵团被雇往山岳之国特里科平息叛乱,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所以,目前我们只需要对付赤龙重装兵团,青龙骑士团,双头龙皇骑士团这三只军团即可。四对三,我们占优势。” 图拉姆说完以后,会议厅中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就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所有的人,主战派固然是欣喜若狂,反战者也无法出声反对。诺兰德夫王站起身来,高声下令道:“我已经决定了,由于帝国首先破坏了卡迪亚盟约,我们……” 克劳德首相突然站了起来,不知因为是激动还是愤怒,他的脸变得通红,颤抖着说道:“等一等!陛下,图拉姆的发言只是迎合了大多数人好战的心理而已,根本不足为凭,如果我们在战场上遇到了铁甲骑士团或是白龙圣骑士团,难道我们指责他们不该离开自己的防地么!” 然而他的发言此时已起不到任何作用了,所有的人都高呼着战争的口号,似乎胜利已唾手可得。面对着这混乱的情况,克劳德首相无可奈何的叹着气,慢慢离开了。身后的会议大厅中,人们的欢呼和叫喊声仍然在继续着…… 第一章 大战役 传说中的阿伦西亚大陆上,人类为了共同抵御兽人族而约定的“卡迪亚盟约”被破坏了。卡奥斯和索菲亚两国的人民同时厌倦了和平的生活,在双方共同的愿望下,大陆上又一个战争年代开始了…… 寂静荒凉的卡德莱特平原上,一群野山羊正在悠闲的吃草。早春的积雪尚未完全融化,远处,作为卡奥斯帝国与索菲亚王国之间天然分界线的格雷尔山脉顶峰上仍闪烁着晶莹的雪光。长达数千里的大平原虽然是属于索菲亚王国的领土,但由于这里自古以来缺少人烟,统辖不易,所以王国军在这里从不设防,而将之作为索菲亚与卡奥斯之间的缓冲地带。 以前,这里总是有大批的商人和旅行者来往不绝,然而近年来由于两国交恶,往来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偶尔也会有一些猎人和大胆的行商经过此地,但是随着许多盗贼团伙出入此间,这里就再也无人敢通过了,于是大平原又重新成为了动物的天堂。但是此时,持续不断的马蹄声却打碎了这持久的宁静。 一小队斥侯骑兵迅速地跑了过去。接着,索菲亚王国的主力军团就出现在久已荒芜的驰道上:骑兵分别居于左翼和右翼,中间则由重铠步兵组成了本队,最后是由轻步兵所保护的辎重队。尽管首相克劳德一直在抱怨时间太紧,准备不足,他还是尽力筹备了此次出征所需的军饷辎重。除了阿鲁巴的王城近卫军有一半用于守城,另一半用于运输物资以外,索菲亚王国的几乎全部直辖军队都被集中于此,但置身于这无穷无尽的长天碧草之间,却使人充分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战败,战败,还是战败。” 几天来,从前方传来的全是不好的消息。帝国已接连攻占了好几座边境城市,帝国出动的兵力并不算多,但全部是最强的部队——青龙骑士团,赤龙重装兵团以及帝国皇帝亲自率领的双头龙皇骑士团。一路上势如破竹,出入若无人之境。而且又有传言说帝国的海上劲旅——冰龙海骑士团已经出发,准备攻取索菲亚王国最重要的海港与贸易都市新科夫诺城。这一切都促使诺兰德夫王下定了与帝国军决一死战,尽快结束战争的决心。因此,当半个月前他们得到帝国军将从卡德莱特平原通过的消息时,诺兰德夫王立即下令全军出发。计划在卡德莱特平原截住敌军,进行一次总决战。然而一向以勇猛无畏著称的帝国军此次却一反常态,他们似乎有意要避开索菲亚王国军的锋锐,连续数天时间,索菲亚军不得不在看不到头的草丛中搜索,全军都陷入了一种焦躁不安的气氛中。就算有一两次传来发现敌踪的消息,也往往是虚惊一场。 “感觉就象被大草原吞掉了似的。” 掌剑官培那德低声的嘟哝着,他的背上就背着那口闻名全大陆的圣剑兰克贝尔特。 掌剑官一职是索菲亚专为圣剑兰克贝尔特设置的官职,有很高的荣耀却没有实权,用来安置那些有极大军功却又毫无谋略的鲁莽之夫,培那德可以说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选了。 就在他身旁的杰克佛利特听到了这句话,微微笑了笑,正想说话时,从前方跑来一名斥侯队长,匆忙报告说:“大人,卡奥斯的军队出现了!” 就象变魔术般,原本为长纵列队型的索菲亚军团迅速的散开了,当他们重新组合成队形时,已经成为了三角形的锋箭阵:重甲骑兵构成了最前方的突击集团;重步兵与贵族的骑士团组成中军;弓箭手和轻步兵被置于两侧以保护左右两翼;轻骑兵在阵型四周游击。平原作战,锋箭阵是最适宜的战术了。索菲亚军虽然缺乏实战经验,却并不乏训练,在杰克佛利特强有力的指挥下,迅速布成了作战集团。由诺兰德夫王亲自率领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黄金甲骑士团”居于正中,金黄色的铠甲在夕阳下闪烁着灿烂的光芒;利奥特大公爵所率领的索菲亚主力王军担任了前锋,而杰克佛利特的王室近卫军团则担当起了后卫之职。但此时杰克佛利特与利奥特本人却留在了诺兰德夫王身边,以便商讨应敌之策。 “出现的仅是赤龙重装兵团一支部队!” 斥候兵的报告令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只有一支部队吗?” 诺兰德夫王看着他的部下:“你们怎么看?” “似乎是诱敌之计啊!” 杰克佛利特回答道:“我们还应谨慎小心为上,先建起营帐,密布栅栏陷阱以防敌军突袭。” 他的话音未落,旁边就有人高声的嘲笑起来:“这可不象是王国第一勇士所说的话呀!” 但诺兰德夫王立即作了个手势,迫使掌剑官培那德闭上了嘴。 “天很快就要黑了,陛下,而我们还不了解敌军的情况。” 杰克佛利特继续进谏。 “不错,很有见地,看来你比出使中京国以前成熟了许多。” 诺兰德夫王表扬了年轻的将军,随即转向了他的挚友——利奥特大公爵。 “你怎么看,我的朋友?” 利奥特大公爵沉吟了片刻,说道:“敌人即使是诱敌,最终还是要凭实力与我军决战,我们出来的目的即是寻找敌军主力并与之一战,如果这一次放走了卡尔达克,以后还得费心力去寻找他们。不如就在这里收拾了他,也好把青龙骑士与与帝国皇帝逼出来。” 诺兰德夫王看了看四周,所有的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好吧,那么谁去对付他?” 杰克佛利特走上一步,却被利奥特大公爵一把拉住了。 “此次帝国出战的三大军团,双头龙骑士团由陛下用圣剑兰特贝尔克收拾,青龙骑士雷昂是你的宿命之敌,红武士卡尔达克还是交给我来对付吧。” 面对着这位无论是年龄还是武勋都远超过自己的老将,杰克佛利特只得退让了。 片刻之后,利奥特公爵的部队就同赤龙重装兵团杀作了一团,一群群的索菲亚骑兵像海浪冲击岩石一般扑向身着纯钢制重铠的帝国军士兵,但随即也像浪花一样四散开来——对于全身上下都包裹着重铠的重装枪兵来说,普通的攻击是构不成伤害的。 那些重铠枪兵们将手中的长柄斧枪牢牢的驻在地上,组成了一道死亡的篱栅,每一击必有一名索菲亚骑士从马上栽下来——枪兵在训练和装备上,本就是为了克制骑兵而设:他们所用的刺马枪长度足足有三十尺,是人体长度的六倍,鼓噪冲上的骑兵还没能接触到枪兵的身体,就已经连人带马被长枪刺了个对穿。即使有少数幸运者冲进了这三十尺的范围内,也由于骑在马背上行动不灵活而被第二排的枪兵刺死。而且手持斧枪的重铠枪兵除了可以直接刺对方的骑士外,还可以用战斧斩对手的马腿,这一招使无数的索菲亚骑兵栽下马来,结果被乱枪戳死。 赤龙军团布成了数道一字形防线,在防线的最前沿,站着一个彪形大汉,身上的盔甲漆成了火红色,头盔已被他扔到了地上,露出了光溜溜的脑袋,他的个头高大的令人难以置信——就连骑在马上的索菲亚骑兵在他的面前也要矮上一个头,随着他手中长柄战斧的挥动,在他面前的索菲亚军就像被雷噬一样倒下来,有些甚至连人带马分成两片。他就是赤龙军团的军团长,卡奥斯帝国的第一大力士,素有猛将之称的“红武士”卡尔达克。 看到索菲亚军的攻势被遏制住了,“红武士”卡尔达克举起了手中的战斧:“全军,前进!” 随着他的号令声,赤龙军团开始向前移动,人和马的尸体,甚至有些未死的士兵也被他们冷酷无情的踩在脚下,骨骼发出了碎裂的声响,鲜血喷溅出来,将原本就穿着红色铠甲的卡奥斯重装枪兵染得更加鲜艳夺目。以卡尔达克为中心,原本一字形的战阵逐渐向中央靠拢,形成了密集的锲形,像利刃般直接插入索菲亚军的腹地,而红武士卡尔达克就站在队形的最前沿,作为这利刃的锋锐。 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利奥特并未惊慌,看到骑兵的进攻未能奏效,他立即改变了策略,在他的指挥下,索菲亚军的骑兵阵形向两侧分开,骑兵撤下,步兵换上——行动灵活的步兵一旦侵入到重铠枪兵的身边,那些枪兵就没有办法对付了,只能依靠厚厚的铠甲防御。而利奥特本人则毫不犹豫地迎上了卡尔达克,赤龙重装兵团的攻势总算被遏制住了。 但是,卡尔达克从一开始就布下了一个纵深阵形。看到敌军的攻势猛烈,卡尔达克又恢复了防御态势,尽管利奥特公爵竭尽全力也无法突破赤龙重装兵团的纵深防御,两军陷入了艰苦的缠斗中。 “想不到卡尔达克的实力这么强大,竟使得利奥特大公爵陷入了苦战。” 后方不远处观战的索菲亚王诺兰德夫低声对身边的杰克佛利特说道。 杰克佛利特立刻走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请允许微臣前去助利奥特大公爵一臂之力。” 诺兰德夫王摇了摇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杰克,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随时听侯您的吩咐,陛下。” “我要你向我保证,杰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保护好阿斯尔王子。” “……,您说些什么,陛下,我们很快就能凯旋而归了呀。” “不必多说,杰克,向我保证。” “是的,陛下,我以我的剑起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必将保护阿斯尔王子的安全。可是,您为什么……” 诺兰德夫王脸上显出了一丝苦笑。 “我也不知道,杰克,我一生中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是恐惧还是预感呢,抑或是即将取得胜利时的兴奋?杰克,利奥特是我的老友,也是我的老臣,无论是作为主君还是朋友,都应该是由我去援救他。” “陛下,您身为一国之主,岂能轻易出战,再说对付区区一个赤龙重装兵团,也不必动用到皇家骑士团吧。还是由微臣出战,若不能取得卡尔达克的头颅,微臣愿受军法制裁。” 诺兰德夫王大笑道:“很好,杰克,你总算又恢复了以往的豪气——自从出使中京国之后你就变得谨小慎微且多愁善感了。现在,我终于又看到以前的‘黑杰克’了。现在的杰克佛里特,已经不再是一个只凭武力取胜的将官了,就由你担任我军的预备队吧。” “可是陛下您……” “听着杰克,预备队的重要性你是清楚的,指挥官不仅要勇猛,更要有审时度势的能力,作为最后的生力军,投入预备队的时机一定要掌握好。我出战以后,你就是战场上的最高指挥官,可以说我军的胜利希望就由你来取得了,你应了解你所担当的责任!” 杰克佛利特终于低下了头:“是的,陛下,微臣谨遵喻令。” 诺兰德夫王微笑的看着眼前的年轻勇士:黑色的头盔;黑色的铠甲;黑色的军靴;甚至连盾牌和披风都是黑色的;当然还有黑色的战马。这使诺兰德夫王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悍勇和霸气,他转身上马,随着一道刺目的光芒闪出,在索菲亚军的齐声欢呼中,圣剑兰特贝尔克终于出鞘。 “来吧,利奥特,我们又并肩作战了!” 马蹄声若雷鸣般响起,全身披着黄金铠甲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如金色的洪流一般涌向战场。 皇家骑士团的数量编制要比普通军团多三倍;这支赫赫有名的“黄金甲骑士团”从装备到人员的训练都是索菲亚全军中最优秀的;身披黄金重铠的皇家骑士无论是攻击力还是防御力均是索菲亚全军,甚至整个大陆所有军团中最强的,他们挥剑前进时,光是隆隆的马蹄声和阳光照在甲胄上的重量感就足以令人两腿发软了。更可怕的是诺兰德夫王本人手持的圣剑兰特贝尔克,正像民歌中所唱的那样:圣剑兰特贝尔克,是太阳光辉所铸成的,无论金属或石头,都阻挡不了它的光芒。 赤龙重装兵团士兵身披的钢制重铠丝毫也不能对圣剑构成阻碍,身披重铠的枪步兵在诺兰德夫王的举剑劈斩之下,就往往被连盔甲带血肉一起削为两段。 这股金黄色的杀戮之流从利奥特大公爵的侧面绕过,一举冲垮了赤龙重装兵团的左翼防线,纵然有一些士兵拼死的将矛枪驻入地上组成枪篱笆,但只要诺兰德夫王的圣剑兰特贝尔克一挥,枪杆就象稻草杆那样折断了。一步,两步……十步,二十步……赤龙重装兵团的防线在一点一点的往后挪动,士兵们濒死的惨叫声使得一向无畏的红武士卡尔达克此时也显出了狼狈的模样,终于,他发出了后退的信号,赤龙军团向后溃退了。索菲亚军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声,对溃逃的敌军发起了进攻。 “利奥特公爵,你立即率领你的骑兵团绕到那座山丘后去,截住他们,这一次我要让赤龙重装兵团从大陆军团中除名。” 诺兰德夫王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女神的微笑,他大声的下达了命令,在他看来这一战已经胜了,但他还想追求完美的胜利——不放过敌军一人。 “遵令,陛下!” 利奥特公爵立即率军呈弧线向赤龙重装兵团的后路截杀过去,绕过了一片小山丘后消失了,诺兰德夫王则自统索菲亚皇家骑士团长驱直入,一路追杀掉队的帝国军士兵。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后方的杰克佛利特眼看着索菲亚军不停的向前追杀,也逐步催动他的王室近卫军团向前移动,但他的眉头却皱紧了。他转向他的副官,一个有着东方人面貌的男子:“有点不对劲啊,赤龙枪兵团不可能单独出战,梅雨,你立即赶上去劝陛下停止追击,以免中了敌人的诡计。” “好的,大人。” 然而,尚未等梅雨催动坐骑,却发现前方的部队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一回事?” 杰克佛利特正要派人去察看,后方的辎重队突然大乱起来,尘土飞扬中,一名满身是血的斥候兵跑了过来,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 “后面到底怎么了?” 回答杰克佛利特问话的是随后赶到的一名斥候:“是米兰的步兵,他们袭击了辎重队。” 米兰是位于阿伦西亚大陆东北侧,索菲亚王国与卡奥斯帝国之间的一个城邦。以制造精美的陶器和玻璃器皿而闻名。由于同时与两国交界,且濒临大海,因此它的商业亦极为发达,米兰的商人以精明强干而著称,他们曾骄傲的宣称:“只要是有人的足迹的地方,就可以看到米兰商人的影子。”大陆上也往往把那些十分精明狡猾的人称之为“米兰人”。米兰的城邦主并非世袭,而是由全城居民选举产生,往往都是些最狡猾能干的富商,拥有极为高明的政治手腕,因此才能在两大强国的夹缝中保持中立近两百年。然而这一次,在卡奥斯帝国军的强大压力下,一向最擅长于见风使舵的米兰公国终于倒向了卡奥斯一边,看来米兰公爵阿尔伯特大公是把宝押在帝国的身上了。想到这些,杰克佛利特不由得苦笑起来:“米兰人对我们这么没有信心,难道说他们肯定我们会失败吗?” 他低声自言自语。不过想归想,辎重队还是要救的,若辎重被毁,索菲亚人即使不战死也会饿死。因此杰克佛利特立即率领他的王室近卫军团援救辎重队去了。 而在前方的战场上,索菲亚王诺兰德夫正经历着他前所未有的震惊。在转过了一片山丘之后,他并未能够像预想中那样与利奥特大公爵会合,而是看到赤龙重装兵团又摆出了整齐的阵形,军容之齐整决不象是一支刚刚被打败的部队。在赤龙重装兵团的旁边另有一支更为整齐雄壮的部队,步骑兵兼有,飘扬的军旗并非卡奥斯的旗号,而是在天蓝色的底子上绘着一朵娇艳的金色蔷薇花。但索菲亚军的目光都落在了站在阵前的一条大汉身上,他的个头与红武士卡尔达克不相上下,全身的盔甲也是火一般的红,头上带着一顶狮子头盔,最让人诧异的是他右手的兵器既非剑也非斧,而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铁手臂,整只右手套在铁手臂中,这支部队的突然出现使得索菲亚军产生了一片骚动。 “是金蔷薇佣兵团吗,不是说他们去山岳之国特里科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是全大陆排名第一的雇佣兵团哦!” “听说他们的团长是个绝顶的美人儿,怎么会是个这么难看的巨汉?” “金蔷薇骑士珍妮特·夏洛蒂确实是个金发美人,这个套铁手臂的家伙名叫巴夏尔,外号红狮子,原本是红狮子佣兵团团长,听说他迷上了珍妮特·夏洛蒂的美色,自愿加入金蔷薇佣兵团,成为珍妮特·夏洛蒂的副官,还把红狮子佣兵团也带了进去,所以金蔷薇佣兵团的实力才成为大陆第一,他的兵器就是那条铁手臂,铁手张开时可硬抓敌人的武器,也可以象利斧般劈砍,握成拳时可狠砸硬剁,甚至可充当冲城锤冲击城门、篱栅之类的硬体设施,巨大的铁臂膀还可充当盾牌,是一件攻防兼备,威力无比的武器,不过也只有象‘红狮子’巴夏尔这样的巨汉才能够使用。” 有些熟悉情况的士兵们述说着敌军的强大,这更增添了士兵的惊慌情绪。 士兵们的窃窃私语明显影响了军心,但诺兰德夫王则更为吃惊。金蔷薇佣兵团的突然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而且金蔷薇佣兵团显然没有投入全部兵力,团长夏洛蒂也未出现,他不得不指令部队停止前进,以思索对策。奇怪的是帝国军也并不急于进攻,似乎有所等待。 从左侧的山谷中传来了一阵阵嚣叫声,大概是利奥特大公爵的部队吧,这想法让诺兰德夫王松了一口气,但他立即发现情况不对,利奥特大公爵的部队不可能这么零乱。从山谷中涌出了一群群的步兵,他们的武器都很原始,是几乎没有经过加工的石斧和矛枪,上半身赤裸着,嘴里叫喊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朝索菲亚军扑了过来。 “是北方的蛮族!” 惊恐的士兵们这样叫喊着。这些蛮族人是在以前兽人族地界上生活的人种,后被帝国征服。他们的文明极为原始,甚至没有自己的文字;但他们拥有与兽人族相近的强健体魄,与兽人们互相攻战都毫不吃亏;而且聚族而居,数量极多,靠抢掠为生,就连帝国军也不敢随意进入他们的地界,不知为何却会出现在这里。随着一连串的嚣叫声,他们向两边分开,中间现出了一群骑马的蛮族人,似乎是领导人物,他们的马脖子上,手中以及枪矛上都挂着,提着,挑着一颗颗血淋林的人头,另有一颗被挂在旗杆上,仍然戴着金盔,隐约可见花白的胡须和怒睁的双眼。 是利奥特大公爵的头颅! 索菲亚军中爆发出了狂潮般的的叫喊,恐惧已完全被愤怒所替代。诺兰德夫王不再考虑什么,高高举起圣剑兰克贝尔特,下达了攻击令,索菲亚全军朝蛮族人扑了过去。顷刻间,蛮族人的队形就被冲垮了,前排的步兵不是被乱剑砍死就是被踏作了肉泥,但这些野蛮人的数量似乎是永无止尽的,源源不断的从山谷中涌出,而帝国的军队,包括金蔷薇佣兵团却都毫无反应,静静的看着蛮族军队被不停的砍杀。诺兰德夫王本能的感到不大妥当,但他此时也无法可施,只得拼命砍杀,希望能尽快解决眼前的敌人,但面对这几乎无穷无尽的野蛮人群,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此时,从索菲亚军的右侧又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声势之浩大连大地都在微微颤抖,视线尽头出现了一片遮天蔽日的长枪林,一支给人以地狱般感觉的骑兵队从飞扬的尘土中显现出来,人和马都披着黑色的钢甲胄,就连脸孔也完全被护甲遮住,手中持着的钢制骑兵枪也是黑色。这支队伍完全没有旗帜,但整个阿伦西亚大陆上无人不知它的威名。 “铁甲骑士团!斯泰恩保克!” 诺兰德夫王几乎是呻吟着念出了这个名字,他喃喃自语:“抱歉,克劳德主教,我应该听你的意见。” 但此时后悔已无济于事了。驰于铁甲骑士团最前方的卡奥斯帝国军铁甲骑士团军团长斯泰恩保克竖起了手中的两柄钢矛枪,高声呼喝着纵马前进,他身后的铁甲骑士们发出同样惊天动地的吼声,将手中的矛枪端平,开始了他们无坚不摧的冲锋。而在正面一直没有动静的赤龙重装兵团和金蔷薇佣兵团也同时发动了他们的攻势。索菲亚军已陷于三面包围之中。极度混乱中,从他们的后方又传来了快速密集的马蹄声。 “他们绕到我们的后面了吗,我们被四面包围了?是谁的部队?” 诺兰德夫王显得惊慌失措了,但这一次他总算放松了一下,从后面赶上来的是杰克佛利特。他刚刚打垮了米兰的步兵团,就连忙赶来抵挡铁甲骑士团的攻势。但索菲亚军在军力上已处于绝对的劣势,无论是在数量上或是在质量上。 在距离战场约一里的一座小山丘上,帝国皇帝法兰,青龙骑士雷昂,帝国宰相夫利斯等帝国重臣站在一起观察战局。山脚下卡奥斯帝国的另两支劲旅——青龙骑士团和双头龙骑士团排成整齐的队形,随时准备出击。天已经完全黑了,但皎洁的月光仍将大地完全照亮。尽管这里距离战场有一里之遥,仍可感觉到从那儿传来的叫喊声和血腥气。虽然所有的人都看到索菲亚王军已被完全包围,但卡奥斯皇帝法兰的脸上并无高兴的神色。 “圣剑兰克贝尔特的威力太大呀!” 帝国宰相夫利斯轻轻的叹着气说道。情况也确实如此,从山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在黑色的铁甲骑士团包围中有一道闪电般明亮的光芒在闪耀,诺兰德夫王所到之处无人敢攫其锋,无论是斯泰恩保克,卡尔达克还是巴夏尔都不敢。不惧死活往上冲的,只有那些头脑简单,从未听说过圣剑兰克贝尔特威力的蛮族人。他们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徒劳的阻挡着诺兰德夫王的行动,以至于在诺兰德夫王的四周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雾。 “陛下,这样下去我军的伤亡太大,是否可让微臣前去阻止诺兰德夫的行动?” 青龙骑士雷昂终于忍不住上前请命。 “那些野蛮人是称不上我军的,当初费尽心机让他们到这儿来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去钝化圣剑兰克贝尔特的锋锐。否则现在血流成河的就是我们的直属部队了。让他们多伤亡一点对以后我们的统治也有益处。” 宰相夫利斯低声的劝说雷昂放弃过早出击的念头。 “夫利斯大人也知道这种策略见不得人,所以才不敢高声说话吧。” 雷昂的话中明显带着怒意。 “蛮族人既然与我们并肩作战,就是我们的盟军,故意让盟军去送死,这就是黑龙圣修士团团长的高明谋略吗?” 虽然平时的雷昂显得宽宏大度,可是一旦被激怒后,他的辞锋就和他的剑锋一样锋利,就连老谋深算的夫利斯也在他年轻人的锐气前红了脸。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卡奥斯皇帝法兰回过头来:“听着雷昂,夫利斯卿的谋略是完全正确的,虽然这也许伤了你作为帝国第一勇士的自尊心,但帝国士兵的生命更重要。虽然黑龙圣修士团此次未能集结出战,但夫利斯卿的谋略足可以抵的上一个军团,你今后要多听一听他的意见。” “是的,陛下。”这一次轮到雷昂的脸红了。“请原谅微臣的失礼。” 片刻之后,一队传令兵带来了米兰军团被击溃的消息,但宰相夫利斯一点都不惊慌。 “原本就没指望米兰的军队能取得胜利,之所以强要他们出战,只是为了让他们与索菲亚的关系完全断绝罢了。我军已必胜无疑,您尽可放心,陛下。” 皇帝法兰点了点头,随即又道:“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完全击败一个军团,‘黑杰克’果然是名不虚传哪。” 他的话立即激起了强烈的反应,雷昂几乎是跳到了法兰皇帝的面前,单膝跪倒:“陛下,请允许微臣出战,会一会那个杰克佛利特。” 皇帝法兰的激将法取得了成功,他大笑着扶起雷昂,解下腰间佩带的魔剑萨恩巴特递给他:“雷昂卿,朕要借爱卿的手摘取胜利的果实,朕要爱卿立即出战,不过不是去对付‘黑杰克’,他一人之力改变不了大局,朕要爱卿做的是:为朕夺取圣剑兰克贝尔特。” “遵令,陛下!” 当雷昂接过法兰皇帝手中的魔剑萨恩巴特时,他的手不禁颤抖起来,这口魔剑萨恩巴特的剑柄上竟有一排倒钩,握住它时倒钩就刺入持剑人的手掌。但并没有鲜血流出,相反从剑柄上有一股热流的感觉注入手掌。片刻之后,雷昂的全身上下都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杀气,就连他自己也为这杀气感到恐惧,法兰皇帝注意到了这变化,微笑着说:“不必紧张,雷昂卿,现在卿每杀一人,死者的生灵之气就会通过剑柄流入卿的体内,增加卿的力量。魔剑萨恩巴特将诱使它的主人不断杀人,这就是它的可怕之处。任何手持魔剑的人都会感受到它的诱惑,如果持剑的主人不能抑制住这种诱惑,就会为它控制,但若是主人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杀戮欲望,它就可成为主人手中最犀利的武器。卿要好自为之,以卿的实力,定可控制住这口魔剑。” 雷昂不再多说,深施一礼,走下山坡纵身上马。举起长剑高声呼喝:“有我无敌!” 雷昂纵声长啸,这是法雷尔家族世代相传的家族精神,更是青龙骑士团令人闻风丧胆的冲锋号。身为青龙骑士团的一员,若是听到这声呼喝,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有前进一途。 “有敌无我!” 士兵们齐声应和着雷昂的呼喝而全速前进,青龙骑士团终于杀进了战场。他们的投入彻底粉碎了索菲亚王军的顽强防御,顷刻之间,索菲亚军的阵形被完全打乱了。战局已完全倒向了卡奥斯一边,索菲亚军已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被分割包围成若干小群体,作最后的抵抗。 但若说全部的索菲亚人都无还手之力,那可是大错特错了。诺兰德夫王的圣剑兰克贝尔特至少包揽了帝国军四分之一强的死伤人数,他一直试图将分散的皇家骑士团重新集结起来,但在青龙骑士雷昂的冲击下反而与其他人失散了。 卡奥斯帝国军的另四分之一仇恨则应由杰克佛利特负责,看到他的黑色衣袍,在卡奥斯军的眼中就与看到死神无异。经此一战,“黑杰克”的大名传遍了整个阿伦西亚大陆。此时他的全身上下,连他的黑马都已被鲜血染红,在他身边方圆二十尺的范围内,绝对看不到一个活着的帝国军人。如果杰克佛里特有和卡奥斯帝国的某些将领相同的习惯——把杀死敌方大将的头颅悬挂在马颈上的话,那么此时他的黑色战马上恐怕这时就要挂上七八颗中队长级将官的头颅了。 但杰克佛里特自己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他身边的骑兵已不足十名;副官梅雨率领着另一半的部下已经不知所踪,但他仍在乱军中四处搜索,希望能与诺兰德夫王会合。 一群卡奥斯的骑兵队发现了这支小部队,而且看见了杰克佛利特盾上的军团长标志,他们显然只想到了生擒敌军军团长的功绩而忽略了对方的实力,兴冲冲的围了上来。随着一声凄惨的哀嚎,为首的一名卡奥斯军小队长的脑袋飞出了老远,剑光闪动之间,另一名卡奥斯骑兵的剑连同手腕一起落到了地上,其余的卡奥斯骑兵目瞪口呆的愣了片刻,当第五名骑兵被挑下马时,有人终于叫出声来:“是黑杰克啊!” 听到这个令全体卡奥斯军心惊胆战的名字后,他们就像奉到了逃跑的指令般,一溜烟的跑掉了。 杰克佛利特微微笑了笑,正想继续前进,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而微弱的声音:“杰克……” 杰克佛利特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张东方人的脸庞,是他的副官,战斗一开始时就失散的梅雨!他原来是被绑在马上,此时随倒毙的战马一起躺在了地上。 “不要动,梅雨,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但杰克佛利特的脸色很快阴沉下来,梅雨的伤势已无法挽回了,他也不会说安慰的谎话。 “没用了,杰克。” 梅雨费力的说:“我遇到了陛下,他让我转告你,要你返回王都,履行你的诺言。” “我想法带你一起走,梅雨,也许克劳德首相有办法。” 但梅雨推开了杰克佛利特的手,摇了摇头,而杰克佛利特却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激动的说道:“我答应过她照顾你的,你忘了吗?战斗结束后,我们一起回中京国去见她。” 梅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容。 “没用的,杰克,没有用的。” 他慢慢的闭上眼睛,嘴角边仍带着笑容。 然而,这一丝笑容竟成了他最终的神情,他的眼再也没有张开。杰克佛利特紧紧的抱住梅雨逐渐僵冷的的身体,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他的部下们惊异的看着他,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他们的军团长流眼泪。但只过了片刻,杰克佛利特就恢复了他一贯的沉稳与冷静,他将梅雨的尸体绑在一匹空马上,继续向战阵中行去。身边的士兵急忙跟上,一名部下犹豫着问道:“大人,您继续寻找陛下吗?” “是的。” 杰克佛利特简短的回答了一句,就不再搭理他了。 他们在遍地的尸体和残盔断矛间来回奔跑,不时的,有一些失散的索菲亚士兵加入他们的行列。 忽然之间,杰克佛利特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是作为一个高明的剑手,只有在遭遇到极强大的敌人时才会有的预感。他不自禁的的伸手握住了剑,目光转向一片树林后面。 从那里传来了一骑马的蹄声,虽只有一个人,但所有的人都可以感受到从那儿传来的一股惊人的气势。蹄声渐响渐近,那骑士从树林后转了出来:青蓝色的坐骑,青蓝色的甲胄,就连眼眸也如同最纯净的蓝宝石一般,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杰克佛利特本人在内,在场的索菲亚军没有人见过这位年轻的骑士,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谁,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盾上有一条青龙标记和标志着军团长地位的三颗星,还因为他英挺俊秀的脸上带着一种常人永远都不会有的自信与高傲神色——是青龙骑士雷昂,卡奥斯帝国的第一勇士! 虽然面对着许多敌军,雷昂的眼中却只看到了一个全身着黑色甲胄的索菲亚骑士。这些索菲亚人虽然经过了残酷的战阵,并随时将面临着死亡,可他们的脸上并无惊恐或疲惫的神色。因为他们跟在这个黑衣骑士的后面!索菲亚军的王牌,鼎鼎大名的黑杰克!在这场战争中,自己有许多优秀的部下在他的剑下败亡,想不到在这里遇上,难道是上天要自己为部下们报仇吗?好在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如果再能将他击败……。从不贪心的雷昂这一次也一反常态,禁不住产生了过盛的战意,这或许是受了魔剑萨恩巴特的影响,但他毕竟是青龙骑士雷昂,立即又提醒自己不要轻视对方的实力。 而此时杰克佛利特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当中,他看到从雷昂的肩头露出一截剑柄,这柄剑他太熟悉了,以前总是背在掌剑官培那德的背上,关键时刻就握在诺兰德夫王的手中……圣剑兰克贝尔特落在了雷昂的手中,难道陛下他已经……,杰克佛利特不敢再想下去,他将一只手放在背后向部下们作了个手势,令他们立即撤离,自己就催马迎了上去,同时拔出了剑。 大陆上最负盛名的两位骑士就在这样一种环境下不期而遇了,他们从未会过面却早已彼此闻名,彼此间甚至有惺惺相惜的感情。然而,此刻,为了各自的主君与部下,两人心中都存有了杀死对方的念头。 两人的坐骑进行了第一次交错,两人的剑也在空中相遇了,杰克佛利特以手中的银剑直削向雷昂的颈项,雷昂随手挡开。当杰克佛利特的剑接触到雷昂手中的剑时,他感到从那剑上传来一种奇异的力量,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怪感觉,夹杂着恐惧,死亡,焦虑等所有人类的负面感情。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都无法控制了,剑虽然仍握在手中,却已毫无力量,随着雷昂轻轻的推挡而荡了出去,雷昂此时只需顺势前刺即可洞穿杰克佛利特的胸膛。 “难道他拿的竟然是传说中的魔剑萨恩巴特?” 杰克佛利特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他这时候才注意到雷昂手中的剑,这柄剑乍一看非常普通,剑身上没有任何光彩,甚至是一丝亮光都没有。但绝不是黑铁生锈的颜色,而是没有任何感情因素,令人一见之下就感到非常不舒服的死黑色。 不过,现在的杰克佛里特可是面临生死关头,对于雷昂手中长剑的样子他只是瞥了一眼,更主要的是这口剑正向他的胸膛刺来。第一个照面就吃了亏,但杰克佛里特没有丝毫的慌乱神色,他的右手没有丝毫犹豫的放弃了剑,双腿发力,用自己的整个身体冲向对手,同时以左手的盾牌砸向雷昂的战马,而在极短时间内恢复了气力的右手就点向雷昂的双目,此时由于两人相距过近,而雷昂的剑又太长,反成了累赘,一时间无法回防。这已经不是剑术,而是极高明的格斗术! 但雷昂的反应也大出杰克佛利特的意料,他同样毫无犹豫的松手,任凭那帝国皇帝亲手交与的,令无数人为之衷心向往的魔剑萨恩巴特坠落于地,一手拉缰避开杰克佛利特的盾牌砸击,一手反扣杰克佛利特的右手腕,同样是高明无比的格斗术! 两人的战马一触即分,谁都未能得手。当两人都无法够到对方时,他们同时用脚尖钩起自己尚未落地的配剑,动作是同样的干净利落,以至于周围的士兵同声为他们喝彩。而当两人回马再次相对时,他们的脸色亦是同样的充满了吃惊和诧异。 “中京国的格斗术!” “想不到你也会?” 这是大陆上最负盛名的两大骑士初次见面后的第一次对话,也是唯一的对话。杰克佛利特说完话后立即率领士兵离去,而雷昂也毫无追击之意。 对于杰克佛利特来说,他已确认了诺兰德夫王的不幸,而自己也绝不可能抵挡同时身负圣剑兰克贝尔特和魔剑萨恩巴特的青龙骑士雷昂,所以必须活着回到王都与克劳德大主教商讨对策。 而就雷昂而言,自己一出手就以魔剑对付杰克佛里特,尚只是与之平分秋色,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但对于他的自信已构成了沉重打击。当然,他并不知道刚才那一剑已让杰克佛利特出了一身冷汗,使尽了浑身解术,若他再攻一剑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这一战使得两人都发觉自己低估了对手,也使得他们之间又多了一层相互敬佩和了解的的情感。 此时战场上已几乎完全平静了,还有一些索菲亚军的伤者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然而对于那些长期以来惯于同兽人族厮杀的卡奥斯帝国军来说,他们的字典中不存在“仁慈”这两个字。他们在已空寂的战场上四处游荡,发现有受伤的索菲亚士兵就按照他们以前与兽人族作战的习惯:割断伤者的喉咙,剖开他们的肚子,乃至于砍下死者的头颅堆成小山丘,甚至对于投降的士兵也不放过。这些野蛮的习惯日后在青龙骑士雷昂,白龙骑士阿尔方斯等大臣的提议下被禁止。但在这一战中谁都没有想到要阻止卡奥斯士兵们用对付兽人族的方式对付自己的同类。 唯一的抵抗者来自索菲亚军的王旗下。那里的尸体已堆成了一座小山包,在这座山包的顶端,索菲亚的王旗仍然在高高飘扬,尽管有无数帝国军的勇者试图夺取它,但他们此时都躺在了这山包里,反成了王旗的垫脚石。掌剑官培那德蹲坐在王旗之下,圣剑兰克贝尔特自是早已为诺兰德夫王所持,不过他自用的大剑“巨人斩”亦是一口极负盛名的名剑。这口与他的身体一般长大的巨剑已斩断了无数人的兵器连同他们主人的头颅,剑身上却无一丝缺痕与血迹。掌旗官倒下后他就亲自护持这面王旗,他身下的这无数尸体证明了他的忠勇。他一直待在这里,象传说中的雷神一般,击杀那些觊觎他身后王旗的帝国军将兵,直到一个比他更高大的巨汉出现在他的面前…… “红狮子巴夏尔!” 培那德恶狠狠的盯着这个也是以大力气而闻名的敌手。他站在尸体堆成的山包上与敌对视,竟然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这使他心中第一次有了畏惧的情绪,他决定用语言来消除这种情绪。 “象你这么一个丑汉居然也想得到珍妮特·夏洛蒂的爱,实在是太自不量力的吧。” 培那德虽然没什么头脑此时也想到了利用这一点来打击对手,尽管他自己实在没资格去品评别人的相貌。一个真正的贵族应该是不会侮辱他的对手的,不过培那德从来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良好风度的贵族。 毫无动静,巴夏尔仍站在原地,培那德的话语似乎未能取得成效,不过在巴夏尔四周围的人都看见了他的黑脸中泛出了红光,那是他愤怒的预兆,熟悉他的士兵纷纷后退——暴怒的红狮子可是绝对不能接近的。培那德本人当然不了解这一点,他决定再试一试。 “看看你的光头吧,真弄不懂珍妮特·夏洛蒂为啥能忍受每天见到你,这一次她一定是受不了你的光头才不出现……” 一声怒吼,打断了培那德的嘲笑。培那德的嘲笑正打中了他的要害,夏洛蒂确实说过厌恶他的话语,而这一次夏洛蒂坚持与他分头行事,私下里也确有人议论是不愿与他同行。这使得巴夏尔狂怒起来,他一把撕掉了身上的锁子甲,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并泛出红色,巴夏尔发出类似于狮子的吼声,抓起几具尸体朝培那德扔去,接着就自己冲上了尸体堆。培那德正中下怀,举起他的“巨人斩”就迎了上去,地上扬起了一股股的沙尘,培那德代表整个索菲亚军开始了最后的抵抗。 两人的身躯很快为飞扬的尘土所湮没,只能听见两人发出的吼叫声,偶尔可见闪动的剑光。帝国的士兵从四面围拢过来,但谁也插不进手去。不过这场战斗并未持续很久。随着一连串的骨头碎裂声,巴夏尔那巨大的铁手臂象敲胡桃壳般的敲碎了培那德的铁头盔。 “确实是一个悍勇的对手,不过比我还差一点儿。” 他又俯身从几乎被打成肉酱的培那德尸体旁捡起了他的大剑“巨人斩”。 “真是一把好剑啊,居然没被我砸断,可惜我不用剑。” 他回头看看四周,除了一些仍在呻吟的伤者之外,周围已看不到一个站着的索菲亚士兵了。 “这么说我们赢了?” 巴夏尔回头问一名部下。 “是的,大人,我们全歼了索菲亚军。您听这欢呼声。” 确实,从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帝国军将兵的军号和欢呼:“胜利!继续胜利!” 这是法兰王朝颁布给每一个帝国将兵的座右铭,也是所有帝国军的心声。 “阿伦西亚历596年,决定卡奥斯与索菲亚两国命运的‘卡德莱特平原之会战’以卡奥斯帝国的全面胜利而告终,索菲亚王国军自国主诺兰德夫六世以下,全军覆没,仅杰克佛利特将军一人生还。索菲亚王国已没有兵力可战,整个大陆都认为,索菲亚王国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了。” 在日后记载这一段历史的史书上,学者们这样写道。 而且,在帝国军的战况报告上,还记载着这一战卡奥斯帝国军赢的并不艰难,双头龙皇骑士团从头到尾都未参战,自然是毫发无伤;青龙骑士团只损失了一成不到的兵力,战斗力丝毫未减;就连经过力战以后的铁甲骑士团与赤龙重装兵团也各自保存了六七成的兵力。除了因为杰克佛里特的勇猛而使得帝国军损失了不少中队长以外,帝国宰相夫利斯以蛮族人和佣兵团削弱索菲亚军战力的策略取得了完全成功。 还有不少学者在这一段纪录后悄悄的记下了如下的文字:自从这一场战争之后,整个阿伦西亚大陆就开始了它的第三个战争年代。这一次的战争时代,虽然延续时间不及最初的“英雄王建国时代”和“人兽争霸时代”,但它的规模却远远过之。而且,更涌现出了无数的英雄人物和传说,也有着许多令人伤心痛恨的故事;既令无数后世的热血少年们对于前辈的英勇羡慕不已,又使得无数学者史家为自己未能生逢其时而撼恨终身。 另外,在所有的报告和历史书中都没有记载:在卡德莱特平原上空,夕阳下的云层中,有一只巨大的三头鹰载着它的主人从头到尾观看了这一场战役。它从帝国军开始设埋伏起就悄悄尾随着,直到卡奥斯军离开战场,它才不慌不忙的振翅飞出云层,向着大陆的另一头,达伦海峡的方向飞去。 带着沮丧的心情,雷昂返回了帝国皇帝的大帐。但等待他的却是热烈的欢迎式和法兰皇帝的亲自葆奖:“雷昂卿果然无愧为我帝国的第一勇士,亲手格毙敌酋诺兰德夫,又在一合之间令鼎鼎大名的‘黑杰克’落荒而逃,确实大振我帝国军威。朕自当重重封赏。” 雷昂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单膝跪倒在地,说道:“陛下的夸赞太过逾了,微臣实感惶恐不安,事实上诺兰德夫并非微臣亲手所杀,他是被微臣夺走了圣剑兰克贝尔特以后死在部下的叛将手中。至于杰克佛利特,微臣以圣剑兰克贝尔特和魔剑萨恩巴特在手尚且被他从容逸走,实在是深感惭愧,因此特地来向陛下请罪,并缴还两柄宝剑。” 说着,他从背上拔出那两柄全大陆闻名的剑,高举过头,等待皇帝法兰收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雷昂的手上,这是令人窒息的一刻,圣剑兰克贝尔特和魔剑萨恩巴特居然被集中在一人的手中,那是何等强大的力量!两柄剑似乎互不相容一般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圣剑兰克贝尔特的青色光辉与魔剑萨恩巴特的黑色光气都在闪烁不定,彼此消长。 法兰皇帝大笑着伸手抓起圣剑兰克贝尔特,但他立即脸色大变,象抓到一块烧红的烙铁般将之放开,脸变得煞白。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伸手取回了魔剑萨恩巴特,微笑着对雷昂说:“雷昂卿亲手夺取了这柄圣剑兰克贝尔特,朕就将它赐予卿,以雷昂卿的武力再佐以圣剑兰克贝尔特,相信定可令卿成为全大陆无敌的武士。” 大帐中所有的人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无敌的青龙骑士!” “全大陆第一的战士!”…… 法兰皇帝挥手停止了人们的欢呼。 “现在让我们处理掉一些杂务,直接向索菲亚王都进军吧,各军团长报告战况……” 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脱身的雷昂悄悄挪到了帝国宰相夫利斯的身边:“夫利斯大人,刚才陛下是怎么了,是否陛下的身体欠安?” 夫利斯看看四近无人注意,低声回答道:“我也不很清楚,也许陛下受到了魔剑萨恩巴特的影响,对圣剑兰克贝尔特有一种特殊的畏惧吧。” “难道陛下被魔剑萨恩巴特控制了吗?” “恰恰相反,陛下控制了魔剑萨恩巴特,但他必须不停的同魔剑萨恩巴特中蕴含的杀气斗争,难免会受到魔剑萨恩巴特的影响。” 一阵嘈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一群野蛮人的首领走入大帐,他们的数目比起初与帝国谈判时已经减少了许多,这都是拜圣剑兰克贝尔特所赐。为首的酋长对着皇帝法兰大叫大嚷了一通,旁边的通译战战兢兢的将这些很不敬的话语翻译给皇帝法兰听。出人意料的,皇帝并未发怒。 “告诉他们,帝国感谢他们的帮助,他们会得到我们许诺的土地和财富,现在他们可以回家了。” 随着帝国皇帝的话语,身后的侍从搬出了大袋的金银币和宝石,这立刻改变了野蛮人的态度。当他们千恩万谢的退出帐篷时,走在最后的通译犹自在喋喋不休:“他们要我转告陛下,他们会永远是陛下的朋友,以后陛下如果再有差遣,他们随时愿为陛下效力……” 紧接着走入大帐的是这一次受卡奥斯帝国的雇佣而为他们作战的雇佣军首领们,为首的自然是金蔷薇佣兵团的副团长,赫赫有名的“红狮子”巴夏尔,他向皇帝法兰报告了战绩之后,就将缴获的战利品——已故索菲亚掌剑官培那德的名剑“巨人斩”呈交给法兰皇帝:“这是一口好剑,陛下,可惜我用不着,奉献给您吧。” 皇帝法兰微笑着接受了这件礼物并回赠他大批的财宝。 “多谢了,巴夏尔团长,这是你应得的酬劳,影响了你们在特里科的仕事,请代我向夏洛蒂团长致意。” “不必客气,陛下,相信此时珍妮特团长已经把那件事解决了。” 跟着巴夏尔一同进来的是银狼佣兵团的科尔登斯·卡修尔团长,他是一个三十刚出头,充满了魄力与野心的男子,是一个对于自己的实力极度自信的人。在他人看来,科尔登斯可以说的上是个兼具勇武和谋略于一身的人,正是由于他的存在,在短短几年内,银狼佣兵团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雇佣兵团一举成为大陆排名前二十位以内的著名佣兵团。但科尔登斯自己却一直认为他的地位远远配不上自己的才能,继续向上爬才是他最大的心愿所在,而他最崇拜的人就是当年自立称雄的法伦大帝。此次能够接受卡奥斯帝国的仕事委托,并且同大陆排名第一的金蔷薇佣兵团一起面对卡奥斯帝国的皇帝接受褒奖,这令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因此他的报告声也特别响亮:“皇帝陛下,奉陛下之令截杀索菲亚军的残兵败将,已将他们全部杀尽,……只逃了杰克佛里特一个人。”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不由的降低了。 可法兰皇帝却大笑起来,说道:“那个黑杰克并非你能够拦截的,你的仕事完成的非常漂亮,嗯,卡修尔团长,你是使用双手大剑的吧,这口剑倒是很适合你的。” 说着,他亲手将大剑“巨人斩”递给那极度兴奋的佣兵团长科尔登斯的双手颤抖着接过了这件褒奖品,跪倒在地上,他的声音也在颤抖:“微臣愿追随陛下左右……,永远效忠于陛下……,以报答陛下今日之恩……。” 他几乎是被侍从搀扶起来的。 “很好,卡修尔团长,继续追杀那‘黑杰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那家伙在今次战役中给我军造成了不该有的重大伤亡,朕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是,微臣一定竭尽所能,将那‘黑杰克’的人头呈献与陛下驾前!” 科尔登斯双手捧着皇帝的御赐之物,恭恭敬敬的倒退着离开了大帐。 皇帝法兰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微笑,直到米兰的使者走进大帐,他的脸上立刻变了颜色:“德米莱斯,你这个无能的废物!竟然还有脸来见我,为什么不在战场上战死!你的步兵队不是号称全米兰装备最好的部队吗,为何连一顿饭的功夫都不到就被索菲亚军打垮了?莫非你们仍和索菲亚暗通款曲?” 被法兰皇帝责骂的是一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胖子,他全身上下虽然穿着华贵的金属甲胄却无论如何也不象是一个军人,他的脸上有厚厚一层血污与尘土,但由于过分均匀却让人感到这是故意涂抹上去的。事实上当作战时他远远的躲在最后,身上连一滴血也没有沾到。此时他脸上的化妆被汗水化开,更显得猥琐不堪。德米莱斯在米兰国内本以能言善辩而著称,当初米兰城主派他来的目的本就是要借助于他的外交口才而不是军事才能,然而此时这位米兰的首席外交官却象一只猛然暴露在阳光下的地鼠般,眼睛盯着地上,恨不能找一个地洞钻下去。对于德米莱斯来说,法兰皇帝的目光和愤怒要比索菲亚军的喊杀声更令他难以承受。 “伟大的……英明的……皇帝……陛下。” 德米莱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的舌头“我们……米兰人……确实不是战场上的勇士,但请您相信我们确实是尽了一切力量在同索菲亚人作战,银色橡树步兵团是全米兰装备最好的军团,而且根据骑兵克步兵的惯例我们摆出了防守的队形,可是……” 德米莱斯的舌头逐渐灵活起来,象弹簧般开始上下翻动,华丽的词藻又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可是我们遇到了那个黑色的魔鬼,下官不该在您的面前提到那可恶的名字,可您知道那魔鬼一人就剁翻了我们足足一个中队的兵士,而自己却毫无损伤。在这种情况下士兵们都丧失了战意,我们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不得不后退少许,以便整军再战……” “够了!” 皇帝法兰冷冷的打断了德米莱斯的长篇大论。 “你的军团在伤亡仅三成的情况下就狼狈逃窜了,不但未能造成黑杰克骑兵团的伤亡,甚至未能拖住他们片刻,以至于他们能够迅速驰援诺兰德夫的军团,致使我军遭受到极大的损伤。两败俱伤,这难道不是你们这些狡猾的米兰人所希望的吗!不要忘了你虽是米兰的使者,眼下却是作为盟军接受卡奥斯帝国的命令,朕一样可以临阵脱逃之罪将你处刑!” 皇帝法兰的声音逐步提高,显示出他的怒气也越来越大,这使得德米莱斯又紧张起来。幸好在这时,宰相夫利斯及时说话缓解了他的处境。 “尊敬的陛下。” 宰相夫利斯的声音并不高,却很有说服力。 “诚然,德米莱斯伯爵未能尽到他的职责,陛下会因此感到愤怒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考虑到我国与米兰公国长期以来的良好关系,还请陛下宽恕德米莱斯伯爵这一次的失误。给予他补过的机会。” 当宰相夫利斯的目光与法兰皇帝的眼神相对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看出的笑容。 卡奥斯皇帝的眼中也有了一丝笑意,但是在满帐的文武官员中,只有敢于直视皇帝视线的青龙骑士雷昂才发现了这一点,这令他大为迷惑不解。沉默了片刻,卡奥斯皇帝终于开口饶恕了德米莱斯的罪,只是他的语气依然严峻,匍匐在地上的德米莱斯伯爵丝毫也感受不到有宽恕的意思:“既是夫利斯大人说情,看在你们的阿尔伯特大公面上,这一次就恕汝之罪,今后若再有临阵退缩之事,定当严惩不贷。” “是,是,下官叩谢陛下隆恩。鄙主人阿尔伯特大公定会感激万分。此外……” 如同一只在雷声过后又探出脖子的乌龟,德米莱斯抬起他肥胖的脑袋,向卡奥斯的皇帝展开了谄媚的笑容:“陛下答应鄙国商人的优先交易权一事……,应该不会受到影响吧。” 此时他的语态神情不象是在同大陆最强大国家的皇帝应对,倒象在交易所中面对客户的投机商,这才是德米莱斯的本性,要他长期保持贵族的风范同王家交往反倒是难为他了。 “恬不知耻,贪得无厌……” 军帐中所有人的头脑中都浮现出了类似的字眼,就连自认为已经非常熟悉米兰人的贪心的帝国宰相夫利斯也不由得为德米莱斯的大胆和贪婪而吃惊。当然他所考虑的要比其他人多一些,帝国目前仍需要借助于米兰的交易力量,自从卡迪亚盟约破弃后,他们必须通过米兰取得必需的物资与补给,在这种情况下可不能当真杀了米兰的使者。然而,在他们控制了索菲亚广大的土地,金银矿和谷仓后,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陛下能控制住他的怒气吗?” 宰相夫利斯的心中涌现出这样的疑问,这不仅事关卡奥斯和米兰的关系,还关系到法兰皇帝是否能抵御住魔剑萨恩巴特的嗜杀诱惑,这后一点才是令夫利斯真正担心的,尽管他刚才还安慰雷昂,此时夫利斯的心中可是一点没底。 沉默了许久,皇帝法兰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显得平静而沉稳,大异于他平时的作风:“朕会遵守朕的承诺,但你也必须尽到你的责任!” 无声的,宰相夫利斯吁出了一口长气,他听出皇帝正竭力控制自己的情感,此时他只希望德米莱斯不要再不知轻重的提出要求,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幸好德米莱斯听出了皇帝语气中的不详预兆,默默的行礼退出了。不豫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军帐,将官与侍从们纷纷告退,最后帐中只剩皇帝法兰,宰相夫利斯与青龙骑士雷昂三人。 “你有什么话想说,雷昂卿?” 皇帝法兰早已看出了雷昂的不安,索性首先提出。 “是的,陛下,微臣觉得您对德米莱斯伯爵的严厉似乎有些奇怪。” 卡奥斯皇帝大笑着:“这是控制人心的手段,夫利斯卿,你向他解释吧。” “这是根据各人的性情采取不同的对待方式,雷昂将军。” 夫利斯尽可能用简明的话语说明。 “象蛮族人,佣兵团长这些性情简单明快的人物,只需以好言抚慰即可令其成为忠诚的部属;但对于德米莱斯这类天生贪婪之徒,一味结恩示好并不能起到作用,必须要加以威严恐吓,才能令他们不至于有叛离之心。” “可是对那样的家伙似乎没什么用啊,他倒几乎将朕气疯了。” 皇帝法兰带着苦笑自嘲。他随即转向雷昂,揽住这名爱将的肩头。 “将这肮脏的家伙从心里踢出去,明天我们的军团直接进攻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 看着这两人大步走出军帐的背影,帝国宰相夫利斯的心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青龙骑士雷昂自小时候起就被皇帝法兰所宠爱,皇帝甚至专门为他延请了来自中京国的剑术和格斗名师传他武艺,而雷昂也确实从没有辜负过皇帝的信任和关爱。记忆中皇帝法兰就算是对自己的亲子奥利佛大公也不曾有过这么亲密的言行动作。 “也许这就是所谓缘分吧。” 夫利斯低声细语,但很快他的思绪就转向了明天将要开始的索菲亚王都攻略战。 达伦海峡,被称为地狱的渡口,海上的寒风啸叫声有人说是大祭司萨恩巴特永恒的吼声,冰冷的海水中还不时有巨大的虎鲨出没。这里既没有打渔的渔船也没有经过的商船,除了偶尔出现的帝国巡逻战舰外就没有谁敢于经过此处海域。原因很简单——海峡对面的“地狱之岛”上就是兽人族的聚居地。兽人族并不甘心窝居于冰天雪地的荒岛上,他们经常成群结队的杀过海峡劫掠居民,寻找粮食,经过的船只更是他们捕猎的目标。他们有时在岸上点起火堆,诱骗船只靠岸;有时就干脆乘坐木筏或驯服的虎鲨直接袭击过往船只,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猎捕,就再也没有民用船敢于通过达伦海峡了。无奈的兽人们有时甚至袭击落单的帝国战舰,海上大战也时有发生,因此在海上不时可看见肿胀的尸体——人类的或是兽人的在波涛间沉浮。 在乌压压的云层间出现了一只大三头鹰,这种地狱岛上特产的生物有着硕大无比的身躯,经过驯养后可以轻易的驮起体形壮硕的兽人。这时出现的一只显然是经过驯养的,它驮着它的主人在海峡上空绕了一圈,谨慎的确信无人跟踪后才向地狱岛内陆飞去——兽人族中可很少有这样精明小心的家伙。三头鹰最后降落在一个完全被白雪覆盖的山洞口,从三头鹰身上跨下一个身高腿长的壮年兽人,头上的红色毛发象人类一样经过梳理,眼中透出一般兽人决不会有的智慧之光。他大踏步走进山洞。洞中铺着厚厚的地毯,铁制的火炉中烧着旺旺的木炭,洞中的布置与人类的房屋并无不同,一个有着雪白毛发,弯腰驼背的老家伙正在等他。 一见到这个老家伙,年轻的兽人就跪下了:“无所不能的大祭司塔塔拉,鹰族战士比斯诺完成侦察任务回来了。” 他说的是人类的语言! 当年大祭司萨恩巴特曾经为兽人们制定过简单的语言规则,只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进化,现在兽人族简单的语言符号早已不能满足表达复杂意思的需要了,但兽人们很快就发现了解决之道——人类早已有了完美复杂的语言系统,他们只需学习就可以了。当然不是所有的兽人都能学会,只有很少数特别高贵或是聪明的兽人才能有学习的权利。 “比斯诺,看到了吗?” 大祭司塔塔拉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位置传来的。 “是的,完全象你预料的那样,有伟大的萨恩巴特引导的卡奥斯获胜了。” 比斯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要说敬语!要说‘您’!” 塔塔拉纠正着他的语法错误。 “我要知道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完全的过程!” “是,过程是这样的……” 尽管比斯诺是所有兽人中人类语言说的最好的,要他描述这样一场宏大细密的战役仍很困难,中途还不时被塔塔拉打断,问一些连比斯诺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问题,所以有时侯比斯诺不得不用一连串的吼叫和叽喳声——兽人族的语言来表达他的意思。好不容易,他说完了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全部过程。 塔塔拉沉思了良久,他转身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了一本纸页泛黄的大书。书封面上写着“兵法总论”,这是数百年前卡奥斯名将爱尔立达斯的著名军事著作,虽然说现在这部书已是大陆所有军官学校的基础教科书,但人类的书籍竟然会在兽人族这儿出现也确实令人难以置信。塔塔拉熟练的翻了一阵,找到一页后他吃吃的笑了起来。 “妙极了,就在这儿:“骑兵的优势在于强大的机动力,如果以重甲部队对其构成合围,限制骑兵的移动范围,使其的机动力优势无法发挥,即可令其败北。’卡奥斯这一次以枪兵为主作战,正是发挥了这一条兵法。在取得优势后再投入己方的骑兵部队,这是随后扩大战果的典型,要记下来。” 他回头转向跪在地上的大个子:“比斯诺,你要记住,人类军队以骑兵为主,将来和卡奥斯对战,这条战法至关重要!” “是,比斯诺记住了。” 如果当年以毕生对抗兽人族为荣耀的名将爱尔立达斯知道他的兵法有朝一日会被兽人族用来对付人类,恐怕在地下也睡不安稳了。 此时从洞口又进来一名更为年轻的兽人,进门之后同样跪下:“安裘,拜见无所不能的大祭司塔塔拉,我们又遭到人类的袭击。大首领发怒了,他问什么时候进攻人类的领地。” “人类的行为确实难以预测,卡奥斯这时候进攻我们时机完全不对,难道他们打算两面作战?以前他们会派大批的军队前来,可最近却只派小股部队袭击我们的巡逻队,这种小规模的骚扰毫无用处。” 比斯诺也为最近接二连三的袭击事件感到奇怪。 “人类是不可理喻的生物,难以用常理衡量。” 塔塔拉用低沉的声音做出了决断。 “我早就对大首领说过了,现在介入没有益处,让他们再互相斗一阵,等到彼此的实力都消耗的差不多了,我们再一举消灭这些可恶的人类。” “可是……” 安裘的声音中明显带着惧怕之意。 “大首领非常愤怒,他说既然人类胆敢向伟大的兽人族挑衅,兽人族就必须回击。如果伟大的塔塔拉祭司不同意,就派少一些战士去,至少要让人类知道我们兽人族不是好惹的。” “派少一些战士?派去送死么!卡奥斯的军队可不是好对付的。” 大祭司的声音中也带了愤怒之意。但是在沉吟了片刻之后,他还是向大首领的权威做出了让步。 “好吧,既然大首领耐不住了,那么就索性大干一场。安裘,去告诉大首领,我们集结所有的战士,进行一次最大规模的狩猎。” “是,伟大的塔塔拉。” 安裘回答完就迅速退了出去。 “你也去吧,比斯诺,为你的父亲去夺取土地吧!兽人族经过了数百年的屈辱,这一次要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塔塔拉嘶哑的叫声刺破黑暗,在漆黑的夜空中回荡着。 第二章 陷落·圣佛朗西斯 大陆历596年,决定卡奥斯帝国和索菲亚王国两国命运的“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展开,在帝国宰相夫利斯的谋略和青龙骑士团、铁甲骑士团、赤龙重装兵团等帝国军主力的猛攻之下,索菲亚王国军遭遇到了全面的溃败,就连国王诺兰德夫王六世也丧失了他的性命和配剑——圣剑兰特贝尔克。这场战争不仅仅是一场决定国家命运的会战,也是整个阿伦西亚大陆战火硝烟的开始。 而且,人类原本认为应该早已衰败的兽人族此时又一次的有了崛起之势,兽人族新的大祭司塔塔拉正在用嘲笑的目光看着人类之间的自相残杀。 取胜后的帝国军随后长驱直入,目标直指索菲亚王国的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古老的阿伦西亚大陆上,新战争的序曲之幕拉开了! “……索菲亚军制,称为三阶级制,以十余人组成一小队,设小队长一名;十余小队组成一中队,设中队长一名,副队长一名;再以十余中队构成一军团,设正副军团长各一名。即所谓军团制,这也是大陆各国通常的军制……???莱恩斯子爵,请叙述我刚才说过的内容。” “呃,呃,我……” 被从睡梦中唤醒的十四岁少年长着一头漂亮的亚麻色头发,棕色的眼睛中此时闪耀着迷惑的神色——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关于大陆军制,大陆军制!” 坐在他旁边,与他同年的伙伴低声提醒他。然而,很可惜的,由于课堂里只有他们两个学生,因此这位好心同伴的行为立即被老师发现了。 “殿下,身为索菲亚王位未来的继承人,却帮助臣下作弊,将来可是会被指责为不负责任的国王哦。” 被批评者正是索菲亚王诺兰德夫六世的独子,王国未来的继承人阿斯尔·佛瑞里希·莱塔尔。他所帮助的同伴则是利奥特大公爵的爱子莱恩斯·利奥特。国王的儿子一出生就有王子的封号,而莱恩斯作为公爵之子在襁褓中就有了子爵的地位,命中注定,他们两个将来要成为国王和大公爵,统领全索菲亚的人民和军队。这两个孩子恰巧是同年出生,又同样失去了母爱,幸运的是,就象他们的父亲所期望的那样,他们从小就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无论做什么是总是两人一起。 按照索菲亚王家的习俗,王位的继承人必须从小被送到民间生活,以此培养他平等待人的思维习惯。当阿斯尔王子被送到一户中产阶级的骑士家中生活时,莱恩斯也一起前往,在那里他们象兄弟般度过了最初的十二年时光。两年前。当阿斯尔王子到了应该接受王家教育的时候,莱恩斯理所当然的也就成为王子的伴读。作为伴读和同伴,莱恩斯本应在处处帮助和照顾王子才对,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每次都是由阿斯尔替莱恩斯解围,就象这一次一样。 “很抱歉,克劳德大主教。” 王子的道歉只是礼貌性的,克劳德主教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开一个玩笑而已。王国首相克劳德的智慧和幽默令两位年轻人极为折服,不过这并不能阻止莱恩斯上课睡觉。一旦脱离了上课的正轨,话题就自然的转到了正在进行的战争之上。 “主教大人,您认为我们能赢吗?” 若是一般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定会被指责为搅乱军心,但由王太子阿斯尔提出那又不一样了,而且克劳德主教也不想把他们两个当成小孩子哄,因此他索性为未来的国王和公爵分析了目前的形势,让他们自己做出判断。 “这么说父王的胜算不大啰。” 阿斯尔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有杰克佛里特将军在,总不会一败涂地吧。” 莱恩斯还是比较有信心。 “但愿吧!” 克劳德不愿打击年轻人的热情,但他也不愿过分谈论这件事,毕竟这已被谈论的太多了。 “看来你们也无心再学习了,去找阿鲁巴将军练习骑术吧。” “多谢主教大人。” 两人象得了大赦般一眨眼就消失在门外了,对于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来说,游戏比学习当然更有吸引力。克劳德主教正要离开,却见莱恩斯又从门边探出脑袋。 “还有一个问题,主教大人。” “什么?” “为什么阿鲁巴将军教我们骑术,而他自己却从不骑马?” 克劳德禁不住笑了,莱恩斯总是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因为整个王国找不到一匹能驮动阿鲁巴大人硕大身躯的健马。” 打发走了莱恩斯之后,他转身离开了授课室。他并未回到自己的首相休息室,而是沿一条花园小径走到了一间小黑屋内,即使是在阳光明媚的正午,这间屋里也照射不到一丝阳光。克劳德进屋后立即关门,将仅有的的一丝阳光也拒之于门外,这样,屋里的人和事就完全与外界隔绝了。 一盏油灯被点燃了,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立于桌旁。脸完全隐没于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双赤红色的眼睛,这并非疲劳和缺乏睡眠所致,而是长期处在特殊和艰苦的环境下,以及修炼特殊技能形成的身体变异之特征。 “很抱歉要阁下到这儿来,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于置身在黑暗之中了。” 黑衣人的声音嘶哑,显得筋疲力尽。 “事情办成了?” 虽说是在提问,但克劳德用的却是肯定句式,似乎很有信心。 “很麻烦,不过总算成功了。” 无数的艰难困苦被一语带过。 “只是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了坏消息。恐怕你我的努力都白费掉了。” 黑衣人的语气中微微有些激动的粒子。 “战败了吗。” 语气平淡,丝毫没有诧异之感,虽然远在后方,但战局早在克劳德主教意料之中。 “以黄金甲骑士团的实力,如果能够等到阿古利亚和林斯塔的援军,本来可以和帝国军一拚的,可是陛下和大公爵还是那么急躁啊,如果再等一等就好了。” 这是索菲亚王国首相克劳德对于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唯一评价,此后他再也没有就这场决定两国命运的大战役发过任何议论。接着,克劳德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盖了玺印的字纸:“我们之间的协议仍然有效,这是剩下的酬金,七十万枚金币,阁下可以凭此到王家金库中去提取。” 黑衣人并未从克劳德手中接过纸张:“多谢主教大人的慷慨,就算是对于如此困难的仕事,一百万枚金币的报酬也显得太多了,我虽喜欢钱却也不想无功受禄。” “不必客气,希望这些钱对于阁下的理想实现能起到作用,我是支持阁下之理想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黑衣人收起了这代表着巨额财富的纸张。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 克劳德若无其事的语气反而令黑衣人感到不安。 “不,我可不想面对青龙骑士团。” 黑衣人立即猜想出了克劳德的企图,可是他猜错了。 克劳德微笑着说:“不必紧张,只是让阁下护送一批货物前往林斯塔而已,报酬是十万枚金币。怎么样,有兴趣吗?” “十万枚金币的送货仕事吗,听起来挺诱人的。这么高的报酬,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黑衣人的声音中有一种疑虑的味道。但他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很久——十万枚金币是任何人都难以拒绝的诱惑。 “既然是主教大人的委托,我就接下了。” “很好,你不会因此后悔的。具体的发送人和收货人我会写在仕事书中的。” “那么我就告辞了。” “请等一等,这十万枚金币还包括另一项仕事。” “哦,克劳德主教的酬金果然不好拿呢——还是要和帝国的正规军作战吧?” 对于黑衣人的猜测,克劳德主教只是笑了笑,突然改变了话题:“哪,听说阁下新近得到了一名十分出色的副官?” “确实如此,可是这和现在的仕事有关吗?” “据说他的海战能力十分出色?” “也还不错,可是,这到底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呢?” 黑衣人的声调中带了警惕的味道。而克劳德也不再东拉西扯,直接切入了正题:“是这样的,我想请阁下分一部分兵力去防备帝国的一支海上力量。对方的兵力不是很多,但全部是帝国海军的精锐……如果是一般的人听到冰龙海骑士团的名字或许会退缩的,不知阁下如何?” “冰龙海骑士团吗?相当难缠的对手啊。” “正是,若是连阁下都没有把握……” “不必激我,就算是冰龙海骑士团也没什么可怕的,既然是主教大人的委托,这仕事我就接下了。” 黑衣人冷冷的回答道,虽然在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色,但从他的声调中可以感觉到他的自傲之意。 “那就拜托了。” 黑衣人回身慢慢的打开门,他先用黑布斗蓬小心的把自己完全罩起,然后才敢将自己沐浴在阳光之下,置身于亮光之中显然不是他所爱好的。在离开之前他回头对克劳德主教说:“真是可惜,主教大人,我们辛苦完成了仕事,而一切却已经结束了。” 首相克劳德目送黑衣人消失在宫廷的花丛中,嘴角边喃喃自语:“结束了吗,不!才刚刚开始呢。” 他的眼中浮现出与他的年龄不符的坚毅与果决的光芒。 索菲亚王宫城堡中,两个少年正在到处转悠。完成了骑术课之后,就是阿斯尔和莱恩斯两人自由活动的时间了。由于战争的关系,城堡中的人都显得紧张,也没人有空陪他们闲聊打发时间,这让两个少年感到很无聊。 “到金库去看他们数金币怎么样?金子永远都看不厌。” 莱恩斯虽然比阿斯尔小几个月,却总是由他提出建议,而且往往是些不怎么高明的建议。 “好吧,虽然我对金子没什么兴趣。” 未来的索菲亚国王显示出了纳谏的雅量。 “但我想先去武库祭奠母后,好吗?” “虽然我还没有宣誓向你效忠,不过,国王是不必征求臣下的意见的,我们走吧。” 莱恩斯虽然在提醒阿斯尔注意君臣之分,但他却毫不谦让的走在阿斯尔的前头,压根儿就没有遵照“臣子不能逾越皇帝之前”的礼仪——事实上,莱恩斯经常拿阿斯尔的王太子身份开玩笑。而阿斯尔也从不以为忤。 “我现在只是王子,而且克劳德主教也常说一个好君主应多听臣下的意见。” 阿斯尔很认真的回答莱恩斯。 “只是开玩笑而已,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懂幽默啊。” “你不也常说幽默会丧失王家的尊严吗……” “呵呵……若是你一直这么软弱,将来我可不一定效忠于你哦……” 互相抬杠也是他们的日常乐趣之一。 “每次都在武库中祭奠王妃,大约会引起守卫士卒的疑惑吧。此次出征为什么不把圣地之枪一起带走出战呢?” 即使是在肃杀的武库和祭奠的严肃气氛之中,莱恩斯仍然控制不住他的嘴巴。 阿斯尔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恭敬的对供奉在武库壁龛正中的一只金色三叉戟长枪行叩拜之礼,然后才回答莱恩斯的提问。 “父王说圣地之枪是母后留给我的遗物,将来只有我才有权掌握它。” “如此贵重的战力却置于武库中不用,陛下真是个大傻瓜!如果是我的话一定动用能出动的一切战力,管他有没有权掌握,让杰克佛里特将军手持圣地之枪,一定可以打翻那个什么青龙骑士。” 莱恩斯愤愤不平的发出了对主君的弹劾,也不顾阿斯尔正在身边。 阿斯尔对于这很无礼的指责并不以为忤,他早已习惯了莱恩斯不负责任的发言。 “到金库去吧!”他说。 然而两个少年在金库的门口被拦住了。 “阿鲁巴大人有命令,近来金库时常神秘失窃,为安全计,没有他或首相大人的指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入金库。” 守门的卫兵这么说。 “你认为我们有盗窃的嫌疑吗!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呢。” 莱恩斯怒气冲冲的对卫兵叫喊。 “很抱歉。王子殿下和莱恩斯少爷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们没有命令不能打开金库大门,而且王子殿下和莱恩斯少爷经常出入金库不知有什么事情呢?” 这名剑士卫兵的语气虽然恭敬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而且还反将了莱恩斯一军。看来这是一个颇有头脑的家伙,和以往那些呆头呆脑的士兵大不一样。 这下子轮到莱恩斯瞠目结舌了。“我爱听金币落地的声音”这话可不能对阿斯尔以外的人说起。他只能色厉内荏的说:“你不过是一名卫兵,竟敢干涉王子的事情,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向阿鲁巴大人控告你。” “王城近卫军团第九中队席勒尔男爵麾下第五小队剑士艾尔夫·汉密尔顿,阁下。” 卫兵的回答严肃而恭谨,显然有着良好的教养。他接着又说:“如果阁下能向阿鲁巴大人传达我等将兵忠于职守的消息,卑职将不胜感激。” 这句话引起了另一名大个子卫兵的兴趣,他似乎真以为是在向上官报名记功,连忙走过来高声叫喊:“我是枪兵戈尔斯,新近被降职的小队长,请向阿鲁巴大人报告,枪兵戈尔斯没有放进一个可疑之人。” 艾尔夫立即喝止他:“闭嘴,傻大个儿!”一时间金库门前闹作一团。 关键时刻,又是阿斯尔站出来替莱恩斯解围,他把话题转开了:“枪兵和剑士属于不同的中队,为何被安排在一处守卫呢?” 王太子的问话当然是必须回答的,艾尔夫立即立正,然后回答:“因为阿鲁巴大人先后换了几拨守卫,而失窃却总是发生。阿鲁巴大人因此而处罚了一批将官,并调用不同将领所属的士卒共同把守,以避免监守自盗的现象发生。但毫无用处,昨天金库里又失窃了一些,每次的数额都不大,而且最奇怪的是每次丢失的都是银币。但这样的严密防守都未能奏效,实在是令人迷惑不解。” “是……是被鬼魂取走了呀!” 大个子戈尔斯苯嘴拙舌的插话。 “不要胡说,那些胆小士兵的醉话岂能作为开脱责任的借口。” 艾尔夫再次喝止他。 “我没胡说呀,这里是唯一的出入口,这扇大铁门连圣剑兰特贝尔克都不能将之破坏,除了鬼魂又有什么人能从我们两人的眼前带走钱币呢。” 艾尔夫干脆不再搭理他,向阿斯尔鞠了一躬:“很抱歉,殿下,两位没有阿鲁巴大人或主教大人的指令就不能进入金库。” 两个少年只能讪讪的退回来。 “到街上去逛逛吧。” 莱恩斯又提出了建议。然而,当他们走到城堡门口的时候,却听到了惊人的消息:“杰克佛里特将军回来了,我们战败了!” 战败了!诺兰德夫王驾崩了!利奥特大公爵阵亡了!掌剑官,掌玺官,掌旗官都死了!圣剑兰特贝尔克也落入了帝国的手中!一连串的坏消息若寒风般顷刻吹遍了整个圣佛朗西斯城。人们聚集在王宫的四周议论纷纷:“这怎么可能!……” “听说是全军覆没呢!……” “听说帝国从地狱中雇来了佣兵,王国军都给吃了!……” “这些只是谣传,千万不能听信,拥有圣剑兰特贝尔克的索菲亚军怎么会输呢!……” 一时间王都圣佛朗西斯刮起了猜疑与议论的风暴。而处于风暴眼中的索菲亚王宫却显得相对平静。剩余的朝臣们以克劳德首相和阿鲁巴军团长为首都聚集到大会议厅中,就是在这里,诺兰德夫王和大臣们作出了与卡奥斯帝国开战的决定。 “……情况就是这样了,在逃离战场的路上又遇到了银狼佣兵团的反复埋伏与截杀,士兵们全都……” 满身血污的杰克佛里特坚持着说完了战况,他摇摇晃晃的向阿斯尔王子跪倒:“遵照陛下的遗诏,微臣杰克佛里特,向王太子殿下宣誓效忠。” 说完这句话后他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毯上,左臂的伤口又渗出鲜血。厅中的人们发出低声的叫喊,素有“战士中的战士”“大陆无敌的骑士”之称的杰克佛里特居然伤重若此,战局之惨烈可见一斑。 随着杰克佛里特被抬下去,议事厅内的短暂平静终于被打破,朝臣官员们亦如同外面的庶民们一般议论纷纷。只不过作为统治阶级,他们不仅是谈论局势,还纷纷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和建议,建议迁都者有之,建议召集各路诸侯决一死战者有之,建议死守王都待援者有之,当然建议与帝国和谈者亦有之,一时间庄严的大议事厅内比王宫外的集市更为热闹。 “都是些废话!” 主持会议的最高级武将阿鲁巴厌恶的说道。由于留在王都的大多是些文官,提出的建议难免空泛而不切实际,自然更不符合作为武将的阿鲁巴的胃口。他越听越感到无聊,最后当他一眼看见坐在桌旁忙于纪录的书记官图拉姆——由于建议有功,诺兰德夫王在离开王都前刚刚提升了他的官职,图拉姆被任命为御前第一书记官。阿鲁巴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 “都是因为你这个混蛋!诱骗陛下出征。” 强壮的武将一只手就把矮小的书记官举在半空,只要阿鲁巴一用力就能拧断图拉姆的脖子。然而小个子书记官并没有惊慌失措,他既不挣扎也不叫喊,只是用平静的声音说道:“下官只是说出了陛下想要说的话而已,出征是陛下自己的意愿。” “还敢狡辩!” 阿鲁巴暴怒的神情与“红狮子”巴夏尔倒是有几分相似。他将图拉姆举的更高,似乎是打算将书记官重重的摔在石阶上。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首相克劳德终于说话了,制止了阿鲁巴的轻率行为:“住手吧,难道你想把战败的责任推给一名小小书记官吗。” 克劳德尖刻的讥讽阿鲁巴:“伟大而英明的君主战败的全部原因就是听从了一个小书记官的不实之言?现在将这个罪魁祸首处死就可以摆脱战败的全部阴影?陛下的名声就获得了保全?臣子和庶民就会坚信我们必将获得最后的胜利?” 一连串尖锐的讽刺和抨击令阿鲁巴连头都抬不起来,克劳德主教年轻时就以对旧教权制度的严厉抨击而闻名,成为主教和首相后收敛了很多,在此时终于忍无可忍而发作出来。 无论是地位还是年纪,克劳德都在阿鲁巴之上,阿鲁巴只得讪讪地放下他的捕获物,低声的向克劳德首相道歉。发作后的克劳德此时也平静了许多,他也对阿鲁巴说道:“很惭愧,阿鲁巴大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就连我都失去冷静了。陛下和群臣都决心出战,图拉姆只是为陛下找到了出兵的理由,仅此而已。”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在鸭子堆里是不可能做出正确决断的,先散会吧,待明天大家冷静了再商议对策。” “好的,首相大人。” “在这以前,阿鲁巴将军,阁下应立即调集城内王城近卫军的剩余兵力,并召回担任辎重运送任务的那一半兵力,加固城防,以备不测之需。” “下官立刻就去办。” “另外,向各路领主诸侯发出征集令,要他们率领所属向王都汇合。” “是,首相大人,大约两三天时间就可以准备完毕。” 然而,阿鲁巴未能完成这些准备工作。当天夜里,卡奥斯帝国的两大主力:青龙骑士团和双头龙皇骑士团横冲直撞的杀到了圣佛朗西斯城下——帝国军几乎是紧随着杰克佛里特前脚接后脚的一路冲杀而来,没有给索菲亚一点准备的时间,这正是帝国宰相夫利斯的所谓“紧逼压制”策略。机动力极高的骑兵甚至抢在向王都撤退的索菲亚辎重队之前赶到了圣佛朗西斯城,断绝了阿鲁巴所属的王城近卫军一半兵力的归路。这样,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暴露于帝国军铁蹄之前。 紧急会议又在大议事厅中召开了。只不过这一回与会的只有首相克劳德,军团长阿鲁巴,伤势略轻就起床议事的杰克佛里特三人,目前这三人是索菲亚的最高级官员了。还有负责纪录的书记官图拉姆。由于索菲亚王制规定书记官必须纪录所有的重要会议和文件,所以尽管图拉姆遭到指责仍得以出席紧急会议。 “刚刚得到消息,防御外围的第八中队未能及时撤回城内,遭到青龙骑士团六个中队的袭击,一下子被歼灭了,中队长柯拉阵亡,无人幸存。” 阿鲁巴的脸呈土色,他一向不信鬼神,而这一天尽听到不好的消息,以至于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撞了邪。 “这样一来城内的防守力量只剩四个中队了,连半个军团的兵力都不到啊。”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让王太子殿下登位,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大义名分召集各路领主。” 杰克佛里特提出的见解让阿鲁巴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国中一日不可无主,拥立新王必定可以恢复人心士气。” 克劳德却忧郁的摇头:“你们这么认为吗,我的意见正好相反,如果现在阿斯尔王子登位,也就意味着各地领主对诺兰德夫陛下效忠的宣誓被自动取消了,如果各地领主对现在的局势不满,他们大可借机投靠帝国。” 杰克佛里特与阿鲁巴面面相觑。当年,索菲亚王国从原阿伦西亚王国的废墟中建立时,大量的地方势力拒绝服从新王朝。索菲亚开国皇帝阿兰德尔凭借强大的武力和高明的政治手腕迫使他们承认了索菲亚的正统统治权,为了令他们支持王国政权,新王国的土地被分为直辖领和委任领两种,委任领实际上就是那些地方豪强原有的土地,再以索菲亚国王的名义将这些土地及其上的人民分封给他们,许诺他们成为贵族,土地和城堡可以世代相传,这些人被称为领主或是诸侯。而被国王的军队攻下的地域就成为直辖领,由首相直接派人管辖。这种方法避免了新生的索菲亚王朝与当时大量存在的地方势力直接冲突,对于巩固王权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过,也带来了一定的后遗症——那就是整个索菲亚国内诸侯林立,最盛时号称有三百诸侯,王室的权力并不很集中。一旦发生巨变无法在短期内征集到大量兵员,这一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之所以战败,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王室只能动用直辖部队导致兵力严重不足的缘故。 而且,为了体现王制的的公平性,索菲亚王制还规定了在每一位新王登基时,各地领主都要到王都来对新国王宣誓效忠,如果对新国王的人选有意见,诸侯可向国王提出疑义乃至于挑战,由国王本人或他指定的臣下应战。多少年来,在圣剑兰特贝尔克的护佑下,除了兄弟争位的情况,几乎没有人敢于向索菲亚王挑战,即使有一两个鲁莽之徒也很快在圣剑兰特贝尔克之下俯首称臣。这一代的王子只有阿斯尔一人,由他即位担任索菲亚的国主,本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然而,在当前王朝基础受到动摇,尤其是圣剑兰特贝尔克已落入敌手的情况下,如果真的有人对阿斯尔王子的地位提出质疑,谁都没有把握能镇压下来,那必将会在王国内部引发重大变故,若在诸侯间引起连锁反应,那更不堪设想。杰克佛里特和阿鲁巴一想到这一点,两人的脊背上都感到一阵寒意。 “王子登基的事先缓一缓,我们还是考虑当前的局势吧,克劳德大人,我们是应死守王都还是向内陆撤退呢?”杰克佛里特提出了问题。 “两条路都走不通。” “为什么?”杰克佛里特追问道。 “死守,兵力不足。即使是最近的林斯塔派出援军,至少也要等到两个月后才可到达。况且是否有援军也很难说。” “那撤退呢?” “无论我们带着阿斯尔王子逃到哪儿,帝国军必将紧追不舍,到头来只会使我们丧失所有的土地。” “真是伤脑筋呀。” 杰克佛里特陷入冥思苦想中。他原本不是一个善用智谋的将官,但自从出使海外后,已经比原来成熟了很多。 阿鲁巴不耐烦的一拍桌子,叫道:“既然想不出就先别想啦!帝国光凭骑兵无法攻城,先守它一阵子,让他们在城下瞎折腾好了。” 结果,会议毫无成效的结束了。在散会后克劳德主教留下了书记官图拉姆,同他面对面的进行了一次交锋。 “图拉姆,看不出来你倒是个颇有胆识的人,我先前错看你了。” 虽说是在赞扬,但克劳德的语气中可一点都没有和善的意思。 “下官只是陛下谦恭的仆人,一心为陛下效忠。” 图拉姆当然也不会迟钝到听不出克劳德语气中的讽刺之意,他慌忙为自己辩解,但克劳德一言就揭穿了他的真实想法:“如果你真是为陛下效忠,就不会以陛下和大批士兵的生命换取官阶。” “下官委实不知帝国竟敢行险放弃北方边境。” “可你却敢劝陛下行险出击。” “下官一心盼望着我索菲亚统一大陆。” “你一心盼望的只是身份和地位,所以拼命的讨好陛下,说他想听的话,甚至不惜别人的鲜血和生命!” “大人明鉴,下官只是……” “好了,我对你的忠诚不感兴趣。现在我要你办一件事,若成功了你又可获得提升。” “嘿嘿嘿,难怪人人都传说:“首相大人从不让人做没有利益的事’,下官一定尽力。” 克劳德令图拉姆附耳,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图拉姆先是一惊,随即又显出会心的笑容:“想不到首相大人也会……,真是料想不到啊!” 与此同时,在王宫的寝室里,阿斯尔与莱恩斯也正在促膝长谈。 “现在我们都是孤儿了,必须坚强。” 阿斯尔只能用这样的话安慰痛哭流涕的挚友。比起莱恩斯,他的悲痛要轻一些。一方面,他总是比莱恩斯显得成熟一些,另一方面,诺兰德夫王只对武事感兴趣,阿斯尔十二岁时才进王宫生活,父子之间的感情颇为淡漠。 “杰克佛里特将军说要我明天就登基正位呢。” 阿斯尔试图转移莱恩斯的注意力,他这一着成功了。 “那样不好吧,万一有领主不愿宣誓效忠,局面就无法控制啦。” 莱恩斯很难得的显示出他的敏锐洞察力,竟然与克劳德主教的想法一样。 “克劳德首相也这么说。” “但是无论如何,阿斯尔,在那一天,我一定会发誓对你效忠的。” “谢谢,莱恩斯,不管将来怎么样,我也一定会等着那一天的到来,等着听到你的宣誓……莱恩斯,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在这样一个悲哀的夜晚,这对朋友互相做出了一生的承诺,两人谁都没有想到,这誓言日后将对他们构成多么大的影响。 紧张的夜晚过去了,当索菲亚人次日清晨看见帝国在城外布下的军阵时,就连阿鲁巴也不敢轻言死守了——青龙骑士团的严整军容沉重打击了他的自信心。虽然知道帝国军在步兵没有赶到之前不会攻城,但在城头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了败北的觉悟感。就在极度的紧张之中,还发生了一件令人捧腹的小插曲。 一群少女带着水果和酒以劳军的名义登上了圣佛朗西斯城头,然而当防卫官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时她们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城外的青龙骑士团阵营。当青龙骑士雷昂出现在阵前时,她们在城头上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当脸色发青的防卫军官将她们赶下城墙时,城内女子中间已充满了关于青龙骑士美貌的传闻,这件事比战败更打击城内男人的自尊心,以至于有部分自暴自弃的军官向阿鲁巴提议出城决战。 “你们想死就从城头往下跳好了,我决不会开城门!” 阿鲁巴虽然这样对部下吼道,但他对于城内的士气越来越担心了,而且自己也变得更为暴躁。 在帝国方面,青龙骑士雷昂此时也充满了焦躁的情绪。从俘虏的供述可知城内兵力严重不足,因此雷昂立即提议对圣佛朗西斯发动强攻,虽说骑兵披着厚厚的甲胄无法攀爬城墙,他们也没有冲城车,撞门锤等攻城用具,但雷昂的打算是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反复冲击圣佛朗西斯城的城门,他甚至建议由他亲自用圣剑兰特贝尔克破坏城门。只是这些建议都被皇帝法兰一句话就否决了:“我军必胜,何必虚耗士卒。” 雷昂自己也知道皇帝的决断是正确的,但是,要雷昂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在城墙后发抖,自己却只能静待尚未到来的友军发动进攻,这实在不符青龙骑士一贯的风格。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去见宰相夫利斯,可夫利斯此时也对皇帝有所不满。他也向法兰皇帝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摧毁圣佛朗西斯城外的输水管道。城内虽有水井却不能满足全城军民的需要,没有水索菲亚人的斗志很快就会被催垮。可这条建议同样被皇帝否决了,理由是他不想伤害城内的平民。 “陛下何时突然变得如此仁慈了。” 夫利斯的话语中带着略微讽刺的口吻——与青龙骑士之间的交谈不必顾忌太多——雷昂绝不是一个传播谣言的人。即使象宰相夫利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有时也难免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陛下似乎是有了充分的把握可以轻易取下圣佛朗西斯城吧。” 雷昂从皇帝的态度中猜出了点儿什么。但两人最终只能等待,别无办法。 一连数天过去了,城上城下均毫无动静,但在表面的平静中双方都孕育着不安的情绪。城内,杰克佛里特和阿鲁巴又一次在议事厅中碰面了,他们俩都是被首相克劳德匆匆招来的。 “首相大人有对策了吗?” 一见面阿鲁巴就问。 杰克佛里特摊摊手表示一无所知,他被图拉姆从城头上叫下,匆忙就赶到王宫里来了。 克劳德出现在厅中。 “没有书记官吗?” 杰克佛里特这样问道。按照索菲亚的制度所有的重要会议都应该由书记官加以纪录和整理。 “这一次会议不需纪录。”克劳德说道。“我已经有了应付目前局势的方法。” “是什么?” 另两人同时站起身。 “向帝国投降,交出圣佛朗西斯城。” 克劳德的语气就象是扔给别人一个苹果般平淡,但他的两位同僚却象被雷击一般跳了起来。 “克劳德首相!你疯了?” 杰克佛里特一时间也失去了一贯沉稳冷静的风度而口出污言。阿鲁巴的反应则更为激烈——他伸手抓起了倚在墙上的大板斧:“叛徒!到伟大的米尔斯神面前去向国王陛下谢罪吧。” 他一步一步的向首相逼近,但很快就被杰克佛里特从背后抱住了。 “克劳德首相大人,您的言行是当真的吗?” 杰克佛里特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试图理解克劳德提出的见解。只是他的问话已不需要回答了,王宫外响起了骚乱和打斗的声音,接着,一名军官气喘吁吁的跑进了议事厅,阿鲁巴认出他是守卫王宫的卫士,而不是守城的士兵! “大人,大人!帝国军进城了!青龙骑士团已经杀到王宫门口了……是书记官图拉姆开门放他们进入的,他还说奉了首相之令!” 军官的报告杂乱无章,他已经完全混乱了。 大厅中的三个人,克劳德原本就保持了冷静的态度,杰克佛里特此时也沉静下来,只有阿鲁巴象没头苍蝇般走来走去,嘴里嘟嘟囔囔:“怎么办,如何是好,我怎么去见陛下呢?” 猛然间一抬头,他看见一名侍女将阿斯尔和莱恩斯带进了大厅。 “现在,你们两个都要听从我的指挥。”克劳德的语气中带着不容反对的威严。“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索菲亚王家的血脉。” “什么!还要我们听从你这叛徒的命令?休想!” 阿鲁巴恶狠狠的吼叫着。但克劳德压根儿就不搭理他,自顾自的下达命令:“杰克佛里特将军,你带着阿斯尔王子从王宫侧门出去,穿过平民区从后城门离开。阿鲁巴将军,你带莱恩斯子爵经正门离开,相信凭阁下的武力应该可以顺利脱逃。” 阿鲁巴还想怒吼,却被杰克佛里特制止了:“没有时间供你发怒了,阿鲁巴大人,赶紧离开,我们在城外见。” 两人按照索菲亚人出征前的习惯互相握了握手,就分别从两道门离开了。在临出门以前,杰克佛里特回头看了背叛的首相一眼,忍不住问道:“克劳德……大人,您怎么办?” “这还用问,当然是安享他的荣华富贵了。快走吧,莱恩斯,没时间了。” 阿鲁巴叫着。克劳德并不生气,反而递给莱恩斯一件斗蓬:“披上吧,莱恩斯,为了阿斯尔。” 莱恩斯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披上了这件斗蓬,如果杰克佛里特尚未离开,他一定会注意到这是阿斯尔的斗蓬——上面绣着索菲亚王家的白底蓝十字徽记。然而,粗心大意的阿鲁巴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一把抱起莱恩斯就冲出了会议厅。 第三章 白夜逃亡 王宫里已是一片混乱。逃跑的朝臣,侍女,卫士等形成了一片溃乱的人潮,他们四处乱窜,不知该往何处逃。当传来帝国军从前门进入的消息时,这股乱流顿时有了方向——朝侧宫门涌去。在这种情况下,阿鲁巴将莱恩斯夹在肋下,带着几名部下逆着人流向王宫正门行去。当他看见前方出现帝国军士兵时,他就把对背叛者的愤怒和未能参加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遗憾全部发泄在这些倒霉鬼的头上。那些拼命前进,试图夺取头功的青龙骑士团士兵绝对想不到这儿有这么一个煞星在等着他们,阿鲁巴的大板斧上很快就占满了帝国士兵的鲜血。仓皇之下,帝国军后退了。阿鲁巴发出胜利的吼声大步前进,他的行为又激起了不少索菲亚士兵的斗志,尤其是当他们把披着王太子斗蓬的莱恩斯当作了王太子之后,他们都鼓噪着跟随阿鲁巴前进,大有一举将帝国军赶出王宫之势。 另一方面,杰克佛里特带着真正的索菲亚王太子混杂在人群中向尚未被包围的王宫侧门移动。突然之间,阿斯尔停下脚步:“等一等,杰克,我忘了件东西。” “什么宝物也及不上殿下的安全重要,请殿下快走。” “不,圣地之枪不能失落,那是母后留给我的唯一纪念物。我们到武库去。” 阿斯尔的话语中带着王家血统的尊严,涉及到故去的王妃,杰克佛里特也只得从命了。两人排开人群朝着武库的方向走去。 呐喊前进的索菲亚军终于遇上了对手——青龙骑士雷昂出现在他们面前。雷昂将圣剑兰特贝尔克背在背上,手中持的仍是他日常用惯的银剑。尽管如此,在他面前仍没有一人能抵挡住三合以上。直到阿鲁巴亲自迎上雷昂,这一局面才得以改观。阿鲁巴以巨斧连挡了雷昂十五招快剑连击,双手都被震麻了,但他毕竟阻挡住了雷昂的凌厉攻势。只是当他看见已无心纠缠的雷昂反手自肩头拔出圣剑兰特贝尔克时,阿鲁巴也体会到了杰克佛里特曾有过的心情——败北的觉悟,他立即后退,转身,逃跑了。 雷昂一向不喜欢追击败逃之敌,但这一次却不得不紧紧追赶,因为他也和其他帝国军士兵一样,看到了在索菲亚军队伍中有一个少年的斗蓬上绣着醒目的白底蓝十字徽记——索菲亚王家的徽记!生擒索菲亚王太子是每一个帝国军人所能立下的最大战功,因此雷昂不仅自己紧追不舍,还下达了擒获索菲亚王太子者立获封爵的命令。而与此同时,此前一直仓皇奔逃,而这时候却正好走在莱恩斯身后负责拦截追兵的阿鲁巴终于看到了莱恩斯斗蓬上的徽记,当他好不容易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顿时破口大骂起来:“该死的,狡猾的克劳德,他拿我们当引开帝国军的诱饵啦。” 此时莱恩斯反而大感吃惊的看着他:“您不知道吗,阿鲁巴大人,我以为您早就明白了呢。” 看着周围士兵疑惑的目光,阿鲁巴慢慢停下了脚步。 “快跑啊,大人,否则就来不及啦。” 莱恩斯也停下了脚步。 “莱恩斯,你一个人跑吧,我不想再逃跑了。” 阿鲁巴的语气中没了一贯的凶悍霸道,反倒有一种悲哀的味道。 “既然你都自愿为殿下作替身,我身为索菲亚王城近卫军团长,就选择光荣的死亡吧,也算是为殿下和你做点事情。” “不,不!阿鲁巴将军,不要做无意义的事,我是为了朋友而不是为了阿斯尔的王子身份……” 可阿鲁巴不再理会莱恩斯,举起板斧带着残存的十余名士兵反冲了回去。 “子爵阁下!好好保重自己!” 这是索菲亚王城近卫军团长的最后一句话。 “傻瓜,笨蛋!” 莱恩斯强忍住泪水朝前跑。在经过了一处转弯后,他听到后方传来了一声长而凄厉的惨叫声,这熟悉的大嗓门正是阿鲁巴的声音。正失魂落魄间,一名狞笑着的帝国士兵将他拦住了。 “你就是诺兰德夫的小崽子吗,乖乖的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吧。” 青龙骑士团的军卒个个人高马大,莱恩斯的个子还及不上这家伙的剑高,尽管实力悬殊,但莱恩斯还是拔出了他的配剑。 “小兔崽子,想玩玩吗,那就接招吧。” 自以为大功在握的帝国士兵举起了大剑。 一招,两招,三招……这是一场强弱悬殊的战斗,幸运的是帝国士兵并不想要莱恩斯的命,他只想生擒对手。 “不错啊,小兔崽子,再过几年也许能在武士榜上排名呢,只可惜你永远没这机会了。” 帝国的士兵一边讥讽一边步步进逼,一步步后退的莱恩斯终因步伐错误摔倒在地,帝国士兵大笑着逼上前去,打算打掉莱恩斯手中的剑。就在这一刹那,莱恩斯做了一件正统剑士永远都不会做的事——他将剑奋力掷向敌人,并准确无误的插进了对手疏于防范的咽喉。那帝国士兵一头栽倒,喉咙里犹自咯咯作响。他所受到的全部教育都告诉他武士决不可放弃他的剑,除非死亡。此时他或许还想责备莱恩斯不是一个真正的武士吧,然而他永远都发不出声了。 惊魂未定的莱恩斯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听到了逼近的脚步声。他只得放弃了取回配剑的念头继续奔逃。总的来说莱恩斯的运气还不错——索菲亚王宫早在阿伦西亚王朝时期就作为皇帝的猎宫而存在了,宫内的道路曲折迷离,为莱恩斯逃跑提供了不少方便。但光是逃跑毕竟解决不了问题。终于,莱恩斯发现除了一条狭长的甬道外他再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而这条路正是通往金库的死胡同! 阿斯尔和杰克佛里特的运气可要比莱恩斯好得多,青龙骑士雷昂在王宫内同莱恩斯捉迷藏,杰克佛里特得以带着阿斯尔轻易的从侧门离开王宫。街上这时到处都是青龙骑士团和双头龙皇骑士团的士兵们,但既然雷昂不在,而至尊至贵的卡奥斯皇帝又不可能亲自出手,那么其他试图阻拦的士兵就只能白白为“黑杰克”的勇名作出血的证明了。但帝国军实在是太多了,特别是当他们肯定了阿斯尔就是索菲亚的王太子后更是悍不畏死的冲上前来。阿斯尔一向就害怕流血,但这时只能紧紧抱住母亲的遗物圣地之枪听任鲜血溅在他的脸上,身上。而挡在他身前的杰克佛里特更是重现了不久前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时遍身浴血的豪勇胆识,终于被他杀开一条血路。 一旦有了空隙,杰克佛里特就打了个吁哨,他的黑马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旦骑上了马背,帝国军就不可能再阻止他了。最终,在留下了一条满是尸体和血肉的死亡之路后,杰克佛里特成功的策马跑进了王都后部的平民区。 与索菲亚王宫类似,圣佛朗西斯城的历史也可以追溯到阿伦西亚王朝时期,以王宫为分界线,城市可分为前半部分的商业及高级建筑物区和后半部分的平民居住区。前半部分的建设充分体现了王国的条理性,商店,大圣堂,仓库,兵营和贵族住宅等都规划的井井有条。而作为平民居住区的后半部分则完全是自然发展的产物,多少年来从来没有订立过建设的秩序和规则,旧王朝时期的棚屋和暴发户们的两三层楼房杂乱无章的交织在一起,羊肠小道比乱麻更让人发疯,就连巡逻队也避免经过这大片区域。然而平民出身的杰克佛里特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肮脏的街角是他小时候的游乐场,狭窄的巷子就是他练习剑术的道场。在索菲亚所有的高官中,他是唯一可以不带随从而自由出入于这片被称为“圣佛朗西斯裙子下面”之区域的人。可以想象,当他进入了这片熟悉的平民区后,就连大海里的鱼或是树林中的猴子也不会比他更自在了。 相对的,杰克佛里特的幸运自然就变成了卡奥斯军的不幸。骑上战马追击他们两人的帝国军士兵不在少数,但那些骑兵冲入巷道后就发现他们倒了大霉——巷子的宽度就连人走都困难,骑兵全力挤过去时甲胄在两边的墙上都擦出火花,好不容易道路宽敞了一点儿,正要加速却发现前方路中间赫然横着一堵矮墙,纵马跳过的结果是一头栽进了污水坑里。最让卡奥斯人心惊胆战的是那些横七竖八横在巷子上空的晾衣架和晒衣杆,这些东西的高度恰好与骑兵的头部差不多,也不知道有多少帝国骑兵被戳伤了眼睛,或者是从马背上被刮下来。即使是最老练的卡奥斯骑兵也认为他们所遇到过的最可怕的绊马索阵也无法与这里相比。 青龙骑士团和双头龙皇骑士团作为全帝国最精锐的骑兵部队,毕竟还是有几名骑兵凭借精湛的骑术和良好的运气冲出了这片迷魂阵。当他们欣喜的冲出窄巷时才大惊失色——他们已赫然成为了杰克佛里特的活靶子。早在这里恭候多时的杰克佛里特这一回用这些帝国最优秀骑兵的生命证明了他的弓箭术与他的剑术一样出色。那些帝国骑兵一个一个从巷口中跳出,而没有被围攻之虞的杰克佛里特就从从容容的逐个打发,就象在练习场上射移动靶一样。当他的箭袋中还剩下两支箭时,巷子中不再有敌人出现了。 “看来通过骑术测试的人并不多嘛。我们走吧,殿下。” 杰克佛里特将阿斯尔放在他心爱的黑马背上,二人共一骑的走向圣佛朗西斯城的后城门,走向更为广阔的原野。 万般无奈之下,莱恩斯只得沿着通道向前狂奔。 “能多活一会儿,就多活一会儿。” 莱恩斯一边跑一边大声对自己说。当他跑到通道尽头时,他看到了一幕不寻常的景象。 那两名守卫——剑士艾尔夫和枪兵戈尔斯仍然站在金库门口,腰板挺的像标枪。这在平时自然是没什么,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莱恩斯一路跑来可是连一个索菲亚士兵都没看到。 “喂,你们两个!” 莱恩斯跑上前去气喘吁吁的问:“不知道帝国军打进来了吗?” “知道,阁下。” 艾尔夫的回答还是那么彬彬有礼。 “但是并没有人通知我们换防,阁下。” “所以你们就在这儿等死!两个大傻瓜!” 莱恩斯大叫道。但他随即又说:“嘿,戈尔斯,我记得你说过这扇大铁门连圣剑兰特贝尔克都无法毁坏,现在正是验证的时候了——后面追来的是青龙骑士,他手里正拿着那玩意儿呢。快打开铁门,我们一起躲进去。” 回答他的却是剑士艾尔夫。 “很抱歉,阁下,没有阿鲁巴将军或首相大人的指令,我们不能……” “首相投降了,阿鲁巴已经死了,谁会给你们下命令!” 莱恩斯怒气冲冲的打断了艾尔夫。 “身为军人,只能服从命令。” 艾尔夫仍旧不愠不火的回答。 “该死的,简直是石头里打洞——死心眼。” 莱恩斯来来回回转了几圈,突然间灵机一动:“既然你们只服从命令,那就由我给你们下命令,我的阶级是子爵,在三个人中最高了……你们该不会是真的想死吧?” 最后一句话已带了恳求的意味——他毕竟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只能哀求了。 艾尔夫与戈尔斯对望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听从阁下的指挥。” 艾尔夫一边说一边从腰上解下钥匙。随着门轴生锈的嘎吱声,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顿时,一道金色的光芒映亮了三人的脸庞。 眼看着三道铁闩被一一放下,莱恩斯的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坐在一堆钱币上打量四周,虽然克劳德首相常说战乱频繁,国库空虚,但这儿仍然堆积着大量的金银币。很多钱袋由于年代久远而腐烂了,亮晶晶的钱币从中流出来,三人稍一走动,被踩在脚下的钱币就嘎嘎作响,由此可见当年的“卡迪亚盟约”带来的和平有多么宝贵。但枪兵戈尔斯可不这么认为:“据说司库官雷欧拉大人就是在这根梁上吊死的,这声音就是他的鬼魂在数钱呢。” 戈尔斯一边傻乎乎的盯着屋顶瞧,一边哆哆嗦嗦的说道。索菲亚上任司库官雷欧拉的吝啬小气是全大陆都有名的。那时候即使有国王本人的批条想要从金库中领出钱来也是一件极端困难的事——雷欧拉把每一个铜子儿都看成和他的血肉一样宝贵。自从克劳德主教上台担任首相后,他大手大脚的花钱风格就成了雷欧拉的眼中钉肉中刺。很快雷欧拉就将克劳德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但凭他的能力是绝对无法扳倒克劳德首相的,最终他做了一件事来表示他的抗议——他上吊自杀在金库里。有人说他这样做是为了以死向索菲亚王上谏言;也有人说他是受不了看着大把的金币从手中流出去而宁愿自杀;甚至有一种说法认为他是存心坍克劳德主教的台——教义中是严禁自杀的,出了这种事身为教区主教的克劳德会因此而受到责难。总而言之这令他以全大陆第一吝啬鬼之名而著称,有人说他的鬼魂仍舍不得离开金库,终日在金子堆中徘徊。从那以后就没人敢在金库中多停留,索菲亚王国也不再设司库官。 “即使真有鬼魂也只是一个吝啬鬼而已,没啥可怕的。” 莱恩斯没好气的说道。 “你白长了这么一副大个子,胆子却这么小,真给索菲亚人丢脸。” “阁下,戈尔斯在战场上是很勇敢的,只要是人他谁都不怕,只是他特别怕鬼。” 艾尔夫这时反倒为为自己的同僚辩护,但莱恩斯根本就不理睬他。 “哈,鬼,我五岁以后就不相信这东西了……” 莱恩斯突然停下来,他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而两名卫兵都站在他的前方! “你们听见吗?” 莱恩斯问。三人同时站了起来。 “什么声音?” 艾尔夫警觉的拔出剑四处搜寻。而戈尔斯此时竟然抱住脑袋全身发抖:“鬼……雷欧拉大人的鬼魂。” 此时就连莱恩斯也有点儿背后发凉。他跳起来催促戈尔斯:“别傻站着,到那边看看。” 可戈尔斯吓的一动不动,莱恩斯只得自己到可疑之处察看。 又是一阵脚步声,这一次三人都听的很清楚,由于地上散落着大量金银币,这脚步声就特别刺耳。绕过一堆木头钱箱,莱恩斯一眼瞥见一个黑影。 “哈,在这里了!” 莱恩斯高声叫起来。 “快来,戈尔斯,不是鬼。” 那黑影慌里慌张的向反方向逃,结果一头栽到了从另一边包抄过来的艾尔夫怀中,被一把抓住。 “是盗窃者。” 艾尔夫下了判断。他抓住的是一个比莱恩斯年纪还要小的男孩,戴着一顶小毡帽,穿着破烂的土布褂子,脸上还长着雀斑。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袋子,挣扎中亮闪闪的银币从破口中滚落下来。艾尔夫显然是不愿对小孩子使用暴力,他松开手。但随后赶到的枪兵戈尔斯又紧紧抓住了他。 “小东西,就是你让我们丢尽了脸。” 戈尔斯举起枪打算一下子结果他。这倒也不能说戈尔斯为人残暴,对于盗窃王家金库的犯人各国法律都是直接处死,无需审判。但这一回有莱恩斯在旁边大说怪话:“啧啧啧,真是光荣啊,戈尔斯,刚才还吓的瑟瑟发抖,此时却对着一个小孩子高高的举起钢枪,你这么急于杀掉他是不是怕他会还击呢?” 被这么一说,戈尔斯只得汕汕的放下武器。 “他的盗窃让我们俩丢了小队长的官职,子爵阁下。” 戈尔斯说道。 “他拿的并不多,不该判死刑吧。” 此时莱恩斯竟然为那个小盗贼辩护。 “根据法律,盗窃王家金库无论数额大小都要处死。” 艾尔夫也加入到辩论中。 “我可不知道这条法律。” 莱恩斯仍不放弃阵地。 此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辩论。一个清朗自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索菲亚的阿斯尔王太子殿下,您已经无路可走了,请出来投降吧。在下雷昂,以青龙骑士的名誉保证您的安全。” 室内四人面面相觑,两名士兵都被弄糊涂了。 “真是值得信赖的保证啊。” 阿斯尔窃笑着自言自语:“可惜我不是王太子,不能代他回答。” 那声音等了片刻又响起来:“阿斯尔王太子殿下,若您不愿出来我只好进去了,相信您也清楚圣剑兰特贝尔克的威力,这一道铁门是拦不住我的。” 雷昂说完话后又很有风度的等一阵——他无需着急,室内的人飞不了。室内四人都傻了眼。 “这回完蛋了。” 戈尔斯低声自语,他放开了窃贼。艾尔夫虽然脸色苍白仍举起了手中的剑,准备作最后的抵抗。莱恩斯嘴上犹自说:“没啥好怕的,他们进来我们就投降好了。反正阿斯尔也不在这儿,他们说不定会放我们走呢……” 声音越来越小,两腿却在不由自主的发颤。这时,那被丢在一边的盗贼突然嘿嘿一笑,说话了:“如果我带你们逃出去,王太子殿下您能赦免我吗?” “你能吗?” 莱恩斯顾不上修正他的错误。 “我挖了一条地道……” 没等他说完莱恩斯就拉住了他的手:“废话少说,地道在哪儿?” 三人跟着盗贼走到一处墙角,推开一堆破木箱,地上赫然出现一个黑黑的洞口。 “难怪我们百般防范也没用,原来是有一条地道直接通进来。” 艾尔夫一脸恍然大悟状。而此时戈尔斯正在发愁:“地道口太小了,我多半进不去。” 此时雷昂又说话了:“那我就进来了,王太子殿下。” 随着话语声,外面的铁门响起了被敲凿的声音。 戈尔斯举起枪:“我留下断后吧,大人,您要知道我不是一个懦夫!” “屁话!把盔甲脱了,塞也要把你塞进去。” 莱恩斯嘴上说话手上也没闲着——他正将大把的金币朝口袋里塞。一边还冲着大家叫嚷:“喂,你,把袋子里的银币换成金币,再多拿几袋。你们两个也别闲着,快来帮我拿,越多越好,逃亡生活可是很花钱的哟。” 但两名守卫拒绝监守自盗:“您可以尽量多拿一些,但我们不会动金库里的一个子儿,阁下。”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艾尔夫仍坚持他的气节。 莱恩斯气坏了:“你们现在是为卡奥斯人看守金子!” 他大叫着。但艾尔夫丝毫不为所动:“怎么说都没用,我们既然身为金库守卫,就决不能监守自盗!” “说的对!我们是诚实的人。” 戈尔斯一边手忙脚乱的脱盔甲一边说。 此时铁门发出了最后一声呜咽,门上被凿了个大口子,圣剑兰特贝尔克晶莹闪烁的剑身从中透了过来,切断了一截门闩。门外帝国军的欢呼声清晰可闻。 “快,快!” 四人鱼贯跳进洞里。莱恩斯此时比戈尔斯还要显得臃肿不堪——他全身上下挂满了钱袋,双手还拎了几袋,身上所有的衣袋里都塞满了金币。就在临跳进洞时他还扔了几袋金币进洞,挂在脚上拖着走。这动作就连那盗贼都为之吃惊:“真够贪的,比我还要贪哪!” 三道门闩全被切断了,帝国军冲了进来。可他们的欢呼声很快变成了怒吼——到手的猎物不翼而飞了!一阵慌乱的搜寻后他们发现了地洞,青龙骑士雷昂站在地洞口边,脸色煞白。雷昂很少发怒,但此时站在他身边的士兵都从他微微颤动的身躯和紧握的双拳感觉到了恐怖。那些士兵无声的退开,对于满地的金银币连看一眼都不敢——雷昂最讨厌劫掠这种事。 “要不要钻下去追?” 副官柯利亚特问道。副官的作用就是在此时沟通上官与下级的联系,做为雷昂的私交好友,他也为这一次的大功从眼皮底下逃走而惋惜。 “算了。” 雷昂的声音里仍含着怒气:“堂堂青龙骑士团岂能钻地洞,这么个小耗子洞我们也钻不下去。” 他向后一挥手:“大家都很辛苦了,趁着陛下的统计官尚未到来,你们尽力拿一些吧,注意不要搅乱了秩序。” 士兵们发出一阵欢呼。青龙骑士雷昂虽然严格却并不死板,这也是使士兵们愿意为他効死力的原因之一,要士兵们辛苦攻入敌军金库却空手而归确实是有些不近人情。 地道里狭窄而潮湿,四人排成一列慢慢向前爬行。若是回头,黑暗中彼此也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在发亮。这里的土壤很疏松,这也许是能够被挖成地道的主要原因吧。 “太狭窄了!” 首先发出抱怨的是莱恩斯。 “你自己拿的太多了,再说我当初是按照自己的身材挖的地洞,我可从来没想到象你这样大包小包的搬。” 那窃贼自从知道莱恩斯并非王族后就显得自在多了。索菲亚的风气一向开明,大部分市民对于贵族远不象对于王族那样敬而远之。而莱恩斯恰巧就喜欢这种平等的语气,尽管他是国内最大贵族之子,他却生来就讨厌以阶级划分人。 “你叫什么名字?”莱恩斯又问。 “村里的人都叫我吉姆。”窃贼回答。 “姓什么?” “姓?” “就是你们家族的传世名。例如我们家的姓是利奥特,你的父母没告诉你吗?” “我没见过他们,村里的人把我养大。他们从没告诉我有姓,只有你们这些贵族才有姓,我的名字就叫吉姆。” “看来你和我一样啊,都是孤儿。” 莱恩斯叹了一口气。 “我很早以前就没有了母亲,不久前又刚刚丧失了父亲……父亲常说孤儿能够依赖的只有好朋友,我们以后做好朋友吧。” “那好极了,我从来没有过贵族朋友。你搬钱的样子似乎很熟练啊,以前也干过我们这一行吗?” 吉姆立即和新朋友开起玩笑来。 “啊哈,我每次进入金库时都想象着有一天能偷窃金库的景象。” 莱恩斯毫不害臊的说出了他心中的念头。他接着又问:“地道一直通到城外吗,就像故事传说中的那样?” “当然不会,我可不会那么白费力气,地道口就在王宫内。” “在哪儿!” 另三人同时发问,若好不容易钻出去却仍落在帝国军手里那可太冤了。 吉姆神秘的一笑:“出去就知道了,很隐蔽,不会被发现的。” 艾尔夫此时也插话了:“你为什么只偷银币呢,金币可要比银币有价值的多啊。” “你们贵族当然可以自由自在的花钱,可如果我们这些平民拿出金币付账,就会被巡逻队逮捕盘问的。偶尔拿一两枚银币出来问题倒不大。” 吉姆愤愤不平的说。 戈尔斯此时不甘寂寞似的高声喊叫起来:“帮帮我,我被卡住啦。” 三人只得一边咒骂一边连推带拉,并扒松土壤帮助他,由于戈尔斯的原因他们在地道中只能慢慢挪动。 好在地道并不很长,艰难的爬了一段时间后四个逃亡者看到了象征自由的亮光。他们逐个爬出了洞口。当莱恩斯刚从洞口探出脑袋时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拎了上去。一霎那间莱恩斯以为自己落到帝国军的手里了,但他随即笑出声来。他看到一个肉山般的胖厨娘一只手拎着他,一手拎着吉姆,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吉姆,你这坏小子,又来偷鸡蛋了,还带了人来。” “对不起,贝蒂大婶,这些是我的朋友,从王宫里逃出来的。” 吉姆一本正经的说。 “我知道,可怜的孩子,瞧你们脏的。”厨娘爱怜的说。 吉姆的地道口开在王宫厨房的鸡窝里!四人钻上来时头上身上落满稻草,戈尔斯钻出来时更是顶翻了整个鸡窝。好在厨娘贝蒂是吉姆的同村人,四人得以吃了一顿饱饭。帝国军在王宫里钻来钻去,但谁也没对厨房里四个脏兮兮的打杂小厮感兴趣。可是一想到青龙骑士和他们处在同一片屋檐下,谁都不可能有好胃口了,四个人填饱了肚子以后就急匆匆的溜出了王宫——尽管帝国军封锁了所有的出入口,可厨房的围墙是王宫所有宫墙中最低的。虽然如此,负担过重的莱恩斯仍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过去。 街上比起阿斯尔和杰克佛里特逃跑时已经平静了许多,但有许多帝国的巡逻队在走来走去。四人鬼鬼祟祟的躲开巡逻队的视线,躲到了离王宫最近的大圣堂里。只是莱恩斯此时的尊容实在太显眼了:身上挂满了钱袋,走路时金币还会从口袋里掉落出来。任何看到他的人都会把他和吉姆的职业相联系上。因此他们还是引起了一名帝国士兵的注意,他跟着四人进了大圣堂。但圣堂里只有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年轻修道士在等着他。 “可疑分子在哪儿?” 帝国士兵一手握剑问道,作为占领者他已准备好应付可能的抵抗。但那小修道士显然没有以武力抗衡的意思。 “他们往那边去了,尊敬的长官。” 修道士用手指着侧门,地上果然有几枚金币通向侧室。想发财的士兵刚转过头去,那修道士猛然间举起手中的祈祷书朝他的头砸过去。这本专门被挑出来的厚书封面上包了铁皮,一下子就将这个倒霉士兵打晕了。 “出来吧!” 修道士转向侧门方向,脸上带着和他职业不相符的爽朗笑容。 “干的真漂亮,海因修士。” 莱恩斯总是第一个说话。而艾尔夫的感谢则更为简洁:“多谢你,海因修士。” “没什么,莱恩斯子爵。您竟然能够逃出王宫,实在是非常幸运啊。” 虽然此时莱恩斯的样子是四个人中最狼狈的,但修道士海因一口就叫出了他的封爵。 “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莱恩斯感到非常奇怪——他们只是刚刚才认识啊! 海因笑而不答,说道:“这里是索菲亚教区的大圣堂,卡奥斯与我们信奉的同样是伟大的米尔斯神,他们不敢得罪圣城卡达印的总教团,所以不会进来骚扰,子爵阁下和您的随从在这儿很安全,我现在出去了解城内的情况,找机会带你们离开这儿。” “千万记着打听王太子阿斯尔的消息。” 莱恩斯叫道。 “我会打听的,不过有杰克佛里特将军随同,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可怜的阿鲁巴将军大约捐躯了吧。” 海因随口说着向门外走去,留下莱恩斯在房里纳闷儿:“他怎么知道这么多?就像和我一起逃出来的。” 第四章 屈辱与光荣 每一次立下大功后,青龙骑士雷昂总是会感到沮丧。因为他总是觉得自己本可以做的更好。他的副官兼好友柯利亚特就经常指出这是他的完美主义思想在作祟。这一次又是如此,眼看着快要被生擒的索菲亚王太子溜了,就连柯利亚特也认为他们的运气太糟了。因此,当雷昂一脚踢开索菲亚王国的核心之地——大议事厅的大门时,他的心情实在是不怎么好的。当他看见站在王座旁等候的克劳德主教时,他的情绪就更坏了——雷昂一向就讨厌背叛者,尽管克劳德的作为对帝国有利。 “阁下这一次及时转变了立场,不愧是号称索菲亚的第一智者,相信阁下的行为定会得到我皇帝陛下的重赏。只是阁下一人在此难道不怕被昔日的同僚刺杀吗?” 雷昂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讥刺之意。 “我这具残破之躯已不足关注,可听凭将军处置,只是现在请将军遵守我与贵国皇帝达成的协议,立即恢复街道上的秩序,保证王都内平民的安全。” 克劳德无视于雷昂的敌意反而对他提出了要求,这使得雷昂不由得对他起了兴趣。 “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乘我们出去时趁机逃跑?” 柯利亚特忍不住出声帮助上司。 “若我想逃跑现在你们就看不见我了,更何况按照你们的说法,我还要等待贵国皇帝的奖赏呢。” 两人一时哑口无言。克劳德的脸上则现出笑意——论武艺他当然远不及眼前的这两个青年,但论辩才就是雷昂与柯利亚特加起来再翻上两倍也比不上他的经验充足。他继续进逼:“根据我的了解,我们的金库已受到了一定的损失,街上也出现了贵国士卒哄抢居民财物的事件,我已经遵守诺言打开城门,现在该贵国遵守诺言了。与其在这里辩论,还不如请两位将军尽快去整顿士卒为上。” 两位帝国的年轻将领面面相觑,按理他们是胜利者,可此时却反倒被战败者弹劾,尽管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即使克劳德主教不开城门,圣佛朗西斯城的陷落也只是时间问题,更有甚者,克劳德身为索菲亚王国首相却临阵投降,本应受到责难才是,可此时经过克劳德的言语,帝国和青龙骑士反倒成了背信者。而且雷昂竟然还不能反驳——是他同意士卒劫掠金库的。最终雷昂不得不在这场较量中认输——他与柯利亚特听从了克劳德的劝说。 “我们为什么要听从这个老头子的指令,他是敌人哪,而且还是战败者。” 柯利亚特走出王宫后才忽然想到他们是胜利者这一事实。雷昂对此也大惑不解,如果他知道杰克佛里特和阿鲁巴在确认了克劳德的背叛后仍听从他的调遣逃出王宫,他一定不会对克劳德的说服能力感到惊奇了。但他现在只能回答说:“也许他的建议有些道理。” 没过多久,雷昂就证实了克劳德的建议是正确的——发生了大骚乱。 进入王都的两支帝国部队——青龙骑士团和双头龙皇骑士团是全帝国纪律最严格的军队,这得益于青龙骑士的治军严格和双头龙皇骑士团都由贵族组成的尊贵身份。因此城内虽然由于部分市民的抵抗发生了一些小摩擦但尚未发展到动乱的地步。真正的麻烦发生在城外,而且还是由帝国军造成的——随后赶到的由红武士卡尔达克所指挥的赤龙重装兵团。 赤龙军团与铁甲骑士团是同时赶到的。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受到了一定的损伤,他用了一两天时间休整。作为高机动力的骑兵部队他能在几天内赶到并不奇怪。但是作为重枪兵部队的赤龙军团能够紧随着骑兵队到来那可就非同寻常了。卡尔达克深知没有步兵的支持,骑兵再强大也只能在厚厚的城墙下耀武扬威而无法越雷池一步,所以他尽了他的全部力量驱使他的士兵前进。 “快点,再快点!我们早一天到达,陛下就早一天踏进索菲亚的的王宫。” 对于一向不善于鼓动的卡尔达克来说,这样的演说可是难为他了。然而他发现用大义名分并不能令士兵们加快速度,他只得又采纳了副官凯勒尔教他的一段话:“想想圣佛朗西斯的名酒!想想闪闪发光的索菲亚金币!还有全大陆闻名的美人!只要你们到了那儿就全是你们的啦!” 在这样的许诺下士兵的腿终于变得轻快了,在长官的带动下赤龙重装兵团的机动力就连一向以速度著称的斯泰恩保克也瞠目结舌。然而,当他们气喘吁吁的赶到圣佛朗西斯城下时,个个都目瞪口呆了——圣佛朗西斯的城门大开,帝国的士兵竟然在帮助索菲亚人维持秩序! “皇帝陛下呢?” “进城了。” “青龙骑士呢?” “冲进索菲亚王宫了?” “索菲亚军队呢!!” “投降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卡尔达克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没被累垮却被气垮了。正应了卡奥斯的一句谚语:“摩拳擦掌半天,结果擂台塌了。”卡尔达克费尽心机将士卒的士气鼓动起来,结果却找不到发泄的地方,这种感觉要比战败更令他恼火。长官的感觉尚且如此,士卒的想法更是不堪了。 当他们发现城内已恢复了秩序,梦想中的醇酒美人,金币宝石不能任他们予取予夺时,他们的发泄方式可就不限于坐在地上生闷气一种了。驻扎城内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和青龙骑士团这两大军团都不是赤龙重装兵团敢于得罪的,他们只得在城外寻找发泄的目标了:失去控制的士兵们抢掠了两个村庄,烧毁了大批树林,最后他们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宰相夫利斯先前的提议并将之实现了——他们毁坏了圣佛朗西斯城外的输水管道。当匆忙赶到的雷昂将局面控制住时,消息已经传到了皇帝法兰的耳中,这令他大为震怒。 当天晚上,在索菲亚王宫的大议事厅中召开了帝国的庆功宴,然而第一件事就是处置犯了大过的赤龙军团团长。 “你的愚蠢行为令朕失信于索菲亚人,你知道吗!” 卡奥斯皇帝法兰盯着铁塔般跪在地上的卡尔达克。令皇帝不愉快的不仅是失信而已。根据克劳德主教的报告,要修复被毁坏的输水管道至少需要一年时间——有些地方只能等枯水期才能开工。而且在这段时间内城内只能依靠几口水井提供水源,也就意味着城内无法驻扎过多的兵力。而且水源匮乏对于即将到来的春耕将产生严重影响,今年的粮食收入必定会减少,帝国的军粮补充也会随之减少,而当初他们发动战争的主要目的就是粮食。 当然了,像卡尔达克这样的莽汉是不会理解这些的——当法兰皇帝宣布对卡尔达克的处罚决定时,他显得很不服气:“只是索菲亚人的一段水渠而已。” 他低声嘟哝者坐了下去,恰好坐在同样是一肚子不高兴的米兰使者德米莱斯旁边。卡尔达克虽然不满,但他绝不敢将他的怨气在皇帝面前表露出来——这个在战场上从不知害怕为何物的猛将在皇帝面前却不敢有丝毫逾越之处。而出身于商人之国米兰的德米莱斯则没有这种忌讳,或者应该说他还没有领略过法兰皇帝的厉害,再加上几分酒意。此时,他立起来向皇帝提出了质疑:“皇帝陛下,由于您命令您的士兵保持城内秩序,贵国的士卒在这一次的大胜利中一无所获,我们的商团队在城内转悠了整整一天也毫无所获,陛下当初答应我们的优先交易权也就毫无意义了。” 米兰商人最关心的利益受到损害,德米莱斯此时连基本的礼仪都不顾了。 所谓优先交易权,是大陆上通行的一种规则。在两国的战争时期,往往有商团队跟随军团一起行动,向军人出售各种各样的商品,称为随军商团,实力雄厚的随军商团甚至可以提供整整一支军团的补给品。因此有这样的商团跟随的确将给军队带来很大的方便。而当军队攻陷敌人的城市时,随军商团就趁机以低价收购军人们抢来的物品,为战胜者尽快将抢来的东西换成货币。更有甚者,有的商团还怂恿乱军大批绑架平民出售给他们充当奴隶。这时商团就获得了巨大的利益。 这种制度被人称为是“吸取战败者精血的魔鬼法则”,但由于它给军队和商团两方都带来方便和利益,因此大陆各国都有一两支与军方关系密切的商团队作为随军商团,他们可以优先购买军团的战利品,即享有优先交易权。当然,随军商团也受到规则的约束——他们只能收购胜利者的战利品而不能自己去抢夺,这是他们必须遵守的义务;作为他们得到的相应权利:当他们所依附的军团被敌军击溃时敌人也会遵守规则,不抢劫随军商团。 这一次米兰大公阿尔伯特之所以同意与帝国签订条约,很大一个理由也是看中了作为帝国军的随军商团可获得的巨大利益。然而由于索菲亚军的不战而降,米兰人的如意算盘全部落空了,因此德米莱斯才会显得气急败坏。 宰相夫利斯和皇帝法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能够理解德米莱斯的沮丧心情,但他们一点都不关心米兰人的损失。静待了一会儿后,皇帝开了口:“阁下的意思,是要朕令帝国军抢掠民间以便你们的商团队能够取得利益?如果你们这么想,尽可以自行其是,只是要当心负责维持城市秩序的青龙骑士团,他们可是得到过朕的命令:对于搅乱城市秩序者格杀勿论!” 德米莱斯的脸色顿时发白,结巴说道:“这,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可都是老实守法的商人,决不会做抢劫这种事的。” 法兰皇帝立即打断他道:“难道帝国军就应该去抢劫吗?现在圣佛朗西斯已是帝国的领土!” 德米莱斯无言以对,讪讪的坐下了。 接下来的几个报告令法兰皇帝的心情变得愉快起来。几处都传来了捷报,又有一些原索菲亚的领主诸侯宣布投降了。尤其是当他看到作为臣服者的克劳德送上的索菲亚国库清单时,即使是挑剔如帝国皇帝也很难不感到满意了:数百万的金币,足足可供帝国全军两年支用的粮食,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财物,索菲亚的财富比帝国的任何人原先预料的都要多得多。 在宴会上皇帝法兰大笑着将财物分给部下,并提升了一批将官:原银狼佣兵团团长科尔登斯被正式授予帝国骑士称号,成为帝国的直属部队,银狼佣兵团也从此改名为银狼军团了。更封赏战功最大的青龙骑士雷昂从伯爵晋升为侯爵,正式执掌圣剑兰特贝尔克,其他将官也各有封赏,就连克劳德也保持了他的主教职位,并协助担任圣佛朗西斯城的市政官,图拉姆成为他的副手,只除了卡尔达克——对他的处罚就是取消他此次的战功。 觥筹交错间,卡奥斯宰相夫利斯走到了索菲亚前首相克劳德的身旁,带着几分醉意:“克劳德主教,自从四十年前我们从卡达印修士馆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吧。当年在修士馆时你就是最出色的——‘修士馆开馆以来的第一奇才!’我虽然竭尽全力却每次都只能得第二名,永远都及不上你。这些年来你可是以索菲亚第一智者之名称道一时啊。” 虽然是夸赞之语,却明显带着一种胜利者的骄矜语气。 克劳德立即听出了夫利斯的话外之音,他此时只能接受夫利斯的骄傲语气——作为失败者,这样的侮辱是必须承受的。可夫利斯也许是真的喝多了,他仍不想就此罢休。 “还记得毕业考的那次兵棋演习吗?我可是在你的苛烈进攻下一败涂地啊。可是在真正的战役中,呃,卡德莱特平原,情况却大不一样了。克劳德,实战到底与兵棋演习不一样哪。这一次我作了充分的推演和准备,原打算与老对手好好较量一番,呃,可是你的表现令我失望啊,老同学。” 夫利斯一反往常寡言少语的习惯,罗哩罗嗦的说了一大套,他真的太兴奋了。 克劳德缓缓放下了杯子——他准备反击了。论起辩才他自信全大陆无人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当年夫利斯多次与他辩论过,每次均以失败告终。只是这一次他的雄辩尚未展开就被打断了,侍卫官的大嗓门压倒了所有的声音:“冰龙海骑士团,副团长,加拉米奥·法蒂诺子爵晋见。” 随着声音走进了一位年轻的将官,众人的眼睛随之一亮:这位将官的容貌竟然比女子更为娇媚,黄金般灿烂的头发随着他的脚步而微微颤动,灿烂的黄金甲外露出的肌肤如同初雪般晶莹。初次见面的人一定会把他当成女性——子爵加拉米奥·法蒂诺在帝国素有“鬼面将军”之称号,原因就是他的相貌太过于娇娆,恐不足以威敌,上阵时总是戴着一张鬼面具。他是帝国的一流大贵族之后,家资豪富,为人风流潇洒,他的名气要比他的顶头上司——冰龙海骑士团团长伊美尔达更大。走到哪儿都是名流淑媛瞩目的对象。此时他走到帝国皇帝御座之前,单膝跪倒,向皇帝祝贺战争的胜利。言语间充满了贵族世家的风度与气质,以至于席间的侍女纷纷把目光从青龙骑士雷昂的身上转移到加拉米奥的脸上,随着她们的窃窃私语,一时间大厅内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皇帝法兰的心情很好,他笑道:“加拉米奥卿,此时想必冰龙海骑士团已经杀到新科夫诺城下了吧,卿是来快马报捷的吗?” 加拉米奥脸上现出惭愧的神色,低头道:“微臣正是就此事代军团长向陛下请罪,冰龙海骑士团未能遵照陛下旨意进击新科夫诺城。” “为什么,不尊军令可是大罪名,伊美尔达卿不会不知吧。” 皇帝的神色倒并不很坏。 “陛下,臣等自阿兰军港启程后行至米兰附近海域即得到了留守帝都的阿尔方斯大人急报,兽人族在达伦海峡对面大量集结兵力,并造了许多木筏,显然有不轨之心。同时我国北方边境的多处哨站近来都受到不明势力的袭击。考虑到兽人族近年来行动的规律性,伊美尔达军团长认为这很有可能是一波大攻势的前奏,因此军团长决定全师立即回防达伦海峡,以阻止兽人族的入侵。微臣也曾苦谏过,只是军团长固执不听,为此微臣专程前来谒见陛下,请陛下赦免军团长擅专之罪。”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阿尔方斯的报告书双手呈上。 厅中一时沉寂下来,众人的眼睛都看着正低头阅读报告书的帝国皇帝法兰。在帝国军规中,不尊军令乃是最严重的罪行,以往曾有过将领因自作主张虽然立功却依然受到重罚的例子。这回卡尔达克受处罚的罪名也就是不尊军令,擅自破坏设施。伊美尔达此次的行动虽然是为了帝国的利益,但皇帝是否会追究她的自作主张呢?众将官均小心翼翼的等着。 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反复的看了数遍报告书,低声笑道:“想不到那些野兽也懂得掌握时机了。” 他抬头看了看加拉米奥,问道:“是伊美尔达卿派遣卿来向朕道歉吗?” “不,不是。” 加拉米奥低头回答道。 “是微臣自己担心陛下误会军团长的行动,故此私自赶来向陛下解释,事先并未禀报军团长。若陛下有意处罚军团长,就请一并责罚微臣自作主张之罪。” 皇帝法兰冷笑了一声,道:“看来自作主张倒是冰龙海骑士团的一项传统呢,从军团长到副官都有这毛病。” 皇帝的语气不善,殿上群臣皆噤口不语。一时间,大殿上笼罩着不豫的气氛。 突然间,法兰猛拍了一下桌子,众人皆大吃一惊,然而卡奥斯皇帝却大笑起来:“好,好,伊美尔达卿虽是女流,却比须眉男子更有魄力。她若等待朕的决定就贻误了战机,传朕的旨意,赏赐伊美尔达卿一万枚金币以奖赏她的决断力。” 众人都舒了一口气,加拉米奥行礼谢恩后宽心的退了下去,殿上群臣都为皇帝的宽容而感到高兴,只有宰相夫利斯从皇帝的语气中仍然感觉出了一丝不悦的意味。 冰龙海骑士团团长伊美尔达的行为当然是完全正确的,她在帝国军中一向就以坚毅果决而著称,只是这样的性格是否能长久为皇帝所欣赏那就很难说了——自古以来过于锋芒毕露的人就很容易遭到上位者的忌讳,就算自己拥有比上级更强的能力也应该尽力的隐藏。这一次皇帝虽然认可了她的自作决断,但谁又能保证下一次她不会因此而受到处罚呢。 当然,象伊美尔达这样的武将说到底是不可能有夫利斯这种人之细心考量的,如果她处处小心翼翼反倒不是伊美尔达的性格了。但是,这样下去恐怕会成为不安的要素也说不定。夫利斯正想的出神,他突然注意到克劳德主教的脸上带着一丝了然的微笑。 “这只老狐狸,说不定已经看出帝国内部的隐患了。” 夫利斯心里这样想。此时图拉姆走过来,夫利斯的思绪又转到了这个小个子男人的身上。说来可笑,他对于图拉姆这个小人物竟然有几分忌惮,就是这个男人代表克劳德与帝国皇帝法兰进行了交出索菲亚王国政权的一系列谈判,具体的条款和细节是在围城的数天里与夫利斯谈的。图拉姆所表现出的坚韧与贪婪实在是令夫利斯叹为观止,德米莱斯与之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就连皇帝法兰也惊诧于图拉姆的厚脸皮。虽然法兰与夫利斯都知道他们即使不接受克劳德的投降也可以轻易的拿下圣佛朗西斯城,但在图拉姆卑躬屈膝的态度之下他们竟然说不出“不予受降”这样的语句,而一旦谈到受降后索菲亚及其臣子的地位时,图拉姆又厚颜无耻的一点一点提出要求,并一点一点的取得胜利,最后签订了一份投降书。日后看起来这份具有条约性质的投降书虽然写的十分谦恭,并且承认索菲亚全土成为帝国的领地,可在索菲亚人的具体利益上却一点都没有做出让步。 “索菲亚人损失的只是骄傲与自尊,以及暂时的国家权力,而帝国得到了虚荣,却失去了趁机增强国家势力的机会。” 这是若干年后史学家们对于索菲亚与卡奥斯所签订的这份“城下之盟”的评价。然而主要拟定这份条约的图拉姆却从没有得到过与之相称的赞赏,尽管他在这次谈判中展示出了惊人的外交能力。不过,克劳德主教本人却是知道的,此时他正在赞扬这个令索菲亚亡国的下属:“干得不错,图拉姆。看来你的外交力和说服力确实相当强。日后倚重你的地方还多的很哪。” 虽说当初正是图拉姆的建议使得诺兰德夫王贸然出击以至于全军覆没,但克劳德属于那种往前看的人,只要图拉姆将来还有用,克劳德就不会为了过去的事而轻视图拉姆的能力。 “哪里,哪里,谬奖了,大人,下官毕竟也是索菲亚人。” 图拉姆装出一副一心为国的样子,但下一句又立即露出了狐狸尾巴:“您答应下官的提升……” “不必担心,从今天起由你担任我的副手。另外,我已经通知贵族院在血统系谱中加上你的名字。” 克劳德早已料想到了图拉姆的要求。 “谢了,大人,下官今后一定尽力。” 图拉姆一笑就露出他的两粒大门牙,周围的侍女们无不捂着嘴逃开了。 酒宴的最高潮是在皇帝法兰宣布圣佛朗西斯城作为委任领地,由青龙骑士雷昂担任该城的城主。大厅中众人全都万分诧异。谁都知道圣佛朗西斯的城主一职也就意味着对整个原索菲亚王国广大土地的统治权,原本人们都猜想皇帝会将此处作为直辖领亲自驻扎,至少也会委派宰相夫利斯这样有经验的老臣管理,如今却交给青龙骑士雷昂,一个年方十七岁的青年,甚至可以说还是少年!而且,帝国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也表明他有回师帝国之意。宰相夫利斯可以说是受到震动最大的一人,如此重大的事务皇帝竟然事先没有同他商量,当消息宣布时他与其他人一样一无所知。其次就是青龙骑士雷昂本人,他也毫不知情。当宴会一结束,宰相夫利斯就不顾礼仪的拦住了皇帝的御驾。 “陛下,雷昂将军武艺高强,智谋杰出,只是他尚未满二十就担当一城之主,而且还是圣佛朗西斯这样重要的大城,更何况还要管理整个索菲亚,即使是青龙骑士恐怕也力有未逮吧。” 夫利斯开门见山。 法兰皇帝似乎有了几分醉意,趔趄着回答道:“贤卿当年力主朕提拔雷昂卿为军团长,以他年方十五的年龄就被人以‘阁下’相称之,当时也有人提出非议,贤卿一力反驳,这些年来雷昂卿战功卓著,声名鹊起,其中也有贤卿保荐之功。现在为何反对朕对他继续委以重任?” “当年雷昂将军的实力足可胜任军团长一职,而今他恐怕还不能独立担当一城之主的重任。而且眼下索菲亚全土尚未平定,诺兰德夫的遗孽尚在逃窜中,日后恐怕还会有大大小小的战阵,陛下此时就有收兵之意,恐怕会功亏一篑啊!” 夫利斯抓住皇帝法兰的衣袖,显得十分激动。 “夫利斯卿。” 法兰的声音也低沉下来,他暂时摆脱了烈酒的束缚,眼中射出摄人的寒光。他递给夫利斯一张字纸:“这是三天前朕收到阿尔方斯卿的密报,兽人族此次的攻击非同小可啊。这些年来那群野兽的行动越来越有规律性了,听说他们的大祭司塔塔拉拥有与当年的萨恩巴特一样可怕的智谋和法力,根据阿尔方斯卿的报告,他们袭击我军哨所的手法极为娴熟,完全是职业军人的手段。这次竟懂得利用我们北方空虚的机会倾巢杀出,可见他们的智力和实力的确不容小觑。若朕不能令他们老实在海峡对面待着,朕又如何专心讨伐南方诸国呢?” “这么说陛下早就知道此事了?” “不错,只是怕动摇军心,所以一直没说。” “阿尔方斯将军的白龙圣骑士团是专门克制魔导师和妖术的部队,一向都是兽人族的克星。而且,哈西那姆将军的皇家近卫军和安特亚斯将军的剑士军团都在帝都,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心吧。” 卡奥斯皇帝无奈的笑了笑:“卿也知道,阿尔方斯卿为人古板,他立下的那个古怪誓言束缚住了白龙圣骑士团的手脚,若那些野兽越过了科奥林斯山脉,阿尔方斯卿恐怕就鞭长莫及了。至于另外两支军团,哈西那姆卿要留守国都,决不能轻易出战,安特亚斯卿毕竟年事已高,而且部下又多是步兵,恐怕很难抵挡那些野兽的冲击。朕早已有意率军返回。伊美尔达卿的处置正合朕意。” “既然如此,微臣也可代陛下镇守此地,雷昂将军毕竟经验不足,为将尚可,作为一军统帅还有待磨练,要完全平定索菲亚不仅需要武略,还需要政治和外交的才能。” “帝国本土的事务还要倚重贤卿的才略,贤卿不能留守于此。克劳德主教也精通政略,可由他辅佐雷昂卿,所有的文事可交与克劳德处理。” “克劳德新近投降,而且他极为狡诈,恐怕……” 夫利斯的眉头皱起,他对克劳德始终不放心。 “在索菲亚人的眼中他现在是叛国之贼,就算有不轨之心也没人会跟他,朕再留下卡尔达克与斯泰恩保克两人辅佐雷昂卿,克劳德一介文官谅他也做不出什么事。” 皇帝的心意已决,夫利斯的谏言也无法挽回。他只得提出新的建议:“索菲亚南方尚有不少地方未能平定,圣佛朗西斯城附近也有一些领主尚在观望状态,若一日不能擒获诺兰德夫之子阿斯尔,恐怕索菲亚就一日不会真正投降,以微臣之愚见,那‘黑杰克’定会带索菲亚王太子前往林斯塔王国避难或借兵,林斯塔的克拉里克王是索菲亚王太子的伯父,两国一向联系紧密,陛下应尽快派遣大军讨伐林斯塔为上。” “贤卿之言甚是,林斯塔与索菲亚关系密切,必须要派军讨伐。嗯,斯泰恩保克卿此次未能参与攻克圣佛朗西斯之战,似乎颇为不满,就令他率军前往。林斯塔军力薄弱,以铁甲骑士团的实力应该可以取胜了;卡尔达克卿此次受了重罚,朕就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可令他率本部军团平定索菲亚南方诸郡;雷昂卿的青龙骑士团驻防圣佛朗西斯本城,以他的正直性格和严格军纪必定可以与城内居民处的很好,最终朕要借雷昂卿的人望取得索菲亚的民心。” 说着,皇帝法兰的眼中又看到了雷昂的身影,他必然是来推辞新职位的,但法兰不耐烦的挥挥手将雷昂打发回去,此时他急于回去休息——索菲亚的美酒终于将他征服了。 就这样,卡奥斯皇帝法兰与宰相夫利斯在通往寝宫的走廊上决定了下一步的军事部署,而且两人都喝了不少的酒。正因为如此,日后才会有人指责这样的决定过于随意,甚至有“两个醉鬼坐在寝室走廊的地毯上决定了大陆未来命运”这样的说法,但在当时,这样的决定看起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另一方面,满腹心事的米兰使者德米莱斯在回寝室的路上被克劳德主教拦住了去路,德米莱斯一见克劳德就勃然大怒:“你来做什么!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德米莱斯眼下最痛恨的人无疑就是克劳德主教了——正是他的投降策略使得米兰人在圣佛朗西斯大捞一把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但克劳德并不介意德米莱斯的态度。 “在索菲亚的仓库中尚有一批宝石和丝绸,还没有被法兰皇帝陛下的统计官注意到,若是大人愿意,它们随时可以从仓库中失踪,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 克劳德开门见山,他知道对于德米莱斯这种人不必有任何客套,只要提出利益。 德米莱斯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您真是太客气了,您有什么吩咐下官我一定照办。” 他还没蠢到认为克劳德会白白给他好处。 克劳德的脸上也出现了笑意:“和您这样的聪明人谈话真是令人愉快,您只需要……” 克劳德在德米莱斯的耳边嘀咕了一阵,最后说道:“这只是略尽我对旧主的绵薄之心罢了,决非对卡奥斯的不忠,还请大人成全。” 德米莱斯嘻嘻一笑:“下官完全明白,您放心好了,这绝没有问题。” “那么就多谢了。” 克劳德说完就离开了。 看着克劳德的背影,德米莱斯粗俗不堪的往红色羊毛地毯上吐了一口痰:“呸,你对卡奥斯是否忠诚关我们屁事,只要有钱就好。” 说着,他得意洋洋的朝卧室走去。 第五章 伺机反扑 当卡尔达克的部下在圣佛朗西斯城外任意肆虐之时,有两对眼睛正在不远处的树林中观察他们的行动,这两个人正是逃脱了追捕的杰克佛里特与阿斯尔。眼看着自己的家园和人民收到摧残,杰克佛里特恨的咬牙切齿:“这些混蛋,下次让我碰到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为何现在不出去阻止他们?杰克佛里特将军。” “那样会暴露殿下的行踪。” “可是我们的人民正在被屠杀!你完全可以保护他们。” “抱歉,殿下,您的安全更重要,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杰克佛里特虽然这样说,但他却费了很大气力才抑制住自己冲出去的欲望,他害怕自己再看下去终于会忍不住冲出去,便急匆匆的抱起阿斯尔离开树丛——他熟悉这儿的每一条小路就和熟悉自家的卧室一样。 “我们去哪儿?”阿斯尔问道。 “到林斯塔王国去,投奔克拉里克国王陛下,殿下的亲伯父那儿,向他借兵复国。” 杰克佛里特回答说,一想到林斯塔国王,杰克佛里特的眼中呈现出一丝希望之光。 时光倒退回十五年前,当时诺兰德夫王新近丧偶,且又没有子嗣。在群臣的劝谏下,他同意续娶关系密切的盟国林斯塔国王克拉里克之亲妹凯瑟琳公主为妻。林斯塔与索菲亚的西南边境接壤,国内多为平原,军备一向不强,但却是大陆上农业最发达的国家。每年送到卡奥斯帝国的粮食中有一半是林斯塔出产的。 当时年纪尚幼的杰克佛里特曾跟随迎亲队到林斯塔去过一次。在他的记忆中林斯塔王克拉里克是一个文雅而极有风度的男子,以他后来战士的眼光来看或许过于文弱了一点,但作为凯瑟琳王妃的兄长那可是再合适不过了。林斯塔与索菲亚的关系在那段时间可以用“蜜月”来形容。林斯塔掌握有十二件圣兵器中的一对圣地之枪,凯瑟琳王妃将其中的一支作为陪嫁带往索菲亚,大大增强了索菲亚的军力。作为回报,诺兰德夫王承诺:只要克拉里克王提出要求,索菲亚军随时可为林斯塔效力。 诺兰德夫王原本不是一个沉迷女色的人,但自从凯瑟琳王妃到来后他就舍弃了原来喜爱的打猎和比武等活动,终日留恋于宫廷之间。 然而,好景不长,虽然贵为王妃,凯瑟琳也终于未能避免厄运,所有女性都要面临的关口——难产夺去了她的生命。诺兰德夫王虽然最后从丧妻之痛中解脱出来,但他始终认为阿斯尔对他母亲的亡故负有责任,因此他与儿子阿斯尔之间始终有一层隔阂。他将圣地之枪锁进武库,减少与儿子见面的机会,以此来减轻回忆的痛苦。而且从此以后一直保持着独身生活。 国小民弱的林斯塔一直接受索菲亚的保护,然而这一次却为了阿斯尔王子不得不面对大陆最强大的军事帝国。克拉里克王是否会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命运呢?杰克佛里特一点儿也没有把握。 “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啊!” 甚至杰克佛里特自己也对这样的决定感到无奈。他拉起马缰,沿着一条林中小路疾驰而去。 在城市的另一头,也有一小队人在急匆匆的走着。准确的说是五个人:莱恩斯,吉姆,艾尔夫,戈尔斯以及自愿加入逃亡者行列的修道士海因。在大圣堂中躲了一整天后,海因为他们带来了阿斯尔与杰克佛里特已经逃离的消息。 “必须及早离开,再拖下去帝国军就要全城大搜捕了。” 海因这样劝说道。莱恩斯拥有索菲亚贵族的身份,特别是他现在被当作了王太子的替身,自然是必须尽快逃走,艾尔夫与戈尔斯两人也决心跟随,至于吉姆,在莱恩斯的哄骗和恳求下终于同意跟随“新朋友”去冒险,而海因则主动表示要加入他们的队伍,莱恩斯当然是求之不得——他刚刚发现海因似乎无所不知。 在海因的建议下,几人装成平民从正门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青龙骑士团的军纪很好,并不骚扰平民。 “现在我们去哪儿?” 莱恩斯问了与阿斯尔同样的问题。 “殿下与杰克佛里特将军一定前往林斯塔了,我们到那儿去追随他们吧。” 这是艾尔夫的提议。 而海因却不以为然:“现在人人都知道王太子等人会逃往林斯塔,想追随他们的人固然可以往那条路去,可追捕者大约会多出十倍吧。我们没遇到王太子之前大约先得应付几个中队的帝国军才行。” 众人一时默然,海因说的完全合理。 “那怎么办?” “先到‘大天使要塞’去吧。那是目前附近唯一驻扎有正规索菲亚军的地方了。” 海因说道,而众人都表示同意,于是行程决定就这样做出了。 在临走以前,莱恩斯凝视着朗朗夜空,远处天的尽头,被视为索菲亚王国守护星的南十字星仍然在散发着熠熠的光芒,朝着王都的方向,莱恩斯将剑置于胸前,高声的对着天空发下誓约:“虽然我现在还不是一个骑士,但我以南十字星起誓,我,莱恩斯·利奥特,一定会回来的,等着我吧,圣佛朗西斯。” 在他的身后,艾尔夫与戈尔斯两人看着他们的年轻的新主公,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动。莱恩斯并不知道,在王都的另一边山坡上,他的朋友阿斯尔也正看着犹自冒出青烟的村庄,发下了同样的誓言。 大陆历596年,在卡德莱特平原的大会战中,仓促应战的索菲亚军面临到了全军覆没的命运。而且,帝国军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发动了对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攻击,失去了大部分兵力的王都几乎是立即就沦陷了。城防指挥官阿鲁巴阵亡,克劳德首相也投降了。然而,从王都里逃出了两个少年——利奥特大公爵之子莱恩斯和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他们两个人成为了索菲亚复国的希望…… “殿下的感觉还好吧。” 杰克佛里特尽力为阿斯尔做好了本该由侍女做的一切。这是阿斯尔生平第一次在野外露宿,身边的战士足可以保护他的安全,但对于照顾孩子却一窍不通。因此阿斯尔虽然很疲倦,可却无法入睡——杰克佛里特为他铺的树叶床实在是称不上舒服。阿斯尔在翻来覆去大半夜之后干脆同杰克佛里特聊天以打发时光。 “很好,杰克佛里特将军。” 阿斯尔皱着眉头回答说,同时拿掉硌在身体下的树枝。但他毕竟不会掩饰自己的声调,杰克佛里特立即听出了他的不满。 “微臣照顾不周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算了。以后请不要再使用敬语了,听起来很不习惯,将军大人。” “是,殿下以后也称呼我杰克吧。” “好的,杰克,这样就舒服多了,以前我和莱恩斯都是以你我相称的。啊,莱恩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殿下有这样一个好朋友真是值得羡慕啊,莱恩斯子爵聪明伶俐,应该会躲过帝国军的追捕。” “杰克,你有好朋友吗?就象我和莱恩斯那样的。” “曾经有一个,但我已经失去他了。” 杰克佛里特的声音低沉,充满了哀伤的情绪。 “是梅雨将军,那个中京国人?” “是的,他是我的副官,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惜在卡德莱特平原捐躯了。” “杰克,我听宫里的侍女都传说,你在中京国还有一个非常亲密的朋友,是一位非常美丽的‘朋友’,是吗?” “朋友?嗯,可以称为朋友吧。‘美丽’并不适合于形容她,她的仪态风度,用‘优雅’这词也许更合适一些。” 一提起那个“她”,杰克佛里特顿时来了精神,他的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宫里都传说那是你第一次为女子动心,大家都说你自从出使中京国回来以后就变得整日间无精打采,都说你的心被留在中京国了。” “‘第一次’吗,我在中京国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啊。第一次的比武失败;第一次有了好朋友;第一次喝醉酒;还有,第一次……看见她温柔的眼波……” 杰克佛里特的眼中隐隐有了泪光,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支女子的头饰拿在手中细细把玩。那是一支用黄金铸成的凤凰,嘴中衔着一串用金丝穿起的珍珠。 “这是什么,她送的吗?” “这叫做‘步摇’,是中京国女子的饰物,插在鬓边发间,走路时随着身体移动而微微颤动,可以平添许多风韵。这是我和她的家臣梅雨比武,赢得的奖品。” 杰克佛里特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腰间的佩剑。 “这才是她送给我的纪念品。世间的铁匠只能以青铜或是黑铁铸剑,至多也只能用上好的钢材制剑,而中京的工匠却可以用纯银打制加工成锋利无比的宝剑,用银制成的佩剑锋利、轻巧而且弹性极佳,是所有武将都梦寐以求的珍品。而中京国的银剑可是全大陆都闻名的。” “哈哈,杰克佛里特大人一说谎就脸红,世上哪有用剑做信物而用随身饰品做奖赏的道理,大人是故意说反了吧。” 阿斯尔虽然年纪还小,但长期生活在宫廷中,对于这种事情可是见得太多了。 一下子就被揭穿了谎言的杰克佛里特真的满脸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了。 “杰克既然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为何不带她回来呢?”阿斯尔又问。 杰克佛里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是不可能的,她的家族是中京有名的名门望族,绝不可能答应她远嫁海外,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是没有结果的。” “瞒着她家里的人呢,就象宫庭侍女们一天到晚谈论的那样。” 阿斯尔不顾自己的身份,唆使臣下做不名誉的事。 杰克佛里特不由得哑然失笑,回答道:“殿下,微臣是作为使者前往中京修好的,微臣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索菲亚,甚至整个阿伦西亚大陆的脸面,岂能做出拐带私逃这样的事情。” 但杰克佛里特随即又托住下巴,陷入沉思。 “殿下说的我以前倒从没想过,如果当时我不是使者……嗯,待殿下复国大业完成以后,微臣要告假出海旅行。” “那好极了,那时侯我也要一起去。” 阿斯尔兴奋的拍手。 “殿下!这……” “开玩笑而已,杰克,你看天亮啦。” 阿斯尔伸了个懒腰。 “我们出发吧。” “遵命,殿下。” 杰克佛里特抱起王太子放在马背上,又踏上了旅途。表面看上去,两人合一骑的格局与昨天并无不同,但经过半夜的倾谈,君与臣间的感情与了解又进了一步。 距离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东南面约两百里,在横贯索菲亚全土的大天使山脉两条主山脉之间,有一个小小的缺口,这里是通往阿伦西亚大陆南方诸国的唯一通道,如此险要的地形不可能不被人类加以利用,在旧阿伦西亚王朝时期,它就作为圣佛朗西斯城的南方门户和重要军事据点而存在。到了大陆历253年,当时新兴的索菲亚王国在和古代科夫诺王朝进行战争的时候,这里成了划分两国领土的军事重地。为了防御领土,古代科夫诺王朝的阿特拉王子亲自监工,动用了数十万的人力和整整十年的时间,将原来的城堡和围墙加以扩大、强化,把这里建设成了一座极为雄壮险要的关隘,这就是大天使要塞。要塞建成后六十年的时间里,索菲亚军屡次强攻,但每次都伤亡惨重,始终无法越过雷池一步。不过,也正是由于这样,造成了科夫诺王朝高枕无忧的心态。最终,在大陆历329年的时候,索菲亚的名将,后世称为“大陆第一智将”的凯斯特拉斯将军使用奇谋在一昼夜的时间内使得大天使要塞易主,由此结束了科夫诺王朝与索菲亚王朝争霸的历史——要塞陷落以后仅仅两年,到大陆历331年的时候,科夫诺城被攻下,古代科夫诺王朝灭亡。 虽然由于两面都落入同一势力之手而削弱了大天使要塞的军事价值,但它两百多年来始终扼守着通往王国南方领土的咽喉要道。正因为这一点,即使是在和平时期这里也驻扎着一定规模的正规军,而且,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天使要塞还成为了南方大陆雇佣军的集散地。那些为了钱而出卖鲜血和生命的人从大陆南方各处汇集于此,不管是有名望的还是刚刚出道的,都希望在这里赚到大把的金钱。在酒馆中总是聚集着大批挥金如土,对待别人和他们自己的生命毫不吝惜的佣兵团长们。这些人象市场上的小贩那样讨价还价,争长道短,只不过他们买卖的是战争的胜利与失败,包括无数人的生命。其中有些人讲究信念与原则,不符合他们宗旨的仕事绝对不接;而另有些人只要给钱就连他们的母亲都可以出卖——不管雇主要求什么,只要他们出的起价钱就可以为之做任何事。这些人的钱来的快去的也快,在“佣兵之都”的全盛时期,这里的一杯酒要卖到一个银币,而面包和水等日常必需品也要比其他地方贵出十几倍。 “总而言之,这里是流氓和亡命徒的乐园,是像我们这样的老实人最好不要接近一步的地方。” 听完了海因的情况简介,莱恩斯看着前方地平线上露出的灰黑色城墙做出了这样的总结。但他身后的人看着莱恩斯的破烂衣衫和背上的大钱袋,尤其是他那副鬼鬼祟祟的神情,谁也无法把他和“老实人”联系起来。 莱恩斯一行人离开王都后走了十多天就看到要塞的城壁——他们走得很快。随着索菲亚正规军的覆灭,由军队维持和代表的秩序也随之崩坏了。在帝国军还达不到的地方,到处都出现了盗贼团。有些是乘火打劫的农民,但更多是失去了控制的索菲亚军人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莱恩斯等人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盗贼。 幸好,“有两个无畏勇敢的索菲亚战士在,人世间没什么能吓倒他们!” 这是戈尔斯的原话。戈尔斯在旅途中证明了他确实是勇敢的战士,什么都不怕——除了鬼以外。莱恩斯和吉姆也完全具备自卫的能力,只有海因,每当他看到有人流血受伤时,总是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念一些咒语,自称可以起治疗作用,但每次都遭到吉姆的嘲笑,而且也没发现有什么用处。 一行人悠哉游哉的进入了要塞的大门,与他们一路上经过的其他城镇不同,城门口依然站着笔直的哨兵,看到他们的古怪模样立即将他们拦下来。莱恩斯官腔十足的叫嚷了一阵却毫无效果,反而使士兵几乎将他们当奸细加以逮捕。此时海因突然出示了一块王国的大将军兵符,他们才得以安然进入。 索菲亚的大将军兵符为两块,分别由国王及王国元帅执掌,出征时以此才能调动士卒。由莱恩斯之父,王国元帅利奥特大公爵执掌的一块已在卡德莱特平原战役中失落了,海因今此出示的是留在王都的一块,原本由克劳德首相保管的。莱恩斯很奇怪为何海因会有这东西,海因的回答是:“我为你们打听消息时到王宫里去了一趟,乘着混乱时就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对于这样的回答莱恩斯将信将疑,但现在当然无法证实。 “反正你只需要知道有了这个东西对我们很有帮助就行了。” 海因最后这样对莱恩斯说。莱恩斯只得接受了这个说法——他现在觉得海因越来越神通广大了。 根据海因的提议,进入要塞后第一件事就是拜见要塞指挥官贝达老伯爵。要塞内已经到处流传着关于战败和王都失陷的消息,但老伯爵对此根本就不相信,他抱着嗤之以鼻的的态度听取了莱恩斯向他说明的情况,当海因试图劝说他放弃要塞并带领部下与他们一起撤离时,老伯爵大发雷霆:“本官守卫此地有四十年了,还从不知临阵脱逃为何物。现在快六十岁的人了,难道还会怕死吗!你们这些毛孩子或许不知何谓武人之心,但本官是决不会离开要塞的——除非他们把我抬出去。” 老将军的态度如此坚决,而且他的阶级又比莱恩斯高出一等,年龄更是大出数倍,显然不可能用兵符强令他服从,海因只得放弃了收编这一部兵力的念头。但看在与利奥特大公爵多年同事的份上,老伯爵同意莱恩斯从他的部下中组织一支护卫队带走,并同意他们从武库中任意挑选合用的装备武装自己,这总算给了海因一点安慰。 “我们要尽可能活用老伯爵给我们的恩惠。” 海因这样说道,然后他就开始了他的计划。 首先,海因建议莱恩斯恢复艾尔夫和戈尔斯的军职——他们又成为小队长了,这样他们就可以有合法的身份去招募部下。然后,他又要莱恩斯拿出一些钱来到比武场上去召开一次武道会,选拔强壮的士兵。这一条令莱恩斯心痛不已。 “又要花钱!你以为这些钱是偷来的吗!” 莱恩斯一边心痛的打开钱袋,一边不满的抱怨着。其实莱恩斯倒并不小气,一路上他们的花销全是由莱恩斯承担的,但每次要他掏钱他总会心痛好久。 对于无聊的士兵们来说,比武打架本就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如今有人悬赏要他们比斗,打起来当然更有劲了。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艾尔夫和戈尔斯两人选拔到了三个小队的强壮兵士以及一个使斧头的好手——他取得了武道会的第一名。 “身手不错。” 莱恩斯双手递给优胜者一袋金币的同时放出了海因教他的诱饵:“愿意成为我的部下吗?我看你可以做小队长。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斧步兵菲里克斯,愿为大人效力。”这大个子兴冲冲接过金币的同时,也把自己卖给了这十四岁的少年。他立即被任命为小队长,指挥一支斧步兵小队。 “好极了,这样我们就有三个小队的兵力了。尽快离开这里吧。”莱恩斯高兴的叫着。 “等一等,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 海因拉住了莱恩斯的衣袖。 “既然到了‘佣兵之都’,就要去看一看雇佣兵的风景,雇上一两支佣兵队。” “嘿,海因,我们现在已经有足够的兵力逃走了,没必要浪费钱雇佣士兵了。” “足够的士兵?逃走?看来我们有必要好好的谈一谈,莱恩斯阁下!” 海因很难得的戴上了严肃的面罩。 “你考虑过未来的打算吗?” “未来的打算?没,没有。” 莱恩斯还是第一次发现严肃起来的海因竟与他过去的老师克劳德主教有几分相似。他本能的并拢双腿,挺直了身体。 “阁下从王家金库里大约背出了六七万枚金币吧,用这笔钱你尽可以到一处帝国军找不到的地方,买一些地,雇几个佣工,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土财主。我们谁都不来打搅阁下的安逸生活,如何!” “不,不,那不是我希望的!” 莱恩斯慌忙的申辩着。 “那阁下的想法是什么,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海因步步紧逼,令莱恩斯难以招架。 “这,这,我还没有想到过,但我一定是要回到王都的……” 莱恩斯犹豫不决,他从未考虑过以后的事情,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这也是很正常的。 “好吧,那我来告诉你该做什么!” 海因的双眼中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宛如神祉般骄傲与自信:“继承令尊大人的地位与荣耀,建立起自己的军团!夺取属于自己领地!日后举天下之军恢复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以实力证明自己是大陆上最强的!这才是阁下心中的志愿,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莱恩斯,吉姆,艾尔夫,戈尔斯以及新加入的菲里克斯个个目瞪口呆,过了良久,莱恩斯方才讷讷的说道:“我,我有这样想吗?” 而其他人仍未从海因的演说中清醒过来,都呆呆的看着莱恩斯。 突然之间,艾尔夫单膝跪倒,举剑于胸前,沉声说道:“莱恩斯子爵,下官发誓永远效忠大人,为大人的志向而战。” 戈尔斯与菲里克斯两人也慌里慌张的跪倒宣誓。吉姆则伸手抱住莱恩斯,高声叫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好朋友!” 就这样,十四岁的少年接受了第一批部下的效忠,可他完全不知应该怎么办。半个月之内先后遭遇了丧父、失国、离散等大变的他此时又忽然变成军事集团效忠的对象,尽管这集团还很小。但在这时,他所感到的只有困惑。莱恩斯向四周围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依靠的目标。 “海因,我该怎么办?” “首先,任命我为军师,其他的事我会为阁下策划的。” “当然,海因,你早已是军师了呀!我们什么都听你的。” 莱恩斯立刻颁布了他生平的第一道册封令。而海因也立刻使用他新获得的权力:“很好,那么就听我的,艾尔夫,戈尔斯,菲里克斯,你们三个整顿好你们的士卒,我们很快就出发了。莱恩斯,吉姆,我们到酒馆去——雇佣军就是在那儿接受仕事的。” “不不不,我不喜欢酒馆,我宁愿到街上到处逛逛,那还更自在些。” 吉姆自己当然是另有打算——到了这么热闹的地方不好好大偷一番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盗贼名号吗。事实上,在几天前,他曾经悄悄递给莱恩斯一件赃物:“嘿,莱恩斯,这件东西对我好像没什么用,送给你吧。” 随着吉姆鬼鬼祟祟的话语,莱恩斯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木盒。他打开一看,盒子里面空荡荡的,在华贵的天鹅绒衬底之上只有一片雪白的羽毛。 “一片羽毛?那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啊。” “从哪儿来的?” “就是那天到海因的大圣堂里躲藏的时候,我看到了这个东西,被小心翼翼的收藏在圣柜里……” “天哪,我知道了,这是大圣堂里的圣物匣子。这片羽毛,就是传说中大天使现身时从翅膀上飘下来的,是米尔斯大神在人世间遗留下的神迹之一,是无比尊贵的圣物啊!如果被海因知道了,他一定会臭骂你的。” 所幸,海因知道以后虽然生了一会儿气,却并没有责骂吉姆。 “留在王都说不定会落到帝国军手中,反正现在也不可能再还回去了,而我又只是一名修道士,无权触碰圣物……莱恩斯你就先收着吧。” 就这样处理了吉姆的偷盗行为,不过从此以后,他们每到一处教堂投宿海因总会特别注意吉姆的行为。当然,这一次情况略有不同,既然是在市井间……考虑了一阵,海因只得与莱恩斯两人去领略“雇佣兵集散地”的风光。 街上的形象已经萧条了许多,索菲亚战败的消息几乎是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人们纷纷收拾东西逃离此处,不时有一队队的巡逻兵经过——这倒反而使要塞恢复了当年还是军事要地时的景象。前往酒馆的一路上海因还在教导莱恩斯:“进入酒馆后先请所有人都喝一杯,这是向大家说明自己要求雇佣兵的规矩,通常请客之后,大家都会为你欢呼一声,然后就会有很多人围上来问情况,那时候就由我来回答,可别忘记了。” “好的好的,我记住了。” 莱恩斯不耐烦的掀开酒馆门前的帘子,一头钻了进去。 酒馆中和他们原来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冷冷清清的,空荡荡的桌椅旁边没坐几个人,完全没有海因嘴里“销金窟”的味道。这也不难理解——帝国军随时可能兵临城下,大天使要塞真的要成为战场了,谁还在这时候留下呢。平时流连于酒舍中的士兵们此时也被集合起来了,自然酒馆中就冷清了。 莱恩斯东看西看,走到酒桌旁,用尽气力大叫了一声:“我请所有人都喝一杯!” 静悄悄的,没有人搭理他,也没有海因所说的欢呼和拥抱。隔了片刻,酒店老板慢吞吞移到了莱恩斯身边,但他没有带来酒。 “小要饭的,快滚出去!” 这就是莱恩斯得到的唯一回答。 “什么!你竟敢侮辱我,我可是……” 他的嘴被海因及时捂住了,海因早就提醒过他不要随便暴露自己的身份,可莱恩斯总记不住。这时,桌旁的一个高个子男人开口说话了:“好啦好啦,年轻人想要体验一下当年的感觉也不是坏事。虽然这儿的酒贵些,我倒还愿意请这两位小朋友喝上一杯。” 说话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一头火红色的头发,身上穿着皮制的锁子甲,一把宽刃的大剑随随便便的挂在腰间,也没戴帽子,一付吊儿郎当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职业的雇佣兵,真正杀人的老手。此时他正在玩弄已经空了的杯子,也没喊老板给他添酒。 “你是雇佣兵?” 莱恩斯带着疑问的眼神看他,在他的想象中,雇佣兵应该是满脸杀气,带着冷酷表情的家伙才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说什么也不象是以别人鲜血为生的捕猎者。 “不象吗?我可是佣兵团长呐!” 红头发男人的用词很严肃,可腔调是吊儿郎当的。 “太好了,我正要雇人呢。” 莱恩斯真心实意的说道,可那男人压根儿就不甩他。 “好啦年轻人,在这里喝了一杯你就是成年人了,带你的和尚朋友出去吧,我没空和你做游戏,战争年代赚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我确实想雇佣兵,而且我有钱,现在应该是我请你喝一杯,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莱恩斯申辩道。 “有钱?” 红头发男人回头看了他几眼。 “也许曾经有过吧,你穿的很破烂,可鞋的质地不错,只是很久没换了,脸上也带着一种平民不会有的气质,但脸可是很久没洗了。你是从王都圣佛朗西斯城逃出来的吧,象你这种落魄的贵族我见多了,随着朝代更替总有一些人要被淘汰的。可我敢打赌你身上不会有超过五个铜子儿——像你这种人一有钱就会把自己打扮起来,除非是彻底潦倒了,就象你现在这样。你也许真的想雇佣兵——用来保护你回领地去,要不就是想去挖出你祖先留下的宝藏,可你现在拿不出定金,小老弟,你只能用未来的美好希望去打动人:回领地就有的巨额酬金啦,地下的大笔遗产啦,等等,这种故事我听多了。我可是个现实的人,没有看到现金以前什么都免谈,你还是去找那些愿意为你的希望投资的人吧。至于名字……要是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就可以到外头去吹嘘某某人作了你的后盾吧,我可不想成为你招摇撞骗的道具!” 红头发男人罗哩罗唆说了一大套,莱恩斯只听懂了他不愿接受仕事,看看周围,酒馆里的其他人对他更不感兴趣,莱恩斯傻眼了。幸好海因及时插进来解他的围。 “你自称是佣兵团长吗?你的佣兵队在雇佣军团排行榜上列第几位?有过些什么业绩?” 海因一上来就用一连串问题反守为攻,使那男人难于招架。尤其是提到佣兵团顺位时他的脸泛出和他头发一样的颜色。 “佣兵团顺位吗,暂时还没有,不过很快就会有的。” 红发男人色厉内荏的回答。 “这么说是还没出名的佣兵队啰!看来你很自信你的判断力,可我认为你的判断力很糟,你刚才说的和事实相差一大截呢!” 海因不慌不忙的刺激那男人的自尊心。 “什么!竟敢说我的判断不准!我一向评判人物都很准的!” 红发男人果然中计,一下子跳了起来。 “那么,我们就打个赌如何?既然你说我的朋友没钱,你就判断我的这位朋友身上有多少钱,说个数字,不管你说出多少,他一定能拿出比你说的数字多十倍的钱来,以此证明你的判断力确实低下。当然了,你说的数字必须是你判断出来的,而不能信口开河的乱说。” 海因不露声色的下了个套子,等着猎物朝里钻。 那男人果然暴跳如雷,高声叫道:“竟敢侮辱我,若你不是修士我就要和你决斗,好吧,咱们就赌一局。我说这个小家伙身上带的钱不会超过五个铜……不,我说他的钱不会超过五十枚金币!” 那男人说出了这个不算少的数字后得意洋洋的看着海因,为自己的谨慎小心而得意,这时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忘了和海因定赌注! 海因带着微笑看着他,同时向莱恩斯做了个手势。这下子轮到莱恩斯得意了,他抖开背上的大钱袋,金灿灿的金币哗啦哗啦的流出来。顿时,昏暗的酒馆里洋溢着黄金的灿烂光芒,周围的人都围上来,眼中射出贪婪的光。 “我们打算以五万金币的报酬雇请一支优秀的佣兵团!而且现在可以一次付清。” 海因看着周围骄傲的说。 “快说,什么仕事?” 周围的人们急切的叫道,普通的仕事四五千金币即可搞定,复杂的也很少超过一万,而且只有在佣兵排行榜上的列名的佣兵团才能收到如此高价,五万金币实在是个天文数字了。 “仕事很简单,不需要长途跋涉,连这座城塞都不必离开,如果运气好,你们甚至可以天天坐在这里喝酒而把这仕事完成。” 海因看了看周围那些难以置信的眼光,慢吞吞的说除了仕事内容:“从今天起,在这座城里待九十天,保证大天使要塞不落到帝国军手中。” 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了一连串的咒骂,哄笑和抗议之声。 “胡说八道,小子,要雇佣军团去对抗正规军?” “而且对手很有可能是青龙骑士团!想死的就接吧,钱再多没命享受也是白搭!” “闹了半天是耍弄人啊,小子!” “你们出再多也不会有人接的,这太不合情理了!” 确实,就连莱恩斯也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雇佣军再强也强不过正规军,这是大陆多少年来形成的定规,以前也曾有雇佣军介入过国与国的战争中,但他们只是担负保护辎重、支援伤兵等辅助性工作,从来没有和正规军正面冲突的先例,更何况这次是和全大陆军力第一的卡奥斯帝国作战!只是莱恩斯现在被完全剥夺了发言权——海因根本不睬他,尽管他反复拉海因的衣袖。 周围的人一下子都散开了,和他们围上来时一样快。那红头发男人也想溜走,却被海因一把抓住。 “想赖帐么,别忘了你打赌输了,这仕事你非接不可!” “你可没说是这赌注。” “你自己没问,再说我们付给你一大笔酬金,并非要你白干。” “你们这是要我的命呢!” “别这么紧张,大天使要塞有正规军,你不是孤军,而且只要九十天,九十天后你就可以拍拍屁股走路,什么都不用管,如果帝国军九十天内不来袭,你就白赚了这笔钱。” 海因一点点的使他动心:“想想,五万金币!以你们现在的佣兵团顺位大概只能开出只有这笔钱十分之一的价码吧,最重要的一点:你们若能抵御帝国军一段时间,你的佣兵团就定可在佣兵排行榜上出现了——而且来攻的也未必就是青龙骑士团!” 这最后一句话让那男人动了心——能与强敌交手也是一名战士毕生的志向。他犹豫了一阵,终于点了头。 “好吧,我就试一试!但若是正规军在九十天内撤离,我可不会留下等死!” “当然,我们并不是要你送死,只要你尽力拖一段时间就可以了,而且九十天后,你若能多撑一阵,每多一天我们就给你一千金币的报酬!” 海因继续坚定他的信心,也不管自己将来有没有能力履行诺言:“好啦,既然接受了我们的仕事,告诉我们你的佣兵团叫什么名字,以骑兵为主还是以步兵为主?” “我们的旗帜徽章是白色独角兽,人们称我们为‘独角兽佣兵团’。兵种么,现在基本上还是由步兵团组成——不过已经有了两小队的重甲枪兵。” 红头发男人低声说道——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家底实在是羞于见人。 “看来是刚建立不久的佣兵团呢,武器装备都还不足。” 海因笑着说:“那就别耽搁时间了,用这些金币去武装你的部队吧,若是不幸败给了帝国军,你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红头发男人拿起数给他的钱袋,走出了酒馆。临出门前,他回头看着海因:“你是个很有趣的人,小和尚,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是修道士海因,这是我的朋友莱恩斯子爵,利奥特大公爵之子。索菲亚复国的希望!” 海因毫不客气的替莱恩斯大加吹嘘。 “别这么说!” 莱恩斯的脸倒红了。 “哈哈哈,希望我们能再见面,志向远大的年轻人们,独角兽佣兵团团长萨罗斯愿意为你们效劳。” 红发男人萨罗斯报出了他的名字后就消失在门外了。 “我们也走吧,时间有限,必须抓紧。” 海因拉着莱恩斯的手也走出了酒馆,他们急匆匆的去与艾尔夫等人会合。莱恩斯一路上都嘟着嘴很不高兴——他的钱袋几乎全空了。 “为什么要花钱雇佣兵团守城,这样做毫无意义!还不如让他们在路上保护我们。” 莱恩斯责问海因。 “当然有用的,我们需要时间组织反抗帝国的力量。大天使要塞是唯一有可能拖住帝国军的地方——帝国的骑兵虽然强大,但对于攻城是很吃亏的。要塞迟早都会失守,但我希望在这以前我们能够组织起一支足以自卫的力量。艾尔夫他们的三支小队是你将来发展势力的基础,要好好利用。而佣兵团再强大也不能做为心腹依赖,安排他们守城才是最合适的。” 海因耐心的为莱恩斯做解释。莱恩斯并未完全听懂,但他相信海因的安排一定是正确的,也就不再问了。只是他天性爱说话的习惯却是无法改变的,走了没几步路,他又提出了问题:“你们反复提到的佣兵团顺位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克劳德主教应该告诉过你的呀。” 海因惊异的看着莱恩斯,随即了然的笑起来:“我倒忘了,你上课时多半是在睡觉。” 他不顾莱恩斯惊异的目光,开始给他作解释:“那是米兰人兴起的玩意儿。他们认为世上的一切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就连名誉也能,所以他们对各种各样的组织,人物,甚至国家都排了号,根据他们的势力大小建立了排行榜。例如:他们从大陆所有的佣兵团中选出三十支最强的,建立了大陆佣兵团的顺位表;他们又从所有的武士中选出了大陆最强的前三十位战士,组成武士排行榜。还有策士排行榜,商团排行榜,等等,乃至于各国直属军团实力的排行榜,以此来决定与之做交易的价码。由于米兰人到处都有,他们的消息也就是大陆上最灵通的,后来这排行榜本身就成为地位的象征,能够在排行榜上出现成为许多人的梦想,而且也可以有很多实际的利益。比方说,在排行榜上列名的佣兵团就可以收很高的价码,近年来号称大陆最强佣兵团的金蔷薇佣兵团的价码就要比排第二的死亡佣兵团高一倍多。又比如排行榜上排第一的武士就得到了大陆第一勇士的荣誉。” “现在在武士榜上排第一的武士就是青龙骑士雷昂吧。” “没错,这位子四年来始终是杰克佛里特将军与青龙骑士雷昂轮流占据,但是自从‘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后,青龙骑士就毫无争议的登上了大陆第一武士的宝座。” 海因突然一拍正听的入神的莱恩斯肩膀:“嘿,莱恩斯,有朝一日你也会争夺这大陆第一的称号的。” “我?我吗!不可能的!” 莱恩斯说什么也想不出自己和青龙骑士雷昂对战时的模样。 “你会的,相信我,你会的。” 海因自信的笑了,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 “对了,你怎会连我上课睡觉都知道?” 莱恩斯大惑不解。 “伟大的米尔斯神是无所不知的。” 海因回答,脸上又泛出了狡黠的笑容。 第一章 儿童军团 轻盈的马蹄声在转过了一片树林后停止了,杰克佛里特将年轻的王太子抱下马放在草丛中,自己则拔出了中京国铸造的银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有敌人吗,杰克?” 阿斯尔探出脑袋问道。 “我听到一匹马的蹄声一直跟着咱们,整整一天了。” 杰克佛里特怕吓着阿斯尔,又安慰他说:“没什么好担心的,殿下,来的只有一个人。” 阿斯尔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一对一的情况下,除了青龙骑士雷昂,大陆上谁也挡不住杰克佛里特的剑,这是没人怀疑的。因此他满不在乎的从草丛里爬出来,坐在一块石头上等着看好戏。杰克佛里特连弓箭都没准备——单打独斗他有必胜的把握。 杰克佛里特的判断是正确的,没过多久树丛后就能听到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杰克佛里特弓起身子,活像一头等待扑食的猛虎。跟踪者终于绕过树林出现了,披着浅绿色的斗蓬,穿着墨绿色的锁子甲,还带着同样颜色的头盔。 杰克佛里特一下子窜出去,但他没有直接扑向目标,而是保持了一个真正武士的风度——他拦在路中间,高声喝道:“阁下一路跟随我等,意欲何为?若有不轨之心,何不光明正大的下马一……?” 最后一个“战”字他没能说出口。原因是他看到马上的骑士身材苗条纤细,穿的明显是一件女用盔甲,而身下的坐骑也是一匹栗色母马——是个女人?! 杰克佛里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向女人挑战,他讪讪的放下剑,让开了道路。心里希望着这是一个和善的过路者,最好能赶紧离开而不要过分给他难堪。但这一次他失望了,那女子不但没有走开,反而骄傲的策马立在杰克佛里特面前,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如春风吹动的银铃般悦耳动听,显然是个年轻的姑娘。杰克佛里特既不能走开也不能阻止她,他十分尴尬的立在路边,显得手足无措。 那姑娘笑了一阵子就跳下马来,向阿斯尔走去。杰克佛里特立即警觉的挡在阿斯尔身前,右手又放在了剑柄上。但那女子很快就停下来,轻身细语的问道:“请问,您就是索菲亚王国的王太子阿斯尔殿下么?” 态度十分的温文有礼,看来是个极有教养的女子。 阿斯尔看着杰克佛里特,杰克佛里特微微点了点头——在一个女人的面前没有必要隐瞒身份。于是阿斯尔站起来回答这女子的提问:“是的,我就是阿斯尔·佛瑞里希·莱塔尔,索菲亚王国的王太子。” “是尚未登基的索菲亚王国国王陛下!” 杰克佛里特在旁边纠正着。 那女子发出了一声快乐的欢呼,她摘下头盔,向阿斯尔行了个屈膝礼,开始做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作玫兰霓丝,是在南方精灵森林中侍奉大地之母神玛亚的神官,五年前王太子殿下生病时,诺兰德夫王曾派人以殿下的名义前往我们的神庙请求护佑,并敬献了大批贡物。所以,这一次主持嬷嬷听说索菲亚王国战败的消息,特地派我前来保护王太子殿下。请殿下允许我跟随身边,一路上也好有照应。” 说完后,这位美丽的女神官就闪动着一双碧绿如春水的双眸等待阿斯尔的回答。 阿斯尔饶有趣味的看着玫兰霓丝,这位女神官的头发,眼睛,身上的衣甲都是绿色的,就和现在的天时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初春的气息。但对于处理问题他照例是没什么主见的,因此他又朝杰克佛里特看过去,等待他的决定。 杰克佛里特也正在审视着玫兰霓丝,他的目光更多集中在女神官的佩剑和马上挂着的弓箭,当然也没忘记在她的脸上多看几眼。杰克佛里特去过无数地方,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但他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玫兰霓丝是个绝色的美人。不过,这也许反而会成为不安的要素——自古以来在君主身边有过于美貌的女子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当杰克佛里特一转头看见阿斯尔那年轻稚气的脸庞时,又怀疑自己是否过虑了。但是,玫兰霓丝用了“保护”这个词实在是有点伤杰克佛里特的自尊心——堂堂黑杰克的主君居然要一个女子保护?更何况他还不清楚这姑娘的底细,想到这些,杰克佛里特打算开口拒绝了。 玫兰霓丝却及时看出了杰克佛里特的犹豫,她微笑着说道:“这位一定是大名鼎鼎的‘黑杰克’将军了,在您的面前夸耀武艺或许有点儿失礼,但我还是要说,我的剑技和弓箭技术是我们那儿所有人中最出色的,而且我对于枪术和格斗术也颇为娴熟。不信的话你我可以比一比。” 这个名叫玫兰霓丝的女子显然从没在外头走动过,自然也不了解杰克佛里特的真正实力。虽然是在自夸,但玫兰霓丝的神态和语气却显得十分自然,丝毫没有做作之态,任何人都会相信她说的是实话。 杰克佛里特颇为惊异——这个可爱的姑娘一眼就看出是他在左右阿斯尔的决定,但她却并不给人以精明世故的感觉。 “是个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的女孩,而且还很明快爽朗。” 杰克佛里特在心里对她下了这样的评语。他回头看了阿斯尔一眼,王太子的眼中露出祈求的神色,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主动要求加入的女神官。杰克佛里特突然想到每天他对于照顾王太子的生活起居总是手忙脚乱,如果有一个细心的女子来处理这些一定会比他妥当的多,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冲着阿斯尔点了点头。阿斯尔兴奋的跳起来,抱住了杰克佛里特向他致谢。然后他转向玫兰霓丝:“欢迎您加入我们,神官小姐。” “谢谢您,王太子殿下,以后您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玫兰霓丝的脸上也绽放出鲜花般灿烂的笑容。 “刚才我还想,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加入,我就只好偷偷跟在后头,找机会帮助你们了。啊,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我被派出来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我的武艺和学问让神庙里所有的修女都感到嫉妒了,他们要找借口赶我出去。这是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想出来的。” 玫兰霓丝一点也不谦虚的笑着。 “以后请叫我阿斯尔就可以了,玫兰霓丝小姐。” 说着,阿斯尔跨上了杰克佛里特的黑马背——他已经能够独自上马了。于是这支扩大了的小队伍继续朝林斯塔的方向走去。 几天以后,他们经过了一个叫拉穆镇的小镇子。这几天由于玫兰霓丝的悉心照料,阿斯尔已经从旅行开始时的睡眠不足中解脱出来,显得十分精神。他们的伙食也被照料的很好,就连存心挑剔的杰克佛里特也找不到任何不足之处,而且阿斯尔和杰克佛里特两人也都换上了整洁干净的衣衫,这使得杰克佛里特更加相信他当时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们在这里休息片刻,就赶紧出发,帝国军随时会追来的。” 虽然身份不及阿斯尔,但一路上都是杰克佛里特在做决定。然而,当他们走进镇子时,却发现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当他们惊疑不定的走到镇子中心时,才发现是怎么一回事。 在镇子中心的小广场上,围着一大群人,从人群的中间传来优美和典雅的琴声,每一个人都在凝神倾听。他们个个都显得如痴如醉的样子——那琴声真是美极了。 喧闹欢乐的人群寂静,大地好似进入了梦境。 只有丛树奇妙的沙沙做声,仿佛在倾诉我久已忘怀的,古老的岁月和淡淡的哀情。 此刻一阵微微的颤栗,蓦的袭上我的心头。 优美的旋律配合着清朗的歌喉,虽然只是一首古老的诗歌,却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阿斯尔等三人也情不自禁的驻足倾听,精通音乐的玫兰霓丝很快就完全沉浸在如诗如幻般的优美旋律中了,阿斯尔和杰克佛里特两人虽然对于音乐不是很懂,但两人也在不久之后就不知不觉的闭上眼睛,尽情享受这难得一刻的悠闲和欢娱——这琴声似乎有一种魔力,它使人忘却烦恼、忧愁、紧张等人世间一切的负面情感,而将人引入一种平静无念的境界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这天籁般的旋律停止很长时间后,人们才逐渐从被琴声引入的境界中清醒过来。女人们为乐师送上了热列的鼓掌声,男人们也不得不拍了几下巴掌。他们逐渐散开,这时阿斯尔等三人才看见了那坐在大理石水池边上的奏乐人。 他斜倚着一株大柳树,怀中抱着一具金色竖琴。有几绺金黄色的头发丝垂挂在胸前,竟与金色的竖琴分不出彼此。双眼微闭着,长长的金色睫毛若花瓣一样覆在白色大理石般无暇的脸颊上。他穿着绣花的丝织上衣,戴着同样的绣花丝织尖角帽子,帽子上插着一支孔雀翎毛,口中还咬着一支红色玫瑰,每一处都是那么的和谐。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天下竟有这样完美无缺的容貌。假如帝国以美貌著称的加拉米奥子爵在此,一定会感到吃惊——世上竟然有比他更为美貌的男人。不知为何,阿斯尔突然感到一阵难言的亲切感,似乎在多年以前就认识这个弹琴的年轻人了。 那年轻人似乎注意阿斯尔异样的眼光,他抬起了头,周围有那么多的少女在向他欢呼,希望能和他说话,可他的视线却直接落在了阿斯尔的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阿斯尔,以及他身边的杰克佛里特。最后,他的眼光落在了阿斯尔怀中抱着的圣地之枪上,嘴角泛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在微笑,尽管这笑容是面对着阿斯尔而发,但旁边的所有女子,包括玫兰霓丝,全都不由得红了脸,仿佛忽然听到了情人赞美的话语一样。 那年轻人站起身来,从金色的头发上似乎散发出无限的华丽。他走向阿斯尔,周围的人似乎都不能承受这华丽的光辉般纷纷让开,只有杰克佛里特没被这种气质吓倒,他反向前跨了一步,将阿斯尔置于他伸手可及的范围内。 “杰克佛里特将军?” 当他们之间的距离到了不需大声叫喊就能听清楚的程度时,那年轻人开口了,问题简单明了,但音调却象音乐般悦耳动听。 “是的,我就是。” 杰克佛里特同样简洁回答道于是那年轻人又转向阿斯尔,深深鞠了一躬:“您一定就是现在正在驾幸林斯塔途中的阿斯尔·佛瑞里希·莱塔尔王太子殿下了。” 他的说法使阿斯尔本人吃惊不小,他的全名很长,民间知道的人也不多,就连宫里的侍从有时也不能完整报出,可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人却一口说出,而且没有丝毫阻碍。 “我就是阿斯尔,请问,你是……” 阿斯尔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问他,但那年轻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的名字叫做克瑞斯·安路达,是一个巡游四方的吟游诗人,靠着这具金竖琴和我的歌喉换取维持生命的面包和水。我会弹奏琵琶,竖琴,也会吹笛子,箫管,我还会做诗,唱歌,跳舞,说故事。对于我来说,大陆上每一位皇室成员的名字都是一个传奇,每天都要念上好几遍的。” 他身上的穿着正是标准的吟游诗人打扮,再加上他刚才的美妙琴声,杰克佛里特从一开始就了解了他的身份,因此他也就没有产生怀疑。然而此时,旁边却有人对他的解释提出了相反意见。 “请不要相信他的话,尊贵的少爷。”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村姑,此时她的脸正涨得通红,一半由于害羞,一半因为生气。 “前两天这个男人在我们家的农庄里借宿时,他说他是林斯塔王国的王子,为了品德的修行才四处漂泊。他还说了许许多多轻薄无行的话语,把我的全家人都哄得晕头转向。可是第二天一早,他却象一道烟一样无影无踪了,害的我们四处寻找他。” 那村姑用手指着克瑞斯的鼻子,大声提出了对他的弹劾:“他是一个轻浮的骗子!” 旁观的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许多人都指责起克瑞斯的薄幸。 面对当场被揭穿的谎言,任何人都会感到尴尬。而克瑞斯的脸上却连一丝不安的表情也没有,他若无其事的摇了摇头。任何人都明白他的这个动作并非为了否决那村姑的话,而是为了展示他华丽灿烂的满头金发。他终于开口,但却并非为自己辩解。 当夕阳的余辉最后一次照射大地时, 远近的山脉都笼罩在一重轻纱般的薄雾中。 世上的一切都恍如在梦中飘浮, 于是焉, 月之女神玛塔衣奴降临人间。 克瑞斯看了看周围,所有的人都迷惑不解的看着他,谁都不明白他这时突然做诗是什么意思。克瑞斯笑了笑,继续下去。 “她为人们带来美好的梦想和憧憬,每一个人都不例外。在此时一个流浪的年轻人将自己想象成贵族,不,他甚至更大胆的想象自己成为了有着最高贵血统的王族,并将自己的美好憧憬与周围的人分享,这难道会不被称之为一种友善的表示吗。” 他不顾周围人们目瞪口呆的表情,继续他的话语:“而当清晨的露珠随着阳光飘散而去时,夜晚的美好梦境自然也随风飘散了。这时候不将美好的回忆放在心底,却强要抓住梦的余韵不放,甚至冀望它能成为现实,那不是一件很愚蠢也很可悲的事吗。” 所谓让人恨的牙痒痒的,大约就是指现在克瑞斯的这副强调了,一件原本听起来卑鄙无耻的行骗案却被他用音乐般的声调说成了如诗如幻般的意境。看着周围的人们不可置信的眼光,克瑞斯又笑着做出解释:“更何况,我只是借用了林斯塔王子的荣耀。并没有借他做出任何的承诺,也没有做出过任何需要背负责任的事来,谁又能指责我不诚实呢。” 那村姑被他驳的哑口无言,她只得用手继续指着克瑞斯,叫着:“你们瞧瞧他的气质,谁又会怀疑他是个王子呢!” 克瑞斯弯腰向那女子鞠了个躬:“感谢您对我浅薄气质的夸赞。” 众人都哄笑起来,那姑娘满脸通红,躲到人群中去了。 众人纷纷散去,阿斯尔得以与克瑞斯自在的说话。 “你的年纪似乎不很大,当然比我要成熟多了。” 阿斯尔在克瑞斯的面前感到十分自在随意,甚至当克瑞斯伸手想要瞧一瞧圣地之枪时,他也并不犹豫得将这从不离手的宝物交在克瑞斯的手中,这使得杰克佛里特大为紧张。 克瑞斯抚摸着圣地之枪,神色间竟然带着无限的眷恋。他微笑着回答说:“事实上我今年只有十三岁,比殿下还小着一岁。” “什么!不可能吧!” 失声叫出来的是玫兰霓丝,她慌忙为自己的失礼而向阿斯尔道歉。 “没什么好奇怪的,相传英雄王凯恩·霍洛斯起兵时也只有十三岁,那时他就已经十分的威武雄壮;帝国的青龙骑士雷昂自十三岁时单独出兵作战,迄今为止从未打过败仗。十三岁,这可是英雄奋起的年龄哪!” 杰克佛里特在旁边插嘴,同时也是安慰玫兰霓丝。 就在此时,镇子外头一阵大乱。所有的人都惊慌的跑动起来,没等杰克佛里特去询问怎么一回事,就有人敲着锣叫喊起来:“帝国军来了,大家快躲起来,自警队集合!” 在这战乱的时代里,国王的权威还不能深入到每一处角落,再加上战乱频繁,每一处有人居住的地方,大到一国一城,小到一村一镇,无不自己建立有武装力量,用于保境安民,拉穆镇自然也不例外。镇上的年轻人自发组建了一个小队,平时用以防御盗贼,此时就发挥作用了。 杰克佛里特听到消息后并没有惊慌失措的拉着阿斯尔逃命,而是拉住了一个年轻人打听情况。了解到消息之后他高兴的转过头来:“来的只有一个小队,十来个骑兵,我一个人完全可以打发,而且还能捉到一两个活口了解情况。” 说完之后他又转向玫兰霓丝:“现在是展现你的剑术的时候了,玫兰霓丝小姐,好生保护殿下。” “放心吧!” 早已跃跃欲试的玫兰霓丝兴高采烈的回答,她早就希望有机会表现自己了。杰克佛里特点了点头,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了。 没过多久,就听到镇子外围响起了帝国军惊恐的叫喊声:“是那个黑色魔鬼!黑杰克来了!” 同时还有镇上居民的欢呼声。显然,杰克佛里特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阿斯尔一路上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还不觉什么。可玫兰霓丝听的又是高兴又是嫉妒,她低声咕哝着:“怎么没人到这儿来呢,来一个也好啊。” 也许因为她是神官的关系,她的祈求立即就有了回应——街角处出现了数名身穿帝国军铠甲的士兵。他们被克瑞斯的华丽吸引过来,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阿斯尔,可玫兰霓丝主动迎了上去。 “发现了诺兰德夫的狗崽子!” 一名帝国士兵欣喜的大叫——他其实认错了人,被克瑞斯的王族气质所迷惑。但将错就错的,阿斯尔也陷入了危险之中。那士兵还想再叫一嗓子,旁边突然飞出了一道细细的剑光——玫兰霓丝行动了。 那四名士兵一面咒骂,一面拔剑应战。玫兰霓丝很快就发现真正的生死格斗与平时的剑术练习有多么大的不同,而且这些帝国的士兵隶属于青龙骑士团麾下——青龙骑士雷昂的部下任谁都不是泛泛之辈,而且是以四对一!玫兰霓丝一边抵挡一边后退,她的额头上出现了细细的汗珠。一点一点的,格斗接近了阿斯尔和克瑞斯的站立之处。 克瑞斯从头至尾一直没有发表意见。此时,他开口说话了:“四个大男人对这样一位美丽可爱的小姐动剑,是不是太无耻了呢。” 一名帝国骑兵怒喝道:“小兔崽子,有胆子就一同上来!” 克瑞斯笑了笑,转向阿斯尔一鞠躬:“尊敬的殿下,能借宝枪一用吗?” 阿斯尔怔怔的将圣地之枪递给克瑞斯,克瑞斯接过枪后就大步向四名帝国骑兵迎了上去。同时轻轻掸了掸玫兰霓丝肩头的尘土:“歇一歇吧,漂亮小姐,若是汗水化开了脸上的妆可就不美了。” 他镇定如恒的气势令那四名帝国士兵丝毫不敢怠慢,呼哨一声就分站在四角上,将克瑞斯包围起来。而克瑞斯只是懒洋洋的站在中间,一手持着圣地之枪,一手犹自扶着他的金竖琴,甚至手指轻弹了几下,发出一连串悦耳的音符,显然没把眼前的四个剑士放在眼里。那几名士兵愤怒的骂了一声,齐齐扑了上去,亮闪闪的剑刃散发着死神的气息,玫兰霓丝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就在这一刹那,众人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金色光轮,完全包围住了正在格斗的五个人。周围众人的眼睛一时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光轮中传来了几声惨哼。当人们的眼睛终于能够看清东西时,一切都已结束了。那四名帝国士兵全都整齐的倒在地上,头外脚里,呈四个不同方向。他们从胸至腹都开了一条大口子,护胸甲象纸一样被划开了,五脏六腑都流了出来,而克瑞斯仍站在原地,眼睛微闭着,似乎什么也没做过,但他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看到地上的惨象,阿斯尔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而玫兰霓丝则躲到墙角呕吐起来。 “抱歉,让你们受惊了。” 在还给阿斯尔圣地之枪时,克瑞斯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 “我和你们一样讨厌流血,但是一旦动手就很难留活口。” “这似乎是当年‘枪圣’梅菲斯的幻枪术!” 杰克佛里特不知何时返回来了,在仔细检查了尸体的伤口后他这样惊奇的说道。 “枪圣”梅菲斯是数十年前闻名全大陆的第一使枪名家,卡奥斯帝国当年最负盛名的名将,相传现在帝国枪法第一的铁甲骑士团长斯泰恩保克就是“枪圣”的亲传弟子,梅菲斯后因与新皇帝法兰不合,退隐后就不知所踪。 “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他的幻枪术!” 杰克佛里特顿时对克瑞斯起了疑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使卡奥斯名将梅菲斯的绝技?” “请别误会,将军大人,这伤口是圣地之枪的锋锐造成的,与什么‘幻枪术’无关。” 克瑞斯不慌不忙的辩解说。 杰克佛里特也将信将疑起来,他并没有亲眼见识过“幻枪术”的威力,只是从前与索菲亚的名将,与“枪圣”梅菲斯齐名的“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将军闲聊时听他说起过。欧内斯特与梅菲斯两人分别以剑术和枪法而称雄大陆,而且两人又是好友。当年著名武士的排行榜上,这两人永远都占据着第一第二的位子。那时候索菲亚和卡奥斯的关系还没有破裂,两人时常在一起讨论、比试、切磋,所以欧内斯特很熟悉梅菲斯的幻枪术。 “也许是我弄错了吧,如果克瑞斯心怀不轨他就不必援救殿下了。” 杰克佛里特心里这样想着,他朝着克瑞斯点了点头:“多谢了。” “不必客气,只是保护自己罢了。阁下把其他的帝国士兵全部打倒了吗?” 克瑞斯问道。 “没有,逃走了两个。” 杰克佛里特显得有些沮丧,但他立即又高兴的说:“还好,我捉到了一个活口,这样我们就可知道王都的情况了。” “并不好。” 克瑞斯毫无顾忌的批评说。 “有人逃回去了,这样一来你们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相信很快就会有更多的帝国兵士追来的。现在,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审问俘虏吧。” 审讯的结果令人失望,俘虏什么都不愿说——不愧是青龙骑士的部下,杰克佛里特也不愿对这样的人使用刑罚。但克瑞斯还是巧妙的从俘虏口中套到了一些消息:皇帝法兰已经率军返回帝国征讨兽人族,王都圣佛朗西斯现在由雷昂掌管,并由投降的原索菲亚王国首相克劳德担任副手;雷昂下令集结现有的帝国军力,并召回为追击阿斯尔而分散的青龙骑士团,铁甲骑士团等帝国主力部队;根据皇帝临走时下的命令,现在担任追击任务的是新近加入帝国军的银狼佣兵团,还没来得及改名,就被派出接替雷昂的直属部队。 杰克佛里特听完了俘虏的供述后,做出了如下的判断:“帝国派出了大批的军队追击我们,这一次我们遇到的只是庞大追击系统中的一处末梢罢了。但逃走的人一定很快会把我们的消息传到中枢部位,因此我们必须立即离开这里!” “银狼佣兵团团长科尔登斯原是猎户出身,精通追踪剿杀之术,由他担任追击部队的指挥官倒是人尽其才,看来帝国皇帝法兰确有知人之明。” 克瑞斯为他们提供了一点消息。 “这个可恶的家伙!正是他在我返回王都的途中一路埋伏,致使我军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的生还者全军覆没。这一次若给我碰到,一定将他斩于马下。” 杰克佛里特咬牙切齿的说,但他并未因此失去理智。 “现在,殿下,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说着,他为阿斯尔牵来了一匹卡奥斯骑兵留下的战马。 “请等一等!” 克瑞斯突然抓住了马嚼子。 “我也正好要去林斯塔,能否允许我与殿下同行呢?” “这?” 杰克佛里特犹豫了一下。克瑞斯的武艺似乎很好,而且王太子也许需要一个年龄相仿的同伴,但是……他的来历还不清楚,而且他们已经收了玫兰霓丝作为同伴。于是杰克佛里特打算拒绝他:“很抱歉,我们不能……” “不,我很高兴克瑞斯能与我们同行!” 阿斯尔突然在杰克佛里特尚未宣布决定以前插了嘴。他伸手握住克瑞斯的胳膊。 “一路上恐怕还会有危险,可我想你不会在乎的!” “当然!” 克瑞斯回握住阿斯尔的手,微笑着:“以伟大的米尔斯神的名义起誓,殿下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既然王太子难得的显示出了他的决断力,杰克佛里特也只得承认了。 “我什么时候成为专职保姆了?” 看看眼前的三个年轻人,杰克佛里特心里在苦笑。年龄最大的玫兰霓丝也只有十五岁而已,乍一看颇为成熟的样子,可相处长了就发现她仍然有着未泯的童心。杰克佛里特自己的年纪也不大,刚刚二十四岁,但他是从军队的最底层一级一级升上来的,一生中统领过各种各样的军人,但带领这样一批儿童军团倒还是第一次,况且还要应付帝国的追杀。最后,他的眼光落在了克瑞斯身上,如果不是知道了他的切实年龄,杰克佛里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他只有十三岁。 “看来克瑞斯也许可以帮我的忙,但愿他的身份和忠诚没有问题。” 杰克佛里特心中默默祈祷着。 这支扩大了的小队伍迅速的登上了旅程,四个人现在全都有了马——帝国军留下了不少,他们的速度比原来快了很多。但是,帝国方面也同样得到了切实的情报,有了明确的目标,他们的追击速度也加快了。 第二章 破坏与建设 春天的气息终于吹遍了阿伦西亚大陆的每一寸土地,但对于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及全城的居民来说,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春天——他们不得不作为被征服者而接受帝国的统治。幸而帝国的占领军大部在不久以后就逐步离开了,这大大减轻了索菲亚人的负担。 首先离开的是德米莱斯的米兰军团。米兰人一向不愿做没有利益的事,既然待在王都而又不能肆意劫掠,他们当然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但德米莱斯走时并非全无收获,他得到了与克劳德约定好的一批贵重货物,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作为回报,他和他的军团也为王都留下了些东西,那也是与克劳德主教约定好的,就是谣言。 从德米莱斯的银橡树军团离开的第二天开始,圣佛朗西斯城就到处流传开了关于兽人族大举入侵的消息,原本被严密封锁的消息一下子到处传播开了,甚至有谣言传说帝都已经失陷了,士兵们长期被胜利压制住的思乡情绪象不断冲击的洪水一样蔓延开来,这种情绪如果不加以引导和宣泄终有一日会冲开理智的堤防形成大骚乱的,这使得皇帝法兰感到十分被动。当然,这些都是米兰商人的功绩——和传播商品一样传播各种小道消息本就是商人们的职业之一。 不久,继银橡树军团之后,皇帝法兰不得不率领帝国大军主力离开圣佛朗西斯城,返回帝国反击兽人族的进攻,卡奥斯帝国对索菲亚王国的大举进攻也就此告一段落。但法兰皇帝和宰相夫利斯并未忽略王都的防卫情况,他留下了卡尔达克和斯泰恩保克辅佐雷昂。“有青龙骑士团,赤龙重装兵团和铁甲骑士团在,就算是诺兰德夫复生,索菲亚军军力仍然完整无缺,也无可畏惧,更何况现在。”帝国皇帝如此自傲的说;而且他们也没有忘记“照顾”逃亡途中的阿斯尔一行——皇帝指令由科尔登斯亲率银狼军团出发,协助原本担任追击任务的青龙骑士团;最后,皇帝在出发时还带走了大量军用物资和战利品,几乎搬空了圣佛朗西斯城的仓库。 但是,总的来说,圣佛朗西斯城的居民还是比较幸运的。说是经过了战火的洗礼,王都的秩序倒还保持井然。虽然名义上是由帝国统治,但实际上对于圣佛朗西斯城的居民来说,一切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原来政令多半由克劳德首相发布,现在虽然换成了雷昂的名字,但实际上换汤不换药,多半还是克劳德的主意。雷昂是一个优秀的战士,统率军队也颇有经验,但繁琐而枯燥的日常政务就非他之所长了。尽管雷昂很聪明,也很用心的学习,但毕竟缺乏相应的经验。好在雷昂并不是一个多疑的人,既然自己做不了,就索性完全采纳克劳德的建议了。更何况克劳德的建议总是正确的,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无论何事都一定会向雷昂请示,并向他说明理由。雷昂的副官柯利亚特始终对克劳德抱有戒心,但他自己也并不熟悉政务,而且凭他的经验也不可能找出克劳德的错失来。 青龙骑士雷昂很快就将圣佛朗西斯看作了自己的领地,这样一来征服者的意识就自然而然消失了,帝国的士兵们不能象对待其他被占领的城那样任意劫掠,他们必须象在自己国家的城市中那样遵守法度的约束。而另两支没有这种感觉的帝国军团:赤龙重装兵团和铁甲骑士团都被迫驻扎在城外——因为破城时卡尔达克的部下不分青红皂白的毁坏了输水管道,致使城内不能再驻扎多余的兵力了。如此,这两支以粗暴闻名的部队就很少有机会进城捣乱了,即使难得有士兵进城,他们也被负责巡逻的青龙骑士团骑兵镇住了,不敢轻举妄动。 在皇帝法兰率军离开后不久,城内先后发生了几次小小的暴动,这些行动是由一部分对帝国素有成见的原索菲亚贵族们发起的——由于克劳德的投降,他们保住了性命和财产,却失去了地位与荣誉。这些人一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克劳德主教为他们保全下来的花园,豪宅以及家中箱底的资财,一面却公开的大骂克劳德的背信弃义和叛国求荣,在他们的心目中,自己眼下的处境远不及当年了,而这一切都是克劳德造成的,尽管当初正是他们自己一力主张对帝国开战。当这种思想发展到极致时,暴动就发生了。 有趣的是,当暴动者们成群结队的冲上街道时,他们叫喊打倒的并非帝国势力在索菲亚的代理人青龙骑士雷昂,而是克劳德主教——他们眼中的头号大叛国贼。主持这次行动的雷金纳德侯爵在遇到前来镇压的帝国军士兵时竟然对他们这样说:“我们要找的是克劳德,并非反对帝国,请不要干涉我们索菲亚人内部的事物。” 当然青龙骑士团的士兵们没理睬他,一把揪住他的脖子就将他俘虏了。 雷金纳德侯爵是索菲亚世代相传的贵族,但他的迂腐和天真也是整个王国都有名的。他们家世世代代都出任掌玺官这一尊贵却没有实权的职位,也与他们家族有名的不识时务有关。这一次他被几个人一撺掇,就傻乎乎的充任暴动首领了。他集中了家中所有的仆人,侍从和奴隶,将他们武装起来就上了街。当然,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毫无战斗力可言的乱糟糟队伍一下子就被帝国军镇压了。 雷金纳德侯爵被带到雷昂面前后,雷昂问克劳德:“您打算怎么处置他?” 克劳德笑道:“您愿意处死一个六十岁的大孩子吗?” 雷昂也笑了。就这样,由于雷金纳德侯爵天真的发动暴乱,他被剥夺了所有的产业,但同样由于他天真的言行,他被视为是“无害动物”而保住了性命。 事情被没有就此结束,短短几天之后,王都又发生了一连串反对克劳德主教的事件,但都很快被平息了,所以不能称之为“叛乱”,但一直发生这样的事,至少也可以说是“不安的骚动”。斯泰恩保克就这样对部下评述这一时期圣佛朗西斯城的情况:“这个贵妇虽然已经被按倒在地,但还非要挣扎几下才肯屈服。” 比喻虽粗鲁,倒也颇为贴切。长期以来索菲亚人内心的自主意识和对卡奥斯帝国的轻蔑之心在王都陷落后最初的十几天内陆陆续续的发散出来,虽然未能形成燎原的烈火,却也令雷昂东走西顾,应接不暇。有鉴于此,雷昂不得不下令将因为追击阿斯尔一行而分散的青龙骑士团集结起来,这样一来,对索菲亚王太子的追击就由银狼军团单独承担了。然而,王都并未就此平静,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首先是粮食问题,圣佛朗西斯城本身原来倒是有不少存粮,但在皇帝法兰率军离开时他带走了仓库中的大部分粮食;由于王都落到了帝国的手中,索菲亚王国的其他领地自然也就免除了向王都圣佛朗西斯城输送粮食的义务;帝国当然更不可能向索菲亚人提供粮食;再加上米兰商人们趁机传播谣言,以便于他们哄抬物价。这样一来,城内一时间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就连雷昂也暂时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最后,他同时采纳了克劳德和柯利亚特两人的建议:一方面发放了部分军粮以缓解局势,为此他与斯泰恩保克和卡尔达克两人发生了严重的争执;另一方面,他下令柯利亚特加强城内的治安,对于闹事分子则严加惩处,这样总算将事情平息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令雷昂更为头疼:为了修复被卡尔达克及其部下破坏的输水管道,必须有大量的强壮劳动力,若从平民中招募,所需要的花费相当惊人,而且也很难保证纪律。当雷昂看到了克劳德主教送上的关于招募人手和训练他们所需的经费预算书后,不由得呆住了。 “这不可能,金库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钱!” 雷昂沮丧的说道。自从当了执政官以后,他每天必须和大堆的数字作战,而且这种战争永远都无法取胜。 克劳德同情的点了点头,说起来有些讽刺,青龙骑士雷昂成为了圣佛朗西斯城的城主,他也就不得不面对索菲亚人的一大堆麻烦问题了。 “下官完全理解,但若不尽快修复水渠,今年王都附近就不可能有收成了,其他地方又不可能有粮食运来……” “可我没法弄到那么多钱,主教大人您也很清楚!” 雷昂焦躁的绞着手指。 “也许可以找其他的劳动力替代,军人是最适合的。” 克劳德试探性的提出了解决方法。 雷昂的眼睛一亮,但立即又沉吟起来:“这样的话……青龙骑士团抽不出空,我们要维护城内秩序。斯泰恩保克和卡尔达克更指望不上,他们老早就不满我们的做法了,怎能想象他们会帮助索菲亚人修复水渠!真可惜,索菲亚的军队都被消灭了。” 克劳德笑了笑,没有说话。 雷昂突然想起来,叫道:“原本由阿鲁巴指挥的圣佛朗西斯城防卫军团,也就是你们俗称的王城近卫军不是还在吗,好像都关在城外的俘虏营中,他们能用得上吧。” 克劳德惋惜的摇摇头,说道:“这恐怕很难,阁下,这支部队是在城破之时被俘虏的,虽然他们大部都已经投降了,但按照法兰陛下的旨意,他们本来应该予以解散的,而且近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若起用这支属于敌国的军队,其他将军一定会反对。” “没关系,我有把握说服他们。” 雷昂自信满满的笑着。 “这样我们就能省下这笔开销了,那些都是壮劳动力,肯定能满足需要。” 在随后召开的会议上,果然不出克劳德所料,雷昂的提议遭到了斯泰恩保克,卡尔达克等人的一致反对,就连雷昂的副官柯利亚特也不赞成。但雷昂只用一句话就令他们全部闭了嘴:“既然诸位反对,那么,那位将军自愿率军担任这件工作?” 反对者们只得作罢——他们谁都不愿为索菲亚人出力做事。但不满情绪并未就此平息,有人立即想到了更为深远的事情上。 “雷昂将军,请恕下官不敬。保留索菲亚军团的想法是否出自那个克劳德之意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此人对帝国的忠诚就颇为可虑了。” 说话的是卡尔达克的副官,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团长凯勒尔男爵。通常长官是粗人,部下也往往是头脑简单之辈。但凯勒尔却有所不同,他原本是黑龙圣修士团,帝国宰相夫利斯的部下,和宰相夫利斯一样,出身于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中,为人谨慎细密,而且枪术也十分出众,深得夫利斯的信任。只是他有贪杯的习惯,这在戒律森严的黑龙圣修士团中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事,凯勒尔也就很难得到晋升的机会。一向器重他的夫利斯索性将他调至赤龙重装兵团卡尔达克的部下,希望借他的头脑弥补卡尔达克智略的不足。凯勒尔也确实没有辜负夫利斯的期望,他冷静,精确而独到的分析令他很快就从满是肌肉派的赤龙重装兵团中脱颖而出,很快就积功升为赤龙重装兵团副团长之职。 此刻,凯勒尔提出的问题将矛头直指向缺席的克劳德主教,既可以为己方的反对意见找到理由,又可以将雷昂与众将官的矛盾推脱到索菲亚的降臣身上,不至于直接同青龙骑士发生冲突,确实凸显出了他的考量颇为细密。 然而雷昂并不领情:“这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克劳德主教并未就此事发表过任何言论。” 雷昂一边为克劳德申辩,一边暗暗佩服克劳德主教的先见之明——他早知道今次必然有人会找他的岔子,所以预先回避了。 柯利亚特也提出了异议:“保留这支部队可能会带来不安因素吧,毕竟那些都是索菲亚的军人!” 他也不想雷昂与诸将之间发生冲突,所以采取了就事论事的态度。 雷昂的唇边勾勒出一丝笑意:“当初索菲亚军团全副武装时我们尚且未曾害怕过,难道现在帝国的军人竟然害怕面对一群手无寸铁,且已经投降的残兵败将吗?” 他缓缓扫视在场诸将,心头不由生出一丝感慨:皇帝陛下留给他的属官大多是炯炯武夫,帝国实在是缺乏象克劳德这样的政治人才,甚至于象图拉姆这样能够熟练处理公文事务的人也不多,聚集此方面人才较多的黑龙圣修士团又不在此地。自己虽有心做出一番事业来,却处处感到势单力孤。 雷昂不觉发出了一声长叹,才十几岁的年轻人竟然有了一种“知音难觅”的颓丧之情。但他毕竟是青龙骑士,有着十足的锐气,立即又振作起来。他猛然间站起,以手按桌面,盯着所有人,以极为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此事不必再做争执了,本官业已决定:保留原索菲亚的圣佛朗西斯城防卫军团作为今后专职的建设军团,今后我们还会有许多建设计划,必须有一批专门的劳力执行。” 雷昂以执政官的身份下了命令,所有的人都只得服从了。不仅是原本阿鲁巴的部下们,还有许多其他索菲亚军团的战俘也都被重新整合在一起了,他们被组织成了“劳力军团”,专门负责圣佛朗西斯城内外的各种修葺,建设,整理,开垦等事务,由于这些事情多半由克劳德负责,这些人自然就归入了克劳德的管辖。他们当然是没有武器的,就连干活的工具也要每天收缴,饶是如此,柯利亚特仍然派了大批的士卒进行监工,以防有所不测。 但是,雷昂的决断令他的两位部下:斯泰恩保克和卡尔达克都很不高兴。原本要这两个桀骜不逊的宿将听命于比自己年轻的同僚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他们只是慑于皇帝的权威和青龙骑士的强大武勋才不得不暂时低头。然而现在,他们讲话的分量竟连一个索菲亚的降臣都都及不上!这种想法令帝国两大军团的指挥官十分不满,再考虑到雷昂自己舒舒服服的住在圣佛朗西斯城的皇宫内而他们却必须待在城外军营中,斯泰恩保克和卡尔达克的不满很快就转为了怒气。 两人之中,斯泰恩保克的意见更大。他一直认为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是他的铁甲骑士团以付出重大伤亡为代价遏制了索菲亚军主力的攻势,雷昂这个毛头小伙子不过是后来加入捡了个现成便宜罢了。对于在这场战役中青龙骑士武勋第一的说法他一直就不予认同。而且他也没有象卡尔达克那样犯下破坏王都设施的错误,然而此时却被置于同卡尔达克同等的位置上,不得不接受与自己同等阶级,而且年纪远比自己轻的多的青龙骑士雷昂的指挥。 这种种的不满加起来,斯泰恩保克就终日间坐在自己的营帐里喝酒,借着酒兴,他向部下们咒骂“金发的黄毛小子”,在士兵中散发着对长官不敬的情绪。而斯泰恩保克的副官皮罗迪又是一个比上司更暴躁的人,他似乎成了斯泰恩保克不满情绪的放大器,原本很小的一件事情经过了他的手反倒扩大化了,这样一来,铁甲骑士团与青龙骑士团之间的矛盾就公开化了,而卡尔达克的赤龙重装兵团也对雷昂采取了暧昧的态度,驻扎在原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帝国三大军团间酝酿着不安的气氛。这种气氛是如此之强烈明显,以至于在归国途中的帝国皇帝法兰和宰相夫利斯都得到了消息。 “雷昂卿到底经验不足,看来他还不会调节与下属间的关系。” 皇帝法兰在看完了凯勒尔送来的报告书后这样说。 “是否由微臣前往,替下雷昂将军的职责?” 宰相夫利斯问道。 “不,不,年轻人总有这样一个过程的。朕本来就希望历练他一番,雷昂卿是个聪明人,相信他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只是从凯勒尔的报告书来看,雷昂将军似乎过于纵容那个降臣克劳德了。” 夫利斯对克劳德主教总是不太放心——他很清楚克劳德的为人和能力,当初克劳德宣布投降时他就一直不相信。 卡奥斯皇帝摇了摇头:“这是朕的失误,配给雷昂卿的全都是些武将,他只得依赖于索菲亚人了。不过,这样也好,那个克劳德可是与贤卿齐名的智者,雷昂卿应该可以从他那里学到点东西。” “只是,雷昂将军会不会被他蒙骗?克劳德可是有名的狡诈多端哪。” 皇帝微微的笑了:“贤卿过虑了,青龙骑士雷昂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只是由于他的实力极强,平时没有必要使用计谋罢了。谁若是想要在他的面前卖弄智谋,一定会后悔的,那个克劳德自然也不例外。” 夫利斯点头表示同意,青龙骑士确实不是一个无谋的人,这一点以往夫利斯在和雷昂共事的时候就领教过了。 “不过,圣佛朗西斯城的是还是要处理的。臣下的疏漏,作为主上当然有责任替他修补,贤卿看看眼下应怎么解决他们三人间的矛盾呢?” “是的,陛下,以微臣之浅见,眼下应该……这样……这样。” 数天之后,皇帝法兰的喻旨送到了圣佛朗西斯城,它为焦头烂额的青龙骑士摆脱了面临的困境。这是一份非常长的喻旨,皇帝在喻旨中命令斯泰恩保克率铁甲骑士团侵攻林斯塔,并捉拿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一行;而卡尔达克则率军一直向南,攻略索菲亚的残余领地;皇帝在旨意中隐讳的暗示:两人攻下的索菲亚领土可以成为他们自己的领地,这大大刺激了斯泰恩保克和卡尔达克及其部下的战斗欲望;同时,喻旨中对雷昂的独断专行也做了整饬,并提醒他提防克劳德。 总而言之,皇帝法兰以其少见的耐心为雷昂打开了圣佛朗西斯城中混乱的局面,而且一向严厉的卡奥斯皇帝这一次居然没对三名当事人做出任何惩罚,这件事也使得熟悉皇帝性格的人大感吃惊。 皇帝这样做也许是为了帮助雷昂解决困境,也许只不过是实现了他当初在索菲亚王宫寝室外走廊上的想法而已。但是,由于他拒绝了宰相夫利斯代替青龙骑士雷昂担任圣佛朗西斯城城主的提议,在日后他遭到了许多帝国历史撰写者的非议——当然是在皇帝法兰死了之后的事。 那些评论者们不负责任的假设着如果当时皇帝改任夫利斯为圣佛朗西斯城城主会怎么样,如果当时不分散王都的军力又会如何。然而,正如大哲学家康拉德所说的那样:“历史是没有假设的!” 第三章 复国基地 大陆历596年四月,在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失陷于卡奥斯帝国一个月后,就以圣佛朗西斯城为起点,帝国对大陆的第二次征伐开始了。只不过这一次,帝国军兵分两路,一路是由号称全帝国枪术第一的斯泰恩保克将军指挥,赫赫有名的铁甲骑士团,沿着银狼军团追击的路线进攻与索菲亚关系密切的林斯塔王国,并于沿途镇压索菲亚的各处领地;另一路则由有“红武士”之称的光头将军卡尔达克指挥,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立下大功的赤龙重装兵团一路向南,进攻索菲亚王国残余的南方城市。而他们首先面临的,就是索菲亚王国仅余的军事重镇——大天使要塞。 “嘿,嘿,莱恩斯,你现在必须做出选择了!新科夫诺城还是高兹堡?” 在离开大天使要塞,走了数天后,莱恩斯等一行人面临了一处岔路口。在这里,海因要求莱恩斯做出明确的选择。 “往右,沿着海边公路,可以抵达王国最重要的贸易都市新科夫诺城;往左,穿过黑森林和大沼泽地就到了新兴的矿山都市高兹堡;莱恩斯,你选择哪儿?” 海因催促着比他年轻的领队人,而莱恩斯此时完全摸不着头脑。 “说实话,海因,我一点儿都不清楚,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到那儿去,还有这两座城市有什么不同。” “哎呀呀,你还真是麻烦,一路上我都对你说了那么多遍了!难道你一点都没听吗?” “对不起,我以为与我无关,所以就……” “真是太过分了!难怪你上课时总是不专心!” 海因发了一通火,最后还是无奈的摇头:“算了,我再费一次唇舌吧。首先,为了将来对抗帝国的侵攻,我们必须占据其中一处地方以建立自己的军队。王国的所有领地中,只有这两处城市的行政官地位都还不算高,凭着我手中的大将军兵符和你的子爵身份,我们应该可以掌握住其中一块地区,以后再慢慢发展。这就是我帮助你重建王国的第一步计划,明白了吗,心不在焉的子爵大人!” 海因拿出一副老师的派头“是的,军师大人。” 莱恩斯老老实实的回答,旁边的吉姆忍不住大笑起来。 “至于两座城市的优劣……这两处都是很好的地方。新科夫诺城地处格雷尔河的入海口,在旧王朝时期就是著名的天然良港,又曾经是古代科夫诺王朝的首都。那里盛产海盐,也是大陆南方最发达的贸易中心,从林斯塔来的农产品、特里科来的手工艺品、阿古利亚来的兵器甲胄、泰尔兰国输入的珠宝钻石以及草原王国塔利亚斯的马匹都在这里汇集,甚至远至中京国的丝绸和绢织物都能在那里买到,每年的贸易税都有数十万之多,只是那里由商人们实行自治,他们除了向王国缴纳高额税金外不大愿意服从王国政府的行政命令。” 海因喘了一口气,接下去说道:“至于高兹堡……则恰好相反。它地处内陆,群山环抱之中,地势险要,原来只是一处军事要塞而已。但在约四十年前,城堡外的山脉中发现了丰富的金银矿脉,于是那里立即热闹起来,全大陆的淘金人,盗贼和所有希望一夜发财的人都集中到了那个地方,在此后的十年间高兹堡的人口数增加了三十倍,城市规模亦随之扩大,但治安却是大陆所有城市中最差的,到了晚上没人敢于在室外活动,盗贼团公然的在街上行劫,就连巡逻队也不敢同他们较量,也没有人敢在这里征税。这种情况直到‘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将军出面担任高兹堡的执政官为止,欧内斯特将军以其强大的实力和不屈不挠的精神一一收服了那些最胆大妄为的盗贼首领们。迫使他们服从王国的法律,否则就送命,违法者被他收编成了执法者,他还对淘金者们强制征收人头税,虽然征税常常要全副武装的进行。在十五年前欧内斯特将军退休时,高兹堡已经成为完全受王国政府直辖的领地,它的收入也成为王国财政的主要支柱之一。” 海因刚作完了他长篇大论的介绍,就听到周围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讲得不错,海因,你满可以去编写一部大陆史哪。” 海因说的口干舌燥,就得到了这样一句夸赞,顿时气的他七窍生烟。 “现在我不想和你开玩笑!莱恩斯,请你担负起你的责任来,看看你的身后,整整三个小队的兵士都等待着你的决定呢。如果现在你连这种事都决定不了,今后如何统御大军,又如何争夺天下!” 海因此时声色俱厉,显示出大异平时的威严,就连其他人都被他吓住了,莱恩斯更是噤若寒蝉,此时再也不敢放肆了。 “大人,我能说几句话吗?” 总是冒冒失失的戈尔斯在此时插话,恰好解开了眼下的僵局。 “我就是高兹堡人,对那里很熟悉。那座城堡所有的房子都是石头建成的,非常结实,城墙足足有二十尺厚,城堡的背后就是格雷尔山脉,事实上城堡是被山围起来的,只有一条路通往外头,地势险要极了。如果我们到那儿去,帝国就算有十个军团的大军也休想攻下。” “戈尔斯说得不错,阁下。” 艾尔夫也与此时发言了。 “据下官所知,高兹堡拥有一支相当正规的军事力量,指挥官塞利斯是下官在军官学校时的同学,武略智谋都属上乘,足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而且高兹堡盛产的金银等矿藏也可以为我们提供充足的军费。相比之下,新科夫诺城虽然经济发达,但地处平地,缺乏相应的防卫措施,恐怕难以抵挡帝国的侵攻。所以,下官也建议前往高兹堡。” 周围的士兵们此时也交头接耳,议论去向。大多数人都接受了戈尔斯和艾尔夫的说法,莱恩斯也连连点头。他又转向吉姆和菲里克斯两人:“喂喂,你们两个别傻站着,有什么建议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跟着大人您就准没错。” 菲里克斯傻乎乎的回答。莱恩斯叹了口气,戈尔斯的脑子已经不是很灵活,菲里克斯则要比他更笨。 “喂,吉姆,你怎么看?”莱恩斯吼道。 “产金子的地方自然是好地方了,我不反对。”吉姆回答道。 于是莱恩斯转向海因:“你瞧,海因,决定已经作出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不错,大家都发表过了意见,可是子爵阁下唯独好像忘了陈述自己的意见。” 海因冷冷的说道。 “我想听的是子爵阁下自己的想法。” 海因只要一生气就会以爵位称呼莱恩斯,令他很难堪。 “我的意见?” 莱恩斯摸了摸脑袋,这才开始开动脑筋:“我的想法倒是……如果能够两处都占领就……恐怕太贪心了吧。” “这就对了!” 海因突然间一声大喊,大家都吓了一跳。 “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高兹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所有的人都认为新科夫诺城难以防守,我们就前往新科夫诺。只要将它守住,帝国自然不敢冒险攻击高兹堡了,这样我们就同时守住了两处索菲亚领地。而且,新科夫诺城的商人们有大量的资金,我们建立新军团可是需要大笔的资金,只有那些商人才能够提供。” “可是高兹堡是产黄金的,那里也不会缺乏资金……” 莱恩斯争辩说。 “那不一样,高兹堡的矿产是属于索菲亚王室的,我们擅自动用,现在当然没什么问题,可是日后恐怕会有麻烦。而科夫诺商人们的资金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向我们投资,与索菲亚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海因的眼睛闪闪发亮,用力拍了一下莱恩斯的肩膀:“你总是懒得用脑子,其实你的头脑是很好的,为何不愿多使用它呢。” “可是大家都说去高兹堡……” 莱恩斯低声说道。 “智者不是人人都能作的!” 海因用一句索菲亚的谚语反驳。 “可你还说过新科夫诺城的商人们不喜欢接受王国政府的命令,而且他们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把大笔资金交给我们吧。” 莱恩斯仍不放松。 “你就看我的吧!” 海因笑着回答。在莱恩斯的回忆中,海因似乎总是这样自信满满的样子。 数天之后,他们就看到了广阔恢弘的大海,一向生活在内陆的戈尔斯,吉姆等人和许多士兵都欢呼起来。 “真是太美了!” 莱恩斯也不禁喃喃的说道。 “很快你就会感到厌倦的!” 海因很老练的说道,莱恩斯当然一点儿都不信。然而,只过了三四天,莱恩斯就发出了这样的抱怨:“老是看到这点东西,太单调了。” 确实,他们现在走的海边公路一面临海,另一面则是高耸的悬崖,很难得才能看到一小片树丛。晚上他们只能在沙滩上露宿,还得当心潮汐的侵袭,接连几天下来,大家都很疲惫。 “现在这段路是最狭窄的,而且道路复杂,岔路极多,被称作‘大鱼之脊背’,走过去就可以看到开阔的树林和沙滩了,到那里以后就舒服了。” 海因顽强的为大家打气。 “你以前去过?” 吉姆好奇的问。 “没有,但是我查过《地理志》,上头都写着呢。” 正说着,海因突然回头盯着他们的领队:“你也应该多读点书,莱恩斯,不学无术的人是无法成为优秀统帅的。” “好啦好啦,别老是扯到我的身上。如果我自己样样都能解决,那还要你这军师作什么!” 莱恩斯显得很不耐烦。最近海因只要一有机会就向莱恩斯灌输诸如“开疆拓土”,“争夺天下”等等的思想,而这些都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很难理解,也不愿理解的。 “没办法呀,谁让你是王国元帅之子,又生于这国破家亡的年代呢。” 话虽这样说,海因到底稍稍放松了对莱恩斯的逼迫。他改变话题,同莱恩斯谈论一些趣闻轶事,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完了这段狭窄的道路。当他们最后离开这段被称为“大鱼之脊背”的狭窄山道以前,他们在山道口的两块大石头上刻字留念,这是索菲亚人的传统,在这被称为“大鱼之口”的山道口岩石上,到处都刻满了路人的名字。 “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些石头上刻名字吗?” 海因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众人皆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却无人能够回答。 “因为当年索菲亚军进攻科夫诺的时候,在这一段的山道里迷路了。于是索菲亚的将军下令把所有走过的路口都刻上名字,以防止走回头路,好不容易他们找到了这里,为了标明这就是出口,统兵官干脆下令所有士兵都在石头上刻字,这就形成了传统。” “这一段特别容易迷路吗?我走过来也没感到特别复杂呀?” 莱恩斯很奇怪——他们一路过来只有一条通道,道路的一面临山一面临海,根本就不存在迷路的可能。 对于莱恩斯的疑问,海因却吃吃的笑了起来:“幸运的后来者,你们这是在享受前人的余荫哪!这里本来岔道纵横,而且全都是死路,也曾是科夫诺防御的一道天险。后来科夫诺成为了索菲亚王国的领土,为了避免这一段道路阻碍王国内部的交流,更为了向从不信神的科夫诺人宣讲米尔斯神的仁慈,来自圣城卡达印的教士们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把所有的岔路口全都堵死了,所以现在你们才能够悠哉游哉的在这里散步。然而,当年为了完成这项工作,不知有多少教士死在了乱石堆中与海滩上。” 说了这些话以后,海因站在那些岩石前默然了许久,似乎是在为那些前辈默哀。 此后的一路上他们过的相当平静,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事件。这一带并非没有盗贼出没,但谁都不会傻到去招惹这样一支足有三个小队正规兵力,而又没有运送大批货物的队伍。以至于戈尔斯在一路上悄悄祈祷,希望能找到一点“有意思的事情”,艾尔夫则常常嘲笑他向来不信神,祈祷是不会有效的。但是终于有一天,戈尔斯的祈祷生效了。 当斥侯兵向担任前卫的戈尔斯报告发现有盗贼团出现时,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跪下向被他祈求的神祉致谢:“伟大的米尔斯神啊,感谢您的仁慈和大度,我以后用晚餐时一定不忘向您做祈祷。” 但他立即被随后赶到的艾尔夫在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你这张乌鸦嘴,给我们惹麻烦啦!” 艾尔夫虽然在嘴上责骂戈尔斯,但心里也未尝不想找些刺激,这一点通过他指挥戈尔斯与菲里克斯布成进攻性的三角阵形得到了证明。 接下来的事态大出众人所料,一小队身穿盗贼服饰的骑兵出现在莱恩斯等人的面前,他们都用布巾蒙住了脸。为首的一个高个子男人高声叫道:“喂,听着,过路人,我们并不想找麻烦,你们大约也不想惹麻烦吧,我们不会攻击你们,你们最好尽快的离开。” 这边的莱恩斯等人商议起来,戈尔斯竭力撺掇莱恩斯动武:“他们是骑兵,而我的枪兵队可是专门对付骑兵的!” 但很快他们就看到对方骑兵队的身后又出现了大批的步兵队,数量足有他们的两倍,这一下子就打消了莱恩斯好战的念头。于是他们决定妥协,从盗贼团让出的路中穿过去,但艾尔夫仍谨慎的将己方三个小队布成半弧形,将莱恩斯,海因和吉姆围在中间,以防备可能发生的冲突。在转过一个拐角後,莱恩斯惊奇的看见在沙滩上还站着大批的盗贼部队,对方至少有两个中队的规模。这么大规模的盗贼团可以说在索菲亚还从未听说过,莱恩斯不由暗暗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如果以他三个小队的兵力与这支盗贼团冲突,恐怕连对方一轮攻击都抵挡不住。 突然,吉姆高声叫起来:“你们瞧,那边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海滩边缘,一块大岩石上,十多个盗贼装束的剑士正在围攻一人。那人身材窈窕纤细,一头浅黄色的秀发飘散开来,是个年轻女子!此时她虽然孤身面对敌方大军,却并无慌乱之态。她背靠巨岩,使敌人无法绕到自己背后,手中两柄长枪回旋飞舞,那数十盗贼虽然大声吆喝,但始终无法上前一步。有一名剑士抢功心切,不顾一切的冲入枪影中,随即就被挑了出来——脖子被洞穿了。但他刚一倒下,立即又有两名在旁观战的斧头兵围了上去,看来这女子虽然武艺不凡,但象这样不停的消耗体力,而对手却可以源源不断的补充生力,最后一定会被累垮的。 “太卑鄙了!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人!” 吉姆愤怒的叫着。 “莱恩斯,我们去帮她一把。” 莱恩斯看了大家一眼,所有人中只有好战的戈尔斯和没脑子的菲里克斯立即表示赞成,除了吉姆以外,大家都明白只凭这点兵力挑起事端将意味着什么。 “呃,吉姆,你听我说……” 海因试图劝阻吉姆,但吉姆立即拒绝了。 “海因,你是一个聪明人。可有些事情即使明知道是傻事也不得不做的,我小时候经常被邻村的一群大孩子欺负,所以我很清楚被一群敌人包围的滋味。” 说着,吉姆就撇开了众人朝沙滩上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叫:“喂,你们这些卑鄙的家伙,快住手!” 打斗中的人群愣了一下,那女子也停下手来,朝这边看了一眼,但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感激的意思。她有一双如同最纯的蓝宝石一般的眼睛,但这双眼睛中竟没有一丝一毫感情的因素,眼光冷漠到了极点,配上她雪白晶莹的肌肤,整个人看上去竟象是用一块没有生命的冰雕出来的。吉姆被她看了一眼,顿时停住了脚步,生平头一次,吉姆有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先前那个高个子男人冲了过来:“小家伙,快滚到一边去!” 他一边说一边举起了手中的马鞭,朝吉姆的头上抽下来。但他又似乎不想杀人,竟然将马勒住以避免撞到吉姆身上。吉姆的动作非常敏捷,后退一步就躲开了。那高个子男人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因为他看到艾尔夫指挥的三个小队朝这边冲过来了。另一方面,盗贼团们也朝沙滩上集中,迅速排出了一个半圆形阵势,将莱恩斯等人包围起来。双方以吉姆和那个高个子骑兵所在的位置为核心,在沙滩上摆出了对峙的态势。 那高个子骑兵看到这边的规模也不算小,于是后退了几步,回到盗贼团中间去。在那里他和人群中的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商量了几句之后,回过头来首先发言:“你们这些小孩子,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最好不要乱逞英雄,否则……” 他威胁性的举起一只手臂,身后的大批士兵同时举剑呐喊,声势十分浩大。 这边的艾尔夫立即挺身而出:“尔等的话简直可笑,我等乃是索菲亚王国正规军团,剪除盗贼本就是分内之事。原先看尔等还算安分守己,故此放尔等一马,可如今尔等竟敢做此卑鄙无耻之事,若再不知悔改,定当将尔等一举歼灭。” 虽然己方势单力孤,但艾尔夫竭力突出己方的正规军身份,希望借此吓退对手。一般来说盗贼团总是避免同正规军交手,因为这样做即使暂时获胜,也往往会招来正规部队的大举清剿。 盗贼团中,那个首领模样的人在听到艾尔夫的声音以后,全身微微一震,抬头向这边仔细的观看了半晌。过了片刻,他招手把那高个子骑兵招了回去,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不少话,那高个子男人连连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回过身来,仰头大笑:“既然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妄图以卵击石,硬要充英雄,那我就送你们上路吧。” 言毕,他将手一挥,身后的骑兵立即拔剑出鞘,拉开了进攻的架势。这边的艾尔夫也毫不示弱,他亦举手示意,同他共事多时的戈尔斯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指挥部下将长枪端起,顿时在阵前形成了密密麻麻的枪林,长达三十尺的刺马枪形成了一道死亡篱栅,若骑兵不顾一切的冲上来只会先撞到枪尖上,这正是枪兵克制骑兵的不二法门。 那高个子男人看到艾尔夫的镇定自若,微微点了点头,立即指挥骑兵向两边散开,露出中间的步兵队。只要步兵接近了装备笨重的枪兵身边,枪兵就必败无疑了,艾尔夫只得匆忙命令枪兵散开,菲里克斯的斧步兵上前应战。此时,那高个子男人虽然脸被布巾蒙住了,但眼中却现出了得意的神色,而他身后不远处的那个盗贼首领却是连连摇头,似乎惋惜艾尔夫的反应迟钝。 忽然之间,海因高声叫喊:“枪兵队,全速前进!” 众人都是一愣。没等大家明白过来,海因又大叫起来:“快点,戈尔斯,封住对方骑兵的路!” 那盗贼首领的态度顿时大变,他亲自跳出来挥了挥手,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盗贼团全线后退了数百步之遥才稳定下来,而这边戈尔斯犹自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是该听艾尔夫的还是听海因的。 接着,那首领又召回了高个子男人,又同他商量了许久,然后那高个子骑兵重新催马上前,盯着海因看了良久,方才开口道:“小和尚,看不出来你倒颇通兵略。” 海因淡淡的回答道:“阁下的上官懂得及时后退,反应也不慢哪。” 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旁观众人无不莫名其妙。 那盗贼首领指派骑兵分散两旁的原意并非是要以步兵临战,而是打算诱骗艾尔夫分散枪兵后令骑兵队从两侧突击,一举击溃这支小部队。但他的谋划被海因一眼看穿了,海因指令枪兵主动进攻,反过来将骑兵置于逆境中。本来枪兵对骑兵占优势,但无法用于主动进攻上,因为骑兵的机动力比枪兵高的多,枪兵进攻时骑兵只需后退就可避开了。但这一次盗贼团的数量占绝对优势,骑兵队的背后就是己方的步兵队,双方的距离又很近,这些骑兵反被自己人堵住了退路,根本无法及时后退,只能被迫同戈尔斯的枪兵队硬拚一场。虽然以这支盗贼团的军力来看,他们即使没了骑兵后所剩下的数量也足以消灭这三个小队,但一旦混战展开,这批骑兵的眼前亏是吃定了,海因一早就料到了对方不愿付出牺牲骑兵队的代价来消灭他们,他主动求战的架势果然令敌手全线后退了。 “完全熟悉步兵、骑兵、枪兵这三类基本兵种的优缺点,并能在实战中加以最大程度的发挥。” 那盗贼首领在心里对海因作出了极高的评价。这时,海因抢先开口了:“为何贵上官不愿亲自出来与我们答话?是瞧不起我们还是认为自己的盗贼身份羞于见人?” 那高个子骑兵脸上现出羞愧的神色,犹豫了片刻以后,顾左右而言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索菲亚的正规军吗?” 海因这边也感到颇为蹊跷,对方规模的庞大,布阵的熟练以及战法的娴熟都不象是一支普通的盗贼团所能拥有的水准,而且对方的首领更是鬼鬼祟祟的,似乎竭力想隐藏自己的身份。于是他指着莱恩斯高声说道:“这位是索菲亚王国利奥特大公爵之子,未来的王国军大元帅莱恩斯子爵阁下,并有王国大将军兵符在此,若诸位尚懂得阶级地位之分,就应该立刻下马才是。” 说着海因出示了怀中的大将军兵符。他之所以全力为莱恩斯吹捧,就是带有一点试探性——若对方是离散的王国正规军,则有被他收编的可能——海因总是念念不忘壮大自己的军事力量。 但是这一次海因失算了,那高个子男人一点都不为所动,冷笑道:“子爵?哼。我想要知道的是阁下的大名。” 海因抑制下心中的失望,回答道:“贱名不足挂齿,修道士海因。” 心里却反复盘算着如何应付下面的局面——既然对方不受阶级地位和兵符的制约,自己这一行人就处在了极端不利的境界中:他们的兵力太少了,第一次吓退了对手,第二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修道士海因……?” 那高个子男人犹豫了片刻,又返回去向那首领请示,之后又返回笑道:“既然是索菲亚的军人介入,这一次我们就退让了,只希望你们以后不要为今天的行为后悔才是。” 说完,他呼哨一声,带着两个中队的盗贼团迅速离去了,包括留在岩石边监视那女子的两个剑士小队。那些人动作极为整齐划一,撤退时队形也丝毫不乱,就象大海退潮一样,顷刻之间就消失在道路尽头了。 “果然不是普通的盗贼!” 海因心中说道,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从头上抹去紧张的汗水,背后也湿透了,刚才若真动起手来他们可是完全没有胜算的。他看了看四周,只有艾尔夫理解他此时的感受,也正在以手拭汗,其他人谁都不了解他们刚从鬼门关转了一趟回来,都显得颇为轻松。吉姆更是急匆匆的向岩石边跑去,那个女子斜倚在石头上,似乎受了伤的样子。 “小姐,你没事吧?” 隔的老远吉姆就大声叫喊起来,同时殷勤的取出怀中的伤药递上去,但那女子根本不领情,只是冷冰冰的看了吉姆一眼,就令吉姆张口结舌的愣在原地了——那女子的眼神竟然如同冰雪一般的寒冷,她的目光中充满了讥讽,嘲笑之意,虽然她没有说话,但吉姆完全能读懂她脸上的厌恶之意:“才多大的一个小孩子,竟然也来献媚讨好!” 这时,莱恩斯等人也围了过来。那女子突然间站起来,跑到岩石后拉出了一只小船,推到海中后以惊人的熟练度操帆弄浆,转瞬之间就划离了岸边。惊醒的吉姆拼命追赶,一边大叫着:“等等,小姐,请等一等!” 但那女子连头都没回,一会儿就消失在海天一色间了。吉姆仍尽力追赶,当他瘦小的身躯几乎完全被海浪覆盖时,不会游泳的吉姆竟然试图向小船消失的方向游过去,幸好被戈尔斯一把抓住了,拖上岸来。 看着小船渐渐的消失,莱恩斯喃喃自语:“真是个骄傲的姑娘啊。” 作为一个贵族,莱恩斯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用“无礼”、“冷漠”等这样的形容词来评论一个女人,因此他选用了一个较为折衷的形容词。但他的平民部下可就不会这么文雅了。 “那个女人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我们为她几乎送了命,她却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掉了。” 戈尔斯一边安抚吉姆,一边愤愤不平的抱怨。 而吉姆却反驳他道:“你说错了,那位小姐有一种非常高贵的感觉,……就像我梦中的妈妈一样。” 说到后一句时他的声音中带了要哭的腔调,声音也放低了很多。 第四章 误入虎口 皎洁的明月洒在了大地上,在一个小小的水塘里映出银盘般的倒影,一层薄薄的迷雾笼罩着森林和小径,一切都呈现出安详宁静的气氛。突然之间,一骑马蹄踏碎了水中的倒影,一队卡奥斯的骑兵正在追击以一个骑黑马的骑士为首的几个人。 “快,快,到那片林子里头去。” 说话的是新近加入王太子扈从队的克瑞斯。自从他加入队伍后,克瑞斯就逐步取代杰克佛里特成为这一小队人的智囊,一路上在逃脱帝国的追击时,克瑞斯展现出了惊人的敏捷和反应,但自从那一次在拉穆村他出过一次手后,他就再也没有与人动手了,无论是在多么危急的情况下,他总是静静的站在一边。 “我讨厌流血,而且不愿杀人,上一次是我生平头一回杀人,以后再也不会做了。” 克瑞斯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随后他又补充说:“所以,请别把我计算入战士的行列。” 但是,克瑞斯的谋略可要比十个战士更管用,自从银狼军团成为追击部队的主力以后,阿斯尔这一行人就被赶的晕头转向。科尔登斯不愧是猎户出身,他能够从最细微的蛛丝马迹中看出逃亡者的踪迹,他甚至从一小堆残灰,几个残缺的马蹄印乃至于一些断树枝中间判断出了一共有四个人。他的直觉也十分敏锐,克瑞斯精心设下的几个圈套都被他一一识破,这使科尔登斯以后得到了“猎犬”的外号。但他安排下的许多陷阱也被克瑞斯轻易的躲过——克瑞斯可要比杰克佛里特精明多了,所以杰克佛里特很快就认可了克瑞斯的提案权,在大多数情况下采纳他的意见。 就这样,这两批人一路上反复的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有好几次科尔登斯几乎把阿斯尔等人逼入了绝境,但每次克瑞斯总能在关键时刻及时逃离,有几次还设法令科尔登斯损失了一些部下。但是,科尔登斯的执著也着实令克瑞斯头痛,克瑞斯数次设下了迷魂阵试图摆脱这头“猎犬”的追踪,但科尔登斯却始终没有上当。他以其不屈不挠的韧性一点一点收缩包围圈,将阿斯尔等人逐渐的置于手掌中。 这一回,眼看着科尔登斯又快要成功了。由于银狼军团以步兵为主,现在只有两个小队的骑兵死死咬住了阿斯尔等人。杰克佛里特几次想要回头收拾他们,却都被克瑞斯拦住了:“不行,杰克将军,科尔登斯这家伙就希望我们停下来,这样他就能指挥大部队包围我们了!” 想到当初在返回王都的路上,科尔登斯正是屡次利用杰克佛里特的好战心理对他进行了包围歼灭,无畏的勇将只得接受了克瑞斯的意见。但是要杰克佛里特什么都不做的逃跑是不可能的,他取出弓箭,回头看准了一个追在最前面的小队长,一箭射了出去。 那小队长正在高声喝令部下紧追,但他的声音突然中断了——一支利箭准确无误的射入了他大张的嘴巴里,从后脑穿了出来,那小队长顿时一头栽下了坐骑。随后赶上的骑兵们大声怒骂,纷纷取出弓箭还击。但是作为射手来说,要骑在颠簸猛烈的马背上瞄准目标可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而且那些骑兵们也不具备象杰克佛里特那样强大的臂力和腕力,再加上是夜间的因素,所以尽管他们占了顺风之利,射出的箭却没有一支接近杰克佛里特的身旁三尺之内。 过了片刻,杰克佛里特又射出了第二支箭,这一回被小心提防的骑兵用盾牌挡开了,但骑兵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使得阿斯尔等人得以成功的钻入了一条林中小径。 “殿下,请放松缰绳,让马匹休息片刻。” 杰克佛里特拉住了阿斯尔的马嚼子,同时放慢了自己坐骑的速度。他回头一看,只见玫兰霓丝已经下了马,正站在树丛中双手合拢低声说着什么。 “玫兰霓丝,你在做什么?”阿斯尔好奇的问。 “我正在向风之精灵祈求,希望她能告诉我们哪儿有危险。” 玫兰霓丝轻声回答道。 “风之精灵吗?在哪儿?”阿斯尔东张西望。 “通常她们不喜欢和人接触,更讨厌血腥气。当然啦,象我们这些侍奉大地之母神玛亚的神官就例外了。” 玫兰霓丝带着骄傲的神情回答道。 “那么这些精灵告诉了你什么消息呢?” 克瑞斯带着不相信的口吻问道。 “她们说,在这片树林里有很多持弓箭的人,他们都带着强烈的杀戮欲望。” “这不可能!科尔登斯的人绝对不可能赶到我们前头。若是我的判断失误,我们早就被射成刺猬了!” 克瑞斯一边说一边滚鞍下马,将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倾听,然后他迅速站起来,拉了一匹马挡在阿斯尔身前,同时对其他人说:“快,躲到马匹后头去!”。虽语调急促,但并未显得惊慌失措。 杰克佛里特等人也紧张起来,纷纷拔剑出鞘。正在纷乱之时,只听林中传出一阵沙哑的哧笑声:“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黑杰克也有害怕的时候,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哪。” 言辞虽然不客气,但语气中似乎并无恶意。没等杰克佛里特做出回答,那沙哑的声音又响起了:“索菲亚的王太子殿下,您不必担心,我们虽不是索菲亚军却不会与你们为敌,诸位尽可以放心离去。” 杰克佛里特站到路中央,高声问道:“多谢阁下之美意,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但林中静悄悄的,似乎人已经走了。杰克佛里特只得转向阿斯尔,道:“殿下,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阿斯尔点了点头,扳鞍上马,一行人迅速离去。 只过了片刻,银狼军团的骑兵部队就追了进来。 “他们跑不远,快追!” 另一名小队长高声叫喊。此时树林中又传出了刚才的声音:“帝国的士兵?不妨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追,如何?” 那小队长怒喝道:“什么人,不想死就站出来!” 树林中的笑声更响了:“既然你们自己不愿休息,就让我们帮你们休息吧。” 话音刚落,林中就飞出了无数的箭矢,骑兵们的惊叫声顿时响成了一片,他们徒劳的举起盾牌,但根本就抵挡不住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雨。没过多久,这条喧闹一时的林中道路就沉寂了。银狼军团用来担任追击任务的两个骑兵小队,连一个人都没能逃掉,全部都躺在了林子里,人和马的身上插满了箭矢。 丛树林中走出了一些黑衣人,他们都用布巾遮住头,这原本是沙漠生活的习惯,避免阳光的直射,但在这月光下,就显得多余了。为首的一人更是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赤红色的眼睛。他仔细的检查了地上的尸体,确认了没有人幸存后,他点了点头,示意其他人从林子里推出了许多运货的大车,从另一条岔路离去了。 没过多久,科尔登斯亲自率领银狼军团的主力部队赶来了——他一直都紧跟这支骑兵队,若杰克佛里特回头对付骑兵,科尔登斯就可以及时赶到包围阿斯尔等人了,只可惜科尔登斯的如意算盘被克瑞斯看破了。当他看见自己的前锋全躺在这里时,他几乎被气疯了。但科尔登斯毕竟不是一个只会发怒的莽夫,在他以职业猎手的眼光检查了地上死者的伤口后,科尔登斯下令搜索树林。 足有四个中队的兵力在树林中搜索了半天,只找到一些被遗弃的断箭和坏车轮。科尔登斯还以他特殊的敏锐发现了地上的车辙印子,此外他还注意到了地上杂乱的马蹄印。 “马蹄印上有青龙骑士团的徽记,是那四个逃亡者的。” 科尔登斯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因为阿斯尔和克瑞斯两人的坐骑是夺自青龙骑士团骑兵的,青龙骑士团的士兵都在马蹄铁底部刻有特殊的符号,所以他们的马蹄印都带有青龙骑士团的徽记,关于这一点阿斯尔等人都没有注意,所以,即使精明如克瑞斯,也没想到这一点会被科尔登斯作为追踪的依据。 “车辙印压在马蹄印上,那些大车在逃亡者以后离去。” 科尔登斯又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就追踪术而言,科尔登斯确实可当得上大师的地位。他很快就判断出这些骑兵是死于树林中的伏兵箭下,这些埋伏者似乎还携带着很重的车辆。 “给我全力的追!这些人推着大车走不快的。” 科尔登斯催促着部下。看来索菲亚的王太子身边多了不少护卫,不过这没关系,科尔登斯已经下定决心要追上他们,而且从树林中留下的痕迹看,对方的数量还及不上银狼军团的军力。 但没过多久,科尔登斯就遇上了难题——车辙印和马蹄印分道扬镳了。索菲亚王太子一行人的四匹马孤零零的向东面的一条小路行去,而车辙印子则继续沿着大路前进,这使得科尔登斯大伤脑筋:到底是对方故布疑阵,分兵前进呢?还是自己先前判断有误,这两批人根本无关呢?又或者对手玩了个金蝉脱壳之计,马蹄印子向东,而索菲亚的王太子却乘着大车逃命?这一招对手以前也玩过,不可不防。科尔登斯丰富的追踪经验此刻反令他难以适从。 “要不要分兵追赶?” 身旁的副官罗朗提出了解决难题的办法,作为科尔登斯的副官,罗朗也是一个颇有追踪能力的人。 “别说蠢话!就这点兵力我还担心围不住那个‘黑杰克’呢。” 虽然蒙卡奥斯皇帝御赐了大剑“巨人斩”,科尔登斯倒并未对自己的实力过高估计。在此前的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后,一路截杀杰克佛里特直到王都的路上,科尔登斯屡次堵死了杰克佛里特的所有退路,但每次都因为武力不济而让杰克佛里特破围而去。所以这一次科尔登斯特别请法兰皇帝为他调派了几名剑术高手,打算来一个“蚁多闷死象”。 最后,科尔登斯还是凭他的多年经验解决了这一难题——他派了少量的骑兵跟踪大车队,暗中观察索菲亚的王太子是否混入其中,但是不得擅自动手,自己则率领银狼军团的主力继续追踪着马蹄印的痕迹前进。 作为被追踪者,如果在最初的时候未能摆脱掉追踪者,那以后就很难摆脱了。因为敌人将越来越熟悉自己的习惯和弱点,逃脱的手法如果一次被识破以后就很难奏效了,因为敌人已经有了防备。克瑞斯虽然不象科尔登斯那样是专职的追踪者,但他也很了解这一条“追踪者的法则”,而且他目前就陷在了这样的境地中。 上一次他们很幸运,得到了神秘林中人的帮助,但那以后他们的守护天使似乎去睡大觉了。科尔登斯的追踪越来越紧,有好几次他们只得依靠杰克佛里特的银剑杀出一条血路。克瑞斯现在也已经能够准确预测科尔登斯的行动规律了,但是这没多大用处,克瑞斯无法阻止科尔登斯的行动——他手头缺乏可供调动的兵力,他身边只有四个人:一个是女子;另一个是必须小心保护的;更何况克瑞斯自己仍然拒绝与人交手。当两人的智力水平有差异时,可以用实力来弥补。科尔登斯的头脑明显及不上克瑞斯,但他以庞大的军团做后盾,不惜牺牲自己的部下来拖住阿斯尔等人的行动。因此在几天之后,阿斯尔等人又一次被追上了,而且这一次与上回有所不同——科尔登斯亲率银狼军团的主力紧紧的咬在了拼命奔逃的四人身后。 “殿下,微臣留下断后吧!” 眼看着逃走无望,杰克佛里特不得不作了最后的觉悟。 “绝对不行!” 阿斯尔一口回绝了。“我不能没有杰克。” 前方出现了一条岔路口。 “分头走!” 克瑞斯叫道。此时分散敌人的兵力也未尝不是一条妙策。但这时已经迟了,一队银狼军团的骑兵从斜次里冲了出来,将这一小队人冲散了。 “在前面的法尔桑城堡会合!” 克瑞斯只来得及说了这一句话,就被数名骑兵隔断了。 杰克佛里特胡乱杀了数人,冲出包围圈,回头一看,却发现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美貌的佳人——玫兰霓丝,而阿斯尔和克瑞斯却不见了。杰克佛里特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他拉转马头就冲了回去,一边大叫:“殿下,殿下!” 回答他的是冷笑着的几名帝国骑兵:“诺兰德夫的小崽子已经完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啦。” 但这些士兵的冷笑没能持续多久,杰克佛里特的快剑很快就穿过了他们的脖子。虽然杀了这些讨厌的家伙,可杰克佛里特的心情却更为沉重了——他担心阿斯尔的安危更甚于自己。杰克佛里特在人群中来回冲杀,反复的搜索,他就害怕会突然发现阿斯尔血肉模糊的尸体,幸好这样的事没有出现。玫兰霓丝始终仔细的跟随在杰克佛里特身后,替他挡开从背后射来的冷箭。那些骑兵终于害怕了,他们狼狈的散去。然而不久,从后头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银狼军团的大部队追过来了。 “杰克大人,帝国军追上来了!” 玫兰霓丝提醒着焦急的猛将。 “等一等,我再找找。” 杰克佛里特仍想做最后的努力,他四处张望着,希望能出现奇迹,但他再一次的失望了。身后的喧闹声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看到闪闪发光的枪尖在阳光下闪烁。 杰克佛里特无奈的最后看了一眼,向玫兰霓丝招了招手,朝法尔桑城堡的方向驰去。 另一方面,阿斯尔和克瑞斯两人在战斗的一开始就脱离了战场,阿斯尔犹自不断回头,但克瑞斯却强拉着他的马头前进。 “不能犹豫啊,我们都不能与敌人动手的。” 克瑞斯在说话的同时将一袋金银币洒在地上,使得身后的追兵顿时乱了秩序——虽然名字改为了军团,但这些帝国军到底是佣兵团出身,而佣兵对于金钱是很敏感的。 摆脱了追兵之后,克瑞斯回头看看周围,只有他和阿斯尔两人。 “真是太糟糕了,没有杰克佛里特在旁边我们自卫能力几乎是零。” 克瑞斯本来的计划是自己引开追兵而让杰克佛里特带着阿斯尔行动,如今他不得不亲自照顾这位年纪比他大的主君了。好在克瑞斯早已习惯了野外生活,他完全有自信把自己和阿斯尔照料的很好。 克瑞斯带着阿斯尔一路向东,沿途中小心翼翼的避开银狼军团的搜索队。克瑞斯对于野外生存的能力可要比杰克佛里特强的多了,他总是能够为阿斯尔找到最好的食物和宿处。只是由于他们必须躲开帝国的骑兵,行动的速度大大减慢了。一路上克瑞斯发现这位年轻的主君没什么主见,事事总是习惯于听从他人的意见。作为未来的国君,从谏如流倒不是一件坏事,可是过分软弱绝不是一个人君应有的品质。 “殿下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仁慈的君主,但在这样的形势下,殿下的软弱性格恐怕会对复国大业带来影响呢。” 克瑞斯一有机会就提醒阿斯尔注意这一点,阿斯尔每次都虚心受教,过后却没有什么改变。 几天以后,克瑞斯终于带着阿斯尔抵达了法尔桑城堡,这里是法尔桑家族的自治领地,这个家族在原阿伦西亚王朝时期就是贵族了,历史十分悠久。当索菲亚王国崛起时,该家族的家主明智的选择了投靠索菲亚的道路,由此保全了自家的领地和爵位。在过去的一百年中这个家族一直没获得什么特别的地位,家族中曾获得过的最高地位也只是掌剑官而已,这一代的家主麦兰·法尔桑侯爵甚至什么官位也没有,就靠家中的领地维持生活。 “总是保持着低调的原因不外乎几种:要么是有着很高尚的情操,不愿陷入政治的烂泥潭中;要么就是自家的水准过于低下,无法吸引别人的注意;再或者……有强大的实力和比实力更大的野心,为了不引起当权者的怀疑而故作低调——这位侯爵大人属于哪一种呢?” 对于克瑞斯的询问阿斯尔只能耸耸肩,对于这位麦兰侯爵他和克瑞斯一样一无所知,事实上他从未见过他,法尔桑家族的现任家主只是在当年诺兰德夫王登基时和诺兰德夫王与凯瑟琳王后成婚时到过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两次,那时阿斯尔当然尚未出生。 “快开门,王太子阿斯尔殿下驾到。” 当他们来到这座不大的城堡下时,克瑞斯只得充当了传令官的角色。但城头上的哨兵只是懒懒的朝下看了一眼。 “这个月已经有三个自称是王太子殿下的骗子到这叫门了,他们的脑袋现在正在城门口悬着呢,你们若不想死的话就乘早滚的远远的,我可不想再杀小孩子了!” 那哨兵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城门上高悬的几个干瘪人头。 听到这样的回答,克瑞斯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谨慎倒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你们这些傻瓜看清楚了。” 克瑞斯举起阿斯尔怀抱着的圣地之枪。 “你们总听说过圣地之枪吧,还不去快禀报你们的城主!” 城头上顿时骚动起来,几个哨兵都围拢过来,伸长了脖子朝城下看,先前那名哨兵在看清了阿斯尔手中的证物后,啊的惊叫了一声,就匆匆忙忙的向城内奔去。 “防卫倒是挺严,看来这位侯爵还有点能耐。”克瑞斯低声对阿斯尔说。 “这位侯爵”对他们的接待仪式颇为隆重,当克瑞斯向城头的哨兵说明阿斯尔的身份后不久,法尔桑城堡的城门大开,一个五十多岁,满面精悍之色的中年男子身着华丽的服装带着卫士队迎接出来。到了阿斯尔面前他匆忙的跳下了马,首先看了看阿斯尔手中的圣地之枪,然后对着克瑞斯单膝跪倒:“不知殿下驾临敝处,微臣不曾出城迎接,还请殿下见谅。” 他和其他人一样,都为克瑞斯的华丽气质所迷惑。 克瑞斯与阿斯尔对望一眼,都笑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误认了。阿斯尔纵马上前,接受了法尔桑侯爵麦兰的行礼,同时说道:“侯爵大人不必多礼,我们还是进城再谈吧。” 吃惊而尴尬的麦兰侯爵抬起头来看着阿斯尔,然后自我解嘲的笑了:“对,对,殿下的容貌与王后陛下颇为相像,请恕微臣愚昧。进城再谈,进城再谈。” 没过多久,城堡大厅内就排开了丰盛的宴席,自从逃亡之后阿斯尔还是第一次享受到符合他身份的晚餐。他还不能喝酒,只能用牛奶接受麦兰的频频祝酒。而他几次三番想要向麦兰侯爵打听杰克佛里特和玫兰霓丝的情况,却都被克瑞斯用眼神阻止了。 酒过三巡之后,麦兰站起来向阿斯尔致意:“殿下,微臣听说了卡德莱特平原的惨事后就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赶赴王都为殿下分忧,只可惜微臣将少兵微,无力向帝国挑起复仇之战,如今殿下亲临此地,正好请殿下登基正位,传召四方以恢复正统。” 阿斯尔摇了摇头,说道:“侯爵大人的忠诚之心我可以理解,只是现在我必须前往林斯塔的伯父那里,向他借兵才有复国的希望。若侯爵大人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前去,日后大人就是索菲亚复国的第一功臣了。” 这一番话是克瑞斯预先教他的,此时阿斯尔照本宣科的背出来,倒也像模像样。 麦兰哈哈大笑,道:“殿下的想法大错了,林斯塔区区小国,一向就没什么兵力。克拉里克王一介文弱书生,如何能助殿下复国。不如殿下就以此地法尔桑城堡为陪都,竖起王旗,令四方诸侯起兵响应,与帝国再战一场。若取胜则可以恢复王国,进而争夺天下;若败了也可以与帝国和谈,至少保住索菲亚的半壁江山。殿下大国之主,又何必去仰人鼻息呢。” 阿斯尔没料到这位侯爵竟有这么大的野心,他求助的回头看着克瑞斯,希望他能有所对策。克瑞斯像他眨了眨眼,示意没关系,然后转头看着法尔桑侯爵麦兰,笑着说:“侯爵大人的意思,是想和帝国正面交手了,不知侯爵大人手头有多少可用之兵?” 麦兰疑惑的看着克瑞斯,向阿斯尔询问道:“这位是……?” “索菲亚的新任书记官克瑞斯大人。” 阿斯尔临时为克瑞斯封了官位。书记官的职位不是很高,但这个身份却可以参与国家的所有大事,且可以直接向国王报告事务,因此有很直接的权力。再加上克瑞斯的王者气质,麦兰也不敢轻视他。但是一谈到自己手头的兵力,麦兰顿时显出一付趾高气昂的神色,一点都没有刚才所说“将少兵微”的样子。 “请恕微臣擅越,考虑到近年来四处战争不断,微臣征召士兵时略微超过了军制的规定。所以兵力么……嘿嘿……目前微臣手下共有八个中队的兵力。” 麦兰显然对自己的实力很得意,一点都没把违反索菲亚的军制放在心上。 克瑞斯微微皱起眉头,按照索菲亚军制的规定,诸侯的兵力不得超过一个军团编制的三分之一,通常大陆上各军团的军力为十二个中队,也就是说诸侯的自备兵不能超过四个中队。这是为了防止各地领主拥兵自重,对王国政权形成威胁。而今法尔桑侯爵麦兰的兵力超过了规定整整一倍,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有不臣之心了。当然,在目前的情况下,没有一兵一卒可指挥的克瑞斯必须借重于他的兵力。 “如此甚好。” 克瑞斯的脸上笑意更浓了,以至于周围的人都感到这里似乎升起了一轮灿烂的太阳。 “只是这点兵力仍不足以同帝国对抗。大人何不与我们合兵一处,共同前往林斯塔,以大人之才,日后定可成为讨伐帝国的主将。” 麦兰脸上逐渐显现出不耐烦的神色,双手握拳,盯着阿斯尔说道:“殿下,微臣苦心劝谏,难道殿下就丝毫不予采纳么?微臣一心为殿下打算,可殿下却置之不理,硬要独断专行,未免太让作臣子的寒心了吧。” 克瑞斯冷笑一声,说道:“麦兰侯爵一心想将殿下留在此地,无非是想借殿下的名义号令诸侯,把持朝政罢了。侯爵大人若是看殿下年轻就想要控制殿下以为己用,可就大错特错了。” 麦兰怒吼一声,跳起来一把撕去了身穿的华贵礼服,里头竟然是一身甲胄!他大叫一声:“来人,快来人哪!” 廊下顿时冲出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剑士,显然是早已埋伏好的。看到己方占了绝对优势,麦兰又沉稳下来,狞笑着向阿斯尔说道:“殿下的身边有这等狡诈的佞臣,难怪殿下听不进我等忠良的谏言了。只是,事到如今,微臣等仍无不轨之心,只是还请殿下仔细考虑微臣的意见,即使是卡奥斯的皇帝,想必也不会将忠臣的谏言置于不顾吧!待微臣为殿下除去了妄言的佞贼,再向殿下请失仪之罪。” 一边说着,麦兰一边拔剑出鞘,向克瑞斯一步步逼进。 克瑞斯的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冷笑道:“‘仍无不轨之心?’,那么侯爵大人为何要囚禁王国的大将杰克佛里特将军呢?” 同时,他的手无声无息的放在了置于桌旁的圣地之枪上。 此言一出,麦兰,阿斯尔两人都大惊失色。阿斯尔用手指着麦兰,叫道:“麦兰,你想谋反吗!克瑞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而法尔桑的侯爵则后退两步,死死的盯着克瑞斯,叫道:“你,你是怎么……?” 麦兰的话没能说完,当他经过一群原先被吓的瑟瑟发抖的侍女时,突然有一道细细的剑光从人群中飞出,没等麦兰有所反应,剑光就缠上了麦兰的脖子。一个身着侍女服饰的少女从侍女群中窜出来,将剑架在了法尔桑侯爵麦兰的脸上。 “玫兰霓丝!”阿斯尔兴奋的叫道。 “阿斯尔殿下!” 玫兰霓丝也很激动。 “我和杰克大人两天前就到这里了,可是这个坏家伙!” 她指着被她制住的侯爵。 “他灌醉了杰克大人,还把他关起来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幸好刚才遇到了克瑞斯……” “快把杰克佛里特将军放了!”阿斯尔怒吼道,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发脾气。 “还有他的武器,甲胄和马匹。”克瑞斯在一旁补充道。 惊慌失措的士兵们看着麦兰,脖子被剑指住的法尔桑侯爵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过了片刻,杰克佛里特坚定的脚步声从廊下传了过来,很快,王国的的第一勇将出现在阿斯尔的面前,他的身上带了牢狱的痕迹,幸运的是,杰克佛里特并没有受伤。 “殿下!微臣无能,未能保护殿下……”杰克佛里特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之情。“真是惭愧,想不到会栽在自己人的手中。” “自己人?”克瑞斯又笑了。“那么就麻烦这位‘自己人’的侯爵大人送我们出城,如何?” “请交给我负责吧。”重新披挂好的杰克佛里特将银剑搁在了麦兰的脖子上,这一下彻底断绝了麦兰的逃脱之念——麦兰胆子再大也不敢在索菲亚王国第一猛将的手下轻举妄动。 当他们一行人走出城堡大厅时,外面响起了一阵骇人的嚣叫声。他们被八个中队的士兵包围了,但是没人敢上前动手——麦兰在杰克佛里特的手中呢。 剑和枪的锋锐映照着火把的光芒,阿斯尔等人押着麦兰从树林般的矛枪丛中穿过。出了城堡后,他们又上马奔驰了一段,直到看不见法尔桑城堡的塔楼时才停下来处置麦兰。 “怎么发落他?”阿斯尔拉着克瑞斯走到一边后,小心的询问道。 克瑞斯一言不发,只是用手作了个用力斩落的手势,使得阿斯尔大吃一惊。 “你不是说你不愿杀人的吗?”阿斯尔惊异的问道。 “我只说过我不愿看见流血而已,必要时我并不在意背上残忍的恶名。” 克瑞斯用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冷酷语调毫无怜悯心的回答。 “这样恐怕不好吧,他的手下人也许会因此而投向帝国的。” 阿斯尔犹豫的看着克瑞斯。 “杀害俘虏确实会影响殿下的名声。” 克瑞斯不慌不忙的回答说。 “但是麦兰这个人并非无能之辈,而且他的野心很大。他擅自增加兵力就表明他早已有不臣之心,殿下即使此时放了他,他也不会对殿下感恩戴德。相反,他一定会率领那八个中队追杀殿下,原因很简单——他已经走上了无法回头的背叛之路,只能走到底了。如果我们现在杀了他,他的部下就会陷入混乱之中,即使他们要投降帝国也是很长时间后的事了,可是若首领麦兰决定投向帝国一方,那将立即令我们陷入不利的处境之中。所以,殿下最好还是狠一次心吧。” 阿斯尔犹豫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他走到看守麦兰的杰克佛里特身前,低声同他商量起来。然而杰克佛里特只听了几句就高声反对:“这绝对不行,殿下!我们从重重包围的法尔桑城堡走出来,而周围没有人敢拦阻我们,就是因为我们用剑指着麦兰,也就是说我们以麦兰的生命同他的部下达成了这样的契约——他们放我们离开,我们不伤害麦兰的生命。如今麦兰的部下放我们安全离开,而殿下却杀了麦兰,这会令殿下失去人望的。如今殿下面临复国的大业,若殿下连自己的诺言尚且不能遵守,将来又凭什么去号令天下呢?” 面临这种关系到原则的问题,虽然是面对主君,杰克佛里特的言辞也毫不客气,这正是他的性格使然。一向没什么主见的阿斯尔顿时又犹豫了,他又回头看着克瑞斯。 克瑞斯苦笑了一声:“杰克大人似乎没弄清什么是诺言,我们可没答应他们任何条件。殿下处置王国的叛臣似乎也谈不上失信。” “这只是辩词而已,威胁他人本就是一种契约!不能为了方便而放弃原则,更不能教殿下做不择手段的事情!” 杰克佛里特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克瑞斯无奈的耸耸肩:“既然这样,那就由杰克大人决定吧,只是,杰克大人的正直恐怕会令我们陷入不利境界呢。” 杰克佛里特点了点头,他转向麦兰:“刚才我们的辩论你也听到了,麦兰侯爵,如果你还有一点儿索菲亚臣子的良心,回去之后就应该知道怎样做,希望以后我们不要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说着,他收回了一直搁在麦兰脖子上的银剑,并后退了几步,让麦兰离去。 麦兰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不声不响的走开。当他完全脱离了阿斯尔等人的追击范围时,他骤然回头,用一种极为怨毒的声调叫道:“你们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为今天不杀我的决定后悔了!我一定要割下你的脑袋献在卡奥斯皇帝法兰陛下的御座前,阿斯尔小子。” 急匆匆的一说完,他就朝法尔桑城堡的方向狂奔而去。 “决定的真快呀,不愧是法尔桑的领主。” 克瑞斯带着苦笑低声的说。而杰克佛里特则显得颇为尴尬,讷讷的看着阿斯尔:“嗯,殿下,没想到麦兰是个如此不知好歹的人,克瑞斯的建议……嗯,也许有点道理。” 克瑞斯径直走去整理战马的肚带,同时说道:“快走吧,我们距离林斯塔还有好长一段路呢!反正现在的处境已经够糟的了,再加上一个麦兰也不会更坏了。” 克瑞斯的声调中带着明显的安慰语气。 阿斯尔点了点头:“有克瑞斯和杰克佛里特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的。” 他一回头看见了满脸不高兴的美貌女神官,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当然,还有玫兰霓丝小姐。” 他们的处境远远没有象克瑞斯所说的那样“不会变得更坏”,事实上恰恰相反,法尔桑的领主麦兰很快就同银狼军团的科尔登斯碰面了,凶残嗜血的狼和狡诈的地头蛇之间达成了联手追杀阿斯尔等人的协议。科尔登斯的追踪术与麦兰的熟悉地形和手头的强兵结合起来,他们的追击速度顿时增长了一倍多。在离开法尔桑城堡短短两天以后,阿斯尔等一行人又一次被盯上了,这一回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危险——原本银狼军团中的骑兵数量不是很多,科尔登斯只能将之用作诱饵或是借他们拖住杰克佛里特,但现在有了正规的索菲亚骑兵的加入,科尔登斯手头的骑兵力量已经足以对杰克佛里特构成威胁了。以前杰克佛里特还会提出由他去抵挡一阵,但这一回他再也不敢这样说了——背后足足有五个中队的骑兵跟着,杰克佛里特即使回头也会立即被淹没在这骑兵阵的洪流中的。 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前面的四个人拼命的抽打坐骑,加速奔逃。突然之间,跑在最后的玫兰霓丝跨下战马发出了一声长嘶,骤然直立起来,接着就倒在了地上——它被一支羽箭从臀部射入,连箭尾都没进了马的身体,一直洞穿了肚子。这极具威势的一箭是麦兰亲手射出的,他对于自己的弓箭术一向极有自信,臂力也很强。若不是他见玫兰霓丝美貌而想生擒她,这一箭恐怕就要洞穿玫兰霓丝的后心了。现在麦兰只想让她跌下马来,但他又一次失算了。 就在玫兰霓丝发出第一声尖叫的同时,杰克佛里特伸手一把将她拎到了自己的马背上,他坐下的黑马虽然载了两人,可速度丝毫未减,反而跑的更快了。虽然如此,但杰克佛里特自己也清楚,一马双骑是无法持久的,他回头看着克瑞斯:“怎么办,克瑞斯?” 关键时刻,杰克佛里特对于克瑞斯的智谋仍然十分信任。 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克瑞斯仍很从容的催动坐骑,似乎不是逃命而是去参加皇家的宴会一般。他回答杰克佛里特的语气也是一样镇定自如:“没关系,杰克将军,只是容我考虑片刻。” 想了一阵后,克瑞斯故伎重演——他把一大袋金币洒在地上。但今次这一招不灵了,麦兰的部下同银狼军团不一样,他们是正规招募的骑士团,不容易受金子的诱惑,而且此时形势也不允许飞驰的骑兵下马捡拾金币,克瑞斯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钱。 “这招不管用,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克瑞斯,快点儿使出来。” 阿斯尔把克瑞斯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时变出奇迹的百宝箱,似乎只要克瑞斯眨一眨眼就可以马上令他们消失。 对于阿斯尔的无条件信任克瑞斯只能报之以苦笑:“抱歉,殿下,我毕竟不是无所不能的。这一回恐怕我们真的遇到麻烦了。” 他又回头看着玫兰霓丝:“玫兰霓丝小姐的精灵能帮上什么忙吗?” “精灵们白天是不出来的,我也没法子。但是,克瑞斯的智慧之泉不会这么快就干涸吧。” 玫兰霓丝也对克瑞斯的智谋深具信心。 “身为智者的悲哀。” 克瑞斯自嘲的说道,他又转向阿斯尔:“殿下,待会儿请将您的圣地之枪借给我一用。” 正在不可开交之时,他们的前方又出现了铺天盖地的尘土,阿斯尔等人极目远眺,在飞扬的尘砂间隐隐有军旗飘扬,是索菲亚的军旗! “麦兰居然能绕到我们我们前头吗?” 克瑞斯的眉毛微微一扬。 “这家伙居然能出乎我的意料,先前倒是小看他了。” 他回头看着杰克佛里特,眼中有一种沉静的色彩。杰克佛里特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放心吧,克瑞斯,我会保护好殿下的。” 杰克佛里特的眼中也有了一种觉悟的神色。他们俩都明白:一旦被前后夹击,他们就不可能生离了,也许凭杰克佛里特的实力可以逃跑,但他是决不会丢下阿斯尔单独逃命的,结果多半是大家一块玩完儿。 “真是抱歉,克瑞斯,当时若听从你的意见杀了麦兰,局势还不至于这么糟,我毕竟还是缺乏身为大将应有的决断力。” 在这种情况下,杰克佛里特流露出了后悔的感情,并诚挚的向比他年轻许多的同伴致歉。 克瑞斯谅解的一笑:“没什么,杰克佛里特将军,您对殿下说的道理并没有错,不能因为局势的不利而否定真理。” 他抬头看着前方道路上逐渐出现的军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差不多了,殿下,请借圣地之枪一用。” 阿斯尔怔怔的将手中的圣地之枪递给克瑞斯,问道:“克瑞斯,难道真的要……” “殿下,待会儿您只管向前冲就是,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回头。” 克瑞斯一边说一边从阿斯尔手中接过了圣地之枪。同时以镇定无比的语气向其他两人下命令:“杰克佛里特将军,当先开路!玫兰霓丝小姐,紧紧护着殿下,决不能离开半步!” 此时在克瑞斯的眼中看不见以前一贯的阴柔目光,而是闪烁着一种若星光般坚决锐利的光芒。 “好的,克瑞斯,就看我的吧!” 杰克佛里特被克瑞斯的强大气势所迫,也激起了强烈的战意。他把玫兰霓丝放置在阿斯尔的马背上,一骑当先,朝前方出现的骑兵队冲了过去。 “索菲亚王太子在此,尔等逆贼竟敢犯上,可曾听说过我杰克佛里特么。” 说着,杰克佛里特拔剑出鞘,大有将前方的敌人一举荡平之势。而前面骑兵们的速度反而减慢了,有一个穿着白色甲胄,戴着白色头盔的骑士从军阵中冲了出来。 “且慢动手,杰克!” 那骑士看清了是杰克佛里特之后反将手中的剑插回了鞘内,并摘下了头上的护脸甲,出现在护脸甲下的是一张苍老但带着英气的面容,而且现在更充满了笑容。 “贝尔夫德斯伯爵!真的是你吗?” 杰克佛里特喜出望外的叫道。随后他回头对阿斯尔喊道:“殿下,是自己人!是莫拉迪堡的贝尔夫德斯伯爵,微臣当年的箭弓技教师。” 贝尔夫德斯大叫道:“王太子殿下也在么?伟大的米尔斯神保佑,总算找到了。” 贝尔夫德斯伯爵很快就迎上了索菲亚王太子的坐骑,为了表示没有恶意,他只是孤身一人上前。来到了阿斯尔的马前,满头白发的老将立即跳下马,跪在地上行叩拜之礼。 “臣,莫拉迪堡的贝尔夫德斯,叩见王太子殿下。”老伯爵以当年对待诺兰德夫王的礼节向阿斯尔行礼。 “您是来帮助我们的吗,伯爵?” 不敢相信奇迹的阿斯尔很没有礼貌的问道。 “能够见到殿下安全,我的这把老骨头就算拆碎了都没关系。” 贝尔夫德斯没有听出阿斯尔语气中的疑问,但还是表示了他的忠诚。 “那好极了!” 阿斯尔指着后面,就像一个被人欺负的孩子遇到了家里的大人。 “那些人正在追杀我,快帮帮我们,伯爵大人。” 贝尔夫德斯站起来,仔细观察着阿斯尔身后的飘扬的旗帜。 “是索菲亚的军旗!” 老伯爵不能置信的叫道。 “麦兰叛变了,正与帝国军一同追杀我们。” 杰克佛里特解开了老伯爵的疑惑。 “麦兰?法尔桑的麦兰侯爵吗?他竟敢公然追杀王太子殿下!” 老伯爵像一头老狮子般咆哮起来。 “我要活撕了这个畜生!” 老将回头一跳就跨上了战马,身手比一个少年还要矫健,同时挥舞着臂膀:“小子们,看到前面那些畜生了吗,给我杀!” 无需他再下更多的命令了,他身后的骑士团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声,白色的甲胄汇成了一道象征着死亡的洪流,向全无防备的麦兰所属冲杀过去。不过片刻之间,来自莫拉迪堡的骑士团和来自法尔桑的骑士团就绞杀在一起了。在这种情况下,数量、装备全都谈不上了,决定战场胜负的只有士气——麦兰完全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甚至不知这支杀气腾腾的部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麦兰,你这个懦夫!是男人就站出来,我莫拉迪堡的贝尔夫德斯向你挑战。” 年纪虽老但雄风犹在的老将在战场上四处转悠,寻找背叛的昔日同僚。 “怎么,敢背叛索菲亚,敢追杀王太子,却连我这老头子的挑战都不敢对应吗。” 经验丰富的老伯爵巧妙的在骂阵中揭发麦兰的罪行,以此打击叛军的士气。这一招确实收到了效果,法尔桑的骑兵们脸上都有了惭愧的神色,悄悄的后退了。现在除非麦兰亲自出阵,否则他的部下们一定会丧失斗志的。杰克佛里特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无声的站在阵前,心中早已下定决心:若麦兰走出来就一定不能再放他活着回去。但麦兰一直没有出声,也没有出现,法尔桑的骑兵们更加混乱了,终于,他们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撤退命令,他们顿时乱了阵脚,而这种混乱还很快影响了银狼军团的骑兵们,追击的部队最终完全陷入了无规则的溃退逃跑之中,五个中队的骑兵变成了五个中队的溃兵,贝尔夫德斯伯爵立即下令追击:“小子们,追上去,给我把麦兰这个叛徒的脑袋给我提回来!” 但此时克瑞斯却扯了扯阿斯尔的衣袖:“殿下,请立即下令停止追击。” 阿斯尔回头疑惑的看着克瑞斯:“可是,我们现在已经赢了呀。” “那只是暂时的,快下命令吧!” 阿斯尔点了点头,虽然他还没有理解克瑞斯的意思,但他却绝对信任克瑞斯。因此他向还在高呼喊杀的贝尔夫德斯伯爵跑去:“伯爵大人,请召回您的士兵吧。” “什么?”老伯爵吃惊的回头看着阿斯尔,但阿斯尔朝他点了点头。老伯爵无奈的点头说道:“好吧,殿下,毕竟那些也是索菲亚人。” 于是他下令士兵集合,并前来参见王太子殿下。 “殿下。” 贝尔夫德斯伯爵带着两个身高体壮的大汉走到了阿斯尔等人的面前,那两个人的甲胄上沾满了鲜血,脸上也沾了不少,乍一看简直就象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即使在阿斯尔的面前,也掩不住一种粗鲁不文的样子,阿斯尔一见之下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贝尔夫德斯见状哈哈的笑了。 “这是臣的两个犬子,伦贝朗和摩尔德斯,他们都是年轻的棒小伙子,很有力气,就是脑子笨了点儿。” “这才是最糟糕的。” 克瑞斯忍不住悄悄的讥刺说,但他的声音很低,只有玫兰霓丝听到了,她不由得扑哧一笑,又慌忙捂住嘴,幸好贝尔夫德斯伯爵完全没有注意到。 老伯爵仍在替他的儿子们吹嘘:“这两个孩子是微臣精心培养出来的,枪术和剑术都很在行,现在各指挥一个中队,将来一定可以为殿下立下大功的。” 克瑞斯终于忍不住了,插嘴问道:“请问伯爵大人这次带来了多少人?” 老伯爵回头看着克瑞斯,眼中有明显的不愉快。杰克佛里特慌忙出来打圆场:“这是殿下新任命的书记官克瑞斯大人,也是我们的军师。” “是军师吗?那可不是一般人呢!” 老伯爵吃惊的说道,看来“军师”这个头衔令贝尔夫德斯伯爵对克瑞斯的印象大为改变——当他回答克瑞斯的提问时语气明显客气了很多。 “莫拉迪堡一共有四个防卫中队,这次全部被带出来了。我和两个犬子率领三个骑兵中队,还有一个重甲枪兵中队负责押运辎重在后头跟着。” 受索菲亚军制的制约,诸侯拥兵不能超过四个中队,因此大部分诸侯都不惜工本的将自己的的四个中队名额塞得满满的,装备也非常精良,当然,这是遵纪守法者的做法。另有少数胆大者,如麦兰之流,就悄悄的突破了这一限制。 “什么?您把所有的部队都带来了?” 杰克佛里特惊讶的叫道:“那您的领地谁来保护?用不了多久您的东西就会被偷光的;奴隶和仆人也会被抢走,或者他们自己逃走;您的佃农也会被骗走的。” “没什么。” 老伯爵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他们用不着逃走,也不会被抢走——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把他们都遣散啦,能拿的东西也都分给他们了。剩下的房子和土地反正是偷不走的,也许农地会给卡奥斯的狗东西糟踏一些,但我不在乎。当年诺兰德夫陛下赏赐了我这块土地,如今为了阿斯尔王太子殿下的安全把它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您真是太好了!伯爵大人。” 阿斯尔感动的说。 “三个中队,我们的兵力仍处在劣势,刚才如果麦兰看出了这一点那我们就要吃亏了,所以我才请殿下收兵。现在,我们还是尽快出发吧。” 克瑞斯顺便解释了刚才他为何要放弃大好的局面下令收兵,同时催促阿斯尔尽快启程。于是,这一支扩大了的部队很快就踏上了继续前往林斯塔之路。 走在路上,玫兰霓丝悄悄的靠近克瑞斯:“伯爵大人的两个儿子看上去就象是两头野猪一样,初见面时真是吓死我了。” 克瑞斯笑了笑还没来得及答话,杰克佛里特在他们身后厉声斥责起来:“不要胡说!莫拉迪堡并不在帝国军的进攻路线上,贝尔夫德斯大人若留下些部队照管,帝国军一时还占领不了他的领地,可是他却把所有的防卫队都带来了。索菲亚的群臣间谁有他这样的忠诚心?你们还要嘲笑他们父子么?” 玫兰霓丝吐了吐舌头,回头向杰克佛里特作了个鬼脸,完全显示出一副小孩子模样。不管是谁,在经历了生与死的过程后总难免有些失态的。杰克佛里特苦笑了一声,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当天晚上,在会合了莫拉迪堡的辎重输送队后,他们在林间扎下了一个大营帐。阿斯尔等人为了躲避帝国军的追杀,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敢生火了,晚上也只能啃冷干粮。眼下他们能够坐在温暖的火堆旁,吃着香喷喷的烤肉,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看见周围有许多士兵在走来走去,全副武装的巡逻队不时在营中穿过,这给了他们以极大的安全感。这使得阿斯尔和玫兰霓丝两人都十分高兴,而杰克佛里特也在从王都圣佛朗西斯城逃出后第一次完全放松下来。唯一没有放松的是克瑞斯,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紧张过吧。此时,他正在同多喝了几杯的老伯爵闲聊。 “这么年轻就作了军师,你一定有非同寻常的本领啊。” 老伯爵又灌了一大杯葡萄酒,手有些颤抖了。 “当年诺兰德夫陛下任命克劳德主教为索菲亚军的军师时,我们这些老将谁都瞧不起他,认为他只是个文弱书生而已。可是没过多久,大家都心服口服了。你现在也是军师了,一定也有无与伦比的智谋吧。” 一提起索菲亚的前首相,贝尔夫德斯伯爵的脸上就出现了敬慕的神色。 “哪里,哪里,您过奖了。” 克瑞斯一边支吾着酒气熏人的老伯爵,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目前可调用的兵力。与追兵相比,四个中队的兵力确实还薄弱了一些,银狼军团和麦兰的部下合兵一处的军力超过了他们的三倍。但是…… “我自有把握令这四支中队发挥出三倍的威力来!只要他们服从我的指令。” 克瑞斯如此自信的想道。老伯爵看来对他颇为信任,而他的两个儿子都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之辈,这倒为他调兵遣将带来了方便。只有那个指挥输送队的绿眼睛男人,叫……对了,叫拜伦贝克,那家伙似乎总有点阴阳怪气,不知道是否值得信任。 此时,贝尔夫德斯伯爵由于喝的太多已经有些胡言乱语,克瑞斯一边应付他一边在心中默默考虑着前途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在这以前他们的运气总算不错,几次都在千钧一发之际逃离了死神的魔爪,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克瑞斯手中有了能自由调动的兵力,他决不会再将自己及其朋友的命运交到守护天使的手里了,尽管这段时间他们的守护天使一直工作的很勤勉。 “也许应该给帝国军一点小小的教训。” 克瑞斯心中盘算着,但他很快又否决了这样的想法。现在没必要作无谓的牺牲,而且科尔登斯和麦兰都不是无能之辈,他们的兵力又占了绝对的优势,不过,必要的防范还是应该的。克瑞斯很快写好了一封书信,并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黄金印盖了个戳。 他挥手叫来了一名传令兵,将信交给他,下达了命令:“照这信上的地址尽快将信送到,不得有任何延误!” 克瑞斯还很少用这样慎重的语调说话。 那传令兵双手接过信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吃惊的神色。但他什么也没说——决不提问是一名传令兵的基本素质。他深施一礼,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站起身来,看着传令兵远去的方向,克瑞斯又转向北方。 “卡奥斯的皇帝法兰,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大陆上谁才是真正的霸主了!” 他低声的自言自语,脸上浮现出一丝自信的微笑。此刻,满天的星光倒映在克瑞斯的眼中,反射出坚毅和骄傲的光芒。 第五章 人兽争战再起 “白龙圣骑士团,军团长阿尔方斯,叩见皇帝陛下,拜见宰相大人。” “帝国皇家近卫军,军团长哈西那姆,叩见皇帝陛下。恭喜陛下攻占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 “帝国皇家剑士军团,军团长安特亚斯,拜见陛下。” 返回了帝都“天舞之城”以后,卡奥斯皇帝法兰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见了留守帝国的几位大将,包括卡奥斯帝国最为出众的“四将军”中留守帝都的三人,共同商讨对付兽人族的对策。同往常一样,宰相夫利斯不声不响的坐在皇帝的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诸位将军这些日子以来都辛苦了,全赖诸位将军的努力,我帝国未失寸土,朕深感欣慰。阿尔方斯将军,辛苦阁下了。” “陛下令微臣辅佐皇太子监国,是对微臣的信任,臣理当竭尽全力。” “安特亚斯老将军,西奥苔丝没给卿再找什么麻烦吧?” “啊,陛下,公主殿下的剑术进步很快,她也一直很努力。相信过不了多久老臣的本领就不足以再教她了。” “爱卿太谦虚了,身为四将军中年龄最长的老将,就连青龙骑士雷昂尚是出自爱卿的门下,难道还教不了一个女孩?哈西那姆,城里没出什么乱子吧?” “拜陛下神威所赐,除了不知死活的兽人族以外,没有任何麻烦。” 最初的寒暄过后,立即进入实质性商讨,虽然受到了皇帝的褒奖,但留守大臣阿尔方斯的脸色并不特别高兴。 “陛下,自从陛下出征以后,我们这里的边境哨所接二连三的受到袭击。先后有几支巡逻部队被歼灭,而且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手段极为凶狠。” “是兽人族做的?” “在这种地方,应该没有其他的敌对力量了。只是,那些尸体上留下的伤痕大都是锐器造成的,而兽人族一向不喜欢使用刀剑……” 同样身为四将军之一的阿尔方斯有些迟疑,他是一个极为谨慎小心的人,常常能够注意到别人注意不到的微小细节。 “阿尔方斯大人所言不错,但是,微臣曾经亲自前往达伦海峡的渡口去看过,对面的山上这些日子灯火通明,兽人族正在不分昼夜的大量建造木筏,明显是有大规模进攻的迹象。” 此时发言的的青年拥有一头若丝绢般轻柔细密的纯黑色披肩长发,而他脸上的肌肤却如同汉白玉一般苍白,黑和白构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若是论起相貌恐怕有人会把他与帝国公认的第一美男子加拉米奥子爵相提并论,不过这样的论点若是被这青年本人听到必定会引来愤怒的目光——与加拉米奥不同,这青年从来不以自己的容貌自豪,相反,对于别人对他这方面的评价他会认为是难以忍受的耻辱。 此人也是帝国四将军之一,而且还是最受皇帝法兰信赖的一位将军——帝国近卫军的指挥官哈西那姆。此人自士官学校毕业后原本是皇帝法兰直属的双头龙皇骑士团中的将领,由于他的武略出众,智谋也十分出色,因此很快就被委以副官的重任。以皇帝法兰的为人的严厉,他的副官可不是轻易就能担当的。但是,哈西那姆依然很好的完成了皇帝交予的所有任务,充分展现出了他的政战两面之才。于是,平民出身的哈西那姆成为法兰王朝中晋升速度仅次于青龙骑士雷昂的第二人。以二十二岁的年龄成为帝国十大军团的军团长之一,在以往帝国的历史上虽然不是绝无仅有,但曾经享受过这样殊荣的人也只要用一只手掌上的手指就能数完了。 “而且,兽王哈拉刚的亲卫队也是有使用刀剑的,如果他们出动了亲卫队,大约可以做到不留痕迹歼灭我军哨站的地步。总而言之,不管那些袭击是不是兽人族做的,它们想要进攻是决不会错的。” 这就是哈西那姆的意见。对于这样的看法,阿尔方斯、安特亚斯等人都连连点头,无人表示反对。接下去,负责防卫的阿尔方斯继续报告:“前些日子有小股的兽人部队强渡海峡,到我帝国近内骚扰,不过被我们打退了。而且很奇怪,他们这一次并非像以往那样到处抢东西,而是不顾一切的到处流窜,似乎是为了侦察情况而来。” “而且近来多次发现巨大的三头鹰飞越海峡在我国上空盘旋,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老练的安特亚斯也注意到了一些特殊的情况。三头鹰是兽人族中最尊贵王者的坐骑,这种动物的出现标志着兽人族将出动王族参战。 法兰默默的听着这些报告,然后转向了身旁的宰相夫利斯:“贤卿的意见如何?” 帝国的宰相笑了笑,低声回答道:“陛下,长久以来我们在同兽人族作战的时候都只是把他们视作野兽,所以对付他们也从来不用战术和计谋,只要造成兵力的优势一拥而上就可以了。可是现在,我们的对手显然不仅仅是只拥有强健的体魄了。以微臣之见,我们只需要把他们当作和人类一样的对手来考虑,就可以理解他们行动规律了。” 夫利斯的话在诸将官之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震动。 “宰相大人是说,兽人族现在也有了精通谋略的指挥官?就象当年的大祭司萨恩巴特一样?” “如果不是这样,他们的行动就无法解释了。听说兽人族新的大祭司塔塔拉,自称为萨恩巴特的转世,既然敢这样夸口,总也有一些本领吧。” 夫利斯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就象铁锤一样敲打着议事厅中每一个人的心。当年“人兽争霸战争”的年代中,人类曾经在兽人族大祭司萨恩巴特的手上吃过大亏,那时候萨恩巴特自己已经以身殉剑,化成了魔剑萨恩巴特。而兽人们却根据他所遗留下的战术要点,在短短几年内几乎使人类灭亡。如今,这一段历史又可能重演?所有将官的眼睛都情不自禁的注视他们的皇帝,皇帝法兰的腰间,那里正悬挂着魔剑萨恩巴特。 注意到了众臣的眼光,卡奥斯的皇帝冷笑了一声:“不错,现在不但有圣剑兰特贝尔克,就连兽人族的至宝,魔剑萨恩巴特也落在我们的手中了,诸位将军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如果那些野兽再有蠢动之意,不管他们是凭借武力还是凭借战术,朕都要他们灭亡!” 皇帝站了起来,神色间有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势,这正是当年他坐上卡奥斯皇帝宝座时,令所有群臣都为之折服的霸气。面对着皇帝无比的决心,所有的将官都跪了下来:“天佑吾皇!” 这是卡奥斯群臣在皇帝登基时欢呼的贺词,此时,不知为何,所有的人又一次重复了这样的过程。 “陛下的意思,是要我们主动出击了?攻上‘地狱之岛’,灭亡兽人族?” 在座所有将官中年纪最轻的哈西那姆面对这样的场景,不由得热血沸腾,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战斗的意志。不过,真正决定军务的却是老谋深算的宰相夫利斯:“达伦海峡绝不是那么容易渡过的,以往我们也有好几次想要杀上‘地狱之岛’,彻底灭亡兽人族,但都失败了。” 在座将官中地位仅次于夫利斯的阿尔方斯也立即开口:“宰相大人说得不错,兽人族可以驯养虎鲨,他们的海上力量决不弱于我们。以前我们曾经调集大军取得了一时的海上优势而把步兵送过海峡,但最终多半还是因为海军被击溃,上岛的部队缺乏后援而惨遭失败。所以,冲上‘地狱之岛’的做法不足取。” “冰龙海骑士团还没有回来吗?” 皇帝提问了,声音低沉,显然对于两位重臣的劝谏不是很满意。 “伊美尔达将军本人没有消息,但听说她指令副官加拉米奥子爵直接率军前往达伦海峡阻截兽人族去了。若兽人族无法渡过海峡,当然也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了。” 安特亚斯这样报告说。皇帝法兰则点了点头:“伊美尔达卿的思虑总是快人一步,深合朕意。” “不过,陛下,微臣以为我军目前还是先召回冰龙海骑士团较为合适。” 经过长久的考虑,宰相夫利斯终于开口发言了。 “哦,贤卿有什么好的意见吧?” “陛下,方才阿尔方斯大人已经说过,如果我们想要进攻‘地狱之岛’,达伦海峡乃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不错。” “我们感到麻烦,然而对于兽人族来说,情况也一定如此。” “有理。” “因此,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把海峡变成对兽人族的不利因素,我们可以暂时放弃对达伦海峡的控制权,使得兽人族把相当兵力运到海峡的这一头来。然后,令冰龙海骑士团封锁海面……” “再调集大军集中围攻对方的登陆部队,以多打少,必胜无疑!” 皇帝法兰大笑着接替夫利斯说完了下面的话,不仅仅是皇帝,宰相本人和其他所有的将官都笑了起来。 “陛下英明,这正是微臣想出的万全之策。” “宰相大人果然不愧我帝国的第一智者,策谋渊深,无人可及!” 皇帝大笑着说道,伸手握住腰间佩剑的剑柄,站了起来。在这一刹那,皇帝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立即恢复了常态。 “不过,贤卿不觉得这法子太懦弱了吗?” 皇帝的语气突然改变,令夫利斯大惑不解。 “陛下,这是唯一可以确保取胜的战术……” “难道朕就不能堂堂正正的统领大军与那些野兽在沙滩上交战?那些野兽惯于劫掠,若是将它们放入帝国本土,难免会滋扰百姓。我们这些军团指挥官岂不是被人笑话!” “陛下,兽人族的强悍是人所共知的……” “我们卡奥斯的军团也不弱啊,阿尔方斯卿、安特亚斯卿、哈西那姆卿,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帝国四将军中的三人聚集于此,朕还担心什么!” 皇帝的语气越来越严厉,宰相夫利斯的脸色也越来越差:“陛下,我军从正面截击固然不会处于劣势,但总及不上使用让我军立于不败之地的战术来的安全,而且,平白损耗士卒……” “够了,朕只是要卿提出建议,最终的决定还是由朕自己决定!” 既然皇帝这样表示,宰相也就无可反驳了。 “遵令,陛下,微臣这就去做出征的准备。” 军议会结束以后,宰相夫利斯和白龙圣骑士团团长阿尔方斯在走廊中边走边谈,内容当然不外乎刚才皇帝的态度突然转变。 “真是奇怪了,陛下原本似乎是要接受这提议的。” 夫利斯百思不得其解,而阿尔方斯也很奇怪:“陛下以前也不会那么固执,臣下的建议虽然不对胃口,但只要有理,陛下总还是能接受的。可是现在……” “这一次陛下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取胜,而是醉心于杀戮啊。” 夫利斯低沉的说道,而阿尔方斯则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哦,夫利斯大人,您曾和青龙骑士雷昂一起出征,雷昂将军可曾向您说起过陛下是如何得到魔剑萨恩巴特的?” “我问过,但雷昂将军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和陛下一起前往神庙,然后就等在外头了。” “嗯,那就比较棘手了。” 夫利斯警惕的抬起头来:“阿尔方斯大人发现了什么吗?” 白龙圣骑士阿尔方斯为人精细,总是能注意到一些常人忽略的细节,这一点就连夫利斯也自愧不如。面对首相的提问,阿尔方斯四处看了看,低声在夫利斯的耳边说道:“难道宰相大人刚才没有注意到吗?陛下的手……” “陛下的手怎么了?” “……陛下的手是在握住了魔剑萨恩巴特的剑柄以后,其态度才突然转变的。” 在此后的数天内,卡奥斯帝国与兽人族展开了大规模的对攻战,双方都倾尽了全部战力,在达伦海峡的海面和附近的沙滩上展开了残酷无比的格斗战。卡奥斯帝国的十大军团,以皇帝法兰直属的双头龙皇骑士团为核心,哈西那姆的帝国皇家近卫军、老将安特亚斯指挥的帝国皇家剑士军团,阿尔方斯的白龙圣骑士团和由副军团长加拉米奥指挥的冰龙海骑士团都加入了战斗。比起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帝国实际上只动用了三支直属军团的情况,这一次卡奥斯帝国投入的兵力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兽人族也一反以往只是派小股部队登陆骚扰的常态,几乎是调集了全部的战力加以冲击。就规模而言,这可以说是大陆近百年来最大规模的会战。 然而,这场战争的本身没有任何特色。由于冰龙海骑士团在达伦海峡竭力阻挡住了兽人族源源不断的海上增援,大批的兽人援军未能登陆就被打落水中淹死,卡奥斯帝国得以阻止了兽人族登陆的企图,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他们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战斗结束后统计的结果表明,所有参战的帝国军团都伤亡过半,经过此役之后帝国军的元气大伤,用了数年的时间才慢慢的恢复了实力。而兽人族的损失更是人类的两倍以上,达伦海峡上一度飘满了兽人的尸体,连战舰都无法通行。 关于这一场战事,后来在史书上留下的只有它的残酷性:沙滩上堆满了兽人和人类的尸体,在达伦海峡附近的所有海面都被鲜血染红,而附近所有的肉食鸟类和鱼类在此后的数十天内都聚集在这附近,疯狂的啃食着阵亡者的残骸。 此外,在有些不正规的史书上还记载了这样的事情:卡奥斯的皇帝法兰亲自率军在人群中冲杀,当他手持的魔剑萨恩巴特斩下第一百个敌人的头颅时,天空中突然变成了如地狱中烈火一般的火红色,而魔剑萨恩巴特原本黝黑的剑深也幻出了与天空同样的颜色。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在咆哮,它从皇帝法兰的嘴里迸出,但却并非皇帝本人的声音:“百人斩!千人斩!万人斩!” 而皇帝法兰的力量突然大大增强,他如同杀神附体一般冲进了兽人族的群落中,疯狂的砍杀着惊慌失措,四处奔逃的兽人。原本在体力上远远超过人类的兽人竟然没有一个能抵挡住法兰的攻击,而卡奥斯帝国军也正是趁此机会奠定了胜局。不过,在战斗结束以后,除了一向对皇帝法兰无条件信任的哈西那姆仍然是满心喜悦以外,其他所有的将官,都为皇帝的突然转变而忧心忡忡。 在另一方面,兽人族中也有重大的转变。兽人之王哈拉刚和他的儿子比斯诺率领着他们的亲卫队在帝国军阵中横冲直撞,为兽人们挽回了最后的体面。与普通兽人不同,组成亲卫队的成员都是整个兽人族中的佼佼者,他们专门学习人类的格斗技术,使用的武器也不象其他普通兽人那样只是笨重的棍棒,而是从人类那里缴获来的刀剑和巨斧。天生的巨大气力加上娴熟的技巧,即使是帝国军中实力第二强的白龙圣骑士团也不敢轻攫其锋。兽人亲卫队所到之处,帝国军无不辟易。 冲在队伍最前列的正是哈拉刚最钟爱的儿子比斯诺,他被认为是亲卫队所有勇士中最勇猛的,也是整个兽人族中最为聪明的一个家伙。当初冒险乘坐三头鹰前往卡德莱特平原,偷窥索菲亚王国和卡奥斯帝国之间的大决战,借机学习人类的兵法就是他的得意事迹之一。 比斯诺手持的巨斧是出自阿古利亚皇国的名器,在他的手下,已经接连有好几个帝国军的中队长丧了命。那些人原本轻视他的技巧,想用灵活的战术与他纠缠,结果,在临死之前,他们才惊恐的发现眼前的这个兽人比他们更灵活。无敌的比斯诺一路挺进,本来他是打算去和那个正给他们造成巨大伤亡的帝国皇帝较量一番的。如果他们真的交手,胜负倒也很难预料——比斯诺已经从大祭司塔塔拉那里学到了对付魔剑萨恩巴特的法子。然而,上天没给他们碰面的机会。 当比斯诺砍倒又一个佩带着两颗星的帝国军中队长之后,他突然感到背后有一阵轻微的凉风。比斯诺回过头来,及时的用巨斧挡开了来自背后的一记偷袭。兽人族的王子咆哮着举起斧头,却赫然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最多只有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子。人类的女性对兽人应该是没什么影响的,但比斯诺在看到那少女的面容之后却象被雷击一样呆住了。 那少女在第一次偷袭失败之后也没有继续出手攻击——她正在忙着揉搓自己被震麻的双手。对于比斯诺的奇怪表情她也很惊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比起帝国勇士的刀剑,这轻柔的目光竟然让年轻无畏的兽人比斯诺为之震颤。一瞬间,他竟然感到心跳的厉害,全身上下都在发热。 “……人类的勇者似乎是不应该偷袭的。” 好不容易,比斯诺记起了一句人类的语言。他本想说一些更合适对女性说的话,可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好把记得的唯一一句不是咒骂的语言说了出来。 那少女脸上的惊异之色更加浓厚了。过了好一阵子,突然跳了起来,回头向己方阵营中跑去,同时尖声大叫:“师傅,师傅,这儿有一个会说话的兽人!他会说话哪!” 那少女看来没什么经验,竟然在敌人的面前转身。如果比斯诺这时候攻击完全可以轻易的砍下那女孩的脑袋。但比斯诺却完全没有这个念头,而且在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他也从没想过当时是否要攻击。他只是一直为另一件事后悔不已——他当时完全愣住了,只是在那女孩快要消失在人群中的时候他想到自己该做些什么。 “等一等,能说出你的名字吗!……小姐!小姐!” 总算回想起这个名词的兽人大声叫喊,当然,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那女孩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了。比斯诺拔腿就追,不过,大批的人类士兵很快就堵住了他前进的道路。 按照比斯诺通常的习惯,对于胆敢拦他去路的人类他应该大开杀戒才对。然而这一次,比斯诺却只是怅然若失的愣了片刻,便拖着斧头离开了战场,就连父亲兽王哈拉刚叫喊他都没用。比斯诺自顾自的跨上了三头鹰,直接飞回了“地狱之岛”。 对兽人们来说,麻烦就此展开了:从此以后他们的王子再也不愿意参加针对人类的行动。他只是终日坐着三头鹰在海峡对面盘旋,特别是在前一次大战的战场附近来回转悠。 以前,比斯诺最喜欢的那些人类知识:诸如格斗、兵法、历史等都不再能引起他的兴致了,而在众多的人类书籍中,他竟然对那些被兽人们认为是最无聊的诗歌和礼仪等方面的书籍着了迷。一天到晚坐在桌旁念念有词的研究这些东西。这种情况令兽王哈拉刚和他的其他儿子们,以及兽人族中众多的长老们惊恐不已。 “我的儿子被可恶的人类施加了魔法!” 这是哈拉刚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释,他去向大祭司塔塔拉求助,而这一次兽人族无所不能的大祭司也无能为力。 “您的儿子只是一时迷乱而已,相信随着时间的消逝他会逐渐恢复的。” 塔塔拉只能用这样的言辞来安慰伤心的兽王。虽然不是人类,但哈拉刚对儿子的担心和任何人类的父亲并无不同。 这样,无论是对于卡奥斯帝国或是兽人族来说,这一次的大战都给他们带来了持续的困扰。也正是因为这样,双方的史官们都尽可能省略了这一段战事的记载。 第六章 初生之犊 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失陷后,莱恩斯与阿斯尔各自找到了同伴逃出王都。而且,他们都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前进目标,并为了达到这一目标而努力。然而,逃亡的道路决非是一帆风顺的,他们在路上都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但终于还都幸存下来了。 王太子阿斯尔得到了王国第一猛将杰克佛里特的帮助,并在旅途中遇到了专程前来帮助他们的女神官玫兰霓丝,又在拉穆镇里结识了一个极为俊秀的美少年克瑞斯,他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这一行人的命运。如果不是克瑞斯的策划,恐怕阿斯尔早就沦为了卡奥斯帝国军追击部队,特别是银狼军团的阶下囚了。不仅仅如此,克瑞斯的出现还对日后索菲亚王国的国运产生了重大影响,甚至说他改变了整个阿伦西亚大陆的历史也不为过。 另一个少年莱恩斯的运气也不差,他在圣佛朗西斯城内遇到了一个年轻的修道士海因,在他们一路上的冒险中,海因展现出了非凡的智谋和决断力。“天才的军师”是日后大陆历史学者们对于这个年轻修道士的一致评价。在他的一力主张下,莱恩斯把复国的希望放在了索菲亚王国南方的第一大贸易港口城市——新科夫诺城。 一科夫诺城,同圣佛朗西斯城一样,在古阿伦西亚王朝时期就是兴旺无比的名城,是古代科夫诺王国的首都。与圣佛朗西斯城不同的是,以圣佛朗西斯为王都的索菲亚王朝经过数百年的磨练,逐渐兴盛起来,而同样以古阿伦西亚王朝正统自夸的科夫诺王朝却由于过分发达的商业和经济,历代君主过分沉迷于享乐而最终导致了衰落。而且为了争夺所谓的“正统的权威性”,索菲亚王国和科夫诺王国之间发生过多次战争,这加速了古代科夫诺文明的衰败。 阿伦西亚大陆历331年,这两个曾经由兄与弟分别执政的国家,它们之间长达一百多年的战争终于有了结果——索菲亚的大军包围了科夫诺城。科夫诺的臣民凭借坚固的城墙和完备的防御体系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包围战整整持续了一年。最后由于粮食耗尽,科夫诺人不得不相信了索菲亚人的许诺——他们投降后生命和财产都可以保全。 “大家到底是兄弟之邦嘛,我们怎么会杀害自己的手足同胞呢!”索菲亚的将军们如此信誓旦旦的对科夫诺的使者们保证道。 然而,当科夫诺人打开城门後,等待他们的却是无情的刀剑。一拥而入的索菲亚军队没有浪费片刻的时间,立即就开始了屠杀和劫掠。他们对待“兄弟之邦”的态度比对待历史上任何敌人都要凶残,甚至连兽人族都没做过这么干净彻底的大清洗。 “背信弃义!” “卑鄙的懦夫!” “可耻的说谎者!” 科夫诺人愤怒的叫喊声最终被他们自己的鲜血淹没了,一城的居民几乎全部惨死在“兄弟之邦”士兵们的刀剑下,幸存下的一些也被卖作了奴隶。但是,在科夫诺的国王被刽子手砍下头颅以前,他咬牙切齿的发下了这样的誓言:“只要科夫诺城存在,索菲亚人就永远别想统治这里,永远都别想!” 这誓言被传回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后,当时的索菲亚王贝尔里克二世只是冷笑了一声,向群臣说他根本就没将这话放在心上。但是不久以后,他突然下令索菲亚军动用冲城车和撞城锤等重装备,一层一层的拆毁了科夫诺厚达三十尺的城墙,将科夫诺彻底的夷为平地,一代名城就此消亡。 但是,科夫诺优良的地理位置和它天然良港的地位却是无法被摧毁的,随着大陆经济的发展,在格雷尔河的入海口重新又聚集起了大批的商人和随之而来的手工业者,在原科夫诺城的废墟上,商业又重新繁荣起来并形成了新的城镇。然而,似乎真是有原来科夫诺人的冤魂在作祟,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反抗索菲亚统治的叛乱,索菲亚对此也毫不留情,一再派兵镇压,而且每次都把城市拆毁。于是,在古代科夫诺人的墓碑之上,又增添了无数人的冤魂。 阿伦西亚历464年,索菲亚的新任国王纳里撒三世听从了宫廷术士的说法——原来的科夫诺城被鬼魂所诅咒,是不详之地,应该另找地方建造新城。于是他下令废弃原来的科夫诺城旧址,在更临近海边的地方建立了一座新的海港城市,而且规定城墙高度不得超过标准城墙高的一半,这就是后来的新科夫诺城,尽管当时有人嘲笑他过于迷信,但科夫诺城迁了新址后,除了偶尔有商人们闹闹“自治权”以外,果然再也没发生过武装叛乱事件,纳里撒本人固然是得意洋洋夸赞宫廷术士的功劳和自己的先见之明,但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由于新科夫诺城的城墙过低,且地处平原无险可守的缘故。 武装叛乱虽然没有了,但麻烦并未就此结束,新科夫诺的商人们采用了抗税,逃避租役等多种办法继续与索菲亚斗争。此后的数代索菲亚国王无不把新科夫诺城看成是一个“难治之地”——尽管新科夫诺城是大陆南方最大的贸易港,但索菲亚王国政府却很少能从那里收到赋税。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三十年前,克劳德主教出任首相后才发生了巨大的改观。他答应给予新科夫诺城的商人们梦寐以求的“自治权”,代价是他们每年都要向索菲亚王朝上缴巨额的金币,而且不能拥有自卫的武力,这些条件都被答应了。从此之后索菲亚再也不必在那里驻扎重兵以防叛乱,而不必再承担大笔军费的科夫诺商人们也能够将更多的资金投入到商业中,双方的关系也改善了很多,这些年来索菲亚国库中最多的部分即来自于科夫诺商人们的缴纳金。 回顾这一段新科夫诺城的历史,海因的心中生出了无数感慨。现在,在他的竭力劝说下,莱恩斯一行人想要去的正是这著名的“难治之地”。与索菲亚有着旧怨,且久已习惯了自主生活的科夫诺商人们是否会愿意帮助索菲亚复国呢?他们是否愿意服从一个十四岁少年的命令呢?虽然在莱恩斯等人的面前海因总是显得自信满满的样子,可实际上他的心中却是一点儿都没底。 “如果实在不行,就到高兹堡去吧,但愿帝国能多给我一点儿时间。” 海因低声的自言自语。为了怕被别人听见,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大部分人都离他有一段距离,唯一走在他身边的吉姆则呆呆的注视着大海的方向,压根儿没注意他在做什么。 “可怜的家伙,他是被那个神秘的女子迷住了。”海因在心里低声的说。 自从上次在海滩边的冒险以后,吉姆无论何时总是痴痴呆呆的向海上注视,若是偶尔有一片帆影经过他甚至会冲到海里去,所以现在大家不得不时刻派人盯着他。 “那姑娘的年纪比你大多了。” “她的性格也挺古怪的,一定不适合你。”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企图用这样的话来劝解他,但这一切全然无效,吉姆还是每天注视大海,希望能够再次看到那高傲美丽的身影,但他每一天都失望了。吉姆变得越来越消沉,也不象以往那样爱说话了。 “吉姆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象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看来那种叫‘爱情’的东西连吉姆这样的小不点儿也无法抗拒。” 就连最迟钝的戈尔斯都这样悄悄的对艾尔夫说。 但艾尔夫只是笑了笑,以过来人的口气回答道:“这只是一时的迷恋而已,很快就会消退的,象他们这样年纪的小伙子总有这么一个过程的。” 但是,艾尔夫的预言并未应验,一直到他们抵达新科夫诺城后,吉姆仍然显得消沉而憔悴。但是现在,谁也不会再去注意他了,所有的人都为终于抵达目的地的兴奋和激动所包围,特别是当他们从海因口中了解到当年大旅行家阿良德对新科夫诺城的富丽繁华所做的描述后,大家都对这“大陆南方第一大贸易港”寄予了极大的期望。 新科夫诺城与莱恩斯这一行人所见过的其他任何城市都不一样,它是一座“没有边界的城市”,当莱恩斯等人看见道路两旁出现了稀稀拉拉的房屋时,他们并未意识到他们已经踏入了新科夫诺城的地界。房屋的数量逐渐增加,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稠密起来。而且行人们的动作闲散而随意,决不象其他地方的人们总是急匆匆的有明确的目的。这里的人也没什么好奇心,看到这一小队夹杂着修道士的武装行列也没人过来询问,但也不象有些地方的胆小居民那样匆忙躲开。总而言之,这里的居民给人的感觉是颇为冷漠。 但是,与人群不同的是,这里的风貌却展现出了迷人的风采。不仅仅是大陆各地,甚至许多从海外运来的珍贵树种都可以在这里看到。那些大陆其他地方通常只被藏在皇家花园里的珍奇苗木,在这里却被随随便便的种在路边充当行道树。城市街道的两旁都种满了花草,完全看不到裸露的土地。而这些花草往往都是在大陆的其他地方绝对看不到的珍奇品种,同样对于植物颇有研究的海因在这里发出了愉快的叫声,不时的向大家介绍一些从海外运来的奇异植物,有很多他也只是从书本上看到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瞧,这是来自最南方海岸线的椰子树,它的果实可以提供清凉的饮料哦。” “这些是从中京国南方传来的凤尾木,你们看它的树枝象不象传说中凤凰的长尾巴……” 诸如此类的话题使莱恩斯这一行人一路上都不感到寂寞。 在道路的两旁还有不少有钱人家的别墅,这些房子的建筑风格与索菲亚本国的完全不同,充满了异族风情。泰尔兰国的洋葱形圆顶,草原之国塔利亚斯的帐篷式住宅,乃至于具有中京国风格的尖角出檐宫殿,无不在这里展现他们的风貌。还有一些房子甚至综合了各种各样的风格,整个新科夫诺城感觉似乎是各地建筑风格的大杂烩。 大家一路走一路谈论这里的新鲜事物,感觉象是乡巴佬初次进城的感觉。然而,走了这许久,大家都发现新科夫诺城似乎缺少其他城市必备的一道风景——高耸的城墙。 “那是因为我们还根本就没有进入城内哪。” 对于大家的质问,海因这样回答。这回答让大家都极为吃惊——在任何一个人看来,这里无论如何都能称得上是一座大都市的中心了。竟然还仅仅是郊外,大家不由得对于新科夫诺城又增添了几分向往。 当大家看到前方道路上出现了一个不算很高的小城头时,他们都以为即将到达城内了,大家发出一阵欢呼。经过与守门士兵的一番交涉,他们顺利的通过了——比起其他地方,这里的盘查实在是很松散,但这里的士兵也很不看重阶级和爵位的约束力,所以当莱恩斯以子爵的身份要求一名士兵为他们带路去见新科夫诺城的执政官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索菲亚的官爵可管不到我们头上!我也不会放下手头的工作去讨贵族们的欢心。” 那士兵断然回绝道。 听到这样很没有礼貌的回答,莱恩斯顿时勃然大怒——他毕竟是贵族出身,有着大贵族轻浮易怒的劣根性。 “混蛋,应该给你一顿鞭子让你知道什么叫礼仪!” 莱恩斯暴跳如雷的叫道。身后的戈尔斯和菲里克斯两个行动派立即举起了长枪和斧子,但他们马上被艾尔夫制止了。 “别胡闹,莱恩斯!” 海因生气的说。 “今后你若是想要令他人为你效力,必须放弃这种颐指气使的习惯。你的贵族脾气只会让你失去朋友和部下!” 对于海因的训导,莱恩斯只能红着脸接受了。 穿过城门后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前方又出现了第二座城门,走过了第二道城门后没多久,他们又遇到了第三道城门,以后又是第四道,第五道,终于,莱恩斯又耐不住发出了抱怨声:“这到底算什么嘛,我们是不是走出城了?” 十四岁正是忍耐性最差的年龄阶段,更何况莱恩斯心里还积存着刚才的不满。 “这是城市长期发展的结果!” 海因保持着他不急不躁的态度,慢慢的解释道:“最初新科夫诺只是一座小城,人口也不多,十二里的城墙就可以将它围住了,后来随着商业和手工业的发展,人口聚集越来越多,于是不得不在原城墙的外围另建新城墙,形成外城,这是许多城市都有的。然而新科夫诺的发展特别快,而且这里不允许拥有武装,商人们只能通过建城墙来保卫自己,他们也愿意为此拿出大笔资金,所以仅仅在过去的五十年里新科夫诺城的外城墙就扩大了六次,再加上原有的五道城墙,这座贸易都市总共有十一道防护的外壁,但是每一道都不高,防守也不严密。总之,这里是一处易攻难守的地方。” 一行人谈谈说说,终于来到了内城,虽说是新科夫诺城的中心,但这里的房子并不比他们在城外看到的更密集,也并不让人感到比其他地方更繁华。事实上,他们一路上都未能感觉到海因所引用《阿良德游记》中所说的情况:“即使是普通市民的生活也可用‘奢侈’二字来形容,这真是一个纸醉金迷,不可想象的世界!” “街上到处都是商店确实不假,人口也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稠密,可尚未达到‘不可想象’的境界。那个阿良德真是个大骗子!” 自认为受骗上当的莱恩斯低声咕哝着。往常在这种热闹的地方最兴奋激动的应该是吉姆,但如今他却耸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跟着大伙儿走,连莱恩斯逗他都不回答。 “看来吉姆的灵魂已经被那神秘的女人带走了,那也许是个女巫呢。” 莱恩斯回头对海因说道。后者没理会他,正在拦住一个路人询问到市政厅的道路,得到了回答后海因满意的回头向大家说道:“一路上大伙儿都很辛苦了,现在解散,大家休息一会儿吧!” 海因高声下达了一个令人高兴的命令后,他低声的在艾尔夫的耳旁说了几句话。艾尔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又一把拉住了正欲开溜的莱恩斯:“你别走,莱恩斯,我们去拜访这里的主宰者们。你今后能否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就要取决于他们的态度了。” “主宰者……们?”莱恩斯吃惊的重复着复数的名词。“这里有很多城主吗?” 海因笑了起来:“我以前没向你说过吗?那真是抱歉了。新科夫诺与其他地方不同,它并非由贵族和城主统治,而是由商人治理。新科夫诺的人们自称是自由的商人组成的社会,所以他们每隔十年由市民们选出十二个商人代表,组成‘商团议会’,共同决定城内的一切事务,他们才是新科夫诺城至高无上的主宰者,但是这些主宰者每隔十年就要面临被更换的危险,所以他们就不敢做违背市民意志的事情。科夫诺人很为这种制度骄傲,称这是最能够体现民众意志的政治制度,是最好的统治体制。” “若是十二个人的意见不统一那怎么办呢?” 莱恩斯一眼就看出了这种“最好的统治体制”的局限性。 “那就由十二个人举手决定,把问题分为‘是’或‘否’两种情况,同意的举手而反对的不举手,若大多数人都举手则通过决议,反之则不予通过,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决定还是很公平的。” 海因不厌其烦的解释道。 “那如果正好由六个人赞成而另六个人反对呢?” 莱恩斯也紧紧咬住海因不放。 “十二个人的商团议会中有一位最德高望重的主持者,被称为是‘议会团长’,他有权举起两只手。” 海因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莱恩斯忍不住大笑起来。 “如果这位‘议会团长’恰巧只有一只手臂呢?” 莱恩斯拿出了当年与阿斯尔抬杠的劲头,继续追问道。 “好了,莱恩斯,这种事情并非可以用来开玩笑的。” 海因有些生气的说。 “抱歉,海因。” 莱恩斯忍着笑向海因道歉,但随即又捧腹大笑起来。 “商人之国米兰建国之初也采用过这种统治方法。” 海因补充道:“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米兰商人议会团长的位子长期被一人所占据,最后他扩大了自己的权力,自立为米兰公国大公,终生担任最高统治者,商人议会最后只是成为了摆设品,没什么实际权利。但米兰大公至今仍不是世袭制,上一任大公死后必须通过选举来决定新的统治者。可见这种制度其实是很容易被人窃取权力的,没有固定统治者的结果是人人都想当统治者,反而会造成混乱。” 海因最后说出了他自己对这种制度的看法。 莱恩斯对这种统治方法也不赞成,但他天性喜欢与人辩论,于是他又向海因争辩道:“那为何新科夫诺的商人们能够保持住这种体制的纯洁性呢,可见并非人人都想篡夺权力的。” 海因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如此,莱恩斯,你要知道世上任何人都是有野心的,你我也不例外,只不过野心有大小之分而已。要想实现自己的野心,必须有相应的实力作为后盾,米兰的第一任大公当初掌握了相当的军力,才能够压服众人。而新科夫诺城不允许拥有武力,他们的自卫军力只是各个大商人自己组织的几支护卫队而已,再就是遇到危险时临时招募的佣兵团。十二个商人代表彼此的实力都差不多,谁都无法轻易压服对方,而且新科夫诺城毕竟属于索菲亚王国的领地,若稍有不稳迹象立即会招来索菲亚的镇压大军,所以他们才只能老老实实的遵循现有制度。” 说到这里,海因的眼中现出了一丝凌厉的光芒:“若是我手中现在有一个军团……不,只要有一个中队的实力就够了,我就可以直接夺取这座城市,根本不用去浪费唇舌同那些商人们讨价还价。记着,莱恩斯,实力才是一切问题的关键。” “是的,我明白了。” 莱恩斯老老实实的回答,海因在莱恩斯不知不觉中又给他上了一堂课。为激发莱恩斯的霸气海因可谓是用心良苦。 稍候不久,两人站在了新科夫诺城市政厅富丽堂皇的大理石台阶前,看着黑洞洞的大门和门前足有三人合抱的巨大装饰石柱,莱恩斯的手掌心里浸透了汗水。 “你有把握说服他们吗?” 莱恩斯紧张的看着海因。 “说实话,没有。” 在莱恩斯眼中一向泰然自若的海因这一次竟然显得脸色发白。 “那你如何取得商人们的信任呢?” 莱恩斯问道。 海因发出了轻轻的笑声,他转过头来,开始向莱恩斯说明他有可能成功的理由:“长期以来,科夫诺人的自立之心始终被索菲亚压制着,如今索菲亚的皇家骑士团全军覆没了,钳制新科夫诺城的索菲亚政权也已经不复存在,但是,相对的,为新科夫诺城提供保护的力量也没有了。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为了自立还是仅仅出于自卫的要求,新科夫诺城的商人们必然想要扩充军力。不过,长期以来生活在索菲亚正统政权阴影之下的科夫诺人要想一下摆脱心理上的束缚却并非易事,科夫诺人有自建军团的财力,可是他们害怕被视为违反当年与索菲亚的约定而遭到周围索菲亚领主们的侵攻——要知道新科夫诺的富有早就令周围的领主们垂涎三尺了,只是他们限于王朝的法令才不能劫掠自国的领土,如今索菲亚王朝已告覆没,若新科夫诺城又有企图扩充军力的打算,立即会给予周围领主以讨伐的口实。现在,那些胆小怕事的商人们一定陷于进退两难的境界中。在这种情况下……” 海因猛然间一拍莱恩斯的肩头:“如果我们此时手持王国大将军的兵符,再以阁下大公爵之子的正统的名义令他们招募军队,这就给了他们以大义的名分;我们再许诺保障新科夫诺城的安全,取得平民的信任;最后,对于原来的当权者给予保证地位的承诺。这样,我们就有可能争取到科夫诺商人们的投资,组建我们自己的军团,为将来扩充实力打下基础!” 海因这一番滔滔不绝的演讲与其说是向莱恩斯说明情况,还不如说是为了坚定他自己的信心。因为莱恩斯从头到尾听的莫名其妙,而且海因也不打算解释。此时,前去通报的守门卫士走来告诉他们可以进去了,海因用力捏了捏莱恩斯的手掌,两人并肩向黑洞洞的大门内走去。 新科夫诺的大议事厅是一座有着圆形巨大拱顶的建筑,在拱形顶的四周围开了许多天窗,明亮的阳光直射进来,使得整个拱顶似乎飘浮在空中一样。室内有点像一个小型的斗技场——圆形中庭的四周有一圈台阶围绕,议事的人们很随意的坐在台阶上自然围成一圈,发言者则自行走到中庭圆心处述说自己的意见,既没有主次之分,也没有尊卑之别。总而言之,这座大厅的布局充分体现了科夫诺人所崇尚的“平等”思想。 此刻,莱恩斯就坐在一级台阶上,看着海因站在大厅正中对着坐在他对面的十来个老者侃侃而谈。莱恩斯一路上曾经多次听过海因的演说,但这一回海因可是施展出了他真正的说服能力——许诺、保证、威胁、奉承……、等等,所有能够打动人心的手段他都用上了,慷慨激昂的演说令莱恩斯心诚悦服,连连点头,按他的想法,那些老家伙完全应该立即解开钱袋,为索菲亚复国的大业慷慨解囊才是。然而,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可不是象莱恩斯这样毫无经验的少年所能够猜透的,几个老头子耐心的听完了海因的演说,互相看了看,嘴角边都浮现出讥讽的笑容或是不信任的神色。大议事厅中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很快的,就有人队海因提出了斥责。 “小子,你以为跑到这里来胡说八道一通就能让我们听你的指挥吗?这一块烂铁片就能让我们交出军队的指挥权吗?简直是恬不知耻嘛!浪费了我们赚钱的时间,快滚出去!” 首先发难的是一个约五十多岁的灰脸胖子,他的衣饰在大厅里的所有人中是最华贵的:从中京国运来的丝绸外套;十只手指上都戴满了闪闪发光的宝石戒指;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雪白的珍珠项链;就连头上所带的丝绸帽子顶端都镶嵌着一粒硕大的金刚钻;任何人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暴发户。他一边说话手中一边玩弄着一对黄金球,浮肿肥胖的脸上充满了骄矜与不屑。 正准备退回坐席的海因停住了脚步,他抬头冷冷的看着这个发言者,眼光中也充满了不屑与蔑视的神色,那胖子加诸于海因身上的轻蔑与无礼被十倍的送了回去,两人默默的相互瞪视了一会儿,五六十岁的老者竟然被十五六岁的青年吓住了。 “你,你这样看着我作什么。” 那胖子终于沉不住气先开口了。 海因的唇边浮现出一丝冷笑,脸上的轻蔑神情更是明显。 “卡西莫·法尔迪卡莱德,一个当年靠着偷窃战场上尸体遗物发迹的农夫,竟然也敢在这里指责我们一心想解救索菲亚王国的决心!” 海因的语气中也带了十足的轻蔑之意:“你以为你花钱买到了法尔迪克莱德这个古老贵族的姓氏就可以摆脱卑下的血统了吗?可是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证明你仍然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罢了!” 海因猛然间向前跨了一大步,用手指着卡西莫的鼻子:“你的随军商团专门跟随着恶名昭著的死亡佣兵团,用最低的价格从他们手中收购抢来的东西,从死尸身上剥取金银首饰,从哭泣的人手中抢走他们仅存的财产!” “而且你还偷偷的干最卑鄙无耻的勾当——贩卖人口!你的随军商团有多少次把整个村子的人都贩卖一空以换取几枚金币,又有多少次你们从母亲怀中偷走她们的孩子送到奴隶村去培养以便长大后送去贩卖!你的每一个金币都使用无辜平民的血和肉换来的,象你这样的两脚兽,也配说‘恬不知耻’这四个字吗!” 海因用从未有过的激烈态度指责随军商团主卡西莫。他很清楚自己和莱恩斯都太年轻了,要想让这些老家伙们重视自己,就必须显示出一定的气魄和压力。先让这些老家伙们吃上一惊,然后再慢慢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另一方面,奴隶贩子和随军商团主卡西莫在新科夫诺城的十二个商人代表中是最不得人心的一个,他的商人代表身份也是贿赂得来的,其他十一个人一向都看不起他,指责他的行为不会得罪其他人,因为即使是在新科夫诺城,人们对于贩卖奴隶的事也是很忌讳的,而卡西莫的底细人人皆知,所以大家对他都没什么好感。 此刻卡西莫的脸色完全的变了,他财雄势大,从来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揭他的老底。尽管旁人都在私下里议论他的行为,但即使是在商人议会上,也从没有人公开的对他提出如此严厉的斥责。 “混蛋,两个狗崽子!” 卡西莫此时真的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了。 “卫兵!卫兵!把这两个狗崽子丢到水牢里去!” 并没有人回应卡西莫的吼叫。新科夫诺城的武备力量是由各商团主自己的私人卫队组成,每次召开商团会议时由不同商人的卫队轮流担任会场警戒,今天担任警戒的并非卡西莫的私兵,在没有得到上司的命令以前那些士兵根本就不会理会卡西莫。 卡西莫的声音更加疯狂了:“贝迪莫,连你也要和我作对吗!你的手下是不是耳朵已经聋了,不要忘了下次会议可是轮到我的卫队值班!” 被斥责的是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大的白发老者,满脸皱纹使他的脸看起来象一张干瘪的桔子皮,双目中透出闪烁不定的神采。当海因向他看过去时,这个老头慌忙把目光移开了。 “是个无能的家伙。” 即使是不善于识人的莱恩斯也很快在心里对那老头子下了这样的评语。此时海因退回到他的身边,低声在耳边向莱恩斯告诉这个人的资料:“这个老头儿名叫贝迪莫·克拉莱斯特,十二商人代表之一,今年应该有六十五岁了,新科夫诺城最大的粮食商和酿酒商,为人胆小怕事,是个可以用威胁手段对付的人。” 在卡西莫的逼迫之下,那老头子贝迪莫·克拉莱斯特向会场角落里的一个人影望了过去,那影子完全缩在阴影之中,脸都看不清楚。然而,海因却注意到那人影轻轻的点了点头。 同样注意到了这个动作的老家伙贝迪莫无可奈何的举起了一只手,顿时,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四面的门中冲了进来。 卡西莫的狞笑听起来就象是一只得意的夜枭:“在污水池里烂掉吧!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海因的脸上仍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他的笑容是有原因的——那些士兵冲到他的面前并非是逮捕他的,他们恭恭敬敬的向莱恩斯和海因行礼,然后卫护在他们周围。此时卡西莫等人也惊异的发现,那些士兵身上穿的是索菲亚正规军的甲胄,而并非是科夫诺商人卫队的制服,三队士兵分别拿着剑、枪和战斧,担任指挥官的三个人新科夫诺城的商人们一个也不认识。 这正是艾尔夫、戈尔斯和菲里克斯三人指挥的小队! 海因在市集上下达解散命令,只是为了麻痹暗中的监视者而已——象他们这样一队人来到新科夫诺城,不可能不引起执政者的注意。分散了的士兵在艾尔夫的巧妙安排下又重新在市政厅外集合,担任警戒的私人卫队哪里是正规军的对手,而且在数量上也不占优势,更何况他们在没有得到命令以前也不敢对索菲亚的正规军轻举妄动,毕竟科夫诺人在名义上还是处于索菲亚的管辖之下,因此艾尔夫等人没费多大的功夫就轻轻易易的控制了会场外围,然后就等待海因的暗号了。在贝迪莫发出信号的同时,海因也发出了他和艾尔夫约定好的暗号,于是,局面就这样定下来了。 完全控制了议事厅中局面的海因脸上此时反倒没了笑容,他举起了手中的王国大将军兵符,看着场中的所有人:“王国的大将军兵符只是一块铁片而已,但它所代表的却是索菲亚王国的军权所属,更代表着索菲亚的地位和荣耀!诸位虽然号称享有自治和独立的权利,但毕竟新科夫诺城是属于索菲亚的一部分,诸位居然不将这大将军兵符放在眼中,难道当真有乘乱自立之心吗?” 海因不紧不慢的说出了在场的商人们心中最隐秘,也是最忌讳的念头,顿时令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海因接下来的语气中就充满了威吓之意,而且他说的也并非空穴来风。 “不过,新科夫诺城周围所有的领主现在还都是归属于索菲亚的旗下,科夫诺商人们的富庶早已名扬天下,而且新科夫诺城自己又没有武备。只要我们以王国的大将军兵符发出号令,想来那些领主会很乐意为王国讨伐叛乱的吧!” 会场上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那些商人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子,老家伙贝迪莫代表众人开口了:“莱,莱恩斯子爵,海因阁下,我们决无自立之心。只是,在目前国家崩坏,王统不继的情况下,卑鄙之徒趁机混水摸鱼也是有的,大家都不得不小心谨慎,还请两位见谅。” 老家伙的说词结结巴巴,令他忧心的不仅是眼前的不利局势,还有他布置在议事厅外的护卫队——如果那些人都死了,要重新招募卫队可是要花费大笔金钱的。 海因一点儿都不关心商人们内心的想法,他的目的是要让这些商人们知道:自己和莱恩斯虽然年轻,却决不容轻视。而现在,他的这一目的已经达到了。 “很好,那么我们可以继续了。”海因作了个手势,示意艾尔夫带着士兵们退下去。然后不慌不忙的继续他的说服工作:“有了刚才的证明,相信诸位对于莱恩斯子爵的身份应该已经不怀疑了。我知道诸位现在对于莱恩斯子爵和我的能力还有怀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若诸位还有什么疑惑顾虑的,尽可以提出来,我将尽可能的令诸位放心。诸位应该明白,给我们一部分资金帮助我们建立一支新的军团,不但能够抵御住帝国的侵攻,而且还会使得新科夫诺城作为索菲亚的中兴之地而青史留名的,而诸位的财产也会随着索菲亚王国军的收复失地而迅速增加。这对于诸位来说不过是和其他生意一样的投资而已,而且我可以向诸位保证,你们不会为今天的投资而后悔的。”海因毫不谦虚的夸下了海口,就连一旁的莱恩斯也为海因的大胆许诺而吃惊不已。 “好大的口气啊,年轻人!莫非你不知道帝国军的强大?就连手持圣剑兰特贝尔克的诺兰德夫王和他的黄金甲骑士团都全军覆没了,鼎鼎大名的‘黑杰克’也败给了帝国的青龙骑士。前些日子传言说帝国的冰龙海骑士团将要侵攻新科夫诺城,城内是一夕三惊,你们这两个小孩子难道就能逆转形势吗?”。 这一次发言的是一个留着漂亮小胡子的中年人,由于刚才海因所展现出的兵力他尽可能的缓和了态度,但仍难掩其轻视之意。 海因这一次并未针锋相对的加以反驳——他已经确立了威严,没有必要再得罪更多的人,在必要时缓和对手的情绪也是说服成功的一大要素。 “确实如您所言,帝国的军力十分强大;而且,索菲亚的正规军也已经几乎是全军覆没了。”海因不慌不忙的承认了对手的说法,但他随即加以补充:“然而,帝国军目前的形势,可以用‘强弩之末’这四个字来形容。帝国轻易的攻下了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然后卡奥斯皇帝留下了青龙骑士团镇守,也就是说,青龙骑士被定死在圣佛朗西斯城了。而且最近兽人族发动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波攻势,迫使帝国皇帝亲自率军回国应战了,而冰龙海骑士团也不得不因此放弃即将到手的猎物而仓促返回,可见帝国的后方形势也并不乐观。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了充足的时间重新整备,只要诸位可以和我们同心协力,一定能够守住新科夫诺城的。” “而且……”海因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狡黠的笑容:“要重新建立新的军团,必须要采购大批的军械和物资。兰登·利尔先生,您作为新科夫诺城最大的武器供应商应该可以获得最大的利益,您可有反对意见吗?” 若是在其他地方的会议上,公开提出让对方获得利益的事情一定会被认为有贿赂和鼓动之嫌。但是在商人代表的议会中,这样做是完全允许的。本来在商人的心目中,政治也只不过是为他们的利益服务的一项工具而已。海因公开的向大军械商兰登·利尔保证未来组建新军时将优先采购他们的军械,这使得兰登·利尔感到十分满意。然而,反对意见仍然很多,没等海因坐下,立即又有人提出了疑问:“照……照你的说法,我……我们凭着自己的力量也完全可以守住新科夫诺城了,为……为何还要听从你们这两个小……小孩子的指挥……” 说话的大胖子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的,只是他的身体实在太胖了,说了前几句就让他气喘不已了。在反复的深深吸了几口气后,他不得不闭上了嘴。仅是这两句话已经使他出了满头大汗,旁边的女奴慌忙用敷冰的毛巾为他擦拭。议事厅里所有的人中,唯有这个胖子带了一大群侍从使女。 看了看肥胖不堪的发言者,海因轻轻的点了点头。 “阁下想必就是佛利尔·安特利斯夫男爵了。” 海因没费什么事就认出了他,因为佛利尔男爵实在是太出名,也太显眼了。 在新科夫诺的十二位商人代表中,唯有大商船主佛利尔和议会团长斐兰德拥有索菲亚的封爵,但要说到名气,佛利尔的名声远远大于后者,但这并非由于他的爵位,而是他那出名的肥胖和大方。据说佛利尔的轿子需要十六个壮年的奴隶才能抬得动,而他每次上街时都一定会准备大把的金银币随处抛洒,所以他的巨大轿子每次在街上出现都必然会引来大批的求助者,有人嘲讽佛利尔说幸好他由于过于肥胖而很少出门,否则他就未必会有这么大方了。但这只是讥讽而已,对于上门求助者佛利尔也从不吝啬。也正因为如此新科夫诺城的平民们对于这个有着巨大体型的胖子有着很好的风评,商人们也就可以容忍他在议会内携带侍从使女的特权。 佛利尔属于那种天生好运的人,他的家族世代以经营海运为主,而且还垄断了科夫诺海盐的经营权,在所有的科夫诺商人中,佛利尔家族的财产是最多的。而且他们家族还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好运道:每次当他们家族的生意出现危机时,总会有莫名其妙的好运气降临到他们家族的头上,要么是几艘原本以为失踪的商船载着大批的财宝归来,要么是仓库中积压许久的货物突然被神秘人物定购一空。这些好运使得佛利尔相信他的财产是上天存心要赐予他的,有天上诸神的保佑,财富自会源源不断的涌来,所以他就更加大方,而且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美食和享乐上,这些最终促成了他现在的巨大体型。 佛利尔的父亲当年担任了整整三十年的议会团长职务,到了佛利尔这一代,虽然没有再担任议会团长,但他却继承了他父亲的男爵称号。而且他们的家族在新科夫诺城仍然有着相当强大的控制力。由于这些原因,海因对于佛利尔的态度也颇为温和。 “佛利尔男爵一向以仁慈和蔼而著称,平时对于无助的平民尚且乐于慷慨解囊,在当前国家崩坏,王统不继的关键时刻,难道佛利尔男爵阁下会不对祖国的求助伸出援助之手吗!” 海因很难得的奉承别人。恰到好处的恭维使得佛利尔的眼睛得意的眯成了一条缝——虽然常有人奉承他,但每次只要听到夸赞之语仍旧会让佛利尔高兴一阵子,人毕竟是喜欢听恭维话的。 然而,海因接下来的一番话可就不是恭维了。 “佛利尔男爵想必听说过帝国十大军团中的赤龙重装兵团吧。” “废话,赤龙重装兵团谁不知道!” 坐在佛利尔下首的一个矮个儿男人急冲冲的叫道。他的名字叫噶迪尔斯,木材经营商,也兼做采矿业,以前是佛利尔家族的管家,后来独立出来,在佛利尔之父,前议会团长的帮助下终于发家致富,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唯佛利尔家族马首是瞻。完全了解这一点的海因压根儿就不理他,仍然看着佛利尔。 佛利尔眨了眨眼表示知道——由于他过于肥胖所以懒得说话,更加懒得用点头摇头来表示意见了,所以佛利尔常常用眼睛来表示同意或拒绝,而海因竟然也理解他的意思。所以他没有得到佛利尔的回答就继续下去:“那么诸位想必也知道赤龙重装兵团现在已经奉到帝国皇帝的命令攻略索菲亚的南方领土,而最终目标则是最为富庶的新科夫诺城啰。”海因的这一句话在大议事厅中引起了轩然大波,顿时局面一阵骚动,就连惜字如金的佛利尔也禁不住叫了起来:“什……什么,你……你说赤……赤龙重装兵团进攻了?” “不必担心,只要诸位信任,我和莱恩斯子爵完全有把握击退他们。”海因胸有成竹的夸口道,当然大议事厅中的众人无人相信他。 “黄口孺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要再听他们胡说了,还是想想如何对付帝国的大军吧!” 大厅中一时混乱了,不过没多久又平静下来,因为海因又说话了。 “诸位现在指责我信口开河,但不知诸位中谁可以象我这样拍胸脯保证能够击退帝国大军的?” 海因的提问使得厅中众人个个面面相觑,哑口无言。说到底他们都只是些商人,经商赚钱个个都是好手,可率军作战可都是一窍不通。冷场了一阵后有人这样说道:“帝国军也没什么可怕的,他们不是接受了圣佛朗西斯城的投降吗,最多我们也模仿王都的行动罢了,至少我们的财产和生命都可以得到保全。” 海因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提议者不服气的问道。 海因又冷笑了两声,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吉利斯,听说你是以书生从商的,果然到现在还保留着书呆子的迂腐之气。” “你胡说什么!我提议投降正是效法了克劳德主教随机应变的故智,就连索菲亚的首相都投降了,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为了一个空泛的大义名分冒着失去一切的危险与帝国作战呢?” 大农场主吉利斯·安特尔斯的财产绝大部分是庄稼地,一旦开战这些地方必然要陷于铁蹄的践踏之下,所以他最害怕战争。 “哦,向帝国投降就可以保住生命和财产了吗?如果前来进攻的是青龙骑士团,我倒要建议诸位投降呢。但是诸位对赤龙重装兵团和卡尔达克就那么有信心么?” 海因环顾厅中,所有人的脸上都显出否定的神情。 “卡尔达克正是因为在圣佛朗西斯城劫掠和破坏,所以才受到帝国皇帝责罚。这一次被派出来侵攻索菲亚南方也有将功折罪之意。当初在皇帝的压制之下,他还敢于冒着皇帝之讳劫掠地方。如今,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单独引军出征,难道反而会循规蹈矩吗?” 海因的连续反问令吉利斯哑口无言,只得讪讪的坐下了。其他人也一时愣住了,而海因此时又趁机进一步打击他们:“姑且不论赤龙重装兵团。眼下索菲亚王制崩坏,秩序荡然无存,若周围的领主乘此时发兵侵攻新科夫诺城,诸位有把握抵挡吗?我可是有十足的把握取胜的。” 一连串的政治和军事问题把这些只精通经济的商人们击倒了,大议事厅中一片沉默。过了许久,终于有一个低沉和缓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我们中京有一句古话:“后生可畏’,我纪千倒不介意让这些年轻人去试一试。” 这是海因进入这大议事厅后第一次听到有赞同他的声音,他感激的回头,那个头发花白的中京老者——经营丝绸和精美瓷器的中京国商人纪千正朝他和善的微笑。这使海因在这阴暗潮湿的大厅中感到了一丝温暖——至少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这怎么可以,难道要把我们的命运交付到这两个年轻人的手中吗!”宝石商人贾迪恩特的声音很大,但他的矛头并非指向海因,而是老者纪千。 “那又怎么样?让懂军事的人来指挥军团总比我们自己瞎胡闹要好!” 反驳宝石商人的却是大畜牧主和军马供应商安莱尔。若新科夫诺城要组建军团,他也可以借机出售大批军马,所以对于海因也采取了支持的态度。科夫诺商人们的内部有了争论,并且很快发展成为争吵。 “老家伙!” 卡西莫的手指头几乎捅上了中京老人纪千的鼻子。 “平时不声不响的一付老好人模样,关键时刻竟然帮助外人说话!难道你不怕走在路上被人用石头砸死吗?” 公然的威胁激怒了不少人,兰登·利尔和安莱尔都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佛利尔也连连摇头。 此时,一直坐在阴暗角落里的那个黑影终于开口说话了:“闭嘴吧,卡西莫,你再开口只会让我们多出丑而已!” 声音并不很高,但卡西莫立即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不但是他,其他人也都停止了吵闹,大议事厅中一时又平静下来。 那个人慢慢的站起来,走到大厅正中。当莱恩斯看清他的脸时着实吃了一惊——那个人太年轻了,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但脸上却带着与他年龄极度不符的精明世故。 海因也慢慢站了起来,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神情变得凝重,甚至带着几分紧张:“斐兰德议会团长,您终于还是开口了。” 年纪极轻的新科夫诺城的实际统治者虽然斥责了卡西莫,但他显然没有袒护海因的意思。 “你的口才不错,也颇有点小聪明。可是,小子,想要单凭一张嘴就取得新科夫诺的统治权未免就太狂妄了。” “斐兰德阁下原来是担心这一点,您尽可以放心,我只要取得足够的资金组建军团,对于新科夫诺城的统治权决无觊觎之心。” “是吗?有了军队在手难道还会不想统治权吗?” 斐兰德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讥讽之意。 “科夫诺商人的独立权将得到尊重,我们不会干涉商人议会的事务。” 海因一字一句的说道。 而斐兰德此时也象海因刚才那样,哈哈大笑起来。 “年轻人,你的资历毕竟还太浅了,要想成为一城之主,你们还需要多磨练几年呢。” 斐兰德缓缓的笑道。 “年轻并不是问题,当年斐兰德阁下您十九岁时就成为了新科夫诺城的议会团长,当时似乎也没有人反对吧。” 斐兰德的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容:“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在观察你们,和你这样擅长于辩论的人斗口是毫无意义的。” 他回转身躯,向着大厅中众人:“讨论到此为止,现在,我们进行表决。同意将新科夫诺城的统治权交给这两个年轻人的请举手。” “不,请这样说:“反对向新组建军团投资的人请举手!’” 海因突然插入。 斐兰德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海因,点了点头:“好吧,反对他们的人请举手。” 终于到了最后的关头,莱恩斯的心中不由得怦怦直跳。其实他刚才一直是旁观者的角色,但还是禁不住紧张的全身发抖。他忍不住回头看海因,海因的脸上仍是一片平静,但由于莱恩斯靠他很近,所以莱恩斯可以感觉到海因的身体也在一阵阵的颤抖,但比起莱恩斯,可是要镇定的多了。 “真是没用,海因可比我镇定多了。” 莱恩斯心里对自己的紧张感到很羞耻,但他随即又安慰自己:“海因的年纪比我大,又是军师,镇定也是应该的。” 莱恩斯在一旁胡思乱想,而此时海因的心中正在默默的数着举手的人数,计算着有利和不利的因素。 “应该有成功的把握。” 经过一番计算后海因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但他随即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乐观了。 表决终于开始了,书记官走到每一个人的面前,了解此人的态度。卡西莫第一个高高的举起了手,这是理所当然的。卡西莫举手的同时还回头瞪视着海因,眼中蕴藏着深深的恨意,海因只是报之以冷笑。 第二个是军械商兰登·利尔,海因计算中的正面因素之一。果然不出海因之所料,兰登·利尔很坚决的将双手抱于胸前,丝毫没有支持卡西莫之意。一对一平! 接下来的宝石商人贾迪恩特、农场主吉利斯先后举起了手,局势似乎不很有利。但是很快,丝绸和瓷器商人纪千与畜牧主安莱尔的支持使得形势又变成了平局。 接下来的几个因素都是海因斯不能肯定的。粮食与酿酒商贝迪莫在举手与不举手之间犹豫了良久,一会儿看看斐兰德的脸色,一会儿又看看门外艾尔夫等人闪烁的甲胄反光,始终拿不定主意。海因此时只能通过目光对这个缺乏主见的老头儿加以鼓励,但他的对手可就没那么安静了。 “老家伙,就凭你也敢和我们作对吗!” 卡西莫轻蔑的说道。 这句话起到了谁也料想不到的效果。老头子贝迪莫突然抬起头来,勇敢的与卡西莫对视。 “我,是一个,自由的科夫诺商人!” 贝迪莫看着目瞪口呆的人贩子一字一句的说道,将双手往胸前一抱,明确宣告了他的立场。 再往下,就是海因最担心的变数——佛利尔男爵的态度了。对于贝迪莫老头儿他还可以用目光加以影响,但对佛利尔这一招可是毫无用处了——佛利尔男爵根本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此时海因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是在祈祷。 书记官站在佛利尔的面前等了很长时间,但佛利尔始终没有动静,微闭着双目似乎睡着了,也没人敢打搅他。过了良久,书记官忍不住轻轻叫道:“佛利尔阁下,您的意见是……” 似乎是从睡梦中惊醒,佛利尔睁开眼睛:“我……我吗?我懒得举手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使得大议事厅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什么?这么随便就决定了新科夫诺城的命运!” 卡西莫低声的嘟哝着,但再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公开的向佛利尔表示不满。 斐兰德若有所思的看着海因:“要反对者举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但海因完全没有注意到斐兰德的言辞,他的心中充满了欢喜之情:“快要成功了!” 海因努力控制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再往下,就是佛利尔的忠实支持者,木材和矿业经营者噶迪尔斯,正如海因的推断,噶迪尔斯虽然在嘴里不情不愿的说了几句,但还是没有举手。 这样,在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的十二个商人代表中,海因的支持者已经达到了六个,即使另两个商人代表:大渔业主伯莱恩和杂货连锁店主人佛莫都举手反对,海因也占据了一票的优势,这两个人果然都举手反对了。这样,最后的决定权落在了议会团长,新科夫诺城的实际控制者斐兰德男爵的身上。 按照惯例,议会团长最后再举手。当书记官最后来到斐兰德面前时,斐兰德看了看已经分为两派的代表们,又回头看着海因,眼中浮现出钦佩、怜悯、嘲弄等诸多复杂的感情。 “真是很不容易,海因修士,你的口才和辩论能力确实是我所见过的所有人中,除了一人以外最强的。只是,到了最后关头仍然功亏一篑。” 斐兰德一边说一边举起了一只手:“现在。六比六平了!” 然后,他又缓缓的抬起另一只手臂,大厅中的气氛一时紧张的似乎要凝固起来。 “阁下,请等一等!” 海因突然高声叫道。他走到斐兰德的面前,呼吸中微微带着一丝颤抖的因子。 “哦,还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绝招吗?” 斐兰德略带讥讽的问道。 海因顾不上回击斐兰德的讽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递了过去。 “给我的吗?我看不出这有什么用呢。” 斐兰德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接过了信件。在看到信封名字的同时,他的脸色也突然变了。 “是克劳德首相大人,不,现在该称他主教大人了。是他写给我的信啊!” 克劳德主教在斐兰德男爵的心中显然有着很高的地位,他立即将信封拆开,仔仔细细的看起来。在很快的看完了信件后,他再次抬头反复的看着海因的脸,脸上写着:“原来如此”的神情,而海因此时反倒显得有些窘迫。 “海因修士,莱恩斯子爵。” 斐兰德的语气比原来改变了很多,甚至于带着几分恭敬。 “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拿出这封信,相信问题早已得到解决了,为什么直到此时才拿出克劳德主教大人的书信呢?” “因为我想看一看我自己的能力究竟有多强。” 海因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自傲之意。 “海因修士,先前你夸口说自己能抵挡帝国的大军,我是决不相信的。但是,既然有克劳德主教的荐书,那你的才能确实就比较值得信任了。” 斐兰德想了想,又说:“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商量片刻,毕竟这是一件太过于重大的事情。” 海因点了点头。于是,在斐兰德的示意下,所有的商人代表都站起身来,走到隔壁的小房间中去商议,佛利尔男爵是被一大群健壮的黑奴用软兜抬进去的。 当年市政厅的设计者早就考虑到了可能需要单独商议的情况,所以在大议事厅的后方安置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半圆形会议室。如今,在其中较大的一个会议室中,新科夫诺城将来的命运将取决于这里头最后作出的决定。 在大议事厅中,莱恩斯悄悄的靠近了海因,他对于海因是越来越佩服了。 “海因,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单凭自己的口才就能让这些人同意把大笔的金钱交给我们这样的年轻人。” “可惜到了最后还是要借助于克劳德主教的力量。” 海因此时反倒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而且还不一定成功呢。” 他又补充道。但莱恩斯现在已经是信心十足:“你对于新科夫诺城的每一个商人代表好像都很熟悉呢。” “嗯,在王都时我仔细研究过这里每一个人的性格,以及说服他们的策略。我建议你到这里来发展实力,当然不是毫无目地的。” “难怪当时你一力主张到新科夫诺城而不是高兹堡。” “那倒不一定,即使去了高兹堡我也有把握取得那里的军权。” 海因自信满满的说道。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打开了,斐兰德和其他十一个人陆续走了出来。斐兰德神色平静,在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决定的结果。 “莱恩斯子爵,海因修士。” 斐兰德开始代表众人宣布他们的决定。 “两位的才能得到了我们商人议会的承认。但是,你们两位也清楚,我们是小心谨慎的商人,要投资也必须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什么意思?” 莱恩斯紧张的问道。 “一旦我们宣布放弃自治权,并且公开违背当年的非武装誓约自行组建军团,毫无疑问,这将给周围领主以攻击我们的口实。” “阁下是怀疑我们指挥作战的能力吗?” “当然不是,但是作为商人,我们不能把赌注押在海因修士你的保证上,毕竟,你们的年纪太轻了。” “原来还是不信任我们的年纪呀。” 海因轻轻的笑起来。 “若我的言辞冒犯了两位,还请原谅。” 斐兰德的歉意倒是很诚恳。 “但是我们不得不小心,这关系到全城居民的安危。” “那么,斐兰德阁下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确实有一个。” 斐兰德似乎是对他将要说出的人名感到极为敬畏,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继续说下去:“在我们新科夫诺城的西面,离城大约十里的地方,有一个叫河之村的小村子,那里隐居着一位能够让我们感到放心的名将。” “谁?” “当年索菲亚军的第一名将,大陆排名第一的剑士:“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大人。” “是他?原来他隐居在这里!难怪这么多年来音讯全无。” 海因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籍以掩饰他的震惊。莱恩斯由于对于历史了解的太少,反倒没什么感觉。 “不错,确实是欧内斯特大人。如果你们能说动他加入新组建的军团,我们就同意你们的提议,向你们投资。” 斐兰德终于开出了他的条件。 “既然你们早就知道欧内斯特将军在附近隐居,为何到现在才想起来邀请他出山?” 斐兰德的脸上现出一丝苦笑:“早就试过了,可是欧内斯特大人的脾气很古怪,无论我们许下什么诺言,他都不愿接受。” “所以现在就让我们出面试一试?” “海因修士。” 斐兰德带着羡慕的口吻说道:“你的指挥能力我们没有见识过,也不敢妄加揣测,但是你的雄辩之才我们都是亲身经历过的,确实非常的佩服。因此我们做不到的事情,海因修士你倒很有可能做到,因此,这件事就拜托了。” “好吧。” 海因带着沉思的神情说道。 “欧内斯特将军若肯加入也可以大大加强我们的实力。” “那好极了,我们一言为定。” 斐兰德高兴的说道。 “两位若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礼物之类,可以到我们的铺子里随意挑选。” “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 海因低声回答,同时拉起莱恩斯的手,向门外走去。 “对了,海因修士!” 在莱恩斯和海因临走出大议事厅们以前,斐兰德又高声的叫道:“无论你们能否成功,我都很佩服你和克劳德主教的才略。我今晚在寒舍为两位和其他从王都赶来的勇士们接风洗尘,还请务必光临。” “多谢了!” 海因淡淡的回应道,拉着莱恩斯的手走了出去。 第七章 南方剑圣 夜间,斐兰德的私宅。 盛大的欢迎宴会在斐兰德家的大堂上召开。此时莱恩斯等人才算见识到新科夫诺的繁华所在,除了无数的美酒佳肴之外,光是侍从使女就可以看出新科夫诺城的贸易有多么发达:不但有本地和附近林斯塔国的侍女;还可以看见从特里科来的金发碧眼的白皮肤女郎;从阿古利亚来的黑发美女、甚至还有远从泰尔兰国来的袒露着肚皮的黑皮肤舞女、席间竟然还有一个身披轻纱的中京国美女穿梭其中,为大家斟酒,使得无数色迷迷的目光向她射去。但斐兰德一句话就打掉了所有人的痴心妄想:“你们别打坏主意哦,她可是纪千老头儿的宝贝孙女。” 莱恩斯、海因、艾尔夫、戈尔斯、菲里克斯和吉姆等人都被邀请出席,就连他们三个小队的部下也都被安排在大厅外的院子里酒肉伺候。新科夫诺城方面除了主人斐兰德外,其余十一个商人代表中卡西莫托病不来,佛利尔男爵由于太胖而从来不出席这类宴会,剩下的九个人也全部出席了。但在大厅中最为活跃的,却还是主人斐兰德自己。 斐兰德一反在市政厅中冷酷精干的形象,大声说笑。但他绝口不谈关于投资组建军团的事情,而是不停的与众人谈论着关于游乐、打猎、嬉戏、追求女人等玩闹事情。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莱恩斯悄悄的往杯中倒果汁。 “这可不好哪,莱恩斯子爵。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够用果汁来干杯呢?” “我只有十四岁,还不是喝酒的年龄呢。而且我以前也没喝过酒……” “那可不行,在大议事厅里的时候海因修士可一点也不承认你们年轻啊!” “可我真的不会喝……” “来吧来吧!” 斐兰德一边不由分说将自己杯中的酒倒在莱恩斯的酒杯中,一边对他进行成年教育:“既然身为一个男人,就应该大口的喝酒、狩猎、抱女人、若是商人就要设法多赚些钱,若是武将就去抢别人的土地也不错。可别老是把自己看成小孩子,那会被别人笑话的。” 在斐兰德的半强迫和海因的目光鼓励下,莱恩斯端起杯子,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将杯中的鲜红色液体一饮而尽。顿时,一股辛辣的感觉使得莱恩斯连连咳嗽,旁边的众人无不哈哈大笑起来。 “好啦好拉,现在我们的莱恩斯子爵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 斐兰德得意的宣布了莱恩斯的成长。他自己也在大杯大杯不停往嘴里倒酒,而且还不停强迫周围的人陪他喝,这时候海因才明白为什么刚才新科夫诺的商人们一定要把最靠近主人的位置留给他来坐。但是现在,就连修道士的身份也帮不了他了。 “什么?修道士不能喝酒?笑话!” 斐兰德一句话就把海因的挡箭牌踢到了九霄云外。 “我来告诉你一个故……故事吧,有关令……啊,有关克劳德首相的。” 斐兰德显然有些醉了,说话舌头都不大听使唤。 “当年,索菲亚的前王阿尔利德大王在位时,他派了一个叫雷欧拉的家伙来管理新科夫诺城。” 斐兰德谈到这件事时显得很兴奋,酒也醒了不少。 “雷欧拉?是索菲亚的前任司库官雷欧拉大人吗?” 莱恩斯听到这个名字很好奇。 “也许是吧,我可没空管他后来做什么。总而言之,这家伙是个地道的吝啬鬼!” “那一定是他了,后来他确实做了吝啬鬼。” 莱恩斯低声的自言自语,当然斐兰德什么也没听到。 “这个家伙为了替他的主子搜刮金币,竟然往新科夫诺的每一个铺子里都派了人纪录我们的经营情况,以此来向我们收税。我们的每一笔生意他都纪录,每天晚上雷欧拉这个蠢货就躲在他住的小楼里写纪录,他在这里的五年时间从来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好的。” “真是个勤勉的官吏啊。” 海因故意做出这样的评价。果然,斐兰德大笑起来。 “勤勉?哈哈哈,确实太勤勉了。到年终的时候,你猜他收到了多少赋税?” “大约不多吧?” 海因从斐兰德的语气中猜出了结果。 “猜对了!他到了年终收税时不但没能拿到一个铜子,反而倒欠了那些负责纪录的人员一大笔工钱。” “怎么会这样?” “很简单,到了年终他要收税的时候,许多铺子都倒闭关门了,而按照法律:新开的铺子有一年的免税权,他无权收税,结果,收到的少数税款还不够付纪录人的工钱。” “是你们捣的鬼吧。” “当然,他以为用严格的管理就能对付我们科夫诺人,那可是大错特错了。每年他都收不到税金。于是,他就向索菲亚王报告说新科夫诺是个收不到赋税的穷地方!” 斐兰德一边说一边猛灌葡萄酒和麦酒,同时不停的吃吃笑。 “最可悲的是,他以为拿不到钱是因为他自己过于浪费了,所以他后来对自己和手下极为苛刻——每餐饭只吃些玉米和豌豆,连买面包的钱都省下来。也就是打那时候,他的吝啬鬼名声就传扬出去了,再也没有人愿意为他干活。五年中,这个家伙变得骨瘦如柴,本来属于他自己的一点家产也花光了,可是仍旧拿不到一个子儿的税金。最后,他被灰溜溜的调走了,听说是因为阿尔利德大王怕他再做下去会被活活的饿死!在这里他失去了财产、健康和名誉,只带走了几大箱的纪录书,还有更多的纪录书实在没能力运走了,只能留在了他住的房子里。” “一个可怜的,不会做官的官吏。” 海因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这与克劳德主教有什么关系?” 莱恩斯奇怪的问道。 “啊,我马上就要说到了。克劳德主教是继雷欧拉之后被派到这里来担任执政官的,当时他还只是教区主教而已。” 按照大陆上的习惯,因为贵族和骑士中识字的人不多,为了确保统治的高效性和正确性,识文断字的教士常常被委任为地方执政官的助手,有些能力强的主教甚至可以被单独任命为执政官。不但国家这样,私人也亦然。几乎所有的贵族城堡,甚至有钱的商人家中都供养着修道士,这不仅仅是宗教上的原因,还因为有文化的修道士可以帮助他们解决政治、经济、外交等许多方面的问题。但是像新科夫诺这样的大城被交给一个教士管理,在大陆以往的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 “克劳德主教的作风和他的前任大不一样。” 当斐兰德提到索菲亚前首相的名字时,他的脸上显出了敬佩的神色。 “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教士,他到新科夫诺城来没有携带一本宗教书籍,可是每当有人向他提出关于宗教上的问题时,他却能引经据典,把经书上的每一个章节都倒背如流。” “作为一个好教士,这倒不算什么。” 海因不以为然的说道。 “但他在统治方面的能力也同样出色啊。他到新科夫诺城后,从来不曾过问我们商人议会的事情;也从不了解我们的经营情况;甚至连一次都没去过市政厅。” “这么说他避免与你们见面啰。” “那倒不是,每天晚上他都邀请我们到他住的房子里去。” “宣讲教义?” “不,不是,事实上,我们是去喝酒的。” “喝酒?教士请你们喝酒?” 海因差点儿没从座位上跌下来。虽说索菲亚地区的教士不象卡奥斯的教士们那样戒律森严,但身为教士,生活也是有一定节制的。 “没错,喝酒、说笑话、听歌、看舞女跳舞,正常男人该做的是我们都做,就连佛利尔都被他吸引到宴会中去了,而且在他那儿我们可以享受到用钱也难也买到的乐趣——和他辩论的乐趣,他的辨才确实是所有人都及不上的,我们谁都说不过他。我先前说海因修士你的辩论能力是我所见过的人中除了一个外最强的,那就是指克劳德主教大人了。不过,这也难怪,到底是一脉相传嘛,哈哈。” 斐兰德显然灌的太多,说话忘乎所以了。 “这么一来就能收到税金了?” 莱恩斯不相信的问道。 “那当然,我们怎么会让一个朋友感到麻烦呢。没等到年终,装满金币的袋子就堆满了主教大人的宅第。那一年,我们新科夫诺城上缴的赋税是索菲亚所有领地中最多的!” “所以说哪,海因修士,酒是快乐之水,要想取得我们科夫诺商人的支持,不喝酒是不行的。” 说着,斐兰德递给海因一个镶着宝石的大银杯,往里头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 “这可是当年克劳德主教用过的杯子呢,前人的风度,不可不学啊!” 看着海因苦着脸灌下了这一大杯的“快乐之水”,斐兰德哈哈大笑起来,一边得意的看着四周。很可惜的,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胜利,所有的人都睡倒在地上了,葡萄酒和麦酒的瓶子滚了满地,这一下子就激起了斐兰德的睡意。 “后来呢,克劳德主教后来怎样?” 海因推着已经迷迷糊糊的主人,追问道。 “后……后来吗……” 斐兰德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克劳德主教连坐在屋子里收钱都觉得太累,他向阿尔利德大王提议,给予我们新科夫诺城自治权,这样他就不必留在科夫诺也能拿到大笔的金钱了……” 斐兰德已经闭上了眼睛,但他的嘴里还在低声叽咕:“与那个雷欧拉相比,克劳德主教真是……太懒了,真是一个……聪明的懒人啊……” 斐兰德的头终于无力的垂下,他睡着了。 “聪明的懒人?只不过是节省了不该花的气力罢了。” 海因的自言自语中夹杂了敬重、崇拜、还带有一点点……嫉妒的情感。他站起身来,周围所有的人都躺在地上睡着了,因此年轻的修道士在此时显得特别高大,凝视着晴朗无云的夜空,海因的目光似乎要燃烧起来。 “克劳德……主教,总有一日,我会让所有人象敬重您一样敬重我海因的!您就看着吧。” “头真痛啊。” “谁让你昨晚灌这么多的酒,宿醉是最难过的。记住,下次喝酒一定要有节制。” 翌日清晨,在前往河之村的路上,海因正在教育犹自昏昏沉沉的吉姆。 “想来的人不能来,而我本不想来的却不得不陪着你们在路上瞎跑。”吉姆不服气的反驳说。 前往河之村的一共只有三个人,莱恩斯、海因和吉姆,海因拒绝了艾尔夫派兵保护的建议。 “在欧内斯特大人的面前炫耀武力简直是笑话,而且在‘南方剑圣’隐居的地方也不可能有盗贼出没。” 海因这样对艾尔夫解释道。同时,他也拒绝了斐兰德要他携带礼物前往的建议。 “如果那个人是可以用礼物打动的,你们早就成功了,带礼物去只会起到相反的效果而已。” 另一方面,海因却强令吉姆跟随他们一同前往。 “为什么我一定要去!”吉姆又蹦又跳,试图逃走,但被海因一把揪住了脖子。 “当然是有理由的,吉姆。”海因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严肃。 “你和莱恩斯的年纪都很轻,需要继续学习,如果你们两个能够拜‘南方剑圣’为师,向他学习兵法和武艺,将来一定可以成为索菲亚王国的重臣。” “是吗,那太好了!”莱恩斯显得很高兴。 “我对于重臣什么的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吉姆的反应却和莱恩斯的截然相反。 “那么就算是为了朋友吧,现在我们手下的人才太少了,新组建的军团也需要大量的指挥官。吉姆,为了莱恩斯,你也应该尽力使自己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军人。” “好吧。”吉姆终于同意了。 于是,现在这三个年轻人就一同走在了前往河之村的路上。 “‘南方剑圣’欧内斯特,他的名气就这么大吗?好像你们每一个人一提到他就特别惧怕的样子。”吉姆有些惊异的问道。 “当年,他是大陆上最强有力的战士。与卡奥斯的‘枪圣’梅菲斯齐名,也是天下最著名的武将。我以前和你们说过,他曾经凭借一个人的力量降服了盘踞在高兹堡多年的盗贼团,而且现在索菲亚的第一猛将,杰克佛里特大人当年也曾经向他学习过剑术。” “那后来他为什么会离开宫廷隐居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与诺兰德夫王和新任的首相克劳德在国政上有了分歧。有趣的是,在欧内斯特大人退隐的同时,卡奥斯的名将梅菲斯也同时引退了,两国的军事力量获得了暂时性的均衡。” “当时大约有什么隐情吧。”莱恩斯猜测着。 “也许是吧,宫廷之间的事情,不是你我所能了解的。”海因沉思着说道。突然之间,他用手指着前方的一片草棚屋顶:“河之村到了!” 虽然名为“村”,但实际上只是在一处河口由几座茅草棚子所组成的一个小群落而已。当莱恩斯等三人进入这村子的时候,他们受到了很不友好的对待——嗖的一声,一支小小的银箭深深插入了他们身旁的泥地中。 “喂,站住!否则就射穿你们的脖子。”随着警告声,丛树丛中跳出了两个年纪似乎比莱恩斯略大一点的少年,手中拿着待射的弓弩机。 “请别紧张,这位是索菲亚王国的利奥特大公爵之子,莱恩斯子爵,我的名字叫作海因,是一名修道士,此次我们特地来拜会‘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将军。” 海因直接表明了莱恩斯的身份,希望能取得对方的信任。然而,这却招来了一阵嘲笑。 “子爵?啊,很高的身份呢。” 两个少年中看起来年纪更大一些,有着一头金褐色短发的男孩嬉笑着说道:“只可惜在我们的面前这爵位还是低了点儿,以前每天晚上为我铺床的女人都有伯爵夫人的称号呢。” 海因有些生气了,王国的封爵可不是让人用来取笑的。 “请不要拿索菲亚的封爵开玩笑,我们只想见欧内斯特大人谈些事情,别无他意,请让我们进去。” “开玩笑,我可没兴致和你们开玩笑,听说索菲亚王国的利奥特大公爵已经战死在卡德莱特平原,你们想在这里炫耀身份实在是打错了算盘!现在欧内斯特老师有客人,没空听你们胡扯。” 金发少年冷冰冰的拒绝了海因的请求。 “我确实是利奥特大公爵之子,父亲死了也没什么好炫耀的。我来这里是拜访一位父辈,你们又凭什么拦阻!” 对方提到了自己深爱着的父亲,莱恩斯的声音也高了起来,并往前逼近了一步。 “怎么,想打架吗,那正合我意。” 金发少年说着扔下了手中的弓弩,并卷起了袖子。 “好了好了,费尔特斯亚,别为这种事情吵架。” 另一个黑发的少年拉住了金发少年费尔特斯亚的手臂,同时对莱恩斯和海因说道:“请别介意,费尔特斯亚就是这样,一有机会就想与人打架。欧内斯特大人是我们的老师,他现在正在接待一位远方的客人,两位请稍等片刻。” 那黑发少年显然要和善的多,他招呼莱恩斯等三人进了院子,并安排他们坐在草棚里喝茶。 “谢谢,请问你的名字是……”海因双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茶杯,同时询问黑发少年的姓名。 “不必客气,我的名字是……奇立恩·艾夫·海代尔特。” “拥有两个姓吗?那可是王族的名字呢。” “见笑了,父亲给我取的就是这样的名字,我也决定不了的。” “是吗。”海因想了想。“海代尔特这个姓……好像挺熟的,以前在哪儿听过……” 突然之间,从房子里传出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五个人同时吃惊的向屋子方向看去。 屋子的草屋顶猛然间被冲破了一个大洞,一个黑影从洞里窜了出来,跃上屋顶,迎着晨风站在阳光之下。他全身上下都用黑色的布条裹起,甚至背上背的剑鞘也用布条裹起来,脸上蒙着黑色的布巾,若不是他站在阳光之下,还真以为是个黑色的幽灵。 那个黑影大声的笑着:“欧内斯特,赫赫有名的南方剑圣,果然名不虚传。” 从屋子缓步走出了一个老者,虽然头发已经雪白,但神色间仍掩不住有一股英锐之气,他的腰杆仍然象少年人一样挺直,脚步舒缓而随意,如果不是手中拿着一把剑,几乎要让人误以为他是去赴宴会的。 看到这个老人,莱恩斯和海因都不由得站了起来。这就是名动天下的当年索菲亚军第一名将!鼎鼎大名的南方剑圣!若是时光倒退二十年,光是提到他的名字就可以让无数的勇士心惊胆战了。此刻,这个老将抬起头看着屋顶上的影子,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花部仲,阁下的剑术果然颇有独到之处,但是为何不继续下去?” 那黑影摇了摇头:“欧内斯特,再打下去,我也没有把握取胜,我们日出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较量吧。” 说着,他从屋顶上飞掠而下,他跳跃的距离极远,似乎是空中滑行一般,在经过莱恩斯等人的头顶时,他突然拍了一下吉姆的头。 “我认识你,年轻人,下次我会来找你的。” 金发少年费尔特斯亚举起弓弩:“什么人,竟敢向欧内斯特老师动武!” 没等对方回答,他就一箭射了出去。 “好小子!”那影子突然抬手,从他的手中飞出两道银色的光芒,一道将费尔特斯亚射出的箭矢在空中击落,另一道则向金发少年的脸上飞了过去。 在这一刹那,金发少年费尔特斯亚展现出了非凡的反应力,他就地打滚,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同时拔出了腰间的配剑,准备冲上去。 “住手!费尔特斯亚,快回来!” 出言阻止他的正是欧内斯特本人。在说话的同时,欧内斯特跑上前去将费尔特斯亚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另一方面,奇立恩也向黑影射出了弩箭。 那奇怪的影子突然间向后倒跃,他行动的速度竟然比箭矢的速度还要快。众人都清楚的看到那支箭就飞在黑影的胸前,有一刹那似乎就要射中了,但那以后,那影子的速度越来越快,而箭矢的速度则越来越慢,终于无力的落在地上。那影子一瞬间就消失在树丛里了,只听到从树丛中传来的哈哈的笑声:“果然不愧是南方剑圣的弟子,我花部仲佩服,哈哈哈……” 声音越来越远,显示出敌人已经远去了。 欧内斯特大喘了一口气,回头看着金发少年:“太莽撞了,费尔特斯亚,连我都不敢贸然袭击他呢。” 虽然是责备,但语气并不严峻,带着恩师的慈爱之情。 “抱歉,老师。” 费尔特斯亚的歉意也是马马虎虎的,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奇立恩从地上捡起的那两支几乎要了他命的东西所吸引。出于少年人的好奇心,莱恩斯等人也凑上去细看。 那是两支星形的飞镖,表面闪烁着银色的光芒。费尔特斯亚接过来在手中掂了掂,说道:“这么沉,好像是就用银制成的。” “不错,正是用银制成的,因为它的体形太小,用银制就可以保证有足够的重量能及远。这种名为‘飞星’的手掷箭矢是日出国武士的最爱。” 欧内斯特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日出国吗?那可是比中京更遥远的地方呢。”海因吃惊的说。 “不错,日出比中京更在大海的东面,是一个岛国。据说太阳就是从他们那里升起的,所以那里的人自称日出之民。那里的人对于剑术有特别的爱好,几乎人人身上都佩着剑。而最出色的人则被称为武士,此外,他们对于潜行术、追踪术、和用手掷箭矢的手法也有独到的研究。他们的习性很野蛮,一语不合往往就拔剑相向,但是在对付外敌时又很团结一致,而且很重视友谊,与中京国有着世代的冤仇。” 欧内斯特简单的为大家介绍了日出国的概况,但这并不能满足年轻人们的好奇心。 “那个自称什么仲的家伙就是日出的武士吗?” “花部仲吗?他是日出武士中的佼佼者,据他自己说在整个日出国找不到一个对手了,所以到其他大陆来,寻找强悍的对手比试。”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他应该先到中京去才是。”海因说道。 “他已经去过了,花部仲倒也直爽,他说他在那里打败了大部分的有名剑士,但最终还是尝到了败北的滋味。本来应该回去苦练十年再去报仇的,但是他已经喜欢上了四处旅行的生活,所以就继续到处游逛,寻找新的对手。他还说自从他到这片大陆以来,还没遇到过能抵挡住他十剑以上的对手呢。” 费尔特斯亚不禁哧笑起来:“好个狂妄自大的家伙,这一回老师给他一个教训了吧。” 欧内斯特的脸色变得极为凝重。 “他是一个强大的对手,费尔特斯亚,如果我年轻二十岁,或许还能与他打成平手。” “什么?老师败了吗!” 费尔特斯亚,奇立恩都不能置信的叫起来。 “那倒没有,我没让他看出有胜利的希望。日出人都是急性子,看看几剑决定不了胜负就没耐心了。事实上他们的剑术也是速战速决式的,开头的气势极盛,如果胆子小点儿的就会被吓倒了,如果能够挡住他们最初的进攻而坚持下去,倒有可能把他们拖垮——可惜我的体力不如当年了。” 老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颇有一种“英雄垂暮”的感觉。 “欧内斯特大人一眼就看出了他们剑术的弱点,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哪。” 海因及时的夸赞,就是为了激发起老将军的雄心。 “我看出了他的弱点,他也一定看出了我体力不足的弱点哪,但是他显然不想借助年轻的优势取胜。那个花部仲实在是非常聪明而且骄傲的人。” 老将并未被海因的奉承所迷惑,反而很有风度的夸赞对手。 “他这么快就能看穿老师你体力不足的弱点吗?” 奇立恩不相信的问道。 “千万不要忽略他人的智慧,奇立恩。” 老将告诫着年轻的弟子:“花部仲从日出国远道而来,每到一地他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当地的语言,刚才你也听到了他对于我们的大陆通用语说的有多么娴熟,仅从这一点你就能想象出他有多么的聪明了。如果他下一次改变了主意卷土重来,必定是有备而战,我恐怕就很难有今天的幸运了。” “不必担心,老师。下次他再来的时候,就由弟子和他较量吧!” 费尔特斯亚认真的说道。听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奇立恩、莱恩斯和吉姆都不禁笑出声来。 欧内斯特倒没有笑,他抚摸着弟子的脑袋,点了点头:“凭你的资质,费尔特斯亚,将来也许会有这么一天的,好好练吧。” “是的,老师!” 费尔特斯亚高兴的说道。他得意的回头看了看其余的几人,显然对于老师对自己能力的肯定极为高兴。 第一章 南十字军团 这时,老将才转过头来,招呼三位年轻的客人。 “莱恩斯子爵吗?当年我和令尊大人曾有过一些交往呢。” 老将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十四岁的褐发少年。 “是……是的,您认识我吗?” 莱恩斯感到很惊异——他还没做自我介绍呢。 老将的脸上泛起了笑容。 “你们在外头的讲话声音是那么响,我年纪虽然大了,耳朵可没聋。海因修士的名字虽然以前没有听说过,但是这一次你在新科夫诺城居然能以言辞折服斐兰德那帮难缠的商人,迫使他们同意拿出钱来重建索菲亚军团,相信不久以后修道士海因的大名就会传遍整个大陆了。” 海因的吃惊比莱恩斯更甚——那才是昨天发生的事啊! “那么我们的来意您大约也清楚了?” 既然老将的情报如此快捷准确,海因就决定开门见山。 “斐兰德那帮家伙,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就没让我有过安宁。” 老将半认真的抱怨着:“说实话,海因修士,我已经无意再卷入政治的漩涡中了。” “如果您真的无意于政治,那么您为何仍如此注意收集情报呢?” 海因反问道。这一招正命中老将的弱点,欧内斯特无奈的苦笑了一声:“真是个言辞犀利的小和尚啊,让我想起了一位以前的同僚。” “是克劳德主教吗?我正好有一封他的信件,主教大人说如果有幸遇到您就可以以此要求您的帮助。” 海因从怀中又取出一封信来交给欧内斯特。 莱恩斯此时真正的感到诧异了——自从在大天使要塞以来每到关键时刻,海因的怀里都能掏出一些极有帮助的东西,莱恩斯不禁怀疑海因的怀里是不是有一个百宝箱。 老将仔细的阅读着以前同僚的书信。有趣的是,他读完信后的反应与斐兰德的完全一样——他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着海因,脸上浮现出关爱,了解等带着复杂含义的笑容。 “原来如此,克劳德还是那么思虑周密啊。可是你要知道,海因,我与斐兰德不同,斐兰德当年受过克劳德主教很大的恩惠,所以他才不遗余力的帮助你们。而当年我正是由于与克劳德之间闹出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情才离开宫廷的。所以,我不会为了克劳德的请求而放弃初衷。” “如果真是有矛盾,主教大人也一定会在信中道歉的。” “有些事情是不能用道歉来解决的。” “那么您为何不回王都与主教大人当面交谈呢?” “现在吗?” “当然不是,如果您愿意帮助我们,我们就有足够的军力打回王都了。难道您就愿意看着圣佛朗西斯一直在帝国军的盘踞之下吗?” 看着沉吟不语的老将军,海因继续下他的说词:“您的头发已经白了,克劳德主教也是一样,如果你们之间真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已经是十五年之前的事了,难道您真的打算将这些宿怨带到坟墓中去吗?!” 听到这样近乎于无礼的言辞,老将象被雷击中一般,后退了两步。 “你胡说什么!” 对于海因大胆的说词,费尔特斯亚控制不住的叫起来。然而,老将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思索了良久之后,他突然间大笑起来。 “说的好!海因,将来你的辩论能力一定会超过克劳德主教的。你是否打算成为克劳德第二呢?” “不,我从来就没有想要成为‘小克劳德’,将来,我要人们记住的是我的名字——修道士海因!” 海因的脸上又显出了莱恩斯曾在大天使要塞见过的那种气魄,一时间就连最胆大的费尔特斯亚也不禁为他的气势所摄。 老将点了点头:“不愧是……好吧,既然连你这样的少年都有如此的雄心,我这个索菲亚的老将就更没有理由退缩了。” “您真的打算放弃隐居生活吗?老师。” 费尔特斯亚兴奋的语气与其说是在提问还不如说是在鼓励:“这样我们就能够参加真正的战争了!那太好了。” 老将军欧内斯特抚摸着爱徒的金褐色短发,轻轻的叹着气:“我一直认为自己的身体还很健壮,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衰老,可是这一次与花部仲的比斗,让我明白我毕竟是个老人了。所以我要乘着自己还有些用的时候,做出点事情来,让人们知道欧内斯特虽然老了,但仍然无愧于‘南方剑圣’这一称号。” 海因趁机提出了更多的要求,他拉着两个年轻同伴的手,将他们拖到了欧内斯特的面前。 “欧内斯特大人,这是我的两个同伴,莱恩斯和吉姆,他们对于您的名声早已极为仰慕。您已经有了两位出色的弟子,那么就请您再收下这两个学生吧,就算是为我们索菲亚的将官多培养一些人才。” 尚未等老将点头,费尔特斯亚突然站了出来。 “莱恩斯子爵是索菲亚公爵的儿子,虽说血统低下了一点倒还能忍受。可是这个叫吉姆的家伙贼眉鼠眼,一看就知道不是贵族出生,难道也配同我们为伍吗!” 早已忍受不住费尔特斯亚的骄傲,莱恩斯此时终于发作了。 “你口口声声提到血统,那么请问你的血统有多么的高贵呢?” “我吗?” 费尔特斯亚冷笑了一声。 “我的名字叫作:费尔特斯亚·克拉尔·阿古利亚。阿古利亚皇朝现任皇帝莱迪尔三世陛下的第三子。遵从陛下的指令向欧内斯特大人学习剑术和兵法,为将来成为皇国大将军做好准备。” “是阿古利亚皇国的第三皇子吗,难怪这么骄傲。” 既然对方是王族,莱恩斯也就不得不忍受费尔特斯亚的盛气凌人了。 这时,海因突然恍然大悟的叫起来:“我想起来了!” 海因指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奇立恩:“海代尔特……是草原王国塔利亚斯的国姓啊,难道,你也是……” 黑发的少年腼腆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但他的金发同学代他回答了:“不错,奇立恩是塔利亚斯国的王子,而且还是嫡子,命中注定,他将来将会以一国之主的身份统率他们塔利亚斯著名的骑兵纵横于大草原的。” “原来如此,想不到连皇子的同窗身份也要求这么高,是阿古利亚的传统吗?” 看到吉姆的脸变得雪白,海因禁不住出言讽刺骄傲的金发少年。 “哎,费尔特斯亚,我早就说过,你没必要这么看重血统的,多一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奇立恩也出言帮助吉姆,虽说他将来会成为国王,但他可没有他的金发伙伴那样骄傲。 “总而言之,我不会同下贱的平民为伍。” 费尔特斯亚任性的说。 “你们这些孩子,就别吵啦。” 老将军不得不出来平息混乱。 “费尔特斯亚九岁的时候,他的父亲莱迪尔三世抱着他来找我,请我帮忙教育和保护他的孩子,由于宫内嫔妃争夺继承权的斗争,他的母亲去世了,而且可能危及小王子。我和莱迪尔的交情一向都很不错,所以就收留了他,这孩子从此以后就很注意血统和阶级的划分。” 老将向海因解释学生的性格来历,以免海因对他误会。 “原来如此,所以将来才要掌握军权以便为母报仇吧?” 海因立即敏锐的觉察到了费尔特斯亚想要成为阿古利亚皇国大将军的用心。 “至于奇立恩,他原来是‘枪圣’梅菲斯的弟子,梅菲斯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要四处游玩,干脆把他的弟子扔在了我这边,幸好当年我们两人经常互相切磋技艺,所以我还能记得一点梅菲斯的幻枪术。” “是的,我国的军队以枪骑兵为主,一向极重视枪术的培养。欧内斯特老师虽然以剑术闻名,但这些年来老师对于我的枪术也点拨了不少。”奇立恩补充道。 “‘枪圣’梅菲斯以潇洒而闻名,据说他的弟子有不少,可却没有一个能在他身边待的时间超过两年的。” 海因对于大陆上的知名人物了解确实很透彻。欧内斯特深有体会的点了点头:“梅菲斯认为他的幻枪术关键在于个人的悟性,他说如果两年时间还不能了解到这种枪法的奥妙,那么再学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不知不觉间,老将军发现同海因交谈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而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过话的吉姆走到了费尔特斯亚的旁边。在足足高他一个头,而身份更是天差地别的皇子面前,吉姆勇敢的挺起了他的胸膛:“费尔特斯亚……王子殿下,用你的高贵血统论来看,我吉姆只是一个平民,说不定连平民都算不上,因为我根本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是奴隶也说不定。和你每天有伯爵夫人铺床的生活相比,我天天睡的是稻草,而且我在村子里唯一的生活手段就是偷窃!” 吉姆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胆怯,但很快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大。 “但是,我吉姆从来就不羡慕你们王族或贵族的生活,我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虽然我偷东西,但是我从来不会偷那些因为我的行为而带来不便的人。我心安理得的过日子,直到遇上了莱恩斯。他是我一生中第一个朋友,从来不因我的身份而鄙视我。在我不高兴的时候他甚至会为了逗我开心而屈就我。” 吉姆转向莱恩斯,眼中充满了泪水。 “你放心吧,莱恩斯,我不会给你带来不便的。我可以做你的随从,那不用学习剑术和兵法也能胜任。现在,我就躲到一边去,免得给殿下们带来不便。” 说完,吉姆就一头钻进了树丛。而莱恩斯焦急的叫了起来:“等一等,吉姆,你听我说……” 他狼狈的回头冲着老将军欧内斯特一笑。 “抱歉,大人,我想我没有做您学生的荣幸。” 说着也一头转进了树丛里。 费尔特斯亚有些不安的看着他们,脸色渐渐的红了。 “费尔特斯亚!” 老将的语气中带着无限的沉痛。 “将来在剑术上你也许会胜过莱恩斯,但是,如果你们两个将来在战场上相遇,你是非败不可的——个人的能力再强,如果没有朋友和部属的帮助,是不能真正称为无敌的。而你始终不了解这一点,血统和阶级并不能帮你辨识真正的朋友。” “是的,我知错了,老师。” 费尔特斯亚低声回答。 “那就快去把他们找回来吧。” “是的,老师!” 不仅是费尔特斯亚,连奇立恩也跟着跑了出去。 另一方面,寻找吉姆的莱恩斯在树丛间转悠了半天,终于听到了吉姆说话的声音。莱恩斯欣喜的朝有声音的方向钻了过去,突然看见吉姆和那个黑衣人花部仲站在河边,似乎是在交谈什么。 “吉姆!” 莱恩斯惊异的跑过去。 吉姆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笑容:“你来的正好,莱恩斯,我刚刚和花部仲先生说好了,向他学习日出武士的本领。” “你胡说什么,吉姆,难道你要到日出国去吗?” “事实上花部仲先生早就见过我们了,就是在海滩上遇到盗贼团的那一次,他一直在暗处观察我们。他说我面对着无数的敌人仍然奋勇的向前冲,正符合日出武士的要求。” “那叫愚蠢!如果不是海因吓住了那帮盗贼,咱们都会玩完儿的!” 莱恩斯暴跳如雷的叫道。 “总而言之,我已经决定跟花部仲先生走了,他的本事可要比欧内斯特将军还要强呢。花部仲先生答应带我到海上去。” “别这样,吉姆。” 莱恩斯几乎是声泪俱下了:“难道你就愿意离开我们这些朋友吗?就算不在欧内斯特大人门下学习,我们还可以向其他将官学习啊,想想我这个朋友吧!咱们从圣佛朗西斯一路逃到这里,难道现在反而要分别吗?” “别担心,莱恩斯。” 吉姆的眼泪也落下来了。 “我去学习日出武士的本领,也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帮助你这个朋友啊。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就放心吧!” “不行啊,吉姆,再考虑考虑?” 莱恩斯仍想做最后的努力。 “没有用的,他执意要出海的主要原因是那个在海上消失的神秘女子!” 不知何时出现的海因一语道破了吉姆的最终目的。而且欧内斯特也跟在海因的身后。 “花部仲,你的名声一向不错,可不要作拐带小孩的事情啊!” 花部仲哈哈大笑:“南方剑圣,刚才看到你有那么出色的弟子,令我也兴起了收徒之念,你尽可以放心,我花部仲身为堂堂武士,既然答应了教这孩子本领,自然决不会藏私。这孩子个子矮小,身体虚弱,学习你们的剑术是很难有所成就的,但是他手脚灵活,善于蹿跳,学习我们日出国的的潜行术那可是天生的人才。我们两人的比试没能分出结果,将来就看看我们的弟子之间谁更强了。” “吉姆!” 莱恩斯仍在叫喊,但欧内斯特拉住了他。 “让他去吧,莱恩斯,花部仲说得不错,吉姆不适合学习我们的剑术。但是在花部仲的训练下他应该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武士。” 既然南方剑圣都这样说了,莱恩斯也就无法可施了,他只得含着泪眼看着吉姆被花部仲带上了一条小船,逐渐消失在暮霭的薄雾中。远远的,只听见吉姆的声音传来:“别担心,莱恩斯,我会回来的……” 回到河之村后,莱恩斯接受了费尔特斯亚的道歉,并正式拜欧内斯特为师。由于天色已晚,海因和莱恩斯就接受了欧内斯特的邀请——在茅屋中休息一夜。 当天晚上,莱恩斯与海因两人由于过于兴奋而无法入睡。毕竟,他们在短短几天内经历的事情远远超过了两个少年所应该承受的范围。两人只得走到屋子外面观看夜空,希望初夏的凉风能帮他们平静下来。 “终于成功了,海因,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 莱恩斯心满意足的说道。 “最好不要想的太简单,后面的麻烦多着呢。” 海因提醒着年轻的朋友:“比如说新建军团的名字,你考虑好了吗?” “新建军团的命名吗……军团的命名权只有国王才有啊!” “这支军团不同,它没有动用王国金库的一个金币,完全是我们自己建立的。是我们自己的军团,当然由我们来命名!” 海因坚决的说道。 “那么,好吧!就叫长胜不败骑士团如何?” “太俗了吧。” “那么就叫索菲亚皇家正统军团?” “太长了,而且可能与将来阿斯尔殿下建立的军团名混淆。” “真是麻烦哪,海因,就由你来取名吧!” “那可不行,你是未来的军团长,这种事情不能由别人代劳的。仔细考虑考虑,莱恩斯,你能想出一个好名字的。” 这一回莱恩斯没有再胡乱说话,他望着天边的星辰沉思了良久,突然间指着天顶南方一颗最亮的星叫了起来:“海因,那颗就是南十字星吗?” 海因仔细的看了看,点了点头:“不错,那正是我们索菲亚的守护星南十字星,据说只要它的星光不灭,索菲亚的国脉就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是南十字星啊!” 莱恩斯仰望了良久,转过头来:“海因,我曾经对着这颗南十字星发誓,一定会回到王都的。” “是的,我知道。” “我们建立这支军团的目的,也就是象南十字星一样守护着索菲亚,所以,我们就以南十字星为军团命名吧!新建军团的名字就叫——南十字军!” 阿伦西亚历596年初夏,在一个有着习习凉风与满天星光的夜里,南十字军,这个在日后令无数人为之心惊胆战,又令无数人为之衷心向往的名词,第一次出现在世间。就是神机妙算如海因,现在也决不会想到,南十字军的名字,在日后会与席卷整个阿伦西亚大陆的战争风暴紧紧联系在一起。 次日,当莱恩斯等人启程返回新科夫诺城时,他们的人数是五个人,虽然完成了任务,而且比来的时候增添了伙伴,但是莱恩斯并不感到高兴——吉姆的离去让他始终高兴不起来。而海因和欧内斯特也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都刻意离开他一段距离,谁也不去打搅他。 过了片刻,欧内斯特觉得没有必要让莱恩斯一直沉浸在懊丧中,所以就催马赶上了他。 “莱恩斯,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不愉快的事。如果能承受住,过了一段时间后也就会适应了。更何况你并没有失去你的朋友,只是暂时的分别而已。” “谢谢您,老师。” 莱恩斯接受了老将军的劝告,但他立即向老将军提出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那么,欧内斯特老师,您是这么的豁达,当年您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要退隐呢?” 欧内斯特唇边显出一丝苦笑,颇有一点“作茧自缚”的感觉——莱恩斯是一个不怎么精通人情世故而且好奇心过重的家伙,别人尽量避免触及的隐私他却喜欢当面询问。以前克劳德首相做他的老师时就常常被他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如今刚刚担任莱恩斯老师的欧内斯特也不得不面对这个好奇学生的旺盛求知欲了。 幸好欧内斯特是一个性格单纯明快的人,隐藏或支吾都不是他待人接物的方式。当看到同样好奇的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都围过来的时候,老将军便一边斟酌着言辞一边开始了他的回答:“这……主要是和当时刚刚即位的诺兰德夫王在国政上有了分歧。你们都知道我和卡奥斯的名将梅菲斯比较投缘,可以称得上是‘莫逆之交’。所以呢,我对于卡奥斯帝国的印象一直不坏。而克劳德首相却一直认为应该将卡奥斯作为潜在的威胁加以防备和压制,而诺兰德夫王也就听信了他的说法。当然了,现在看起来这件事上克劳德首相的看法还是对的,但在当时为了这件事情我与陛下之间就很不愉快,对克劳德首相也有了成见,但从私人感情上说,我还是相当佩服克劳德首相的才智。” “那么老师为何退隐呢?”莱恩斯还是要刨根问底。 欧内斯特想了想,用尽可能不引起少年们胡思乱想的语气回答了这一个问题:“我和克劳德首相为了另一个人,在私人交往上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冲突,当时我很激动,一怒之下就离开了。莱恩斯,这并不是应该学习的性格,今后你还是应该沉稳一些。” “可是,那究竟是什么……” 莱恩斯的追问没有能提出就被海因打断了——海因觉察出老将军的尴尬,及时的出言为他解围。 “莱恩斯,新科夫诺城就在前面了,你看艾尔夫他们都在前面等呢!” 出城迎接的全是莱恩斯的部下。骄傲的科夫诺商人们虽然承认了莱恩斯等人的权力,但全无要迎合他们的意思。而艾尔夫等人能够适时的在城外迎接也决非是幸运使然——他们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城外等候了。如果他们的等候再得不到结果,艾尔夫就打算带着人到河之村去搜索了。 “很高兴见到你们回来,莱恩斯大人!” 艾尔夫的问候朴实无华,却很能感动人心。随后,他立即就发现队伍中少了个本该一起回来的人。 “吉姆呢?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菲里克斯也很在意这个比他年轻许多,但同样具有赤子之心的小伙伴。 “慢慢再说,慢慢再说。” 海因明白城门前不是说话的场所,将众人互相介绍了一番之后,他们就进城了。 科夫诺人很快就知道了欧内斯特驾临的消息。他们对于南方剑圣的欢迎程度令莱恩斯等人都感到嫉妒。街上很快就围满了欢迎的人群,老将军雍容的气度和风范令所有的新科夫诺城居民有了极大的安全感,他们的欢呼声清楚的表明了这一点。但是,在欢呼的声浪中并未出现诸如“索菲亚万岁!”“国王万岁!”等其他地方常见的口号,而只是代之以“科夫诺万岁!”“打倒帝国!”等说法,由此可见科夫诺人强烈的独立意识。 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所以他们两个在海因的安排下,跟随艾尔夫到城外的兵营中去了。跟随欧内斯特一起到市政大厅中去见斐兰德等人的只有莱恩斯和海因两人。之所以是他们两人去,一方面是向斐兰德说明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要求他们遵守诺言,另一方面,有海因在也可以防止他们反悔。 早已在大议事厅中等待的商人代表们并未象海因担心的那样出尔反尔,他们对欧内斯特将军的到来表现了极大的期望,并立即同意拿出钱来进行组建新军团的工作。只是当他们听说新建军团的军团长将由莱恩斯担任而不是欧内斯特时,他们感到不大放心。但是欧内斯特随后表示他会担任副团长一职,这才使他们安下心来。 “那么,现在就让我们签订一份正式的文书,分清我们的各自的权力和义务。” 海因提出了这样貌似合理的要求,商人代表们立即就同意了。对于他们来说,签订契约和条款正是他们这些商人所擅长的。 此后的整整一天,莱恩斯在反复的争论和辩解中度过,海因再一次施展出了他那惊人的辨才,他甚至同商人们为一两个字的使用和位置而争论不休。被吵的头昏脑涨的莱恩斯几次都昏昏睡去,醒来时发现海因仍在和那些商人们辩论。一直到晚上,当莱恩斯第五次从睡眠中挣开眼睛时,他发现海因正对着他举起庆祝的酒杯。 “谈完了?”莱恩斯傻乎乎的问。 “是的,莱恩斯军团长阁下。从明天起我们就要着手组建南十字军了。”海因用特别的语气称呼着莱恩斯名字后的新官阶,这使莱恩斯自己感到很不习惯。 确实,从历史上看,莱恩斯以十四岁的年龄担任军团长职务,在整个大陆史上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就连卡奥斯帝国的青龙骑士雷昂,也是在十五岁成年式以后才受命出任军团长职务的。所以,在后世的许多文书上,都认为莱恩斯的这一职务并没有得到索菲亚王的敕封,只是自封而已,因此不能予以承认。但是有更多的人认为,南十字军日后的战功远比大陆上以往任何军团都要多的多,所以莱恩斯军团长的称号当之无愧。 这类争论在以后的岁月中一直进行着,反而冲淡了对于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新科夫诺城防卫权渡让文书的研究。 这份由海因以莱恩斯的名义与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签订的文书,和当时其他一些重要的条约,例如克劳德主教与卡奥斯帝国签订的城下之盟相比,后世的史学家门往往都没有太加注意,原因是在这份文书中,后世的外交家们中找不出太多的精彩之处:双方说定由莱恩斯子爵及其指挥的南十字军负责新科夫诺城和周边地区的防务,而原有的商人议会则继续保留他们对于市政和经济事务的权力。咋看之下,这是一份相当公平的,找不到什么岔子的对等条约。然而,了解海因的人恐怕谁都不会相信以海因的性格会签订这样一份“无害条约”。事实上,海因不仅仅欺骗了当时的谈判对手,他甚至成功的骗过了后世的文献研究者们。在这份文书中,隐藏着一个当时谁都没有注意的陷阱,即使是在若干年后,也很少有人注意到,在文书最后的细则之中,赫然写着这么一条:“在新科夫诺城受到战争直接威胁的情况下,军团长可以暂时性的强制接管新科夫诺城的一切军政事务,直至军团长认为该威胁已经解除为止。” 文书签订了之后,一切就在海因的安排下井井有条的展开了。首先,海因将艾尔夫、戈尔斯、菲里克斯三人都升职为中队长,以他们原有的小队为班底建立起剑士中队、枪兵中队和斧步兵中队各一支,莱恩斯自己也被推上前台,担任了中队长的职务。当海因问他想指挥哪一类兵种,是步兵、骑兵还是枪兵时,莱恩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机动力最高的骑兵。此外,他们邀请老将军欧内斯特出任南十字军的副军团长,理所当然的,老将军出任了一支骑兵中队的指挥官,他的两个学生,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则跟随在他的身边担任副手。 “海因你自己呢?你指挥什么部队?” 在海因分派完毕后莱恩斯才注意到海因没有给自己安排职务,所以他好奇的询问。 “哎呀呀,你还真是罗嗦。我当然是担任你的副官啦,难道你以为自己一个人真的能够指挥一支中队吗?” 海因的话使得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而莱恩斯则红了脸。 “海因说得不错,一支部队的战斗力通常是两种要素构成——士兵的勇武或是指挥官的统率能力。现在新建的骑兵中队还谈不上勇敢善战,所以中队长的武力或谋略就显得很重要了,而莱恩斯你现在两者都不具备,所以海因的辅佐是必须的。将来等到你自己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海因就可以单独指挥其他中队了。” 老将欧内斯特这样对学生做出了解释,莱恩斯只有信服的点头。 “那么现在我们只有五个中队的实力,虽然号称是一个军团,可还及不上一支雇佣兵团的编制呢。” 艾尔夫提出了这样的看法。大陆上雇佣兵团的编制通常是六个中队组成,现在这支军团只有五个中队的编制,确实少了点儿。 “是的,我们这里缺乏能担任中队长的指挥官,而且就算是在建立好的这五个中队里,现在也缺乏能担任小队长的强壮士兵。事实上,就算是这五个中队,现在也仅仅是停留在纸面上的报告而已,大批的士兵还有待于我们去招募。” 虽然很不情愿,但海因也不得不承认目前不利的局面。不过他立即做出了补充:“只要那些商人们信守诺言,我们有足够的金钱,这一切都是可以解决的……” 接着,海因开始详细的述说他的一系列计划,其构想之精密细致就连经验丰富的老将欧内斯特也找不出任何不足之处。但是,在海因的计划背后,他另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只是在现在,还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很快,在新科夫诺城的各处贴出了招揽人才的“招贤令”,海因希望借此扩充急需的中队长指挥官队伍;然后他又在城内召开了盛大的比武大会,从士兵中选拔出一批身强力壮的硬汉担任小队长;至于普通士兵,海因并不打算使用原有商人卫队的军力,那样会影响莱恩斯对新军团的控制权,他也不愿意仿效大陆上许多军团的做法:用奴隶充当步兵,那样做会影响军团的战斗力,他宁愿多花一点钱从平民中招募士兵,定期发给他们银币作为薪金。反正有科夫诺商人们的金库为他撑腰,海因在金钱上无需俭省。 有了从科夫诺商人们金库中运出的大袋金银币作为后盾,选拔和招募士兵的任务都进行的很顺利,各中队的军营一点点的充实起来,唯独贴出的“招贤令”毫无建树,整整十天内没有一个人来应征。无可奈何的海因只得将目前的五个军团作为唯一可以计算的战力进行他的大胆计划。 于是,在五月末的一个下午,海因召集了所有的中队长,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打算。 “什么!要主动出兵援救大天使要塞?” 虽然莱恩斯已经对于海因的许多大胆想法较为习惯了,但是当他听到海因的计划后,仍然抑制不住的大叫起来。 “没有办法了,我们不能再拖延下去。卡奥斯的赤龙重装兵团现在正在攻打大天使要塞,当初我们和独角兽佣兵团的萨罗斯团长约定了,要他帮助贝达老伯爵坚守九十天的时间,现在已经快要到了,必须在近期内采取行动!”海因坚决的表示说。 “但是就凭我们目前的兵力,怎么可能抵御赤龙重装兵团的攻击呢?”莱恩斯根本就没有信心。 “赤龙重装兵团是帝国军中最善于城塞攻防战的部队,在目前的情况下,要想在他们攻击下守住大天使要塞几乎是不可能的。” 欧内斯特对海因的提议也不以为然。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守住大天使要塞,我想要的是在要塞中的索菲亚正规军的军力,在目前缺乏兵力的情况下,我不打算把这部分贵重的战力白白浪费在大天使要塞。” “而且……”海因接着补充说:“自从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后,索菲亚军就再也没有进行过有效的抵抗了。把大天使要塞的贝达老伯爵救回来,不但可以借此向索菲亚的正规军施恩,为日后收编其他的零散部队打下基础,而且可以以此向整个大陆证明我们索菲亚军仍有抵抗的正规军,抢先拥有复国的大义名分,这就是我的打算。” 议事厅内的众将领互相看了看,他们都为海因的构想之宏大而感到惊异,虽然建立起了一支军团,但是在这些人中,就连欧内斯特也没有明确的想过今后该怎么办。如今,海因已经为他们指出了一条通向未来的路,尽管这条路现在还看不见终点,但大家谁都没有怀疑这条路的正确性——海因已经成功的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建立起了属于他的权威。但是,并非所有的人都完全同意海因目前的计划。艾尔夫就立即提出了异议。 作为一名实战型的军官,艾尔夫对于具体的战术问题是相当精通和敏锐的。在考虑了片刻之后,他根据丰富的经验向海因提出了四点不利的因素。 第一:他们刚刚来到新科夫诺城,立足还不稳,无论是商人还是平民对他们的信心都还不足,此时率军远征将会使得新科夫诺城的居民有一种“拿了钱就跑”的感觉,对以后在同商人们合作很不利。 第二:目前各个中队的兵力还远未达到齐装满员的地步,若出击的兵力过多,很有可能造成新科夫诺城内部的空虚。新科夫诺城周围的诸侯早已对这座城市的富饶有觊觎之心,而新科夫诺城自建军团也已经给了他们进攻的口实,如果诸侯们真的趁他们出战大天使要塞时进攻,很有可能使得南十字军丧失根本之地。 第三:卡奥斯的赤龙重装兵团拥有极其强大的战斗力,如果南十字军在大天使要塞的城壁下与赤龙重装兵团发生正面冲突,很有可能给这支新建的军团造成致命的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第四:帝国军于四月中旬进击大天使要塞,此时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把他们前往要塞所需的一个多月也算在内,贝达老伯爵和萨罗斯的独角兽佣兵团至少要坚持两个半月之久,而在赤龙重装兵团的进攻下,他们能否抵御这么长的时间,任何人都不敢保证。很有可能当南十字军冲到要塞前时,大天使要塞已经失陷,而远道而来的南十字军必将成为士气正盛的赤龙重装兵团的饵食。 “总而言之,下官认为此时决非出战的最佳时机。” 艾尔夫用这句话结束了他的发言。 听完了艾尔夫的谏言,海因点了点头。但他的头却转向莱恩斯:“我应该向你祝贺,莱恩斯,你拥有了一个具备如此上佳战术眼光的指挥官。” 海因使用这种方式向艾尔夫表示了夸赞后,他就向大家做出了合理的解释。 “这些因素我也考虑到了。但是,为了将来能在战略上取得更大的主动,战术上的不利地位也只能忍受了。当然,我不会给敌人以可趁之机。事实上,这一次为了抢时间,我只打算带领骑兵部队前往。” “什么?那只有两个骑兵中队能前往大天使要塞吗?” 艾尔夫吃惊的问道。 “不,我希望欧内斯特将军继续主持新建军团的工作,大天使要塞方面只需要莱恩斯的骑兵中队去就够了。” “什么!” 这一次是所有的人都叫了出来,连欧内斯特也不例外。 “不必担心。” 海因满不在乎的说:“在新科夫诺城新建军团关键是保持城内的秩序和防止商人们反悔,这必须有欧内斯特大人的威望和经验才能控制住;但是到大天使要塞去同帝国军周旋是需要随机应变的,而且这也是让莱恩斯建立威望的大好时机,所以必须由莱恩斯率军前往,当然我会和莱恩斯一起去,我并不打算同帝国军大战一场,只不过是把贝达老伯爵和独角兽佣兵团接应回来而已,高机动力的骑兵完全可以胜任这一任务。” “贝达老伯爵是否会同意离开要塞呢?当初我们劝他离开的时候他可是严词拒绝的。” 莱恩斯又提出了一点异议。 “在见识了帝国军的强大实力后,我想老伯爵也许会改变他的初衷吧。而且,现在已经有了新科夫诺城作为抵抗卡奥斯的基地,老伯爵也没有必要以死向帝国表明索菲亚军人的决心了。总之,到了那里之后,我会想法说服他。” 既然海因做出了这样的承诺,大家也就无话可说了——海因强大的说服力是这里人人都领教过的。既然计划已经决定了,欧内斯特就立即将话题引入到具体的战术层面。开始商议各中队的任务和布置。 计划的关键是如何将从大天使要塞的残兵败将安全撤回新科夫诺城,而且还不能将赤龙重装兵团一路带回来。大天使要塞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不确定的因素是最危险的,所以海因的这个计划可以说是相当的冒险——很有可能,就象艾尔夫所担心的那样:当莱恩斯和海因满不在乎的以救世主身份在大天使要塞现身时,要塞里的索菲亚守军已经被完全消灭,而他们将不得不以一个新建的骑兵中队面对整整一个军团数量的,专门克制骑兵的重铠枪兵!而海因正是针对这种情况做了种种的打算。 “制定计划时应该以最坏的情况来考虑,如果中途发生了什么好的因素不妨当作意外收获来看。” 这就是海因编制计划的原则,这一次他也是这样做的。 基本上,海因的打算是由艾尔夫、戈尔斯和菲里克斯三人指挥的中队在从大天使要塞到新科夫诺城沿途的路上逐次设置埋伏,每一次都最大可能的弱化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力,同时尽量减少己方的伤亡;莱恩斯的骑兵中队则在一路上都以游击战的战术加以骚扰,充分发挥骑兵的高机动力;而欧内斯特将军的骑兵中队任务最重:他不仅要负责新科夫诺城的治安和防务,还要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其他中队,也就是说欧内斯特将在这一条路上来回跑,输送给养,援救伤员,必要时还要延缓敌军的行动;最后,当被严重削弱的赤龙重装兵团到达新科夫诺城城下时,新科夫诺城原有的警备团即凭借城防优势对其进行阻击战,直至南十字军各中队完成休整和集结后,就可以在新科夫诺城的矮城墙下进行一场大的歼灭战。 海因的构想极其宏大精密,这场战争绝不再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那样是通过一两场大的会战来结束,而是一次延续几个月,甚至有可能达到一两年的消耗战。他的计划充分发挥了索菲亚军本土作战,兵员和物资可以得到补充,而卡奥斯军则无法则无法在当地招募兵员这一优势,一点一点的弱化赤龙重装兵团这个对于刚刚组建的南十字军来说过于强大的对手。 “帝国军的短时间爆发战斗力是很可怕的,从正面我们决非其敌手。但是,如果一点一点的消耗他们,而我们的损耗能够得到补充,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取胜了。” 海因用最简练的语言反复的说着他的这一战法的精髓所在,他之所以说的如此详细无非是为了让莱恩斯能有机会学习战术和战法。可惜海因的心血白费了——在他作详细解说时,莱恩斯竟然又睡着了,倒是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听的连连点头。 当然,这个计划还有需要完善之处,例如新科夫诺城周围及到大天使要塞的沿途各索菲亚原有诸侯的支持与否就很重要。如果这些人投向了帝国军,那么海因的计划就很难起到大的效果了。但是海因再也没有时间修正他的战术了,因为他不得不集中精力处理另一起突发事件——就在决定计划的第二天,在新科夫诺城周围巡逻的斥侯队带来了紧急报告:“出现大批的海贼船!” 第二章 首战立威 一般的说起来,大陆上的居民对于不可测的海洋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除了为生活所迫的渔夫和追逐利益甚于生命的商人外,很少有人愿意去海上旅行,当然这也与阿伦西亚大陆附近恶劣的海洋气候和恐怖的生物环境有关:不仅有已经证实存在的巨大虎鲨(这种生物在最寒冷和最温暖的水域中都能发现)、食人鲸、巨大的八爪鱼等大型凶猛鱼类以外,还有传说中能够以歌声吸引水夫自动跳海的可怕妖物——塞壬的存在,以及可以在海中生活的兽人族等等,光是这些就足以让所有的王族及贵族们对于海洋敬而远之了,没有了这些人的财力支持,造船业和航海术也就不可能有大的发展了。所以,一直到旧阿伦西亚王朝覆灭时,掌握海船和了解航海术的也仅仅限于商人和渔民而已。 此后,由于兽人族被赶过了达伦海峡,而他们同人类的战争并未停止。在同兽人族的反复较量中,首当其冲的卡奥斯帝国建立了大陆上第一支海军军团——冰龙海骑士团。但是,“海军只是为防备兽人族而设”这样的观点仍然深入大陆每一个正统军人的头脑中。所以,当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伊美尔达一听到兽人族将大举进攻的消息时,她立刻放弃了几乎要到手的新科夫诺城回师防卫达伦海峡,而帝国皇帝法兰也并不因此而责怪她。 但是,还有一种人也握有海洋的钥匙,对他们来说海洋就意味着安全和保障,只要他们逃到海上追捕的军队就奈何不了他们,这就是海贼。他们最初往往都是限于无奈才走上这条路的,多半是一些生活无着的渔民,或者是犯了罪的人组成了最初的海贼队伍。那时候他们的行动也仅仅是找一两条小木船,躲在船上沿着岸边游弋,一看到岸上有可抢劫的对象就跳上岸去劫掠一番,在巡逻队赶来镇压以前又逃回到船上去,一句话,那时侯的海贼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窃贼而已。 但是,随着大陆诸国战争的延续,很多在政治和军事斗争中失败,在陆地上再也无法立足的贵族甚至是王族逃往海上,海贼们的力量就大大的加强了。那些人不仅仅自己加入了海贼的行列,他们的身边往往还跟着大批的家臣和部下。其中有些人以复国或报仇为志向,仍然维持自己的气节,扮演了所谓劫富济贫的“侠盗”角色,但更多的人从此之后无恶不作,为人类走向海洋又增加了一道比自然环境更加难以逾越的障碍。 这些人的加入使得海贼群的质与量都有了飞速的提高,战略和计谋也出现在海贼们的行动安排上。海贼们的数量越来越多,其中有些甚至自己拥有了建造船只的能力,在海中的岛屿上建立起了巢穴;而他们的行动规模也越来越大,甚至敢于公开的进攻城市。那些富裕而又靠近海边的贸易都市自然是他们的首选目标。因此,自从古阿伦西亚王朝建立了科夫诺城开始,这座位于格雷尔河入海口的海港城市就与海贼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大陆历211年,科夫诺城第一次受到了有组织的海贼群大举进攻,对于海上侵攻完全没有防备的科夫诺人只有狼狈逃窜的份儿,城市几乎被抢掠一空。但是,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当时尚是正统的阿伦西亚王朝第四王子法尔贝拉来到这里重建科夫诺,并从此在这里定居,为科夫诺城以后争夺古王朝的正统权奠定了基础。 但是,也正是由于法尔贝拉王子的到来,科夫诺城陷入了日后因为与索菲亚争夺阿伦西亚王朝正统的战斗中,失败后遭遇到了毁城的悲惨结局。这也可以说是命运之轮的循环吧。 尝到了甜头的海贼们当然不会忘记这次胜利,在大陆历230~300年的七十年间,海贼们多次入侵,但有了防备的科夫诺人沿海筑起了极高的城墙,牢牢地守住了这块宝地。在此后当科夫诺城被索菲亚军围困期间,索菲亚人也多次试图从海上进攻,但结果却发现沿海的防备甚至比陆地上更严密,几次行动均无功而返。 大战期间,海贼们当然不会跑来凑热闹,而战争结束后,科夫诺城也被荒废了,海贼自然也就不会来了。但是,随着新科夫诺城的建立,海贼们又重新在科夫诺这个老金矿里发现了新的矿脉,他们屡屡的光顾此处,寻找发财的机会。由于新科夫诺城不能自备武力,每次海贼来袭时居民们都只能躲在城墙后头等待索菲亚的援军,那些未能被城墙保护起来的房屋就难逃被抢掠的命运了,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新科夫诺城的城墙修筑的速度特别快——几十年内增修了六道外墙。而海贼们也形成了这样一种默契——他们不费时间攻打城壁,只是在城墙外头尽情劫掠。 在近几十年中,由于克劳德首相的治国和索菲亚军的强势,海贼们的行为收敛了很多。但在索菲亚军已经覆没的今天,海贼们想要趁机大捞一笔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他们的情报似乎过于迟钝了,并不知道新科夫诺城已经有了赫赫有名的“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将军坐镇,而且,在这座城市里还有着一个现在还不为人知,但日后却名扬天下的天才军师——修道士海因的存在。 应商人议会的要求,紧急军事会议在新科夫诺城的市政厅召开了。只不过这一次的会议不象以往那样随便的分配座位,而是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在一个半圆内坐着代表新科夫诺城行政官员的十二个商人代表,而另一个半圆弧内则坐着索菲亚军方的代表——莱恩斯、海因和欧内斯特,这在以后的会议中形成了一个传统。 由于很清楚商人们会提出什么样的问题,所以海因一开始就没有允许他们提问。 “诸位是对于自己的投资是否有价值有所怀疑吧,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既然伟大的米尔斯神为我们送来了证明新建军团实力的祭品,那么诸位就只需要站在城壁上收获胜利好了。” 海因在说了这些极为自信的话语后,他就示意大家到城壁上去观看敌情。卡西莫对于海因的独断专行很是不满,但看到斐兰德、纪千等人都站了起来,他也只得很不情愿的跟随众人前往海边的城头。 在路上,欧内斯特悄悄走近海因的身边:“这么有把握,难道你确信你的安排万无一失吗?要知道海贼的出现可是打乱了我们原有的计划!” 海因笑了笑:“海贼的出现确实是突发事件,但我并不认为它属于不利因素。我们南十字军第一次作战以海贼为对手要比直接面对赤龙重装兵团要好得多,我们胜利以后就可以坚定商人们的信心,如果第一次就面对帝国,万一在作战中有小小失利,科夫诺人的信心就很难弥补了。” “胜利以后?难道你从没考虑过失败的可能吗?” “此战必胜无疑,老将军根本不必多虑!” 海因胸有成竹的笑道。 老将军看了海因半晌,突然间哑然失笑:“海因,如果不是对你已经有了一点了解,我一定会认为你是一个说大话的骗子。” 海因这一次没有回答,他正在和匆匆过来报告的艾尔夫交谈。说了几句后,艾尔夫告辞离去,而海因则转过头来,对老将军笑道:“都安排好了,待会儿就看大人您的了。” 欧内斯特点了点头,对付区区海贼他还有必胜把握的,刚才不过是以老将特有的稳重提醒年轻人罢了。他部下的骑兵中队已经整备完毕,但现在还不是老将出击的时候,他和商人们一起踏上了城头观看敌军的情况。 碧蓝的大海上扬曳着点点白帆,初看起来确实非常美丽壮观。只是在每一片船帆的下面都聚集着密密麻麻的黑点——海贼们早已迫不及待的等着下船登陆了。在一条冲在最前头的大海船上,居然模仿大陆军团的习惯悬挂着一面指挥旗——说明海贼们的领头人在这条船上。 “真是太猖狂了。”海因舔了舔嘴唇,勉强将下令击沉这条船的诱人念头压制下去——在他的脚边就有一具新近安置的投石器。自从打破了科夫诺城不能自备武力的规定之后,海因索性大举备战,城墙上大量安置了威力强大的投石器,而这仅仅是海因稳固城防计划中的一部分。但是,如果现在击沉了海贼的指挥船就可能令海贼们逃跑,从而使得海因的计划落空。海因并非嗜杀之徒,但这一次他需要借与海贼作战并取得胜利来巩固科夫诺商人们的信心,所以必须和海贼正面较量一场。 “这么多!” 一向胆小的粮食和酿酒商人贝迪莫在看到了对方的阵容后顿时退缩了,他躲在斐兰德身后,高声叫道:“大约有好几个军团的海贼朝我们冲过来了!” “别胡说!” 海因严肃的说道,贝迪莫的胡言乱语有可能搅乱军心。 此时,老练的欧内斯特已经大致统计了敌军的数量,立刻向在场的所有人做出解释:“海贼们乘坐的是轻型帆船,每只船上大约可以容纳一个小队的兵力。船只的数量倒不少,足有五十多只,也就是说,海贼们大约有五个中队的兵力,与我们可说是旗鼓相当。” “南十字军的第一战!” 莱恩斯喃喃的自言自语,他的手心禁不住出汗,而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毕竟,作为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这是莱恩斯第一次经历真正的战争。同以前在前往新科夫诺的路上所遇到的盗贼群相比,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可是数量与己方相当的对手。 另一方面,海因的手指也在微微的抖动,这可以解释为兴奋,也可以看成是有一点点的紧张——与莱恩斯一样,这也是海因第一次独立的指挥军队。此前他虽然也向艾尔夫等人发号施令,但大都是临时的决定,而不象这一次预先有完整的计划和妥善的安排。 “旗鼓相当!” 海因的口中低声自语。通常在双方军力相近的时候,即使取胜也很难将对方的部队消灭殆尽,这是军事上的常识,但如果考虑到双方指挥官水准的巨大差距……海因对于这一战势在必得。 海贼们登陆了,从城头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手中闪着寒光的战斧和脸上兴奋的神情,使用简单,威力巨大的战斧是海贼们最爱用的武器。 根据海因的命令,所有人都隐藏在城壁后面,所以他们能够通过射击孔观察对手们的一举一动,而海贼们却发现不了观察者。 突然之间,城上城下的人群都发生了一阵骚动——那条指挥船也登陆了,海贼们的首领从船上跳了下来。根本无需刻意去辨认,这个海贼头子满脸的大胡子和挥动战斧吆喝的动作就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 “是黑胡子!” 科夫诺人们发出了一阵惊叹声,没等莱恩斯等人提问,吓坏了的商人们就七嘴八舌的把这个煞星的情报告诉了新来者。 沙穆斯·马其斯,由于他脸上的又浓又黑的络腮胡子而得到了“黑胡子”这个外号,事实上沙穆斯杀人倒并不多,也并不是一个凶神恶煞的人,他有时候甚至显得风趣幽默,但这一切与科夫诺人是无缘的。对于科夫诺人来说,沙穆斯是个冷酷的海贼,更是个狡猾的对手。这些年来他多次侵攻新科夫诺城,曾经有几次,科夫诺人不惜花重金雇请了有名的佣兵团想要除掉他,但每一次都失败了,不但所有未被城墙保护起来的物资财产被抢掠一空,而且就连佣兵队长的头颅也往往被他放在了船头上作为炫耀。正是由于这些原因,他成了全体科夫诺人的噩梦。 此时,这个满脸胡须的家伙正在对暂时集结在沙滩上的部下们作战前演说——海贼们与正规军不同,一旦开始抢劫就不可能再加以约束了,所以有必要在分散行动前加以整饬。别看沙穆斯长的凶神恶煞,说起话来居然还颇具幽默感。 “小崽子们!” 这是沙穆斯对部下们的爱称。 “很久没有到这个金库来取钱了,我们都是诚实的人,我们尊重科夫诺人的财产所有权,但这只限于在城墙里的。所有没被城墙圈起来的部分,就是海神波瑟斯赐给我们的礼物,大家尽情的捡拾好了——但是记住,别去敲打城墙,那样做既危险又没有利益;还有,尽量少杀人,若是鸡全被杀光了,就拿不到蛋了……” 沙穆斯的演讲到此为止,那些海贼士兵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就算是头领的权威也弹压不住了,他们轰叫着,向沿海的村落冲了过去。 如果这些海贼分散开了,海因将他们全歼的计划就不可能实行了——即使海因取胜了,他的兵力也不足以漫山遍野的搜索残兵败将。所以,在那些海贼们还没被杀光以前,海因要设法让他们的行动保持一致——这可是连沙穆斯都难以做到的事,但海因却巧妙的做到了。 从打开的城门后冲出了一队骑兵,数量并不很多,穿的全都是新科夫诺城警备团的制服,但这其实是属于莱恩斯直属骑兵中队的一部分,在一名叫做瓦尔兹的小队长的指挥下冲出来担任诱敌任务。莱恩斯原本要求由他亲自出马,但被海因严词拒绝了:“勇敢是一件好事,莱恩斯子爵,但是无视自己和敌人的实力差就贸然出战那叫做愚蠢,我不想南十字军在刚刚开始走上正轨时就失去军团长!” 在严厉批评了少年上司后,海因看到莱恩斯的脸由于羞辱而发红,于是又安慰说他这次必定会给莱恩斯出战的机会,好不容易才把年轻的军团长稳定下来。 骑马挥剑的骑兵对付站在地上使斧头的步兵是很占优势的,这个叫做瓦尔兹的小队长也算是士兵中的佼佼者。但无论他们多么骁勇善战,几个小队的兵力是不可能抵挡五个中队的。所以,这些骑兵很快就败退下来。 “哈!哈!看不出来斐兰德那个吝啬鬼还组建了骑兵队呢,但是就凭这点数量想阻挡住我黑胡子的脚步是不可能的。小崽子们,给我冲!” 沙穆斯大声的笑着。用不着他下更多的命令了,海贼们一窝蜂的朝狼狈败逃的骑兵追了过去。胜利的欲望压过了抢掠的欲望,把敌人砍倒在斧头下面成了这些海贼的唯一想法。 另一方面,这支骑兵队败逃时的狼狈样也极大的刺激了海贼群的杀戮欲望,骑兵的高机动力原本应该使他们很快逃回城中。但这一次,这些骑兵的行动极为混乱。当然了,海因预先下了指令,但是刚刚从士兵提升上来的小队长瓦尔兹没有足够的统率力也是不争的事实,再加上新组建的部队缺乏相互的整合性,因此他们时打时停,行动极为缓慢。当骑兵们乱糟糟的涌到城门口的时候,海贼们也差不多紧随其后了。 城门大开,把战败的守军接回去,此时海贼们只需照原计划就可以尽情的抢掠城墙外的村子了。但是,已经被吸引到城门口的海贼们却不愿放弃继续追逐的快感,他们在城门没有关闭以前就朝门里冲了过去,这一举动立即蔓延到全军,没等沙穆斯下命令,海贼们就乱哄哄的杀进了城里。 “等一等!” 沙穆斯在人群中徒劳无益的叫着,凭着多年的海贼本能,他感到有点不对劲。但是,由于被敌军紧逼而来不及关闭城门也是战场上常有的事,如果现在犹豫可就丧失了大好机会。没等他继续深入考虑,快速移动的人流就把他裹挟进了城内,沙穆斯也只得横下一条心往里冲了。 “偶尔把手伸进更大的口袋也不错。” 沙穆斯低声的自言自语,他的语气明显带着自我安慰的色彩。 新科夫诺的最外两道城墙间间隔并不大,至少在靠近海边这一段是这样。海贼们追着骑兵沿着内外两侧的城壁一路向前,道路两旁的铺子,装饰华丽的富豪住宅一一在他们眼前闪过。一想到这些房子里的东西马上要归他们所有,海贼们都疯狂的叫喊起来,就连沙穆斯也顾不上心里的不安而发出了欢乐的叫声。 在最外圈的城壁上,贝迪莫已经吓的缩成一团。 “他……他们……冲进来了!” 胆小怕事的老粮食商哆嗦着叫着,就连一向镇静的斐兰德也紧张的拉住了欧内斯特的手臂:“没……没问题吧,老将军!” 欧内斯特肯定的点点头,他转向海因那边,却看见海因正在向莱恩斯讲述兵法的诀窍。 “双方的实力接近,要想取胜就必须在地形和时机上占优势,最好的方法是让敌军在我们预先设定好的战场上作战,这样我们即可占据主动权。” “设陷阱的关键是要让敌人认为这是最佳或唯一的选择,要让他们觉得胜利已经在握,这样他们就不会考虑过多,记住,一定要在陷阱上放置诱饵。这一次我放下的诱饵就是外城圈内的财富,海贼们不可能抗拒这样的诱惑。同样的,莱恩斯,当你以后觉得一场战役即将取胜的时候,那也很可能是失败的前夕,要多动动脑子,考虑失败的可能性。” 确实,在城门外的海贼们由于嫉妒已经冲进了城内的同伴们,全都疯狂的向里头挤,从城内传出的兴奋喊叫更刺激了他们的欲望。只一会儿工夫,五个中队全都挤进了城内,把这一段的外城挤满了。 “行了!关城门!” 海因的语气中难掩兴奋之意。 随着一声巨响,吊在外城城门上的铁栅被放了下去。整整五个中队的海贼全部变成了瓮中之鳖。 “上当了!” 一看到前面逃跑的骑兵飞快的钻进了内城城门,而这一次那内侧的城门飞快的关闭了,沙穆斯顿时明白了己方的不利处境。他是海贼团中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但他绝不是第一个冲到外城铁栅边试图逃出的。然而,那些试图逃到城外的海贼们发出了惊恐的惨叫声——从城墙上落下无数的大石块,滚烫的沸油和投枪,几乎是在瞬间,就把最靠近城壁的一批海贼全部杀死了。 “可恶啊!冲到城墙上去!” 沙穆斯下了这样的命令。 但是海因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艾尔夫的剑士中队被委派在两侧的城壁上负责防守。居高临下的优势在此时被充分发挥了。作为进攻方的海贼长期以来最忌讳的就是攻城作战,但这一次他们却不得不冒着矢石向城壁上发起一次次的冲锋。他们没有任何的攻城器械,只能沿着外城壁内侧的狭窄坡道往上冲,但在艾尔夫的紧密防御下,这一切都是徒劳无益的,白白丢下了大片的尸体。 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南十字军占的优势并不是很大,他们的兵力并不占优势,作为防御方,南十字军唯一具备的优势就是地利——他们有城墙的保护,但这是属于防御性的设施,对于想全歼敌军的海因来说,只要海贼们不主动攻击,这种防御性的硬体设施用处就并不是很大,除非…… 从海贼们两侧的城壁上响起了投石器发射的嗡嗡声,铺天盖地的石块朝海贼们的头上砸了下来。海因的手头缺乏弓箭手,但他用大量的石头和投枪弥补了这一缺陷,新科夫诺城原有的所有警备团都投入了从城墙上往下投掷石头和投枪的战斗,再加上守城的艾尔夫中队,铺天盖地的石块,投枪和沸油使得完全无法防御的海贼们发出了更为凄惨的叫声,他们被夹在两到城墙间的最狭窄部分,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 “往两头跑,到宽敞的地方去!” 沙穆斯一边咒骂着狡猾的敌人,一边下达了命令。但是,他的这一步也被海因料到了。 沿着两道城墙间狭窄的通道,海贼们顶着头上不停落下的石块往前跑,不时有人被石头砸中而倒了下来。但他们还是有希望的,新科夫诺城在这一段由于受海滩的制约,两道城墙间的距离很窄,但是到了另一侧,那就很宽敞了,在两面城墙的威胁范围都够不到的地方,海贼们应该能找到一个安全地带。 然而,冲在最前头的海贼们突然停住了脚步——在他们的前面,无数支明晃晃的枪尖正指着他们。戈尔斯的整整一个枪兵中队把这一段的通道完全堵死了。在这样狭窄的通道里根本不可能横向展开,所以戈尔斯枪兵中队的纵深极其厚实,绝对不可能被强行突破。这种简单的横列阵形反复叠加,象一个大瓶塞一样牢牢地堵住了海贼们逃跑的路线。 看到了威胁的海贼们止住了脚步,但他们立即被后面涌上的同伴挤倒了,倒在地上的人被后头的同伴踩在脚下,骨头碎裂的声音和临死前的惨叫声同时响起;另有一些牺牲者被后头的人往前推,活活的串在了三十尺长的刺马枪上,而后面的牺牲者仍源源不断的挤上来,到后来,光是尸体就把道路填满了。而且在这一过程中两边城壁上的落石一点都没有减弱,海贼们无论前进或是后退都难逃一死。 “我还从来没打过这样的战争,脚步都不用挪,敌人就会自己往枪尖上撞!” 站在最前排的中队长戈尔斯低声自言自语,虽然他早就认定军师海因是个天才用兵家,但绝没有想到海因的计划会精密到如此地步。海因在下达命令的时候明确告诉他,不必前进,站在原地就可以了,戈尔斯现在才明白海因颁布这道命令的含义。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海贼们只得放弃了从了这里突破的念头,改向另一边逃命。而沙穆斯此时终于展现出了考虑细致的一面,他大叫着,试图阻止部下们无意义的逃亡。 “没有用的,另一面一定也有埋伏,赶紧到屋子里隐蔽起来!”说着,他自己就先找了一间比较结实的石屋一头钻了进去。 然而,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原本就没什么纪律的海贼们更不可能服从命令了,大多数人仍旧疯狂的朝甬道的另一面逃跑,他们重复了比刚才的逃跑路线更长的过程,留下了更多的尸体。只有少数沙穆斯的心腹听从了长官的指令,找地方隐蔽起来。 另一面理所当然的是由菲里克斯的重铠盾斧步兵防御,他们将巨大的盾牌排列成一道道盾墙,冲到盾墙边的海贼们即被从盾牌后伸出的斧头砍死。觉悟到死亡的海贼们也疯狂劈砍,但在好不容易破坏了第一排的盾墙后,却发现后面还有无止无休的盾斧兵在等待他们。勇气毕竟只能支撑一时,而他们每停留在原地一步,就要付出无数死亡的代价——威胁不仅来自对面的敌人,还有从上方飞来的石头和投枪。而且,菲里克斯的部下们也被置于不能后退的地步中——他们的后面挤满了人,连转身都不可能,只能疯狂的同正面敌人硬拚,就算前排的死了,后面的人也一样只能向前。 这样,海因巧妙的将所有的海盗压缩在新科夫诺城两道城壁间最狭窄的一段里,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而南十字军根本就无需进攻,只需站在城墙上不停的往下扔石头就可以大量杀伤敌军,他们甚至连瞄准都不必,只要扔出就能打中。 “南十字军?没听说过科夫诺人或是索菲亚人有这支军团啊!” 听到了索菲亚军的欢呼声,沙穆斯在心里搜索着有关南十字军的资料,当然是一无所获。无可奈何之下,他做出了撤退的决定。 “可恶啊!我们失败了,但总还能逃脱的吧!” 许多海贼原先心里都这么想,周围还有许多同伴,人一多,自然就有了一种安全感。五个中队的数量到底不是一下子就能消灭干净的。然而此时,剩下的海贼已经不满总数的一半了,大部分海贼的脑中都浮现出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我们会被全部杀死吗?” 这在平时似乎是不可思议的,但在这样的环境下,看着周围的同伴们一个个倒下,而自己也不知何时被杀死,平时这些海贼们自认为早已淡忘的,对死亡的恐惧一下子全部爆发了出来。 有一些海贼归在地上乞求饶命,但这无济于事,科夫诺人恨透了这些海贼,根本不理会他们的投降,而索菲亚军虽然有心受降,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停下手来。 此时,城墙上观战的人群已经是一片欢腾。 “真是……难以置信,我们……胜利了!真是难以置信。” 一直苦着脸的斐兰德此时只是不断的重复着“难以置信”这个词。而其他的商人代表也都喜形于色。纪千握住了海因的手不断的摇;兰登·利尔则重重的拍着海因的肩膀;就连极少说话的佛利尔男爵也情不自禁的点着头,叫道:“海因……修士,真是……太妙了!”他还想多说两句,但已经喘个不停。 一向与南十字军不合的贝迪莫也凑了过来,讨好的向莱恩斯说着夸赞的话语。而莱恩斯自己,也是同样的惊愕——他虽然听海因说过计划安排,但绝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效果。 老将欧内斯特也对这样的策略衷心佩服,但他却这样回答强烈要求传授诀窍的费尔特斯亚:“把原本是作为防御措施的城壁作为进攻敌人的手段,将己方的地形优势发挥到最大,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奇谋。从前在中京国传来的城墙构筑方法中有一种叫做‘瓮城’的设施,就是以双层的城壁使进攻敌军陷入进退不得的绝境,海因活用了这一条方法,制造了一个大型的‘瓮城’。但是,费尔特斯亚,这种计谋不是你这样的人能够学习的,这在兵法上称不上是正道,一旦有一点小失误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以压倒性的优势,从正面堂堂正正击溃敌军才是兵法的正道。不要被海因的诡计诈术所迷惑,老老实实的学习正统兵法才是你的职责。” 另有一人对于海因的计谋也不以为然,那就是一向以正统军人自居的艾尔夫,他立即直接向海因提出了异议:“阁下,下官认为这根本就称不上是战斗,只是单方面的屠杀而已,是否要向那些人招降?” 无意义的屠杀是艾尔夫坚决反对的。 “决对不行!” 宝石商人贾迪恩特、农场主吉利斯都大声的叫起来,他们受到黑胡子沙穆斯的打击可不是一两次了。 “您看呢?” 海因征询欧内斯特的意见,在这种事情上老将的丰富经验是必须借助的。 “他们大多不肯投降啊,此时招降只会损折士兵而已。” 老将沉静的回答。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惋惜之情。 确实,大部分的海贼在必死的觉悟下反而放下了一切,疯狂的反击。 “不要忘了我们是海神波瑟斯的子孙,拿出你们的弓箭,让这些科夫诺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沙穆斯在叫喊的同时以身作则,从藏身的石屋里冲出来,用弓箭接连射下了几个城墙上的警备团士兵,这大大鼓舞了海贼们的士气,他们嚣叫着朝城壁上和菲里克斯的防线冲锋,同时用弓箭掩护同伴。 对于经常在海上作战的人而言,远程的武器——弓箭是海贼们必备的技能,能够同时熟练的使用战斧和弓箭是海贼们唯一能够引以为骄傲的本领。此刻,海贼们施展出他们的看家本领进行反击:用弓箭压制城头上的步兵,趁着石块攻击势头减弱的时候,沙穆斯带着残存的海贼团全力突击相对较弱的一端——菲里克斯的盾斧兵所构成的防线。 虽然海因用来阻击敌军的重铠枪兵队和盾斧兵是南十字军中防御力最强的兵种,但海贼们疯狂的突击仍给菲里克斯的部下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当然,要想突破是不可能的,但海因连这一点损失都不愿承担。他朝着早已等的不耐烦的莱恩斯和欧内斯特两人点了点头,作了个手势,于是,这部由海因谱曲;南十字军所有中队都参与演奏;新科夫诺城原有自警团伴奏的死亡协奏曲中最辛辣的一个音符奏响了。 随着轧轧的滑轮声,外城城门的铁栅又被重新拉了起来,城门又被打开了!早已焦头烂额的海贼们个个都目瞪口呆,谁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一定又有什么诡计,千万别上当!” 沙穆斯声嘶力竭的叫着。但是,谁又能面对这唯一生存的希望而不动心呢,城门外的天空就象征着自由,而留在城内,随时都有可能被石头砸死。他们之所以不顾生死的突击菲里克斯斧步兵队,就是为了杀出一条逃生之路。如今,希望的大门自己打开了,谁还会去再面对密密层层的阻击线呢,随着铁栅的冉冉升起,海贼们原本拼死作战的决心也冰雪消融了。 只要有一个人行动,其他人也就纷纷仿效。海因故意放开的这个口子很快就吸引了所有的海贼向城门冲去,就连不少原本藏在屋子里的海贼也冲了出来。他们全都挤在城门口,谁都想先逃出去,结果反而使大家都动弹不得,一时间城门下的海贼团密度达到了最大,这正是海因等待的结果。 随着海因的一声令下,从城墙上倒下了大桶的沸油,随着油脂一起被扔下还有大量的火把,顿时,新科夫诺城的城门下响起了地狱般的惨叫声,城门口变成了一片火海地狱。无数的生灵在一刹那变成了呼号翻滚的火球,在这一刹那海贼团残余的一个多中队一下子损失了三成多,幸存下来的已不到一个中队的数量了,而且他们还被堵在城里,谁若是想要逃出去就必须经过这一片火海。 “妙极了!” 莱恩斯兴奋的大叫起来。但是,他的老师欧内斯特,部下的艾尔夫等人却说出了不同的感想。 “真是太惨了!” 就连身经百战的欧内斯特看到在城门口堆积的大量尸体也不由得喃喃自语。在作战时这里是海贼们拼死想逃出去的唯一通道,也是海因用于大量杀伤敌军有生力量的陷阱所在。现在,这最后的,也是最毒辣的一个圈套——使用沸油和火把的同时攻击,使得无数的海贼成员在这里化作了烧成一团的火球,他们的身体由于高温而蜷缩起来,身上的皮肤被烧成了焦炭状,而鲜红的血肉却依然清晰可见,有许多人身上着了火以后仍然拼命的朝海滩上跑,他们的惨叫声和身上发出的焦臭味弥漫了整个城门附近的空间。有些人为了灭火在沙滩上不停的打滚,结果连皮肉都脱落了,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却还在不停的叫喊。面对这样的惨象,不仅仅是索菲亚人,就连吃过海贼多年苦头的科夫诺人们也不忍卒视的闭上了眼睛。 城上的石头和投枪攻击的更加猛烈了,然而,这却是南十字军对海贼们表示同情的唯一手段——他们尽可能快的结束掉这些仍在火焰中挣扎的海贼们的生命,帮助他们解脱痛苦。一时间,城头上落下的石块比雷暴雨时的大雨点还要密集。 尽管局势如此的险恶,仍有不少海贼冒着火焰和石头冲了出去,但他们的厄运还远未结束——欧内斯特和莱恩斯的两个骑兵中队正在外面的沙地上等着他们。 战斗进行到此时,南十字军才真正同敌人面对面的交手。但是,同海贼们涌进城时的战力相比,现在双方的实力比已经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了:论起数量,现在的海贼团已不足一个中队,能冲出城门口火海的更是连一半都不到,而南十字军的两个骑兵中队是毫无损伤;在士气上更是天差地别,侥幸逃出城门的海贼们个个带伤,完全没有了战意。南十字军的骑兵们就象在靶场上练习劈斩一样,将拚命奔逃的海贼们一个个砍倒在地,而那些海贼连回头防御的念头都没有,只是拼命的向海上逃跑。 “完全是单方面屠杀的形势!” 欧内斯特停住了手中的剑,低声说道。杀那些无力还手的人决非老将的光荣,即使他们是海贼。 但是,三个年轻人,费尔特斯亚,莱恩斯和奇立恩却是兴高采烈,他们现在的实力其实还不足以同海贼们正面较量。但是,朝那些逃窜者背后劈斩可不需要任何技能。他们现在可以尽情的发泄杀戮欲望,而他们三个和其他士兵们也确实这样做了。 海因的安排确实非常巧妙:他不停发动一波波的攻击,但却不动用己方的主力,直到将海贼们置于无力还击的绝境后再让年级尚轻的军团长率军出击,使得莱恩斯的安全得到了绝对的保障。但是,这样的安排谈不上任何战争的美感,所有人能够感受到的,只是血腥的,单方面的杀戮而已。即使是对于三个年轻的王族和贵族来说,这样的胜利也太轻易了。 没过多久,奇立恩第一个停下了手,接着是莱恩斯,费尔特斯亚先是指责他们手软,但很快也住手了。 “向着别人的后背攻击不是一个战士应有的行为!” 费尔特斯亚这样为自己解释。而此时他们也确实没有必要再动手了——沙滩上的海贼们已经被杀戮一空,体力和精神都已经非常虚弱的海贼在空旷的沙滩上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养精蓄锐了许久的骑兵,结果当然逃脱不了全军覆没的命运。 但是,欧内斯特和他的年轻学生们并没有感受到胜利的喜悦,因为这场战役赢得太轻松了,他们都发现在海因的计划中,无论是威名远播的老将还是血气方刚的年轻军团长都只是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已,即使没有他们的存在,海因也能够利用其他人轻易取胜,而意识到这一点使得他们的自尊心严重受挫。当然,士兵们可没想到这么多,一阵阵的欢呼声响澈了整个海滩。面对这样的热烈场面,指挥官们的心里实在是颇为矛盾。 带着复杂的心情,骑兵中队返回了城里,而这里的战斗也已经基本上结束了。之所以说是“基本上结束”,是因为仍有一个海贼在做最后的抵抗。这个顽强的家伙当然就是海贼头沙穆斯·马其斯,他识破了海因的计谋,没有到城外去送死。但是,留在城内并不会变得更安全,只是延缓了死亡的时间而已。此时,他正背靠城壁尽力的抵抗,他很清楚自己得不到宽恕,所以只是尽量的防守,尽量的拖延时间——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沙穆斯仍然没有放弃逃生的希望。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这一片城壁的四周,科夫诺人疯狂的叫喊着,要求杀死黑胡子。此时沙穆斯正在同一个新科夫诺城警备团里的小队长,一个警备团里最强壮的大汉拚斗,在他的周围,戈尔斯枪兵队用明晃晃的枪尖布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圈。在外面则是密密麻麻的观众,甚至有很多平民也挤过来看热闹,这简直就象是一场角斗比赛。 格斗双方用的都是单手战斧,左手拿着盾牌。科夫诺人不停的进攻,斧头挥舞的象风车一样;而他的对手却只是躲避,格挡,一点都没有还手的迹象。眼看着昔日可怕的恶魔黑胡子现在被砍的毫无还手之力,周围的科夫诺人发出了一阵比一阵响的欢呼声。这声音又对场中的格斗者造成了更大的刺激,那小队长砍的更卖力了。但是,无论他怎么用力,他的斧头始终无法触及到敌人的身体。 沙穆斯是个头脑灵活的家伙,他很清楚,即使眼前的对手倒下了,也立刻会有另一个敌人来代替,所以他只是维持着目前不胜不败的局面,而且尽量的保持体力。躲避的时候只是挪动一小步;而且在用盾牌防御对手的大力劈斩时他会很巧妙的将盾牌在对方斧头接触以前微微回缩,以此消减手臂所受的震荡力。 与此同时,正在城墙上观看格斗的海因看见莱恩斯等人步履缓慢的走上城来,他好心的走上前去问候:“怎么样,莱恩斯,第一次战斗的感觉如何?” 然而,莱恩斯却用非常生硬的态度回应海因:“海因,你的智谋不仅让敌人讨厌,连我也一样。在你的计划中,我们也只不过是一些棋子而已。” 对于这样不合情理的指责,海因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毛。 “莱恩斯,在乱军中横冲直撞,把敌人砍的血流成河的指挥官,充其量也只能称是一名勇将而已,这种人得不到士兵的欢迎,因为他在大量消耗敌军鲜血的同时必然也会浪费许多己方将兵的生命;只有那些能够轻松取胜敌军,使士兵们能够放心将生命寄托的将官才能够被称为名将。作为一个军团长,战略的眼光要比战术指挥能力更加重要,你应该切记:战争的目的就是取胜,而且应该尽可能轻松的取得胜利。” 海因用尽可能浅显的语言把指挥战争艺术的诀窍告诉莱恩斯,但是,现在的莱恩斯还无法理会。而且他对于海因的说教很不高兴,他原想反驳,但还没开口就被城墙下怒骂和诅咒声打断了——沙穆斯取得了格斗的胜利。 格斗持续的时间并不很长,沙穆斯看到他的对手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破绽。虽说他不急于取胜,但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放过实在是太可惜了,于是沙穆斯猛然向前,伸出腿绊了对手一跤。全力防范沙穆斯战斧的大个子万没想到会有这一招,就在他身体失去平衡,露出空隙的一刹那,沙穆斯的斧头劈开了他的脑袋。 在对手倒下的瞬间,沙穆斯想出了一个有可能脱身的法子,以他的水准看来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他将盾牌丢在地上,挺直身躯,高声向所有的敌人发出了挑战:“来吧,你们这些懦弱狡猾的科夫诺人,除了使用诡计外你们难道都不懂格斗的技艺吗?再派一个高明点的战士出来,或者,使出你们惯用的伎俩,派出一个中队的士兵来对付我黑胡子!我倒要看看有多少士兵才能够杀死我黑胡子沙穆斯·马其斯。” 沙穆斯的激将法对于象欧内斯特、艾尔夫等这些有头脑的将官毫无用处,就连戈尔斯也根据他的经验明白这只是海贼头目垂死的挣扎罢了——沙穆斯试图把你死我活的战争转变为一对一的决斗,最后通过谈条件或胁迫有身份的对手保住性命。因此戈尔斯只是冷笑了一声,作了个手势,围绕在沙穆斯四周的枪兵开始向中间靠拢,无论沙穆斯怎样抵挡,他也不可能防御住从四面八方同时刺来的枪尖。于是,在周围科夫诺人的叫骂声中,这个危害新科夫诺城多年的黑胡子眼看就要被穿成一只刺猬了。 然而,沙穆斯的激将法对于几个涉世不深的少年起到了作用。性情急躁的费尔特斯亚首先高呼起来:“等一等,戈尔斯,让我来收拾这个夸口的家伙!” “绝对不行!” 海因急忙阻止——费尔特斯亚的身份特殊,身为阿古利亚皇国的第三王子,若他在比斗中出了意外,阿古利亚和索菲亚的关系会受到重大打击。更何况海因认为无论费尔特斯亚再怎么勇猛,毕竟只是个少年,与对敌经验丰富的沙穆斯相比还差的太远了。 “是啊是啊,还是让我来吧。” 莱恩斯趁机插上一脚。刚才海因的教导不但没能使他觉悟,反而激起了莱恩斯的逆反心,此时的莱恩斯急于要证明他是一个勇敢的战士,没等海因回答就一溜烟的冲下了城壁。一边跑嘴里还在叫喊:“海因你不是说过有朝一日我要和青龙骑士争夺大陆第一勇者的名号吗,现在我就朝这方向努力了!” 海因的脸都发白了,他虽然思虑周密,考虑到了敌人的每一步行动,但毕竟不可能料想到战场上的所有变化,最令他恼火的是,变数竟来自于己方的指挥官中。看着兴冲冲跑下城壁的三个少年,海因抑制不住怒气的叫喊起来:“我费尽心机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难道身为王族和贵族就一点都不能体谅臣下的苦心吗!” 他又匆忙的走到老将军欧内斯特身边:“请务必阻止他们,欧内斯特大人,您也明白这样太危险了!要不就请您亲自出手收拾了那个家伙。” 但是这一回,老将并没有认同海因的意见。 “永远匍匐在温暖巢穴中的雏鸟是长不成山鹰的。海因,如果你一直把他们置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作战,那么以后一但遇到变故他们就完了。既然身为武将就不能回避危险!” “可是他们的身份……” “无论是王族还是贵族,都只是父母赐予的地位而已。战斗的经验和技巧却是必须由自己亲自去体验的,你不可能永远都替莱恩斯安排好一切,所以必要的实战训练对他们来说是不可缺乏的。” “第一次实战就让他们面对生死格斗,太危险了!” “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们逐步提高,在不久后同赤龙重装兵团的战斗中一定会有更危险的情况发生,与其到那时让他们面对一大群的强敌而不知所措,还不如现在就让他们得到生死之战的体验和感觉,毕竟,眼下他们只面对一个敌人。而且,我也会站在旁边照顾他们。” 既然身为老师的欧内斯特提出了这样的理由,海因也只能认同了老将军的说法。但是,海因是那种要把所有事情都置于计划中的人,任何计划之外的变化都是他不能忍受的。所以,既然这场决斗已经不可避免,海因就决定把这一次的决斗也置于自己的计划之中——他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计谋左右这场决斗的结果,并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在考虑了片刻之后,海因把头探出了城墙外。 城墙下现在是一片混乱,艾尔夫、戈尔斯和菲里克斯三人正在手忙脚乱的阻止三个年轻人冲入包围圈,他们虽然不清楚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的身份,但他们决不会让莱恩斯去冒险的。 第三章 海贼沙穆斯 沙穆斯饶有兴味的观察着这场小小的骚乱,他很快就判断出莱恩斯的身份一定很高,因此在心里反复盘算着如何设法劫持莱恩斯,作为自己逃脱的筹码。就在这时,海因的声音从城墙上传了下来:“沙穆斯·马其斯,海贼首领黑胡子,你想要一场公平的决斗吗?” “当然!” 沙穆斯立即回答,他从下面仰望着海因。落日的余辉在海因的头上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光环,突然之间,一阵颤栗传遍海贼首领的全身。沙穆斯多年的海贼本能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和他这次遭受到的惨败有着密切的联系。沙穆斯恶狠狠的盯着海因,如果海因是处在他伸手可及的位置,那么沙穆斯就会不顾一切的朝他扑过去,哪怕丢了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然而,海因很谨慎,他站在城墙上说话,而且一开口就说中了沙穆斯心中最渴望的念头。眼下,海贼首领只能老老实实的听着。 “既然你想要一场决斗,那么,我们南十字军作为索菲亚王国的正规军,一定会按照骑士的规矩给你一场公平的决斗。明天正午,太阳的光辉把影子完全消除时,我们派出一位勇士和你在新科夫诺城的大斗技场进行决斗。我们给你的胜利条件也很优厚:如果你在决斗中取得了胜利,你就可以带着你残余的部下和荣誉安全离开。那么,你能够提出什么与之对等的失败条件吗?” 沙穆斯考虑了一阵,很谨慎的问道:“我的对手是谁?” 先了解自己的胜算有多大,然后再做出决定,沙穆斯的头脑在海贼群中算是比较灵活的一个。 “南十字军的副军团长,‘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大人。” 海因不慌不忙的回答,他决定用最谨慎的方式解决这场纷争。 “什么?是南方剑圣!” 沙穆斯顿时大惊失色。 “不不不,是欧内斯特大人的弟子,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利奥特亲自和你交手!” 不知何时摆脱了艾尔夫的莱恩斯突然插嘴,令海因的脸色为之一变。他正要说话,却被欧内斯特从背后拍了拍肩膀。海因回过头来,看见欧内斯特朝他点了点头,海因只得沉默了——原本他也考虑到莱恩斯很可能主动求战,所以目前的局势仍在他的预料之中。 城墙下,沙穆斯惊异的看着十四岁的少年,脸上充满了诧异的神色。他猜想莱恩斯的身份一定很高,但绝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有军团长的职位!沙穆斯原打算找机会劫持莱恩斯,但现在这个年轻人竟然主动要求和他决斗!一切似乎都比他计划的还要简单,但又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对方虽然看上去年纪轻轻,但既然有胆量向他挑战,一定有充足的把握,而且,他是南方剑圣的弟子!又是一个军团的总指挥官! 生平第一次,沙穆斯感到了迷惑和慌乱的情绪在体内升起。指挥作战已经是一败涂地,万一在格斗中再败给了这样一个少年,那他真的再也没脸见人了。但这是他逃生的唯一机会,好不容易面前有了一线希望,怎能轻轻放过。 “让小孩子和我决斗,太不公平了吧,就算赢了也没什么光彩。而且,若是他在决斗中丢了性命,你们是否会遵守约定呢?” 沙穆斯做出了试探性的提问。 “莱恩斯子爵身为索菲亚王国已故元帅利奥特大公爵之子;‘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大人之徒;而且如此年轻就能够出任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当然是有神在佑护着,就凭你这区区凡人之资,休想击败他的。” 海因故意把话题引到宗教方面,他知道海贼们大多比较迷信,因为他们长期身处在变幻不定的大海中,出了把命运托付给虚幻的神祉以外,实在也没什么好办法能求得心理上的安全感了。 果然,这一手使得沙穆斯更加犹豫了,他对于自己能否取胜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战败了,大不了一死而已。如此犹豫,哪配当一军统帅!” 等的不耐烦的戈尔斯怒吼了一声,沙穆斯不禁哆嗦了一下。 “他正是怕死才决定不了啊。” 海因懒洋洋的说道:“这样吧,沙穆斯,我提一个条件,你即使输了也能保住性命。” “什么?” “你若是在决斗中失败了,就向莱恩斯子爵宣誓效忠吧,这样就可以保住性命了。” “胡说,我堂堂黑胡子岂能忍受投降的耻辱!” “如果以你现在的实力,竟然敌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那就说明莱恩斯子爵是有伟大的米尔斯神护佑的。啊,你们不信奉米尔斯神的,不过没关系,你们所信奉的的海神波瑟斯如果愿意保佑你,他自然会让你取胜,如果你还是输了,就向神的使者莱恩斯阁下屈膝吧,这也算不上耻辱。” “不,若战败了,我情愿一死!” 沙穆斯仍试图保持他的气节。 “笑话!若我们想要你死,现在就可做到,又何必冒险和你决斗?我们提出了你应得之外的优厚条件,你也该做出相应的回报才是。” 瞠目结舌了许久,沙穆斯还是摇头。无论海因怎么劝诱,他都摇头。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明天比武以后再说吧。” “这个家伙太顽固了,不要再罗嗦,砍了他算了。” 一向冷静的艾尔夫也不禁怒吼起来。但海因摇了摇手,阻止了他的愤怒,苦笑着说道:“好吧,那就等明天我们获胜后再说吧。” “什么,这样太吃亏了!” 费尔特斯亚大叫着,但海因丝毫不为所动。 “就这么决定了!莱恩斯,尽快去准备吧。欧内斯特将军,拜托您尽快教他一些格斗的技能。” “这么短时间内?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欧内斯特苦笑着,是他建议给莱恩斯锻炼的机会,现在当然不能推托了。他握住莱恩斯的手,挤出了人群。并回头冲着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两人叫道:“你们两个,也一起过来!” 打发走了莱恩斯等人之后,海因下令把沙穆斯安排到城里的旅馆去休息,并且给他治疗伤口。四周围的科夫诺人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很满意,但一想到明天将能够看到一场精彩的决斗,他们也就不无满足的散去了。 欧内斯特带着莱恩斯和另两个学生一头钻进了练习场,他需要传授给莱恩斯足够的技巧。艾尔夫则忙着指挥其他同僚部队收拾战场;清理尸体和瓦砾;抢救伤者。而新科夫诺城的商人们也没闲着,他们忙着统计缴获物资和损失,同时计划给南十字军更大的投资。 至于海因,他一头扎进了武器商人兰登·利尔的铺子里,他没费什么劲就说服了武器商提供给他一套合用的装备,此时他正在为了寻找符合他计划要求的铠甲而努力。到了晚上,海因抱着一大堆累累赘赘的东西钻进了莱恩斯、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三人合住的小帐篷。 “莱恩斯不在吗?” 海因注意到有一个床铺是空的。 “欧内斯特老师还在教他躲避的技巧和作战的步法。” 奇立恩睡眼朦胧的回答。 “那就请你们两个帮我的忙吧。” 说着,海因把手中的一大堆东西放下,费尔特斯亚顿时惊叫起来:“哇!多漂亮的黄金铠甲,是只有我们阿古利亚的工匠才能做出的名品啊!” “没错,这可是兰登·利尔最好的收藏品。” 海因得意的说。 “请帮我把它擦亮,一定要非常耀眼才行。” 出于对海因的尊敬,两个王族没有问为什么就帮他干了起来,但是海因对亮度的要求很高,他不仅要求连缝隙里的金属也要擦亮,更反复用沙子和蜡进行打磨,这使得两个少年王族感到很奇怪。 “海因,穿上这么明亮的铠甲已经很威风了,没必要费那么多功夫吧。”奇立恩试探性的问道。 “不,不,擦亮它不仅仅是为了美观而已,我另有计划。” 海因一边说一边在反复的打磨几只大银盘子,这些是他从厨房里弄来的。 “我现在是把它们当作镜子来打磨,因为明天用得上。而且,我还需要你们两个的帮助。明天,在莱恩斯决斗时,你们应该……” 海因一边快手快脚的干活一边向两个年轻人说明了他的计划,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听后都笑起来。 “这样做似乎不合骑士的规矩啊!” 费尔特斯亚有些疑惑。 “只是一个小把戏而已,用来打击沙穆斯的信心,最终仍要靠莱恩斯自己取得胜利,所以我们不算犯规。” 海因满不在乎的回答。 “这法子听起来很古怪,那起到效果吗?” 奇立恩则有些担心。 “应该可以,我小的时候常常玩这种游戏。快加紧干吧,天就要亮了。” 海因催促道。 三人更加卖力的工作起来,在昏暗的烛光下,可以看到黄金甲胄象最华丽的珠宝一样在闪闪发光。 次日中午,当好不容易才睡醒的莱恩斯在吃早餐的时候,海因带着因熬夜而通红的双眼出现在莱恩斯的面前,他不顾莱恩斯惊异的目光,把他和费尔特斯亚、奇立恩三人费了一夜功夫擦亮的铠甲拿了出来,逼迫莱恩斯穿上试试。 “太亮了,反光都刺我的眼睛!” 莱恩斯抱怨说。 “这正是我希望的,你把它穿在身上就不刺眼了。” 海因连哄带骗的把铠甲套在了莱恩斯身上,尺寸大了点儿,但考虑到将来就正合适了。接着,海因又递给莱恩斯一柄配剑:“拿着吧,这可是我费了不少口舌才从兰登·利尔的铺子里弄来的,它的标价可是三万枚金币呢!” 海因郑重其事的说道。 “什么!兰登那家伙什么时候染上了卡西莫的毛病,三万枚金币?就这柄剑?” 莱恩斯大感惊奇。 “你懂什么!” 海因嘲笑的说道。他用两支手指捏住闪烁着银色光芒的剑尖,将它折弯,随着海因的手指慢慢用力,剑尖一直弯曲到与剑柄平行,若是普通的铁剑早已折断了,但这柄剑从头到尾却连一条裂纹都没有。海因突然间松开手指,只听嗡的一声,剑身又重新弹的笔直,剑尖犹自在不住颤动,一条光带在剑身上来回流动,整柄剑看起来竟象是一条活的水银一般。 “这可是中京国出产的银剑,是那里最好的匠人用纯银打制成的。这种剑的特点是重量轻而且极为锐利,正适合象你这样体力不强的人使用。兰登·利尔在数十年前从一个落魄的贵族手中得到此剑,后来就一直作为收藏品精心保存。虽然标了价钱,但佛利尔男爵曾出过十万枚金币的价钱都没能买到手。” “那你为这柄剑花了多少钱?” 莱恩斯提心吊胆的问道,从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到这里的一路上,大家的花费总是由他来支付的,所以现在一听到花钱,莱恩斯本能的紧张起来。 “一个铜子儿都没有!” 海因得意洋洋的说道。 “我们对付海贼的战役取得了完美的胜利,所以兰登·利尔自愿把这柄剑还有盔甲送给我们作为礼物。喂,我说莱恩斯,我费尽心机为你弄来了最好的装备,你可别一上战场就被打倒了。” “太小瞧我了吧,‘南方剑圣’的弟子哪会轻易被打倒的,更何况是被海贼。” 莱恩斯自信满满的吹嘘道。 “好啦,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斗技场吧。” 海因一把夺过了莱恩斯手中的汤勺。 “我还没吃饱呢!” 莱恩斯大声抗议着。 “吃的太饱你就连路都走不动了,那件盔甲还是大了点儿,挺重的。” 奇立恩关心的说道。 “当然了,我们阿古利亚的甲胄一向真材实料,不是真正的勇者可是无权披挂上身的!” 费尔特斯亚也不失时机的插上一句。四个人说说笑笑的朝着新科夫诺城中的大斗技场走去。 斗技场中早已挤满了从各处涌来的人群,人们三三两两的从各处涌了过来,斗技场上坐得满满当当,就连在附近的树杈上都坐了不少看热闹的小孩子。在前排精心设计的包厢里,新科夫诺城的十二位商人代表早就等在了那里,甚至就连很少露面的佛利尔男爵都早早的等在包厢里了。大家的脸色都很兴奋,只有武器商兰登·利尔的脸皱成了苦瓜状,看来海因说他“自愿”把武器装备奉送的说法未免有些不尽不实。而且,在他们包厢下的角落里,竟然还坐着不少海贼的残余人员! 自从大部分尚有体力的海贼们逃出了城门后,海因就下令城内的三支步兵中队对残敌发动了最后的总攻,因为留在城内的大都是重伤者,所以他们没费什么劲就把剩下的全解决了。当这些倒霉的俘虏得知他们尚有一线生机,而且他们的命运将由一场格斗来决定以后,他们纷纷要求能到现场观看。于是,这些俘虏就被安排到了斗技场的角落里,周围有一些武装的士兵在看守,不过没人担心他们会有什么异动——俘虏们个个带伤,而且还都伤的不轻,就算发给他们武器他们也未必能站得起来。人们议论着,猜测着,当然,还免不了赌博——科夫诺人无论什么都喜欢赌博,而且他们中的绝大部分这一次居然把赌注押在了沙穆斯的身上! 插在沙地上的旗杆阴影一点点的缩短了,格斗的时间也渐渐临近了。人们对于格斗的时间安排颇有怨言——通常格斗总是安排在清晨或上午,那时候人的精神最好,天气也凉爽一些。然而这一次海因却执意要把时间安排在太阳光最强烈的正午,当然,他有他自己的打算。只是苦了那些观看者们——他们坐在毫无遮拦的六月烈日下,头上很快就冒出了油亮的汗珠。 沙穆斯出现在格斗场上,他身上还是昨天的那身皮质甲胄,已经破损了不少,露出里头的白色绷带——他身上的伤口看来是包扎完全了。手中的盾牌换了新的,因为原来的那一个已经损坏了,战斧还是他用惯了的。他慢吞吞的走到斗技场中心,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主要是来自于那些向他投了注了的家伙,还有就是他自己的部下们。但沙穆斯心里并不高兴,还在低声的咒骂——自己竟然成了被人们观看的角斗者,这大大损伤了沙穆斯作为海贼的高傲。 而在斗技场的另一间休息室里,欧内斯特正在用很不满意的眼光看着全身上下闪闪发光,活象一面大镜子一般的莱恩斯。 “怎么回事?穿这么重的甲胄还能走路么,而且又这么轻佻。赶快脱了,换一件轻便的皮质铠甲!” “哎呀呀,那可不行。” 海因慌忙的阻止。 “我让他穿这个可是另有打算呢。” 他把嘴巴凑在老将的耳朵边,低声的咕哝了几句。老将先是一笑,随后又出声反对:“这样做可不符合骑士之道啊!” “那又如何,若是真的格斗,莱恩斯可没有必胜的把握。难道您真的想让莱恩斯子爵去送死吗?更何况我们和沙穆斯的决斗一点好处都没有——那家伙什么也不肯答应。” 老将想了想,无奈的摇了摇头,默认了海因的计划。 巨大的战鼓敲响了,这是再一次催格斗者们上场的信号。如果格斗的双方中有一方未曾在鼓声结束以前及时的出现在格斗场上,那么他就算是自动放弃并认输了。沙穆斯已经在场地上等待了,所以现在这鼓声催促的只是莱恩斯一个人而已。 终于,休息室的门打开了,莱恩斯出现在门口。他一出现就引起了全场所有人的一阵哄笑声——莱恩斯全身上下都反射着闪闪的金光,走路慢吞吞的,看起来就像一个小丑一般。不过这笑声倒未必全是恶意的。作为一个商人云集的地方,科夫诺人喜欢的就是感官刺激,莱恩斯这种花里胡哨的打扮在其他地方或许会被看作是庸俗和低级的表现,但在这里,却会被认为是有创新的作派。 可莱恩斯被这阵笑声弄得很尴尬,他抬起头,求援似的看着斗技场边上一座高高的了望台。这里以前是角斗表演时裁判的位子,可以把斗技场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这一回讲好是生死决斗,那么就由死神来作公证人了,所以这了望台上也没必要再安排人了。现在坐在这高台上的是海因——他冲着莱恩斯作了个一切放心的手势,使得莱恩斯平静下来,走向圆形斗场中央。而海因随即又冲着另两座高台上打了个手势,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各自探出头来,向他举起手中的银盘子示意。海因笑了笑,放心的坐了下去。 沙穆斯万分惊异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孩子,心里被羞辱的感觉愈发的强烈了——对手竟然穿了这一身沉重无比的黄金盔甲来和他格斗,而且还刻意打磨的这么亮,难道真的把这场格斗看作了一次游戏吗?难道对手就这么有把握能够取胜?而他沙穆斯就不能在决斗中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当场格杀? 沙穆斯越想越怒,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莱恩斯,打定主意要在格斗一开始的时候就把这小子的脑袋劈开。于是,宣布决斗开始的鼓声一响,沙穆斯就狠狠的朝对手扑了过去。一场生死格斗开始了。 莱恩斯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的与敌人交手,但他总算记住了老师欧内斯特昨晚反复向他讲解了许久的闪避步法,一看见杀气腾腾的沙穆斯扑了过来,就敏捷的避开了。 只是,沙穆斯到底是海贼头目,动作比他预料的快的多,第一次扑空后没等莱恩斯重新摆正姿势,就立刻回头又攻了过来。狠狠的一斧子向着莱恩斯的头颅砍去,而莱恩斯已经躲闪不及,只得以手中的盾牌硬架。只听嘡的一声巨响,莱恩斯手中的护盾被震的脱了手,而且手上满是鲜血——他的虎口都被震裂了。 第二个回合就打掉了对手的盾牌,还令对手负了伤,沙穆斯的信心顿时大振。他挥舞着手中的利斧,第三次的扑了上去。而且他很狡猾,行动的路线并非直线,而是故意绕了个圈子,绕过莱恩斯的盾牌落地处——如果莱恩斯急于去捡回盾牌,他就可以趁机加以格杀,沙穆斯不愧是海贼中最有头脑的人物。 旁观的众人都发出了一阵惊呼——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科夫诺的商人们可不希望作为保护者的莱恩斯被一个海贼击败,即使是那些在沙穆斯身上投了赌注的赌徒,这一回也都破天荒的希望自己能输。 莱恩斯毕竟是利奥特大公爵之子,在这种紧急的时刻,他镇定冷静的天性就显现出来了。护盾掉了他索性就改用双手握住银剑。莱恩斯已经意识到自己反正不可能硬挡沙穆斯的全力一击,那么就索性放弃正面防御,而改为专心致志的躲避。这样一来失去了护盾反而使莱恩斯的动作更加敏捷了。 沙穆斯见自己的企图失败了,不由得低声咒骂着,继续发动进攻。莱恩斯勉强的躲过了连续几下的攻击,却已经气喘吁吁起来——他毕竟只有十四岁,体力和正当壮年的沙穆斯差的太远了。而且,莱恩斯身上套着沉重的黄金铠甲,即使是成年人也通常只把这种铠甲作为骑兵用甲胄,用马匹来承担它的重量。而现在莱恩斯却不得不套着这身甲胄采用灵活躲闪的战术,体力消耗之快是可想而知的。 不过,这身黄金甲胄也同样令沙穆斯大为头痛。并非因为它如何坚固,而是因为它的灿烂光泽。既然是两人间的格斗,观察敌方的动作就很重要,可沙穆斯只要盯着莱恩斯多看一会儿就睁不开眼了——那光芒太刺眼了。所以没过多久,沙穆斯就双眼红肿、泪水长留。而且最令沙穆斯迷惑不解的是:每次只要他向莱恩斯发动进攻,莱恩斯身上的甲胄光芒就会突然大大增强,刺的他完全无法观看。连续几次都是如此,向来不怎么相信鬼神的沙穆斯这一回竟然也紧张起来。 “难道伟大的波瑟斯神真的站在那些人一边?” 沙穆斯心中出现了这样的疑虑。当然,他并不知道这其实是海因的诡计——只要沙穆斯进攻,海因等三人就会用亮晶晶的银盘子反射阳光到莱恩斯的甲胄上,凹面的银盘又有聚光作用,莱恩斯身上的光线当然增强了许多。由于海因等三人分别位于三个不同的位置,所以无论沙穆斯处在什么位置,他都无法躲过这些讨厌的光线。 和沙穆斯不同,头脑灵活,预先又受到提醒的莱恩斯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身上甲胄发光的秘密。他逐步的适应了这一点,故意的站在背光的方向,迫使沙穆斯把脸朝着太阳。但他的动作慢慢的迟缓了——莱恩斯的体力越来越不足了。而此时沙穆斯的动作也相应的减慢了,他倒不是因为体力的原因,而是他的自信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他有些相信海因关于莱恩斯受到天神保佑的说词了。 不远处的了望台上,海因也看到了莱恩斯的闪避越来越吃力了,他点了点头。 “快到极限了,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海因暗自这样决定,他举起手中的银盘子,再一次准备开始向莱恩斯的盔甲上聚集光线。但是,这一回莱恩斯身上的反光却突然消失了——此时刚好有一片云彩飘过,遮住了太阳。海因大吃一惊,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当初决定格斗时间的时候曾经反复研究过天气,可是现在却无能为力了。 “伟大的波瑟斯神保佑!” 虽然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立即就因为发现对手身上光芒消失而欣喜若狂的沙穆斯高声吼叫着,鼓起勇气向着莱恩斯猛扑,而莱恩斯现在可就狼狈了,他不得不在沙地上连打几个滚,才勉强躲过了沙穆斯的利斧。最后一击他实在躲不过去了,只得半跪在地上用手中的银剑硬架住了斧头,但沙穆斯随即一脚就把他踢了个跟斗。莱恩斯的头盔被打落了,嘴唇咬出了鲜血,额头也被沙子磨破了。跪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 “喂,小子,欠我们的债还没还呢,可不能就这么死啊!” 这是斐兰德在为莱恩斯打气,而此时就连佛利尔男爵也在几个仆人的帮助下支起了半个身子,睁大了眼睛专注的看着斗技场中的局势。 “记着步法,莱恩斯,记住你是一个骑士!” 这是老师欧内斯特的声音,莱恩斯勉强的直起身体,舔着手上的血迹,看着面前太过于强大的对手。莱恩斯的眼中射出了一种沉稳冷静的光芒,嘴唇边竟然出现了一丝微笑。 “不错嘛,小子,还能坚持。” 沙穆斯嘲笑着,再一次的向莱恩斯逼近。就在沙穆斯接近对手并举起斧子的一刹那,莱恩斯突然主动倒地避过沙穆斯的攻击,然后狠狠的一脚踹在沙穆斯的腿胫骨上,这可是任何骑士训练中都没有的招式! 自从决斗开始以后,莱恩斯一直忙于躲避和抵挡沙穆斯的攻击,从来没有过一次主动的反击,让在一旁观看的欧内斯特空自着急。如今莱恩斯终于有了反击,可是欧内斯特教他的技能、步法、攻击和防守的策略却一项都没用,而是用了这种近似于无赖的战术,这又让欧内斯特哭笑不得。 “天杀的,混蛋小子!我要活撕了你!” 沙穆斯龇牙咧嘴的咒骂着,莱恩斯的一脚正踹在了他刚刚包扎好的的伤口上,这大大的激怒了他,沙穆斯一瘸一拐的走上前,高高的举起了斧头。突然之间,沙穆斯的眼前一片白光,刹那之间天旋地转,他什么都看不见了,沙穆斯发出了一声惨叫,双手捂住了眼睛坐到在地上——那片云彩终于飘走了,海因赶紧直接把强光照到了沙穆斯的脸上。而莱恩斯趁机从容不迫的站了起来,把剑放到了沙穆斯的脖子上,格斗结束了。 周围的人们都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呆了,沉默了许久,终于发出了响亮的欢呼声。他们谁都没注意到沙穆斯脸上突然闪现的白光,对于莱恩斯身上强烈的太阳反光也没多想。现在,他们只知道莱恩斯赢了,代表着科夫诺人和南十字军胜利了! 几个人急匆匆的走进了斗技场,他们是来劝说沙穆斯履行约定的。艾尔夫走在第一个——他要保证其他人的安全。在莱恩斯把顶住沙穆斯脖子的剑取下之前,艾尔夫已经把沙穆斯身前的武器踢开,并把他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欧内斯特、海因等人也随后走过来。此时,坐在地上的海贼头子已经恢复了视觉,神态也平静下来。他看着那些朝他走来的人群,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神色。 “嗨呀呀,看来这回我是一败涂地了!” 在这种危急的时刻,沙穆斯竟然还颇为自得。 “阁下倒是很能放松自己的心情!” 艾尔夫带着讽刺的口吻回答道。作为一个严肃认真的军人,艾尔夫最看不惯象沙穆斯现在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此时,海因等人走到了俘虏的面前。 “怎么样,认输了吧?” 海因带着微笑问道。 “没办法,那小子身上有天神赐予的光芒,我黑胡子只是一个凡人,输了也没什么丢脸的。但是昨天我可什么都没答应,所以也别指望什么。” 沙穆斯毫不害臊的说道。 对于沙穆斯的无赖表现,海因只是微微微笑了笑。 “为我们南十字军效力,对你来说并非一件耻辱的事情。” 海因大言不惭的吹嘘道。 “南十字军?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军团,居然就这么狂傲!请问谁是这支军团的军团长呢,该不会真的是这个小无赖吧?” 沙穆斯冷笑着说道。 海因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用手指着老将欧内斯特:“这位老将军,你大约听说过他的名字吧——‘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将军!现任南十字军的副军团长。” “什么!” 沙穆斯掩饰不住他的诧异之情,但他随即自我安慰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昨天在战场上是败在南方剑圣的手下也不算冤枉了。只是想不到一向以正攻法取胜的索菲亚名将这次竟会采用如此凶残而且毒辣的战术啊!” 对于沙穆斯的尖酸讥讽老将军只是微笑而已,出于名将的矜持,他不打算纠正沙穆斯的误解。 “那么,现在,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沙穆斯又问道。 “两条路,要么投降,要么砍头。” 海因简单明了的说道。 沙穆斯理解的点头:“很正确的做法,换了我也是这样。我的部下又如何处置呢?” “一样。” “那么,就砍头吧!” 沙穆斯语气平淡的做出了选择,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死亡。 “你的部下们呢?” 海因追问道。 “也一样,你们全部砍头吧。” “你自己不怕死,难道连部下的生命都一点不顾惜吗?” 这回是莱恩斯感到诧异了。 “身为海贼,平时我们尽情的抢掠,杀戮,既然被抓住了,当然只有死路一条。当年我们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早就准备好接受这种命运了。” 沙穆斯冷冰冰的回答。 “难道一点都不考虑投降的可能性吗?毕竟,你也承认莱恩斯阁下是有天神护佑的将军啊。” 海因摆出了劝诱的架势——南十字军现在太缺乏指挥官了,哪怕是海贼也要纳入指挥官候补名单中,所以海因才不惜让莱恩斯冒险同他格斗。 沙穆斯冷笑了两声:“即使我同意投降,你们会相信吗?” “如果你只是敷衍,我自然对付你的办法。” 海因胸有成竹的说道。 沙穆斯摇了摇头:“虽然我黑胡子只是一个海贼,但也不会蒙受投降的耻辱。我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我的部下们没有完全听从我的命令,否则你们不会胜的那么轻易。” “哦?既然海贼不服从命令,那么就试一试加入南十字军,统率一支正规军作战如何?” 海因巧妙的把话题转移到辩论方面,只要沙穆斯一旦和他进行辩论,海因深信他一定可以说服沙穆斯。 但是,很可惜的,沙穆斯感觉出了海因舌锋的厉害,他闭上嘴,高傲的昂起头,无论海因如何挑逗他,沙穆斯再也不肯开口说一个字了。 最后,无可奈何的海因点了点头:“这还是我第一次劝诱别人失败呢!好吧,那么,我们放你离开。” 一直没能令沙穆斯开口,在海因的心中想来,这恐怕是他唯一能够用来打动沙穆斯的言辞了,但是也失败了。 平淡的语气还是没能令沙穆斯激动,但却在周围激起了巨大的反响。跳的最凶,叫的最响的当然是周围的科夫诺商人们。 “不可能吧!海因修士,要放走黑胡子?” 斐兰德一时还不能相信。 “我们向你提供投资,你就这么报答我们!” 大渔业主伯莱恩和杂货连锁店主人佛莫等人都大喊大叫起来,但是海因一点都不为所动。 “诸位不必担心,我既然敢释放他,当然就有把握再击败他,只要这‘黑胡子’还敢来,我就一定能再次取胜!” 在夸下海口的同时,海因骄傲的看着四周围。周围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如果是在昨天的战斗以前或许有人会嘲笑海因说大话,但是现在,却没有人会怀疑海因的能力了。 然而此刻,沙穆斯突然开口了,他一点都没被海因打动:“如果你以为放了我就会让我感恩戴德,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黑胡子可是远近闻名的海贼,不会被你这种小把戏耍弄的。如果你放了我,我一定会带人回来报仇的!” 海因笑了笑,作了个手势,艾尔夫立即忠实的执行了他的命令——他拔剑上前,一剑就削断了绑住沙穆斯的绳索。 沙穆斯没有想到海因竟然真的会释放他,一下子怔住了,他犹豫了片刻,伸手抚摸自己放松了的手腕。 “快走吧,别等我改变主意。” 海因竟然反过来催促这个恶名昭彰的海贼头子。 “我的部下们呢?” 沙穆斯问道。 “能走的我们也会释放。” 海因回答。 沙穆斯不再犹豫,他转身朝斗技场的出口走去。在步出大门的时候,他回过身来,看着海因。 “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小和尚。但是我还会带着更多的人来杀你的,等着吧!” 但海因并不在意沙穆斯的恐吓,他回击道:“设下圈套将你的部队逼入死路的就是我,修道士海因,如果你有把握取胜就尽管来吧,我一定随时奉陪。” 听到了第一句话,沙穆斯脸上显出吃惊和诧异的神色,但很快就转变为愤怒的神情。他恶狠狠的盯着海因,而海因则满不在乎的承受了他充满恶意的眼光。沙穆斯转过头去,向着出城的方向跑去。 艾尔夫走上前去,向海因提出自己的谏言:“下官以为,这一次放他离开似乎是个错误。” 海因微笑着摇头:“不,艾尔夫,他将是一个很好的指挥官,将来我还是有把握收服他的。现在,我们还是考虑正事吧,又耽搁了两天时间,我们要尽快出兵援救大天使要塞!” 但是,接下来的第一件“正事”并非出兵大天使要塞,而是统计战果。这是一件令人心情轻松愉快的事情——南十字军的第一战取得了完美的胜利:海贼群的五个中队全军覆没;海贼头子,“黑胡子”沙穆斯还是被海因放走的;缴获的大批海贼船只,虽然略嫌小了点,但对于新组建的南十字军还是很宝贵的资产;另外,虽说海因劝诱沙穆斯投降的计划失败了,但他却成功的使得大部分被俘的海贼留下来自愿摆脱海贼的身份;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获得了科夫诺人的完全信任,许多平民原本对他们的实力都抱怀疑态度,如今却疯狂的为他们欢呼。 至于南十字军自身的损失,可以用“微不足道”四个字来形容。参战的五个中队,只有最初担任诱敌任务的莱恩斯直属骑兵中队和担任堵截任务的菲里克斯斧步兵中队有几名士兵阵亡,其他各中队都只是有人受轻伤而已。就算是有人阵亡的中队,战斗力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这是一次彻底的胜利,完全可以作为兵法教科书上的典范!”莱恩斯得意洋洋的自我吹嘘为这次战斗做了最合适的总结。 第四章 要塞攻防战 海贼入侵使得南十字军又耽搁了几天宝贵的时间,但这几天对于海因来说决非是白白浪费的,第一战的大获全胜使得南十字军获得了科夫诺人宝贵的信任,而且海因还从海贼们的行动模式中领悟出了一个更好的输送兵员的方法,那就是从海上坐船行动。 按照海因的计划,前往大天使要塞的部队为莱恩斯的直属骑兵中队,由于人数少而精,又都是骑兵,因此可以保证相当高的机动力。但是,在到达了大天使要塞之后,如何把那里以步兵为主的部队安全的带回新科夫诺城,一直是困扰海因的一大难题。因为海因无法预先了解他能够从要塞里头带出多少将兵,他们的士气,装备和训练也都是未知数;他们能否彻底的服从海因所发布的命令也不知道;最大的不利因素是当这些残兵败将逃出要塞时,屁股后头一定跟着杀红了眼的“红武士”卡尔达克和他的部下,如何摆脱他们,才是真正的困难所在。海因原来的打算是由自己去随机应变,一路上设法拖延。但是,现在,海因有了更好的计划。 使用海船运送步兵是一个既省力又快捷的方式,这样一来海因只需设法护送步兵队到达海边公路,这一段路并不长。之后就可以使用海船直接把伤残的士兵们送回新科夫诺城,至于南十字军本身,用四条腿奔跑的骑兵队当然可以轻易摆脱用两条腿行军的赤龙重装兵团。 然而,要完成这样的计划,海因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那就是佛利尔男爵。因为南十字军本身并没有船只,也缺乏能熟练操作船只的水手。而在整个新科夫诺城,拥有大量海船和熟练水手的也只有世代经营海运业务的佛利尔家族而已。所以,要想使海因的计划成为现实,佛利尔男爵的支持的不可或缺的。于是,就在歼灭海贼战斗的当天晚上,一点时间也不愿浪费的海因就拉着前去拜访佛利尔男爵,向他请求船只和人员方面的援助。 一想到要去拜访那个连说话都懒的大胖子,莱恩斯就感到很不舒服,但是海因一定要拉着他一同前往。 “这是你学习交际的好机会!”海因用这样的理由把莱恩斯带了出来。当海因向门口的守卫通报了自己的姓名后,那守卫脸上的不屑神情立即就变成了尊重和敬佩,可见修道士海因的大名已经传遍了整个新科夫诺城。而莱恩斯也很高兴的发现,他的名字也被排列在一起。 一进入佛利尔的豪宅,莱恩斯就被佛利尔家的豪华气派镇住了。按理说莱恩斯是索菲亚大贵族之子,家世显贵;而且从小与王太子阿斯尔为伴,经常出入宫廷,应该不会唯一所商人住宅的豪华吓倒。但是,佛利尔家中的华丽和奢靡远远超出了索菲亚的王宫,就连一向冷静的海因也情不自禁的发出赞叹声。 他们穿过用整块大理石和玉石雕刻出的人形水池,走在从客厅到走廊都是用金丝编织成的整块华贵地毯上。莱恩斯的眼睛都花了,他不停的转动头颅,两只眼睛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海因总算还能保持镇定,但当他看到在纯白大理石的水池中有一只足有圆桌面那么大的活海蚌,张开贝壳露出一颗人头般大小的珍珠时,海因终于不由得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但是,他们没有太多的空闲欣赏这里的豪华奢靡,引路的仆人很快把他们带到了一个中央有圆形水池的大厅中,在圆形屋顶上有个同样是圆形的洞孔,从这个洞中可以清晰的看见夜空里闪闪发光的星辰。而佛利尔男爵肥胖的身躯就泡在水池里,沐浴在星光之下。对于客人们的到来他并没有显示出什么热情,只是微微抬了抬头,不过,这恐怕已经是佛利尔男爵最热情的表示了。 海因很快就说明了来意——他知道佛利尔一向疏懒,所以说话也尽可能言简意赅。对于海因要求提供船只的要求佛利尔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当海因提到需要他提供人手时,新科夫诺城最大商船主的双眼难得的睁开了一次。 “要……要我给你们人吗?” “是的,男爵阁下,我们需要精通航海术的人员加入,否则即使有船我们也无法驾驭!” 佛利尔闭上双眼,陷入了长久的深思中,似乎又睡着了。但是海因已经有了在大议事厅中表决时的经验,知道佛利尔此时正在考虑问题,所以他耐心的等候。而此时莱恩斯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大厅中精美的柱式上,对于海因和佛利尔的对话一点都没有注意。 片刻之后,一个大约二十来岁,脸色黝黑的年轻人走进了大厅中,恭敬的向佛利尔鞠了一躬,问道:“佛利尔大人,您叫我吗?” 佛利尔睁开眼睛,但他的回答却是对着海因的:“这……是我手下最好的船长,普立克提督,他……从小就在我的家族中担任水手,很……得手下们的敬重,而且也能够作战,有很强的指挥能力,现在他是我们家族船队的总监,就……让他帮助你们……吧!” 艰难的说完了这段话后,佛利尔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这个名叫普立克的男人似乎早已知道了原委,所以在佛利尔说完之后,他径直走到海因的面前,向他行了一例:“我对于战术和格斗都不是很擅长,但对于操船和指挥船队倒颇有自信,希望能为莱恩斯子爵大人和海因大人略尽绵薄之力。” “太好了!我们这里正缺乏中队长呢,你就担任中队长的职务吧,负责组建一支海船中队。”海因迅速决定了普立克在南十字军里的地位。 普立克略一点头,看来中队长的职位并不令他特别兴奋。他转向水池:“那么,我就告辞了,佛利尔男爵阁下。” 对于普立克的拜别,身躯肥胖的主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男爵累了,我们出去吧。” 普立克这样说道,于是三人一同走出了大厅。海因对于佛利尔如何通知普立克出现始终迷惑不解,但普立克一句话就解开了他的疑惑:“男爵阁下已经大致猜到了你们的来意,所以早就安排我等在边门外了。” “原来是这样。看不出那个连说话都懒的胖子居然有这么细致的思虑。”莱恩斯十分惊异的叫了起来,也不顾现在还在佛利尔的家里。 顿时,周围所有的侍从和仆人都向莱恩斯投来了很不友好的目光,海因慌忙把这个丝毫不懂人情世故的家伙拖出了佛利尔的府邸。当他们走出大门时,普立克望着门上佛利尔家族的徽记,深深的鞠了三个躬。 “以后我再也不能算是佛利尔家族的人了。”普立克的言辞中带着深深的眷恋之意。 “但是,今后你就是我们南十字军的第六位中队长了!”海因充满热情的鼓励着这个新的部下。 “可要辅佐好莱恩斯哦,他一向没脑子的。”在对新部下提出要求的同时,海因向普立克深深的行了一礼。 “日后就拜托了!”莱恩斯也向新加入的中队长鞠了一躬,尽管这不符合礼仪,但却打动了年轻的提督。 “下官一定顷尽全力效忠子爵大人!”普立克跪在地上,向新上司宣誓效忠。 于是,南十字军拥有了它的第一支海上力量,虽然这只是一支运输船中队。但是,从这一天起,南十字军就与以往的任何军团有了本质上的区别——以往的军团编制往往是由单一兵种组成,例如青龙骑士团就是清一色的骑兵为主,虽有少量步兵也只是用于保护辎重之用,从来不被派上战场;而赤龙重装兵团在战场上发威的必然是重铠枪兵,少量的骑兵仅仅是作为斥侯队使用。象南十字军这样由许多不同兵种的中队混编而成的军团还是第一次在大陆上出现。 尽管在当时,这是海因在总兵力不足的无奈情况下所采取的应变措施,以至于后来有不少人将南十字军称为“杂牌军”,但随着这支非正规编制的军团不断的取得胜利,有更多的人认为这种编制方法要胜过以往的单一兵种编制,各兵种之间相互合作,既可以充分发挥各兵种的长处,又便于抵消其短处,所以在日后的阿伦西亚大陆上出现了不少这样的混编军团。当然,在当时,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次日,海因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向普立克说明了他的任务。其中的关键就是:当莱恩斯的骑兵中队带着从大天使要塞撤出的索菲亚将兵逃到海边公路后,普立克所率领的的船队要能够及时出现,把所有的步兵和伤员都接上船。命令倒不很复杂,但执行起来可有不少麻烦。 “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啊!”普立克两手一摊,苦笑着说道。确实,所谓南十字军的运输船中队现在只是海因桌上的一纸空文而已,普立克手头有的只是签有莱恩斯大名的南十字军中队长委任状,船只和人员都有待补充。 “很抱歉,我必须立刻前往大天使要塞,没有时间帮助你组建中队。”海因也只能这样说,但他还是给普立克提了些建议:“佛利尔男爵答应提供我们一些大的商船,可以作为运输船中队的主力;其余所需的小船可以从这次缴获的海贼船中挑选;至于人员,从普立克你原来的部下们中间可以挑选出一些熟练水手,其余的人只能用新招募的渔民和庄稼汉凑数了,另外,这次俘虏的海贼中也许也有一些愿意改邪归正的——让老水手和新水手混杂在一起,这样可以逐步提高他们总体的航海术水平。我和莱恩斯离开后,副团长欧内斯特将军就主持所有的事务了,有事他会帮助你的。” 还有一点海因没有明说——他想借这个机会试一试普立克的政治能力如何。一般来说商人的政治力总是比较强的,而莱恩斯的部下目前大都是炯炯武夫,有政治才能的人并不多。无论是城市还是军团,要想长期而稳定的发展,文官和武将都是不可或缺的,所以寻找一切机会选拔人才也是海因注意的重点之一。他时刻未忘那张费了他许多心血写成的“招贤榜”,可惜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来应征。 在做完了所有的准备,并把剩余的事务托付给老将军欧内斯特之后。当天下午海因就催着莱恩斯和他的直属骑兵中队离开了新科夫诺城,沿着来路返回大天使要塞。尽管艾尔夫和欧内斯特等人都建议他等到第二天清早再出发,那样符合大陆上军团的行军习惯,但海因还是拒绝了。 “我们与独角兽佣兵团的萨罗斯团长约定好九十天的时间,到今天只剩二十天的时间了,即使是骑兵,也不一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回要塞,一天也不能浪费啊!” 海因一边说服其他将官一边跨上战马——在修道士里有象他这么好骑术的年轻人倒是不多。在走出城门的同时,海因犹自不忘回头叮嘱普立克:“记着,至多二十天后,无论船队是否组建好都要带着手头的所有船只到海边公路附近接应我们,我们能否生还就全看你普立克提督的本领了!” “我会尽力而为。”普立克谨慎的回答——他不是一个惯说大话的人,也许正是这样才使他更值得信任。海因笑了笑,沿着骑兵们扬起的漫天尘土,向莱恩斯追了过去。 在大天使要塞这里,攻城方与守城方的鏖战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双方的人员来说,无论是将官还是士兵,这都是一场太过于漫长的拉锯战。 自从四月份卡尔达克率领他的赤龙重装兵团出征索菲亚南方诸城以后,一路上可以说是“势如破竹”。沿途的诸侯和守将大多数投降了,按照卡尔达克的想法本来是要大肆劫掠的,但是他的副官凯勒尔劝止了他,理由也很充分——如果卡奥斯军劫掠投降的领地,日后就没有人敢向帝国军投降了。有鉴于此,卡尔达克只得下令约束部队,一路急行军继续攻城略地。 但是,并非所有的索菲亚军都失去了斗志,沿途仍有不少地方的自警团进行抵抗,他们或者深沟高垒,严阵以待;或者秣马砺兵,主动出击,给赤龙重装兵团造成了不少麻烦。可惜也仅仅只是麻烦而已,由于在数量,士气和装备上的差距实在太大,这些抵抗者们都被卡尔达克轻轻易易的打败了。被打散的索菲亚军有些投降了,有些则三五成群的躲进了森林里,他们伺机偷袭落单的帝国军,抢掠和破坏军需物资,继续给赤龙重装兵团制造麻烦;但更多的人是沿着道路一路后撤,最终在大天使要塞与那里的守军汇合,增强了大天使要塞的防御兵力。 因此,当卡尔达克杀到大天使要塞城壁下面的时候,他所面对的索菲亚军一共有三股军事力量,他们共同进行防御——贝达老伯爵直属的原大天使要塞防卫队,接受莱恩斯和海因的仕事委托,由红发男人萨罗斯所指挥的独角兽佣兵团,以及撤退至此的各地自警团残兵,再加上少量各地涌入的义勇军所形成的一支混合兵力。姑且不论质,光是数量就已经很可观了,而且他们的斗志都很高,这些人如果能够得到好好的整编并加以活用,那么完全可以形成一支相当有攻击力的对抗力量。 可惜的是,这支临时拼凑的部队在指挥上显得非常混乱,要塞的最高指挥官是贝达老伯爵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并非所有的人都服从他的命令:独角兽佣兵团固然是只服从萨罗斯的指挥;而那支由许多残兵混合起来的混编部队也不习惯接受贝达老伯爵的命令,其中有些人甚至连指挥官都没有,他们完全不知该服从谁;就算是贝达老伯爵自己,对于独角兽佣兵团的出现和这些混编部队的突然涌入也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他们。 贝达老伯爵在战术范畴内还是有一定水准的,与卡奥斯帝国对抗的决心也很大,但是处理起那些需要灵活应变的问题来,他的头脑就略显僵化了。开始的时候他甚至下令对那些要求加入守城部队的援军身份进行鉴别,以确保其中没有混入帝国军的奸细,这严重挫伤了援军的积极性。因此,直到帝国军兵临城下,索菲亚人也没能建立起一个统一的指挥机制。各人只是分别管理自己的部下,遇到问题也不知是否应寻求其他部队的帮助,而且贝达老伯爵对于另两支军力一直抱有一份戒心,把守城的责任和范围都置于自己的直属部队管辖之下,由于要塞防卫队的兵力不足,有些地方的军力就未免显得薄弱了。 战局就在这样一种混乱的情况下拉开了序幕,双方在数量上相差不大。但帝国军的指挥要远比索菲亚军灵活——卡尔达克作战时总喜欢冲在最前面,指挥大军的任务往往是由副官凯勒尔来担任,这要比卡尔达克亲自指挥更有效。相形之下,索菲亚军的指挥就混乱的多了,贝达老伯爵发布的命令只有他自己的直属部队遵守,独角兽佣兵团的士兵一定要等到萨罗斯下令后才肯挪动,而那些混编部队则干脆完全不服从命令,自顾自的进行作战。而且,在卡奥斯帝国所有的军团中,赤龙重装兵团正是最擅长于城塞攻防战的,攻城用的器械和城塞战的经验都很充足。尤其是在这以前他们未能参加对圣佛朗西斯城的攻城作战,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一次打算在大天使要塞完全发泄出来。 但是,索菲亚军占有地形上的绝对优势——大天使要塞的城壁又高又厚;城墙下还挖了深达六尺的护城壕沟,用来防卫冲城车对城壁的破坏;通行的吊桥早就被拉起了,要想到达城壁下,先要过壕沟这一关,城上也不缺乏投石器之类的重装备,弓箭和大石块也早已储备了许多,粮食,饮水都不虞匮乏。总之,帝国军想要攻陷要塞决非一件容易的事。 双方都有一定的优势,又都有自己的缺陷,在这种情况下战局的胜负就要取决于双方指挥官的素质了。然而,贝达老伯爵和“红武士”卡尔达克都不是那种视野开阔,反应灵活的指挥官,因此在最初的试探性进攻中,双方的表现都很不尽人意。进攻方只是单纯的用弓箭和投石器攻击城墙上的设施,而防御方也同样用投石器和弓箭进行还击,如果海因或克瑞斯在这里,一定会批评他们的作战方式不够洗练吧。 在这一次的战斗中,索菲亚略略占了上风——他们居高临下的优势得以发挥,可惜由于缺乏指挥,索菲亚军的攻击杂乱无章,没能给敌人造成大的伤害。另一方面,卡尔达克也是满腹怨气,他的部队无法应付从城头上砸下的石块,被迫后退了数百步。然而,卡尔达克有一个很优秀的参谋——凯勒尔男爵,他向卡尔达克提供了改善局面的建议,并象以往一样得到了批准。 夜里,当城头上的哨兵耐不住困倦而逐步进入梦乡时,赤龙重装兵团倾巢而出,他们穿着厚厚的甲胄,但并未携带武器,而是每个人都带着一大包土,他们摸到壕沟边后就把土包扔在沟里,然后再返回去继续运土。等到城头的士兵警觉时,护城壕沟已经被填了一多半,惊慌失措的索菲亚军试图用投石器和弓箭阻止赤龙重装兵团的行动,但是凯勒尔早有安排,城下的帝国军同样使用弓箭和投石器压制城墙上的攻击,掩护大部队继续工作。 对于这样的进攻,索菲亚人本应该主动出击,即可破坏凯勒尔的企图。但是由于索菲亚军内部无法协调,黑夜之中根本无法调集部队,白白丧失了反击的大好时机,一直拖到天快要亮的时候,贝达老伯爵才仓促的率领一队骑兵出城攻击,然而此时,大天使要塞外的护城壕沟已经有很长一段被填平了。 帝国军大部分都还没有装备武器,所以他们只能后撤。但没过多久,卡尔达克就亲自带着全副武装的重铠枪兵杀了出来,枪兵对付骑兵占有绝对优势,所以贝达也只能饮恨撤回。这一个回合的较量以帝国军的胜利而告终,大天使要塞丧失了它的第一道屏障,此后帝国军的攻城器械就可以直接威胁要塞的城壁了。 在接下来的数天内双方展开了真正大规模的攻防战,赤龙重装兵团一面使用投石器和弓箭等可以及远的武器压制城头上的索菲亚军,一面用长梯向城墙上输送士兵。而索菲亚方面也不甘示弱,他们依靠人数上的优势将冲上城头的帝国军一一砍杀,这时候指挥是否协调已经无关紧要了——索菲亚军只要看见城墙上有帝国的士兵就一拥而上将之乱剑砍死。无论帝国军多么英勇,他们始终无法在城墙上建立起一小块立足之地。 在城下督战的卡尔达克对于这样的战果当然极为不满,他披上红色战甲,亲自率军冲锋。只可惜卡尔达克的巨大身躯虽然在平地上有着很大的威慑力,但对于爬城墙实在是力不从心。爬到一半时被一块大石击中了头部,一头栽了下来。那石头砸在他的头上顿时粉碎了,卡尔达克的头盔也被砸碎了,可他的光头竟然毫无损伤!爬起来之后,晕头转向的卡尔达克随即就大声怒吼着下令部下冲锋,帝国军的士兵们对此颇为不满——卡尔达克的脑袋能顶住大石头的撞击,他们的脑袋可顶不住。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士卒们的进攻明显懈怠了。 “混蛋!不许后退!给我往前冲!”卡尔达克不顾索菲亚军的箭矢嗖嗖的飞过他的身边,大声斥责士兵们。 “一个莽夫而已。”在城头观战的老伯爵冷笑着评价。他取出弓箭,一箭朝卡尔达克的脸上射了过去。但是,这个大个子的行动出人意料的敏捷,就在箭矢即将射中他脸门的一刹那,卡尔达克举起黄金盾挡开了这势在必中的一箭。 城上的贝达对于卡尔达克的反应之快颇为惊异,而城下的凯勒尔也着实为自己的长官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快步走到那战意正浓的赤龙重装兵团军团长面前,向他进谏言:“大人,大人,目前我军军心已沮,是否暂时后撤?” “不要胡说,凯勒尔男爵!”卡尔达克怒吼道。“我军士气正盛,再加一把劲就能破城了,现在后撤,难道想搅乱军心吗!” “大人!”凯勒尔并未被卡尔达克的吼叫声吓倒。“我们目前伤亡不小,而且士兵们的体力都几乎消耗殆尽了。您的任务是进攻新科夫诺城,若在这里损失兵力过多,恐怕对日后的作战有影响,还是先回去休整为上。” 卡尔达克犹豫了片刻,凯勒尔提到新科夫诺城确实打动了他,而且他对于凯勒尔一向言听计从。 “好吧,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们就先后撤吧。” 帝国军随即发出了后退的信号,得到大赦的赤龙重装兵团士兵们纷纷逃离了城墙上弓箭和投石器的攻击范围。这一个回合,双方以平手告终。 在此后的几天内帝国军改变了策略,为了减少损失他们不再大规模的攻城,而是根据凯勒尔的指令分成许多小队,沿着壕沟悄悄填土。凯勒尔很有耐心,他已经看出了索菲亚军分布不均的弱点,所以只在夜间找到索菲亚人的疏漏之处,将那里的壕沟填平。随着护城壕被填平的地方越来越多,索菲亚军防守的破绽也逐渐暴露出来。此后凯勒尔就不再使用步兵强攻城壁,而是调集了大量攻城利器——冲城车反复的冲击大天使要塞的城墙,冲城车的行动不快,但有厚厚的防护外壁,而且外壁上还包裹了一层厚厚的生牛皮,无论是弓箭或是石头都损坏不了这种巨大而笨重的四轮机械,帝国军躲在大车里,用巨大的,顶端镶嵌有金属尖的巨木反复撞击城墙,一层一层的剥去要塞的防护壁,直到最终彻底破坏这座要塞。 这种作战方法的速度很慢,特别是对于象大天使要塞这样拥有高厚城墙的要塞来说,要真想把它推倒至少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因此它的实际作用并不是很大。但是,日以继夜的撞击声却可以对守城者形成巨大的心理压力。眼看着城墙在震动中一点点的塌陷,城内的士兵都感到了败北的恐惧,贝达伯爵等人作为指挥官也都越来越烦躁不安,他们必须另想办法摆脱这种局面,否则守城士兵的士气就会一落千丈。而这,正是凯勒尔的目的所在。 攻防战进行了将近半个月后,索菲亚军被迫第一次出城迎战了。一天夜里,贝达老伯爵和他的儿子,年轻的剑士贝利克安一同率军杀出了要塞。直到现在为止贝达老伯爵仍然不完全信任佣兵团,而且他们也很难指挥,所以他只能带领着自己麾下全部的直属要塞防卫军团投入作战。他们趁着夜色悄悄的打开城门,目的是摧毁城外的冲城车。 很不幸的,凯勒尔早就在等待这个机会了。连续几天,凯勒尔和卡尔达克都率军在要塞外面守候,性情急躁的卡尔达克几次质问凯勒尔是否判断失误,凯勒尔都只能苦着脸向他请罪,然后再费尽唇舌的劝说卡尔达克当夜继续埋伏。好不容易,凯勒尔等到了猎物。 卡尔达克这一次难得的耐着性子等待索菲亚军离开城门——他必须把索菲亚人的退路封死,然后才能趁机抢占城门。卡尔达克的性情虽然急躁,但他到底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宿将,深知伏兵之妙。 等到索菲亚军全部进入了包围圈中以后,随着卡尔达克的一声大叫,要塞墙外的沙地上顿时灯火通明,帝国军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索菲亚军团团包围,而卡尔达克本人更是横冲直撞的冲到索菲亚军与大天使要塞城门之间,截断了索菲亚人的退路。 “中计了!”老伯爵大叫了一声。这叫声实在太不合时宜了,反而令索菲亚军陷入了混乱之中。 “紧张什么,父亲大人,既然卡奥斯军来了,就索性大杀他一场!” 年轻而且冲劲十足的贝利克安在此时充分显示出了他的勇猛和冷静。面对这不利的局势,他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勇气倍增的朝敌军冲了过去,在他的豪气带动下,一部分士兵朝帝国军的包围圈杀去。 对于索菲亚人的勇武,凯勒尔颇为惊异。但他毕竟处在有利的地位,赤龙重装兵团的士兵们排成了几重的包围圈把索菲亚军围得水泄不通,然后就从四周逐渐向中间挤压。尽管索菲亚军拚命抵挡,终究无法顶住卡尔达克的猛攻。在凯勒尔灵巧的部署和指挥下,帝国军的包围圈一点点的缩小;索菲亚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地上的鲜血也流的越来越多。眼看着,索菲亚军距离全军覆没的结局已经不远了。 紧急关头,从大天使要塞内又杀出一支部队,是萨罗斯指挥的独角兽佣兵团!他原本和贝达伯爵约定暂时担任守城任务,但是现在看到己方的部队有全军覆灭的危险,萨罗斯不得不冒险冲出城进行援救。 佣兵团一向避免与正规军做正面冲突,但是这一次萨罗斯也只能豁出去干了。他的部队不顾一切的猛攻靠近城门这一侧帝国军的背后,其攻势之疯狂令一向以大胆无畏著称的赤龙重装兵团士兵们也为之汗颜,终于,帝国军被迫后退了几十步,正是这关键的几十步距离,使得萨罗斯能够接应到贝达老伯爵的残兵。 考虑到索菲亚人会有预备兵力的凯勒尔原本在这一侧安排了最强战力——由卡尔达克亲自指挥的一个重枪兵中队,再加上另两个重铠枪兵队,目的就是阻断索菲亚军可能的援救。然而凯勒尔没料到杀红了眼的卡尔达克忙于追杀一小队贝达伯爵的部下而远离了城门的要道,致使帝国军原本完美无缺的包围网被萨罗斯撕开了一个口子。 “快冲,冲回去!”经验丰富的老伯爵看到了帝国军的阵形有一角混乱了,立即让自己的儿子率领残存的士兵们向那里猛攻。卡尔达克仓促的冲回企图拦阻他们,但老伯爵亲自拦住了他的去路。 “快滚开,老东西!”卡尔达克暴跳如雷的吼道。“你们这些老家伙称雄的年代已经过去了!” “那么就试试我们这些老家伙们的剑吧!”贝达冷冷的回答。在他说话的同时,老伯爵的剑幻出一道银光向卡尔达克的脖子绕了上去。卡尔达克以与他那硕大体型极不相称的敏捷速度避开,手中的战斧如雷击般轰然斩下,老伯爵用盾牌硬挡了一下,一声巨响,贝达后退了两步。 “还颇有两下子,老家伙!”卡尔达克傲慢的狞笑着,一步步向老将逼近。贝达伯爵一言不发,一边暗中舒展着被震麻的手臂,一边调整握剑的姿势,准备抵挡下一轮攻击。在他的心中,对于卡尔达克的实力已经颇为忌殚。 卡尔达克的第二轮攻击比贝达伯爵想象中的还要猛烈,一般来说使斧头的人动作总是比较笨拙,对付动作敏捷的剑士总会吃点儿亏。而卡尔达克却完全克服了这个弱点,常人需用双手才能轮起的巨大战斧在这个“红武士”的一只手中就像一片羽毛般轻盈。卡尔达克把斧头挥舞的就像风车一样快,贝达伯爵完全无法从他的动作中找出破绽,他只能一步步的后退,抵挡,再后退,再抵挡……他的盾牌被击落了,甲胄上也显出了裂纹,最后一击从老伯爵的发梢擦过,打落了老伯爵的头盔,看来老伯爵的命运已经很不妙了。 幸好在这时卡尔达克终于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就在这一刹那老伯爵回头砍倒了两个在身后的帝国军士兵,脱离了格斗场。贝达伯爵很重视荣誉,但他更重视大天使要塞的存亡,就算是为此背上临阵脱逃的污名也在所不惜。暴怒的卡尔达克一边高声喝骂,一边紧紧追赶,但此时贝达伯爵已经躲进了人群中,黑夜中很难再找到了。 “抢占城门!抢占城门!” 一看到索菲亚军的两支部队已经合流,要全歼敌军的希望已经破灭,凯勒尔立即改变了作战目标。现在要塞的守备力量几乎已经倾巢杀出,如果这时赤龙重装兵团能够冲到要塞城门前,城门一时间还无法关闭,而城上的守军也不敢向下射箭或扔石块,那么大天使要塞就很有可能就此易主了。凯勒尔不愧是一个反应灵活,善于随机应变的将官,他一眼就看出了索菲亚军的破绽之所在,并立即更改了己方的作战方略。 可惜的是卡尔达克却没自己的副官那样灵活,他一心与逃走的敌将厮杀,结果丧失了紧随在逃跑的索菲亚军身后冲进要塞的大好时机。而其他的将兵当然也紧紧跟在军团长的后面,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索菲亚军大部已经逃过了吊桥,只剩下独角兽佣兵团团长萨罗斯,老伯爵贝达和他的儿子贝利克安等寥寥几人在桥的这一头阻挡追兵。而且一看到卡尔达克怒气冲冲的向这里杀过来,他们也立刻回身逃跑了。吊桥随后被拉了起来——虽说护城壕沟的大部分被凯勒尔设法填平了,但在吊桥的这一段壕沟还是完整的。卡尔达克等人只得从两头绕过,可是这已经耽误了追上敌人的时间。 看着暴跳如雷的军团长,凯勒尔只能报之以苦笑。但对于已经逃远了的敌军,凯勒尔并不象他的上司那样完全无能为力。随着凯勒尔的手臂挥舞,从帝国军的军阵中冲出了许多手持长矛的投枪手,这是赤龙重装兵团中专门使用投枪进行远程攻击的投枪中队。 只听凯勒尔一声令下,无数的投枪就朝城门口尚未进入的索菲亚士兵们飞了过去。顿时,拥挤不堪的要塞城门口栽倒了一大片。令卡奥斯军人们欢欣鼓舞的是,索菲亚守备军的总指挥官,老伯爵贝达也在其中! 投枪恰好从老伯爵的甲胄裂缝处钻入,刺穿了老将的肩胛骨。贝达伯爵只发出了一声哼叫就倒在了贝利克安的肩头——他毕竟是个老人了。父亲的受伤使贝利克安失去了理智,他狂叫着向要冲回去与帝国军拚命,大惊失色的萨罗斯慌忙喝令部下把他们父子都架进了城门。随着两扇巨大的包铁皮门嘎嘎作响的关闭,索菲亚人总算从鬼门关逃了出来,虽然他们付出了重大的伤亡代价。 “抱歉凯勒尔,全是我的错。” 这是卡尔达克见到副官后的第一句话,凯勒尔原本给他创造了很多取胜的机会,可惜卡尔达克一次都没能抓住。但是,卡尔达克是一个直率的人,因此他直截了当的承担了过失,反而使得自己的副官感到受宠若惊。 “您不必自责,大人。下次还有机会的。” 凯勒尔反过来安慰他的上司。毕竟,长官向部下道歉,部下再怎么有理也不敢心安理得的接受。 话是这么说,凯勒尔却悄悄的叹了一口气。这一次计谋失败,下次再要索菲亚人上当可就更难了,凯勒尔不得不另想办法攻城。 另一方面,在大天使要塞内,老伯爵贝达清醒后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话是向佣兵团长萨罗斯说的:“抱歉,多谢,拜托了!” 语句混乱,但却蕴藏了丰富的含义。“抱歉”是指他以前对独角兽佣兵团的不信任:“多谢”则是对萨罗斯的及时救援表示感谢;至于最后一句“拜托”,则是把大天使要塞防御指挥官的大权交给了萨罗斯,老伯爵自己的儿子贝利克安性情急躁,很难单独担任防御指挥官的重任,所以他宁肯将之交给陌生的佣兵团长,在这种关键时刻,贝达伯爵展现出了非凡的决断力。当他看见床前的几名军官,包括贝利克安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后,老伯爵欣慰的点点头,又一次昏迷过去。谁都知道,他的伤势不可能痊愈了。 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双方的实力对比有了点变化。索菲亚军的数量减少了很多,特别是原要塞防卫军的军力在那一晚几乎损失了一半多,但现在由佣兵团长萨罗斯担任指挥官。作为佣兵团长,萨罗斯经常带领独角兽佣兵团东征西战,作战经验可要比常年困守要塞的贝达老伯爵丰富的多了。他一上任就想出了对付帝国军冲城车的办法。 “这简直就是些小孩子的把戏!”萨罗斯看着城下大甲虫般的冲城车笑道。在他的指挥下,索菲亚人用大量的油脂浇在冲城车的外壁上,然后投下火把。冲城车表面覆盖的生牛皮立即燃烧起来,并很快引燃了大车的木板。没过多久,这些大而笨重的车辆就变成了十几支大火炬。帝国军士兵们惨叫着从车里逃出来,全身上下都着了火,漫山遍野的奔跑着。 “可恶啊!狡猾的索菲亚人。”凯勒尔眼看着自己的部下们一个个在火焰中丧命,恨的咬牙切齿,但却无可奈何。他只得撤回了攻城的部队,继续寻找机会。 此后,双方就陷入了长期的僵持中。双方谁也无法在短期内击败对手,卡奥斯帝国军和索菲亚军的指挥官在作战经验上几乎是不相上下,从用兵的策略和计谋上来看,帝国军的凯勒尔要比目前担任索菲亚军指挥官的佣兵团长萨罗斯更高出一筹,但还没达到能让萨罗斯踩入陷阱的地步。自从上一次索菲亚军贸然出击吃了大亏后,萨罗斯就抱定了“老虎不出洞”的战术,无论萨罗斯如何挑逗他都不予理睬,对于帝国军的强攻就用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将之击退。 “反正我们只需拖延时间就可以了,照这样的情况,九十天的期限很快就能坚持到。” 萨罗斯这样安慰部下们。 “九十天之后呢?” 一名士兵问道。 “每过一天我们就可以多获得一千枚金币的追加酬金,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士兵们对于这样的说法将信将疑,谁会出钱为他们的拖延时间支付报酬呢。事实上就连萨罗斯自己对于当初海因的承诺也是抱着很大的怀疑态度。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可能被用来提高士兵士气的理由都被拿了出来。而且,萨罗斯为了那已经到手的五万枚金币,也必须先坚守要塞,直到满九十天为止。 双方就这样一天天的僵持下去,对于帝国军来说,这样的拖延显然是很不利的。卡尔达克几次发起强攻,但都未能奏效。他只能求助于凯勒尔的计谋,而凯勒尔一时间也提不出什么好办法。 “向圣佛朗西斯城的青龙骑士团求援如何?” 凯勒尔试探性的建议,但卡尔达克一听就怒吼起来:“要我向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低头?休想!” 卡尔达克一听到雷昂的名字就两眼冒火星,凯勒尔只得放弃了从青龙骑士团得到援助的构想。在无可奈何之下,他派出了大批斥侯队在大天使要塞的四周搜索,试图寻找出能绕过要塞的捷径。当然,在最初的数十天内,帝国军一无所获,但凯勒尔并不气馁,继续不屈不挠的进行搜索。 第五章 老将的陨落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不知不觉间,距离萨罗斯接受海因仕事委托的日子已经满了九十天。在驻防要塞的独角兽佣兵团士兵中间,逐渐出现了撤退的意见。 “当初约定的九十天时间已经达到了,我们不可能永远坚守这座孤城,作为佣兵团我们的仕事也已经完成了,保全实力撤退才是上策。” 独角兽佣兵团里的许多人提出了这样的看法,其中甚至包括几名中队长。消息很快传到了索菲亚正规军中,并引起了一阵骚动。 “佣兵团要抛弃我们了!”这种说法大大打击了索菲亚军的信心。自从受到凯勒尔的伏击后,索菲亚正规军的实力已经不足以守住这座要塞了,如果现在佣兵团拍屁股走路,要塞的防御体系就会立刻崩溃的。 在这些天的生死战斗中,索菲亚正规军的代理指挥官,原指挥官贝达老伯爵的亲生儿子,骁勇善战的贝利克安已经和独角兽佣兵团的团长萨罗斯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所以对于佣兵团要逃跑的说法贝利克安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信。一天,年轻而性情急躁的贝利克安在酒馆把萨罗斯堵住了。 “萨罗斯团长,难道你真的要离开要塞吗?” 贝利克安开门见山。 “没有的事,只是一些醉鬼胡说八道罢了。” 萨罗斯若无其事的回答。 “听说当初莱恩斯子爵和你约定,每多坚持一天就可以追加一千枚金币的报酬,是真的吗?” 贝利克安仍在追问。 “没错,那个年轻的子爵出手可不小气啊。” “万一到时候你拿不到这些钱,那么你是否会后悔呢?” 萨罗斯笑了笑,看看四周,凑到贝利克安的面前低声说道:“说实话,贝利克安老伙计,我自己也不相信那个子爵会再拿出钱来。但是你可以放心,我决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抛弃其他弟兄不管的,无论有没有追加的报酬,我都会硬撑下去。前些日子我刚派人去把我的副官邦迪斯叫来,他还带了一个中队,可以提供些帮助。” “哈哈,想不到你这家伙还留了一手。” 贝利克安总算放下了心事,有兴趣同萨罗斯开玩笑了。 “不过,贝利克安伙计。”萨罗斯却又一本正经的继续谈论局势。“我们不可能长期守住这座要塞的。我们储备的石头和弓箭快用完了;粮食和饮水也都得不到补充;受伤和阵亡的士兵也越来越多,必须及早考虑撤退的事情。不但是我们佣兵团要撤,你们正规军也要后撤!” 贝利克安低下头来,沉默了良久,说道:“父亲没让我们后撤!” “那又如何?老伯爵已经昏迷好多天了,不可能再下命令了。” 萨罗斯恼怒的说道。 贝利克安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和你们不一样,萨罗斯团长。我们是受誓言和命令约束的人,当年诺兰德夫陛下令父亲镇守大天使要塞,父亲就必须遵从,在没有新的命令以前他必须坚守这里,如果父亲不幸亡故了,我贝利克安就将接替他的位置继续死守;我们大天使要塞防卫军的其他士兵也是一样,除非我们都死光了或是接到新的命令,否则我们不会离开。” “如果老伯爵下令要你们离开呢?” “那么我们将遵守命令,不过我很了解父亲,他决不会下这种命令的。” 贝利克安坚定的说道,紧接着,他的声音又低沉下来:“如果真的到了要塞被攻破的那一天,萨罗斯团长,你就带着你的部下单独离去吧,我们一定会与大天使要塞共存亡!” 面对这样慷慨激昂的誓言,萨罗斯只是报之以沉默。对于长期以来习惯了用仕事谋生的佣兵团长来说,贝达父子对索菲亚王国的忠诚是他无法理解的,但他却很被这种激情感动了,尽管萨罗斯并不赞成这种做法。 帝国军突然出现在大天使要塞的后方! 当萨罗斯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时,他几乎从凳子上跌了下来。这从理论上说是绝不可能的!萨罗斯早在担任城防指挥官之初就详细询问过熟悉要塞附近每一寸土地的贝利克安,周围是否有别的通道可以让军队绕过要塞。经验丰富的萨罗斯非常明白,一但存在这样一条通道,那么大天使要塞的战略价值就大大降低了。但当时贝利克安非常肯定的回答说没有,大天使要塞是沟通索菲亚国土南北交通的唯一陆上要道,两边就都是极高极险的“大天使山脉”,根本不可能翻越,所以萨罗斯的所有兵力配备和应变计划都是针对单纯一面受敌的情况设计的。然而如今,在他们的后方,帝国军却突然出现了,这完全打乱了萨罗斯的部署,使他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当萨罗斯证实了情报属实,正打算把贝利克安叫来好好臭骂一顿的时候,侍从官又给他送来了一个令他吃惊的消息:贝达老伯爵苏醒过来了。 同时得到了两个惊人消息的萨罗斯坐在酒馆里想了很久(他比较习惯于在酒馆中处理军务,也算是一大怪癖吧),最终他把两个问题联合起来考虑了,这样一来比较容易的得到了答案。 萨罗斯命令侍从官暂时封锁了这两条消息,然后独自一人钻进了贝达老伯爵的卧室,在那里同老伯爵谈了很久。最后当他心满意足的从老伯爵房里出来的之后,他找到贝利克安并把这两个消息告诉了他。 贝利克安立即一头栽进了父亲的房里,但还没等他向老父亲表示高兴之情,老伯爵就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对他下达了命令:“立即率军撤出大天使要塞!” 毫无疑问,老伯爵的转变是由于萨罗斯的劝说,但当时贝利克安并不知道这一点。既然父亲下了命令,他立即同意了萨罗斯的观点,并着手准备撤离要塞。与此同时,似乎是有默契一般,城外的帝国赤龙重装兵团加强了他们的攻势,看来是打算与绕到要塞背后的友军互相呼应,这加剧了索菲亚军撤离的困难性,但也同时坚定了萨罗斯放弃要塞的决心。 大天使要塞的城壁下,卡尔达克正竭尽全力的指挥进攻。 “凯勒尔男爵已经成功绕过了这座要塞,索菲亚人的后路被截断了!我们再加一把劲就能全歼他们!给我全力进攻!” 在卡尔达克的指令之下,赤龙重装兵团发动了自从攻打大天使要塞以来最大的一轮攻势,帝国士兵们完全不顾城头上雨点般落下的箭矢和大石,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气和速度轮番向城壁发起冲击。原本打这种硬战就是赤龙重装兵团的长处,在这里他们充分展现了与“全帝国最勇猛枪兵团”之称号相匹配的战力,鲜红色的铠甲与同样鲜红色的军旗几乎覆盖满了大天使要塞前的整片平地。 “红武士”卡尔达克本人更是身先士卒,他惊人的身高使他能够俯视整个战场的范围。但是卡尔达克基本上不属于那种善于及时调整部署的指挥官,在下达了一轮命令后他就带着近卫队的士兵冲到了战场的最前方,带头举起巨大的撞门锤向要塞城门发动了反复的攻击。在整个战斗的过程中,卡尔达克只下过一次调整指令——他发现城门口部分索菲亚军的防御最为强劲,就下令调集了所有的投石器集中压制城门,这一招给索菲亚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相比之下,这段时期萨罗斯的精力就显得相当分散了。为了防止后路被绕过要塞的帝国军封死,萨罗斯不得不抽调出相当一部分力量防守要塞的后方,这样一来在正面做防御的军力自然就薄弱了很多。对于帝国军疯狂的攻击大有支持不住之势,前方各处的指挥官不停的向萨罗斯报告吃紧,而萨罗斯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城防上有多少缺口了。 “把所有能搬的东西都装上大车,把所有的伤员也带走!” 萨罗斯一边手忙脚乱的下达命令,一边亲自关照着士兵们小心的把受伤的贝达老伯爵搬上大车。这时,年轻的贝利克安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帝国军攻过来了!” “是要塞后方的吗?”萨罗斯惊慌的问道。 “不,是正面的敌军攻破了一部分城墙。”贝利克安叫道。他被萨罗斯委托负责正面防守城壁,但萨罗斯同时要求他注意后方的情况,这让贝利克安感到无所适从。 听到后方的敌军按兵不动,萨罗斯舒了一口气,退路没被截断。即使现在战败了,他们也至少保住了逃跑的退路。按理说自己身为一个佣兵队长是不该考虑这些麻烦事的,但现在他竟然不得不象个真正的军团长那样考虑整个战局的变化和局势了。 “我实在是做了比五万枚金币超值太多的事了,如果还能够活着见到那两个有钱的小子,一定要向他们索要多出部分的酬金!”萨罗斯心里暗暗的打着不怎么光彩的主意。 “后方的敌军始终没有动静,是否那只是帝国军的诡计?”脑子一向不怎么灵活的贝利克安这回竟然提出了与他智力不符的精细问题。 “如果完全没有帝国军的存在,那么我们就不会在要塞后方看见帝国军的军旗了。” “敌人可能只有很少的数量,还不足以对我们构成威胁!”贝利克安坚持的说道。 “也许是吧,但是我们决不能冒险。”萨罗斯在这种紧急关头显得小心谨慎。毕竟他是雇佣兵出身,长期的冒险生活使他养成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习惯。大天使要塞已经是处处破绽,再坚持防守只是单纯的与敌军硬拚兵力而已。保存实力,以图后效是佣兵团的一贯策略,萨罗斯现在当然也采用这样的方法。 “帝国军逼近了!”贝利克安催促着沉思中的佣兵团长。萨罗斯抬起头来,由于下定了决心,他的神色看起来镇定多了。 “那个光头佬也冲进来了吗?” “那倒还没有,帝国军只是占领了部分城壁而已,城门还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那就好办了,‘红武士’我们惹不起,难道就连他的部下我们也敌不过吗?把他们统统赶下去!”萨罗斯神气十足的叫道,带着所有残存的部下朝城壁上冲了过去。 没过多久,在大天使要塞城壁上耀武扬威的赤龙重装兵团士兵们就结结实实的挨了当头一棒,不知从哪儿窜出无数的索菲亚军朝他们冲了过来。由于所有的索菲亚军人都知道这将使他们离去前的最后一战,所以他们一个个都拿出了吃奶的劲头的拼死搏杀。相比之下即将取胜的帝国军在这方面就有些相形见拙了——既然胜利就在眼前了,谁又会在这时候去拼命呢?而且,冲上城头的大都只是些轻装备的步兵,缺乏铠甲和盾牌的保护,这在肉搏战中可是吃大亏的,尤其他们的对手是最擅长白刃战的佣兵团。而赤龙重装兵团最引以为自豪的重铠枪兵都还待在城墙下上不来——他们不能象步兵那样爬墙头,只能等待步兵占领并打开城门后才一涌而入。 在这些人中卡尔达克也是一个,而且还是排在城门下的第一个。他的巨大身躯使他无法攀爬城壁,上一次的勉强差一点要了他的老命,所以现在卡尔达克只能老老实实的等在城门后面,待步兵打开城门后第一个冲进去。 但是卡尔达克这一回又失望了。他等了良久,也没等到己方的步兵来开城门,只看到己方的士兵们一个个的从城墙上滚了下来,伤亡十分惨重。又过了一阵子,原本已被肃清的城门上方竟然又有石块和箭矢飞了下来,使得卡尔达克被迫率军后退。 “里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难道连一群残兵都对付不了吗?”卡尔达克愤怒的叫着。但奇怪的是,他这一次竟然没有象以前那样发狂,而是冷静的下达了后退指令。 “反正那些索菲亚人也坚持不了多久,要塞迟早都是我们的,没有必要白白消耗士卒。” 卡尔达克低声的自语,似乎是在向自己解释。其实这段话是凯勒尔离开前反复叮嘱他的,凯勒尔就怕他一时冲动,白白浪费了士兵的生命。这一次卡尔达克总算记住了凯勒尔的谏言。 当看到要塞上所有的帝国军军旗都被拔下,最后一名赤龙重装兵团士兵的尸体从城头上被扔下以后,卡尔达克心不甘情不愿的率军后退了,嘴里还在嘀咕着:“明天,明天我一定要拿下要塞,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卡尔达克并不知道,他的誓言可以轻易实现了。当天晚上,在打退了帝国军的又一波攻势以后,已经是遍体鳞伤的索菲亚军和所有的雇佣军都悄悄的撤出了大天使要塞。之所以选在晚上是为了防备卡尔达克的追赶,也是避免要塞后方帝国军的袭击。萨罗斯为了把握这一时机可谓是用心良苦。 “要不要把里面的房屋全部烧毁?” 在最后一个离开要塞时,贝利克安询问站在一旁的佣兵团长萨罗斯。 “不,那样会惊动帝国军的。”萨罗斯否决了这项建议。“我们还是悄悄的离去吧,千万不能引起帝国军的注意,特别是已经绕到要塞后面的帝国军,多半是由那个叫凯勒尔的家伙在指挥,他可不是好对付的。” 在连续几十天的攻防战中,虽然谨慎小心的萨罗斯没有吃到过凯勒尔什么大亏,但他对于凯勒尔的智计和谋略却也十分忌殚,如果他知道凯勒尔男爵和帝国宰相夫利斯,王国首相克劳德等人一样,曾经是圣城卡达印之修士馆中的一位修道士,那他恐怕就更加会害怕凯勒尔的谋略了。现在,萨罗斯只是看着在夜色中黑黝黝的城壁,低声的计算着自己应得的追加报酬——他守卫大天使要塞的时间超过了九十天。 “我们还因该得到一万一千枚金币。”好不容易算清楚数额的萨罗斯低声对自己说,自从海因和他达成协议之后,直到今天午夜之前,他一共在大天使要塞内待了整整一百零一天。当然帝国军的进攻的是在第三十五天的时候才出现的,他实际上与赤龙重装兵团只周旋了大约两个半月的时间。但是,以一个佣兵团的力量和一批残败之军将全卡奥斯帝国号称最擅长于城塞攻防战的赤龙重装兵团阻挡在要塞城壁下两个多月的时间,萨罗斯已经确信自己的独角兽佣兵团一定可以在大陆佣兵团排行榜上露脸了。 “那个叫凯勒尔的家伙大约想不到我会这么谨慎吧,哈哈,明天就让你们对着一座空城去欢庆胜利吧。我反正已经完成仕事了,把所有能带出的活人都带了出来。” 想到这里,萨罗斯不由得朝着躺着老伯爵贝达的大车看了几眼,又继续他的美好计划:“但愿能找到那两个年轻的小子,他们应该不会赖帐吧。整整一万枚金币啊,又可以舒服一阵子了。”想到这里,萨罗斯不由得笑出声来。 然而,兴高采烈的萨罗斯绝对想不到,在他自以为小心的离开大天使要塞时,在不远处的山丘上,有一群人正在看着他们撤离。萨罗斯最为小心防备的赤龙重装兵团副军团长凯勒尔赫然正在其中!但是,他显然并无趁机追杀之意,只是静静的站在一个身着紫衣的少年身边。在他们的身后,地上卧着几只巨大的有翼兽类,它们的嘴上都缠着嚼子,这显然令他们感到很不舒服,因此它们的大嘴不时的开合,露出可怕的利齿,这正是传说中最为凶暴可怕的动物——飞龙! 在阿伦西亚大陆自古以来的传说中,龙一直仅仅被当作传说中的动物在人们的口中流传,很少有人相信它们真的存在。但是,在那些曾经冒险越过西方大沙漠,到达过极西方国度的商人和冒险者口中,却一直流传着关于龙族和龙之王国托契亚的传说。据说,在那个布满火山和乱石的荒凉国家里,不但存在真正的龙族,还有着世上最为强大可怕的龙骑兵——人类甚至聪明到连龙族都能够降服的地步。乘坐飞龙的骑士完全可以不受地形的制约,可到达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对于这样的说法,大陆上的很多人嗤之以鼻。 “那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存在龙骑兵,他们岂不是可以轻易的越过大沙漠,早就占领了整个阿伦西亚大陆了吗。” 许多人这样说道。而且传说中龙是能够吐火的动物,作为神话传说哄哄小孩子倒也罢了,真的考虑到与它们作战……这种事情当然是不会被人相信的。另一方面,和能够吐火的龙搏斗……恐怕除了英雄传说外也没人愿意去做这种事。但是现在,这种可怕的生物却千真万确的卧在了这里,在大天使要塞后方的山坡地上! 现在趴在地上的这些飞龙都只是属于龙族中最普通的种类,它们的嘴里除了腥臭的气味外什么也吐不出来,真正能吐火的上位龙族是不会屈服于人类控制的。但是,这些毕竟是飞龙,它们可以轻易的越过任何天堑,当然也包括了大天使要塞在内。 “真是太感谢了,殿下。若不是您及时的出现并帮助我们,我们决不可能令索菲亚人这么惊慌的放弃要塞。真是想不到世上真的有龙骑兵的存在啊!” 被凯勒尔感谢的紫衣少年只是微微的笑了笑。他的年龄和帝国最年轻的军团长——青龙骑士雷昂差不多,甚至更年轻一些,但脸上的神情却老成持重的多,与他的年龄大不相称。他的头上戴着卡奥斯皇家特有的黄金冕,这是只有皇太子才能承受的荣誉。这个少年正是卡奥斯皇帝法兰的嫡子,帝国未来的皇帝,西奥多·奥利佛大公! 此时,这位皇太子虽然接受了凯勒尔的感谢,但他的脸色却并不愉快。 “真正说起来,你应该感谢这位自托契亚皇国远道而来的席斯队长才是,龙骑兵是属于他的部下,若他不同意我纵使有心也无力帮助你的。说起来也真是可笑,我虽然身为帝国的皇太子,日后将统御全帝国威震天下的十大军团,可是眼下竟然没有一兵一卒可以直接受我的指挥,而比我大不了多少的青龙骑士在我的这个年龄,早就已经是指挥大军的军团长了。” 发牢骚并非皇太子平日的性格,平时他总是小心翼翼,努力做出一副稳重庄严的神态,很少象现在这样毫无顾忌的做评论。凯勒尔有些吃惊的看着皇太子,但现在他完全能理解奥利佛大公心中的不满与怨气。 “确实奇怪,陛下竟然忍心将自己唯一的儿子送到万里之外的异域去学习兵法,帝国境内有的是名臣宿将,足以为殿下之名师,陛下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凯勒尔一向和奥利佛大公的关系密切,所以他选择了顺从大公意思的说法。 奥利佛大公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父皇的意思,是想要我在托契亚皇国学会统御龙骑士的本领,日后率领一支龙骑兵团回来,这想法本身倒也没什么不好。而且能够与托契亚闻名的龙骑士——‘天枪’阿里昂皇子同师学艺,也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那也没有必要令帝国的皇太子亲自前往啊!这里与龙之国度托契亚相隔万里,又有大沙漠阻隔,将帝国唯一的王储送到那里去,实在是太冒险了!难道夫利斯大人就没有提出异议吗?” 凯勒尔激动的说道。 当初帝国宰相夫利斯曾经是奥利佛皇太子的老师,那时候还在夫利斯手下办事的凯勒尔也因此得以经常与皇太子见面,他甚至曾经有一段时间还作过皇太子奥利佛的枪术指导,因此凯勒尔与奥利佛大公的关系也一直很密切。 这一次奥利佛大公奉令前往万里之外的飞龙之国托契亚学习,在路过索菲亚境内时专程绕道前往大天使要塞探望凯勒尔,正好就帮了凯勒尔的大忙。在奥利佛大公的坚决要求下,护送帝国皇太子前往托契亚皇国的龙骑兵小队运送了少量的赤龙重装兵团士兵越过大天使山脉天堑,虽然这点兵力尚不足以对索菲亚军构成威胁,但是,在凯勒尔的巧妙安排下,帝国军故意暴露自己,使得谨小慎微的萨罗斯大伤脑筋,最后不得不放弃了要塞。 可以说,在出身于正规参谋学校——圣城卡达印之修士馆的帝国军将官凯勒尔和佣兵出身,全部智谋都来自于实战经验的索菲亚军临时指挥官萨罗斯的这一场较量中,两人斗智斗力,但最后还是凯勒尔略胜了一筹。 对于凯勒尔的全力声援,卡奥斯的皇太子只是苦笑了一声,声音变得十分苦涩:“自从父皇执掌了魔剑萨恩巴特以后,他的性格就变了很多。父皇以前十分的爽朗明快,虽然经常会愤怒的叫喊,但笑声也从来不断。可是最近,父皇却很少发怒了。” “那是一件好事啊!” 凯勒尔安慰着年轻的主君。 “凯勒尔,你不在父皇的身边,不能感受那种气氛。卡奥斯的群臣们现在宁愿看到父皇的怒容,听到他的吼叫声。以前的父皇虽然暴躁,但还能够听进臣下的意见,可是最近这些日子,他决定了什么事就绝不肯改变了,甚至就连宰相夫利斯大人的话他也听不进去了。这一次,为了送我去龙之国度托契亚的事情,夫利斯大人与父皇力争,几乎被父皇砍了脑袋。他们都说父皇已经被魔剑萨恩巴特控制了。” 奥利佛大公满怀的愤懑似乎要一下子都发泄出来,他大胆的抨击着帝国的皇帝,自己的父亲,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语若是有一句传到帝国皇帝的耳中,恐怕就算是奥利佛皇太子也不能保住脑袋了。但是,在他的身边只有可称之为心腹的凯勒尔一人,而其他士兵都远远的站在一边,而且他们大都是来自遥远的龙之国度托契亚,对于卡奥斯的情况一无所知。 主君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愤怒,而身为部下的凯勒尔却绝对没有随声附和的胆子。他只是一言不发的站在奥利佛大公身边,而此时年轻的大公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苦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怎么样,凯勒尔,现在那些索菲亚人还自以为很安全呢,要不要我们的龙骑兵队出面骚扰他们一阵,只需要用弓箭在云层中轻轻摸一摸他们的头就可以了。那些家伙一定会惊慌失措的。” 凯勒尔不由得笑了,皇太子虽然平时努力装的老成持重,有时终究还会显示出未泯的童心。还没等他做出回答,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开口了。 “这决不可以,尊敬的殿下!我们得到的指令是保护殿下绝对安全的到达托契亚,决不能将殿下的万金之躯拖到战斗中去。而且在出发前我们也奉有严令,除了自卫以外严禁介入阿伦西亚大陆上东方各国的争斗中去。” 说话的正是这一小队龙骑兵的队长,龙骑士席斯,他刚才一直不声不响站在奥利佛大公和凯勒尔的身后,随时执行他的保护之责。对于刚才皇太子和密友之间的交谈他全无兴趣,但是此时听到有关他龙骑兵队的事了,席斯立即站出来反对。 “我记得你们也说过要绝对服从我的命令的,否则会被阿里昂皇子砍了脑袋!” 奥利佛大公带点威吓说道。但是托契亚的龙骑士一点都没被吓倒:“不错,所以我们才服从殿下的指令,冒险携带了一些卡奥斯帝国的士兵飞越这条山脉,我们已经违背了阿里昂皇子不得介入大陆各国间争斗的喻令,但是,我们决不能让殿下您冒险与索菲亚人发出战斗,即使对方只是一群溃逃的残兵。眼下卡奥斯帝国已即将控制这座要塞,而我们的使命还有待完成,还是请殿下尽早离开为上。” 龙骑士席斯将身体挺的笔直,高声的发出了这一大段谏言。奥利佛有些恼怒的扬起了眉毛,正想反驳他,此时凯勒尔也接着发言了:“席斯队长说得不错,殿下,继续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还是请殿下尽快离开吧。至于那些索菲亚人,殿下不必担心,我们早就安排好计策对付他们了。” 说着,凯勒尔从怀中取出一支箭杆上涂抹了硫磺的箭矢,将它射上了天空。几乎是立刻,那箭杆就燃烧起来,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了一道光的弧线。随着这支火箭的射出,从大天使要塞的方向传来的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和喊杀声,要塞的城壁上很快就燃起了熊熊的火把——帝国军占领大天使要塞了。 凯勒尔回头转向年轻的主君:“您瞧,殿下,我们已经占领了要塞,很快卡尔达克将军就会亲率大军追击而来的,那帮丧家犬跑不了多远。但是索菲亚人现在也已经发现我们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冲杀过来,现在还是请殿下尽快离开吧。” 面对两位军官的反对,血气方刚的帝国皇太子只得退让了。 “看来我到底还是缺乏自己直属的军团啊,别人的部队到关键时刻还是指望不上。不过这次我若是能从托契亚活着回来,我一定要率领一支属于自己的龙骑兵团!” 奥利佛大公充满自信的说道,但他终于转身跨上了一条飞龙。 “殿下!”凯勒尔突然叫道。“殿下尽可以放心,刚才殿下说的话我一句都不记得了。” 他的用意是指刚才奥利佛大公愤怒中对皇帝法兰所作的弹劾,他一定会保守秘密。但有趣的是,凯勒尔虽然是在向奥利佛大公作保证,但这话却是对着龙骑士席斯的脸说的。 席斯微微一笑,立即明白了凯勒尔的用意,他笑着说道:“殿下刚才有说过什么吗,我怎么一句都没听见呢?” 凯勒尔也笑了,向席斯作了个感谢的手势,看着一条条的飞龙逐次飞起,慢慢的消失在夜空中。他叹了口气,正想回头,突然空中响起了一声吼叫,奥利佛皇太子乘坐的飞龙又折回来了! “凯勒尔男爵!”奥利佛皇太子高声的叫着。“宰相夫利斯大人一直都很器重你,我也是一样。可要好好的保重自己,将来,在我即位以后,我希望能够继续看到你的活跃表现!” 皇太子做出了这样的许诺,几乎可以说是保证了。凯勒尔激动的单膝跪倒,叫道:“请殿下放心,微臣定当全力以赴,将来报答殿下的知遇之恩。” 奥利佛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夜空中。在凯勒尔看来,皇太子的笑容中似乎有一些复杂的因子。但他立即就没空再想奥利佛皇太子的笑容了——索菲亚军已经冲杀过来了,他必须加以抵挡。 “被耍了吗?” 一看到对面山腰上升起的火箭信号,萨罗斯立即有了这样的觉悟。看来贝利克安的谏言还是正确的,绕到要塞后的敌军实力一定很弱,不足以向他们发起进攻,所以只能依赖正面的帝国军发动进攻。 “既然如此,索性主动出击,消灭那些钻到我们肚子里的小虫子!” 萨罗斯这样鼓励惊慌失措的士卒们,并自己带头朝发射火箭的山丘上冲了过去。在他的带动下,士兵们也都不管不顾的朝山坡上奔去。 看到己方一时间处在了不利的地位,凯勒尔却表现的更为冷静。 “不必惊慌,我们只要能拖住他们片刻,卡尔达克将军的援兵就能赶到了!” 凯勒尔大声激励着自己的部下们。跟随他飞越要塞的部队虽然数量不多,但全部是赤龙重装兵团中的精锐,此时他们竭力防御,萨罗斯一时倒也攻不进去,双方在山坡上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萨罗斯很清楚这样下去有被帝国军包围的危险,但他现在也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地步,一时间脱不开身了。 从大天使要塞方向传来的喧闹声越来越响了,卡尔达克忠实了履行了他与凯勒尔的承诺——尽快率军援助绕到要塞后的凯勒尔,并包围被缠住的索菲亚军。红武士的军队很快就赶到了战场上,顿时,卡奥斯帝国军占尽了优势。 “不行了!快撤退!”萨罗斯惊慌的叫道。但这时似乎已经迟了,红武士卡尔达克的利斧已经呼啸着向索菲亚士兵们的头上劈去,索菲亚军惊叫着四处逃命,阵形被完全打乱了。萨罗斯反复的高声呼喝,试图重整颓势,但此时索菲亚人的军心已经散乱了,除了萨罗斯直属的独角兽佣兵团还能服从他的命令外,其他士兵只是到处乱窜,不但不能重整队形,反而把原本尚整齐的队列都冲乱了。万般无奈之下,萨罗斯只得亲自抵挡住卡尔达克,以避免这个红色的死神给索菲亚军造成更大的伤亡。 长着一头火红色头发的男人和身着火红色铠甲的光头将军对拼了几个回合,萨罗斯的实力明显差了一筹,在连挡住卡尔达克几斧子重斩之后,萨罗斯已经是气喘吁吁了,手中的剑和盾牌也无力的垂下,大滴的汗珠从脸上滴了下来,头盔也被打落了。 “不行了吗?还是趁早投降吧!”卡尔达克大笑着喊道。萨罗斯一言不发,咬着牙又挥出了两剑,但都被卡尔达克轻易的挡开了。 “大人,别再拖延了,赶紧把这个麻烦家伙解决!” 在一旁的赤龙重装兵团副团长凯勒尔高声喊道,他自己也正在与贝利克安交手。年轻的索菲亚猛将手中的双手大剑不停的向凯勒尔头上劈去,但老练而富于经验的凯勒尔并不急于还击,只是小心的闪避着对手的猛攻,消耗对方的体力,等待贝利克安有疏漏的时候。 正在混战之时,又有一队人冲进了战阵里,这一小队人的人数并不多,但他们所到之处,所有的士兵,无论是卡奥斯帝国的还是索菲亚王国的,都发出恐怖的尖叫声躲开了。 “怎么回事?”看到双方的队列都大乱了,卡尔达克恼怒的问道。眼下在帝国军占尽了优势的局面下,这一队人的突然介入使得局面变得复杂了。凯勒尔的神情也显得有些狼狈,在这种情况下索菲亚军居然还留了预备军,可以说是万万料想不到的。 相比之下,萨罗斯的神色却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带着一丝喜色。只是当他看到索菲亚军也同样受到那些神秘人物的打击时,他的脸上才有了一丝恼怒的神情。 “这个笨蛋,到现在都弄不清敌我之分。” 萨罗斯低声的咒骂。 那伙人很快就横冲直撞的冲进了战阵的中心。贝利克安正同凯勒尔杀得晕头转向,突然间一条黑影插进了他与凯勒尔之间,贝利克安抬头一看,脸顿时就白了。那个大个子满头都是金黄色的毛发,身上也都长着长长的绒毛。两只耳朵高高的竖起,和人类的截然不同,倒有些像狗,他的身体也象动物一样蜷缩着。这个丑陋不堪的家伙身上裹着简单的皮质铠甲,光着两只脚丫子,两只勉强能够称之为“手”的大爪子里紧握着一根巨大的木头棒子,顶端包了铁皮,上头还插着几根动物的牙齿加以强化。这种巨大的狼牙棒是蛮族人的最爱,一棒子就能打碎任何生物的头盖骨,甚至连眼珠都会由于冲击而被打飞出来。那怪物看到了目瞪口呆的贝利克安,直起身体,发出了一声人类绝不可能发出的咆哮声。 那是一个兽人! 从来只在地狱之岛上生存的兽人竟然会在这里出现,即使是胆大豪勇的贝利克安也一时间呆住了。当那个兽人高高举起手中的狼牙棒,向他的头上砸下的时候,贝利克安竟然不知躲闪,幸好这时萨罗斯的一声努喝阻止了兽人的行为。 “错了!邦迪斯,是另一个。” 那兽人眨了眨黄色的小眼睛,终于听懂了萨罗斯的意思。他转向同样站在一旁发愣的凯勒尔,凯勒尔也和贝利克安一样吃惊,但他毕竟是经常与兽人族作战的卡奥斯军官,反应也比贝利克安快的多,一看到兽人的目标转向他,凯勒尔立即警惕的举起了手中的银枪。 “索菲亚人居然用兽人参战,但也休想吓倒我们!这种野兽我在达伦海峡那边杀的多得很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卡尔达克一边大骂一边大踏步的赶了过来,接替下体魄远不及他雄壮的副官凯勒尔。那兽人的巨大体型和卡尔达克的正好不相上下,两个巨人顿时就杀做了一堆。 其他人不知不觉的都停止了战斗,围拢过来看这两个大个子的厮杀。凯勒尔站在卡尔达克的身后,神情紧张的看着自己的上司,卡尔达克则报之以轻松的笑容和鼓励:“不必担心,这种野兽我以前对付的多了,都是些笨家伙,没什么技能。” 凯勒尔却并不象当事人那样放心,他已经看出了那个兽人明显是受过良好的格斗训练,狼牙棒的挥舞也是很有章法的,他的技能和战斧的路数差不多,兽人中能够这样熟练使用武器的家伙可不多见。卡尔达克之所以强大就是由于他那压倒性的体力和气势,但这些在这个天生神力的兽人面前可就毫无用处了。因此凯勒尔的眉头紧缩,如果这是在大陆北方和兽人族作战他一定下令士兵们一拥而上进行围攻——这是体型弱小的人类对付兽人的最佳方法,但现在,眼前有那么多的索菲亚人在看着,他可不想让那些索菲亚人嘲笑帝国的武士倚多为胜,所以只能在旁边看着卡尔达克徒劳的与兽人对拚体力。 另一方面,萨罗斯则宽心的抱起了双臂,正在向不停喘气的贝利克安介绍这个兽人的来历:“这家伙就是邦迪斯,我的副官,比较可怕是吧。” “天哪,你的副官竟然是个兽人!”贝利克安犹自不能相信的叫道。 “是的,邦迪斯是我父亲以前在达伦海峡附近执行仕事任务的时候捡到的兽人族弃婴,后来就把他带回大陆,从小和我一同学习格斗,兽人族的这些家伙虽然在谋略方面没什么脑子,但对于格斗和气力可是一流的天才。” “可是我看见他也打死了不少我方的士兵。” 贝利克安气咻咻的说道。 “关于这个,我感到很抱歉。邦迪斯始终无法分辨出人类中哪些是敌人,哪些是自己人。我以前就是怕他的出现会造成人们的恐慌,所以一直让他单独躲在乡下的村舍里,接仕事时也只是我单独去接。前些日子看到局势不妙,才派人把他叫回来,所以他一时还无法分辨索菲亚军和卡奥斯军,但也幸好这家伙及时赶到了,也只有邦迪斯才能抵挡卡尔达克那天生的大力气。” 萨罗斯在说话的同时手也没闲着,趁着帝国军的注意力都被他的兽人副官邦迪斯吸引过去的时候,萨罗斯巧妙的指挥部下和残余的的索菲亚军士们都退到了小山坡上,取得了暂时的地形优势。但他的企图还是被凯勒尔发现了,凯勒尔也不声不响的指挥帝国军把山坡包围起来,目前帝国的军力仍占有绝对优势,足可以把这些自要塞中逃出的残兵消灭。 天色渐渐的亮了,晨曦中索菲亚军和卡奥斯军分成了壁垒分明的两方,一方站满了整个山坡,另一方则用密实的弧线阵形把山坡团团包围。两军之间的山坡地上,兽人邦迪斯和“红武士”卡尔达克犹自在舍死忘生的拚杀,两人都是生平头一次遇到能与自己的力量相匹敌的对手,邦迪斯一边打一边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而卡尔达克也不甘示弱的大声呼喝,只可惜在音量上及不上兽人族天生的大嗓门。 凯勒尔站在一旁空自着急,赤龙重装兵团虽然取得了暂时的优势,但是也不能像现在这样都站在旁边看卡尔达克表演勇武。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大家一拥而上,彻底干净的消灭对手。可是军团长卡尔达克眼下正醉心于同兽人的一对一格斗,一时间还不可能腾出手来下达命令,而凯勒尔自己又不便越俎代庖。 “大人,大人,我们发动总攻如何?” 凯勒尔只得不停的小声征询军团长的意见,而此时“红武士”正杀的兴起,凯勒尔连问几声都没得到回答,最后卡尔达克感到不耐烦了,叫道:“等一等,凯勒尔,等我收拾了这个野兽再说。” 凯勒尔无可奈何的叹气,每次都是这样,他竭尽全力取得的优势往往就被卡尔达克的一时兴起破坏殆尽,这一次说不定也是这样,凯勒尔在心中默默的向至高无上的大神米尔斯祈祷:不要再节外生枝。 还没等凯勒尔的祈祷完成,从与大天使要塞相对的方向传来了铺天盖地的隆隆马蹄声,从远方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高高扬起的尘土,凯勒尔大吃了一惊,那个方向是通往新科夫诺城的,从那里过来的部队绝不可能是帝国的援军,那就只可能是索菲亚的军队了。凯勒尔不由得在心中发出苦笑:“恐怕是我平时酒喝的太多,对米尔斯大神不够恭敬吧,祈祷竟然起到了反效果。” 这时,身躯高大的卡尔达克也发现了地平线上的尘土,向凯勒尔发出了呼吁:“喂,凯勒尔,看看那些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凯勒尔一边答应一边极目远眺,仔细观察着地平线上出现的军旗,现阶段索菲亚人应该没有足够的援军才是。他极力辨认着对方的旗帜。凯勒尔自信对于索菲亚各领主的军旗徽号都有一定的了解,只要他弄清了这支突如其来的援军是属于哪方领主的,凯勒尔就可以大致推断出这支部队的性质和数量。 但是,这一回凯勒尔却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军旗,他一边观察一边向卡尔达克做出报告:“很奇怪,大人,似乎是索菲亚王家的旗帜,白底蓝十字的军旗,但又不完全是,在十字形的顶端有金色的星形徽记。向这里移动的速度相当快,一定是骑兵部队;扬起了这么高的尘土,对方的数量一定很多!大人,我军目前处于劣势了!” 凯勒尔自己都为自己的观察结果而震惊,最后几乎是在大声的叫喊了。他一向是个镇定谨慎的人,如今竟会如此失态,就连卡尔达克也被他的惊慌感染了。他无暇再同兽人邦迪斯格斗,匆忙的退回了己方的军阵中。 另一方面,独角兽佣兵团团长萨罗斯也无心追击,匆忙召回了战意正浓的邦迪斯,他也同样对这支援军一无所知,此时也在同贝利克安商量形式。 “敌军数量很多吗?” 退回来的卡尔达克惊奇的问道。 “这么大的尘土……根据下官的经验,敌军的规模绝对不会小于一个军团!” 凯勒尔急切的叫道:“必须立即做出决定,军团长大人!” 卡尔达克无奈的看了看远处的地平线,身材高大的卡尔达克可以比其他人更清楚的看到那里飞扬的尘土,他也是久经战阵的军人,一眼就能够根据马蹄声,尘土和军旗的数量等看出敌军的规模大小,凯勒尔的推断并没有错,这支援军的规模确实非常大。 “索菲亚不应该有这么大规模的兵力了,难道是从阿古利亚国赶来的援军吗?” 卡尔达克疑惑的问道。 “先退回要塞,弄清敌军的来历和确切数量后再作决定吧。” 凯勒尔提出了比较稳妥的建议。 卡尔达克用贪婪的眼光看了看山坡上已经被完全包围的索菲亚残兵,很不甘心的向他的副官兼参谋凯勒尔问道:“我们发动一次进攻,消灭他们以后再后退吧?” 凯勒尔坚决的摇头:“难道您想犯与敌军指挥官相同的错误吗?他们正是由于被下官的少量兵力拖住,才陷入了目前的绝境。” 卡尔达克最后看了看索菲亚军的阵容,又看了看远处渐渐逼近的尘土,那灰尘扬的更高了,似乎敌军加快了攻势。卡尔达克终于很不情愿的做出了决定,他把手向后一挥,高声的下达了后撤命令,赤龙重装兵团立即以整齐划一的阵容向大天使要塞的方向退去。 莫名其妙从死亡线上逃回的萨罗斯等人都奇怪的看着那支援军,那支部队的尘土虽然扬的很高,但移动的却很慢,总是在地平线附近折腾,直到帝国军完全消失在通往要塞的山路上了,那些骑兵才很快的出现在萨罗斯等人的面前。 这正是由莱恩斯和海因率领的支援部队,南十字军的一个骑兵中队。 “看来你们只是玩了小把戏而已嘛。” 在发现了所谓“大规模”的援军只有一个中队而已之后,萨罗斯很失望的说道。 “虽然只是个小把戏,但能把赤龙重装兵团的卡尔达克吓走,我们可也是吃了很大苦头的。” 说话的莱恩斯满头满脸都是灰土,为了营造出千军万马的大气势,海因指挥他们把所有战马的尾巴都拴上了树枝,拖在地上来回奔跑;每一个骑兵手中都举着军旗;而且他们还不得不前进三步就后退两步,以避免被帝国军看出破绽。这些小招式虽然生效了,但骑兵中队的每一个人都累的够呛,人和马的全身上下都附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原本闪亮的铠甲都变成了灰色。 “想不到你们还真的召集了部队,又是小和尚的主意吧。” 萨罗斯微笑着问道。但此时海因和莱恩斯都无暇理睬他,两人都围到了老伯爵贝达的身边,贝达老伯爵看见了他们,挣扎着坐起来,脸上显出安心的笑容。 “看见你们我就放心了,很抱歉,莱恩斯子爵,我先前太看轻你们了。” 老将的伤势虽然严重,但发音吐字仍很清晰,意识也很清醒。不过,这决非一件好事,海因的眉头紧锁起来——这说明老将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现在的清醒只是回光反照罢了。 莱恩斯想说什么,但却被海因作了个手势阻止了。打断将死之人最后的言语是很不吉利的,这时萨罗斯和贝利克安也都围了过来,听着受伤的老将做出最后的嘱托。 “你们已经有自己的军团了吗?” “是的,伯爵大人,我们在新科夫诺城商人们的帮助下,自己组建了一支军团,命名为南十字军。” 海因简短的回答。 “很好,卡奥斯帝国军今后有对手了。” 老将的声调突然提高了,海因告诉他的消息重又激起了他的武人豪气,但他随即又无力的瘫倒下来,无奈的叹气:“没用了,我帮不上忙了。当初若是我听从了你们的建议,也许现在的情况会更好些。” “不,伯爵大人,若不是您死守要塞,为我们争取了时间,索菲亚全部领土一定都会沦陷的,今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海因安慰着沮丧的老将。 贝达伯爵笑了笑,这并不是刚才无奈的苦笑,而是看破了生死后洒脱的笑容:“没关系,我手下的士兵可以帮助你们。”他用复杂的眼光巡视着围在身边的索菲亚军士兵,他的直属部队已经不多了,大部分都在大天使要塞的攻防中战死了。眼下在周围的主要战力是萨罗斯指挥的独角兽佣兵团,还有就是当初溃逃入要塞的散乱士兵,由于没有统一的指挥,他们一直没能有组织的出战,反而保留了大部分实力。 “看来我能给予你们的也不多了呀,是我的指挥失误,才让部下们伤亡惨重。” 老将沉痛的说着:“不过我还有一个儿子,贝利克安,他的双手大剑技能还是不错的,蛮可以在子爵阁下你的手下做一个中队长。” “父亲……” 贝利克安痛哭着叫道,老将摇了摇头,又转向一旁的萨罗斯:“多谢了,萨罗斯团长,今后索菲亚的未来还需要阁下的……鼎力相助。” 老伯爵说完这句话以后,头终于无力的垂下了,一股暗褐色的血水从贝达伯爵的口中溢出,当海因,莱恩斯,萨罗斯等人接近他时,才发现老伯爵贝达已经挺着胸跨过那道天界与人间的界限了。老将在临死以前,仍然轻轻握着萨罗斯的手指。 一向坚强的佣兵队长无言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位垂死之际仍然不忘国家安危的老将,向来性情冷漠的萨罗斯也十分的钦佩,萨罗斯在那一晚清楚的看到,置老将于死地的那一支投枪是由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团长凯勒尔亲手射出的。此时,佣兵团长萨罗斯默默的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决心承担起为老伯爵复仇的责任。 贝利克安低声的恸哭起来,但很快就抑制了自己,默默的向莱恩斯低头行礼,表示了自己的忠诚。 其他跟随佣兵团一起撤离要塞的索菲亚军人中都充满了悲哀的气氛,他们不但丢失了自己的防地,而且还失去了跟随多年的长官,前途也很是渺茫。虽然贝利克安等将官都知道海因将负责起他们的未来,但是对于普通士兵们来说,谁都不会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这样一个年轻的修道士身上。 “尽快离开吧,帝国军随时都会杀回来的。” 莱恩斯试图打破这种不详的寂静,他提出了关于今后的计划。 “我们先回新科夫诺城休整,重新编成,帝国军很快就会发动进攻,以后我们一定会遭遇到更大的战斗,大家要抓紧时间哪!” 海因点了点头。 “出发吧。” 于是,这一批杂乱的败残之军急匆匆的穿过大天使山脉,向海边公路行去。莱恩斯的骑兵中队在前头开路,而唯一还有作战能力的独角兽佣兵团则担任了后卫之责。 第六章 真实身份 仓促返回大天使要塞的卡尔达克及其部下们很快就接到了索菲亚军会合后就撤离的消息,卡尔达克一听到索菲亚军逃跑了,立即就跳了起来。 “这些索菲亚的骗子,我想他们就不可能再有更多的援军。凯勒尔,立即准备追击。” 然而,他的副官却不象他这样激动。 “大人,我们现在最好是休整一段时间。” “什么?休整?凯勒尔你疯了吗,我们现在可是一路势如破竹啊!”卡尔达克高手叫喊道。 凯勒尔苦笑了一声,递给卡尔达克一叠字纸:“这是下属各中队的伤亡报告,军团长阁下,我们的军力在这一路上伤亡了不少,自从战争开始以后我们的兵员就一直没有好好补充过,在卡德莱特平原上损失了近四成兵力,形成的空缺始终无法弥补;这几天在要塞下猛攻,虽然给索菲亚人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但我们自己也失去了不少战士。如今,赤龙重装兵团的兵力和当初战争刚开始,我们从帝都出发时相比损失了有近一半多,实在是无力继续进攻了。” 卡尔达克接过报告书,只看了一眼就将之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下,焦躁不安的在室内来回踱步。凯勒尔的报告一向准确,既然是凯勒尔说军团需要休整,那么赤龙重装兵团的情况就一定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反复的兜了几个圈子以后,卡尔达克坐到了凯勒尔的面前:“那么,凯勒尔你有什么具体的办法能让我们最短时间内出击?” 凯勒尔笑了笑,每一次卡尔达克都是这样,虽然暴跳如雷,但最后还是要向他求援。凯勒尔坐下来,开始不慌不忙的为上官出谋划策:“下官的意思,我们先在这处要塞里休整一段时间,让士兵们得到充分的休息,并尽可能补充一些兵力。在索菲亚的国土上想要招募士兵并不太容易,但只要我们拿出重金,总能从亡命徒中找到一些合适的人选;大人再发出令渝,征用沿途投降的索菲亚领主们的军力,虽说他们的忠诚心和战斗力都不值得信任,但我们至少可以用他们探路送死,还可以向他们征集军粮;此外,我们可向其他的军团长们请求一部分援军,以充实我们的实力。” “要我卑躬屈膝的向圣佛朗西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低头求援?坚决不行!” 卡尔达克一听到凯勒尔建议的最后一条,又怒发冲冠起来。 “如果不是那个蓝眼小子骄横跋扈,我们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我宁愿孤身一人去向索菲亚人挑战,也决不向那个小鬼求援。” 凯勒尔点点头,卡尔达克的反应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应此他又提出了补充的说明:“不一定非要向雷昂将军求援,另一路的斯泰恩保克将军由于得到了新近加入的银狼军团的协助,现在可说是兵多将广,大人与斯泰恩保克将军的关系一向不错,这次可以向他请求一部分军力,相信斯泰恩保克将军一定会同意的。而且我们也不必因为个人好恶而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境界。青龙骑士镇守圣佛朗西斯城,向前方战场提供军粮和辎重乃是他的职责所在,大人满可以理直气壮的派人回去向雷昂将军催讨一批粮食辎重,补充我们的需要。等到粮食、辎重和人员都充足了之后,我们再继续向索菲亚的腹地发动攻势,到那时再凭借大人的勇武,我们赤龙重装兵团就一定可以轻易横扫整个索菲亚的南方诸郡了。” 凯勒尔一番话,把性情直爽的卡尔达克说的心花怒放。刚才还是怒容满面的红武士此时却连连大笑不止:“妙极了,凯勒尔,不愧是从圣城卡达印修道馆里出来的战略奇才,你说得不错,我们在这里浴血奋战,没必要让那个蓝眼睛的金发小子舒舒服服待在圣佛朗西斯城休息,那么就由你凯勒尔亲自回去一次,给那小子找些麻烦也是好的。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大天使要塞里等待援军,直到你回来为止。” 兴奋之下,卡尔达克说话连上下级应有的差别都弄混了。 凯勒尔忍着笑点了点头:“那么就这么决定了,我明天就出发,大人切切不可贸然出击,以免遭致败绩。” 极度兴奋下的卡尔达克对于凯勒尔这句不怎么吉利的劝谏之语完全没有注意,只是连连点头。 次日一早,凯勒尔带着一小队直属的部下离开了大天使要塞,动身返回王都圣佛朗西斯城。而与此同时,经过了一夜急行军的莱恩斯等人,此时正目送着贝利克安和残余的索菲亚步兵们登上一只只巨大的海船,周围还有不少小艇处于警戒的态势。 普立克提督在他们离开后只用了十天不到的时间就组建成了一支拥有大型海船和独立小艇的海上运输中队,然后就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海边公路的岸边,这充分说明了他的政治才能。在此后的整整十天时间内,普立克提督每天白天都派出小船在海岸四处搜索,到了晚上为了防备盗贼的劫掠就转移到远海中漂流。等到莱恩斯和海因率领着从要塞中撤出的败残兵到达海边公路的时候,普立克和他的船员们都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怎么样,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莱恩斯试图劝说萨罗斯和他的独角兽佣兵团也加入南十字军的阵营,他对于海因的劝诱能力极为佩服,因此这一次也想试试自己的口才如何。 然而他的计划失败了,正在兴冲冲数着满箱金币的萨罗斯想也没想,一口就拒绝了海因的提议。 “决不,子爵阁下,虽说我很佩服你们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建立军团的能力,但是我决不会把自己的自由之身放到什么祖国、名誉或是正义的枷锁之下,自由自在的佣兵生活才是我毕生的心愿。” “是这样啊,难道一点都不考虑吗。” 莱恩斯没精打采的说道。他感到十分沮丧,不仅仅是因为提议被萨罗斯拒绝了,而且主要还是因为萨罗斯坚决的态度,使得莱恩斯感到自己的劝诱能力比起海因差的太远,他的自信心受到严重打击。 “不过,今后子爵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就是。前些日子我得到报告,我们独角兽佣兵团的排名已经进入到了大陆佣兵团的排行榜内,现在我们的雇佣价格可不是当初的水平了哟。不过,对于你们的仕事,我一定以优惠价接受。” 也许是发现了莱恩斯的沮丧神情,萨罗斯笑着补充说。这时,他也已经以熟练的手法数完了箱中的金币,总共是一万五千枚,比他预计的还多了不少——有了科夫诺商人们的支持,海因对于金钱可是从来不吝啬的,这令萨罗斯十分满意。 “那么,我们这就告辞了。” 萨罗斯收起金币,抬头向莱恩斯、海因、贝利克安等三人辞行,三人只能无奈的点头,默默的看着萨罗斯带着独角兽佣兵团的士兵们消失在远处的山脉中。当看到萨罗斯的副官邦迪斯,那个身形巨大的兽人最后一个消失在山坡地上以后,别离的气氛再次笼罩了南十字军的年轻指挥官们,特别是对于贝利克安,在当初共同防守大天使要塞的三位指挥官中,父亲贝达伯爵已经逝去了,而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如今也离去了,一直以来崇尚武人风格,视流泪为奇耻大辱的贝利克安此时又忍不住热泪盈眶起来。 “那么,我们大家也尽快出发吧。回到新科夫诺城后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我们要防备海贼;而且赤龙重装兵团的进攻还要依靠我们去打退呢;日后我们还要收复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大家可不能泄气啊!” 为了鼓动大伙儿的士气,莱恩斯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虽然这场演说比起海因的长篇大论来说还差的太远了,但是对于初出茅庐的莱恩斯来说,这已经是他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了。 “说得很好,莱恩斯。” 海因拍了拍莱恩斯的脊背以示鼓励,然后向全军作了个手势。 “我们出发吧!” 贝利克安和他的部下们,以及那些跟随他们一同逃出要塞的索菲亚败残兵们都登上了大船,他们将通过海路折回新科夫诺城,虽说在海上会遇到晕船的不适现象,但总不会有遭遇敌军的危险。而莱恩斯和海因则仍然率领骑兵从陆地上返回,他们将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到新科夫诺城,以部署防御赤龙重装兵团的战略。 “未来战局的发展就取决于我们速度了,速度越快,准备越充分,我们取胜的机会就越大!” 海因这样对莱恩斯说道。此时,小队长瓦尔兹也跑来报告,骑兵队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那么,向新科夫诺城,进军!” 莱恩斯高声的叫喊道。 在海因等人的鼎力相助之下,莱恩斯终于到达了索菲亚王国的南方的第一大贸易城市——新科夫诺城。在这里,他们奇迹般的说服了拥有城市统治权的商人议会向他们投资,并取得了“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将军的帮助,建立起了索菲亚王国覆灭后的第一支新正规军团——南十字军。 在最初对海贼团的战斗中,海因使用计谋完美的取得了南十字军第一战的胜利,为日后“不败之军团”的威名建立奠定了基础。同时紧急出兵大天使要塞,救回了以贝利克安等人为首的原要塞防卫军团的残余力量,增强了南十字军的实力,一切都在逐步走上正轨。 另一方面,索菲亚王国的王太子阿斯尔也在流亡之中,他的目标是他母亲的祖国林斯塔王国。而且,林斯塔王国不请自来的客人还不止他们这一批,帝国军的名将斯泰恩保克率领铁甲骑士团紧随其后,他们的目标也很明确——攻占农业之国林斯塔。 太阳再一次的从地平线上升起,薄薄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潺潺的流水声就打破了这一片平静,金色的阳光照在河水上,闪烁出宝石般的光芒。 这条河名为里纳苏尔河,虽然河床并不是很宽,但它的两岸边却分别代表着两个不同的国家——里纳苏尔河是阿伦西亚大陆南方大国索菲亚和农业之国林斯塔的界河。 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从索菲亚国土这边的树丛里响了起来,一批身着纯白色铠甲的斥侯兵从林中小道跑出,四下里张望了一阵后又退回了树林中。片刻之后,一支索菲亚军的大部队从树林中开了出来。 “杰克佛里特大人,我的部下们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没有任何人发现我们,我们尽可以放心过河。” 说话的是走在队伍最前头的一个大个子,长着一头乱糟糟的灰褐色头发;身上的白色甲胄几乎都成了脏兮兮的灰黑色;他的身材十分高大,虽然及不上帝国军赤龙重装兵团团长“红武士”卡尔达克,或是索菲亚军已故的近卫军团长阿鲁巴那样可称之为“巨人”的体型,但也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彪形大汉;而且他的身上充斥着一种粗鲁不文的武人习气,任何人一看就能猜出他是一个地道的莽汉型军人。 这个大汉的名字叫做伦贝朗,索菲亚王国莫拉迪堡领主贝尔夫德斯伯爵的长子。在索菲亚王国军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全军覆没之后,贝尔夫德斯伯爵毅然放弃了自家的领地和城堡,率领全部的家臣和卫队出兵保护出亡的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而伦贝朗当然也跟随着父亲一同出征了,现在他负责指挥一支骑兵中队担任斥侯的任务。 就伦贝朗个人而言,出兵护驾还有更实际的意义——能够向索菲亚王国的第一勇士杰克佛里特将军学习战法和剑术,而且还可以时时看到那个美貌的女神官玫兰霓丝,尽管后者对他和他的兄弟摩尔德斯从来都不抱好感,对他们献上的殷勤总是以白眼相报。 走在他旁边的就是索菲亚军的头号猛将杰克佛里特,他是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唯一的生还者,也是当今天下唯一一个能够与手持魔剑萨恩巴特的青龙骑士雷昂交手,并仍得以全身而退的将官。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卡奥斯帝国军虽然全歼了索菲亚王军,但杰克佛里特的存在却成了帝国军的最大噩梦和耻辱,死伤在他手下的帝国名将不计其数,以至于日后帝国军都把这位全身黑色铠甲的索菲亚王国第一名将称之为“黑色的魔鬼”而不敢直呼其名,其他的人则通常叫他的外号——黑杰克。 自从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失陷后杰克佛里特就带着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出亡林斯塔王国——林斯塔国王克拉里克是王太子阿斯尔的伯父。一路上他们遭遇到了卡奥斯帝国军的反复追杀,但由于他们的新任军师克瑞斯的智谋和杰克佛里特的强大武力,每次危机他们都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和贝尔夫德斯伯爵的四个中队会合后,他们的实力就有了很大的改观,一路上也安全多了。 此时,伦贝朗正兴冲冲的向杰克佛里特报告说他已经完成了侦察的任务,语气间多少带了一点夸矜的意味,能够在王国第一猛将的面前露上一手,伦贝朗颇为沾沾自喜。对于伦贝朗的报告杰克佛里特只是点了点头,他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眼前这条在晨曦中闪闪发光的河流,低声的自言自语:“里纳苏尔河,国境之河。” 对于杰克佛里特来说,这是他生平第二次越过这条象征着边界的河流。上一次他来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以骑士之侍从的身份跟随索菲亚的迎亲队前来迎娶林斯塔国王克拉里克之妹凯瑟琳公主为索菲亚国王诺兰德夫六世的王妃,那还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现在,杰克佛里特又一次准备渡过这条国境之河,前往林斯塔。和十五年前有所不同的是,现在的杰克佛里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瘦小顽皮的骑士侍从杰克,而是享有索菲亚王国第一勇士之盛名的猛将了。而他这一次的目的,也不再是迎接某个人,而是改为了护送凯瑟琳王妃之子,也就是索菲亚王国的未来的国王阿斯尔王太子前往林斯塔借兵复国。 在四处巡视了一番,确定真的没有敌军在旁窥视后。杰克佛里特作了个手势,部下的骑兵举起了一只号角,随着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响起,索菲亚军的本队从树丛里一队队的开了出来。 自从贝尔夫德斯伯爵的四个中队与阿斯尔这一行人会合以后,这支流亡的小队就不必再象以前那样东躲西藏了。但是由于追击者的兵力仍然远远超过他们,他们的军师克瑞斯又不愿意再象以前那样把逃脱的希望寄托在命运天使的眷顾上,因此克瑞斯采取了极为谨慎小心的战法:四个中队被他分成了三部分,伦贝朗所指挥的一个骑兵中队被置于最前方作为前锋,而且还把队伍中最强的猛将杰克佛里特也调派在前锋部队里。前锋负责向四处派出斥侯,侦察附近的情况,稍有可疑迹象就向中间的本队报告,克瑞斯可以据此采取对策。此刻,当杰克佛里特向本队发出了安全的信号以后,有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军师克瑞斯、女神官玫兰霓丝、老将贝尔夫德斯等人在其中的本队才从林间小路里开出来。 本队是由两个中队组成:贝尔夫德斯伯爵直属的一个骑兵中队和运送辎重的一个重铠枪兵队,枪兵队的指挥官是个叫拜伦贝克的男子,有着一双暗绿色的眼睛,对于军中的事务他倒是很尽职的,但是平时总给人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虽然同样有着绿色的眼睛,但玫兰霓丝讨厌他甚至超过伦贝朗两兄弟。不仅仅是玫兰霓丝一个,在所有的人中,除了贝尔夫德斯伯爵对这位中队长的才能颇为欣赏之外,其他所有的将官都对他不抱好感。但拜伦贝克本人对此从不在意,对于从背后射来的猜忌目光他早已习以为常。 最后押阵的后卫队是由老将军贝尔夫德斯的次子摩尔德斯指挥,与兄长相比他的勇武似乎差了点,但头脑还算更灵活一些,所以克瑞斯才放心把后卫之责让他单独负责。不过,克瑞斯对他的头脑可没抱太大的期望。 “一旦后卫队遇到麻烦,伯爵大人就请您立即接替令郎的指挥权。” 在传达各人的部署位置时,克瑞斯曾经私下里悄悄的向贝尔夫德斯伯爵做出了这样的指示。 各中队在河岸边排列好了阵形,作好了渡河的准备。阿斯尔纵马越众而出,走到里纳苏尔河边,抬头凝视着河对岸的风光。虽说林斯塔是他母亲出生的国度,但对于从没有来到过这里的阿斯尔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的母后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吗?伯父克拉里克国王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阿斯尔浮想联翩,低声的喃喃自语。 “殿下也可以称作是半个林斯塔人,因此这里对于殿下来说一定是友好的地域,克拉里克陛下一定会帮助殿下的,殿下不必担心。” 不知何时,克瑞斯来到了阿斯尔的身后,他大声的鼓励着年轻的王太子。克瑞斯自己也在看着这条国境之河,眼中带着复杂的情感。 “我们终于到了林斯塔的国界,从现在起,殿下的安全一定是可以得到保障的了。” 说着,克瑞斯从马鞍上摘下了自己的黄金竖琴,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动了几下,一阵悦耳的琴声从他的手指缝间流出,向四面八方倾泻开去。所有的将兵都奇怪的回头看着克瑞斯,不明白他为何在此时演奏起音乐来。 他们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从对岸的树丛里传出了一阵嘹亮的军号声,似乎是在回应克瑞斯的琴声一般。随着军号声,里纳苏尔河对岸的沙地上出现了一支轻骑兵部队,他们甲胄式样与索菲亚军的甲胄形式完全一致,但是旗号有所不同——是林斯塔的骑兵。 这支骑兵队显然没什么恶意,他们的武器都收在鞘里,而且没过多久,一名骑兵队长就单独涉水过河,向阿斯尔等人的面前行来。 “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副团长斯格比。勒斯,拜见王子殿下。” 那名骑兵队长到达众人面前之后,立即滚鞍下马,跪倒在地上行礼,但他所叩拜的对象却并非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而是站在他旁边的克瑞斯。这位将官的年纪并不是很大,但居然已经作到了副军团长的职位,确实是令人颇为诧异的。 阿斯尔和杰克佛里特等人都笑了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错认了,克瑞斯有一头华丽豪奢的金色长发,再加上他的容颜又极为秀丽美貌,就算是女子也远远不及,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克瑞斯要比阿斯尔更具备王家的气质。 “哦,弄错了,副军团长阁下,这一位才是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殿下。” 杰克佛里特走上前去,笑着对斯格比说明,同时伸手想把他扶起来。但令杰克佛里特大为迷惑不解的是,尽管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索菲亚王子,斯格比仍然坚持恭恭敬敬的向克瑞斯行叩拜之礼。 “下官并未弄错,杰克佛里特将军,索菲亚的阿斯尔殿下是必须尊敬的,但现在下官所叩拜的是我们林斯塔王国的第二王子,克瑞斯殿下。” 说话人的语气很平淡,因为对他来说,这根本应该是人人皆知的事实。然而,斯格比的这句话在索菲亚人中间引起了巨大的骚动,所有的人都吃惊的跳了起来,回头看着他们那位美貌绝伦的金发军师。 “克瑞斯……殿下?……第二王子?” 杰克佛里特不能置信的重复着,最初他曾经怀疑过克瑞斯的身份,因为他的气质太高贵了,不象是一个普通的吟游诗人。但时,他怎么也不会把克瑞斯的身份和王子的地位联系起来,而且后来克瑞斯在屡次的危难中所表现出的镇定和机智,都显示出他是一个有着与他年龄很不相称的丰富生活阅历和经验的人,对于阿斯尔这一行人也决无恶意,因此杰克佛里特对他的怀疑也就逐步打消了。可是现在却突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即使是镇定如杰克佛里特一时间也感到无所适从。 “难道那个村姑说的是实话么,可是当时……” 杰克佛里特努力回忆着他们遇到克瑞斯时的一切细节,回想着当时的情况。 “当时你对那村姑说的竟是实情么,可却没有一个人相信。” 克瑞斯微微的笑了,笑容甚至比他身后刚刚升起的朝阳更加灿烂。 “人们向往美丽的梦想,但太过于美好的幻想,即使变成了事实也很少有人会去相信它的。我的全名是克瑞斯。安路达。佛瑞里希,因为与阿斯尔殿下有一个姓氏重复,所以先前不能和你们说我的全名,很抱歉,杰克佛里特将军,我的真实身份将会给我的修行带来过多的麻烦,我不得不隐藏它。” “不,不,殿下,一路上有失礼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明白了克瑞斯的真实身份后,杰克佛里特不自觉的改变了他的语气。按照大陆上通用的习惯,平民和奴隶是没有姓氏的,贵族和骑士只继承父亲方面的姓氏,而阶级中血统最高贵的王族通常同时继承父系和母系双方的姓氏,所以大陆王族都有两个姓。阿斯尔从母亲处继承了佛瑞里希这个姓氏,而克瑞斯则是从父亲处继承得来,而且佛瑞里希这个姓氏又是林斯塔的国姓,只要克瑞斯一说出这个姓氏,别人就立即能猜出他的身份了。 这时,由于惊异而一直没有说话的阿斯尔突然间叫了起来:“是佛瑞里希吗,我们拥有同一个姓氏,那么,克瑞斯,我们是……” “不错,亲爱的阿斯尔堂兄,我们身上有着同样的血统,我们之间有着兄弟的情谊。” 克瑞斯轻轻的拍着阿斯尔的肩膀,眼中呈现出友爱和亲密的光芒。 “真的是兄弟吗,难怪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感到特别亲切,因为你和母后有着相同的血统啊!以后我们就可以兄弟相称了。” 阿斯尔激动的拉着克瑞斯的手臂,自从与好友莱恩斯失散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感到有这种安全感。 这时杰克佛里特忍不住插了上来,他的心中有些疑惑始终想要澄清,因此他不得不打断了这场感人的兄弟会面。 “这么说,克瑞斯殿下您和我们在那个小镇子里相遇并非是巧合啰?” “自从听说了卡德莱特平原的战事后,我就动身前往圣佛朗西斯城,希望能帮助索菲亚王国一臂之力,可是当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圣佛朗西斯城已经陷落了。此后,我就到处寻找,能够在拉穆镇里和你们相遇倒也可以说是米尔斯神的旨意了——在那种混乱的形势下要找到两个逃亡者可是需要一点运气的。” “想不到殿下您这么富于计谋和策略,一路上若不是您的指挥,我们恐怕早就变成了帝国军的阶下囚了。” 对于杰克佛里特衷心的敬佩之词克瑞斯只是微微笑了笑,回答道:“我说自己是个吟游诗人并非无稽之谈,从小我就习惯于在民间生活,长期在民间四处游逛,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不仅仅学会了歌唱和舞蹈,对于策略和兵法也学会了不少。事实上,这些年来我已经很少在林斯塔王宫里生活了。” 说着,克瑞斯回头转向林斯塔的骑士斯格比,问道:“斯格比将军,王城的情况可还正常吗?父亲大人和兄长的身体还好吗?” 一直在旁边等待的斯格比立即恭敬的回答道:“是的,殿下,陛下与第一王子的身体都很好,苏尔雅城的情况也很正常,而且……王妃殿下的身体也很好。” 当克瑞斯听到斯格比提起了他并未问候的王妃时,他的眉毛微微的扬了扬,嘴角痉挛了一下,但终于什么都没说。过了片刻,克瑞斯回过头来向阿斯尔等人介绍眼前的这位林斯塔骑士:“这位斯格比。勒斯将军,是我少年时的好友,年纪要比我大一倍,小时候一直是他在保护我。当年我离开苏尔雅王城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中队长而已,如今倒也担任副军团长的要职了。” “这还要感谢殿下这些年来给予下官的很多帮助,若不是殿下帮助下官出谋划策,很多困难的任务单凭下官一个人是很难完成的。” 双方初见面的礼貌性会谈很快就结束了。紧接着,斯格比就向克瑞斯报告林斯塔军的具体部署情况,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盖了林斯塔王子印鉴的字纸,正是阿斯尔他们在和贝尔夫德斯伯爵会合后,克瑞斯指派传令兵送出的那一张。 “下官接到了殿下的喻令之后,就立刻率领了王家近卫军的近一半兵力,也就是九个中队前来接应殿下和索菲亚国的王子,但是因为一直没有得到索菲亚边防官的正式入境许可文书,下官等不能随便进入索菲亚的领土,这些天里只能在里纳苏尔河对面等待。” 林斯塔的王子苦笑着摇了摇头:“斯格比,你还是象过去一样古板而不知变通,索菲亚的形势早就乱作一团,边境的官员也早就逃跑了,怎么可能得到入境文书呢。若是你能够早一些在索菲亚境内和我们会合,帝国军的气焰也就不会那么嚣张了。银狼军团的科尔登斯一路上可是我们把我们追的东逃西窜啊!” 林斯塔近卫军的副团长顿时愤怒的握紧了拳头:“一个小小的佣兵团也如此大胆,竟然追击起正规军来了!殿下,既然索菲亚的王子在这里,我们进入索菲亚过境就不算是入侵了,下官立刻就率军迎击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林斯塔的军力决不容小觑的。” 克瑞斯摆了摆手:“不必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不得不和卡奥斯帝国的正规军交手了——听说卡奥斯的皇帝派遣了由斯泰恩保克指挥的铁甲骑士团讨伐林斯塔,相信很快就会打到这里的。我们还是先尽快回到苏尔雅王城与父亲大人和兄长见面吧。” “遵令!殿下!” 听到了坏消息的斯格比一点都没有慌张,按斯格比的想法,他身为武将只需负责冲锋陷阵就可以了,如何应对入侵这种大事则是更高一层人物的事情,他这种级别的军官根本就无需过问。而且,在斯格比的心目中,世上没有这位林斯塔的第二王子解决不了的麻烦。因此当斯格比听到克瑞斯以轻描淡写的口气述说卡奥斯即将到来的入侵后,他也只是以简单的心情去面对这件事,甚至可以说还有点兴奋的感觉。 很快的,斯格比带领索菲亚人从一片浅滩处渡过了界河——里纳苏尔河的河面并不是很宽,水流也不是很急,一般的骑兵完全可以泅渡过去,运输辎重的大车也可以从水比较浅的沙滩上拉过去。这样,在出亡了近一个月后,索菲亚的王子阿斯尔生平第一次踏上了林斯塔王国的土地——他母亲凯瑟琳王妃生长的土地。 在索菲亚人渡过了这条界河后大约只过了半天不到的时间,另一队骑兵从索菲亚国方面的林中道路冲了出来。为首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索菲亚军式样的纯钢制铠甲,宽阔雄壮的背上背着一张巨大的弓,但他头顶上的旗号却是卡奥斯帝国的军旗。另一人则身着轻便的皮制铠甲,背上背着一口极为长大的巨剑,胸口的皮铠甲上挂着一只银色狼头的标记。 这两个人——法尔桑的领主麦兰和银狼军团的团长科尔登斯,一个原本是索菲亚王国的领主,有着侯爵的尊贵封号;另一个原本是不属于任何人管辖的佣兵团长,只为金钱卖命的暴徒。如今,这两个人出于对权力和名位的贪婪而走到了一起,共同执行追击索菲亚王太子的使命。 “看来他们已经顺利渡过里纳苏尔河了,而且似乎还增加了援军。” 熟练的检查过地上的马蹄印和其他的一些痕迹后,科尔登斯准确判断出了阿斯尔王太子一行人的行踪。不论他的性格如何,单就追踪术而言,科尔登斯的实力可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猎犬”的外号他可是当之无愧。 “林斯塔的军力一向不强,集中你我的兵力也足有一个军团的力量了,直接杀进林斯塔的国境,怎么样?” 一向自视颇高的法尔桑领主麦兰这样提议道。一旦阿斯尔取得了林斯塔的援军,甚至可能从“卡迪亚盟约”的南方各盟国处得到帮助而恢复了索菲亚的正统,那么作为叛国之臣的麦兰势必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因此,麦兰此时是最急于斩草除根的了。 但是,做惯了佣兵团长的科尔登斯对于直接攻城略地这样的大事到底还是不敢擅自决定,擅长于追踪术的他对于政治的考量可就远不如身为侯爵的法尔桑领主了,在犹豫了良久之后,科尔登斯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麦兰的提议。 “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这毕竟不是你我能够决断的。青龙骑士已经给我们下达了命令,斯泰恩保克将军不日将率领铁甲骑士团的大军西下,要我们服从他的指挥,我们还是返回去向斯泰恩保克将军报告吧,听从他的命令才是身为帝国臣子的正道。” 说完,科尔登斯率先策马回头,向回去的路走去,银狼军团的骑兵们也纷纷跟着团长调转了马头。看着科尔登斯等人离去的背影,麦兰愤怒的握紧了拳头,低声的咒骂着:“哼,什么斯泰恩保克将军,一介平民而已,竟然要我堂堂法尔桑的侯爵服从他的指挥!科尔登斯这个蠢货,说到底也只是个奴才而已,此时若夺取了林斯塔,完全可以自立为王,至少也有了自己的领地,岂不比辛辛苦苦的给人作奴才要好的多了吗!‘身为帝国臣子的正道’,呸,我麦兰侯爵连索菲亚的王太子都背叛了,难道还会去听从区区一个卡奥斯平民军团长的命令吗!” 麦兰的抱怨除了他身边的一个心腹外没人听到,而他的这个心腹,也就是麦兰的副官玛考利男爵此时向上官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大人,我们是否可以不等待帝国的援军而就以目前的八个中队单独进攻林斯塔?” 玛考利男爵出身平民,他们家世代都是法尔桑领主的侍从。到了玛考利这一代,麦兰为他取得了男爵的爵位,虽然男爵之位是贵族阶级中最低的,但玛考利至少踏入了贵族的阶层。也正是因为这样,玛考利男爵对麦兰的忠诚是无可怀疑的,所以麦兰才敢在他的面前肆无忌惮的发泄对卡奥斯帝国的不满。 对于玛考利男爵的建议麦兰侯爵只能付之一笑:“不行啊,玛考利,这种事情说说还可以,真的要和林斯塔的王家近卫军较量,我们的八个中队连对方的一半兵力都不到,如果有银狼军团的六个中队协助,还可以同林斯塔军拚一下,如今若贸然出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在麦兰老练的分析下,玛考利只得闭上了嘴。大陆各国之中,王家近卫军团的编制往往要比普通军团的编制大的多,卡奥斯帝国双头龙皇骑士团就是由整整三十个中队组成的;当年索菲亚的近卫军“黄金甲骑士团”也是一样;林斯塔王国的武备差一些,但它的王家近卫军团编制也有二十个中队之多。麦兰说到底只是法尔桑一地的领主而已,他虽然偷偷的扩充了军备,但若是想与王家的近卫军团较量,实力上到底还是差了一大截。 “那么我们就等待帝国的铁甲骑士团一同进攻吧。等到铁甲骑士团到达之后,我军的军力就占绝对优势了。” 玛考利还是颇有信心的。 “你以为阿斯尔这一批人会在林斯塔睡大觉吗!他们一定会在这段时间内全力组建新军团的,那时候斯泰恩保克可未必能占到上风啊!” “组建新的军团需要大量的资金,林斯塔并不很富裕,短期内恐怕很难做到这一点吧。” 玛考利竟然还是不以为然。 面对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麦兰只得苦笑了两声,玛考利的忠诚固然可靠,可他的脑子实在是…… “若是其他人,倒还能这么希望,可是阿斯尔的手下有杰克佛里特啊!还有那个叫克瑞斯的小子,简直比当年的克劳德还要狡猾十倍……” 说着,麦兰陷入了沉思之中,现在他不得不重新起考虑当初背叛索菲亚的决定是否明智了,但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回去吧。” 想了半天的麦兰无力的长长叹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的里纳苏尔河,以及河对岸林斯塔的领土,拨转了马头。 第一章 美丽苏尔雅 林斯塔的国都苏尔雅城,是一座建设在山丘之上的城市,也是林斯塔国内防御最坚固的城市。林斯塔国内多为平原与河川,适于耕种,但由于地势过于平坦而处在了很不利防守的位置。唯独在国内的第一大河额尔古纳河与另一条大河阿末儿河的交汇处有一个大山丘,河水在这里被迫转弯。不过,河水长期的冲刷搬走了泥土,剩下的岩石水流无法搬走,就形成了一大片高地。而苏尔雅王城就建立在这一片高地之上,它的背面是高耸的悬崖峭壁,悬崖下则是奔腾不息的额尔古纳河,形成了林斯塔王城背面天然的防线。因此王城苏尔雅是绝对不会有被敌军偷袭背后之虞的。至于王城的正面,多少年来林斯塔王国费尽心机在正面的山坡上建造了无数的防御工事,仅外围的防护城墙就有三道之多,每一道城壁上都安置了大量的杀伤性武器。此外,苏尔雅王城本身的护城墙规模也是极为宏伟壮观的,仅城壁顶部的厚度就为十五尺,而城壁底,按照筑城的规矩就足足有三十尺厚了,同当年大陆上最坚固的城墙——古科夫诺城的城壁一样厚,林斯塔人骄傲的把苏尔雅城称为是大陆南方最坚固的城市。 “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城壁厚度也仅有二十尺,而且也不具备象我们苏尔雅城这样有力的地形,所以要说到防御能力,苏尔雅城毫无疑问是大陆上最强的,而且它毫无疑问还是最壮观的。” 每一个林斯塔人都这样骄傲的宣称,而曾经到过苏尔雅城的旅人和使者们在参观了城市以后,也都不得不同意他们的观点。有少数到过更多地方,见识更广的人对此提出过异议,认为卡奥斯帝国的帝都“天舞之城”比这里更有气魄,但自豪的林斯塔人当然不会听信他们那一套。毕竟,卡奥斯的帝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到过那里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相信他们的人自然也不多。 大陆历596年四月,在一个晴朗的月夜,苏尔雅城全城的居民都沉浸在了一片欢腾之中,因为他们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或者说应该是一位亲人吧,因为这位客人的母亲曾经是林斯塔最引以为自豪的美人——当今国王克拉里克的亲妹凯瑟琳公主殿下。当年林斯塔人流着泪送走了这位林斯塔的第一美人,如今她的儿子,索菲亚王国的王太子阿斯尔终于回到了林斯塔,尽管是到这里来避难的,但林斯塔人仍把他看作是回家的亲人来接待。 当初次到达林斯塔王都的索菲亚王子阿斯尔在第一眼看见苏尔雅城的雄姿时,他几乎从马上跌了下来。尽管在这以前,阿斯尔隐约听曾到过苏尔雅城的杰克佛里特向他介绍过这座城市的雄伟壮丽,可是当阿斯尔亲眼见到之后,他还是不能控制的叫出声来。 “真是太美了!” 没有人责怪王太子的失仪,因为玫兰霓丝,贝尔夫德斯等人也都或大声或低语的赞叹着那雄伟壮观的林斯塔王都。本应该在这时候充当解说的克瑞斯也一反常态的沉默了,原本一路上都是他在负责为阿斯尔介绍各地的情况和风土人情,如今到了他自己的国家,到了他从小长大的苏尔雅城,克瑞斯却无话可说了。他默默的看着那座山丘上的城市,眼中射出极为热切而激动的光芒。他的嘴唇微微歙动着,低声的自言自语:“终于回来了,苏尔雅城!” 明亮的月光映照在前方的城市上,由于整座城市建立在山坡地上,因此城市的轮廓线和层次感都极为分明,一层层,一道道的城壁,青色的塔楼和了望塔都清晰可见,整个山坡地与城墙极为自然的结合成一体。苏尔雅城的壮美之处就在于它和高地完美的结合,城市借助于地势而增添了无穷的气势,而天然的高地则由于青色城墙的衬托更显得高大雄伟。 在苏尔雅城壁前的空地上,闪烁着无数的火把,似乎满天的繁星都落到了林斯塔的王都之前。林斯塔人对于阿斯尔的到来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他们倾城而出,欢迎索菲亚的王太子,由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组成的仪仗队排列成长长的两行纵列,从山坡下的平地上一直排到苏尔雅城的第一道城门之前,林斯塔几乎全部的贵族都站在队列的最前端;而热情的平民欢迎者们都被隔在了队列之外以防万一;在欢迎队伍的最前方,有两匹马静静的立在那里,马上的骑者身上都披着代表林斯塔王族血统的绿底白十字架斗蓬——林斯塔王国在习俗和宗教上与索菲亚相差无几,就连王家的徽记也差不多,只是底色和形式不同而已。最前面的骑者头上还带着象征王权的黄金冠冕。任何一个人都能猜出,这必定是当今林斯塔王国之主,阿斯尔的伯父克拉里克九世。 “这么多人哪!” 阿斯尔禁不住紧张起来,他不由自主的回头拉住了克瑞斯的手臂。 “克瑞斯,这是怎么一回事?再怎么说克拉里克伯父也没有必要亲自来迎接我吧,我的辈分可当不起啊!” “不必多虑,亲爱的堂兄。” 克瑞斯若无其事的回答道。自从他的身份挑明后,他就改变了对阿斯尔的称呼,不再是“殿下”了,因为克瑞斯自己也有资格被人以“殿下”相称,他使用“亲爱的堂兄”来称呼索菲亚的王太子。刚开始的时候这使得阿斯尔很不习惯,因为不管怎么看克瑞斯都显得比阿斯尔成熟的多了,但克瑞斯坚持要这样称呼,阿斯尔也就慢慢的习惯了。 “不仅仅是父亲大人,兄长他也一起来了,您看站在父亲身边的人就是我的兄长,林斯塔王国的王太子卡勒夫殿下。另外,我还认出那群人中还有纹章官巴利斯勋爵;掌剑官弗利伯爵;甚至还有掌玺官坎伯特老勋爵——他今年大约有八十岁了;哦,弗雷坎大主教也来了,他可是一向很少理会这种世俗事务的。看来整个林斯塔的贵族们似乎全都涌出来了,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亲爱的堂兄!” 听着克瑞斯介绍,阿斯尔的脸色越发的白了,他身后的杰克佛里特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路上杰克佛里特考虑过与克拉里克王会面的各种方式,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林斯塔人竟然会以这样大的热情来欢迎他们。当年他们以诺兰德夫王的迎亲队身份来林斯塔做客的时候,林斯塔人也没象今天这样激动过。但要说林斯塔王国有什么恶意也实在是看不出来,这样大张旗鼓的动作,怎么也不能解释为是心怀不轨的标志,更何况林斯塔的第二王子一路上给了他们那么多的帮助。 就在杰克佛里特迷惑不解的时候,阿斯尔向他提出了疑问。 “杰克,克拉里克伯父这样做有什么含义吗?” 杰克佛里特苦笑着摇了摇头:“很抱歉,殿下,微臣的浅薄见识实在无法作出令殿下满意的回答,也许克瑞斯殿下能解释这一难题吧。” 然而,这一回克瑞斯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回头看了看身侧的斯格比,后者显出了一脸的无辜样,并双手一摊,作出了一个一无所知的手势,克瑞斯只得自己猜测着作出回答:“我想,也许父亲大人是借此向大陆各国表明他对于盟国索菲亚的态度吧,阿斯尔堂兄作为侄子是没有必要这样隆重的迎接,但如果是作为索菲亚王国的王太子,未来的索菲亚国王来到林斯塔,那么父亲大人的欢迎礼仪就不算是过份了。” 克瑞斯吞吞吐吐的回答道,显然他自己对于这样的回答也不是很自信。但这样的说法毫无疑问是最有说服力的,杰克佛里特,阿斯尔,贝尔夫德斯以及玫兰霓丝等人都信服的点了点头。 一行人渐渐的接近了,在快要会面的时候,克瑞斯突然回头看着大家:“哦,也许有一些不礼貌,但有一点我想提醒诸位。我的兄长卡勒夫王太子小时候脸上受过烧伤,因此他的相貌……不是很悦目,待会儿若见面时请大家千万不要显出惊奇的神色,以免兄长他伤心难过。” 众人纷纷的答应了,但在心里或多或少的都有些疑惑。 终于,他们与克拉里克九世相遇了,在杰克佛里特的眼中看来,这位林斯塔的国王仍然和以前一样文质彬彬,只是他的头上增添了不少白发,目光中也充满了只有长者才会有的慈爱之情。 虽然很久没见面,但克拉里克王一眼就准确无误的分辨出了自己的儿子和侄子,他伸出双手,把阿斯尔紧紧抱在怀中。 “欢迎回家,亲爱的王侄。这些年来朕几次三番的向诺兰德夫陛下写信邀请你们前来林斯塔做客,可是一直没有回音,如今可好了,大家终于见面了。” 克拉里克王毫不吝啬的表现出他对已故亲妹之子的怜爱之情,这种真挚的亲情深深的感动了阿斯尔。他也紧紧的抱住了他的伯父,十四岁的少年在这一个多月的逃亡生活中始终坚强的扮演了主君的角色,但是现在,他的害怕和悲伤全都爆发出来了。 “父王死了,莱恩斯也不见了,家也没了……” 阿斯尔依偎在克拉里克王的怀里,低声的哭个不停。 克拉里克王轻轻的拍着阿斯尔的脊背,以示抚慰。 “别害怕,孩子,现在林斯塔就是你的家了,你愿意在这里住多久都没关系,朕一定会帮助你的。” 手中在抚慰着阿斯尔,克拉里克王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转向了旁边,他的儿子克瑞斯身上。事实上几乎所有人的眼光从一开始就都集中在了这位林斯塔的第二王子身上——克瑞斯修长匀称的身材、满头灿烂辉煌的金发、近乎于娇美的容颜和他身上那种高雅绝伦的王家风范,使得所有的林斯塔人都为之倾倒。 克拉里克王对待阿斯尔象自己的孩子那样慈爱,但他对待比阿斯尔还要年轻的克瑞斯,却始终无法把他当作孩子对待。克拉里克王握住儿子的手,用对待一个成年人的眼光仔细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了骄傲和兴奋的神色。 “终于回来了,克瑞斯。” “真是抱歉,父亲大人,这几年来让您担心了。” 克瑞斯也充满感情的和父亲拥抱。克拉里克王拉住儿子的手,转向身后的贵族们,用一个父亲最为骄傲的语气高声宣布:“诸位,这就是朕的儿子,林斯塔国的第二王子克瑞斯。安路达。佛瑞里希,大家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吧!” 身后的林斯塔群臣和外围的平民们都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声,人们高声叫喊着克瑞斯的名字,为他的美貌和风度喝彩。上了年纪的人都想起了当年克拉里克王年轻时的风采。 “克瑞斯殿下比陛下年轻的时候还要英俊啊!” “那是当然,当年殿下的母亲可是林斯塔著名的美人啊。安路达家族和佛瑞里希家族一向都是以美貌著称的,克瑞斯殿下继承了两个家族的最优秀血统,当然是绝顶的美少年啦。” “以前殿下从没有在公开场合出现过吗?” “克瑞斯殿下从小就到处旅行,在林斯塔王宫的时间很少,当然也从没露过脸了。没想到他竟然长的这么美貌!” “和卡勒夫殿下相比,简直就是天使和魔鬼的差别嘛,这一回王妃殿下可更要气死了。” 一提到林斯塔的王妃,顿时没有人再敢搭腔了。不仅如此,说话的人还紧张的四处张望了一阵,慌慌张张的钻进了人群。 处于人群中心的克拉里克王此时正在高兴的向阿斯尔等人介绍林斯塔的宫廷,首先介绍的自然是他的长子,林斯塔国的王太子卡勒夫殿下。当克拉里克王招呼一直躲在人群外的卡勒夫王太子上来与大家见面的时候,阿斯尔和其他的索菲亚人都情不自禁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卡勒夫王太子的脸上包裹了一块白布,只露出一双眼睛,遮住了他的容颜。 “卡勒夫的脸上有伤,所以平时习惯用布遮着脸。” 克拉里克王这样解释道,众人早就经克瑞斯提醒过了,也都不以为异。卡勒夫匆匆与大家打了个招呼就打算退下去了,但克瑞斯却一把拉住了这位比他矮上许多的兄长,热切的与他拥抱。 “亲爱的兄长,能再次看到您,真是太好了。” 克瑞斯的声音中隐隐有一点哽咽的味道,这种真挚的情谊绝不是表面上的礼貌,他和卡勒夫王太子的感情似乎非常的深厚。 克拉里克王欣慰的看着两个儿子之间的亲密动作,高兴的伸出双手把他们都抱在自己的怀里,他一直最担心的就是克瑞斯回来后与兄长卡勒夫不合,如今,一直压在克拉里克王心头的这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站在一旁的索菲亚王子阿斯尔看着他们父子之间的亲密,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不幸身世,慢慢的低下了头。他身后的杰克佛里特敏锐的感觉到了主君的心情,伸手轻拍着阿斯尔的肩膀,向他表示自己的忠诚。玫兰霓丝也以其女性特有的细腻察觉到了阿斯尔的沮丧,及时的走上来安慰王太子。 “我们进城吧。” 为人精细的克瑞斯也很快就发现了阿斯尔脸上的悲伤之情,走过来帮助他摆脱尴尬。即使在这时侯,他仍然紧紧拉着兄长卡勒夫的手,不让他躲到人群中去。 在克拉里克王的带领下,一行人沿着卫队用火把排成的道路走进了林斯塔王都苏尔雅城的大门。沿途不停的有人对着克瑞斯欢呼叫喊,人们公开的评论着第二王子克瑞斯的美貌,甚至有很多红着脸的林斯塔少女走来向克瑞斯赠送花束,按照林斯塔和索菲亚共同的风俗,这是表达爱慕之意的方式,而克瑞斯对于这种事情显然很有经验了,他每次都很有礼貌的鞠躬,然后来者不拒的一一收下,但随后就分送给了身边的人。 走了一会儿,阿斯尔突然恍然大悟的叫道:“我想我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来迎接我们了!” “为什么,殿下?” 杰克佛里特此时还是不明白。 “他们是来看克瑞斯的,大约克瑞斯的美貌早就在林斯塔全国传扬开了,所以才会引来那么多的人。” 阿斯尔的语气中带着微微的嫉妒之情,人总是有忌妒心的。 对于阿斯尔这样的结论,克瑞斯也只能报之以苦笑。自己被人当作观赏的对象,克瑞斯以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但他这次只考虑到了政治、军事等方面的因素,而没想到自己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但他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阿斯尔的结论正确。 事实上,林斯塔王族成员的容貌一直是国内平民和贵族们关注的重心之一,原因是林斯塔王家的佛瑞里希家族一向以美貌而著称,历代的国王都是相貌英俊的美男子。到了这一代的克拉里克九世,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名的英俊潇洒,虽然克拉里克王生性文弱,在国政上没什么特别出众的表现,一生都依赖盟国索菲亚的支持,但却留下了不少风流韵事。而且他的亲妹,后来成为索菲亚国王妃的凯瑟琳公主殿下也是素有“林斯塔第一美人”之称的绝代佳人,因此人们理所当然的认为下一代的林斯塔国王也将是美男子,这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当今的林斯塔王太子卡勒夫殿下从小脸上就有了永远无法治愈的烧伤痕迹,这成了他终生的耻辱。而卡勒夫也因此而时时感到自卑,平时总是用布遮着脸,也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林斯塔人对于这样一位“蒙着脸的王太子”当然不会满意,但以前因为只有这一位王子;而且王太子的母亲,当今林斯塔国的苏里奈王妃又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她的亲信几乎控制了所有的朝政,所以林斯塔人也只能接受“蒙面王太子”这样的事实,在所有的林斯塔人心目中,都有着这样的疑虑:“若以后卡勒夫殿下继位成了林斯塔的国王,难道他也一直蒙着脸处理国务吗?” 当然,这样的流言若是传到了苏里奈王妃的耳中,那就多半有人要倒霉了。 但在另一方面,从很久以前的时候,林斯塔王国内就流传着关于第二王子的传说,据说这位王子殿下从小就在宫廷外过着流浪生活,他的母系血统来自于林斯塔国内极为高贵的古老家族安路达世家。虽然年岁尚幼,但他不但有着惊人的美貌和高贵无比的气质;而且是一位了不起的诗人和乐师;甚至有传言说第二王子的美貌要比当年的克拉里克王还要俊美,可以想象,这些传言对于林斯塔的民众来说具有多大的诱惑力。因此,当宫中传出第二王子克瑞斯殿下将和索菲亚国的王太子阿斯尔殿下一起来到苏尔雅城的时候,人们纷纷涌出了家门,走上街道欢迎这两位王家血统的继承人。 阿斯尔并不了解林斯塔国的这些情况,但他却误打误撞的猜出了真正的答案。克瑞斯本人对于这样的情况当然是心知肚明的,但在想通了林斯塔人为何要对他们抱有这么大的热情之后,克瑞斯的心中却猛然抽紧了——民众的过份支持有时候反而会把他置于不利的境地。他不自觉的用力拉紧了兄长卡勒夫的手,向林斯塔的王太子展现出了一个最真挚友好的笑容:“亲爱的兄长,我们又一起手拉着手走路了,就象小时候您经常搀着我的手上街一样。” 卡勒夫王太子默默的拍了拍了弟弟的手,但是一言未发,当他转过头来看见克瑞斯如金色瀑布般的长发时,他猛然将手抽了回去。然后,一直到走进苏尔雅城的王宫,卡勒夫都没有和弟弟说一句话。 一行人跟随着克拉里克国王在苏尔雅城的前方的防御工事里穿来传去,绕过一道道的壕沟和城墙。苏尔雅城的城壁设置极为严密,进入前一道城门以后必须向左或右方拐一个大弯,沿着城墙走上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下一个城门。也就是说任何人都休想直截了当的进出苏尔雅城,任何想要进入苏尔雅城的人都必须在高耸的城墙下绕很长一段路,然后才能进入下一道城门。 “如果真的有进攻者来犯,这种城壁的布置方式可以充分发挥己方的地形优势,使敌军暴露在城墙的攻击范围内更长的时间;增大敌军的伤亡数量;延长他们攻城的时间。” 一边走,杰克佛里特一边以内行的眼光审视着一路上苏尔雅城的防御状况,同时低声的向阿斯尔介绍筑城的知识。当年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当然不会去注意苏尔雅城的防卫情况。可是如今他是一个军人,将来很有可能就要依托这里的城壁与帝国军周旋,当然要注意所有可能利用的设施了。 在每一道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都安置了一个小小的铁笼子,里头站了一个哨兵。哨兵安置的地方没有火把,人藏在暗处可以清楚的看见城墙下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铁笼里的哨兵即使睡着了也可以随时听到城墙下的动静,随时向城头上的巡逻队报警;而且另一方面,如果真的有敌人偷袭,他们即使杀死了哨兵占领了铁笼也无济于事——笼子是悬挂在城壁上的,出入都要靠绳索垂吊,占领了铁笼还是无法爬上城墙。 “这种铁笼子被称为‘鸽子笼’,是一种古老的放哨方法,但很有效,只是对站岗的哨兵来说太辛苦了,所以现在大陆各国很少沿用这种方法了。” 杰克佛里特一路上都很尽心的为阿斯尔解释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物,本来这都是军师克瑞斯的职责,但现在克瑞斯身为王子,杰克佛里特当然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去打搅他了。 弯弯绕绕的走了很久,他们终于来到了林斯塔王宫的大台阶前。王宫前的草地上已经站满了宫中的使女和侍从,在雪白的大理石台阶上,有一个身披华丽纱衣的贵妇人站在众人之前。她的肤色几乎和大理石一样白,有一头暗褐色的长发,梳理的十分讲究,嘴唇也涂抹的十分鲜艳,但她的脸上有一种冷漠高傲的神情,似乎对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林斯塔国的女主人,苏里奈王妃!” 克瑞斯低声的告诉阿斯尔和其他的索菲亚人,在提到林斯塔王妃的名字的的时候,克瑞斯的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几下,看着她的神色也绝对称不上是友好的。 “王妃?难道她不是你的母亲吗?” 阿斯尔冒冒失失的问道。 “那个女人?当然不是!” 克瑞斯回答的语气非常生硬,似乎是生气阿斯尔为何要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们身旁的克拉里克王显然察觉到了什么,匆忙的过来打圆场:“不管怎样,克瑞斯,她毕竟是林斯塔的王妃,名义上也是你的母亲,去向她问一声好吧。” 克拉里克王的语调听起来不象实在对自己的儿子说话,倒象是在哀求。但克瑞斯一口拒绝了他的要求。 “那个女人?决不!” 似乎是把“那个女人”四个字连着愤怒一同吐到了地上之后,克瑞斯走出人群,竟然打算单独离开了。克拉里克王慌忙的拉住了自己的倔强的次子。 “好歹她是卡勒夫的亲生母亲,看在你兄长卡勒夫的份上,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啊,就算是你们兄弟之间相互敬爱的表示,好吗。” 提到兄长卡勒夫的名字,使得克瑞斯的态度略微的软化了,他虽然仍拒绝向王妃行礼,但总算没有再离开。只是,从头到尾,克瑞斯始终高傲的抬着头,对于那位人人都巴结不及的林斯塔王妃,他连看上一眼都不愿意。而那位苏里奈王妃显然也对克瑞斯抱着很大的敌意,尽管众人的眼光都被克瑞斯的华丽风采所吸引,但她却一直刻意的把目光避开,不正眼看克瑞斯,目光偶尔游移到克瑞斯的身边时,就立刻躲开了。 “看来克瑞斯殿下和苏里奈王妃之间有着很深的宿怨呢,我们可千万不能搅到里头去!我们最好去和苏里奈王妃行礼吧。” 杰克佛里特低声的提醒着年轻的主君阿斯尔,两人一同走过去向林斯塔的王妃尽可能恭敬的行礼。但是,由于克瑞斯的原因,阿斯尔在心中怎么也不可能对这位高傲的王妃真正的尊敬起来。 欢迎的酒宴很快就在苏尔雅城的王宫大厅内召开了。相对于阿斯尔来说,这一次的酒宴可要比在法尔桑城堡的那一次要舒适多了——当时他的身边只有克瑞斯一个人;还在不停的为杰克佛里特和玫兰霓丝的安危担心;更还要竭尽全力的按照克瑞斯教他的说辞去安抚心怀不轨的法尔桑领主麦兰侯爵,这一切都使得阿斯尔不可能有什么食欲。而今,他所最信赖的部下们都坐在他的身边,伯父克拉里克王的热情款待更使得阿斯尔感到很安心。与在法尔桑城堡时大不一样的是:证实了王子身份的克瑞斯作为另一个主要人物被安置到了另一边的正席上,如今坐在阿斯尔左右两边的分别是杰克佛里特和玫兰霓丝两人。他们两个不停的提醒着阿斯尔应注意的王族礼节,使得阿斯尔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与阿斯尔正好相反,克瑞斯在席位上虽然也被当作了上宾,但他的心情始终愉快不起来。在法尔桑城堡的时候,尽管麦兰侯爵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可是克瑞斯一点都不怵他,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把这个张牙舞爪的侯爵摆布的服服帖帖。可如今,摆在克瑞斯面前的局面令他感到无能为力——他与父亲的宠妃不合,但又不可能公开与苏里奈王妃敌对,一向敬重的兄长卡勒夫王太子对他又有了猜忌之心;此外,与阿斯尔的座席被分开了,这也令克瑞斯感到不悦,他已经习惯了不离阿斯尔的左右,而此时离他最近的乃是王兄卡勒夫,而在卡勒夫王太子的旁边就是他最讨厌的苏里奈王妃。 因此,在酒宴的最初阶段,席间除了克拉里克王的笑声以外,几乎没什么人说话——克拉里克王实在是太兴奋了,他高兴的看着克瑞斯,向每一个人都劝酒,等到实在无人可劝的时候,他就往自己的嘴里猛灌。大厅中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感到这位林斯塔国王有些兴奋过度了,因此没过多久,就有人试图改变这种局面。 致过了最初的欢迎词之后,做事一向直截了当的杰克佛里特连片刻都不肯浪费,立即向克拉里克王提出了借兵的请求。 “尊敬的克拉里克陛下,承蒙您热情的款待,确实十分感激。如果陛下能够看在凯瑟琳王妃的面上再借给我们一些兵力,帮助阿斯尔王太子复国,那么我们索菲亚国全国的人民都会万分的感激您的。” 克拉里克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的,杰克佛里特将军。林斯塔和索菲亚同属于卡迪亚盟约的签约国,我们之间又有姻亲的情谊,我们林斯塔一定会倾尽全力帮助阿斯尔恢复索菲亚王国的正统地位。” 听到国王仓促的就做出了这么重大的决定,周围林斯塔的群臣们脸上都显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坐在克拉里克王旁边的苏里奈王妃不悦的皱起了眉头,拉了拉丈夫的衣袖,但克拉里克王一点都不为所动,反而更加大声了:“朕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卡奥斯帝国的强大军力是吧?在战争的消息一传到苏尔雅城我们就开始争论了,直到今天也没有结果,反而白白耽误了出兵援救圣佛朗西斯城的时间!” “可是陛下,凭我们林斯塔的军力,当时就算赶到了圣佛朗西斯城也无济于事的……” 一个白发的老臣高声反对道。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现在我们不得不单独面对卡奥斯的铁甲骑士团了!而且现在人人都知道朕的儿子克瑞斯一路上都在帮助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不管我们自己怎么想,我们林斯塔国的立场早就被卡奥斯人决定了。这次朕不打算做任何讨论,出兵是命令!” 克拉里克王高声的叫喊着,他似乎有了几分酒意,趔趄着站起身来,用力的将酒杯砸在大理石地面上,水晶杯的碎片四处飞溅。一时间,大殿中的群臣都惊呆了,他们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向温文尔雅的克拉里克王发这么大的脾气。 沉寂了片刻之后,一个低沉、冷漠、而且极为坚定的声音打破了大殿中的沉寂:“陛下有些醉了,侍从官,扶陛下去休息吧。” 是王妃的声音。她的命令立即得到了贯彻,几名年轻漂亮的女官走上来将克拉里克王扶了下去,直到被扶出大厅的后门,克拉里克王仍在高声的吼叫:“现在朕克拉里克的两个儿子都在身边了,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谁都不怕!谁都不怕……” 等到国王被扶走了之后,大厅中的平静略为松动了一点,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谈论国王的失态。此时在大厅中主持的应该是苏里奈王妃了,但这位王妃需要保持她高不可攀的形象,所以她一言不发,只是朝座席中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将站了出来。 “杰克佛里特将军,阁下既然到了我们林斯塔,尽可以放心就是,我们林斯塔的骑士团一定会为索菲亚王国讨回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耻辱!” 虽说是在许诺,却很无礼的提到了索菲亚的败北,言辞中的挑衅之意暴露无遗。杰克佛里特微微蹙起了眉毛,他并不认识这个将官,但却注意到对方的护胸铠甲上有着代表军团长职位的三颗星,显然这个将官在林斯塔军中的阶级不低。他用疑问的目光看着身边的斯格比,后者以陪客的身份坐在杰克佛里特的身边。面对杰克佛里特的询问眼光,斯格比不安的喝了一大口酒,似乎是为了壮胆。然后,他低声的向杰克佛里特说明了这位将官的情况:“是迈尔考斯利伯爵,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的军团长,下官的顶头上司。” 斯格比紧张的四处看了看,又小声的加上了一句:“王妃的死党。” 杰克佛里特点了点头,既然这家伙是属于苏里奈王妃的派系,他的态度显然就代表了林斯塔王妃的意思,林斯塔的王妃和第二王子克瑞斯不合,反对出兵援助索菲亚也在意料之中。杰克佛里特并不因此而感到紧张,毕竟,林斯塔国的国王克拉里克九世已经答应了出兵援助索菲亚,而且国王的态度又十分坚决,这些人就算有反对意见,他们也不可能推翻克拉里克王的决定。 看到杰克佛里特没什么反应,林斯塔的军团长迈尔考斯利又提出了挑衅的问题:“久闻杰克佛里特将军的威名远播,就连遥远的草原王国塔利亚斯国和泰尔兰国都传扬着阁下的武将之名。据说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阁下甚至与手持魔剑萨恩巴特的卡奥斯帝国第一勇士,青龙骑士雷昂交手一回合而平分秋色,杰克佛里特大人可谓是当世第一猛将了。” 对于迈尔考斯利的大力吹捧杰克佛里特并没有高兴的神色,捧的越高,摔的越重,杰克佛里特很清楚这一点。果然,接下来这位林斯塔的王家近卫军团军团长就对杰克佛里特的实力提出了质疑:“但是,以杰克佛里特大人的强大实力,竟然会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导致全军覆没的结局,整整一个军团的部下伤亡殆尽,难道卡奥斯帝国军的实力真的有那么强大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这些庸碌之辈与帝国军作战就更没有希望了。但是,如果卡奥斯帝国军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强大,那么是否外界对于大人的武艺评价过高呢?” 说完了这段自以为高明的问话,迈尔考斯利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色。他把杰克佛里特置在了一个两头为难的境界里:若承认帝国军的实力强大,那么林斯塔军就可以置身事外了——连你杰克佛里特都不是帝国的对手,我们林斯塔军又何必白白送死呢;若说帝国军的实力并不是那么可怕,那么你杰克佛里特败给了并不强大的敌人,就只是浪得虚名之辈罢了。 对于这样的侮辱,索菲亚的第一猛将是万万不能忍受的,杰克佛里特的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放下了酒杯,愤怒的站了起来。 关键时刻,杰克佛里特被一双轻柔的小手拉住了,是玫兰霓丝。她轻轻的拉住杰克佛里特的披风,低声的说道:“别中计,他们就是想挑起事端,引起其他大臣的不满,这样就可以影响克拉里克王的决定了。” 杰克佛里特原本就不是个头脑简单的粗人,一句话说下来顿时令他恍然大悟,眼下克拉里克王已经下达了援助索菲亚王国的命令,苏里奈王妃如果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就必须挑拨索菲亚人和林斯塔人的关系,如果杰克佛里特和迈尔考斯利发生了冲突,不管是非如何,林斯塔人必然会对索菲亚的客人们产生不满,从而走到与索菲亚人对立的方面上去。 想了一想后,杰克佛里特忍着愤怒坐了下来。突然之间他感到奇怪——玫兰霓丝似乎不会有这样的考量啊!他奇怪的朝玫兰霓丝的方向看去,只见这位美貌的小姐正在和克瑞斯微笑,挥舞着手中的一张小纸片。杰克佛里特这才明白——当然是克瑞斯提醒了玫兰霓丝。 强忍住心中的不悦,杰克佛里特冷冷的哼了一声,看着趾高气昂的麦尔考斯利,说道:“阁下的辞锋倒是颇为锐利,只是不知在真正的战场上是否仍象在这里一样威风呢?” 麦尔考斯利立时精神大振,高声笑道:“如果杰克佛里特大人有兴趣,是否有兴趣同我切磋几招呢?” 面对这直截了当的挑战,杰克佛里特再也不能忍受了,他又一次站了起来。但是这一回,是阿斯尔拉住了他的衣袖。 “别冲动,杰克。” 主君的要求杰克佛里特是不能不听的,阿斯尔显然得到了玫兰霓丝的提醒,明白此时翻脸的后果。看着阿斯尔请求的目光,杰克佛里特紧紧的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愤愤的咬了咬牙,终于又一次坐了下来。 然而麦尔考斯利却不肯就此罢休,他大声的笑着,继续挑衅:“难道有着赫赫威名‘黑杰克’会惧怕比斗么?或是杰克佛里特大人不屑于同我们林斯塔国的骑士交手?” 这后一句话的目的显然是针对在场的所有林斯塔骑士的,大厅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个全身黑色衣甲的索菲亚名将。 杰克佛里特的肺几乎要气炸了,若他还是当年的那个“黑杰克”,他必定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但是现在,经过了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失败和这一路上的逃亡,杰克佛里特已经成熟了许多。他索性闭上眼睛,对于麦尔考斯利的反复挑衅来了个充耳不闻。 这一下麦尔考斯利可没了主意,他的无礼言辞已经引起了大厅中许多人的不满。再怎么说杰克佛里特等人也是林斯塔王国的客人,阿斯尔又是王太子的身份,他麦尔考斯利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的冒犯,更何况眼下另一面座席上的克瑞斯正在冷冷的盯着他,这冷酷的目光虽然是从一个十三岁少年的眼中射出,但却令身经百战的麦尔考斯利感到了一阵寒意,就算他背转过身子,仍然可以感到背上有象被针刺一样的压力。克瑞斯的厉害他不曾亲自领教过,但是连苏里奈王妃都十分忌殚的人他可是不敢得罪的。万般无奈之下,麦尔考斯利讪讪的坐回了座位上。 宾主之间出现了很不愉快的局面,大厅中又沉默了下来。纵然有些人想要打破这沉寂,但在苏里奈王妃冷漠的视线下林斯塔的臣子没有一个人敢于开口,而索菲亚人此时个个都满心愤怒,自然也不会说话。原本有能力和地位在这宴席中开口的几个人:苏里奈王妃当然是希望出现尴尬的局面,所以一言不发;卡勒夫王太子在这种公开场合向来是保持沉默的;阿斯尔虽然有心说些什么,但他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而且杰克佛里特和玫兰霓丝两人此时也无心教他礼节了;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拥有第二王子身份的克瑞斯,以他的头脑本可以轻易的摆脱这种不利局面的,但不知为何克瑞斯在这种时候反而保持了绝对的沉默,也许是在苏里奈王妃的面前刻意保持低调吧。 无言的尴尬持续了一阵,阿斯尔终于有了解决之道——他立起身来,以旅途劳顿为理由告辞了,这还是玫兰霓丝提醒他的,这时阿斯尔已经完全没有了欢迎宴席刚开始时的愉快心情,玫兰霓丝的建议正合他的心意。苏里奈王妃王妃自然是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于是来自索菲亚王国的一行人走出了令他们感到窒息的大宴会厅,向安排给自己的寝室走去。 寝室的安排应该是掌管内宫的苏里奈王妃亲自部署的,因为这安排令杰克佛里特大为不快——他和阿斯尔的宿处被分开了。当杰克佛里特要求自己的寝室能和阿斯尔王太子的安排在一起时,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来到了林斯塔,阿斯尔殿下就是回到了自己的家,杰克佛里特大人在这里也算是客人,守卫的工作就交给我们林斯塔的骑士团负责好了。” 因为说这话的正是林斯塔的王家近卫军团团长麦尔考斯利本人,杰克佛里特也不能对他的说辞反驳——如果坚持自己守卫主君的寝室,那就是不信任林斯塔的骑士了。而麦尔考斯利正在处心积虑的想找机会寻衅滋事呢。但是要说把阿斯尔一个人留在陌生人的守卫之下,杰克佛里特又是绝对不放心的。正在两难之际,克瑞斯及时的出现了。 “今晚我会和亲爱的阿斯尔堂兄同宿一屋,我们有很多话要谈,杰克佛里特将军您尽可以放心的去休息吧。” 克瑞斯的帮助令杰克佛里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有克瑞斯在,一切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另一方面,麦尔考斯利对本国王子的决定可是无可奈何,而且,他也不必过于反对,毕竟目前王妃还没什么具体的安排,克瑞斯的防范对他们还没什么影响,所以他也就识相的告退了,杰克佛里特则与贝尔夫德斯、伦贝朗等军官一起走向为他们安排的寝室。 “寄人篱下的苦楚啊。” 走在花园的小径上,贝尔夫德斯叹着气说道。走在他身后的伦贝朗立即冒冒失失的叫了起来:“我们何必受他们的气,我们自己还有四个中队的士兵哩,我们自己组建军团!” 贝尔夫德斯立即喝止了莽撞的儿子:“闭嘴,你懂得什么!四个中队就想建立军团了吗!” 但这时摩尔德斯也插了上来:“父亲大人,我觉得兄长说得不错,我们可以就用这四个中队为班底,招募新的士兵,建立自己的军团。” 经验丰富的老伯爵冷笑了一声:“真是天真,招募一支新的军团需要多少财力你们知道吗?那绝不是我们目前所能够承担的。而且,要想把新招募的农民训练成合格的战士,至少需要五年的时间!帝国军的铁甲骑士团马上就打到林斯塔来了,我们哪来的资财和时间组建新军团?” 突然之间,一直没有说话的杰克佛里特停下了他的脚步。 “伯爵大人,我觉得令郎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的军团长如此敌视我们,而且他还代表了苏里奈王妃的态度,所以,将来我们不可能指望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的帮助。我们必须建立有自己的军团。” “钱呢?训练呢?” 老伯爵反问道。 “明天我会和克瑞斯殿下以及克拉里克陛下商量借款的事,至于训练,我想我可以尽量缩短训练士卒的周期。” 杰克佛里特坚定的回答道。 第二章 意外之财 次日一清早,杰克佛里特等人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警觉性极高的杰克佛里特一把抓起枕在头下的配剑,从地上一跃而起——他不喜欢林斯塔人为他准备的卧床,认为那太软了。开门一看,却是克瑞斯在敲门。 “阿斯尔殿下呢?您没和他在一起吗?” 杰克佛里特惊异的问道。 “阿斯尔堂兄和玫兰霓丝小姐在一起,很安全。现在,我们去参加军议会,决定今后的行动步骤。” 克瑞斯用简短的话语解释了情况,就立刻拉着杰克佛里特向王宫花园的侧门走去——那里是通向小议事厅的最短路径。 走在路上,克瑞斯仍在对杰克佛里特解释昨天的状况:“昨天父亲大人不在的时候,我们同其他人商议是没有用的,因为那个女人不会支持我们。硬要把话题扯到作战上只会加剧我们和林斯塔诸将官之间的矛盾而已,所以我不说话。但今天有所不同,军议会由父亲大人亲自主持,没有人敢反对他的意见,而且这种军事会议那个女人是无权参加的,所以她也很难影响到我们的决议。” 在提到林斯塔的王妃时,克瑞斯甚至不愿称呼她的名字。而直接以“那个女人”代之,语气间也有着一种明显的嫌恶感。 “王家近卫军团团长迈尔考斯利将军仍然会反对我们吧?” 贝尔夫德斯伯爵插了一句,而克瑞斯的脸上则浮现出一丝不屑的笑容:“没了提线的人,木偶自己是不会动的。” 杰克佛里特点了点头:“克瑞斯殿下说得不错,那个迈尔考斯利纵然有几分小聪明,想在克瑞斯殿下的面前卖弄还差的太远了。” 在林斯塔王宫东侧的小议事厅里,林斯塔的重臣大将都已经围坐成了一圈,与索菲亚的习俗相同,这种商议性的会谈也都是以圆桌会议的方式进行,彼此之间可以毫无顾忌的交谈,没有阶级高低之分。 阿斯尔也在其中,但只有他一个人,玫兰霓丝由于是女儿身,又不是正式的将官,所以不被允许参加这种军事会议,被安置在议事厅外的休息室里等待。对于这样的安排她当然很不乐意,但也无可奈何——女性一向是被排除在战争之外的。当今大陆上除了卡奥斯帝国有正式敕封的女将军——冰龙海骑士团团长伊美尔达之外,其他国家都不允许女性为将。在林斯塔她就更没有抱怨的理由了,因为林斯塔的苏里奈王妃也和她一样,被迫坐在休息室里等待呢。 等到克瑞斯,杰克佛里特和贝尔夫德斯等人步入了会议室之后,军议会就正式开始了。没有丝毫的拖延,话题立即转到了对于索菲亚军的援助上。果然不出克瑞斯的预料,在场的人谁都不敢公开反对克拉里克王出兵援助索菲亚的决定。但是,迈尔考斯利等几个反对的将官仍然举出了种种的理由,希望缩小援助军团的规模。对于这样的要求克拉里克王也不能一口拒绝,因为迈尔考斯利毕竟是实战部队的最高指挥官,他军团长的身份可是不容忽视的。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出身于圣城卡达印修士馆的弗雷坎大主教一句话就把议事厅中所有人的意见全都否决了:“诸位大人们目前似乎还在悠哉游哉的看着别人的院子失火而讨论该不该去帮忙救火,只是不知是否有人想到过我们自己的国家马上也要陷入到战火之中了?” 弗雷坎大主教的性格很不受贵族们的欢迎,因为他说话总带着点讽刺的味道,而且还喜欢唠叨。所以这位大主教平时也很少参加贵族们的聚会,但他作为和索菲亚的克劳德首相,帝国宰相夫利斯同辈的智者,他的考量还是一向为克拉里克王所器重的,军议会这种重大的事务当然必须有他参加。这一次,他可是一反以往唠唠叨叨的习惯,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是啊是啊,斯泰恩保克指挥的铁甲骑士团已经在向我们林斯塔进军了。” 斯格比也立即不失时机的插上一句。但被迈尔考斯利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顶头上司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他们也许只是为了攻略索菲亚的残余领土吧,眼下斯泰恩保克还没打到我们林斯塔的国土上呢。” 纹章官巴利斯勋爵提出了这样的意见,会场内一时哗然。 按大陆上的惯例,贵族的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而这些爵位只授予那些有实际武勋的人,公爵的儿子一出生就可以有子爵的地位,而侯爵之子出生后则享有男爵的权利,莱恩斯正是沾了这制度的光才得以命令他人。但是,侯爵以下各等级的贵族之子就没有特殊的照顾了,要想封到爵位就必须有实际的武勋才可以。 可是,在大陆各国都有这么一些人:他们有地位、有财产、唯独没有显赫的家世,而且一辈子也没建立过实际的功勋以换取实际的封爵,然而他们必须要有一个爵位来证明自己的贵族身份,于是勋爵的爵位就这样应运而生了。勋爵只是一个尊称而已,没有具体的实权,也不能以此号召军队,但对于那些饱食终日的富豪们来说,他们总算是有了贵族的称号。当然,这个爵位是要花大笔金钱去买的,而负责爵位买卖的,就是纹章官这一肥缺了。 可以想象,当对政治一窍不通的纹章官巴利斯勋爵提出这样一个短视的看法之后,他立即遭到了所有人的白眼,就连迈尔考斯利也用一种看待异类的眼光看着他,流露出“这种低能儿怎么也能挤进军议会”之类的神色。 “也许巴利斯大人有把握在斯泰恩保克的军队抵达里纳苏尔河边之后,前去说服他们停止进攻吧。” 弗雷坎大主教的讽刺声又响了起来,议事厅中响起了一阵笑声。 “如果我们把阿斯尔王太子和杰克佛里特将军绑起来送到卡奥斯帝国皇帝的面前,说不定真的能签订停战条约呢。” 用冷冷的语气说出这样提议的人正是克瑞斯本人,除了他之外恐怕谁也不敢当着索菲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纵然他们心中或许真的有这样的念头。然而,如今克瑞斯抢先抛出了这禁忌的果实,谁又敢伸手去接呢。这种毫无顾忌的说法顿时重重的刺激了克拉里克王的荣誉感,他怒吼道:“阿斯尔王太子是朕的亲侄子,凯瑟琳公主的亲子,谁敢出卖他?” 没有人应声,迈尔考斯利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原本在私下里可能被作为一桩交易的条件在克拉里克王面前提出,但现在这种想法却成了虚幻的泡影在地上摔碎了。 “既然我们不愿意出卖盟国索菲亚,那么我们林斯塔与卡奥斯帝国之间的战争就是不可避免的了。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我们是否出兵去协助索菲亚复国,而是索菲亚的将官们是否愿意帮助保卫我们林斯塔王国的领土了。” 克瑞斯仍然用冷冰冰的语调对目前的局势做出了总结。一路上和索菲亚人在一起逃亡的时候,克瑞斯总是显得和善而且风趣,但不知为何,一到了这种正式的场合,他就戴上了冷漠坚定的面具,阿斯尔不由得回想起在法尔桑城领主麦兰的宴会上,克瑞斯也是这样冷冰冰的。后来克瑞斯这样回答阿斯尔:“当我面对敌人的时候,我就显得冷酷无情。” “难道现在克瑞斯认为自己是面对着敌人么?” 阿斯尔偷偷的想着与当前局势全然无关的事情,要想把他的兴趣转移到国政上,大约还要等上好几年的时间。 而林斯塔人的注意力就被迫放到了眼前的战事上,以前事不关己,他们尽可以召开冗长的会议,慢慢的讨论,可如今战火却即将烧到他们自己的屁股上了。对于杰克佛里特提出的关于重新建立索菲亚军团的要求也不能等闲视之了。只是一谈到财力,林斯塔人的支持就显得苍白无力了。 “我们林斯塔国以农业为主,国库远不如索菲亚殷实,这一点诸位也都明白。要一下子拿出几十万的金币来帮助诸位重新建立索菲亚皇家骑士团,恐怕……” 说话的林斯塔国内政大臣兼掌玺官弗姆斯顿侯爵面有难色,弗姆斯顿侯爵属于那种“中间派”的人物,绝不是为了偏袒王妃的一派才这样说的。一边说话,他的眼睛就转向克拉里克王。克拉里克王的脸上也显出尴尬的神色,林斯塔的产的粮食倒是有不少,但是贸易并不发达,国内往往使用粮食直接交易,所以国库中金币少的可怜,就算把王宫里的资财全部取出,也很难完全满足新建军团的需要,更何况苏里奈王妃一定会全力反对的。 “如果要建立一支象‘黄金甲骑士团’那样装备的军团,恐怕就是把林斯塔所有的资财都算上也达不到要求的一半吧。” 迈尔考斯利不无恶意的嘲笑道,当年诺兰德夫王花费了大量资金建立起的黄金甲骑士团被诸国称为是“全大陆最华贵的骑士团”,全身披着黄金重铠的每一个骑兵都要花费数以十万计的金币,这支骑兵团在卡德莱特平原的战败可着实让卡奥斯帝国发了一笔。 “我们当然不会有那样的想法,只需有最基本的装备就够了。” 杰克佛里特无奈的解释道。但就算是对这样的要求,弗姆斯顿侯爵还是只能无力的摇头。 议事厅中又一次沉默了,这么一笔天文数字的款项可不是动动嘴就能变出来的。过了片刻,议事厅中响起了一个犹豫不决的声音:“陛……陛下,请恕下官冒昧,诸位大人似乎是为了借给索菲亚人的钱在发愁。” 克拉里克王奇怪的看着站在桌子边上的一个人,他本来无权发言的。 “是书记官考利吗?你有什么话要说?” 杰克佛里特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不妙的预感,当初在索菲亚王宫内召开大军议会决定对卡奥斯的政战方略时,也是由于书记官图拉姆不恰当的插嘴,使得事情产生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但是作为一个外人,杰克佛里特也不能阻止林斯塔书记官的发言。 杰克佛里特只能用严厉的语气抢先发问:“难道说书记官阁下能变出这笔钱吗?” “不,不。” 林斯塔的书记官谦恭的弯下腰。 “下官只是奇怪,阿斯尔王子名下明明有着巨额的款项,应该是不必为钱发愁的。” 书记官考利的话并没有引起了巨大的震动,贝尔夫德斯伯爵苦笑了一声,解释道:“我想书记官阁下也许是弄错了,我们来的时候,确实是把莫拉迪堡的所有资财都带来了,但那些充其量也不过几万枚金币,只能应付目前的花销而已,要想用这些钱建立新军团,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不,伯爵大人可能是误解了下官的意思。” 书记官考利的腰弯的更低,和索菲亚的书记官图拉姆不同,考利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下官指的是现在封存在国库里的那一批货物,大量的珍贵宝石和丝绸,还有诸如象牙,珊瑚等等贵重物品,据下官粗略估计,这些货物至少也值到一百万金币之多呢,就是阿斯尔王子殿下委托佣兵团送来的那一批。” 这一下议事厅中所有的人都傻眼了,所有的林斯塔人,包括克拉里克王在内都用惊奇的眼光看着索菲亚人的座席;而索菲亚人中间,贝尔夫德斯伯爵等后来加入者则同样用疑问的眼光看着杰克佛里特;杰克佛里特本人也是莫名其妙,他只能猜想这是他带阿斯尔离开王宫以前的事,所以他也看着阿斯尔;至于阿斯尔自己,他无人可看了,只好求助的望着克瑞斯:“是你变出来的吗?” 阿斯尔尽可能悄悄的问道,但现在大厅中一片寂静,他的问话其实每一个人都能听见,以阿斯尔的水准,他现在也只能这样猜想了。 克瑞斯摇了摇头,他也一样惊奇,只是在表面上仍保持着平静。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弄错了,我从来没委托过货物。” 看着大家的神情,阿斯尔结结巴巴的说道。 “是啊,我想王太子殿下自己也不可能一个人做出委托佣兵团这样的大事来。多半是书记官阁下弄错了。” 杰克佛里特也为自己的主君辩护,他可不想让林斯塔人认为他们是一群把大笔金钱藏起来,而向别人借钱花的骗子。而且自从卡德莱特平原战败后,他对于书记官一向没什么好感。 众人也都感到不可思议,克拉里克王把严厉的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书记官考利。胆小的林斯塔书记官吓的几乎跪在了地上。 “下……下官绝没有弄错,入库的手续是下官亲自办的,那个红眼睛的佣兵团长亲口说是阿斯尔王太子的货物。下官也曾仔细查验过,所有的货物都加盖了索菲亚王国国库的印章。再说,除了索菲亚王国的国库,还有哪一个国家能拥有那么多的珍宝呢。” 议事厅中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克拉里克王站了起来。 “我们到国库去看一看吧。” 众人纷纷起身,一方面是想证实书记官考利的说辞,另一方面,也想亲眼见识一下号称全大陆最为富庶的索菲亚国库中的珍宝。在门外休息室中等候的几位女士,包括玫兰霓丝和苏里奈王妃,甚至连一些使女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看珍宝的机会女人自然是决不会放过的。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在书记官考利的带领下,朝设在苏尔雅城最高处的林斯塔国库走去。 林斯塔王国的国库设在苏尔雅城全成最高的山顶上,当初作这样的设置显然是为了防盗。但是,除了在收获季节临时充当粮库时会塞满粮食以外,大多数时间这座国库里都是空荡荡的,守卫国库的士兵们经常开玩笑的说:“就连最勤奋的盗贼也不会愿意爬这么高的台阶来光顾我们的国库。” 但是,这一次林斯塔的国库里可是挤满了人。林斯塔的文臣武将们贪婪的看着随便散放在地上一堆堆宝石、摆在架子上的象牙、或是一匹匹尚未开封的精制丝绸,还有许许多多别的珍品。在这些宝物上,确实都有索菲亚国库的印记。阿斯尔当年在好友莱恩斯的撺掇下,曾经多次出入索菲亚王国的国库,这些东西中有不少他都能认得出来。 杰克佛里特本人则正捧着一匹中京国产的丝绸在发呆,克拉里克王连问了他几声这些财物是否属于索菲亚,他才从回忆中惊醒,高声回答道:“是的,克拉里克陛下,我还记得这些丝绸是我出使中京国时带回来的礼物,一直存放在王宫的宝物库中,没想到会被送到这里来。” “这么多贵重的东西被送进了林斯塔的国库,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苏里奈王妃王妃愤怒的斥责着书记官,胆小怕事的林斯塔书记官连头都不敢抬。 “是……那个红眼睛的佣兵团长反复叮嘱下官要保守秘密,下官想这是属于阿斯尔王太子的财产,王太子殿下到达林斯塔以后一定会前来索要货物,所以下官直接把这些东西送进了国库里,也没敢向王妃殿下报告。” 虽然说书记官考利表达的极为隐讳,但在场的不少人还是听出了他的言下之义:如果这批货物的存在让苏里奈王妃知道了,恐怕这批货物就到不了索菲亚人的手中了。 “那个佣兵团长呢?” 迈尔考斯利紧接着问道。 “办完手续后就离开了,下官无意中听他们说起,这趟仕事的报酬就有十万枚金币之多呢。” 书记官考利的回答再次引起了众人的议论,光是报酬就有那么多,运送货物的价值就可想而知了。 此时,苏里奈王妃悄悄的走到了克拉里克王的面前,低声而热切的说道:“陛下,陛下,运送这些东西的人身份不明,可能是偷来的,是否先把这些货物扣押起来,待查明白后再加以处理?” 一向性格单纯的克拉里克王在低头想了一阵后,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朕决不会做这种事!” 他小声,但是坚决的对王妃做出了回答,然后,提高了音调向所有的人宣布道:“既然这些东西上都有索菲亚王国的印记,而且杰克佛里特大人也认出来了,那么这些宝物就是属于索菲亚王家所有的,不管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阿斯尔王太子都有处置它们的权力。现在,我们回去继续商议局势吧。” 说完,似乎是害怕再留下来会受到诱惑似的,克拉里克王第一个离开了国库。 苏里奈王妃气的脸都白了,但她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跟了出去,林斯塔的群臣们也都只得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留下一群索菲亚人在原地发呆,还有林斯塔的书记官考利——他的职责是最后一个离开国库,以确保货物的安全。 “发财了!从天上掉下来的?” 摩尔德斯看着这满地的珍宝,不能置信的叫道。他的兄长伦贝朗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手中捧着一大堆宝石不停的傻笑。 “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有人给我们送来的。” 杰克佛里特在这时候仍保持了冷静,他在头脑中反复思索着,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是谁会如此巧妙的为他们留下后路。 “是陛下吗?或是利奥特大公爵?还是……不,不可能的。” 相对于杰克佛里特的困惑,贝尔夫德斯伯爵可要实际的多。 “不管怎样,现在钱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的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杰克佛里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我们就去继续参加军议会吧,决定一些具体的事情。这里的事情我看就委托那个书记官考利好了,看来他还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我们就委托他代我们把这些货物卖掉,这样我们就有钱组建新的军团了。” 贝尔夫德斯伯爵这样提议道,众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就在阿斯尔为得到这笔财富高兴的时候,在议事厅外的小休息室中,由于索菲亚人尚未到来,克拉里克王和苏里奈王妃正在闲聊并等候。对于克拉里克王来说,这或许只不过是闲聊而已,但苏里奈王妃却另有打算,她将其他人都打发出去,房间内只留了林斯塔国王夫妇俩人。然后,她就开始进言:“陛下,陛下,我们林斯塔国的军力一向薄弱,而索菲亚的武力一向是很强大的,那个杰克佛里特更是全大陆都闻名的勇士,这一次如果让他们建立了自己的军团,恐怕以后会对我们形成威胁呢。” “你真是多虑了,索菲亚军怎么会对我们形成威胁呢,他们一向是我们的盟军啊!” 克拉里克王满不在乎的回答。 “国内有强大军力存在一定会对国家的政事发生影响,如果索菲亚的军团驻扎在我们林斯塔国内,朝臣们一定会感到惊惧不安,进而影响到我们的国政决策。这就好像如果有人在旁边看着,我就无法同陛下亲热一样,这一点陛下应该是能理解的呀!” 苏里奈王妃的比喻使得克拉里克王哑然失笑,他叹了口气,回答道:“这件事其实是不由你我决定的,你去问问麦尔考斯利伯爵,他是否有把握只用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二十个中队的兵力单独与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交手,并取得胜利。如果他能够给朕肯定的回答,那么朕就重新考虑支持索菲亚的决定。” 克拉里克王做出了这样的承诺,一方面也是因为已经他拒绝了王妃的很多要求,总不能处处都让王妃碰壁,另一方面,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君主。苏里奈王妃拿着这样的条件兴冲冲的走出去寻找她的忠实支持者。然而,令王妃大为惊异的是,军团长麦尔考斯利说什么也不愿做出这样的保证。 “这是不可能的,王妃殿下。并不是下官妄自菲薄,我们林斯塔的王家近卫军团是挡不住铁甲骑士团的。” “你胡说什么,二十个中队还挡不住帝国军的十二个中队吗!” 苏里奈王妃怒气冲冲的叫道。 “我们号称有二十个中队,其中有一部分是用于运输辎重的步兵,还有一部分是防守用的枪兵队,无法主动出击的,真正能用于进攻的骑兵中队只有十个;而铁甲骑士团的十二个中队全部是身披重铠的重枪骑兵,他们另外有三个专门用于输送的步兵队,实际上铁甲骑士团的编制是十五个中队,在人数上并不吃亏;而且在单个士兵的战斗力上他们更是远远超过了我们,斯泰恩保克本人更是号称全帝国枪术第一的勇将,甚至有人传说他是‘枪圣’梅菲斯的第一个弟子,下官无论如何也敌不过他的。在战场上指挥官之间的决斗是免不了的,若那时下官被他打倒了,或下官一时怯懦逃跑了,都会对军心产生致命的影响,那我们就免不了象索菲亚军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的命运了。” 麦尔考斯利费尽唇舌试图让苏里奈王妃明白真正的战争和她们在王宫里的勾心斗角有多么大的不同,但是这位王妃一句也听不进去,或者说她根本听不懂。她只能从自己的水准上来理解目前的局势。 “蠢货,战场上的事以后再说好了,现在先把陛下稳住,告诉他你能够取胜,阻止索菲亚人建立军团才是当务之急。” 然而,麦尔考斯利毕竟是一个有着军团长职位的将官,而且是林斯塔国唯一的军团长,能够爬到这一地位的人可不是头脑简单之辈,他所考虑的可要比久居深宫的王妃要实际的多。 “说实话,王妃殿下真正担心的,恐怕是索菲亚人的军团将来会支持克瑞斯殿下与卡勒夫殿下争夺王位吧。可是王妃殿下要清楚,如果林斯塔的国家都不存在了,那么林斯塔的王位也就毫无意义了。下官身为林斯塔的王家近卫军团团长,遇事自当以林斯塔的国家命运为重,王妃殿下,下官认为当前应该同意索菲亚人建立军团,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挡住帝国军的侵攻。” 麦尔考斯利直截了当的回答象雷击一样打中了苏里奈王妃的要害,她犹豫了良久。 “这场危机渡过以后,王妃殿下还不是一样控制朝中的局势,那时候索菲亚人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再想法除去就是。” 麦尔考斯利看出了苏里奈王妃王妃心中的动摇,不失时机的又添了一句。 苏里奈王妃终于点了点头,就连自己最信赖的谋士都对她提出了这样的谏言,自己的目光也就不能太短浅了。无可奈何之下,她回头返回休息室。 麦尔考斯利看着王妃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女人总是比较容易说服的,要他单独承担起对抗帝国军的重任,万一将来战败了(那是很有可能的),王妃一定会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他麦尔考斯利的头上,纵然王妃现在还没考虑到这么多,但以她的性格,一定会这么做的。所以,他麦尔考斯利无论如何都不会独立挑起这副重担的,能够在宫廷里混那么久,而且在喜怒无常的苏里奈王妃手中一帆风顺的得到了军团长的要职,若没有一点先见之明,那可是绝对做不到的。 看到王妃返回后铁青的脸色,克拉里克王立即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呵呵的笑了起来,递给苏里奈王妃一张字纸。 “什么东西?” 王妃很不高兴的问道。 “关于帝国军进攻的规模,斥侯兵刚刚送来的。” 克瑞斯一遇到林斯塔的骑兵队后,就安排了大量的人手去打探帝国军进攻部队的数量和编成,然而由于对手中有银狼军团的存在,他们的斥侯兵行动的很不顺利,直到不久前才得到一份比较翔实的情报。 “幸亏朕没有阻止索菲亚人自己组建军团的计划,帝国军的兵力规模可比我们料想的还要多啊!” 克拉里克王一边将这份报告书递给王妃,一边劝慰性的说道。 苏里奈王妃接过纸张,粗粗的看了两眼。这份报告书上清楚的说明,帝国军的入侵的兵力,除了斯泰恩保克指挥的铁甲骑士团一整个军团十五个中队外;还有新近加入卡奥斯帝国军行列的银狼军团的六个中队;以及索菲亚王国的叛将,法尔桑领主麦兰侯爵指挥的八个中队;再加上其他一些投降的索菲亚军和雇佣兵,其总兵力规模达到了近三十个中队,仅数量就超过了林斯塔全部军力的一半以上,就战力而言可说是具有绝对优势。 然而,苏里奈王妃既不懂战略也不懂战术,兵力的差异在她的眼中只不过是报告书上的一些数字差异而已。看完了这张报告书后,她依然是满腹的不高兴,因为现在她更没有理由阻止索菲亚人的行动了。 片刻之后,索菲亚人回到了议事厅中,军事会议重新开始。这一次,主要的议题就是如何对付即将到来的卡奥斯侵攻部队。 “我们将尽快建立起一支新的军团,协助陛下抵御帝国军的侵攻。” 会议一开始,杰克佛里特就代表尚不存在的索菲亚军向克拉里克王作出了这样的保证。 “那好极了。”克拉里克王高兴的回答说。 索菲亚军的名气也一直是很响亮的,只是自从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以后似乎减弱了很多,但不管怎样,有了索菲亚军的支持,特别从是“黑杰克”的嘴里说出的保证,总是令人感到宽心了不少。 但是克拉里克王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对于指挥军队朕可是一窍不通啊,杰克佛里特将军,是否能由阁下担当起指挥索菲亚国和林斯塔国的联军之重任呢?” “这……” 杰克佛里特顿时犹豫了,对于指挥军队,他自信是有一定把握的,但这是指本国的军队而言,对于其他国家的军队,例如林斯塔的王家近卫军团,他就有些头疼了。姑且不说杰克佛里特对于林斯塔的军事习惯完全不了解,光是麦尔考斯利对待他的敌对态度,就足以令杰克佛里特的指挥无力化。 犹豫了片刻,克拉里克王就理解了杰克佛里特的难处。他的眼光投向坐在身旁的本国军团长,麦尔考斯利伯爵。 但是这位伯爵立即摇头拒绝了,他对于这场战争没有取胜的把握,因此他早就下定了决心,决不承担战败的责任。而且,麦尔考斯利也很有自知之明,他自问绝不可能指挥得动象杰克佛里特这样的名将,与其到时候出丑,还不如痛痛快快的现在就加以拒绝。 克拉里克王并非英武之君,两位具备军团长统御才能的大将都拒绝了他担当指挥官职务的要求,而他本人又没有这样的魄力亲自率军出征,一时间他没了主意,只能求助性的在会场中各人脸上来回巡视,希望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麦尔考斯利低着头,心中暗暗得意——按照他的想法,如果实在没有人担当得起联军指挥官之重任,最后肯定将不得不由克拉里克王本人担任。而一向不通军事的克拉里克王到时候就不得不对他麦尔考斯利言听计从了,那时候他迈尔考斯利伯爵就处在了既能够掌握实权又不必承担责任的有利位置上。这样,如果和卡奥斯的战争取胜了,他麦尔考斯利伯爵将成为对国王举足轻重的人物,即使战败了也没关系,战败的责任将由克拉里克王自己承担,只要林斯塔王国还存在,他麦尔考斯利的地位也不会受到影响。索菲亚人再怎么善战,毕竟是外人,迟早都要离去的,那时候,林斯塔国内不还是他麦尔考斯利伯爵的天下…… 正想到得意之处,忽然,麦尔考斯利听到了一个低沉而坚定的声音:“父亲大人,如果您同意,我将担当起抵御卡奥斯帝国军侵攻的责任。” 发言者满头的灿烂的金发随着他的言辞而微微抖动,将无数的华丽洒到了屋子的四面八方,而所有的与会者在辨认出了发言者的身份后无不大为惊异——是林斯塔的第二王子,年仅十三岁的克瑞斯!而且他用的并非请求的语气,而是肯定的句式——他对于这个职位有绝对的把握? 刹那间,议事厅中一片沉寂,麦尔考斯利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万万没有想到,年仅十三岁的王子克瑞斯竟会主动请缨担任联军的指挥官。在这以前,他曾经考虑过卡勒夫王太子担任指挥官的可能性,但卡勒夫王太子喜欢的是农艺和种植,对于军事甚至比他的父亲更不善长,因此麦尔考斯利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卡勒夫殿下担任指挥官,对于他麦尔考斯利只会更有利。可是现在…… 索菲亚人对于这样的结果反倒更乐于接受,因为他们都清楚克瑞斯的指挥能力,其中以阿斯尔为最,在他的眼中克瑞斯简直是无所不能的,更何况克瑞斯早就被索菲亚人视为军师了。因此当克瑞斯坚定的提出了要求之后,阿斯尔第一个打破沉寂,甚至鼓掌表示支持。阿斯尔的态度自然就代表了所有的索菲亚人,杰克佛里特、贝尔夫德斯等人纷纷点头,认可了克瑞斯的提议。 麦尔考斯利仓促之下开动了所有的头脑思绪,考虑克瑞斯这样做的用意:现在索菲亚人已经表示了对他的认可,这样一来克瑞斯毫无疑问的掌握了索菲亚人的军事权力,作为林斯塔的王子,他也可以很轻易的掌握住林斯塔军力。但是,他掌握军权的目的…… “难道是要……!” 麦尔考斯利一想到苏里奈王妃最忌讳的那件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如果是这样还不如自己来掌握军权呢。一想到出去后可能面对王妃的愤怒,迈尔考斯利就感到不寒而栗。 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要阻止克瑞斯这样做似乎是不太可能的——就连克拉里克王也对克瑞斯的自告奋勇感到满意。他兴奋的拍着桌子,纵声大笑:“好极了,克瑞斯肯为年老的父亲分忧,不惜对抗帝国的大军,不愧是朕克拉里克的儿子。” 议事厅中众人互相的看了几眼,无不为克拉里克王对儿子的信任感到惊奇——他竟然丝毫没有考虑到克瑞斯是否适合担当指挥官这一问题。既然主君都发了话,林斯塔群臣也只能纷纷附和,只有迈尔考斯利满头大汗,想要阻止,却又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怎么,伯爵大人对克瑞斯殿下担任指挥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似乎是看出了迈尔考斯利的窘态,杰克佛里特不失时机的问了他一句,略为报复了昨天迈尔考斯利对他的无礼言行。 “这……殿下的年纪似乎……” 迈尔考斯利只得举出了这唯一可能阻止克瑞斯取得军权的理由。但是,和他设想的差不多,这个理由被熟读史书的克拉里克王一口就驳回了。 “当年英雄王凯恩。霍洛斯以十三岁的年龄起兵,终于建立了阿伦西亚王朝,前代的卡奥斯名将爱尔立达斯也是以十三岁的年龄统兵作战,他创造的枪兵方阵战术成为后世克制骑兵部队的最佳方略;就算是当世,十三岁统领大军的例子也是有的——帝国的青龙骑士雷昂不就是在十三岁那年出任军团长职务的吗?难道朕的儿子就不能在十三岁时统兵作战?” 看到克拉里克王已经完全听不进反对的谏言,迈尔考斯利只得闭上了嘴,现在他必须好好想一想出去之后如何应付大发雷霆的王妃,虽然苏里奈王妃本人不能参加会议,但她的消息灵通程度一点都不比与会的人差——所有在议事厅中伺候的人都是王妃的心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会场中的事情向她报告。接下来关于具体事务的讨论迈尔考斯利一点都没听进去,只是反复的思索着应付王妃的对策。 “那么,现在我们就决定了,就由克瑞斯担任索菲亚和林斯塔联军的总指挥官,全权处理所有的军务,代表朕迎战卡奥斯!” 克拉里克王最后的宣布将迈尔考斯利从沉思中惊醒,军议会结束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走出议事厅,迈尔考斯利就被怒气冲冲的王妃拦住了。 “迈尔考斯利!你这个蠢货,怎么能让那个黄毛小子得到军权,将来他一定会对我们不利的!” 苏里奈王妃的政治嗅觉倒是很灵敏。 “不必紧张,不必紧张,王妃殿下。” 迈尔考斯利此时的感觉是在斗技场上面对一头红了眼的牛,他熟练的卖弄着自己的口舌技巧,使王妃的愤怒无法发泄到他的身上。 “陛下对与克瑞斯殿下的宠爱目前正是最高峰的时候,陛下显然想以此来弥补这些年来克瑞斯殿下不在宫中的缺憾。无论克瑞斯殿下提出什么样不合理的要求,陛下都会接受的。” “那你呢!为何你不接过联军的指挥权?” 看来王妃对于议事厅内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迈尔考斯利苦笑了一声:“王妃殿下,您认为下官可能指挥得了像杰克佛里特这样的名将官吗?” 苏里奈王妃愣住了,虽说她不懂军事,但林斯塔宫廷里的关于“黑杰克”的传说可是不在少数的,就算苏里奈王妃再怎么自我膨胀,她也不可能认为杰克佛里特会听从迈尔考斯利的命令。 “就是这个眼高于顶的‘黑杰克’,对于克瑞斯殿下却是心悦诚服,就连他都没有意见,而且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更是对克瑞斯殿下的智谋死心塌地的支持,陛下又是全力的支持,下官一个人又如何反对克瑞斯殿下的要求呢?” 连续的反问令苏里奈王妃哑口无言,她呆了一阵后,吞吞吐吐的问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已经不是质问,而是求教了。迈尔考斯利得意的咧开了嘴:“您瞧,一开始我就让您不必紧张,帝国军的实力您也见识过了,克瑞斯殿下再怎么聪明,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而已,如果这一战失利了,克瑞斯殿下的名望必然也就降低了,那时王妃殿下就可以向陛下施加压力,迫使克瑞斯殿下交出兵权。” “如果那黄毛小子竟然取胜了呢?” “那就说明克瑞斯殿下的智谋和实力都远远超出了他的年龄,王妃殿下再想用正常的手段保持优势恐怕是不可能了,那时候……” 迈尔考斯利的言辞中充满了不豫的诱惑性,苏里奈王妃沉默了。两人都在考虑着更大动作的可能性。 “无论如何,目前先借克瑞斯殿下的手保护王妃您的安全,这还是一件想起来很令人愉快的事呢。” 迈尔考斯利最后说了这句话,使得苏里奈王妃笑了起来。 在宫廷的另一处,阿斯尔和索菲亚的将官们正在热烈的讨论着组建新军团的事情。出乎意料的,克瑞斯突然出现在众人中间,众人都用惊异的眼神注视着这位林斯塔的第二王子,现在林斯塔军权的掌握者。 “怎么,我这个索菲亚军的军师不能来吗?” 克瑞斯脸上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问道,他此时的笑容与他刚才在议事厅中的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不,殿下,先前不知您的身份,多有冒犯,现在岂敢再为我们的琐事劳烦您的大架。” 杰克佛里特回答道。 克瑞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记得阿斯尔堂兄并没有解除我索菲亚王国书记官和王国军军师的职务,杰克佛里特将军为何如此见外呢?”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阿斯尔急忙出来打圆场:“克瑞斯,你肯继续帮助我们那是最好了,我们先前是怕你不愿再介入索菲亚的事务。” 众人纷纷点头,杰克佛里特也很诚挚的说道:“殿下的才略和智谋是唯一能令我感到衷心佩服的,如果殿下愿意继续担任我们索菲亚军的军师,那实在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啊。” 克瑞斯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会继续担当索菲亚的官职,诸位尽管放心。今后还需要多多借重诸位的力量,我们以后都会一直在一起的。” 对于克瑞斯这坚决的说法,杰克佛里特微微的有些奇怪,但他也没有多加考虑——毕竟杰克佛里特不是那种终日考虑政治的将官。他们立刻又聚在了一起,继续研究当前的局势和对策。是那种终日考虑政治的将官。他们立刻又聚在了一起,继续研究当前的局势和对策。 第三章 筹募军团 此后的一段时间,整个林斯塔国进入到一场异常活跃的备战运动中去了。按照总指挥官克瑞斯的指令,整个林斯塔国采取了清野坚壁的措施;筹集粮食和军需品;整备军事器械;训练士兵,充分的作迎战卡奥斯军的准备。 克瑞斯自己则终日徘徊于苏尔雅城的城头上,安置和补充城上的防卫器械;调拨人手;增加岗哨。他也没忘记索菲亚新军团的事,虽然这件事情主要是杰克佛里特负责,但克瑞斯还是给了他们很大的帮助。 林斯塔的书记官考利很忠实的完成了索菲亚人的委托——他把所有的货物都卖给了在阿伦西亚大陆各地四处游逛的商队。这么多珍宝要找普通人一时间是很难脱手的,但商队不同,他们有着名为商人行会的严密组织,一个商队的货物信息可以很快传播给其他商队,一下子就能引来大群的商人,就象是腐肉可以很快引来大批秃鹫一样。而且考利身为书记官,掌管林斯塔王家货物进出和买卖的职责,对于商队也很熟悉,因此他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买主,并为阿斯尔争取到了最合理的价钱,货物的总价值达到了一百五十万枚金币的巨额数字,足够索菲亚人建立军团之用了。 虽说有了足够的钱,但杰克佛里特还是很难筹集到所需的武器装备——林斯塔是农业国家,武器制造业并不发达。虽说这些日子里林斯塔的几乎所有铁匠作坊都在为索菲亚人的装备尽心尽力,但杰克佛里特所能得到的武器在质和量上都不能令这位久经战阵的名将感到满意。这时候,克瑞斯及时的出现了。 “我们可以下达委托书,请附近的商团队为我们到邻国阿古利亚去购买所需的武器装备。” 克瑞斯如是建议。 阿古利亚皇国是位于索菲亚王国和林斯塔王国更西面的军事大国,亦是当年“卡迪尔盟约”主要盟国之一。这个国家的风俗习惯与林斯塔恰好完全相反,历史上对于武略就极为重视。这个国家国内唯一发达的就是军事业及其相关的武器制造行业,也是大陆上出产佣兵最多的地区,阿古利亚本国内最为著名的“黑衣骑士团”一向骁勇善战。另外,阿古利亚国内还建立了整个阿伦西亚大陆上唯一的一所专门培养军事指挥人才的“古利斯士官学校”,与专门培养参谋型人才的圣城卡达印修士馆齐名。这一切都使得阿古利亚皇国与索菲亚王国、卡奥斯帝国并称为阿伦西亚大陆的三大军事支柱。 当初卡奥斯皇帝法兰侵攻索菲亚时,为了阿古利亚皇国是否会出兵干预的问题头痛了很久,后来在打听到了阿古利亚皇国现任皇帝莱迪尔三世的习性之后,才下定决心出征的。 莱迪尔三世与他崇尚武风的祖先完全不同,从平民的角度看他倒是个和善的君主,但使用阿古利亚传统武将的眼光来看,莱迪尔三世绝对是个懦弱无能的君主,连自己皇宫里嫔妃之间的争斗都无力解决,最后祸及皇嗣,危及到了小皇子的安全。他不得不把自己的第三皇子费尔特斯亚送到老朋友“南方剑圣”欧内斯特那里,名为学习,实为避祸。 自己家中的事务尚且如此,对于其他国家的问题他当然更加无力解决了。在得到索菲亚国遭受侵攻的消息,并且接到了索菲亚的求援信件后,莱迪尔三世仍然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进行商讨,结果商讨落的个毫无结果的结局——他们还在商议的时候,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已经陷落了。 不过,一代皇帝的懦弱并不能影响臣民长期以来形成的尚武传统,阿古利亚皇国的武器还是全大陆都有名的,到那里的商队也不在少数,他们进入阿古利亚皇国时携带着各种各样的货物——阿古利亚除了军事外什么都不发达,几乎全部依赖从其他地区输入。但这些商队在离开的时候,他们的行囊中可都是满满当当的塞满了各类的武器。因此,阿古利亚皇国的主要经济来源也是来自于军事——输出武器和佣兵。 克瑞斯的提议令杰克佛里特愣了一阵。一般来说大陆各国武将的兵器和铠甲都是习惯于从武器商人那里购买,因为在他们那儿可以买到比较高级的装备;但是对于组建军团所需的装备,各国共同的习惯是由本国铁匠作坊大批量的打造,这是因为组建一支军团所需的武器和铠甲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要全部都从商人那里购买,所耗费的资金决不是一般的军费开销所能承担的。当然,这样制造出的装备质量肯定及不上从商人那里购买的高级品,但也正因为这样,各国武器装备制造业的水平高低也就决定了各个国家的军事实力。 如今,克瑞斯建议杰克佛里特打破常规,从商人那里购买高等级的装备来武装新组建的军团,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大胆,但也很破费的建议。而且对于杰克佛里特来说,这样的做法并非没有先例——当年索菲亚王国的王牌军团,黄金甲骑士团就是完全用从商人那里定做的黄金铠甲武装起来的。当然,完成这支部队的装备足足耗费了十多年的时间——黄金铠甲的打造既费时又费事,而且还耗费了索菲亚数以千万计的金币。结果,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这支耗费了索菲亚人无数心血的军团却落得个全军覆没的结局。如今对于杰克佛里特来说,要再考虑从商人处购买武器装备,实在是一件很心疼也很冒险的事情。 “怎么样,是资金不够吗?” 克瑞斯看出了杰克佛里特心中的疑惑。 “我们手头的金币倒是够了,但是,这样做花费太大了,一下子把钱花光了,以后恐怕……” 杰克佛里特无奈的回答。 “不必担心,钱本来就是用的,我们以后完全可以设法弄到更多的钱。” 克瑞斯很有把握的说道。 看到杰克佛里特心动的样子,克瑞斯自信的笑了。 “跟我来吧。” 说着,他带着杰克佛里特走到了林斯塔王宫的一间小会客室内。那里,有一个穿着华丽的胖子正在焦急不安的等待着,他的身边还有一个高个子,穿着同样的丝织上衣,但神态却完全不同。看到克瑞斯和杰克佛里特走进屋子,这个胖子点头哈腰的站了起来,那副阿谀奉承的神气立即让人猜想到了他的身份——他是以追逐利益为人生第一目标的商人。 “早安,王子殿下。” “……是,是,殿下早安。” 那胖子身旁身材高一点的人首先打招呼,于是这个矮胖商人也慌忙的效仿。 “杰克佛里特将军,这两位就是我们林斯塔最大的一支商团队——白鸟商团的正副团长。这位比较矮胖的是瑟尔瑟斯商团长,您看他的衣服上到处都绣着华丽的白鸟图案,这位个子略高一些的,就是瑟尔瑟斯商团长的副手,莫利菲先生,虽说是一位商人,可是莫利菲先生当年可是林斯塔军中有名的剑士呢,他的双手大剑技可是在林斯塔全军都有名的。后来协助瑟尔瑟斯商团长建立白鸟商团,为保护商团的安全他可是付出了不少心力。这些年来我在大陆各地的旅行,莫利菲先生也给了我很多金钱上的帮助。” 克瑞斯很熟悉的介绍道。看来他和莫利菲的关系还颇为密切。 “是,是,这些年来多亏莫利菲的帮助,我们从来都没有必要出钱雇佣兵团保护我们的货物。” 矮个子商团长瑟尔瑟斯慌忙的赞同道,他虽说是莫利菲的上司,但无论是仪容还是风度,他都不能和自己的副手相比。言辞交谈之间,处处显得手忙脚乱的样子。而且脸色苍白,两眼无神,似乎很心不在焉的样子。 克瑞斯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我招你们来的目的,相信书记官考利已经告诉你们了吧。杰克佛里特将军已经同意了从商团队购买武器装备,不知你们是否愿意接收这项委托吗?” “是的,当然。两位大人就尽管放心好了。我们白鸟商团经常在阿古利亚皇国做生意,对于那里的情况很了解的,我们一定会为殿下和杰克佛里特大人购买最好的武器,绝对是林斯塔本国见不到的高级装备。” 瑟尔瑟斯巧舌如簧的回答道。只要一谈到委托的问题,瑟尔瑟斯的舌头就立即灵敏起来。脸上也变得红光满面,目光神采奕奕,似乎全身的活力在一刹那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别高兴得太早了,我们需要大量的装备,你们所能采购的只是一部分而已,我还会向其他商团发出邀请。但是,瑟尔瑟斯商团长,我把最重要的第一部分委托交给你们白鸟商团,完全是因为你们以前对我有不少帮助的缘故,可别让我失望啊,如果到时候交不出所需的装备,那我可不会轻易原谅你们的!” 克瑞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警告着兴高采烈的瑟尔瑟斯,而后者则立即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决不会辜负王子殿下的期望。 克瑞斯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可以离开了。随后,他摇响了桌上的一个铃铛,不过片刻之后,书记官考利出现在桌旁。 “我让你拟定的榜文准备好了吗?” “是的,殿下。征召商团队的榜文已经写好了。” 考利毕恭毕敬的回答。 “很好,那么就尽快张贴出去吧。还有召集勇士的征兵榜文,也要尽快拟定。” 克瑞斯挥洒如意的下达了命令。看到他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把这些多而且繁重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杰克佛里特不得不佩服克瑞斯的政治才能。 两天以后,在苏尔雅城的所有商人都得到了一个令他们惊喜万分的消息——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殿下大量收购高等级的武器装备。立即,除了白鸟商团之外,又有好几个商团为了相同的目的奔波在阿伦西亚皇国和林斯塔国都苏尔雅城之间,虽说这两地的距离决不算近,但对于以利益为最高准则的商人们来说,多跑跑路就可以得到大笔的报酬,他们还是很乐意干的。 虽然说克瑞斯为了林斯塔本国和索菲亚军团的各种事务忙的焦头烂额,但他并没有忘记阿斯尔的学习和教育,尽管他比阿斯尔年轻,但克瑞斯却毫不客气的替自己的堂兄拟定好了继续接受王家教育的计划。 这天,克瑞斯和林斯塔的弗雷坎大主教出现在阿斯尔的面前,后者正因为大家都无暇搭理他而垂头丧气的在王宫花园里散步。 “亲爱的阿斯尔堂兄,自从圣佛朗西斯城陷落后,您似乎就没有再继续接受过皇族应受的教育了。这对于日后将以帝皇之尊坐上索菲亚王位的堂兄您可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克瑞斯使用了这样一段颇为严厉的言辞作为开场白。然后,没等阿斯尔清醒过来,他就拉着阿斯尔的手走到了弗雷坎主教的面前:“这位弗雷坎主教,您也是见过的。他和您以前的老师克劳德主教是同样出自于圣城卡达印修道馆的同学,所以由主教大人继续作您的老师是最合适不过的;而且,玫兰霓丝小姐今后将教授您宫廷的礼仪;杰克佛里特将军也会继续向您传授剑术和兵法,总而言之,亲爱的阿斯尔堂兄,我会尽力把您培养成为一个优秀的君主。” 阿斯尔没有反对,事实上他还从来没有对克瑞斯的建议有过怀疑。 就这样,在克瑞斯的安排下,不但杰克佛里特,玫兰霓丝等人有了自己的职责,就连阿斯尔的生活也重新走上了正轨,和以前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阿斯尔的身边没有了那个时刻不离的伙伴——莱恩斯。 圣佛朗西斯城,索菲亚王宫的一间寝室里。 青龙骑士雷昂从公文桌上抬起头来,看了看窗外。在清晨的薄雾中,一轮红日正冉冉的升起。雷昂的嘴唇边浮现出一丝苦笑,回头看了看堆在桌上,已经批阅好的厚厚一叠公文。 “又是整整一夜!我什么时候变得比夫利斯大人还要勤勉了。” 雷昂不无自嘲的对自己说。要是以前有人对他说有朝一日他青龙骑士会老老实实的坐在公文桌旁整整一夜时间处理繁杂的公务,他一定不会相信的——雷昂从小到大唯一的乐趣是在武斗场上寻得的。可是现在,他为了害怕被人嘲笑说自己成了一个终日埋首于文牍中的城主,雷昂只得每天晚上悄悄的在卧室中处理公务,白天还得精神抖擞的去武斗场上和士兵们交流武技,这实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法兰皇帝把圣佛朗西斯城交给青龙骑士执掌,本意或许是让雷昂舒舒服服的担任城主,但现在雷昂完全感受不到当城主的乐趣所在。作为一个被占领城的执政官,青龙骑士面对的麻烦实在是太多了。诸如粮食、经济、城市的修理工作、输水管道的修复等等,还有对索菲亚民众的安抚,这些都是让雷昂这位雄心勃勃的执政官为之一再发愁的事务。而且还会不时的有一些突发事件产生,例如索菲亚平民与青龙骑士团士兵之间的冲突等等。 当然,雷昂本来完全可以把这些事情交给克劳德主教和其他部下处理,自己尽情享受做为城主的快乐。但是,把本应该由自己承担的事情推诿给其他人,这决不符合青龙骑士雷昂的处世原则。他坚持承担这一些责任,所有的事情都要亲自过问。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雷昂的责任心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副官兼好友柯利亚特的劝告。柯利亚特对于克劳德主教的忠诚心始终抱有疑虑,因此他多次劝告雷昂不要过于重用索菲亚的降臣。雷昂没有完全听从副官的建议,他仍然给了克劳德主教很高的地位——担任圣佛朗西斯城的执政官,这是掌握实权的职位。若一座城市没有城主或城主不在时,执政官将全权处理城内的一切事务。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城主懒于处理的的日常事务也都是由执政官负责的。 但是,青龙骑士决不是那种毫无戒心的人,他亲自处理所有的日常事务,就不必担心克劳德会从中捣鬼了。而且,从中他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克劳德主教不仅是个称职的执政官,也是个很尽心的老师,本来就极为聪明的雷昂很快就从克劳德主教那里学会了快速处理公务的本领。当然,不管他再怎么勤奋学习,总是比不上克劳德的经验丰富。因此,熬夜也就成了青龙骑士的必修课。 青龙骑士站起身来,照了照镜子:眼圈略有些发红,人也清瘦了很多——但如果是在女性的眼中,或许觉得这样的青龙骑士反而更成熟了也说不定——当然,雷昂自己是不会这么想的。从一旁的水盆中随意的捧水抹了抹脸,整顿了一下身上的甲胄——青龙骑士的习惯是永远处在小心谨慎的警戒状态,即使平时也穿着甲胄,皇帝御赐的圣剑兰特贝尔克当然也是从不离身的。由于昨天一晚上没睡觉,雷昂现在仍旧穿着铠甲。他打开房门正打算走出去,却突然吃惊的后退两步——门外,克劳德主教正微笑着看着他。 “主教大人,您……” “又是辛苦了一夜吗?年轻人能像阁下这样勤勉的确实不多呢。只是要当心睡眠不足带来的黑眼圈啊。” 克劳德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 雷昂有些害臊的擦了擦眼睛。昨天晚上他打破常规,拒绝了克劳德主教帮助他处理公务的好意,尽管以前一直是他和克劳德主教一起处理的——雷昂一直认为和克劳德主教共同处理事务,有什么问题就可以当场向他提问了,也便于他学到东西。 但是这一次有所不同,因为在公文书中有赤龙重装兵团要求圣佛朗西斯城向他们提供粮食辎重的要求,而且还是由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团长凯勒尔男爵亲自送来的,看来情况颇为紧急。雷昂不想让索菲亚人知道帝国军面临着困境,因此他决定单独解决这一问题。 “都只是些小问题而已,很快就可以处理掉了。主教大人您毕竟年纪大了,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雷昂用这样的言辞打发走了克劳德,随后就开始了整整一夜的辛苦工作,他必须从其他的各类计划中抽调出物资和粮食,以满足卡尔达克的要求。卡尔达克对雷昂有很大的偏见,但青龙骑士对红武士并没有同样的想法。就算有,雷昂也不会为了个人恩怨影响到整个帝国的作战计划。 看到雷昂显出的窘态,克劳德又笑了。能够让青龙骑士显示出困窘的模样,恐怕他克劳德还是第一个人呢。但克劳德很快改变了话题,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哦,对了。赤龙重装兵团的凯勒尔男爵一大早就在会客室内等待,似乎达不到目的就不肯离开的样子。” “知道了,我立即去见他。” 雷昂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凯勒尔男爵是个不好对付的人,也许是受了上司影响的缘故,昨天他对自己不是很恭敬,言辞间也颇为激烈。但考虑到他们赤龙重装兵团可能遇到了不利局面,雷昂也就容忍了凯勒尔的急躁。 片刻之后,凯勒尔男爵就见到了精神不是很好的圣佛朗西斯城城主。一见面,凯勒尔男爵就站了起来,腰杆挺的笔直。 “侯爵大人,请原谅下官昨天的无礼。下官一路从前线驰来,心情急躁了些,说话间失去了冷静,还请侯爵大人包涵。” 凯勒尔自知昨天的态度过于激烈了,一见面就立即道歉,以避免被雷昂捉住把柄。当然,雷昂原本就没打算和他计较这些。 “不不,男爵阁下不必在意。以后还是请直呼名字较好一些,我还是不习惯侯爵的称呼。” 青龙骑士雷昂属于那种直截了当的性格,尽管已经有了极为高贵的爵位,但他却完全没有上位者通常都会具备的那种骄傲心理。他回答凯勒尔的问题也直截了当,甚至没等凯勒尔发问,雷昂就告诉他答案了。 “卡尔达克大人要求的这一批粮食和物资我已经筹备完全,男爵阁下您今天就可以押送这批辎重返回大天使要塞了。” “哦,是吗,那太好了。” 凯勒尔心中极为惊异。原本,出身于下级贵族家庭的凯勒尔对于象青龙骑士雷昂这样大贵族出身的将官,他始终抱着一份不信任的感觉,但经常人听说起青龙骑士是一个如何正直负责的人,因此他才向卡尔达克提出要求圣佛朗西斯城提供辎重的建议,其实这样的要求不是很合理;而且他和雷昂说话的态度也是故意的激烈一些;并且在提出要求的次日一清早就再次要求会见,目地都是为了试探青龙骑士是否象传言所说的那么值得信任。 按照凯勒尔原来的想法,他对于圣佛朗西斯城城主的接见并不抱太大希望,就算能见到青龙骑士,也多半是见到一个打着哈欠,形容不整的纨绔子弟。然而,他想的和实际发生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看见的青龙骑士是一个虽然精神不振,但却衣着整洁的年轻人,而且凯勒尔也注意到了雷昂的黑眼圈,立即猜想到了雷昂是为了什么熬夜。青龙骑士雷昂竟然在能够这么短时间内处理掉筹备辎重的大麻烦事,凯勒尔也不由得对雷昂另眼相看了,甚至有几分感动。 “您可以立即去点收这批辎重,相信卡尔达克将军正等着急用呢。” 雷昂连坐下都免了,直接陪凯勒尔前往物资仓库,调拨所需的辎重。一路上,凯勒尔毫不掩饰他对雷昂的敬重之意。 “下官以前对于雷昂将军有些误解,如今才知道大人原来不但是当世无敌的勇将,而且在处理政务上也有如此高明的手腕,实在是佩服万分。” 对于这样的赞誉,青龙骑士怎么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您太过誉了,男爵阁下。多亏了克劳德主教的帮助,圣佛朗西斯城中才能够留存有足够的粮食和物资。” 话题扯到了那个众人争议的人物身上,凯勒尔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听说雷昂大人任命了索菲亚的降臣担当圣佛朗西斯城的执政官,难道就是那个克劳德吗?” “是的,他原本就执掌索菲亚王国的首相职位,由他担任圣佛朗西斯城的执政官,很多事情就不必我们操心了。” 凯勒尔深思着摇了摇头,说道:“也许是下官多事。不过,雷昂将军,克劳德可不是易与之辈,此人把奉侍多年的索菲亚王国一手断送以保住自己的地位,大人倒是要小心他暗地里有不轨之心。” 雷昂笑了笑,这种谏言他已经听了不下十次了。 “多谢男爵阁下的提醒,我的副官柯利亚特也多次这样提醒我。不过,目前我的手头还缺乏能熟练处理政务的人才;而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克劳德主教倒还没有不利于帝国的言行;我又一直坚持亲自处理圣佛朗西斯城的日常事务,所以,暂时借用他的才能还是必须的。” 既然雷昂明确表示了会继续信任克劳德,凯勒尔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既然这样,就算是下官多嘴好了。那么,下官这就告辞了,卡尔达克大人等待这批物资一定很焦急了。” “一路保重。” 雷昂简单的道别。然后,他就回头向武斗场走去——每天必做的剑术练习可是不能拖延的,尽管青龙骑士现在已经有了全大陆第一剑士的荣耀,但雷昂从来都不放松自己的。 同样是面对着赤龙重装兵团团长卡尔达克的援助要求,斯泰恩保克的反应可和青龙骑士雷昂大不一样。 自打斯泰恩保克和卡尔达克在圣佛朗西斯城外分手后,两人的境遇最初都差不多:一路顺风的攻打索菲亚王国的残余领土,但以后局面有了变化。卡尔达克的赤龙重装兵团在大天使要塞城下被索菲亚人和海因留下的佣兵团阻挡住了脚步,虽说后来依靠赤龙重装兵团副团长凯勒尔男爵的智谋,帝国军攻下了大天使要塞,但也受到了相当的打击,不得不停下来休整。 而斯泰恩保克的运气可要比红武士好得多,他一路上基本没遇到什么抵抗。铁甲骑士团的强大攻击力是人所共知的,大多数的守备军都投降了。极少数不惜死战的索菲亚士兵也都得到了他们应得的归宿——习惯于同兽人族作战的铁甲骑士团连一个活口都没留。索菲亚王国的这一段领土一直到林斯塔的交界处都是平原为主,铁甲骑士团正能够发挥其优势。但是,一直习惯于在马背上决定行动计划的斯泰恩保克这一次却不得不停下来召集众人商议,一方面是因为得到了卡尔达克要求援助的书信,另一方面,他也要在军帐中接见前来报到的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和投降的索菲亚王国法尔桑领主麦兰侯爵。但是要说明的是:斯泰恩保克本人对于这种停留是很不高兴的。 “这个光头蠢货,竟然会去强攻大天使要塞!” 斯泰恩保克很没有风度的说着同僚最忌讳的特征,也不顾他的身边此时正有不少部下在听着。此时他的军帐中可以说是人才济济,除了直属的铁甲骑士团十三个中队的中队长,以及自己的副官皮罗迪将军以外,还有银狼军团的团长科尔登斯和他的副官罗朗、索菲亚王国的降将麦兰侯爵及副手玛考利男爵等人。 “不错,卡尔达克将军放着平坦的村庄不去攻占,富庶的城镇不去掠夺,倒跑去强攻索菲亚人唯一重兵驻守的要塞,实在是太愚蠢了。” 斯泰恩保克的副官,皮罗迪立即紧接着上司的话语,很不恭敬的攻击着阶级远在他之上的红武士卡尔达克。与卡尔达克的副官凯勒尔恰好相反,皮罗迪是个比上司斯泰恩保克更没有脑子的莽夫,遇事更冲动,当然,也更勇猛。平时他唯一会做的就是附和上司的意见,作战时他唯一的战术就是向前冲锋。若是在其他人的手下恐怕会被认为是个只会向前冲的低能儿,但在把冲锋看作是唯一作战手段的铁甲骑士团里,皮罗迪的低能反倒加速了他的晋升,最终爬到了副军团长的高位。 军帐中顿时出现了冷场,斯泰恩保克的评论缺乏最基本的军事常识,众人大都不能同意,但谁也不敢向脾气暴躁的铁甲骑士团团长直斥其非。原本提醒军团长的失误是副官的责任,但斯泰恩保克的副官皮罗迪只会引导上司犯更大的错误而已。过了一阵,终于有人壮着胆子开口了,是银狼军团的团长科尔登斯,他加入帝国军的时间不算太长,还有那么一点责任心,此时,他冒险提醒斯泰恩保克注意自己的错误:“我想您是误解了,军团长阁下。皇帝陛下给卡尔达克将军的命令是攻略索菲亚的南方诸郡,最终目标是新科夫诺城,而大天使要塞卡住了从圣佛朗西斯城前往新科夫诺城的唯一咽喉要道,卡尔达克将军被迫强攻大天使要塞也是迫不得已的。” 很幸运的,斯泰恩保克这回没有发怒。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评论过于不负责任,但副官皮罗迪的随声附和反把他置在了不能改口的尴尬境地。现在,虽说是默认了科尔登斯的说词,但斯泰恩保克嘴上还是不肯服输。 “卡尔达克的赤龙重装兵团不是号称全帝国最擅长于城塞攻防战的部队吗,难道小小一个大天使要塞就把他打成了这副惨相?” 没有人答话,谁也不想当真和斯泰恩保克辩论。斯泰恩保克只得自说自话:“自己不会用兵,倒要我来承担责任。居然向我请求援军,简直丢尽了帝国军的脸面!” 说归说,斯泰恩保克的心中还是感到了一阵快意。原本卡奥斯帝国的十大军团彼此间关系都是平等的,但后来随着战功的大小和实力的差距,逐渐的分出了三六九等,皇帝法兰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全部是贵族出身,地位超然,当然不会去争夺这十大军团中的排名地位。原本就实力不凡的青龙骑士团因为有了一位极为出色的军团长,变得越来越强大,在这几年内建立了无数赫赫战功,在军团排名上已经稳居第一宝座。再下来就是白龙圣骑士团,团长阿尔方斯也是全大陆著名的剑士,据说他的实力不在青龙骑士之下。而且白龙圣骑士团的圣法术一向是兽人族的克星,所以在对兽人族的作战中有着绝对的优势,建立功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接下来的几支军团,尽管彼此间竞争的很厉害,却始终无法分出个高下来,其中又以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和卡尔达克的赤龙重装兵团最是相近。 如今,卡尔达克向他斯泰恩保克求援,说明卡尔达克承认不如自己,这让斯泰恩保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哪怕只是为了羞辱卡尔达克,他斯泰恩保克也一定要派出一支援军去帮助赤龙重装兵团。 该派谁去好呢?斯泰恩保克的眼睛在军帐中睃巡,最后,他的眼光落到了索菲亚降将麦兰侯爵的身上。 麦兰从头到尾一直把双手抱在胸前,冷眼旁观着军帐中的闹剧。对于平民出身的斯泰恩保克,麦兰天生就有一种看不起的心理。而且在他看来,斯泰恩保克实在是个太过于浅薄的傻瓜,也许是帝国的军团实在太多,才会让这种人都能够担任军团长的要职,至于他的副官皮罗迪,更是个不值一提的低能儿。 麦兰看不起斯泰恩保克,同样的,斯泰恩保克看麦兰也是很不顺眼。他本人是平民出身,副官皮罗迪当然也是平民,先前在他手下效力的科尔登斯及其副手罗朗也都是平民,斯泰恩保克倒还能忍受,可是这个索菲亚的降将居然敢用这样一种不加掩饰的蔑视目光看他,实在使得斯泰恩保克愤怒不已。虽说是侯爵,可那是索菲亚的封爵,在卡奥斯帝国的将军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的,居然也如此骄傲。 不过,愤怒是一回事,斯泰恩保克能够做到军团长之高位,当然不是一个会因为一时愤怒而滥杀降将的莽夫。所以他决心把麦兰调走,送到卡尔达克面前去,让脾气比他更暴躁的红武士去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索菲亚侯爵。想到这里,斯泰恩保克不由得暗自偷笑起来,他为自己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感到十分得意。 “麦兰将军。”斯泰恩保克刻意的不称呼法尔桑领主最重视的侯爵称号。 “就请阁下率军前去援助卡尔达克将军,共同攻破新科夫诺城。卡尔达克将军是我们卡奥斯帝国首屈一指的猛将,阁下在他的手下应该可以很快建立大的功勋,更快的和索菲亚人撇清关系。” 斯泰恩保克的说法顿时把麦兰激怒了。“和索菲亚撇清关系!”明显是不信任麦兰的投降。而且法尔桑领主之所以投降帝国,无非是想保全自己的领地和城堡。可是如今,斯泰恩保克竟然想把他派到远在索菲亚王国另外一边的新科夫诺城去,麦兰本来对于来晋见斯泰恩保克就感到很委屈。如今,他的不满之意就更明显了。 法尔桑领主麦兰愤怒的挺直了身体,手不自觉的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正要开口拒绝,发现势头不对的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抢先开口了。 “军团长阁下,麦兰大人精通这里附近的地形,留在这里对阁下的指挥会有很大帮助的。如果麦兰大人被派到大天使要塞去,熟悉地形的优势就没有了,充其量也只能起到一个佣兵团的作用而已,对于卡尔达克将军无大益而却于阁下有大损,因此,还请阁下三思。” 听到自己的意见被反对,斯泰恩保克不悦的皱起眉头,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周围熟悉他的将官不由得都缩了缩脖子,悄悄的后退了几步。 科尔登斯也清楚苗头不对,但他更清楚如果斯泰恩保克固执己见,很有可能迫使麦兰再度反叛,那时不但白白损失了八个中队的兵力,还可能不得不损耗更多的兵力来镇压他们。因此,科尔登斯硬着头皮继续提出自己的意见:“下官长期担任佣兵团长,对于各地的地形都有些了解。当然,都不是很精通,对于这附近的地形远不如麦兰大人熟悉,留下来对于军团长阁下的帮助也不是很大,因此是否可让下官率领银狼军团前往大天使要塞协助卡尔达克将军。” 科尔登斯到底是经常和各类人打交道的佣兵团出身,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斯泰恩保克也找不出反驳的余地来。他也看出了麦兰的神色不对,再在心中打了个小算盘:麦兰的部下有八个中队,而科尔登斯的部下只有六个中队,把麦兰留下更合算一些。终于,斯泰恩保克点了点头。 “既然科尔登斯将军自告奋勇,那就有劳阁下了。” 科尔登斯在心中松了一口气,麦兰也悄悄的放下了提了半天的心。 “既然这样,那么下官就尽快准备,明天就告辞了。” 科尔登斯如此回答。 次日,在科尔登斯率军离开的时候,麦兰专程赶来送行。说起来科尔登斯毕竟替麦兰化解了眼前的危机,麦兰必须要表达他的谢意。 “多谢科尔登斯大人的帮助,使我不至于背井离乡。” 不管麦兰多么瞧不起科尔登斯,这句感谢倒是说的诚心诚意。 科尔登斯笑了笑:“感谢倒是不必了,我这一次代替大人离开,说不定并非一件好事啊。” 麦兰听出了科尔登斯的言外之意,一时间沉默了。科尔登斯停下脚步,很诚恳的说道:“我也知道侯爵大人和斯泰恩保克军团长的脾气不投,但眼下我们都是同踏在一条名为‘卡奥斯’的船上,只有彼此尽力保持这条船的稳定才成,如果阁下能与斯泰恩保克将军精诚合作,相信侯爵大人迟早能够取得和在索菲亚一样的地位。” 麦兰苦笑了一声:“只恐怕不是我不肯帮助斯泰恩保克将军,而是斯泰恩保克将军容不下我啊。” 科尔登斯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也知道斯泰恩保克将军的脾气暴躁,但是以麦兰大人处世的本领,相信可以应付他的。眼下大人唯一的出路就是攻破林斯塔国都苏尔雅城,擒获索菲亚的王太子,彻底消灭索菲亚王国的血脉,否则大人迟早会以叛逆之罪受到索菲亚人的追杀,相信大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麦兰一想到这一点就感到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科尔登斯软硬兼施,终于迫使麦兰点头答应尽力帮助斯泰恩保克攻略林斯塔。看到自己的目地终于达到,科尔登斯高兴的离开了。 “科尔登斯将军倒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哪。” 看着科尔登斯的背影,麦兰的副官玛考利男爵敬佩的说道。而此时麦兰正因为自己堂堂侯爵却被一个佣兵团长玩弄于股掌之上而满心不悦,听到了玛考利的赞誉后更是火上浇油。 “闭嘴,每次都说一些胡言乱语!” 喝止了玛考利后,麦兰又解释似的说道:“谁说我只有跟着帝国走到底这一条路?我堂堂法尔桑的领主,索菲亚的侯爵岂会被一个小小的佣兵团长吓住。等着瞧吧,玛考利,我侯爵麦兰的法子多着呢。” “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第一骑兵中队,中队长贝尔夫德斯,向王太子殿下报到。” “第二骑兵中队,中队长伦贝朗,向王太子殿下报到!” …… 在林斯塔国都苏尔雅城外的大山坡前,新近重建完成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正在进行第一次的大检阅。在杰克佛里特的辛勤奔波和克瑞斯的大力协助下,以原莫拉迪堡的防卫军为班底,索菲亚皇家骑士团总算是初具规模了。 为了感谢贝尔夫德斯伯爵不惜放弃领地前来勤王的功绩,新建军团第一中队的光荣被赠与了老伯爵的直属中队;他的两个儿子也都获得了第二,第三中队的先排顺序;甚至于那个阴阳怪气的拜伦贝克,他所统领的重甲枪兵中队也得到了第四中队的封号;阿斯尔亲自指挥的一个步兵中队被排在了第五位,当然,阿斯尔暂时还无力独自统率一个中队的兵力,因此由玫兰霓丝帮助他;第六中队理所当然的由杰克佛里特指挥,那是一个骑兵中队;最后是由克瑞斯指挥的一个弓弩手中队,尽管克瑞斯是林斯塔的第二王子,但他以索菲亚军军师和书记官的身份在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中统帅一个中队,倒也没人感到有什么不合适的。由于缺乏其他指挥官,新建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只有这七个中队的规模,只比一个佣兵团的规模略大一点。但是,这支弱小的军团却寄托了杰克佛里特、克瑞斯、以及贝尔夫德斯等人的全部希望所在。 有一点或许是巧合,就在阿斯尔王太子检阅新建军团的当天晚上,在新科夫诺城旁边一个名叫河之村的小村子里,满天的星光之下,王太子的好友,年轻的莱恩斯子爵为另一支尚不存在的军团起了南十字军的名字,这两支后来成为索菲亚王国两大军事支柱的军团竟然是创立于同一天。冥冥中也许真的有所谓天意存在吧。 第四章 铁甲突袭 军团组建以后,连续的数十天时间内就由杰克佛里特负责对新组建的军团进行训练和整编工作。白鸟商团很守信的送来了一批相当不错的纯钢制武器和铠甲,比起林斯塔自己的铁制品可要好得多了。很快的,重新组建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就有了相当不错的战斗力,但这还要在实战中予以检验。 这天,克瑞斯带着熟悉的微笑走到了林斯塔王宫后的小花园中,弗雷坎大主教正在这里教导阿斯尔学习大陆各国的历史。按理说弗雷坎大主教还兼任林斯塔王太子卡勒夫的老师,但是卡勒夫王太子从来都不喜欢这类王家的教育,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农业技术,终日间在苏尔雅城外和农民们在一起,无论是弗雷坎主教的劝导还是苏里奈王妃的责骂都不能令他改变,后来大家也只好默认了他的爱好。所以现在弗雷坎大主教很高兴又找到了一个愿意听他唠叨的学生,而阿斯尔也很乐意从弗雷坎大主教这里听到许多以前不知道的故事。 “您的身份是大主教,是否比克劳德老师的主教地位要高出一级呢?” 阿斯尔很难得的提出问题。 “啊,是的,殿下,你要知道我们林斯塔、索菲亚甚至还有卡奥斯以及大陆上的大多数国家信奉的都是伟大的米尔斯神,所以各地的主教都是由圣城卡达印总教团的教皇派出的,都受教皇的约束。教皇的身边通常有两位红衣主教协助,再往下么,就是分散各教区的主教了。通常以一个国家为一个大的教区,设立主教一名,索菲亚国的主教就是克劳德大人了;林斯塔国的主教就是我了,还有阿古利亚皇国的主教修特尔大人。而好几个教区中又选出一位大主教,地位比周围的主教高一些,我就很幸运的当上了大主教,说是可以约束其他主教,但是现在各地的主教往往都当上了首相的职位,要想约束他们实际上是不可能的。除非自己国家的实力比他们的强。可是你瞧,殿下,索菲亚和阿古利亚的军力都比我们林斯塔强的多,因此他们是决不会听从我的指令的,所以大主教的地位比主教高的说法,也不过是空话而已。哦,忘了告诉你了,卡奥斯帝国也设有主教,而且他们的国土广大,拥有两名主教,分别是由白龙圣骑士团的阿尔方斯大人和帝国宰相夫利斯大人担任。并未设立大主教,不过在世俗的地位上身为军团长的阿尔方斯主教要听从身为宰相的夫利斯主教的命令,所以夫利斯主教实际上拥有卡奥斯附近教区大主教的权力。” 阿斯尔悄悄的吐了吐舌头,弗雷坎大主教就是这样唠叨,问他一句话他会罗里罗唆的回答一大套。所以阿斯尔平时很少提问。不过,阿斯尔常常想起,如果好刨根问底的莱恩斯在这里,他或许会感到很快乐吧。 “很抱歉打搅你们了。” 克瑞斯的声音打断了课程,他走过来递给阿斯尔一张字纸。 “亲爱的阿斯尔堂兄,这里有令您高兴的消息。” “什么?” 阿斯尔接过了这张斥侯兵送来的报告书,这是关于索菲亚国南方局势的。报告书中说明了索菲亚王国利奥特大公爵之子莱恩斯子爵在新科夫诺城建立了一支名为南十字军的索菲亚抵抗军团,并在最初的战役中就全歼了一支入侵的海贼部队。报告书中详细的记录了这次战斗的过程,并特别提到了军师海因的名字。当然,阿斯尔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但是得到了好朋友尚且平安的消息,使得阿斯尔兴奋不已。 但是,让阿斯尔放心并非克瑞斯专程前来送这份消息的唯一目的,他主要是想向阿斯尔打听有关海因的情况,当然,他一无所获——阿斯尔压根就没听说过海因这个名字,克瑞斯只得就此作罢,但他并不因此而轻视那个年轻的修道士。 “如此辛辣而不留余地的策略,那个修道士海因倒是个不可小看的人物呢。” 克瑞斯一路上自言自语着,一边把“修道士海因”这五个字装在心里,一边前去斗技场与杰克佛里特会谈。这位索菲亚的第一名将这些日子以来天天都泡在那里,为了能尽快为新建的皇家骑士团培养出合格的军官,杰克佛里特可谓是呕心沥血。 克瑞斯带给杰克佛里特可就不仅仅是好消息了,除了南十字军的消息外,克瑞斯还告诉杰克佛里特关于帝国军最新的动向:根据帝国皇帝法兰的命令,卡奥斯帝国军在占领了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以后,就分兵两路。一路由斯泰恩保克指挥,铁甲骑士团直接进攻林斯塔;另一路则是“红武士”卡尔达克的部下,一路攻打索菲亚的南方诸郡,最终目的即是新科夫诺城。而且铁甲骑士团一路所向披靡的粉碎了索菲亚残余兵力的抵抗,相信很快就能够打到林斯塔的国内了。克瑞斯的斥侯兵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才打听到这些消息。 “这么说不仅仅是我们,莱恩斯子爵他们的新科夫诺城也遭到攻击了?” 杰克佛里特沉重的问道。 “不错,目前我们只能各自为战。先要抵挡住帝国军的攻势才行。” 克瑞斯立即看出杰克佛里特有出兵援助的意思,连忙提醒他先注意自身的安全。杰克佛里特笑了笑,他当然没有迂腐到不顾实际情况的地步。 “敌军的兵力规模上一次就送来了,铁甲骑士团的十五个中队,银狼军团的六个中队,还有叛将麦兰的八个中队,还有一些其他的杂兵。总数超过三十个中队,实力不容小觑啊。” 杰克佛里特沉重的说道。 “不过如此而已。” 克瑞斯自信的一笑。 “难道克瑞斯殿下已经有了对付他们的办法吗?” 杰克佛里特惊异的问道,对于克瑞斯的智谋他一直是很信任的,但这毕竟是面对近三十个中队的强大敌军啊! “今晚请到王宫的大议事厅中参加军议会,我会部署具体的对敌方略。” 克瑞斯如此说道。 当晚,林斯塔王宫的大议事厅。在召集了所有的索菲亚和林斯塔的将官以后,克瑞斯就开始了他的命令部署。 “我的计划并不复杂。只要诸位能够严格按照我的部署去做,帝国军最后只有败退一途。” 克瑞斯的言辞间充满了强烈的自信,他用同样自信的目光遍视诸奖,就算是麦尔考斯利,在克瑞斯的炯炯目光下也不由得低下了头。这时候所有人心中都惊异的感到,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而绝不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 “卡奥斯帝国的铁甲骑士团拥有全大陆最强的攻击力和破坏力,相信在座的诸位谁都没有自信能挡得住斯泰恩保克的一轮猛攻吧。杰克佛里特将军,阁下对此有意见吗?” 杰克佛里特沉吟了片刻,终于摇了摇头:“如果是以前的‘黄金甲骑士团’,或许还有八成把握,如今,就只有四分胜算了。” 克瑞斯点了点头,他又转向了坐在一旁的克拉里克王:“父亲大人没有向卡奥斯帝国投降的打算吧?” 克拉里克王对于克瑞斯突然提出的问题吃了一惊,想都不想就挺直了身体,高声回答道:“当然没有,克瑞斯你尽可以放心指挥,若是连朕的儿子都败了,朕就亲统林斯塔的全部子民与卡奥斯帝国决一死战!” 克瑞斯象父亲鞠了一躬,低声的为自己的冒昧而道歉。随后,他长身而起,看着众人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必须以手上现有的兵力与卡奥斯帝国一拚了。不管我们和他们的战力又多么大的差距。而且,我们从正面作战显然是很不利的。” “要使用伏兵突击么?” 杰克佛里特问道。正面作战不利,就以奇袭战取胜,这是兵法的常理。 克瑞斯摇了摇头:“斯泰恩保克虽然不怎么灵活,但也是久经沙场的名将,这种小伎俩是很难骗过他的。斯泰恩保克既然好战,我就不停的让他作战,消耗他的兵力和士气。这种行动最好是现在就开始!麦尔考斯利伯爵,斯格比男爵!杰克佛里特将军!” “下官在!” 几位林斯塔和索菲亚军中最著名的将官同时站起身来,他们的眼中都射出了热切的光芒。不论性格,识见和彼此的关系如何,武将在接到出击命令的时候总是兴奋莫名的。 “麦尔考斯利伯爵和斯格比男爵各统御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一半的骑兵军力,明日就出发进入到索菲亚王国境内。你们两人分头出击,轮流袭击帝国军侵攻部队的后方线和运输部队,迫使他们减慢行进速度,杰克佛里特将军则指挥索菲亚皇家骑士团所属的骑兵部队进行掩护以及为林斯塔军提供向导。记住,决不能和铁甲骑士团在正面冲突!” “是!”“我明白了。”“……” 杰克佛里特与斯格比都简单明了的回答,只有麦尔考斯利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麦尔考斯利伯爵有什么疑虑吗?” 克瑞斯看出了麦尔考斯利心中的不满。 “下官以为,面对敌军的重兵,我军反而分散军力,实在非稳妥之策。” 克瑞斯只是冷笑了一声:“就算是集结起所有的军力,麦尔考斯利伯爵有把握挡住铁甲骑士团的进攻吗?” “不,不,没有。” 麦尔考斯利的额头上顿时涌出了汗珠,他一直避免的就是与铁甲骑士团正面冲突。 “既然伯爵大人没有自信抵挡帝国的铁甲骑士军团,那么就服从我的命令吧。” 克瑞斯用锐利的言辞使得麦尔考斯利哑口无言,他离开座位,恭敬的等候克拉里克王离开议事厅后,克瑞斯也就独自一人返回内室了。这一天,大陆的历法书上正指着六月份的最后一天,传说中是天上诸神为决定人间祸福而聚会的日子。 次日清晨,当林斯塔和索菲亚的联军在苏尔雅城头下集结准备出发的时候,阿斯尔来到城墙上向下俯视着因人和马的喧闹而嘈杂不堪的山坡地,这里是苏尔雅城三道外围防护城壁的第一道之前,有一块天然的绿草皮,地方又很大,很平坦,因此常常被作为军团集合和演习的场所。当初重建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也是在这里进行第一次集结的。 眼下,这支新建立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也和林斯塔的王家近卫军团一样,它们的大部分兵力都在这片山坡地上准备出发。斯格比和麦尔考斯利两人各指挥五个中队的骑兵,这是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全部的骑兵兵力。相比之下,索菲亚的皇家骑士团虽然总共只有七个中队的编制,但骑兵数量却不少。贝尔夫德斯伯爵的第一中队,伦贝朗和摩尔德斯指挥的第二、三中队也都是骑兵,再加上杰克佛里特亲自指挥的第六中队,索菲亚军总共派出了四支骑兵中队,而且其中除了杰克佛里特的第六中队是新招募士兵组成的以外,另三支都是原来莫拉迪堡的防卫军班底,作战经验、装备和训练一点都不比林斯塔人差。就算是新建的第六中队,因为是由杰克佛里特亲自指挥,其战斗力也是可以值得绝对信任的。 不仅仅是阿斯尔一个人,克拉里克王、苏里奈王妃、弗雷坎大主教、以及其他许多林斯塔的王宫大臣都来到了山坡前为即将出征的索菲亚和林斯塔联军送行;不单单是贵族而已,还有许多附近的平民也跑来看热闹——林斯塔王国多少年来从没有出过兵,如今,终于可以看到林斯塔国的军容了。人们聚集在附近的山坡上欢呼雀跃,为林斯塔和索菲亚联军取得胜利祝福。而军人们也以整齐的军容和嘹亮的军号声向他们的支持者们答礼,杰克佛里特、贝尔夫德斯、伦贝朗和摩尔德斯等索菲亚军官也在向城头上的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敬礼致意。 看着城下身着黑色甲胄的身影,阿斯尔感到了一阵难言的寂寞——自从一同逃出圣佛朗西斯城以后,他还没和杰克佛里特长期分开过,就算在法尔桑城堡有过短暂的分离,也很快就又重新见面了。如今杰克佛里特却要离开他去作战了,阿斯尔毕竟还是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顿时感到了一阵恐惧。他看了看周围,玫兰霓丝和克瑞斯都在他的身边,这让他略微放心了一点。 突然间,阿斯尔的眼光落在了玫兰霓丝手持的圣地之枪上——自从到达林斯塔王国以后,阿斯尔不可能整天都拿着圣地之枪到处乱走,因此执掌圣地之枪的职责落到了玫兰霓丝的身上。她担任王太子阿斯尔的贴身护卫女官之职,就算是整天拿着武器也没人会感到奇怪。阿斯尔的耳边一下子就响起了当初好朋友莱恩斯说过的一段话:“……如此贵重的战力却置于武库中不用,陛下真是个大傻瓜!如果是我的话一定动用能出动的一切战力,管他有没有权掌握,让杰克佛里特将军手持圣地之枪,一定可以打翻那个什么青龙骑士……” 一念及此,阿斯尔顿时有所领悟,他跳起来向着城下大叫:“等一等,杰克!” 紧接着阿斯尔就从玫兰霓丝手中拿过圣地之枪,掷下城头。一道金光闪过,圣地之枪正插在杰克佛里特的马前,闪烁着灿烂的光芒。杰克佛里特惊异的抬起头来,正看见阿斯尔带着眼泪的笑脸:“拿着这个,一定可以取得胜利的!” 杰克佛里特禁不住也是泪流满面,他颤抖着拔起地上的圣地之枪,将它举过头顶,向着城上高声发誓:“请放心,殿下,微臣一定取得完全的胜利回来!” 克瑞斯的策略和杰克佛里特的誓言很快就收到了效果。在这以前一直顺利前进的铁甲骑士团自从时间进入到大陆历596年七月以后就一直遇到了不断的麻烦。林斯塔可索菲亚的联合军团竟然主动出击,四处袭击帝国军的前哨和后卫,但是每当斯泰恩保克亲率主力大军前去寻找林斯塔军决战的时候,那些胆小的家伙又都跑的比兔子还快,而且一溜就没了踪影。为此,性格刚愎的斯泰恩保克这几天一直很不高兴。他不象他的光头同僚那么喜欢骂人,但说话往往都拐弯抹角的带点刺激性:“当初若是不放科尔登斯那个长鼻子的家伙离开,现在他也许能替我把林斯塔的兔崽子们找出来。这样我就不用再为我们睡眠担心了。” 说这话的时候麦兰正好在营帐内,这使他极不愉快。斯泰恩保克说这话的意思明显是指他及不上科尔登斯的追踪能力,到现在也无法找到林斯塔军的踪迹。这些日子以来麦兰一直避免和斯泰恩保克发生冲突,毕竟他只是个降将,处处都受到歧视。但是这一次,麦兰的忍耐心终于到了极限。 “阁下的意思似乎是说下官没有尽到向导的责任?可是大人也知道这些天来遭到袭击的全部是下官所属的部下,阁下所统帅的铁甲骑士团可是连一个手指头都没伤到。” 麦兰选择了最不会刺激斯泰恩保克的说法。但是,他的说法立即刺激了铁甲骑士团副团长皮罗迪的虚荣心:“那些林斯塔人说到底也只能和索菲亚人较量而已,岂敢找到帝国军直属部队的头上来送死!” 皮罗迪大言不惭的吹嘘道,也不顾麦兰在旁边听了会有什么样的感受。而且,他立即追究起麦兰的责任来:“侯爵大人说到底也是一位名将官了,而且自称精通这一带的地形,居然连一群从外头闯入的林斯塔人都找不到,到底是索菲亚人啊!” 最后一句一语双关,既讽刺索菲亚人无能,又暗地里指责麦兰的忠诚,大有挑衅之意。 但是麦兰一点都不生气,这本是他挑起的话头。 “既然两位大人都认为下官无能,找不到林斯塔人的藏匿之地,下官身为向导也就无话可说了。可是……” 麦兰笑了笑,开始了他的反击:“林斯塔的国土却是不会藏匿的;苏尔雅城也一直待在两条河的交汇处没移动过;索菲亚的王太子也没离开过苏尔雅城。两位大人为何坐在这里一力指责下官的无能,却白白令林斯塔人悠闲自在的在苏尔雅城看热闹呢?” “混蛋!不停的被骚扰我们怎么快速前进!” 脾气比上官更暴躁的皮罗迪顿时怒骂起来,但斯泰恩保克却制止了他。 “说的也是。” 性格一向刚愎自用的斯泰恩保克这一次竟然听从了麦兰的劝告。 “麦兰侯爵倒是出了个好主意,皮罗迪,你率领铁甲骑士团所属的步兵和麦兰侯爵的部下继续慢慢前进,我就亲自率领十二个中队的重装枪骑兵突袭林斯塔王国的国都苏尔雅城。眼下林斯塔的军团既然都已经出来偷袭我们了,他们的本土必然空虚,如果能一举攻下苏尔雅城,我们的任务就结束了!” “可是大人……” 皮罗迪虽然没什么脑子但也知道这样一个常识性问题:“您所率领的骑兵是无法攻城的!” “蠢货,我不是说要突袭吗?我的骑兵虽然不能爬城墙,但冲击城门可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要那些林斯塔人没有防备,我们就可以冲进城去。” 说完,性如烈火的斯泰恩保克就冲出了营帐,为他的突袭做准备去了。皮罗迪也慌忙跟出去协助,营帐中只剩下麦兰一个人在偷偷的冷笑:“也好,就让你们去尝一尝苏尔雅城的坚固吧,在那里吃些苦头就不会这么狂妄了。” 斯泰恩保克说到做到,当天夜里就率领铁甲骑士团的主力离开了营帐。他们只携带了很少的粮食和饮水,没有任何辎重羁绊,用最快的速度向林斯塔的国都苏尔雅城进军。铁甲骑士团的强大突击力在这时候才完全爆发出来,杰克佛里特派出的斥侯兵纵然侦测到了铁甲骑士团的动向,他也来不及向苏尔雅城报告了——斯泰恩保克完全是全速前进,其速度要比轻装的斥侯兵还要快。一般来说军团长只有在冲锋的时候才会下达全速前进的命令,因为这样做士兵和战马都很容易疲劳。但斯泰恩保克完全不顾这一点,他们铁甲骑士团的最大特色就是不顾一些的蛮干。而这一点常常令许多正统派的用兵家感到措手不及,这也是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得以长胜不败的一个重要原因。 四天以后,铁甲骑士团的主力渡过了里纳苏尔河,果然如斯泰恩保克所料,林斯塔国本土沿途完全没有防备,一路上连象样的抵抗都没有。而斯泰恩保克也无暇理会沿途的城镇村庄,不停的向前冲锋。斯泰恩保克本人打这种突袭战可以说是最有经验了,深知兵贵神速之理。又过了仅仅三天时间,他的前锋就已经看见了苏尔雅城的堡楼了——林斯塔国的国都本来就距离索菲亚国境不是很远。 七月末的一个清晨,同往常一样忙忙碌碌的林斯塔人忙着在城门口进进出出。突然之间,在城头上瞭望的哨兵发现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飞扬的尘土。之所以能够及时发现还要得益于苏尔雅城是建设在高坡之上,瞭望范围比较远的缘故。一开始,哨兵甚至认为是林斯塔的骑兵队回来了。但是,一名较有经验的老兵注意到这支部队完全没有旗帜,盔甲又全是黑色的,他立即联想到了那支闻名全大陆的,近几天来更被林斯塔国民传说的沸沸扬扬的部队。 “铁甲骑士团攻过来了!” 立即,整个苏尔雅城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人们对于铁甲骑士团的突然出现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城防官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关闭城门。因为城门旁有许许多多的平民请求放他们入城避难。而铁甲骑士团正在急速向城门口靠近,特别是斯泰恩保克本人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显然就是想趁这时的混乱一举夺取城门。是冒着苏尔雅城陷落的危险放平民们进来还是把他们和铁甲骑士团一起关在城外,城防官显然没有这样的气魄做出决断。正在两难的时候,旁边响起了一个坚决果断的声音:“把城门关上,别管那些人。” 是克瑞斯的命令!他的脸上又呈现出了当初劝阿斯尔杀死麦兰时的冷酷神情,在他的身后还有克拉里克王,阿斯尔和玫兰霓丝等人,这几人对于克瑞斯冷酷无情的命令都大为惊异,但此时克瑞斯根本无暇解释,他亲自拔剑斩断了固定铁闸的绳索。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巨大的铁门闸几乎是在斯泰恩保克的鼻子前面落了下来,压死了好几个挤着进城的林斯塔平民,但也使得斯泰恩保克抢夺城门的计划化做了泡影。 看着铁闸下支离破碎的尸体,就连冷酷如斯泰恩保克都暗暗心折:“好家伙,真是够狠的。我以前还从没见过这么果决的家伙。” 而在城头上,一向慈和的克拉里克王正在指责他的爱子,这还是克瑞斯回来以后克拉里克王第一次对他表示不满:“太过份了!克瑞斯,这样做会失去民心的!” 克瑞斯却报之以坚决的回答:“不,父亲大人,只要我们最终取胜了林斯塔人的民心还是会支持我们,可是如果林斯塔王国毁灭了,再谈民心向背就毫无意义了。” 克拉里克本就不是善辨的君主,被克瑞斯的说辞驳的哑口无言。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了其他的事上,顿时害怕起来。 “怎么办?克瑞斯,我们的军队都杀出去了,麦尔考斯利伯爵,杰克佛里特将军也都不在,我们该怎么办?” 克拉里克王提到了这件最容易搅乱人心的事,身后的林斯塔群臣们中间顿时爆发了一阵窃窃私语。眼下苏尔雅城内只有文官和步兵而已,实在是一片空虚,克拉里克王和群臣们的疑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时候,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稚嫩但却坚定的声音:“大家都不用惊慌,克瑞斯一定早就预料到今天的局面了,他一定有办法解决难题的!” 是阿斯尔的声音,他对于克瑞斯的智谋可以说是无条件信任,关键时刻竟然是他出来稳定人心。阿斯尔这样一说,大家都把眼光朝向克瑞斯身上,只见克瑞斯的脸上依然带着镇定自如的神情,满头灿烂的金发也一丝不乱,随着头颅的微微晃动而四处散发着华丽的气息,这位林斯塔第二王子的冷静气度着实令不少人放心了很多。 面对大家探询的目光,克瑞斯嘴角微微上翘——他竟然在笑!一丝淡淡的话语从他的唇中流了出来:“诸位不必担心,我有对付他们的办法。现在,大家去各自工作吧,帝国军绝对到不了城内。” 城上顿时人心大定,众人纷纷散去。只剩下阿斯尔,玫兰霓丝和克拉里克王,当然还有克瑞斯自己。看着阿斯尔热切的目光,克瑞斯的笑容变成了苦笑。 “谢谢您,亲爱的阿斯尔堂兄,您真是太信任我了。可是我没有必要欺骗你们,更不能欺骗父亲大人,我确实没有料想到帝国军竟会如此行动。这一次斯泰恩保克这头蛮牛确实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原本打算以不停的骚扰延缓他的行军速度,推迟最后决战的时间,没想到反而刺激了这个不顾后果的家伙,反而使得这一天提早到来了。” “怎么,局势很不利么?” 克拉里克王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虽说在几次军议会上都说的慷慨激昂,但克拉里克王毕竟一辈子都没见过战争,刚才亲眼见到了铁甲骑士团的强大突击能力,使得他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完全失去了信心。 “确实不利,父亲大人,但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克瑞斯看着在城下纵横驰骋的铁甲骑士团,嘴角的苦笑变成了冷笑,阿斯尔感到一阵兴奋——他最熟悉克瑞斯的脾气,一看见克瑞斯熟悉的冷笑,就知道克瑞斯已经从最初的惊异和忧虑中解脱出来了,并已经转入到了对敌的方略中。 “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有着强大的攻击力,因为惧怕它的破坏力,所以很少有人敢于从正面与之冲突。我最初想到的也是尽可能避免与之正面交手。但是……” 克瑞斯顿了顿,手掌握成了一个拳头。白皙的脸庞上也泛出了兴奋的潮红。 “就象我的骚扰策略刺激了斯泰恩保克一样,斯泰恩保克的突然袭击也让我想通了一件事!” 克瑞斯猛地将手在空中一挥,大声呼喝道:“实力就是实力,卡奥斯皇帝法兰既然派了斯泰恩保克前来攻击林斯塔,就是要逼我们和卡奥斯帝国比拚实力!如果我们一直避免与他正面交手,那么我们就永远处在了不利的地位上,要想扭转局势,就必须与斯泰恩保克和铁甲骑士团正面较量一场!我克瑞斯·安路达·佛瑞里希难道会害怕在正面战场上与敌军交锋吗!” 面对克瑞斯疯狂般的呐喊,玫兰霓丝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后退了几步。阿斯尔也不能置信般的看着自己的堂兄弟,在他的记忆中克瑞斯一直是显得冷静而不失风度的,如此大声的呼喝似乎还是第一次。只有克拉里克王,在最初的惊愕后很快就清醒过来,大声的笑着,紧紧的握住了克瑞斯的双手。 “好极了,不愧是朕的儿子!朕相信你一定能够取胜的。不过……” 克拉里克王毕竟是个文弱的君主,在一时的兴奋之后又显出了他的舔犊之情:“你竟然要和斯泰恩保克面对面较量吗?他可是卡奥斯枪术第一的名将啊!” 克瑞斯苦笑了一声,说道:“这恐怕不由我决定,父亲大人,斯泰恩保克那家伙一向自持勇力,不从正面给他点教训他是不会老实的。而且……斯泰恩保克应该很快就会设法逼我们出城迎战的。杰克佛里特将军又不在,城中好像没有合适的人选出战吧。” 克拉里克王无奈的叹了口气,离开了城壁。在他离开的时候,克瑞斯突然高声的叫喊道:“父亲大人!” “什么?” 克拉里克兴奋的转过头来,等待着克瑞斯的话语。 “局势不利的事,请……不要苏尔雅城中的平民知道,特别是不能让……那个女人知道。” 克拉里克王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放心吧。” 然后,克拉里克王就慢慢的走下了城头。待他走远以后,阿斯尔怯生生的走近克瑞斯的身边,低声说道:“克瑞斯,你对待林斯塔国的臣民,是不是太冷酷了,他们毕竟是你的臣民啊。” “冷酷吗?” 克瑞斯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熟悉的冷笑:“如果真的冷酷,我就应该下令打开第一道城门而关闭第二道城门,等到铁甲骑士团冲到两道城壁之间以后再将第一道城门关闭,然后下令弓弩兵将两道城壁之间的人全部射杀,就象那个南十字军的海因在新科夫诺城做的那样。只是这样一来不管是帝国军还是我们林斯塔的臣民都难逃一死了,我毕竟还是没能下这个狠心。” “那样做岂不是太残忍了吗!决不可以的!” 阿斯尔惊恐的叫了起来。克瑞斯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你们只能看到眼前的局面而想不到局面的发展啊,难道我不杀那些平民他们就能够幸存了吗?斯泰恩保克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阿斯尔不相信的嘟哝着:“帝国军应该不会屠杀平民吧。” “明天走着瞧吧。” 克瑞斯淡淡的回答。 果然,翌日清晨,城墙下就响起了斯泰恩保克的吼叫声:“林斯塔的军人们,你们不放自己的同胞进城避难,难道连他们性命也不顾吗!或者林斯塔的军人们只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而已?哈哈哈……” 斯泰恩保克的威胁并非虚声恫吓。随着他的嚣叫声,城下响起了许许多多林斯塔人的惨叫声——斯泰恩保克竟然下令铁甲骑士团的士兵们捕捉了许多苏尔雅城外的林斯塔国平民,然后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斩首,以此来威胁林斯塔军献城。这一招当年卡奥斯帝国军在同兽人族作战时就经常使用,头脑简单的兽人们决不能容忍这种侮辱,一定会出来拼命的。如今斯泰恩保克竟然把它用在了自己的人类同胞身上,而丝毫没有考虑彼此同类的情感。 当然,对于他这样的做法并非每一个帝国军人都赞同。虽说铁甲骑士团的士兵是出了名的凶残,但还是有一些人向斯泰恩保克提出了谏言。 “军团长阁下,把对付异类兽人的手段用在了人类同胞的身上,这样做是否太残忍了?虽说他们现在是敌国的臣子,可是日后阁下征服了这里,他们也一样将是卡奥斯帝国忠实的子民哪!” 提出谏言的铁甲骑士团第三中队的中队长鲍尔斯·安斯特列亚男爵,他也是世袭贵族出身,受过贵族的良好教养,而且又是毕业于阿古利亚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正规军官,受过正式的骑士训练,对于名誉的看重胜过一切。看到自己引以为自豪的中队竟然沦落为刽子手,鲍尔斯禁不住冒着被斥责的危险提出了反对意见。 然而,鲍尔斯冒险上的谏言在斯泰恩保克那里连个水泡也没激起来。斯泰恩保克没有听取他的谏言,可也没有惩罚他,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不必多虑,男爵阁下,那些林斯塔的胆小鬼们很快就要投降了!”,之后就没了下文。 鲍尔斯愣了一阵,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这时候斯泰恩保克的全部精神已经完全放在即将到来的厮杀上,对于其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了。传统上,铁甲骑士团中不怎么瞧得起有爵位的人,认为这些贵族往往都贪生怕死。世袭贵族出身的鲍尔斯在铁甲骑士团的十五名中队长中并不出众,甚至有些不合群,本来他只是副职,因为原来的第三中队中队长在卡德莱特平原死于杰克佛里特之手,所以他才得以升任中队长一职。按理说他现在应该识趣的走开,再上谏言就有些自己找死的意味了。可是鲍尔斯一眼看到了在阵前倒下的一排排无头尸体,感到自己的军人荣耀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终于又壮着胆子继续上谏:“军团长阁下,皇帝陛下攻克圣佛朗西斯城时曾下令保全索菲亚的平民,如今虽然是林斯塔国的平民,但也一样将被置于皇帝陛下的荣光之下,阁下是否……” 事关卡奥斯皇帝的敕令,斯泰恩保克不得不回过头来回应部下发言了:“鲍尔斯男爵阁下,只要拿下了苏尔雅城,林斯塔的国民自然会向我们宣誓效忠,到那时我们再讨论是否保全林斯塔的平民也不迟。” “可是阁下,雷昂将军善待圣佛朗西斯城的居民,听说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鲍尔斯男爵犯了个大错误,他不该在斯泰恩保克的面前提起青龙骑士的名字。不提起雷昂还好,一提起雷昂,斯泰恩保克顿时勃然大怒:“你竟敢拿我和那个狂妄的金发小子相比,若不是他的假仁假意我还不用在这儿餐风露宿哪!你在这里是不是为雷昂作奸细的?来人哪,给我把这个搅乱军心的家伙拖下去,等我攻占了苏尔雅城就砍了这个混蛋的脑袋!” 两个大汉走进来就想把男爵往外头拖,当然啰,鲍尔斯身为中队长不会没有一两个同僚为他求情,而鲍尔斯本人又在拼命挣扎,一时间帝国军的阵形里有些混乱。看到其他各中队的士卒们都看着这里窃窃私语,斯泰恩保克的怒意更盛了。 “拖下去,立即斩首!” 斯泰恩保克高声的喝道。自知大事不妙的鲍尔斯男爵这时候反倒没了顾忌,在被拖出阵营的时候犹自骂不绝口:“斯泰恩保克!胆小之徒!只敢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有胆子你就向林斯塔军的勇者提出挑战!那个‘黑杰克’在这里呢!胆小鬼!懦夫……” 听到部下提起了那个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令帝国军没齿难忘的敌人,斯泰恩保克冷笑起来。 “怎么,以为我害怕一对一决斗吗?” 回头看见了部下们的眼光,斯泰恩保克的蛮劲又冲了上来。 “好吧,把那个混蛋先关起来,等我提着那个‘黑杰克’的脑袋去见他,叫他死而无憾!” 说完之后,斯泰恩保克下令部下们暂停杀人,并后退了数百步远,空出一大片空地来,然后就派了些大嗓门的士兵到苏尔雅城下去溺战,指名单挑杰克佛里特出战。 苏尔雅城城头,克拉里克王、阿斯尔、弗雷坎大主教等人看着城下的林斯塔平民被一排排的屠杀,无不痛心疾首。只有克瑞斯保持了一贯的冷静。他悄悄的走近阿斯尔,低声说道:“如果昨天狠一狠心,牺牲一些平民,我们不但可以全歼斯泰恩保克和他的铁甲骑士团,也可以避免今天更多的林斯塔平民死亡了。只可惜当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说着,克瑞斯又发出了叹息声,不知是在为那些无辜遇难的平民们哀伤,还是在为自己决断力不够而后悔。 阿斯尔无言以对,随后他悄悄的对玫兰霓丝说起这件事情:“克瑞斯确实有先见之明。但在当时,即使我能够预见到今天的惨事,我自忖也还是狠不下心来牺牲一部分的平民。也许这就是我和克瑞斯的差距所在吧。当年父王也是很有决断力的,也许我永远无法成为一个英明的君主啊!” 阿斯尔说完后又沮丧的自言自语。玫兰霓丝却这样安慰他:“也许殿下永远都无法成为一个英明的君主,可殿下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仁慈的国王啊,做一个仁慈的国王也很好啊。” 斯泰恩保克的挑战传到了苏尔雅城城头上,克拉里克王的脸上顿时布满了愁云。 “杰克佛里特将军不在,谁能够代替他出战呢?难道我们不能不理睬他吗?” “那是不行的,父亲大人,如果我们不理睬他的要求,他就会继续屠杀平民。必须派人去将他击败,至于人选嘛,我早就说过了,自然是我去了。” 克瑞斯满不在乎的回答道。 “可是你毕竟只有十三岁啊!” 克拉里克王似乎忘记了他驳斥麦尔考斯利对于克瑞斯年龄提出质疑时的说辞,哀声叫喊起来。 “不必担心,父亲大人,我既然敢出城应战,自然是有把握的。” 克瑞斯说完之后,从侍卫官的手中取过了一柄长枪,就稳步向城下走去。 “等一等,克瑞斯!” 克拉里克王颤抖着声音叫喊道,他回头对一名侍卫官嘱咐了几句,那侍卫立即匆匆的向城内跑去了。 “让我好好看看你,孩子!” 说着,克拉里克王将克瑞斯抱在怀里,仔细的看着,自从那天晚上再次相会之后,克拉里克王还没这么仔细的观察过克瑞斯的形容相貌。而克瑞斯也是第一次距离父亲那么近,他惊恐的发现:克拉里克王的眉毛已经花白了,脸上也有了许多小小的皱纹和老年人特有的黑斑。父亲已经老了! 侍卫官很快抱来了一件东西,长长的,用雪白的绸布裹得严严实实,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克拉里克王将绸布一层层的揭开,最终,白色的布裹中闪现出了一道金色的亮光——是另一柄圣地之枪!原本由克拉里克王亲自执掌的。 克拉里克王抚摸着这金色的圣枪,脸上浮现出无限的回想和眷恋。终于,他转过身子,把圣地之枪放在了克瑞斯的手中,说道:“圣地之枪,是我们林斯塔国的最强大的圣兵器,可是我一生中都没有使用过它。如今,圣地之枪传到你的手中,相信你一定可以令它不辜负圣兵器之传说的。” 克瑞斯默默的接过了圣地之枪,抚摸了良久。他很清楚克拉里克王把枪传给他意味着什么——自古以来只有林斯塔的国王才能执掌圣地之枪。周围的索菲亚群臣有的吃惊,有的高兴,还有的人张嘴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最后,还是克瑞斯自己打破了沉默:“我暂时借用它,父亲大人,只是为了抵御卡奥斯帝国的侵攻。阿斯尔堂兄也拥有圣地之枪,它只是一件兵器而已。” 说完这句带着双关之意的话语后,克瑞斯就回头向城下走去,手中紧握着圣地之枪,脚步若磐石般坚定。 第五章 决斗 等了很久,斯泰恩保克终于看到了苏尔雅城门的开启。但是,令他大为惊异的是,走出城外的并非是传言中黑盔黑甲黑坐骑的“黑杰克”,而是一个全身金色的将官!一头灿烂如黄金般纯金色的长头发,身披阿古利亚皇国最好的工匠打制成的黄金铠甲,金色的披肩、斗蓬和战靴,手中还握着一柄——金色的三叉戟长枪。 “圣地之枪!林斯塔王国的执掌的圣兵器!” 斯泰恩保克立即领悟过来形势不对,对方手持圣地之枪,就一定是林斯塔王族中的人物,至少也有很高的身份。在看清了克瑞斯的脸庞后,斯泰恩保克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除了王族外恐怕也没人有这么高贵的气质了。 先是感到惊奇,但转念一想,斯泰恩保克又是一阵窃喜。对方既然不是大名鼎鼎的“黑杰克”,那就没什么可虑的,如果对方的身份很高,只需将之生擒就可以用来胁迫林斯塔国屈服,又提高了自己的武名,实在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情。想到这里,斯泰恩保克得意洋洋的提起插在地上的两支纯钢矛枪,向林斯塔的将官迎了上去。 两人越走越近,在相距十步左右的时候,两人各自停下了脚步,开始对话。 “金发小子,报上名吧。免得我斯泰恩保克不知道杀的是谁。” 一见面,斯泰恩保克就拿出了挑衅的姿态——这些贵族们大都轻浮易怒,只需略加挑逗就可以使他们头昏脑涨了——斯泰恩保克决斗的经验很丰富。 “林斯塔王国第二王子,克瑞斯·安路达·佛瑞里希。如果你还能活着回去,就记住这名字吧!” 克瑞斯用同样锐利的词锋回击,态度十分的冷静沉着——决斗在两人还没正式交手以前就以另一种方式开始了,武器较量只是最后的阶段而已。 听了克瑞斯的回答,斯泰恩保克先是一愣,但随后又感到理所当然——除了林斯塔的王子,谁还能有这么高雅的气质。能够生擒一位王子的想法极大的刺激了斯泰恩保克的想象力,再想起索菲亚王国阿斯尔王太子也在苏尔雅城中,斯泰恩保克的心情就更畅快了。 “很不错的风度哪,小子,如果戴上王冠就更可以吸引女人了,可惜,你没机会了!” 斯泰恩保克一边嘲笑着一边向克瑞斯逼近,但克瑞斯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害怕了?” “不,只是想说好条件而已。” “什么条件?” “斯泰恩保克阁下,你我之间的较量是林斯塔王国和卡奥斯帝国之间的较量,所以我国尽管有杰克佛里特将军的勇猛,仍然派了我以王子之尊的身份来与阁下交手。但在决斗以前我们有一件是必须说清楚。” “真是罗嗦,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我们一对一的交手,若我不幸失手为阁下所败,自然是任由阁下提出条件,但如果阁下败在我的手中呢?” “废话,那当然也是任杀任砍了。” 斯泰恩保克的耐心快没了,手头的钢枪不断晃动。 “但如果阁下战败了,却又侥幸逃生,没有落到我们的手中呢?” “真是太烦了,我又不会投降,我们再各自凭实力麾军大战一场好了!” “很好,各自凭实力大战!就是这样!” 克瑞斯之所以不断的说话,就是为了挤兑斯泰恩保克说出这句话来。 “那么就说定了,阁下回去后立即释放所有的林斯塔国平民,以后也不得以他们为质胁迫我们,我们两国间各自凭实力较量!” 斯泰恩保克哈哈大笑:“看不出你这个小子倒颇有心计,很好!痛快!我回去后就释放平民,你我若不能在这一场格斗中决定胜负,我们就各自麾军决一死战!” 克瑞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双手抱住圣地之枪,神情肃穆的盯着斯泰恩保克的一举一动。 斯泰恩保克此时也丝毫不敢大意,一步一步的向对手逼近。死亡的天使在两人的头上来回的徘徊着,等待着石破天惊的一击。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的缩短了,从十步减少到了八步,又从八步减少到了六步。始终是斯泰恩保克在向前移动,而克瑞斯一直没动。他把身体倚在枪杆上,头竟然微微的垂下了,一开始他的眼睛还在随着斯泰恩保克的行动而微微转动,到后来干脆连眼睛都微闭上了,所有的人都看不出克瑞斯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斯泰恩保克此时反而不敢前进了,克瑞斯摆出的姿态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生平唯一害怕,也是唯一佩服的将官。斯泰恩保克的行动停止了片刻,决定是否继续攻击。但在这时,他听到了背后的部下们发出的欢呼声。 在部下们的面前决不能示弱!象我这样的猛将岂能因为对方摆出一个古怪的姿势就退却!决不可以! 斯泰恩保克下定了决心,他大吼了一声,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手中的两柄纯钢矛枪的枪尖闪烁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城上城下的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大家都认为斯泰恩保克的气势完全压倒了他的对手,只有站在城墙上观战的阿斯尔和玫兰霓丝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然的神色——他们在拉穆镇第一次见到克瑞斯的时候曾经看见他摆出过这样的姿势,那一次是为了救玫兰霓丝,克瑞斯主动挑战四名青龙骑士团的剑士,结果在一招之内那四名剑士全部横尸当场。巧合的是,那一次克瑞斯用的也是圣地之枪,只不过是属于阿斯尔的那一支。 五步! 四步! 三步……斯泰恩保克正准备将长枪刺出,忽然看到克瑞斯的双眼睁开了,嘴角边带着讥讽的冷笑。手中的圣地之枪在一刹那挥舞成了一个圆形。 “不好了……” 斯泰恩保克只来得及想到这么多,他感到眼前似乎升起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光轮,仿佛一轮灿烂无比的太阳,一时间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不仅仅是斯泰恩保克一个人,所有人的眼睛都在这一刹那都感到了剧烈的刺痛,不得不闭上眼睛。 如果换了别人,恐怕就当场没命了。但斯泰恩保克是知道这一招厉害的,一看到克瑞斯把枪挥舞成圆形他就立即后跃,胸前感到一阵刺痛,就象是被火烧的感觉一样。但斯泰恩保克暗地里却庆幸自己总算逃出了鬼门关,可是他高兴的太早了。 克瑞斯向前跨了一大步,手中的圣地之枪随之挥舞。城上城下那些及时睁开眼睛的人在这一刹那又看到了一个奇景——克瑞斯手中的圣地之枪幻作了三柄,虽然枪身看不清楚,可是原本只有三个枪头的三叉戟长枪却清清楚楚的涌出了九个金色的光点,分别向斯泰恩保克的前胸、双眼及下腹刺去。在任何人看来,斯泰恩保克都决不可能同时挡住这三处进攻的。 然而,斯泰恩保克身为帝国的第一枪术名家,果然有其过人之处。他大叫了一声,手中的双枪同时向地上插去,随着一声轻轻的响动,克瑞斯那势在必中的黄金枪竟然被他架住了。没等克瑞斯有进一步的动作,斯泰恩保克立即向后跳开,离开了克瑞斯手中长枪的威胁范围。他的胸口不停起伏,不只是过于吃力了还是过于吃惊。 “大光轮!?三连星!?” 斯泰恩保克大声的叫喊着,虽说他脸上带着铁面具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惊诧之意。 “你竟然会使这两招!难道你是……” “我曾经和他谈起过阁下,斯泰恩保克将军。” 克瑞斯没让斯泰恩保克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然后开始自己说话,他的声音很低,除了面前的斯泰恩保克以外没人能听到。 “很多人都得他传授过,但阁下是最令他惭愧的一个,对于气势和技艺的掌握一窍不通,只知道用蛮力进攻。完全不顾躲闪,反击的策略,对于引诱和欺骗的技巧也毫无体会。” 克瑞斯此时竟然冷冰冰的批评起斯泰恩保克的枪术来了,而斯泰恩保克听到这样的评论后竟然冷汗直流,不住的后退。 “你,你怎么知道他对我的评语……” 克瑞斯不再搭理他,回过身去自顾自返回城门了。斯泰恩保克站在原地愣了一阵,突然间反应过来,冲着克瑞斯的背影挥拳大骂:“混小子,你还是我的后辈呢!而且你还忘了最后一句——‘虽然如此,仍不失为天生的枪术奇才!’别跑,小子,应该向前辈致敬!” 虽然是在喊克瑞斯别跑,但斯泰恩保克可没胆子再追上去。看到克瑞斯进入了城门后,斯泰恩保克只得施施然的拖着枪往回走,一路走一路自言自语:“真是冤枉,一招都没进攻,决斗竟然就结束了。到底算输了还是赢了?” 抬头看看部下们的眼光,怎么也不象是欢迎胜利者的神色,斯泰恩保克更是满心不悦。他根本连一招都没发出,就被迫后退着躲过对方的杀手,等到对方打完了,他又被对手的言辞吓住而忘了进攻,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输掉了这场比斗。但是,这也不能完全说是冤枉——对方和他同出一门,太熟悉他的枪术了。 “败给了自己的后辈,算不算丢脸?” 突然之间,斯泰恩保克哈哈大笑:“不算丢脸,他们两个人的气度简直象极了,我打不过他当然也打不过那小子!” 说完后他又哈哈大笑,城上城下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可斯泰恩保克一点都不在乎——反正他的脸上带着铁面罩,谁也看不见他的脸色。 克瑞斯返回到苏尔雅城内,克拉里克王等人纷纷向他询问斯泰恩保克为何会说出那些没头没脑的话来。对于这些人的问题克瑞斯一概双手一摊:“我又不是那个戴铁面具的家伙,我怎样会知道呢。” 众人只得散去。但对于阿斯尔,克瑞斯就不能敷衍了事了。 “说实话,阿斯尔堂兄,斯泰恩保克的实力确实很强,如果真的容他放手一博,胜负就很难说了。我先迫使他后退,然后找机会退回来了,仅此而已。” “那他会不会不服输又去屠杀平民呢?” 这才是阿斯尔最关心的。 “不会,因为斯泰恩保克的部下都认为他已经输了,如果他再要求决斗或是不遵守诺言,都会被部下认为是失信的。啊,父亲大人也来了,有什么事吗?” 克拉里克王也来找克瑞斯,但他要问的是下一步的对策。克瑞斯笑了笑,说出了这样的意见:“在格斗之前我就已经反复考虑过了,斯泰恩保克在格斗场上丢了面子,他一定想从战场上得回来。现在铁甲骑士团多半会强攻苏尔雅城,城中的粮食和士兵都还充足,我们先死守一段时间好了。” “那么以后呢?” 克拉里克不放心的问道。 “杰克佛里特将军不是无能之辈,他一定会火速回援苏尔雅城的,等到他所率领的骑兵队返回的时候,敌军的士气和锐气也该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到那时,就按照我先前说的,我们和铁甲骑士团堂堂正正的来一场正面决战。” 克瑞斯语气平淡的回答道。 “和铁甲骑士团正面冲突,你有把握取胜吗?” 阿斯尔这一次终于对克瑞斯有了疑虑,毕竟双方的战力差距太大了。阿斯尔虽说以前对战争从不感兴趣,但这些天来一直在军中,耳濡目染,对于军事总算有了点了解。 “在以前我会说没有,现在……胜负各半吧。现在的铁甲骑士团没有后援,没有辎重,甚至没有补给,他们的体力完全依靠携带的少量军粮和掠夺我国的粮食维持,就算可以横行一时,终究不能持久的。如果充分的考虑到各种因素,我们还是有五成胜算的。” 说完,克瑞斯就站起身来,向林斯塔王宫的大书房走去。在临走时他对克拉里克王留下了一句话:“苏尔雅城的城防很坚固,守城的职责就请父亲大人多多费心吧,那个叫拜伦贝克的中队长会帮助您的,这些日子里我要反复考虑各种战术,直到对帝国军有九成胜算为止,尽可能不要打搅我。” 果然不出克瑞斯的预料,在此后的几天内,斯泰恩保克按照约定释放了平民。然后,为了复仇,他亲自指挥铁甲骑士团发动了声势浩大的攻击行动。骑兵不能爬城墙,但是铁甲骑士团的士兵们反复的对苏尔雅城的城门发动突击,企图破坏城门,然后杀进去。他们用几个骑兵组成为一组,合力拖动一支巨大的撞门锤,然后策马向城门猛撞,其威力也相当的惊人。每撞一下整道城壁都会震动。 克拉里克王亲自在城头上督战,林斯塔和索菲亚军团所有的步兵都用在了城壁的防御战上。士兵们用投石器向城头下投掷大石块,投枪等,弓弩手则不停的向下射箭。但是铁甲骑士团的甲胄防御力太高,一般的箭矢,投枪等都很难对他们构成伤害,只有直接命中的大石块还有些效果,只可惜骑兵机动力太高,石块能直接打中的实在不多。 如果说林斯塔人为了不能够有效的给予铁甲骑士团致命的打击而沮丧的话,那么斯泰恩保克这边可是感到愤怒了,攻击城门的行动没能取得什么明显的效果,而且部下的不断伤亡也着实令他感到心疼。而且,铁甲骑士团还面临着一个难题,那就是铁甲骑士团的粮食供应逐渐的紧张了。 斯泰恩保克原本计划在短期内打一场突袭战,一举夺取苏尔雅城,如果突袭没有成功,就迅速撤回索菲亚国内和步兵队会合,因此无论是在物质准备和精神准备上,斯泰恩保克都没有长期作战的准备。 但是现在,斯泰恩保克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说突袭战成功了,当然决无此理——苏尔雅城还在林斯塔人的掌握之中呢。但如果说他一无所获,却也不合实际,因为除了国都苏尔雅城,林斯塔王国的其他领土都暴露在铁甲骑士团的面前。如果斯泰恩保克愿意,他尽可以四处劫掠村庄,毁坏城镇,说他已经占领了林斯塔的大部分国土也不为过。只要他足够的兵力,他确实可以做到这一点。 这样一来,斯泰恩保克就不得不和他自己的贪欲作斗争了,他完全可以四处劫掠一番,然后扬长而去。但是苏尔雅城就像一个有着强大诱惑力的美女一般死死的吸引住了斯泰恩保克——只要攻下了这座城市,整个林斯塔王国就是他的领地了,这种念头使斯泰恩保克寝食难安,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撤退的决心。 既然不想撤,攻城又一时间难以奏效,就要准备长期围困了,可是斯泰恩保克现在手头兵力不足,在苏尔雅城下来回呼啸,耀武扬威还可以,要想凭这十二个中队的兵力把林斯塔的国都围困得水泄不通,斯泰恩保克自忖还难以做到。而且围困他人自己先要有足够的粮食才可以,而铁甲骑士团出击时携带的少量军粮早就消耗殆尽了,好在林斯塔是产粮大国,从民间掠夺粮食还比较容易。但这些日子林斯塔军的总指挥官克瑞斯下达了清野坚壁的命令,散落民间的粮食宁愿烧毁也不愿留给帝国军,铁甲骑士团收集粮食也逐渐的困难了。 “怎么办?是撤退还是继续攻城?” 斯泰恩保克很难得的向部下征询意见。现在他麾下的中队长们都聚集在他的营帐内,其中甚至还包括了本应该被斩首的鲍尔斯男爵! 斯泰恩保克格斗结束返回军团中以后就把鲍尔斯男爵放了,居然还很诚恳的向这位男爵道了歉——斯泰恩保克在逆境中还能够保持一点理智和人情味。他释放鲍尔斯男爵的理由是:鲍尔斯男爵在上级极端愤怒时仍然勇敢的谏言,充分体现了军人的责任心和荣誉感——斯泰恩保克就是这么个家伙,同一件事他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可能做出完全不同的判断,甚至做出的判断还和时间及心情有关。 但是这一回,没有人能够回答斯泰恩保克的问题。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样,不知使该放弃即将到手的一切还是继续冒险。隔了很久,有一名中队长建议撤回索菲亚国土内重新整编,补充后再继续进攻。但是他的谏言立刻被斯泰恩保克拒绝了。 “我们辛苦到达了这里,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舒舒服服的坐在林斯塔王宫里喝葡萄酒了,现在撤回圣佛朗西斯城去看那金发小子的脸色?呸!” 众人皆无言,很多人的心里都在低声嘀咕:“不正是你自己问我们是否撤退的吗?不想撤还问!” 结果,这次会议除了鲍尔斯男爵自告奋勇率领他的中队去筹办军粮以外,没有做出任何有用的决议,而铁甲骑士团也继续攻城。 深夜,阿斯尔一个人在王宫的走廊中穿行。白天玫兰霓丝总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可到了晚上身为女子的玫兰霓丝毕竟要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平时克瑞斯会和他在一起,但最近几天克瑞斯总是躲在林斯塔王宫的书房里不出来,连每天的食物都由侍卫官给他送进去。这一天,阿斯尔终于忍耐不住想去看一看克瑞斯到底在做什么。 他走进克瑞斯所在的大书房,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大桌子旁的堂兄弟,圣地之枪斜倚在桌旁。这么晚了克瑞斯还没有休息,听见声音的克瑞斯抬起头来,他的面容让阿斯尔大吃了一惊:一向潇洒的克瑞斯如今竟然是脸色苍白,两眼中布满了血丝,原本灿烂的金发也失去了光泽。 “怎么了!克瑞斯?” 阿斯尔吃惊的叫了起来。 “嘘,别大声嚷嚷,只不过几个晚上没睡觉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克瑞斯冲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安静,又低下头去摆弄桌上的小玩意儿去了。 阿斯尔好奇的走近桌子,看见克瑞斯桌上乱七八糟的堆着一大堆古怪的东西。有打着格子的地图,几个赌博用的骰子,还有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和一堆各种各样的棋子,而此时克瑞斯正在地图上反复的摆放着棋子,同时不停的投掷骰子,并在不断的纸上记录着什么。 阿斯尔看了良久,始终弄不明白克瑞斯在做什么,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在做什么?克瑞斯?” 克瑞斯连头都没抬:“这就是兵法家们常说的兵棋推演啊,难道您以前没有见过吗?” “常常听说,但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以前在索菲亚王宫时,阿斯尔常听文臣武将们说起相互之间的兵棋演习,而且所有的大臣都一致公认,王国首相克劳德主教是兵棋演习的第一高手。但他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兵棋,没想到就是克瑞斯桌上的这一大堆乱糟糟的东西。阿斯尔顿时来了兴致,一屁股坐到了克瑞斯的身边,耐心的看了起来,可是他看了很久也没能看出什么诀窍,不得不又打搅克瑞斯的推演:“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呢?” “很抱歉,亲爱的阿斯尔堂兄,现在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为您详细讲解兵棋的原理和规则。我只能简单的告诉您,现在我正用它推演我们即将与铁甲骑士团发生的战争,我在这地图上测试各种各样的战术,以确保我们能在实战中取得九成以上的优势。” 克瑞斯确实太忙了,说话的时候手一直没停。不停的在地图上摆放棋子,又在不停的掷骰子。 “成功了吗?” “很难,要想考虑到实战中所有的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在兵棋推演中考虑的越细,在实际战场上面对突发事件的应对能力就越强,现在我已经想出了一种战术可以确保我们获得六成以上的胜算。” “那不是很好吗,六成胜算就足够了呀。你也该休息休息,克瑞斯。” 阿斯尔表示着对堂兄弟的关切,但克瑞斯坚决的摇头:“不行的,亲爱的阿斯尔堂兄,这一战关系到林斯塔的存亡,必须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否则我不会出战。” 克瑞斯一边说一边继续往纸上书写,突然间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当克瑞斯抬起头时,阿斯尔看见白纸上竟然有几滴殷红的血珠! 阿斯尔吓的脸色苍白“克瑞斯!……” 没等阿斯尔发出叫声,克瑞斯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别嚷嚷,传出去会搅乱林斯塔军心的!” 克瑞斯放开阿斯尔,笑了笑:“没什么好担心的,只不过是鼻血而已,我的鼻子一直不好。” “那样你太辛苦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阿斯尔几乎是在哀求了。 克瑞斯无奈的摇了摇头,苦涩的说道:“亲爱的阿斯尔堂兄,您一直对于我的智谋极为信任,委任我为索菲亚军的军师。其实不仅仅是您,父亲大人、玫兰霓丝、甚至杰克佛里特将军都认为我们这些参谋官是天生的奇才,一举一动都一定是正确的,其实并非如此。我们的每一个策略都是经过反复考虑的,在做出正确的决断之前我们就已经预先考虑了好了许多种对策了,去除了可能带来不利局面的选择,剩下的当然就是优秀的策略了。比如说这一次的决战,我已经作了超过一百次以上的推演,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将来能够应付在战场上发生的任何变化。我敢肯定那个叫海因的修道士在制定防御新科夫诺城的计划时,一定也反复的进行过兵棋推演,最终才会制定出那样精确而完美的计划。” “一百次以上!那应该足够了吧!” 阿斯尔低声的叽咕着。 “远远不够!斯泰恩保克这家伙虽然头脑简单,脾气暴躁,但作战经验极为丰富,又很容易冲动,往往会做出一些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决定来,比如说这一次的突袭战。几乎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幸好我们是在城防坚固的苏尔雅城内,否则……可是将来在战场上,如果再有这种疏忽,恐怕就很难挽回了。” 克瑞斯抬起头来,看见阿斯尔已经是睡意朦胧了,不由得哑然失笑:“说是简单的解释,结果却罗里罗唆的说了这么一大套。好了,亲爱的堂兄,赶紧回去休息吧。” 说着,克瑞斯扶起阿斯尔向他的卧室走去,而阿斯尔在走道上犹自低声说梦话:“不要再试了,克瑞斯,太累了,休息吧。” 克瑞斯感动的拍了拍阿斯尔的肩头:“多谢了,亲爱的堂兄。” 他把阿斯尔安置在自己的床上,随后又走进了书房。 然而,阿斯尔没能得到一个安眠之夜,在他躺下之后没多久,从苏尔雅城的防护壁那里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所有的人都惊跳了起来。有的人以为是地震了,有的人以为是天塌了。只有克瑞斯安稳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面对慌慌张张冲出门的阿斯尔,他只是轻轻一笑:“别担心——这好像已经是我今天第三次说这个词了。” 阿斯尔可一点都不像克瑞斯那么镇定。 “克瑞斯,发……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出去看过,不过可以猜出来,多半是斯泰恩保克这头蛮牛撞倒了第一道护城壁的城门。” 克瑞斯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事实和他猜想的完全一样,斯泰恩保克亲自上阵,趁着天黑的时候林斯塔人的防备松懈,终于指挥铁甲骑士团的数十名大力士抬着一个最大号的撞门锤一头冲倒了第一道护城壁上的大铁闸。当铁闸倒下时,整个苏尔雅城都震动了。 那些在城壁上防御的士卒们可就不象克瑞斯那么安稳了。帝国军突然间一涌而入,守备军们几乎都吓呆了。白天在城头上看着那些黑色盔甲的帝国士兵还不觉得怎么可怕,但这时面对面的较量,林斯塔人顿时感到了铁甲骑士团强大无比的压迫感。 “后退,后退!步兵退回第二道城壁后面去!重枪兵组成方阵,把路口堵死!” 关键时刻跳出来指挥部队的是索菲亚军的枪兵中队长拜伦贝克,别看他平时显得阴阳怪气,但在这种生死关头反倒镇定无比。他亲自率领着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第四中队,也就是他直属的重铠枪兵中队死死的堵住了通向第二道城门的路径,明晃晃的枪尖组成了一道死亡的篱栅,封住了铁甲骑士团继续扩大战果的道路。也幸亏如此,大部分驻守第一道城壁的步兵得以逃回到第二道城内,避免了被全歼的命运。 次日,当太阳光再次照射到苏尔雅城的城壁时,这座林斯塔国的国都已经有部分易主了。城内的人们已经是一片慌乱,就连从不过问军事的苏里奈王妃都跑到了克拉里克王的面前要求他保证苏尔雅城的安全,甚至提出了投降的建议。克拉里克王理所当然的拒绝了,但是,当投降的提议从更多的大臣嘴里提出来的时候,一向不是很坚决的克拉里克王也不由得动摇起来。杰克佛里特不在身边,最信任的克瑞斯也不在身边,克拉里克王只得心慌意乱的去书房找克瑞斯商量对策。 克瑞斯恐怕是整个苏尔雅城内唯一能保持镇定态度的人了。克拉里克王来回的在他的身边踱步,不停的长吁短叹,而克瑞斯居然脸头都不抬,继续作他的兵棋推演。终于,克拉里克王忍不住开口了:“克瑞斯,你现在是王国军的总指挥官啊,难道一点都不为目前的局势担忧吗?” 父亲的问话必须回答,克瑞斯抬起了他那疲惫不堪的脸庞:“父亲大人,如果您是担心苏尔雅城被攻破,那您完全是多虑了。斯泰恩保克的攻势到此为止了,铁甲骑士团眼下就象是一头筋疲力尽的蛮牛,他们虽然攻破了第一道护城壁,但是他们休想再前进一步!” 克瑞斯坚定的语气给了克拉里克王一点信心,他这时才注意到克瑞斯的疲态。 “天哪,克瑞斯,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要把伺候你的使女全部斩首!真是伤脑筋,现在我又不得不为你的身体担心了。” 无奈的笑了笑,克瑞斯回答道:“父亲大人,如果您真的要担心,那还是担心我军即将与帝国军展开的决战吧。这是到目前为止我唯一没有把握的事情,铁甲骑士团的突击力实在是太强了,要包围歼灭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我们能完成包围圈,他们也可以轻易的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而我们必须把他们包围歼灭,否则一旦让他们流窜到各地,我们就很难对付他们了,林斯塔王国从此以后也休想得到安宁。” 克拉里克王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么多,此时听了克瑞斯分析,脸上的血色变得更稀薄了。 “这么说是毫无办法了吗,有些大臣向我提出模仿索菲亚的对策,我们也投降,而且王妃也……” 愤怒的一挥手,克瑞斯不顾礼仪的打断了克拉里克王的话语。他不顾自己身体的虚弱,两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大臣们提出投降,因为即使林斯塔王国灭亡了,他们也一样可以在卡奥斯帝国的宫廷中获得恩宠,王妃提出投降,因为她只看到了眼前的不利局面,唯恐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可是父亲大人!您投降后难道卡奥斯帝国会让您成为林斯塔的领主吗?索菲亚的诺兰德夫王在卡德莱特平原阵亡了,可他的儿子阿斯尔王子仍然被迫到处出逃,对于曾经是林斯塔国王的您,帝国难道会让您安安稳稳的度过下半生吗!而且,无论是什么样的投降条约,交出索菲亚的余孽肯定会被写进条款中吧,那时父亲大人以什么面目去见阿斯尔堂兄和杰克佛里特将军呢?现在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已经建立,他们如果有所行动,造成的破坏力可决不会比铁甲骑士团小啊!” 听到如此尖刻的谏言,克拉里克王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除了他自己的儿子之外,恐怕谁都不敢在他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愣了一阵,问道:“那么,克瑞斯你有把握击败铁甲骑士团吗?” “要说有绝对可以取胜的把握,当然没有,但是现在我已经可以告诉您。我有了七成的把握可以全歼铁甲骑士团军团,只要让斯泰恩保克看到随时都可以取胜的希望,他就会不停的进攻,而不计部下的伤亡。然后,我们再从两侧不断的加以骚扰……” 克瑞斯突然看见克拉里克王的脸上显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只得停止了他的介绍。克拉里克王可以说是一个地道的书生,他向往战争的宏大和壮丽,但对于具体而繁琐的战术安排却毫无兴趣,不过,克瑞斯的言辞总算给了克拉里克王不小的信心,他脚步坚定的离开了书房,似乎又一次的下定了决心。 随着克拉里克王离开之后,阿斯尔悄悄的走进了书房,手中还捧着一个大水晶杯。 “克瑞斯,这是玫兰霓丝专门为你取得的圣水,她向水的精灵祈祷过的,据说有不可思议的神奇恢复效力,你喝了它吧。” 克瑞斯摇了摇头:“亲爱的阿斯尔堂兄,日后您若是成为了一国之主,最忌讳的就是听信这些虚妄无稽的传言,这是一位圣明君主最容易被欺骗的地方。” “可这是玫兰霓丝说的呀,她怎么会骗我呢!” 阿斯尔愤愤的说道。 “玫兰霓丝小姐是神官,她相信这些也是应该的,可是殿下您日后若以这些想法来治国,将会对您的国政产生重大的负面影响——如果所有一切事物都是神来决定的,那么我们为何要辛苦的工作呢?如果仅仅是祈祷就能决定战争的胜负,那么我这几天所做的兵棋推演也就毫无意义了。殿下,玫兰霓丝小姐教导您礼仪和风度,但是我不希望她的宗教观点影响到您的性格。即使真的有神存在,神也只会帮助那些敢于依靠自己的人!” 克瑞斯的一番教导令阿斯尔十分不安,这些日子他最喜欢的就是听玫兰霓丝说一些神话故事,而且索菲亚,林斯塔可都是信奉米尔斯神的国家,即使有少数人的信仰不同,也只是信仰不同的神明而已,很少有不信宗教的所谓“自然论者”。而且传统上王族和贵族都排斥这些不信神的人,认为他们是属于被神明遗弃的一族。想不到如今竟然会在林斯塔王国的第二王子口中听到只在低贱的平民中间流传的“自然论”论调,这可是背弃自己家族血统的叛逆之举——如果按照“自然论”的说法,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那么王族也就失去了统治众多平民的思想依据了。 但是,阿斯尔决不会去反对克瑞斯,对于克瑞斯他已经养成了一种依赖的习惯。此时,他局促不安的看看克瑞斯,又看看手中的水晶杯,脸上显示出进退两难的神色。 看着阿斯尔的难堪表情,克瑞斯高声的笑了起来。 “对于一位皇帝来说,比迷信更糟糕的就是优柔寡断!犯了错误尚可弥补,可如果总是下不了决心,那可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说着,他从阿斯尔的手中接过这只水晶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还把杯子放在手中把玩不已。 “水精灵的圣水传说,以前在‘梦幻森林’中旅行的时候也曾经听说过的,听说当地的居民一旦生了病就到泉水边祈祷,若诚心的祈祷一夜,也许可以得到水精灵的眼泪作为药物。但如果祈祷的心不诚,水精灵有时候就会作弄人,给的药物毫无效果。不过,这既然是玫兰霓丝小姐祈祷的结果,应该是可以放心的。” “玫兰霓丝小姐为你整整祈祷了一夜吗?她可没告诉我,不过刚才她交给我这杯子的时候,眼睛却是有些红呢。” 阿斯尔大为感动的说道。 “也许吧,不过神官小姐是否需要祈祷一夜就很难说了,也许水精灵会看在平时交流的份上为她早些流眼泪呢。” 很不负责任的说着,克瑞斯若无其事的晃了晃他那金色的长发,不知是为了否定阿斯尔的话语还是为了减轻自己心中的愧疚。 正如克瑞斯的推论,铁甲骑士团在攻下了第一道城壁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建树了。斯泰恩保克虽然不惜代价的强攻,但也无济于事。在狭窄的巷道中,铁甲骑士团的骑兵再也不可能像在城外那样用强大的冲击力发动攻击,冒险冲入两道城壁间的结果就是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得头破血流。帝国军唯一的战术就是站在第一道城壁上,借助于弓箭与第二道城壁上的林斯塔军互相攻击。这样的战术对于攻城是毫无用处的,但是斯泰恩保克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 战局进入了拉锯阶段,由于都拥有了一定的地形优势,双方的士兵每天都有不小的伤亡。但是,林斯塔和索菲亚的联军所损失的全都是步兵,步兵本来就只能用于城塞的攻防战,损失一点对于日后的野地决战构不成什么影响。而铁甲骑士团就有所不同了,他们所损失的全都是最精锐的骑兵,这些一生都在战马上纵横驰骋的帝国军士兵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后会在死在城塞上。 终于,有一部分将官对于斯泰恩保克这种毫无胜算的攻击方式感到厌倦了,他们联合起来,在鲍尔斯男爵的带领下集体向斯泰恩保克提出了谏言。 “军团长阁下,我军所擅长的是在平地上与敌军进行面对面的冲击战,如今却被迫置身于毫无胜算的城塞战中,实在以我军之短处与敌军之长处相争,这样下去我军会在苏尔雅城的城壁之上不断的出血,直至衰弱而死。还请军团长阁下改变战术为宜。” 鲍尔斯男爵代表十二位军团长中的八位战战兢兢的述说着他们共同的意见,在他说话的时候,斯泰恩保克一直斜着眼睛看着他。不知是否习惯使然,鲍尔斯男爵老觉得斯泰恩保克的一双眼睛总盯着他的脖子,鲍尔斯男爵越讲越感到脖子后面一阵阵发凉,最后不得不停止了说话。 军帐中沉默了片刻,斯泰恩保克慢吞吞的开口了:“男爵阁下既然提出了反对意见,想必有什么好的对策了,不妨说出来听听。” 暂时没有掉脑袋的危险,鲍尔斯男爵和他背后的同僚们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鲍尔斯男爵走上前去,恭敬的鞠了一躬,说道:“下官等才智疏浅,一时间还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是,我们几个商量过以后都认为,如果现在我们退出这道城墙,回到宽阔的草地上去,至少不用同林斯塔军硬拚实力。我军在平地上可以完全发挥我们的战斗力,到那时如果林斯塔军胆敢出城应战,我们就给予迎头痛击;如果他们龟缩在城里不出来,我们也可以从容的活动,不必受到城墙的限制。” 提出了建议后,所有的中队长默默的等待着斯泰恩保克的怒气爆发,放弃辛苦占领的城壁对他们来说是无奈之举,但斯泰恩保克一定会把这视为懦弱的行为。鲍尔斯男爵更是提心吊胆的等着,希望斯泰恩保克不要把怒气光发泄到他一个人的头上。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斯泰恩保克在低头考虑了一阵后,点头同意了鲍尔斯男爵的建议,这令他的部下们都很吃惊。虽然说他们提出建议的目的就是希望长官能够接受它,但性格一向刚愎自用的斯泰恩保克这一次居然会这么通情达理,着实让他们感动不已。 等到那些中队长们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走出军帐后,斯泰恩保克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份报告书,又看了数遍,怒气冲冲的吧这张纸撕的粉碎。他之所以同意撤出城墙,主要就是由于这份报告书的原因。 报告书是斯泰恩保克的副官皮罗迪写来的,完全是一副诉苦的派头——自从斯泰恩保克率领主力军团离开之后。没过几天,林斯塔和索菲亚的联军就发现了铁甲骑士团本队和步兵分开的的秘密。没了强大的铁甲骑士,剩下的运输部队和补给中队很快就成为联军的饵食,在接连数天内联军不断的袭击分散了实力的帝国军,使得铁甲骑士团的步兵部队和索菲亚降将麦兰侯爵的部队受到了重大损伤。 “……而且,那个黑色魔鬼也在其中,下官曾数次与之交手,每次皆惨败而归,最近一次若非托赖军团长阁下之洪福,几乎不能生还……至今臂伤未愈,只能以左手书写……” 在报告书中皮罗迪特地写上了这一句,向斯泰恩保克告知了敌军大将杰克佛里特的行踪。对于曾在卡德莱特平原吃过杰克佛里特大亏的铁甲骑士团来说,“黑杰克”的存在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威胁。 最后,皮罗迪报告说他将在近期内率领残余部队前往苏尔雅城同铁甲骑士团的主力会合,只有这样才能继续作战。 就在斯泰恩保克参阅皮罗迪报告书的同时,安居在苏尔雅城内的克瑞斯也正在阅读杰克佛里特派人送来的报告书。他的心情可比斯泰恩保克要好得多了,一边看,嘴角上一边露出了笑容。 杰克佛里特的报告书中并不是很详细——他不敢写的过于详细,因为送报告书的斥侯兵必须穿过帝国军的包围圈才能到达城里。虽说斯泰恩保克的兵力不足以完全包围这座城市,但巡逻兵总是四处游荡的。送报告书的斥侯兵很有可能会落到帝国军的手中。所以在报告书中保守一些秘密还是必须的。 但是,杰克佛里特还是写了不少事情,特别是他和林斯塔王国的军团长迈尔考斯利伯爵之间的冲突。这一段使得克瑞斯有些担忧,虽说杰克佛里特写的不是特别详细,但克瑞斯还是感觉出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用“紧张”二字就能形容的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以杰克佛里特的丰富实战经验,他很快就猜出了了铁甲骑士团军力分散的原因。向林斯塔本国派出的斥侯兵也证实了他的推断——斯泰恩保克竟然直接突击林斯塔国都苏尔雅城。在这种情况下,迈尔考斯利、斯格比等将官皆主张立即回援,从半路上截住铁甲骑士团的主力,与之决一死战,但杰克佛里特却否决了这种意见,他认为因该趁机袭击帝国军的残余部队,逐步削弱铁甲骑士团的军力。为此,联军中的指挥官发生了尖锐的对立。 就在得悉帝国军动向的当天,在联合军的军帐中,杰克佛里特、迈尔考斯利和斯格比三人坐在一起商讨局势。当然,他们之间的气氛绝对称不上是融洽的。 对于曾经有过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惨痛教训的杰克佛里特来说,帝国军的真正实力他了解的十分透彻,当初诺兰德夫王正是由于听信了图拉姆等人的意见而轻率出击,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场正面决战上,结果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失,自己也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因此尽管杰克佛里特素有索菲亚王国第一猛将之称,但他还是尽量的避免与帝国军的正面交锋。 但是,从来没有见识过帝国军真正实力的迈尔考斯利的想法就完全不同了,他是一个相当自负的军人,同时也是一个颇具实力的将官。凭着他的头脑和心计,多少年来迈尔考斯利在林斯塔王国的仕途可谓一帆风顺,就连心狠手辣的苏里奈王妃有时也不得不听从他的意见。因此很自然的,迈尔考斯利瞧不起一味蛮勇的所谓“猛将型军人”,对于一向有“蛮牛”之称的斯泰恩保克更是不屑一顾。而且迈尔考斯利毕竟身为林斯塔国的重臣,在任何情况下他优先考虑的仍然是国家的安危。在这种国家本土受到攻略的情况下,迈尔考斯利主张立即回援本国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另一位指挥官斯格比·勒斯本身也是林斯塔人,而且身为军团长迈尔考斯利的直属副官,说什么也不敢违背上司的意见。这样一来,在索菲亚王国和林斯塔王国联合军的三位指挥官中,主张回援林斯塔的就占了两人,杰克佛里特处在孤立地位,而且他又毕竟是异国之人,似乎不该多做争辩,联合军的动向似乎已经决定了。 然而,杰克佛里特深知这一次的决定关系重大,如果稍有不慎,很有可能造成卡德莱特平原的悲剧重演,因此他坚持自己的意见:继续攻击敌军的薄弱环节,逐步削弱敌人的实力。这样,他和迈尔考斯利两人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双方的态度都十分强硬,谁也不肯让步。 “杰克佛里特大人到底是索菲亚人,一心只考虑到战局的胜负,对于我们林斯塔平民的生死完全不顾啊!” 情急之下,迈尔考斯利竟然说出了这样挑衅意味十足的话来,令站在他身旁的斯格比大吃一惊,如果杰克佛里特有心报复,迈尔考斯利此举甚至可以被认为是破坏两国间关系的言论,会受到严惩的。 杰克佛里特沉默了片刻,再争执下去很有可能发展为争吵,甚至武斗。大敌当前,若是联合军内部发生内讧可就让帝国军看笑话了。但是,他的意见是必须坚持的。他一再提醒自己要冷静,杰克佛里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只会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将官了,在出使中京国期间杰克佛里特曾经花了大量的时间研究策略和战术的著作,其间也有不少关于言语论战的宝贵经验。 他想了一阵,突然记起在某一本兵法书中曾经说过,如果要让水冷下来,光向锅里添水是没有用的,如果抽去锅下燃烧的柴薪效果会更好一些。一念及此,杰克佛里特的思路立即灵活起来。片刻之后,他想到了对策。 “军团长阁下,我记得当初在军议会的时候,克拉里克陛下指定的联合军指挥官是克瑞斯殿下,现在克瑞斯殿下不在的时候,我们轻率的率领联合军的主力部队与帝国军展开决战,是否有所逾越呢?如果万一……不幸战败……军团长阁下是否愿意承担全部责任呢?” 这一击正中迈尔考斯利的痛处,他当初力辞指挥官的职务,就是为了避免承担战败的责任——迈尔考斯利对于这一战本就没有信心。如今,杰克佛里特却提出要他承担战败的责任,迈尔考斯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他愣了一阵,象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松口了:“既然杰克佛里特大人这么说,那就全部由杰克佛里特大人负责吧。我迈尔考斯利决不会擅自代克瑞斯殿下做出决定。” “那就行了,我们的职责就是把联合军的主力部队安然无恙的带回林斯塔,交给克瑞斯殿下智慧。至于他如何决定,则不是你我能够置喙的了。但是,我们也不能毫无行动的返回林斯塔,既然斯泰恩保克胆敢把铁甲骑士团的主力带走突袭苏尔雅城,那么他的辎重运输队必然空虚了,我们就趁此机会攻击他的后路,让他失去后援的希望!” 杰克佛里特斩钉截铁的说道。 此后的一切就和皮罗迪的报告书中说的一样——“林斯塔军频频出击,寻找我军的弱点不断的给予打击,使得我军完全丧失了斗志……” 经过这一次的争执,迈尔考斯利和杰克佛里特之间的矛盾似乎越来越激烈了。不过此后的一件事暂时缓和了他们的矛盾。 八月初,杰克佛里特就率领联合军折返林斯塔国土,他们的行军方向与皮罗迪率领的铁甲骑士团步兵队几乎是平行,但杰克佛里特并不满足于仅仅是返回而已。他不断的寻找机会袭击帝国军的辎重部队,使得皮罗迪疲于应付。麦兰的部下也付出了重大的伤亡代价,他们开始隔三岔五的逃跑,为帝国军效命的索菲亚人越来越少了。而头脑简单的皮罗迪仍象以往那样把责任归咎于麦兰身上,但他却不知道没了主力部队的支持,麦兰的态度当然就不会象以前那么恭顺了。于是两人间的争吵不断,麦兰的火气也越来越大,如果不是他们现在都时刻受着杰克佛里特的威胁,恐怕会酿成一场内讧也说不定。 相对的,联合军内部的矛盾却有所缓解,因为杰克佛里特的为人比较宽厚,并不因为意见不同而处处与迈尔考斯利计较。在一次突袭战中,迈尔考斯利坚持与皮罗迪单独较量,结果几乎送了性命——能够做到铁甲骑士团的副团长,而又缺乏相应的智力,所以皮罗迪在勇武方面可是充分的补充了其他方面的不足。理所当然的,一向以“智将”自居的迈尔考斯利虽然也是林斯塔王国数一数二的格斗好手,但是在皮罗迪面前可差了一大截,在格斗中就处在了完全下风的位置。不仅仅是处在下风,而且几乎就差点被皮罗迪一枪捅穿了喉咙。 幸好,此时杰克佛里特已经收拾了麦兰手下的两名中队长,前来助迈尔考斯利一臂之力。凭杰克佛里特的强大实力,皮罗迪可是万万抵挡不住的。两人交手了几个回合后胜负就分明了——皮罗迪带着残存的部下落荒而逃。这样一来,不管迈尔考斯利是否愿意,他都算是欠下了杰克佛里特一个很大的人情,迈尔考斯利只得讪讪的向杰克佛里特致谢,而杰克佛里特只是一笑置之,双方的紧张关系似乎暂时得到了缓解。但是,在迈尔考斯利的心中,又有一种新的针对杰克佛里特的负面情绪产生了,那…… 迈尔考斯利并不象苏里奈王妃那样是心胸狭小的女人,他在林斯塔王国的风评也一直都还不错,称得上是个堂堂的男子汉。但是,他一直把杰克佛里特放在和他不同的立场上,虽然现在还不是敌人,但也绝对称不上同志,而且迈尔考斯利始终认为总有一天他们之间会有一场严重的冲突产生——即使不是出自他们的本意,也一定是为了各自的主君。所以杰克佛里特在战斗中展现出的强大实力着实让迈尔考斯利为之烦心,对于杰克佛里特的实力他已经不敢再加以质疑,但是,这样一来迈尔考斯利在以后的行动中就不知不觉间放弃了一切以武力同杰克佛里特等人硬拚的念头,而改为采用更曲折隐讳的策谋。 第六章 胜利宣言 时间进入到八月中旬,大陆历596年的夏天特别炎热,而八月又是最热的时节。似乎天界也在和人间过不去,炎热的天气让交战的双方都疲惫不堪。每天用于休息和喝水的时间要大大超过行军和战斗的时间,人和马都更容易疲惫,战斗也越来越短——指挥官无力再继续进行大规模的战斗。到了后来,联合军方面和帝国军都没了继续战斗的兴致,双方都在向林斯塔进军,甚至走同一条路,在一条大路的两旁同时行军时甚至彼此可以看到对方,但谁也没精力发动攻击了——天太热了,光是为了应付狂暴的夏之狂魔就费去了双方士兵的几乎所有精力。 双方战争暂时停止的另一个因素是因为尸体腐烂的太快,搬运腐烂的尸体令双方的士兵们都叫苦不迭。那些死去的战士除了给敌军造成了伤亡,还给己方的同伴们带来了太多的苦恼——尸臭味令他们的士气大为低落,而且在尸体上很快就滋生出大量的寄生虫。在这种情况下,联合军方面的指挥官不得不暂时停止制造更多的死者——不仅仅为了减少伤亡,也为了保持林斯塔国土的安全,免得形成大规模的瘟疫。 另一方面,同样是由于天气的原因,在苏尔雅城下的攻防战也暂时停止了。过于炎热的天气使得铁甲骑士团身上的金属铠甲象烙铁一样炙人,就连斯泰恩保克也不得不脱下了他从不离身的纯钢铠甲。他把部队撤到了额尔古纳河边的一边树林里,躲避炙人的太阳光。部下的士兵们除了放哨值勤的,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清凉的河水中驱暑。帝国的士兵大多是来自北方的旱鸭子,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在浅水中嬉戏。 另一方面,斯泰恩保克也采取了一些他平时不常用的措施——四处派出斥侯和间谍,了解苏尔雅城内和城外各处的情况。性情一向急躁的斯泰恩保克居然会这样做,倒是很罕见的。除了军事上的需要,闲在营帐中无事可干也是使斯泰恩保克耐下性子大派谍报的原因之一。 守卫在苏尔雅城内的林斯塔军也暂时放松了,他们的国都是建立在山坡之上,后面又面临着两条大河,凉爽的风总是不缺乏的。但是为了从山崖下的大河中汲取河水冲洗被污血沾染的街道,林斯塔人可着实费了不少功夫。趁着帝国军离去的机会,他们悄悄的打开城门埋葬了尸体,以避免在城内因死尸堆积而引起瘟疫。但是,这也为帝国军的间谍混进城内提供了方便。 在这些日子里,每到黄昏,全城的居民都常常聚集到苏尔雅城最高的山坡上,在林斯塔国库前的广场上乘凉,唯独在这段时间里,王族,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异几乎完全消失了。克拉里克王可以毫无顾忌的和平民坐在一起,而所有的贵妇人和小姐们也都毫无顾忌穿了最华丽暴露的夏装在这里展示她们的魅力。就连苏里奈王妃也居然可以容忍男人们对她评头论足的窃窃私语——她很骄傲,因为她的美貌是所有这些美女中最吸引人的。 不过,林斯塔人的聚会索菲亚人通常是没兴趣参加的,主要是因为索菲亚王国的王太子阿斯尔很少到他们中间去,而阿斯尔不去的原因多半是因为玫兰霓丝的缘故——玫兰霓丝讨厌那些男人的目光,她既没有华贵的服饰,也无意去和那些林斯塔的贵妇人们争奇斗艳。但是另一方面,杰克佛里特曾经吩咐过玫兰霓丝决不可离开阿斯尔太远,如果阿斯尔执意要去,那么玫兰霓丝也只能跟随,而阿斯尔并不想让自己的女侍从官感到困扰。 阿斯尔不愿意到外头去的另一个原因是克瑞斯,克瑞斯身为林斯塔的第二王子,本来应该是和其他王族在一起的,但克瑞斯这些天来一直都待在书房里,尽心研究对付铁甲骑士团的战术,他的脸庞明显的消瘦了,脸色也变得很差,就连那灿烂的金色长发似乎也失去了光泽。但他的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充满了自信,嘴角边的笑意也一天比一天浓厚——看来克瑞斯已经逐渐的找出了对敌的方略了。而一向把克瑞斯看作是主心骨的阿斯尔也就常常待在书房里,虽然他不能帮助克瑞斯研究对策,但是阿斯尔觉得自己哪怕只是和克瑞斯说说话,也可以让辛苦工作的克瑞斯不至于感到太寂寞,就算是尽到了一个朋友和兄弟应尽的职责了,而且他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终于,在夏天快要过去的一个中午,天气已经不象前些日子那样炎热不堪,当阿斯尔象往常一样前往林斯塔王宫的大书房去陪着克瑞斯时,却在门口和大步走出来的林斯塔国第二王子撞了个满怀。克瑞斯一反以前沉静冷漠的常态,竟然兴奋的抱住阿斯尔走了几个舞步。嘴里还兴奋的大叫着:“我成功了!亲爱的阿斯尔堂兄!我们可以胜利了。” 阿斯尔惊疑而不知所措的看着克瑞斯,好不容易才弄懂了克瑞斯的意思。想明白以后阿斯尔也兴奋的大叫起来:“真的吗?克瑞斯,你有把握击败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了?” “当然,我们现在可以有九成的胜算,一定可以取胜的!我还真是有一个天才军师的才能哪。” 克瑞斯毫不谦虚的叫喊着,又抱着阿斯尔在走廊上转了一个圈。突然,他停下了脚步,重新挺直了腰杆,脸上又戴上了冷漠的面具,显示出一位王子的尊严。阿斯尔吃惊的看着他,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了克瑞斯转变的原因——有一名侍女正从走廊的尽头走过来。 克瑞斯转过身来,用和往常一样彬彬有礼,但是冷漠无比的语气向那侍女下达了指令:“请为我准备好洗澡的热水,再准备一套礼服,待会儿我要去见父亲大人。” “是。” “再请替我通知宫内总管勒克斯特男爵,我今晚准备开一场盛大的晚宴,请他为我准备好菜肴,并布置好场地,就在大议事厅举行,以我的名义向所有在城内的贵族发出请帖。” 克瑞斯发出这一连串的命令,似乎连想都没想。 “是,立即去办。” 那侍女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而克瑞斯显然也无意再摘下冷漠的面具。他朝着阿斯尔点了点头,而阿斯尔也赶紧用符合王族身份的礼仪还了个礼,莫名其妙的离开了——他始终弄不明白克瑞斯的性格。 当天晚上,当苏里奈王妃、弗雷坎大主教等人迷惑不解的来到大议事厅后,发现这里已经布置成了一个盛大的宴会场。全部的林斯塔贵族都得到了邀请,由于克瑞斯私下里被那些贵族夫人小姐们称为是“林斯塔国的第一美男子”,再加上他第二王子的身份和这些天来的活跃表现,几乎所有的人的心理天平都向克瑞斯这一头倾斜了。因此这一次的邀请宴几乎招来了林斯塔国内所有的贵族小姐,盛装的美人们在席间穿梭来回,把原本就富丽堂皇的大宴会厅装点得更是璀璨华贵。 虽说是在战争期间,材料,人员都很缺乏,但林斯塔王国的宫内总管,男爵勒克斯特也确实不愧是林斯塔国内数一数二的总管人才,他居然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内就能把一切都布置的妥妥贴贴。仓促之间他没时间把破旧的天花板重新修补,但经验丰富的勒克斯特男爵竟然想出了一个弥补的办法——他在天花板下吊了一张巨大的金丝网,在网上洒满了各式各样的玫瑰花瓣,并喷上香水。随着大厅中人流的涌动,丝网也随之微微晃动,香气扑鼻的花瓣就一点点从网眼中漏出,纷纷扬扬的落下,就好像在下一场花瓣的雨。这个独创性的做法后来竟成为一种时尚大为流行,被称为“勒克斯特风格”。 客人都到了,但发出邀请的主人还没有露面。在所有的宴会中,这段正式宴会开始前的时间才是最热闹也是最吸引人的。男人、女人、夫人、小姐们都按照各自的喜好聚集在一起,相互谈论着。而被他们谈论最多的当然就是这次宴会的主人,请帖上飞扬洒脱的花体字签名者——克瑞斯·安路达·佛瑞里希王子殿下。 那些在战争开始后才来到苏尔雅城,从未见过克瑞斯相貌的夫人小姐们都不自觉的和以前见过克瑞斯的女人们聚在了一起。她们悄悄的议论着这位“林斯塔国第一美男子”的传闻,她们彼此之间也互相称赞着对方的美貌和华贵的服饰,但多少都有点儿言不由衷,若是真的看到一个在容貌上更胜过自己的美女,那些贵妇人们往往又会用嫉妒和鄙视的眼光彼此对视,反倒没了相互吹捧的兴致。而且,所有的贵族,不管相互之间的关系如何,都被一条无形的界限划分的清清楚楚。在公爵、侯爵等大贵族的队伍中,绝对看不到男爵或是子爵阶级的身影;而如果有哪一位公爵大人想要参加到那些下级贵族们热烈的讨论中去,那么他周围必定会立刻鸦雀无声,而这位弄混了阶级的先生也只得讪讪的离去。在女士们的圈子里,这种气氛更加明显。而且女士们滔滔不绝的奉承话也总是向着这一群人中身份最高的那一位倾泻。 在所有的这些人中,苏里奈王妃无疑是最为得意的,不仅仅是因为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奉承她,而且还因为她发现在所有的这些夫人小姐中,确实暂时还没有能够在美貌上胜过她的美女。这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可惜她的忠实崇拜者迈尔考斯利伯爵不在这里,而其他奉承者的言辞又实在太过于老套,否则苏里奈王妃一定会更加感到满足的。 终于,随着礼仪官的号角声响起,宣告了宴会的发起者——林斯塔王国的第二王子克瑞斯殿下和林斯塔国王克拉里克九世的出席。他们之所以一起出现。显然是因为此前他们在一同商谈的缘故,但是谈话的内容并无人知晓,尽管苏里奈王妃费了不少心思,可却没能打听到什么消息。按照王族的礼仪,克拉里克王头戴黄金的冠冕走在最前面,他的身后跟着三个年轻人,他们的服饰上都有着王族的标记,但形容相貌大不相同,他们的出现使得大宴会厅中客人们发出了一阵窃窃私语。 紧跟在克拉里克王身后的十四岁少年有着一双柔和的浅蓝色眼睛和给人以同样感觉的暗金褐色短发,他胸前的王族徽记和林斯塔国传统的标志并不一样——是白底蓝十字的徽记——索菲亚王国皇家的标记。这个少年当然就是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殿下了。故国索菲亚被卡奥斯帝国军攻破后他就在重臣杰克佛里特的辅佐下逃到了林斯塔王国——他伯父克拉里克王的国度。在这里他受到了热情的对待,克拉里克王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照料,甚至有所过之。所以在这种正式的宴会上,阿斯尔被安排在紧随克拉里克王身后,这也算是一种特殊照顾吧。 走在阿斯尔身边略后一点的是克拉里克王的长子,也是林斯塔王国的王位继承人,未来的国王卡勒夫王太子殿下,但他的出现使得大厅中的客人们都大吃一惊,虽然出于礼仪不能发出声音,但所有的人还是在心中暗暗的惊叫了一声,有些人未能控制好,结果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在大厅中引起了一阵混乱。而引起这阵混乱的原因,则是卡勒夫王太子脸上的伤痕。 以往在这种公共场合,卡勒夫王太子都会在脸上蒙一块白布,以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但是今天,不知是什么原因,卡勒夫王太子摘下了遮住面庞的布巾,向世人展现出他的真正容颜。王太子脸庞的上半部生的相当端正,额头高挺、双眼有神,使人感觉到如果不是因为那场灾难,卡勒夫王太子也一定是个英俊的美少年。但是,在王太子的鼻子以下,则显露出另一种景象。明显是由于烧伤的缘故,卡勒夫的上下嘴唇都没有了,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而在牙齿边缘,红色的肌肉也翻露在外面,而由于长期蒙着脸庞的关系,卡勒夫脸上的皮肤极为苍白,这与他嘴唇附近的伤疤构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更让人感到阴森恐怖。 所有的林斯塔人都知道他们的王太子脸上有伤疤,但真正见到过这处伤痕的人并不多。这伤痕是如此的可怕,以至于就连苏里奈王妃也不忍卒视的闭上了眼睛。面对着这么多惊异、怜悯、甚至是厌恶的目光,卡勒夫王太子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了。但他却依旧坚强的站在克拉里克王身后,并没有试图把自己的脸重新隐蔽起来。 最后,当三人中间年纪最轻,但看起来却最为成熟的一个人——林斯塔王国的第二王子克瑞斯走进大厅时,大宴会厅中又一次发生了骚动,但这一次骚动的原因却和刚才的原因完全相反——克瑞斯的华丽风采使得大厅中所有的人都为之疯狂,不仅仅是贵妇人和小姐们,甚至就连男子也为被他的高贵气质所折服。人们不自觉的移动脚步向他靠拢,原本按照阶级地位严格区分的,整齐的队列此时也不知不觉的以克瑞斯为中心慢慢的集中了。 宴会厅中所有的女性,不管是天真娇憨的贵族小姐、稳重大方的贵夫人、还是有着火辣辣诱人目光的侍女们都心迷神醉的看着这位第二王子殿下,如果克瑞斯不是还保持了他一贯的冷漠表情,一定会被这么多热情的目光融化掉的。 克瑞斯此时确实显得光彩照人,数十天的形容憔悴在他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竟然丝毫也看不出来了。虽然是在出席宴会,但克瑞斯却是全身甲胄,而这身由阿古利亚皇国最好的甲胄师精心制作的盔甲即使是作为礼服也丝毫不显得唐突。他那灿烂无比的金色长发一直垂到腰际,在身披的纯白色披风映衬下更显得雍容华贵。他的面容就象是一块毫无瑕疵的大理石雕成的,而紧紧抿着的双唇就好似一粒晶莹剔透的红宝石镶嵌在纯白色大理石底座上。若不是他眼中那坚毅而令人不敢直视的目光和他那飞扬洒脱的神采,这位林斯塔王国的第二王子说不定真的会被人当作一尊只能用“完美”二字来形容的大理石雕像。当他大踏步的走进宴会厅时,大厅中原本珠光宝气的夫人小姐们顿时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宴会厅中所有的人在一瞬间都被痴迷了,只有一个人除外——苏里奈王妃,她的眼光也落在克瑞斯的身上,但并不是为了欣赏,而是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威胁。她的眼光从克瑞斯身上又转移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卡勒夫王太子的身上,两人站在一起,克瑞斯的美貌和自信愈发衬托出了卡勒夫的猥琐与自卑,而大厅中众人的赞叹和艳羡之情也清清楚楚的表白出了在未来可能的王位争夺较量中,林斯塔群臣将要采取的态度。这使得苏里奈王妃更为不安,她的目光向周围四处梭巡,希望能找到一个与她抱有相同想法的人,但是很遗憾的,四周围似乎没有她的同志。苏里奈王妃这时不由得暗自后悔,不该把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团长迈尔考斯利放出去指挥战斗,弄的现在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使得苏里奈王妃很不愉快——自从玫兰霓丝走进大厅之后,原本都集中在苏里奈王妃身上的目光有一大半立即转移了方向。严格说起来王妃的相貌并不比玫兰霓丝逊色,甚至用王妃挑剔的眼光来看,玫兰霓丝还缺乏成熟女人的风韵,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玫兰霓丝身上有着王妃早已逝去的天真、清纯和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温柔气质。幸好在这个问题上王妃并不感到孤独——大宴会厅中把妒忌和羡慕的神色写在脸上的决不止她一个人。 待到众人略微安静了一些后,克拉里克王作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但是,宴会厅中一时还是静不下来,女人热烈的讨论着诸如“克瑞斯殿下将和谁第一个跳舞”之类的问题,国王的权威在她们的面前也失去了效用。克拉里克王颇为无奈的笑了笑,不尊敬权威似乎是女人的特权,对于这项特权就算他克拉里克九世贵为国王也无法改变。 克瑞斯默默的走上一步,虽然只是一步之差,但他却走到了克拉里克王的前头,他举起一只手,向四周围看了一眼。严厉的目光使得大厅中所有的人顿时安静下来——原本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他。 克瑞斯又默默的退到了父亲的身后,等待父亲说话。克拉里克王这一次又笑了,不过笑容有些尴尬——身为国王却不得不依靠儿子的权威,未免让他感到难堪。不过,克拉里克王并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何况又是他最得意的儿子,一笑之后也就不再考虑了。他清了清喉咙,开始发言:“诸位,今天召集众卿前来,是向众卿宣布我们林斯塔王国和卡奥斯帝国之间的战争即将以我们林斯塔王国的全面胜利而结束了!” 得意的四下看了一眼,克拉里克王不顾周围惊异的目光,继续发言:“这些几十天以来,卡奥斯帝国的铁甲骑士团把我们的国都苏尔雅城团团包围,诸位每天都生活在恐惧和担心之中,前些日子第一道城壁的陷落更是让众卿饱受惊慌之苦。但是,朕现在可以高兴的对众卿宣布,杰克佛里特将军,迈尔考斯利侯爵等大将率领的林斯塔和索菲亚的联合军骑兵主力已经到达了苏尔雅城外,即将与我们会合;而朕的儿子,联合军的总指挥官克瑞斯也已经制订出了可以轻易击败铁甲骑士团的战术,我们的胜利指日可待了!” 克拉里克王以前从没发表过象今天这样热情洋溢的演说,他的一反常态让林斯塔的群臣都面面相觑。如此的自信,如此的骄傲,这似乎不象是克拉里克王以往的风格。 “怎么听起来象是克瑞斯殿下的口气?” 玫兰霓丝悄悄的对阿斯尔低语。阿斯尔理解的点了点头,整整一个下午克瑞斯都和他的父亲在一起,他一定是费了不少的唇舌说服了克拉里克王,才让克拉里克王做出了如此自信的保证。克瑞斯的计划也需要阿斯尔的帮忙,但他没有必要说服阿斯尔,因为阿斯尔早已无条件的信任自己的表兄弟了,不管克瑞斯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阿斯尔都会表示赞成的。 但是,林斯塔的群臣可不是人人都象阿斯尔信任克瑞斯那样无条件信任克拉里克王的。在克拉里克王的演讲结束后没多久,当众人从惊诧中恢复以后,很快就有人提出了异议:“铁甲骑士团是帝国十大军团中攻击力最强的军团,而斯泰恩保克更是卡奥斯首屈一指的枪术名家,即使我们联合军的主力到达,也未必能够在实力上凌驾于铁甲骑士团之上,请问陛下,有什么具体的战术,能够保证一定击败铁甲骑士团?” 提出质疑的人是林斯塔王国的掌剑官弗利伯爵,他是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壮年汉子,曾经是一个雇佣兵团的团长,后来因为多次接下林斯塔王家的仕事,最终加入了林斯塔的王家近卫军团,成为一名正式的将官,并获得掌剑官的殊荣。他麾下的佣兵团也随之加入林斯塔国的正规军,称为“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独立中队”。作为一个佣兵出身的将官,弗利伯爵有着多年的作战经验,当年在秘密任务中也曾经与帝国军有过接触,而且还吃了不小的苦头,因此,他才会对克拉里克王的自信表示出怀疑的态度。 面对臣下的质疑,克拉里克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刚才的言辞全都是克瑞斯教他的,而克拉里克王对自己的儿子还是绝对有信心的,但这样的理由当然不能用来说服臣下。他有些窘迫的朝后看去,克瑞斯正冲着他点头微笑,克拉里克王立即感到安心了不少,他笑了笑,对弗利伯爵说道:“对敌之策并非朕所擅长的,具体的战术还是由联合军的总指挥官克瑞斯殿下来说明吧。” 克瑞斯不失时机的走上前去,虽然迎着大厅中那些热切的目光,但他的神情仍旧冷静无比,镇定如恒而又一字一句的说道:“具体的作战方案,现在不可泄漏。但是我们之所以要召集诸位前来,就是为了宣布这样一件事:明天,我将和父亲大人、阿斯尔殿下一同离开苏尔雅城,同杰克佛里特将军和迈尔考斯利伯爵的军团会合,在城外同铁甲骑士团决战。在父亲大人不在苏尔雅城内的时候,将由我的王兄卡勒夫以王太子的身份处理国事,城内大部分军队都将被带出去,城内只留下两个步兵中队,守城的职责就由王兄和弗雷坎大主教共同负责了……” “什么,陛下要抛弃我们母子离去吗?” 没等克瑞斯把话说完,苏里奈王妃就不顾礼仪的大叫了起来。由于极端的焦急和惊诧,她那原本美丽的脸扭曲了。 “克瑞斯身为联合军的统帅出城迎战是理所当然的,可是陛下为何要亲自去冒险!如果陛下有必要亲自出战,那么当初又何必让克瑞斯担任统帅一职!如果陛下不幸有了什么闪失,那我们母子可就……” 苏里奈王妃扑上前去抱住卡勒夫,一半是造作,一半是发自内心的痛哭起来。她的举动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群臣们纷纷发出了不平之音:“陛下自从即位以来,就从来不曾涉足武事,如今却要亲冒矢石与敌军作战吗?这样太危险了!” “克瑞斯殿下不是有充分的把握取胜吗?为何还要陛下出战!” 议论的声音逐渐增大,甚至出现了很危险的言论:“难道陛下想要抛弃国都和臣民们逃跑……” 这样的不敬言论当然不敢大声说出来,但信任的堤防一旦有了缝隙,疑虑和猜忌的水珠就会一点点的挤进人们的脑海。这种情况当然要加以避免,克瑞斯立即加以大声的喝阻:“两军决战,任何一方自然都要竭尽全力取得胜利。我们联合军的主力部队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长途奔袭,早已疲惫不堪,而陛下若能亲临前线,必将对林斯塔军的士气起到鼓舞的作用,更何况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自当以国家的利益为重。如果我们大军远离而陛下仍留在城内,帝国军势必会全力攻城,那时候难道凭区区两个步兵中队的兵力就能够保证陛下的安全了吗!” “我和陛下,阿斯尔王太子离开苏尔雅城,正是为了吸引帝国军的注意力,避免他们继续围攻国都,保全诸位的家人和城内平民的生命。这难道不是身为王者必备的勇气吗!” 看到周围的人们一时都无言以对,克瑞斯挺直了身体,声音愈加严峻:“在这事关国家存亡的紧急关头,所有的人都必须服从国家和陛下的指令,齐心协力才能共同度过危机。在这样的时候,我们需要的是行动而不是询问!若还有人胆敢对陛下的国策提出质疑,将被视为严重的利敌行为而受到严惩!希望诸位能明白这一点。” 克瑞斯声色俱厉的下达了这样的指令,大厅中一时都沉寂下来。此时的克瑞斯给人的感受绝不是赏心悦目的美貌,而是令人难以承受的压迫感。大厅中没有人敢用看待十三岁少年的眼光来看待这位愤怒的林斯塔第二王子,就连苏里奈王妃也在克瑞斯的气势威压之下悄悄的停止了哭泣,不敢发出声音。 看到自己已经完全主导了宴会厅中的气氛,克瑞斯满意的笑了笑,脸上的冰雪似乎在一刹那间融化了,大宴会厅里的人们不由得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气氛又和缓下来。 “很抱歉破坏了诸位美好的心情,这一次我之所以召开如此盛大的宴会,除了要向诸位宣布上述的决定之外,还有就是要预祝我们的作战取得完全的胜利。现在,让我们为了林斯塔国美好的未来,干杯吧!” 说着,克瑞斯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高呼着林斯塔国传统的祝酒辞:“愿天神保佑林斯塔!” “愿天神保佑林斯塔……” 众人同声附和着,都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正要把杯子放到嘴唇边,突然,地上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一只水晶杯落到了地上,摔碎了。众人全都惊异的向这只杯子的主人看去。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那杯子的主人惊慌失措的看着大家,张着嘴又不知如何辩解。但是,就算他不张嘴他的牙齿也无法遮掩起来——他没有嘴唇,是卡勒夫王太子摔碎了杯子! 不知是故意的或是失手,但这时候破坏了宴会厅中的气氛却是不争的事实。特别是对一向最害怕被别人注意的卡勒夫王太子来说,刚才勇敢的摘下蒙面布巾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此时,在大家的注视下,卡勒夫王太子的脸色变的苍白,几乎就要跌到了。 一只雪白的手掌无声的放在了他的肩头,是克瑞斯!虽然年纪比他的兄长小不少,但克瑞斯的身材却比卡勒夫王太子更为颀长。卡勒夫抬起头来,正看见克瑞斯微笑着看着他,默默的,克瑞斯把酒杯放到自己的唇前一饮而尽,接着就把空杯子又一次高高的举起,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水晶杯被猛的摔到了黑色大理石的地板上。 一声更为清脆的碎响声回荡在宴会厅的上空,水晶的酒杯化作了无数晶莹的碎片散落在地上。而克瑞斯则高声的发出了比杯子碎裂声更为激昂的声音:“为了胜利!” 众人都愣了一阵,突然间恍然大悟。于是,所有的人都把酒杯放在唇边一饮而尽,然后纷纷的把杯子用力摔在地上,高声的呼喊着:“为了胜利!” 卡勒夫的眼眶湿润了,但强制自己保持安静,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看到所有的人都被那种激动兴奋的情绪所感染,克瑞斯再一次满意的笑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再留下了。于是,克瑞斯移动脚步,离开了大宴会厅。 所有的人都呆呆的看着他,看着克瑞斯高傲而安详的脚步踏在满地的玫瑰花瓣和水晶碎片上,就好像传说中的美神托莫索斯在深红色的天幕和满天的星光之上舞蹈一般。他走过人群,而那些站在两旁的贵妇人和小姐们都自动的分成两排,空出走道来让他通过。尽管她们都从心里伸出了无数的手想要挽住他,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于真正的走上去留住克瑞斯——他的气度太高贵了,大宴会厅中那么多的名门闺秀,竟然没有一个人有上前挽住他胳膊的自信。大家都眼睁睁的看着克瑞斯的离去,当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一笑:“竟然没有人邀请我跳舞?那么,我就告辞了,诸位请尽兴。” 他的这句话和他临走时的笑容使无数的林斯塔国美女在此后的几天内一直后悔不已。 第一章 冲锋号令 在走廊上,总算有一个人拦住了克瑞斯的脚步,是阿斯尔。他还很不习惯华丽的宴会和浮躁虚伪的辞令,与克瑞斯交谈还更愉快一些,何况他也有一些事情必须和克瑞斯商量,而且,玫兰霓丝的催促也是他离开的原因之一,对于一直在神庙中与精灵和祭司打交道的女神官来说,那些赞美者和追求者简直就象是一群围绕身旁不停嗡嗡叫的苍蝇般令人讨厌。 “克瑞斯,请等一等。” 为了回应堂兄的呼唤,克瑞斯停下了脚步,嘴唇边依然带着那令人心醉的笑容。 “亲爱的阿斯尔堂兄,有什么事么?” 阿斯尔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克瑞斯的面前,犹自喘着气:“我在宴会间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议论,虽然你已经下了命令,可还是有一些人在悄悄议论你会不会和伯父大人一起逃跑。” “这是理所当然的,用命令原本就压不住人心。” 克瑞斯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 “事实上我那么声色俱厉的恐吓他们也就是要他们在暗中议论,就连我们林斯塔国自己的臣子都这么议论,城外的那个斯泰恩保克当然也就会认为我是想和父亲大人一同逃跑了——而这正是我的目的所在。” “你……你是说城内有帝国军的间谍?斯泰恩保克……马上就会得知我们宴会里的言谈?” 由于吃惊,阿斯尔有些口吃的问道。 克瑞斯大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天真啊,亲爱的阿斯尔堂兄,难道苏尔雅城全城的臣民都那么坚贞?而斯泰恩保克身为帝国十大军团之一的军团长就那么无能?连一个奸细都派不到城里来?若真的是那样,我倒反而要失望了——和傻瓜交手可是毫无乐趣可言的。不过,我相信斯泰恩保克今晚一定能得到城里的消息,明天一清早帝国军就会乖乖的跟着我们走。” “到哪儿去?” 阿斯尔又问了一个很没有水准的问题。 看着年纪比自己大一岁,可见识反应都远不及自己一半的堂兄,克瑞斯只得苦笑了一声,耐下性子来给他讲解兵法的常识:“亲爱的阿斯尔堂兄,克劳德主教或是弗雷坎大主教大约都曾经教您读过中京国传来的兵法书吧。” “是的,学过一些。” “那么,您大约也知道在他们的兵书中,对于战争能否取胜,有三条最基本要素的看法了。” 克瑞斯此时的口气不象是对着自己的堂兄,倒象是在耐心的教一个蒙童。 “好像是……天,地,人三要素吧。” 阿斯尔的记忆力倒还不错。 “是的。天,指的是天气;也可以指作战的时机;但更指形势大局;前一段时间帝国军刚刚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取得胜利,又轻易的攻取了圣佛朗西斯城,气势正盛,可以说他们占据了‘天’的优势;人,指的是作战双方的士气以及将官的水准,我们联合军固然是拥有杰克佛里特这样的名将,但铁甲骑士团也不乏像斯泰恩保克这样一流的猛将,而且他们的兵力虽然少了点,但单个士兵的战斗力要大大超过林斯塔的军人,因此在‘人’这一条上我们双方可以说是势均力敌;唯一对我们有利的因素就是‘地’了,帝国军远道而来,虽然有麦兰之流自甘堕落的为他们作向导,但那些人对于林斯塔的地理情况毕竟远不如我们本国人来的熟悉,而且我们在守城战中又有城壁的防护,可以说是占尽了地利,因此,前些日子你们问我取胜的把握时,我回答说胜负各占了一般的比率。” “那现在你又说我们能够有九成的取胜把握,难道除了地利以外,我们还占了其他优势吗?” 阿斯尔孜孜不倦的问道,既然克瑞斯很尽职的担当起了老师的角色,他也就索性做一个好学生了。 克瑞斯沉吟了片刻,回答道:“可以这么说吧。前一段时间斯泰恩保克率领帝国军中精锐的铁甲骑兵长驱直入,气势正盛,我们与之正面交手是决无胜理的,所以一直躲在防御坚固的城壁后,籍此懈怠帝国军的斗志。如今,天气转凉,适合于大军征战,而且我们的士气也都重新鼓舞起来,对于帝国军的战术也渐渐的熟悉起来,不像战争刚开始时那么陌生了。可以说,目前作战的时机对我们有利,‘天’这一条并不完全被帝国军占优势了。” “另一方面,杰克佛里特将军指挥的是骑兵部队,与对方的步兵队同时往这里赶,骑兵在速度上总是占了优势,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趁斯泰恩保克还没有和他的步兵队会合以前就与杰克佛里特将军会师。到了那时候,至少在一个短暂的时期内我们的兵力是占了优势的,在‘人’这一条上我们也就可以有充分的把握了。” “最后,在‘地’这一条上,我们主动出击就放弃了原有城墙所具备的地利,因此必须加以弥补,具体说来就是把帝国军引诱到我设定好的战场上去,在我们选择的地方和他们进行决战,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让斯泰恩保克乖乖的跟着我们走,而现在那些臣子的私下议论正可以帮我们做到这一点。” “万一斯泰恩保克不上钩呢?” “那就要看鱼饵是否诱人了,所以我才坚持要父亲大人同行。” “天哪,克瑞斯,你竟然拿伯父大人当作诱饵!” 阿斯尔大惊失色的叫了起来,克瑞斯赶紧做了了禁声的手势。看了看周围,幸好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经过。 “嘘,别这么大声嚷嚷,只有这样做才能保住父亲大人的安全。而且……亲爱的堂兄您也是起到相同的作用啊。我的全部计划都是以斯泰恩保克会跟着我们为基础的,若是你们不配合那我可就无计可施了。” 克瑞斯的脸上终于泛出了十三岁少年应有的笑容——天真而带着几分顽皮,就象是一个小孩子即将成功的进行一次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却被某一位兄长发现,而又哀求这兄长不要告发的神情。看着他这么可爱的笑容,谁能够把他的计划和一个国家的存亡以及几个军团规模士卒的生死联系起来呢。 克瑞斯的率直反而让阿斯尔无言以对,对于自己他倒并不担忧,因为他早就把克瑞斯看成了与无所不能的米尔斯神差不多的人物了。犹豫了一阵,阿斯尔开口了:“我是绝对信任你的,克瑞斯,可是伯父大人是否愿意……” “我和他说明白了,若不这么做林斯塔国就没有前途了,所以父亲大人也就只好同意了。但是这种事情可不能让其他更多的人知道了。” “明白了,那么,就让我们共同保守这秘密吧。” 很难得的,这一次是阿斯尔主动伸出手去握住了克瑞斯的手,两人默默的握紧了手掌,彼此间都感到了一阵奇异的默契。在阿斯尔的记忆中,他已经好久没有和人这样亲密的握手了,记得上一次似乎是和好朋友莱恩斯,在得到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失败,两人的父亲双双阵亡噩耗的晚上,他们两人发下了永远互相守护的誓言。 次日,当克瑞斯、克拉里克王、阿斯尔等人率领着苏尔雅城内大部分的步兵,(其中还包括了拜伦贝克的指挥的一支枪兵队和掌剑官弗利伯爵率领的“独立中队”)一起离开苏尔雅城外出时,斯泰恩保克果然早早的得到了消息,而且还了解到了前一天晚上在林斯塔王宫的大宴会厅发生的事。他的想法和克瑞斯希望他想的完全一样:“那个长头发的小子到底还是耐不住要逃跑了,哼哼,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和我决一死战。决战带着他老爹干什么,还不是想要弃城逃跑。” 身边的鲍尔斯男爵走上一步,自从上一次斯泰恩保克向他道歉以后,鲍尔斯男爵已经把不失时机的进谏作为自己的一项职责来看待。 “军团长阁下,是否我们现在就出击,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斯泰恩保克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行,现在我们一冲出去那帮人一定又逃回到城内了,派人跟着他们,了解他们的动向,等他们离城墙足够远了我们再行动。反正那些都是步兵,我们的骑兵可以很轻易的追上他们。” 鲍尔斯男爵有些惊异的看着自己的上司,在他的印象中斯泰恩保克似乎还从来没有这么深思熟虑过,似乎是几十天的等待生活让这位性情急躁的猛将改变了性格。鲍尔斯男爵感到有些不安,斯泰恩保克能够学会用脑子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铁甲骑士团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它不顾一切的勇猛和决不缩手缩脚的无畏,如今,军团长却突然变得深思熟虑起来,铁甲骑士团还是原来的那支无敌之师吗?鲍尔斯心中可是一点没底。 正如林斯塔军的行动逃不过斯泰恩保克的眼睛一样,帝国军的动向也很快就被阿斯尔等人了解了。从索菲亚军斥侯兵那里得到了消息的阿斯尔匆忙的跑到队伍前列去通知克瑞斯。但他的行动显然是多余的,克瑞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不必担心,亲爱的堂兄,我可以肯定斯泰恩保克在今天之内决不会追上来。” “那可不一定啊,斥侯兵报告说树林里的帝国军正在缓慢移动。他们都是骑兵,而我们是步兵。” 阿斯尔显得很紧张。 “我已经在四周都派了大量的斥侯,只要帝国军有所行动,我们都可以及时的了解到。不过,如果斯泰恩保克现在动手,我们大可以从从容容的返回苏尔雅城,所以我可以肯定斯泰恩保克一定会等到明天。” “可是你也不常说斯泰恩保克的性格很难用常理来衡量吗,万一他现在……” 没等阿斯尔说完,克瑞斯就打断了他的话:“放心,这一点我也考虑过,大不了我们折回城里好了,以后再出战,我们也损失不了什么。” 阿斯尔只得点了点头,既然克瑞斯这么肯定,他也就没什么疑虑了。过了片刻,他又忍不住提出了问题:“斯泰恩保克真的知道我们昨天在宴会中的议论吗?” “当然,昨晚我派在城外的哨兵就看到半夜里有人在朝城外的空地上射箭,箭杆上似乎还附了什么,毫无疑问是有人在向外传递消息了。不过这正合我意,斯泰恩保克果然中计了。” “你还真是厉害,竟然连帝国军派在城里的间谍都能被你用来迷惑敌人。” 阿斯尔由衷的钦佩道。 这时,从旁边跑过来一名骑士,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阿斯尔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兴高采烈的叫了起来:“斯格比!是你么,你们的骑兵队都回来了?” 从树丛里钻出来的正是和杰克佛里特、麦尔考斯利等人一起出战索菲亚的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副团长斯格比,他的出现也就意味着联合军的主力部队——骑兵部队已经到了附近。 “是的,殿下,我们已经到达了离这里不足三十里的阿末儿河滩附近,遵照克瑞斯殿下的喻令,我们现在驻扎在那里等待克瑞斯殿下的进一步指示。” “杰克佛里特、贝尔夫德斯伯爵他们还好吗?一路上你们还算顺利吧。” 阿斯尔犹自喋喋不休的询问着,在阔别了近两个月之后再看到这些人,他实在是太兴奋了。 斯格比暗自苦笑,他现在急着向克瑞斯报告进展和讨教进一步的行动,却被阿斯尔拦住问这些没要紧的问题。但是,索菲亚国王太子的问题是必须响应的,他只得耐着性子恭恭敬敬的做出回答:“是的,几位大人都很好。原本杰克佛里特大人打算亲自前来的,只是他身担指挥之责,不可轻易离开;而且,下官是林斯塔人,对于这里的地形更加熟悉,能够轻易躲过帝国军的斥侯,所以就由下官前来听取克瑞斯殿下的指示了。” 最后一句话隐讳的说出了他的目的,阿斯尔终于明白过来,识趣的让开了。斯格比转向林斯塔国的第二王子:“殿下,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军团部署在‘北陆原’的四周围了,只是杰克佛里特大人担心这样做我们的军力是否过于分散了,他认为集中兵力与敌军决战才是上策。而且……麦尔考斯利大人和下官也都这么认为。” 克瑞斯笑了笑,手指轻叩着鞍桥,微微的摇头:“这一点,我在兵棋推演时已经反复试过了,集中兵力和帝国军正面交锋,最终很难占到优势——铁甲骑士团的实力太强了。斯格比,你回去告诉杰克佛里特和麦尔考斯利两位将军,既然我是联合军的总指挥官,那就一切听从我的安排。让他们按照原计划部署,不得擅自更改。” “尊令,殿下。” 斯格比行礼后就匆匆离去。克瑞斯看了看周围,高声的下令:“全军,加快速度,一定要在明天之前赶到北陆原!” 阿斯尔想了想,终于恍然大悟的叫道:“克瑞斯,难道你选择了那里作为战场吗?” 克瑞斯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北陆原在苏尔雅城以北约四十里的阿末儿河转弯处,是一处乱石滩。那里地形复杂,有河流,树丛,石堆等复杂地势,便于零散部队的埋伏和撤退,而铁甲骑士团的重装骑兵在那里无法充分展开,正适合我们进行阻击战,我打算就在那里和斯泰恩保克决一死战。”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首先和杰克佛里特将军他们会合,才能确保自身的安全啊?” 阿斯尔提醒着克瑞斯,尽管他也知道克瑞斯一定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但他还是这样说,希望能从克瑞斯这里了解到杰克佛里特等人的情况。 克瑞斯立即领会了阿斯尔的问话中的潜在含义,微笑着回答道:“不必担心,亲爱的阿斯尔堂兄,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与杰克佛里特将军的骑兵队会合了。到了明天,斯泰恩保克一定会后悔今天没有发动进攻的——因为他将看到我们的军力增加了,所以他一定不会再拖延而急速发动攻击,那时候我们的位置恰好到了北陆原附近,一切就落入我的计算之中了。” 克瑞斯自信无比的语气终于感染了阿斯尔,他不再提心吊胆的发问,而是比较悠闲的去回头和玫兰霓丝交谈去了。不仅仅是阿斯尔一个人,克瑞斯的镇定神色使得克拉里克王也沉静下来,听到斥侯兵不断报告的关于帝国军主力悄悄的跟着他们的消息也不是很惊慌了。 当天夜里,克瑞斯下令全军不准休息,继续向北陆原方向前进。而当黑色的夜幕中出现杰克佛里特那黑色的甲胄时,阿斯尔兴奋的跳了起来,他扑到了杰克佛里特的身上,紧紧握住黑衣将军的双手,就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太好了,杰克!终于又会面了,真是太好了。” “是的,殿下,微臣也很高兴能再次和殿下相见……本来是不该来的,可是放心不下殿下的安危,所以……” 杰克佛里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对于阿斯尔的心情决不仅仅是臣子对于主君的效忠而已,事实上自从逃出圣佛朗西斯城以来,杰克佛里特一直扮演了保护者和照料者双重的角色。虽然后来有玫兰霓丝和克瑞斯先后加入了队伍,但杰克佛里特和阿斯尔之间的情感早就远远的超越了君臣之间的互相关心了。 “很抱歉。恐怕我要打断你们的感人交流了。” 克瑞斯很不识时务的出现了,没等阿斯尔提出抗议,他就把杰克佛里特拉到一边去了。他们在一旁的低声的交谈着,不时的争辩几句,但最后杰克佛里特还是点头同意了。随后,他就纵马过来继续和阿斯尔交谈:“微臣还要感谢殿下的厚爱——圣地之枪对于微臣实在是助益良多。” 欣慰的点了点头,阿斯尔轻拍着杰克佛里特的手掌:“圣地之枪对于杰克还有是些帮助的吗,那太好了。” “方才克瑞斯殿下已经被所有的计划都告诉微臣了,明天,我们就可以让斯泰恩保克那个家伙见识到圣地之枪的威力了。” “明天吗?那可就令人期待了,真希望天能够早一点亮啊!” 很难得的,阿斯尔生平还是第一次期待着战争的开始。 在阿斯尔喃喃自语,希望天能够早一些亮的同时。另有一个人也在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低声的咒骂着这无边的黑暗阻碍了他的斥侯兵监视敌军。这个家伙正是杰克佛里特想要对付的人——斯泰恩保克。 斯泰恩保克指望天能够尽快的亮起来的心情可要比阿斯尔更为强烈的多,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获得打击林斯塔军的机会。斯泰恩保克现在已经有些后悔白天过于谨慎了,他决心在第二天把这个错失弥补过来。 好不容易,清晨的曙光划破了夜之神的神秘面纱。斯泰恩保克就迫不及待的下令全军准备出击。此时,斥侯兵跑来向他报告说林斯塔军的数量在一夜间增加了不少,这让斯泰恩保克大为不快。他亲自跑到战线前沿去观察对手,好不容易,找到了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军旗。 “看来那些家伙在城外还安排了不少接应的部队,不过没关系,我们的实力还是占绝对优势!” 自信满满的这样宣布着,斯泰恩保克就下令全军出击了。到现在为止,铁甲骑士团和林斯塔军之间的相对位置始终保持在勉强能互相看到的距离。现在,斯泰恩保克决心缩短这一段距离。 帝国军的骑士们纷纷的跳上了战马,互相鼓励着,向那一队慢吞吞前进的林斯塔军追了过去。他们的这一行动立刻被对方察觉了。林斯塔人的军旗发生了混乱,他们手忙脚乱的从普通行军状态转入了急行军状态。 看到林斯塔人的慌乱姿态,斯泰恩保克禁不住哈哈大笑:“果然是一群娇生惯养的贵族,遇到这样一点麻烦就如此的慌乱。等着吧,看我把那个长头发的小子从马上生擒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对一的格斗和真正的战阵厮杀有什么差别了——在决斗场上讨贵妇人的欢心和在乱军中搏杀可是决不一样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从前方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了嘹亮的军号声——是林斯塔人特有的冲锋号。随着号角声从铁甲骑士团的左右两方同时冲出了林斯塔人的骑兵部队。从两侧以包抄的方式向着斯泰恩保克的本队冲杀而来。 “有伏兵?” 斯泰恩保克的猛将性格此时完全暴露无遗,他连停下来观察一下敌情都不愿意,就大声的对部下吼叫着:“林斯塔人的部队就那么多,就算他们设置了伏兵,我们也一样杀他个片甲不留!” 甚至连他胯下的战马都受不了他的高声叫喊,猛地直立起来,发出了一声长嘶。斯泰恩保克就势举起手中的两柄钢矛枪,用更大的音量吼叫着:“全军,冲锋!” 在初升阳光的照射下,斯泰恩保克全身的钢制黑漆甲胄都闪烁着黑色的寒光,看起来就象是一个黑色的战神。这吼叫声就是铁甲骑士团的冲锋号,铁甲骑士团全军将士都随之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他们放下脸上的护脸甲,端平了手中的长枪,开始了他们无坚不摧的冲锋。今年年初的时候,在卡德莱特平原,正是斯泰恩保克指挥同样的强大冲锋攻势扭转了战场的局势,使得索菲亚军陷入了失败的泥潭中。 斯泰恩保克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发出的冲锋号令,正式拉开了后世被称之为“北陆原会战”的大战帷幕。这次战役,是继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之后,代表“卡迪亚盟约”南方诸盟国军事势力和北方第一军事强国卡奥斯之间的再一次军事较量。而且,这一次战役的结果,在日后对于卡奥斯、林斯塔和索菲亚三国的国运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第二章 烽烟北陆原 大陆历596年秋季,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大败索菲亚军,攻占了索菲亚国都苏尔雅城的卡奥斯帝国军为了擒获逃脱的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及杰克佛里特等人,更是为了继续完成其统一全阿伦西亚大陆的霸业,终于出击林斯塔王国。而在林斯塔王国,在阿斯尔的表弟,有着林斯塔国王子身份的克瑞斯大力帮助下,获得了意外之财的索菲亚人在林斯塔国重建了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他们与林斯塔组成了联合军,共同团结于年仅十三岁的林斯塔国第二王子克瑞斯之指挥下,抵御卡奥斯的侵攻。 帝国军方面,以性格暴躁,但却粗中有细的猛将斯泰恩保克为指挥官,更有号称全帝国攻击力第一之盛名的铁甲骑士团十五个中队为主力,再加上索菲亚降将麦兰所指挥的八个中队,总共二十三个中队的兵力向林斯塔国发动了进攻。双方于北陆原展开了决定两国命运的大会战。然而,由于斯泰恩保克采取了奇袭的战略,导致兵力严重分散,真正参加北陆原会战的只有他部下直属的十二个骑兵中队,六个中队的步兵和五个法尔桑投降骑兵团尚在匆匆前往战场的路上。 而联合军方面,指挥官克瑞斯统合了新建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七个中队与原有的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二十个中队的兵力,除了留两个步兵团防御国都苏尔雅城以外,二十五个中队全部投入战场,形成了二比一的兵力优势。尽管如此,联合军在单个中队的战斗力上仍然无法和铁甲骑士团相比。胜利女神究竟会倒向哪一边,谁都不敢保证。而且,这也是年轻的奇才克瑞斯第一次指挥大军作战,不管日后他获得了什么样的评价,在当时,除了他的表兄阿斯尔对他绝对信任以外,很少人真正的相信他能够取胜。 “全军前进,冲锋!” 在斯泰恩保克下达攻击命令的同时,林斯塔军的两支骑兵团也发出了攻击的命令。他们是隶属于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麦尔考斯利麾下直属的两支中队,两名中队长的勇猛在林斯塔全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原本,杰克佛里特是打算由自己来亲自阻挡住斯泰恩保克第一轮攻击的。在联合军所有的将领中,从卡德莱特平原生还的杰克佛里特也是惟一有过和斯泰恩保克交手经验的将官,也只有他才切实了解斯泰恩保克的强大突击能力。但是,克瑞斯考虑到这毕竟是在林斯塔国的国土上,保卫国土的第一战还是交给林斯塔人比较合适,于是阻挡斯泰恩保克的任务就落到了麦尔考斯利部下的头上。只可惜,在林斯塔军中称雄的勇者和帝国军中以勇猛著称的斯泰恩保克相比,差的太远了。三支骑兵部队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一点集中。如果从空中往下看,会发现这三支部队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的指挥官全都冲在了最前头。一般来说指挥官亲自冲锋陷阵固然可以增加士气。但是,同样的,如果指挥官受到了损伤,对于士气的打击也是相当沉重的。而且,三支部队都把主要的兵力集中在前方,看起来就好像三个巨大的箭头一般。 很快,这三个箭头就交汇在一起了,但这种交汇绝不是令人愉快的。双方都是枪骑兵,在第一次的冲击中彼此的长枪就交错在一起了,往往形成两个骑士同时被对方的骑兵枪刺中,双双翻下马来同归于尽的结局。斯泰恩保克一马当先冲进了林斯塔人的军阵中,但他立即被数十名林斯塔的枪骑兵围住了。而且,那些骑兵丝毫也不讲究骑士间的规矩,他们一拥而上,看起来打算倚多为胜。斯泰恩保克的脸部被黑色的护脸甲包住了,但他的冷笑声却透过护脸甲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嘿嘿嘿,好好学习一下怎么使用长枪吧,到了地狱里你们也许用的着呢。” 说话的同时,斯泰恩保克手中的两柄钢矛枪就化作了两团闪烁着黑色寒光的光气,附近所有的骑兵都被连人带马的罩进了这两团光气里。那些骑兵惊叫着,徒劳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企图挡住那两支神出鬼没的钢矛枪,但却毫无作用。只听惨叫声、钢枪扎进甲胄的扑哧声、人和马的坠地声响成一片,等到斯泰恩保克终于停手的时候,在他身体的周围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生命了——不仅仅是人,甚至连战马的脖子都被斯泰恩保克捅穿了。 随着一声愤怒地吼叫,一名林斯塔的骑兵小队长向着斯泰恩保克猛冲过来——他的兄弟刚才死在斯泰恩保克的手下了,而他自己正是由于悍勇才被任命为小队长的,此时更是充分发挥出了十倍于平日的勇猛,这个小队长疯狂地抽打着战马,迫使它达到最大的速度,然后就把骑兵枪端平,朝着斯泰恩保克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气势之强烈就算是整整一个小队的骑兵冲锋也有所不及。 而此时斯泰恩保克也充分展示出了他异于常人的强大实力,他竟然并不后退,反而向着对手迎了过去。两人几乎是立刻就碰到了一起,随着一声巨响,林斯塔骑兵队长的长枪刺在斯泰恩保克的护胸甲上竟然折断了。而斯泰恩保克的两支钢矛枪同时插入了那勇猛骑兵的体内,只听斯泰恩保克发出了一声大吼,那具尸体被他从马上挑了起来,飞到空中滑了个圆弧重重地落到了地上。一时间,林斯塔人几乎都被斯泰恩保克的勇猛惊呆了。而所有的铁甲骑士团士兵们都看到了主帅的勇猛,他们发出了兴奋的吼叫声,发动了更为猛烈地攻击。 但是,如果说林斯塔军人的勇敢就此被吓住了,那可是大错特错了。看到己方的军威受挫,两名林斯塔的中队长同时向着斯泰恩保克围了过来,由于斯泰恩保克的勇猛他们丧失了林斯塔武人的尊严,眼下这耻辱必须再通过斯泰恩保克的败北来洗刷。两支长枪同时从左右两侧绞杀过来,一个刺斯泰恩保克的颈项,另一人则恶狠狠地冲着斯泰恩保克的腹部招呼,两名中队长可谓配合默契。然而,他们太低估铁甲骑士团军团长的实力了。 斯泰恩保克冷笑着,双手的钢矛枪同时向两边封出。重重地打在了两人手中的枪杆上,那两名中队长感觉像是被雷打在了手上似的,两支长枪同时飞上了天。枪杆上还带了斑斑的血迹——那两人手掌上的皮肤都爆裂了。 那两人倒没感到痛苦,精神上的巨大打击早就把肉体上的痛苦掩盖了。两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斯泰恩保克,怎么也想象不出从一个人的体内居然能够爆发出那么大的气力。然而,他们又犯了一个错误,而且是致命的错误——谁都不能在斯泰恩保克的面前有片刻的犹豫,更何况是呆住了。 斯泰恩保克的长枪就势刺出,把一名中队长当胸捅了个对穿,另一人总算反应灵活一些,一头滚下了战马,躲过了致命的一枪,紧接着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躲过了斯泰恩保克胯下战马随后的蹬踏动作,连滚带爬地躲进了人群中。 “这家伙居然如此骁勇!” 一边后退一边回头观看战局的阿斯尔禁不住惊呼起来。两名林斯塔军中素有勇名的中队长,竟然在一招之内就败下阵来。而且一个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另一个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却丧失了武人的勇名,从此以后休想在人前抬起头来。在这以前阿斯尔曾经在城墙上观看过斯泰恩保克和克瑞斯之间的决斗,当时斯泰恩保克似乎是被克瑞斯耍得团团转,阿斯尔也因此一直对斯泰恩保克的实力持怀疑态度,想不到这家伙此时居然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战力,确实令阿斯尔心惊不已。 “克瑞斯,那个戴面具的家伙真是太厉害了,想不到你居然能击败他。看来你的实力比斯泰恩保克更强呢。” 阿斯尔充满敬佩之意向着的克瑞斯叫喊道,由于他们都在快速行进,队伍跑成了一长串,而克瑞斯又跑在队伍的最前方,所以阿斯尔必须大声喊叫才能让声音传到克瑞斯的耳朵里。 只听克瑞斯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他的语气还是像往常一样平和自在,丝毫没有像阿斯尔那样声嘶力竭的感觉:“不要太高估我的能力了,亲爱的表兄,那一次斯泰恩保克只是被我吓退了而已,若是真的较量起来,胜负还很难说呢。” “不错,殿下,千万不能轻视铁甲骑士团的强大潜力,当初正是他们在卡德莱特平原给了我们致命的一击。斯泰恩保克本人更是被称为卡奥斯帝国中以武力著称的‘四将军’之候补,决非普通武将能够抵挡的。” 一直跟在阿斯尔身边寸步不离的杰克佛里特适时地提醒着自己年轻的主君,他曾经在卡德莱特平原与斯泰恩保克有过会面,但当时由于形势的极端不利,杰克佛里特主动地退让了。这一次,杰克佛里特不打算再后退了,他纵马追上前去,向克瑞斯请示道:“殿下,看来由我出面阻挡斯泰恩保克,似乎局面会有利一些。” “不,不,现在还没到出动本军王牌大将的时候。继续向前,继续向前。” 克瑞斯胸有成竹地回应道。 此时,在后方担任拦截任务的两支林斯塔军骑兵团已经伤亡过半,由于没有了指挥官的领导,士兵们只是单纯地寻找眼前的敌人进行搏杀,对于帝国军集体的阵形变化和攻击都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如此一来他们就再也无力阻止铁甲骑士团的前进了。随着一支不知从何处发出的信号箭射出,那两支败残的骑兵团就匆匆地后退了。他们对于逃跑的路线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残兵败将们沿着好几条小路飞快的退入了丛林中,速度几乎和他们自树林中杀出时一样快。 帝国的士兵们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声,有些就打算加速追赶了。而此时斯泰恩保克却并无欢欣鼓舞的态度。他阻止了士兵们分散追击的企图,沉思着,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对劲,防线太薄了。” 那口气就好像一个在饱餐了一顿美味后,低声抱怨作料太少的大老饕。对于斯泰恩保克来说,他毕生参加了大大小小无数次激战,对于战争的规模和形势几乎有了一种先天的直觉,而此时,他的直觉显然在告诉他:林斯塔军并没有尽出全力。 帝国军有着同样直觉的显然不止斯泰恩保克一个人,鲍尔斯男爵在身边的战事结束后也很快地来到了上官的身边,提出了他的看法:“阁下,林斯塔军的兵力应该不止这一点而已,他们似乎有所保留……” 在铁甲骑士团的诸将官中,鲍尔斯男爵算是比较有头脑的一个。 “我当然知道,那些家伙分散兵力,正犯了兵家之大忌。这样下去我们会很轻松地把他们各个击破!” 斯泰恩保克故作轻松地回答道。在他的内心中或许并不这么认为,但是现在斯泰恩保克也无法说出敌军分散兵力的目的何在,而他又不愿意让部下知道自己的迷惑,只得采取了这最简单的说法。 如果是副官皮罗迪,他一定会高高兴兴地接受这个说法,然后回头去继续冲锋。但鲍尔斯男爵可不是那种“把脑袋和嘴放在上司口袋里,自己只需要保留手和脚”的单纯行动派。对于斯泰恩保克的说辞,他摇了摇头不愿接受。 “军团长阁下,请恕下官失礼。根据我们的内应传来的消息,林斯塔军的指挥官就是那天在苏尔雅城城下与阁下决斗的那个金发少年,林斯塔王国的第二王子克瑞斯。那天阁下与他交手时被他的卑鄙伎俩所骗,连一招都没使就莫名其妙的输掉了决斗,可见那克瑞斯之狡诈多谋。此人在面对面的格斗中尚且使用计谋,更何况是在大军的征战中?而且两军相争应集中兵力并非很复杂的策略,那个金发少年不会不知。阁下,下官以为那人一定另有诡计,还请军团长阁下多加小心。” 斯泰恩保克斜着眼睛看着鲍尔斯男爵。这位男爵喜欢上谏言,斯泰恩保克倒没什么不满,毕竟有一个能出出主意的人总比自己孤家寡人来的好。可是这位男爵为何每次上谏言都要揭自己的短处?难道只有逆耳的言辞才能被称为谏言吗?所以每次尽管斯泰恩保克知道鲍尔斯男爵的意见是有道理的,他还是无法欣然地接受。 好不容易,压抑住了怒吼的冲动,斯泰恩保克尽可能心平气和的与鲍尔斯交谈:“男爵阁下,你说的我也知道,那个小子的言辞神态和当年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又岂是一个不懂兵法的笨蛋。说老实话,我就是弄不清那小子在打什么鬼主意。阁下既然喜欢上谏言,是否可以给一些实际点的意见,比方说那小子到底想干什么,或是我们下一步的具体行动之类的。” “……” 看到鲍尔斯男爵无言可答,斯泰恩保克感到一阵得意,他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了。 “多加小心?多加小心就可以避免敌军的攻击了吗。小心谨慎无非是为了防备敌军的埋伏罢了,可是你看看这附近,尽是一片平原,哪有可以埋伏兵马的地方?就算有几片树林子,也离我们的行军路线远着一大截,就算有人从里头冲出来,还没靠近我们就一定会被发现,那还算什么埋伏!而且敌军之所以要设伏也无非是为了取得地利,那苏尔雅城的城壁岂不是最大的地利,又何必出来送死!” 斯泰恩保克一连串的言论令鲍尔斯男爵面红耳赤,无言可答。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地开了口:“想不到军团长阁下居然也有这么锋利的辞锋和这么细致的考量,国内原本都传说阁下只是个粗线条的军人,看来是大错了。” 鲍尔斯适当地说了一句奉承的话语,这句话比他的苦心上谏起到了更好的效果,斯泰恩保克哈哈地笑了起来。 “身为军人,自当以征战为第一。终日间翻动嘴皮子说长道短,那是文官的伎俩,可不是我辈武将应行之道。” “阁下所言极是,下官一定谨记于心。” “现在,继续前进。敌军可能还会继续不断地杀出,不过毫无作用,来多少我们就杀他们多少。”斯泰恩保克自信满满地发下了这样的豪言壮语。他看了看前方,由于刚才的耽搁,林斯塔国王的队伍和铁甲骑士团之间的距离又拉大了不少。 “那些家伙,就知道逃跑。全军前进,追上他们!” 随着斯泰恩保克高声的号令,铁甲骑士团又继续向前推进了。 回头看着又一点点追上来的帝国士兵,克瑞斯的嘴唇边泛出一丝苦笑。 “这么快就被打败了吗?看来还是低估了铁甲骑士团的实力啊。” “克瑞斯,你的计划失败了吗?” 不知何时,阿斯尔跑到了克瑞斯的身边,而且还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 “别担心,别担心!亲爱的表兄。” 自从与阿斯尔相遇后,克瑞斯对这位整日间忧心忡忡的表兄说的最多的恐怕就是这个词了。 “我安排了不少后备力量,即使其中的哪一个环节出了点差错,也不会影响到总体的计划,所以我才敢说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取胜啊。” 克瑞斯一边安慰着容易受惊的表兄,一边从鞍上的箭袋上取出了一支箭杆上涂了硫磺的短箭,张弓搭箭,向着空中射了出去。硫磺在半空中燃烧,形成了一道光的幻影,而且由于箭杆上还涂了不同的金属粉末,燃烧的火焰发出了不同的色彩,看起来极为绚丽夺目。这就是大陆上通用的信号箭。它可以给很多人看到,但具体的含义只有事先约定好的人才知道,是一种极为有效的通讯方式。 从树丛里又冲出了一群林斯塔的骑兵,他们的数量还是不多——两个中队的兵力。但是为了抵御他们的攻击,斯泰恩保克不得不下令铁甲骑士团停止追击,摆开阵势进行还击。这一次的攻击时间比上一次还要短,损失了近一半兵力的林斯塔军又一次狼狈地逃回了树丛里,铁甲骑士团的兵力也有了一些轻微的损伤。不过,对于久经战阵的斯泰恩保克来说,这一点小小的损失更本就算不了什么。 “看来那些家伙打算采用逐步消耗我军实力的战法,难道他们自恃在兵力数量上占绝对优势吗?” 斯泰恩保克当然不会知道克瑞斯把林斯塔全部的兵力都投入了这场作战中。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乎——铁甲骑士团的强大突击力是无人可及的。他自信就算在兵力上处于劣势,也一样可以击败林斯塔军。 “大人,敌军撤退的路线极为混乱,是否追杀他们?” 另一名中队长高声地问道。 斯泰恩保克摇了摇头:“不必,林斯塔人故作混乱,只是为了诱使我们追击,好让他们的国王趁机逃跑罢了,他们一定还会有部队冲出来送死,不要上当,继续追击他们的本队!” “是,阁下!” 士兵们答应着,心里暗暗佩服主帅的精明。斯泰恩保克平时看起来和赤龙重装兵团的卡尔达克一样,是个毫无心计的粗鲁汉子,可一到了真正的紧急关头,就可以看出他的思虑其实颇为缜密。也正是由于这一点,斯泰恩保克才能跻身于帝国十大军团长之列。 果然,没过多久,斯泰恩保克的预言就实现了——从另一条道路里冲出了林斯塔军的第三支骑兵团,而且是由林斯塔王国惟一的军团长麦尔考斯利亲自率领的! 看到林斯塔军的兵力还是不多,斯泰恩保克禁不住纵声大笑。 “果然不错,那帮蠢货就这么一批批地出来送死吧!全军,前进!” 北陆原会战,被后世称为是“天才策士”克瑞斯生平指挥的第一战,也是使他从此奠定威望的一战。然而这场会战开始的时候,林斯塔军的局面却是难看之极,他们一群群地从树林里或是其他埋伏的地方冲出来,又一群群地在如岩石一般强硬的铁甲骑士团阵前被击溃,然后四散奔逃。其狼狈情形简直就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而帝国军则十分从容地将这些零散部队一一击破,斯泰恩保克一边前进一边大笑,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林斯塔军出现这样狼狈的局面是由于他们的指挥官,那个叫克瑞斯的黄毛小子完全不懂军事,竟然犯了分散兵力的低级错误。 “贵族已经是无能之辈了,王族就更愚蠢了,缺乏最基本的兵法知识。林斯塔的国王克拉里克九世也实在太愚蠢了,放着名将杰克佛里特不用,竟会把军权交给毫无经验的人,就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 斯泰恩保克这样评论着他的对手。在他身边的鲍尔斯男爵又忍不住开了腔:“阁下,据说对方的指挥官克瑞斯王子是个极聪明的少年,我们追击索菲亚王太子的部队在一路上就吃了他不少的亏……” “哼,那小子也许是有点小聪明,在一对一的格斗场上还能耍耍,可是到了大军纵横的战场上还异想天开地胡乱编造战术,结果无非是自取灭亡而已——为什么长着金头发的家伙都喜欢自作聪明?” 鲍尔斯男爵不敢说话了,他知道斯泰恩保克最后一句话是指的青龙骑士雷昂。上次他就是因为提起了这个斯泰恩保克最忌讳的名字而差点丢了脑袋。现在可不能再自讨苦吃了。 在林斯塔军的阵营中,此时也显得颇为混乱。但奇怪的是克瑞斯对于这种不利的状况竟然没有做出任何的补救措施,只是不声不响的继续率军前进,关于这一点,后世研究阿伦西亚大陆史,特别是那些对克瑞斯感兴趣的人们提出了种种不同的看法:“克瑞斯殿下早就预料到了战局的发展,他之所以全部安排骑兵出战,也就是考虑到了一旦失利,骑兵可以从容的退走,不至于遭到铁甲骑士团的全力反扑。所以这最初的不利情况原本就在他的计算之中,当然没有必要做出更正了。” 克瑞斯的拥护者们这样宣称道,但是,对于这样的说法很多人都持反对意见,因为根据后来的分析和推演,这段时间内林斯塔军的巨大伤亡并非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有人提出了另一种看法:“克瑞斯当时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而且又是第一次指挥大军作战,因此在最初的设想中计划与实际不符是很正常的,正是由于他的缺乏经验才使得林斯塔军伤亡惨重。而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误,故意不加以补救,或者应该说,他当时想不出补救的方法来。” 这样的说法前半部分还颇有说服力,但后半部分则也有很多人反对。因为在日后的统治中,克瑞斯固然做了不少不为人们理解的事,但他从来不曾掩饰过自己的行为。因此又有人根据克瑞斯日后表现出的性格做出了这样的推论:“因为战役的结果事关自己祖国的存亡和自己即将建立起的威望,所以克瑞斯殿下为了确保最终的胜利,使得斯泰恩保克对他创立的这种堪称为艺术的用兵方式放松警惕,不得不牺牲了大量的林斯塔士兵。从他日后的表现来看,克瑞斯殿下应该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惜任何代价的人。”更有甚者,有人做出了极端的推论:“他根本就是故意让那些林斯塔军去送死的,因为那些大部分是属于‘王妃派’麦尔考斯利的直属部下,借着帝国军的手把他们除去,有助于巩固克瑞斯本人及索菲亚军的地位,克瑞斯完全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 还有许多持类似或相似论点的人各执一词,他们都举出了一大堆事例来证明自己的观点,但谁也不能说服别人。即使某一种说法在某一个时期内占了上风,过不多久必然又会被另一种更具说服力的猜测推翻,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说出克瑞斯此时的实际想法。但是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不管克瑞斯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一段时间内林斯塔军的阵容确实完全是一片混乱。 如果说第一第二阵的骑兵队还是比较顺畅地逃回了树林中,那么从第三阵麦尔考斯利开始,林斯塔军从进攻到溃退几乎都毫无章法可言了。一向自视甚高的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团长麦尔考斯利继上一次在铁甲骑士团副团长皮罗迪的手上吃了亏以后,这一回又尝到了斯泰恩保克本人的厉害——交手仅一合他手中的剑就飞上了半空,若不是有部下拼死救援,以身体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一枪,他麦尔考斯利的名字就从此从大陆武士排行上除名了。 麦尔考斯利一战之下立即败北,他的部下们顿时阵脚大乱——指挥官的成败直接影响到士兵们的士气,斯泰恩保克趁机挥军全力剿杀,一时间就连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的军旗都岌岌可危——若是军旗被夺,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从此可就声名扫地了。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安排在第四阵的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副团长斯格比为了援救上官和军旗,不得不提前率军杀出。他的出现暂时缓解了林斯塔军的不利局面,但也仅仅是暂时的。没过多久,斯格比自己的部队也已经伤亡过半,而麦尔考斯利的中队还没有按计划撤退,而且他们还堵住了斯格比原定后撤的通路,脱离了正轨的林斯塔士兵们只得四散奔逃,一时间,只见漫山遍野都是林斯塔骑兵的绿色战袍在闪动,而这些大都是被追杀的帝国士兵们砍倒的林斯塔军的尸体——斯泰恩保克终于忍受不住诱惑,下令军团分散追杀林斯塔的溃逃士兵。林斯塔军的全面败北看来只是时间问题了。 勉强逃回了树丛的麦尔考斯利回头看见自己的绝大部分士兵仍然未能脱离战场,正在被帝国军肆意的屠杀,不由得破口大骂克瑞斯的分兵战术完全不合实际。而在林斯塔军的本队,一边高速后退一边回头观战的索菲亚军官们此时对于总指挥官克瑞斯的权威性也产生了动摇,其中,甚至包括了杰克佛里特在内。 杰克佛里特眼看着林斯塔的骑兵队一群群的被击溃,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纵马追上了克瑞斯,高声地叫道:“克瑞斯殿下!我们已经被击败数次了,这样下去士兵的士气会消耗殆尽的,分散兵力决非上策,还是请殿下尽快集中兵力吧!” 杰克佛里特的神色之间已经颇为严厉,虽然知道自己的位分,但杰克佛里特绝不是那种丝毫不敢得罪上官的人。只要有必要,他会毫不犹豫地提出谏言。 克瑞斯一言不发,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理睬杰克佛里特的谏言。这使得杰克佛里特大为不满,伸手去挽住了克瑞斯的缰绳:“殿下,殿下,战局如此的混乱,岂是名将所为。您看战场上我军的部队完全被打乱了,要赶紧收拾残局啊!” 克瑞斯终于有了反应,他无奈地摊了摊手,很不负责地说道:“这种事情你去和敌军商议吧,我也没什么办法。” “那么,就由下官前去阻挡斯泰恩保克一阵子,至少确保斯格比将军安全退走,如何?” 杰克佛里特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他自信在联合军所有的将官中,也只有他才能阻挡住斯泰恩保克的锋锐。 “不行!一旦阁下也同斯泰恩保克陷入缠斗,我就不得不投入全部兵力了。那样我军就陷入了最为不利的混战局面,而我从一开始极力避免的就是与帝国军形成混战。” 听到这样的评论,杰克佛里特一时沉默了。克瑞斯的言下之意明显是说除了他杰克佛里特以外,甚至就连林斯塔的将官也都是可以牺牲的。对于克瑞斯如此的看重,杰克佛里特不知是该感到自豪呢还是担心。而且,克瑞斯不惜牺牲大量林斯塔军的冷酷也让杰克佛里特为之震惊。似乎是感觉到了杰克佛里特的不悦之意,克瑞斯回过头来,向他做出了解释:“杰克将军,在我们前往林斯塔的一路上,阁下应该是比较了解我的,如果有别的办法能够拖住斯泰恩保克,我是决不会平白无故的牺牲这么多士兵的。如果连阁下都不能信任我的计划,我的策略就很难实施了。” 杰克佛里特无言地点了点头,低下头去。他努力地不往后看,可是,林斯塔士兵的惨叫声却不停地传到他的耳中。杰克佛里特死死地攥住剑柄,指甲几乎把手掌都刺出血来。 虽说做好了牺牲大量士兵的准备,但克瑞斯还是适时的调整了他的作战方略。他再一次的向着空中射出火箭,示意其他埋伏的部队暂停攻击。 帝国军方面,现在的行动目标也不是很明确。斯泰恩保克看着草原上到处乱跑的敌我双方士兵,心中颇为犹豫。一方面,他知道眼下还不是分散军力追杀残敌的时候,因为他还没能够予敌以致命一击,林斯塔仍有不少部队可以动用,如果现在分散了兵力,很有可能被敌方的生力军冲击而遭致败绩;另一方面,眼前这些到处乱窜的敌军实在是太混乱了,完全是任人宰割的态势,如果就这么把他们放走了,实在是不甘心。在这种矛盾的心态下,斯泰恩保克转而征求部下的意见。 “喂,男爵阁下,现在我倒是想听一听您的意见。我们是继续追击他们还是先收拾了这些满山乱跑的小虫子?” 鲍尔斯仔细的观察了一阵局势,然后很谨慎地回答道:“大人,下官以为,敌军似乎是故意牺牲这一部分的士卒以确保其本队能够逃跑。您看那一支有着林斯塔王族旗帜的队伍越跑越远了,他们毫无疑问是打算用眼前的这些残兵来拖住我们。” 斯泰恩保克顺着鲍尔斯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那里林斯塔王家的旗帜渐渐的快要消失在地平线上了。斯泰恩保克顿时领悟过来,高声叫喊道:“不错,那帮家伙果然是想牺牲部下来保证他们自己能够逃跑!到底是有着所谓王族血统的人,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平民出身的斯泰恩保克对于血统论似乎有着与常人相反的理解,在他的心目中,越是所谓高贵的家族血脉中的血液就越是污浊不堪,而王族的地位在他的心目中恐怕反而是最低的。所以,斯泰恩保克对于能擒获王族的机会是不肯放过的。 “把部队集中起来,别去管那些残兵了!追击敌军的主帅,结束这场战争!” 斯泰恩保克下达了召集令,正杀的兴起的铁甲骑士团各中队只得不情不愿地放弃了已经到手的猎物,向着斯泰恩保克指定的地域重新集结了。 战场上出现了一个暂时的空隙,双方都利用这段时间暂做休整,林斯塔军也终于获得了一段宝贵的后退时间。喘息未定的斯格比的率领着残余的部下逃进了树林,在那里,他又收容了一些离散的士兵,数了数,幸存的部下已经不到一半人了。沿着预先规定的路线,斯格比好不容易追上了高速移动中的林斯塔本队。麦尔考斯利此时也已经来到了克瑞斯的面前,满脸都是不高兴的神色——他的部下伤亡比斯格比略好一点,但也损失了近一半的兵力。 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位林斯塔大将,克瑞斯的脸上显示出不甘而又无奈的神色,他苦笑着对身旁的杰克佛里特与阿斯尔评论道:“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败北了,到底是铁甲骑士团的实力太强还是我们林斯塔的军人太不堪一击呢?” 麦尔考斯利满心的不悦,部下们的损失全是因为服从身为统帅的克瑞斯之军令。而现在克瑞斯竟然如此的评论林斯塔的将兵,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在心中暗自怀疑克瑞斯是否故意让他的直属部下在帝国军的手上消耗殆尽,但现在又不能够公开地提出来,因为就连一向被认为是克瑞斯之心腹的斯格比也遭到了比他还要惨重的损失。所以现在说克瑞斯存有私心,还为时过早。 “很好,两位将军都辛苦了。你们不必再跟随本队前进,只需要找地方就地休整,注意收容被帝国军打散的部队,而且不要和铁甲骑士团正面冲突。等到铁甲骑士团过去以后,就从背后骚扰他们,袭击他们的小股部队。甚至不需要和他们交手,只要让斯泰恩保克了解到你们的存在,使他不能专心致志的全力进攻就可以了!” 脸上重新泛出微笑的克瑞斯用充满自信的语气下达了这样的指令。这一条指令很符合目前的情况,并赋予了指挥官最大的自由度,两位林斯塔的将官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克瑞斯随后下达了继续前进的指令,同时发出信号,命令埋伏的部队继续以小股兵力反复骚扰帝国军。尽管这样做使得林斯塔的军团遭受到了很大的损失,但克瑞斯仍然坚持保持持续不断的攻击。而且,他再一次的拒绝了杰克佛里特率领索菲亚军出击的请求。 “索菲亚的皇家骑士团拥有比林斯塔军更为强大的战斗力,所以我打算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你们的作用。而杰克佛里特将军则要担负起予敌军致命一击的的重任,所以现在还是请阁下保持兵力为上。” 克瑞斯把自己计划的关键告诉了杰克佛里特,这位索菲亚王国的第一猛将只得暂时收起了出战的念头,不过,他对于克瑞斯大量消耗联合军中的林斯塔士兵,而让索菲亚军在一旁观战的做法感到担忧,担心这样做会使得林斯塔人对索菲亚军产生对立情绪。对于杰克佛里特的疑虑,克瑞斯这样回答:“如果我倒过来做,只消耗索菲亚的军力而让林斯塔人到最后再出战,恐怕索菲亚军的意见会更大吧。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林斯塔王国的王子,下达的命令林斯塔人还不敢反对。可是如果我一味的让索菲亚人去送死,即使杰克佛里特将军您不反对,其他将官也一定会有怨言。一旦他们心中对我的信任出现了裂痕,那么我就很难在今后的战斗中指挥他们了!” “可是克瑞斯殿下,如果让我们索菲亚军和林斯塔军轮流出战,共同承担这最初的不利局面,也许情况会好一些……” “不一样的,杰克佛里特将军。联合军中的两支组成兵力:林斯塔军和索菲亚军,必须有一支保持完备的作战状态。如果我下令两军轮流出战,最终只会使两支军队的兵力士气都受到很大的损伤,那时候就很难在指望他们爆发出如何强大的战力了。再说索菲亚军虽然是精锐之师,但毕竟只有七个中队,兵力太少了。无法承受长时间的消耗作战。另外,现在让索菲亚的士兵们在心中感到愧疚,同时使他们的战意无法宣泄,以后一旦放他们上了战场,他们就可以爆发出十倍的战斗力来。” 克瑞斯精密独到的分析终于折服了杰克佛里特,他敬佩地点着头离去。此时,阿斯尔才得以靠过来和克瑞斯交谈——他刚才无法插入克瑞斯与杰克佛里特之间关于大军调动的讨论,只能和玫兰霓丝走在一起,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机会与自己的表兄弟交谈。但是还没等他开口,坐下的战马就猛地绊了一下,几乎把他摔倒。阿斯尔惊异地朝地上看去,发现原本柔软的草地已经不知何时转变成了乱石滩,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骑兵的行动速度明显受到了阻碍。 看着阿斯尔惊异的神色,克瑞斯微笑着点了点头:“北陆原到了!” 第三章 诱敌之计 大陆历596年九月,卡奥斯帝国军同林斯塔与索菲亚联合军之间的战争进入到了第二阶段,也就是决战阶段。联合军的统帅克瑞斯选择了林斯塔国都苏尔雅城以北的一片荒凉河滩作为两军决战的战场,而这原本只是在当地人中流传的地名也因此而成为了阿伦西亚大陆战争史上非常重要的一个名词,那就是——北陆原会战。 会战的一开始,联合军的局面并不见好,克瑞斯坚持的骚扰策略对于经验丰富的帝国铁甲骑士团军团长斯泰恩保克毫无作用。在斯泰恩保克的指挥下,铁甲骑士团把克瑞斯用来阻碍帝国军前进的林斯塔骑兵团杀的一败涂地,就连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的军旗都几乎易主。持续不断的失败使得联合军内部的军人们对于克瑞斯的指挥产生了怀疑,克瑞斯好不容易才平服了这种情绪。不过,连续的失败还产生了另一个效果——帝国军的指挥官斯泰恩保克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联合军的年轻指挥官一定是一个毫无能力可言的纨绔子弟,这坚定了他生擒林斯塔王族的决心。 当联合军的本队到达北陆原之后,克瑞斯就下令全军放慢了后退的速度,在平原上摆开了阶梯式的阻击阵形,逐次迎战帝国军。他自己则在一辆活动的大运输车上设置了一个精致的小军帐,把这里当作了他的临时指挥所,开始在军帐中指挥部队。从这一刻开始,北陆原会战即进入到了第二个阶段中,这也是整个林斯塔王国与卡奥斯帝国之间的战争中最关键的一环,联合军能否在这里阻挡住帝国铁甲骑士团的攻击,就看克瑞斯在这一战中的指挥如何了。 此时,克瑞斯终于展现出了与他的实际能力相符的指挥力,他在军帐中摆开了一张巨大的北陆原地形图,还准备了不少不同颜色的棋子:红色的一共有二十三个,但被放置在图纸上的只有十二个,其余的被放在一边;图纸上还放置了十八个绿色的棋子和七个蓝色的棋子。放置的位置也各不一样:红色棋子被放置在一起,不时的向前移动;与之正对的是一小堆绿色和所有蓝色的棋子,保持静止状态;而绝大部分的绿色棋子被井然有序地分散配属在红色棋子的两侧,并不时地被放置到红色棋子的中间去,然后又被取回,纸上相应标注的数字再加以修改。这种布置的方式十分的简单明确,就连对于兵棋推演一窍不通的阿斯尔也明白了这张地图上棋子的意思——代表着目前的战局。红色毫无疑问是指斯泰恩保克指挥的铁甲骑士团,数量最多的绿色棋子当然是指林斯塔的王家近卫军团了,蓝色的,必然代表着以杰克佛里特为首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 克瑞斯不慌不忙地布置着这一切,阿斯尔充满好奇心地在一旁观看。杰克佛里特也站在一旁,不过他可不像阿斯尔那样完全是外行看热闹的派头,而是用一种非常内行的眼光欣赏着克瑞斯的动作,不时的对阿斯尔解释几句。 “瞧,殿下,克瑞斯殿下现在正在计算敌军在最初的攻击中所遭受到的损失,然后在记录纸上将这一结果记下,同时记录下我军的伤亡。这样,我们就可以大致了解到敌军和我军的实力对比,以及在战争中的消耗情况,及时地做出相应的调整。” 杰克佛里特停顿了片刻,接着用一种充满敬意的语气说道:“以往兵棋推演只是在作战前被用于推测战场上的情况,以帮助指挥官预先考虑战场上的局势,而像克瑞斯殿下这样在战役进行的过程中也利用兵棋推演来调整战术,微臣还是第一次见到。克瑞斯殿下可谓是创造了一种新的战争艺术了。” 正在忙于工作的克瑞斯听到了杰克佛里特推崇备致的评价,抬起头来笑了笑,补充道:“虽说是这样,不过这种方法需要最翔实的战场资料,我们的斥侯兵必须不停地把最新的战场情况向我们报告,否则我的兵棋推演就只是完全建筑在空中楼阁之上的泡沫了。” 他又看了看站在身旁的阿斯尔,后者完全不能理解他与杰克佛里特的交谈,但又舍不得离开,站在军帐中显得无所适从。克瑞斯禁不住笑了,说道:“好啦,亲爱的表兄,您现在最好去和玫兰霓丝小姐待在一起,或者去和父亲大人说说话,这里很快就会变得嘈杂不堪,以您的王太子之尊实在不适合再待在这里了。” 确实,小小的军帐中挤了三个人就已经颇为局促了,如果再有斥侯兵进来报告,恐怕就连转身都困难了。 “是的,殿下,您还是去休息一会儿吧。一路上奔波到这里,您恐怕也很累了。” 杰克佛里特此时也不失时机地向主君上谏言,他的目的不仅仅是让阿斯尔去休息,也是为了避免阿斯尔过多的提问打搅克瑞斯思考问题。然而,一向对克瑞斯和杰克佛里特言听计从的索菲亚王太子这一回却提出了自己的主张:“不,我还是想待在这里,和你们在一起。兵法也是一个未来的国王必须学习的艺术。” 杰克佛里特和克瑞斯对望了一眼,两人都对阿斯尔终于有了“王者意识”感到颇为欣慰,然而,阿斯尔提出的要求也让他们有些为难——现在正是紧急关头,他们不可能在指挥大军的时候再分心传授阿斯尔兵法。 “不必担心,我不会打搅你们的,我会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决不出声妨碍你们的工作。” 阿斯尔的请求就象是一个小孩子哀求大人让他在玩具旁多待一会儿的神气,而且话一说完他就坐到了椅子上,摆开了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架势。无奈的和克瑞斯对视了一眼,杰克佛里特终于点了点头:“好吧,那么就请殿下保持安静。” “是的,我一定会的。” 阿斯尔兴高采烈地说道,然后他就专心致志地看着那张巨大的地图——尽管他还看不懂。 没过多久,斥侯兵就跑来报告帝国军的前锋已经到了,克瑞斯听后微微皱了皱眉毛:“来的这么快?我们的阻击部队似乎还是很不得力啊。” “下官前去迎战吧。” 杰克佛里特自告奋勇,但克瑞斯摇头拒绝了。 “不行,杰克佛里特将军,您最好不要露面。第一次较量我打算只用林斯塔的部队,最好不要让斯泰恩保克考虑到索菲亚军力的存在。”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在实战中把己方知道的一切全部加以计算又是另一回事。” 克瑞斯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好啦,亲爱的表兄,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杰克佛里特将军最好不要去。” “不,下官一定要去观察敌军的阵容。” 对于杰克佛里特的固执,克瑞斯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但也没再坚持。于是,三人一起向军帐外走去。 重新整合了部队以后,斯泰恩保克急匆匆地率领着全部的中队全速前进,意图追上林斯塔军的本队。一路上他们继续遇到了反复的骚扰性攻击,不过,现在那些袭击的部队可聪明了许多,一但遭到了铁甲骑士团强力的反击就立刻后撤,避免与帝国军正面冲突。而斯泰恩保克此时也无心和这些小股部队多作纠缠,只要他们退去,斯泰恩保克就继续前进追击林斯塔的本队。他一边前进,一边对于林斯塔军的懦弱大加嘲讽,藉此增强己方部队的士气。 不久以后,高声咒骂林斯塔军怯战的斯泰恩保克终于发现敌军不再后退了,他们在一处狭窄的沙地上摆开了阵形,等待着与铁甲骑士团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林斯塔军的军容整齐,士气旺盛,和斯泰恩保克想象中丧家之犬的模样大不相同。 “这些家伙,这时候居然还能保持阵容!那个长头发小子倒还有些能力,不过,我很快就会把他装在笼子里送回帝国!” 斯泰恩保克用充满自信的的口吻评论着对方的指挥官。他举起一只手,示意部下略微调整阵形,从追击敌军的快速移动队形转变成为突击阵形,铁甲骑士团以其一贯的干练作风在高速移动中完成了这种转变。 两军进入到了对峙阶段,斯泰恩保克一眼就看到了敌军阵营中的指挥大将——克瑞斯,他没有戴头盔,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如果不是他手中拿着金色的圣地之枪,他骑在白马上的风姿也许真的会被人当作是传说中的美神托莫索斯了。令斯泰恩保克激动的不仅仅是克瑞斯一人——斯泰恩保克对于艺术和美学的爱好远不及他对战争和杀戮所立下的功勋来的感兴趣。他注意到克瑞斯的身边还另有三个人:一个少年胸前有着索菲亚王家的白底蓝十字徽记——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另一人头上戴着金色的王冠,背后竖立着林斯塔王国的绿底色十字军旗,是林斯塔国王克拉里克九世本人!这两个人的出现大大刺激了斯泰恩保克建功立业的野心,如果能生擒到这两个人,他斯泰恩保克的功绩可就远远超过青龙骑士雷昂了。一时之间,强烈的竞争意识几乎完全淹没了这位帝国著名猛将的全部思想领域。他正准备发出进攻的命令,突然又在阿斯尔身边看到了另一个人影:黑色的甲胄、黑色的战袍、就连胯下的坐骑也完全是黑色的,从黑色斗蓬下翻出的衬里颜色却是血一般的鲜红,这个黑衣骑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却比千军万马同时冲击更令人感到震撼。 “是那个‘黑杰克’!” 斯泰恩保克惊异之下不由得脱口说了出来。他和杰克佛里特可不是第一次碰面了,两人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曾经有过碰面的经历,不过那一次两人各有心事,还没有来得及交手就各奔东西了。但当时斯泰恩保克曾经亲眼目睹了麾下的好几名中队长想要从杰克佛里特的身上取得击毙敌军军团长的荣耀,结果却沦为了这位黑衣将军的剑下亡魂。为此他一直为了当时没能把杰克佛里特截下而憾恨不已。如今,两人在北陆原终于再次相逢,不过,像斯泰恩保克这样的猛将可不会把杰克佛里特的存在当作威胁。 “报仇的机会终于到了!全军,前进!” 这就是斯泰恩保克发现了杰克佛里特也在敌军阵营中之后做出的惟一反应,用武力来解决问题才符合斯泰恩保克的思路。克瑞斯先前一直担心帝国军发现杰克佛里特之后会考虑到索菲亚军团的战力存在,但在斯泰恩保克心中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他早就把索菲亚军和林斯塔军当成一股军事力量加以考虑了,此时看见杰克佛里特只是更加刺激了他进攻消灭敌军的决心。 大出斯泰恩保克的预料,林斯塔军一看到帝国军开始进攻,他们不但不发起相应的冲击,反而指挥中间的部队向后退却,而两侧的阵形不变,形成了弧形阵。而站在王旗下的林斯塔军指挥官更是回头折回了阵形里,对于斯泰恩保克的高声挑战连眼都没抬。这下可把斯泰恩保克气昏了,他破口大骂:“混蛋小子,连最起码的骑士礼仪都不懂吗!林斯塔的王族都是些废物,看到敌人就只会逃跑!看我追上你把你撕成碎块!” 似乎是为了印证斯泰恩保克的咒骂,当铁甲骑士团继续向前的时候,林斯塔人干脆全部回转过身体,向后逃跑了。而且,最令斯泰恩保克目瞪口呆的是,那个黑衣的猛将杰克佛里特居然也随之后退了。不过,逃跑的只是正面的部队,有大量的林斯塔骑兵和重装枪兵从两侧围了上来,同帝国军绞杀在一起。他们的策略也很简单:一旦阵形被帝国军打乱了,他们就立即向两侧撤退,而忙于追击林斯塔军本队的帝国军也无暇去搭理他们,然后又从两侧围上新的部队加以补充。 对这样的战术,斯泰恩保克并非没有对策。但是,现在的他只能单纯的从正面加以突破——战场是克瑞斯精心挑选的,狭窄的沙地两侧是复杂的河湾与丛林,地形的复杂限制了斯泰恩保克采用多样化的战术。包抄、侧击等策略在这里都用不上了,他只能用正攻法。而林斯塔军又决不和他正面交手,一旦发现处在了铁甲骑士的冲锋路线上,那些林斯塔人就四散奔逃了。而如果铁甲骑士们调转过身子,那些原本溃散的林斯塔军又能够很快地聚拢起来攻击他们的后方。总而言之,现在帝国军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大汉手持巨棒却身处一大群的蚊子中间,不知该如何下手才是。 “我军从一开始到现在,似乎就只有逃跑最在行了。” 带着苦笑,杰克佛里特一边后退一边回头看着杀气腾腾的战场。那里,林斯塔军和铁甲骑士团厮杀正烈,人的惨叫声和马的嘶鸣声响成了一片。一向习惯于冲锋在前的杰克佛里特却此时却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拼杀,这实在让这位索菲亚王国第一猛将心情不快。 “我们很快就有反击的机会了,不过那首先要等到铁甲骑士团的士气衰落以后。” 克瑞斯再一次的向杰克佛里特说明他的计划,同时,他返回了大车上的营帐中,不管外面如何杀的昏天暗地,克瑞斯始终自顾自地坐在营帐里研究他的兵棋。 杰克佛里特对于克瑞斯坐在营帐中指挥军事的做法颇为诧异,一般来说指挥官总是亲自处在前线的,象克瑞斯这种做法历史上似乎只有那些胆小的将官才做过,而他们最后往往都是以败军之将留下污名的。 “殿下,您不亲自关注战局吗?” “不必了,斥侯兵会向我报告一切的。” 抬头看见杰克佛里特不满的神色,克瑞斯笑了笑,又补充道:“如果我亲自在战场上指挥,我所看到的只是眼中所见的一部分,而这场战役的规模绝不是单靠一个人的双眼就能完全体会的。在这种情况下关注全局要比单纯的在战场上冲杀更能够体现指挥官的统率力。” 不久以后,果然有大量的斥侯兵匆忙地跑进来向克瑞斯报告战局,而克瑞斯也就依据这些情况一一调整自己的部署,他把主要的兵力配属在铁甲骑士团进攻路线的两侧,逐次派出,一点点的弱化帝国军的锋锐。受到打击的部队则被调派到帝国军的后方去重新整编,然后再次从铁甲骑士团的侧后方发动攻击。而且,每当铁甲骑士团向前冲锋的时候,克瑞斯就下令全军向后撤退相应的距离。总之,他使得联合军的本队始终都处在斯泰恩保克的了望范围之内,但是无论斯泰恩保克怎么冲击,他都无法缩短两军之间的距离——不管他冲得有多快,克瑞斯都会用相同的速度向后撤退,不让斯泰恩保克有威胁到联合军本队的机会。而且,斯泰恩保克每前进一步,都必须击败大批的林斯塔阻击部队,这使得他们的作战意志和体力都大量消耗了。 北陆原会战进行到现在,联合军终于摆脱了最初的混乱状态而进入到有序的阶段,而从这一刻开始,北陆原会战的主动权就牢牢地掌握在了克瑞斯的手中。 但是,斯泰恩保克也并非那种毫无戒心的将官。在接连打退了几次攻击之后,他发现林斯塔军的行动规律性比过去大大增加了,进攻与后退之间的转换也变得十分娴熟,没有再留下能够被己方利用的空隙。而且,每一次的突袭行动都必然是针对着铁甲骑士团最薄弱的环节,其攻击的准确性和效果也有了很大的提高,与他停下来整编之前所遇到的林斯塔军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斯泰恩保克对这种变化感到迷惑不解。他虽然不是那种会为了一点疑惑而停止行动的人,但也决非一个完全无谋的莽夫,过了片刻,斯泰恩保克终于忍不住向部下提出了疑问:“鲍尔斯男爵,阁下是否觉得敌军的情况有些不正常?” 没有想到军团长居然会主动提问,鲍尔斯带着受宠若惊的心情匆忙地赶到了斯泰恩保克的身边。 “是的,大人,下官也觉得林斯塔军的行动模式有些奇怪。” “这一回男爵阁下有什么好的谏言吗?” “下官以为,敌军似乎努力和我们保持一种‘半接触’的状态。” “半接触?” “是的,也就是说他们始终处在我们的观察范围内,但却不让我们真正接触到他们。” “这是为什么?” “这个……以往下官从未见过这种战术,似乎是诱敌之计。” “又是‘诱敌之计’?男爵阁下似乎始终都保持着相当的警戒心啊!” 顾不上斯泰恩保克的讥讽,鲍尔斯又提出了新的谏言:“大人,那些先前被我们打散的林斯塔军又在我军的背后集结,似乎有图谋不轨之意,我们是否回头吧他们彻底消灭后再继续前进?” “哈,哈。那些小虫子不必介意,反正他们已经失去战斗力了。” “可是大人,即使是败残之军,若集结起来再加以修整,还是有一定力量的。到时候他们骚扰我军的后方,恐怕……” 沉吟了片刻,斯泰恩保克同意了鲍尔斯的意见。 “好吧,那就由男爵阁下率军把他们扫平。” “遵令,大人!” 兴冲冲的鲍尔斯男爵随即率军回师。但是他空喜欢了一场——在后方骚扰的正是麦尔考斯利和斯格比的部队,一见到铁甲骑士团的军旗,他们又一次回头逃跑了。鲍尔斯追了一程,结果对手竟然作鸟兽散,四散逃入了树丛。“大获全胜”却又一无所获的鲍尔斯男爵只得回头去向长官复命。“看来指挥官的无能竟然影响到了部下呢,连对阵都不敢就四散奔逃了,我还真是替林斯塔的军人脸红。” 斯泰恩保克用充满鄙视的态度评价对手,鲍尔斯却颇为担忧:“大人,他们不与我军硬拼,似乎是另有图谋,我们还是……” “好啦好啦。” 斯泰恩保克不耐烦地打断了部下的谏言:“我知道他们的图谋是什么。” 他指了指又远了一些的林斯塔军本队王旗,很自信地说道:“无非是拖延时间,好让他们的国王能够远遁罢了。我们再为这种事情争论就真的陷入他们的算计中了,赶紧追上他们的本队,生擒林斯塔和索菲亚的王族,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结果,斯泰恩保克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但他坚信己方的攻击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所以虽然铁甲骑士团的伤亡数量比过去有所增加,但他还是不屈不挠地继续前进。帝国军一路向着联合军的本队追击,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条用大量鲜血和尸体铺成的道路。 第四章 陷阱 整整一个白天就在双方的激战中过去了,黑夜的降临并未阻止这场惨烈的厮杀,林斯塔军的攻势甚至更为猛烈了。克瑞斯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就连掌剑官佛利伯爵的“独立中队”都被派了出去。战场上燃起了无数的火把,双方的军人在火光和微弱星光的映照下继续拼死地格斗着,睡眠和休息的想法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双方只想着如何尽可能多的杀死敌人。而且,彻夜不眠的并不仅限于在战场上的军人,军帐中的克瑞斯和杰克佛里特两人也在紧张的忙碌。战场上的情况千变万化,两人为了把握住局势可谓是煞费苦心。 克瑞斯除了不停地派出斥侯兵以外,还几次亲临战场上观察情况,而杰克佛里特更是几乎冲到了铁甲骑士团的面前,如果不是因为克瑞斯严令他不得主动求战,恐怕杰克佛里特就要和斯泰恩保克发生面对面的冲突了。 铁甲骑士团的前锋距离林斯塔军的中军营帐越来越近了,有几次帝国军的先遣小队几乎冲到了军帐的面前。面对这种情况,杰克佛里特终于耐不住要求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出战。然而,克瑞斯却依然不为所动。 “敌军尚未到疲惫的时候,我们现在出击,仍然可能和他们形成混战的局面。再等一等局势就更有利了。” 克瑞斯这样回答索菲亚第一猛将的要求,而杰克佛里特并不就此罢休,他想了想,又说道:“那么,请殿下下令熄去营帐前的火把,以免被敌军知道我们中军的位置,那样会招来斯泰恩保克的猛攻,而整个大陆上恐怕没什么人能挡得住铁甲骑士团的全力一击,即使是下官也……” 杰克佛里特提出了新的建议,虽说他曾在卡德莱特平原狠狠地给了铁甲骑士团一个教训,但他从来都没有轻视过斯泰恩保克这个对手。然而,即使是对于这样的建议,克瑞斯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行,我故意暴露目标,就是为了让斯泰恩保克觉得胜利已近在眼前,只有这样,他才会不计代价地继续发动攻击。现在隐藏起来,反而会使得斯泰恩保克清醒头脑,等他冷静下来之后,我们再想诱使他在不利局面下主动攻击就很难了。” 克瑞斯每次说服别人的时候,必定会举出足够的道理。杰克佛里特只得离去,但没过多久,他又一次急匆匆地冲进了营帐,这一次,他可不是前来劝说克瑞斯的,而是为了通知他前去应战:“克瑞斯殿下,铁甲骑士团的前锋已经冲到了我们中军营帐前了,现在不是商量是否出击的问题了,而是必须出击!否则我们的主力军团还没出击就被敌军夺取了中军,那可真是大笑话了。我已经下令骑兵团列阵,您也尽快去您自己的弓弩手中队里担任指挥吧!” 克瑞斯的脸上显现出大为惊异的神色——在他的地图上,铁甲骑士团应该还和中军营帐有一定的距离才对。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看来坐在营帐里‘纸上谈兵’还是行不通啊,中京国的古语还真是灵验。” “来不及了,克瑞斯殿下,请赶快出去吧!” 杰克佛里特焦急的催促着犹自镇定如恒的统帅,自己则一把抱起了坐在一旁发呆的阿斯尔,大踏步地向营帐外走去。营帐外面,玫兰霓丝已经整顿好了阿斯尔直属的步兵中队,杰克佛里特只需把年轻的主君交给玫兰霓丝照管,自己就可以冲出去厮杀了。但就在他离开的一刹那,克瑞斯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臂。 “等一等,杰克将军,现在是谁在阻挡铁甲骑士团?” “是拜伦贝克将军的重铠枪兵队。” 克瑞斯咬了咬牙,猛地一拍杰克佛里特的肩头:“那么,现在我们就后退!传令下去,留重铠枪兵队断后,全军后撤!” “什么!” 杰克佛里特的脸色完全变了,在战场上保存实力是一回事,可是当敌人冲到面前还调转身体逃跑,那可就是彻头彻尾的怯战行为了,而杰克佛里特一生中向来是与“怯懦”二字无缘的。他长大了嘴,看着眼前神色坚决的指挥官,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在铁甲骑士团的实力被最大程度削弱以前,我决不会和铁甲骑士团作正面冲突……算了,没时间再解释了,立即传令后退!” “我一生中从没下达过这样屈辱的命令!” 杰克佛里特的声音也有些不冷静的因素。过去,在卡德莱特平原和圣佛朗西斯城他曾经有过败退的经历,但即使是败退,也没有一个敌军敢于出现在他的面前十步之内而还活着的。如今,眼看着敌军快冲到自己的鼻子底下了,而己方的部队还没和敌军交过手,却被要求下令后撤,也难怪杰克佛里特难以保持冷静的态度了。 “这是我身为联合军指挥官的命令!” 克瑞斯声色俱厉地叫道。但杰克佛里特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决定是否应该执行这道不寻常的命令。此时,营帐中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杰克,服从克瑞斯的命令吧,他现在是指挥官。” 是阿斯尔的声音,即使在就连杰克佛里特都对克瑞斯失去信心的现在,他依然保持了对自己表兄弟的绝对信任,这种毫无理由的信任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后世的人们一直争论不休。不过,不管怎么说,阿斯尔的完全信任使得克瑞斯在日后有了一个充分发挥其聪明才智的舞台,也为阿斯尔自己君主地位的巩固提供了坚实的人事基础,这一点后世所有的人都是一致承认的。而最初证明这一点的,就是在北陆原会战中。 既然自己的主君说了话,杰克佛里特只得弯腰行礼,接受了这道命令。而此时克瑞斯又追加了一条指令:“全军所有的东西都不用收拾了,只带着必备的武器离开,其他东西全部按照原来的样子摆放,这营帐里的也一样。另外,通知拜伦贝克,不要和帝国军硬拼,稍作抵抗后就退进丛林里去——敌人的骑兵部队无法钻进密林。” 克瑞斯的指令有时候很实际——不用携带粮食辎重使得联合军立即就能脱离战场,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又是第一次指挥如此大规模的战争,在紧急之下,他的命令终于又显示出了不切实际的毛病——铁甲骑士团的强大突击能力,又岂是拜伦贝克仅仅“稍作抵抗”就能够顶得住的。 为了确保全军能够安然撤退,拜伦贝克几乎是不顾一切地用钢矛枪顶住前面己方士兵的尸体组成防线,这个平时阴阳怪气的绿眼睛男人在这时候却显示出了惊人的决断和勇气,他亲手杀了几名后退的己方士兵,迫使其他的人用身体去阻挡帝国军的铁蹄。等到前排的防线被突破以后,拜伦贝克已经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把剩余的士兵组织成了几个圆形的圈阵:外围的几排枪兵半跪在地上用长枪组成防线,前排的士兵受伤后根本无法后退,只能拼死血战。圆形的阵法布置可以防御任何一面的攻击,但是很难整体朝一个方向移动,当然也就不可能逃跑了。而且阵形的指挥官被围在圆圈的最里层,只有把外面的士兵全都杀光了,指挥官才会受到伤害,而只有等到指挥官阵亡,整个阵形才会被瓦解。这种战术虽然残酷之极,但却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重铠枪兵的装备和训练原本就是专门用于对付敌军骑兵队突袭的,一旦所有的士兵拼死抵挡,就算是斯泰恩保克也一时间攻不进去,铁甲骑士团的攻势终于被阻止了片刻。 然后,拜伦贝克一看到己方的部队都已经脱离了战场,就立刻放弃了防御力极高而移动力极差的圈阵,改为全面逃跑的纵向阵形,也不顾铁甲骑士团跟在后面追杀。他用枪杆抽打着部下的脊背要他们撤退,其态度和刚才要士兵们宁可战死也决不后退一步的做法截然相反,有些士兵无法适应这样大的变化,后撤的速度慢了些,结果立刻就被紧追而上的帝国铁甲骑兵活活踩死。等到拜伦贝克撤退到帝国骑兵无法进入的密林深处以后,他清点了士卒,发现幸存者已经不到原来数量的三分之一了,而这一切仅仅是在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内发生的! 回头看着已经是一片火海的原中军所在地,杰克佛里特的心中充满了遗憾和愤怒的情绪,自从开战以后他就始终没有得到一个与敌人拼杀的机会,却莫名其妙地连中军帐和粮食辎重都丢失了。具有丰富作战经验的杰克佛里特深知:在战争中一支军队如果损失了粮食和辎重,那么完全就失去了自行补给的能力,接下来只需要两三天的工夫,甚至不需敌军发动进攻,失去了补给能力的部队就会由于饥饿而丧失全部战斗力的。所以在战场上只要破坏或夺取了敌军的粮食辎重囤积地,可以说就是胜券在握了;同样的,如果己方的辎重地被毁,本军离败北也就是一步之遥了。克瑞斯身为一军统帅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当杰克佛里特和克瑞斯说起这一点的时候,年轻的联合军总指挥官只是笑了笑,回答道:“不需要两三天,明天我们就能够取胜了,那些粮食辎重权当是拜托斯泰恩保克帮我们存一夜吧。” 克瑞斯一边说话,一边回头看了看和帝国军的距离——铁甲骑士团在攻占了敌军的主营之后,必定会停下来统计战果,所以现在倒不担心敌军会追上来。但是克瑞斯随即又下了一道令全军瞠目结舌的命令:“全军,燃起火把,把索菲亚和林斯塔的王旗都竖起来!” 杰克佛里特大吃一惊,高声反对道:“不行啊,克瑞斯殿下!这样做会招来斯泰恩保克的追击,现在我军新近败北,士气极差,拜伦贝克将军的重铠枪兵队又不在了,不可能再顶住铁甲骑士团的一轮猛攻……” “我军可不是因为战败才后退的,现在说败北可早了一些。我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好不容易才诱使斯泰恩保克不计伤亡地跟着我们一路前进,现在当然要继续争取他们的陪伴了。” 克瑞斯吃吃地笑着,挥了挥手示意部下照他的命令去做。一支接一支的火把被点了起来,联合军的本队再一次呈现在帝国军的面前。 早已习惯了克瑞斯的自信,杰克佛里特只得无言地退下。他再一次地回头,看着满是硝烟的北陆原战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说来也巧,在杰克佛里特叹气的同时,帝国军方面和他同样享有盛名的猛将斯泰恩保克也在叹气。只是他叹气的原因并非战败,而是因为胜利得太快了。 “这帮家伙真没出息,连自己的玩具都顾不上了,到底是一群无能的贵族!” 看着营帐中仍然摊开的大地图和兵棋,斯泰恩保克竟然很难得的为敌军的惨败而叹息起来。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取得了胜利——敌军不但丢了粮食辎重,连中军帐里的地图都没来得及收拾,可见逃跑时的狼狈不堪。当他看见地图上代表铁甲骑士团的红色棋子犹自摆放在距离蓝色棋子相当一段距离的地方时,斯泰恩保克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居然坐在营帐中指挥战局?中京人有一句谚语——‘纸上谈兵’,用来形容那个金发的王族小子倒是很贴切。这么个天真的家伙怎么可能想象得到我们铁甲骑士团的强大突击能力!一次突击就让他丢尽了脸面,看他将来怎么再去面对他的国人——假如他还有将来的话。” 斯泰恩保克在营帐里头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他部下的中队长们却站在营帐外悄悄地撇嘴——斯泰恩保克这一次的突击可是付出了重大的伤亡代价。 铁甲骑士团一路上打退了林斯塔军的反复攻击,自己当然不可能没有一点损伤。而且,最令军官们不安的是,帝国军士兵们的士气和战意也随着疲劳的增加而逐渐消褪了。帝国军整整一天连同晚上都得不到休息,一路上还得随时防备敌军的袭击。一两次的胜利固然可以增加士气,可不停的战斗所带来的厌倦感很快就取代了最初的成就感。 “整整一天,杀得手都发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人冲出来,我们现在打退了这一股敌人又有什么用呢?” “军团长有神赐之力,永远不会累的,可我们毕竟是普通人,需要休息啊!” 士兵们的抱怨声先是被小队长们严厉喝止了,但是当小队长们也开始抱怨的时候,中队长们就有些紧张了。他们自己也很疲倦,但军团长斯泰恩保克一直被胜利所带来的激扬感所控制,谁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去打搅他。结果,帝国军的冲击速度虽然没有减慢,但对付同样规模的林斯塔阻击部队,他们所付出的伤亡代价却大大增加了。克瑞斯的疲劳战术逐步地显现出了效果。 当斯泰恩保克发现了联合军的中军所在,下令集中全部兵力进行突击时,帝国军在精神和肉体上的战意都早已经处在了严重透支的状态中。但是,他们毕竟是全大陆攻击力第一的军团,在攻击敌军核心,尽快结束战斗的信念支持下,铁甲骑士团爆发出了比以往更加强大的战斗力。他们以全速突击,一路击破了克瑞斯先后安排的四支拦阻中队,其推进速度之快使得沿途的林斯塔斥侯兵都来不及向克瑞斯报告战况,于是就出现了克瑞斯的兵棋推演失效的结果,但是铁甲骑士团自身的伤亡也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大得多。 不过这一次的胜利使得铁甲骑士团的军官们都很满意——他们获得了大批的粮食和辎重,这可是帝国军紧缺的物资,自从他们的突袭战转变为围困战以后,铁甲骑士团的物资补给就一直处在短缺状态中。幸好林斯塔是个农业大国,靠着派出游骑兵四处夺取村镇的粮食,铁甲骑士团才得以坚持下去。现在,他们一举夺取了林斯塔军的粮食运输车,看着堆积如山的军粮,所有的军官都乐的合不拢嘴。而且,失去了补给能力的林斯塔军一定会很快崩溃的,这一点尤其让帝国军的士兵们感到胜利在望,他们冲杀一天的疲劳和困倦也似乎都到到了补偿。 营帐内,斯泰恩保克犹自在为林斯塔军的不堪一击感到失望:“真是无能啊,本来以为还可以痛痛快快地和那个‘黑杰克’较量一番,结果连一招都没出手就把他们的主营都攻占了——那个杰克佛里特怎么没露面,难道是死在乱军中了吗?” 他走出营帐,要求部下们清查林斯塔军的尸体,看一看是否会有那个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给他们带来重大伤亡的黑衣骑士在内,当然,他们一无所获。正在忙乱间,突然有一名士兵指着前方高声的叫喊起来:“看哪,大人,林斯塔军的本队!” 所有的帝国军官都抬起头来。果然,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可以看到有一队人马正在急匆匆地移动,在几团火光的簇拥下,一面高耸的林斯塔王旗清晰可见,明显就是刚才逃离的那一批人。 斯泰恩保克大笑起来:“真是不知死活的傻瓜!全军集合,给我追上他们!我要把那个金发的小子装进笼子里送回帝国。” 说着,斯泰恩保克立即跨上了战马,准备出击了。然而,此时却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缰绳,是鲍尔斯男爵! “请等一等,大人!” 鲍尔斯的脸上有着紧张的神情——在这种时候阻挠斯泰恩保克的行动,可能会付出很大代价的。 “有什么事吗?男爵阁下。” 也许是受胜利的影响,斯泰恩保克的情绪很好,说话也比较缓和。 “下官以为敌军此时燃起火把太不合常理了,任何人都知道大败之后再暴露自己的位置无异于自杀,可敌军竟公然用火把映照他们的王家旗帜,明显是为了给我们看见的,这里头很可能有什么诡计,黑夜之中,我们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斯泰恩保克并未生气,反倒大笑起来:“男爵阁下一向谨慎小心,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保持了危机感,不愧是胆小怕事的贵族出生啊。” 对于斯泰恩保克这样的评论,鲍尔斯不知是该看作赞誉或是讽刺,他只能报之以苦笑。 “不过……” 斯泰恩保克话锋一转:“白天的时候阁下也曾经提醒过我注意林斯塔人的伏兵,他们也确实有伏兵存在,但结果却是被我们杀的一败涂地,现在连辎重都丢光了。可见林斯塔人的军力薄弱,根本就抵挡不住我军的攻势,现在既然他们自己暴露了位置,我们就正好追杀过去,管他有什么埋伏,我们统统踩平他们!路上也许还会遇到一些骚扰我们的小杂碎,不过,结局也一定和白天是一样的——我军一路突破,势不可当!” 对于斯泰恩保克夸下的海口,其他的中队长们纷纷点头——他们今天已经充分领略到了己方军团长的豪勇。只有鲍尔斯仍然皱着眉头,试图另找理由说服斯泰恩保克放弃追击。斯泰恩保克看出了他的企图,拍了拍鲍尔斯的肩膀:“这样吧,反正这些物资也需要有人看守,男爵阁下就率领自己的中队留下来清点物资,那些林斯塔人已经是一群丧家之犬,我们追击他们绝不会遇到抵抗,少一个中队的战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大人……” 鲍尔斯仍然不肯放弃,但斯泰恩保克已经不耐烦了:“难道阁下觉得留下清点物资会阻碍阁下的继续夺取武勋吗?” 语气不善,鲍尔斯男爵的脸顿时发白了。 “不,当然不是……下官遵命。” 无可奈何之下,鲍尔斯男爵只得接受了这件任务,讪讪地退了下去。看到无人再反对他的意见,斯泰恩保克高声喝道:“那么,全军出击!” “嗨!” 除去鲍尔斯男爵以外,其余十位中队长同时高声应和,他们和斯泰恩保克一样,早就把心思放到生擒林斯塔王族能够立下的大功上去了。士兵们的疲惫和抱怨当然早就被踢到了一边,铁甲骑士团再一次鼓起了高昂的斗志,向着林斯塔军本队撤退的方向追了过去。 在林斯塔军方面,当克瑞斯得到报告说帝国军又一次开始追击后,他昂起头看着身后,果然,从原来的营帐处响起了嘈杂和喧闹的声音,举着火把的帝国军队列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火龙,从营帐里蜿蜒游出,一路朝着他们追了过来。克瑞斯轻轻笑了几声,自言自语道:“好吧,就让你们陪我们散散步!” 他回过头去,高声下令:“全军,熄灭火把!” “熄灭火把恐怕会影响我们的行军速度吧。已经暴露了目标,如果不尽快离开,恐怕就走不了啦。” 杰克佛里特又一次提出了异议。克瑞斯虽然点头表示赞同但却还是否决了他的意见:“杰克佛里特将军说得不错,不过,我早就准备好了熟悉地形的向导,黑暗不会影响我们的速度,让帝国军迷惑一阵子对我们有好处。” 没人再提出异议了,所有的部队都用最快的速度熄灭了火把,林斯塔的本队一下子就笼罩在黑夜中了。 “怎么回事?” “敌军突然消失了!” 突然失去了目标的铁甲骑士团显得有些慌乱。在这种情况下,斯泰恩保克反倒要担当起稳定军心的职责了。 “没什么奇怪的,那小子发现了我们的追击,就赶紧把火把熄灭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在黑暗中他们走不快,我们只需要赶到他们刚才暴露的位置,在附近准能找到他们!” 斯泰恩保克镇定的语气稳定了军心,帝国军继续向前。只是没过多久,他们又遇到了麻烦——前方出现了一条不算很宽的河流,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没什么障碍能挡住我们铁甲骑士团!泅渡过河!” 斯泰恩保克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帝国军士兵们也纷纷遵照执行。对于骑兵来说,河流并非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受过训练的战马完全可以轻易地渡过一般的河湾。铁甲骑士团虽说都披着沉重的金属铠甲,但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渡过河。 经过一番忙乱,帝国军全都安全地过了河,只是更为疲劳了。此时,突然又有士兵指着远处的山坡叫道:“大,大人,敌军的火把又亮起来了!” 斯泰恩保克抬头一看,果然又看见了大量的火光,距离刚才火光消失的位置却又有了相当的一段距离。 “这帮家伙,跑得倒不慢哪。一定是发现没有火把看不见路,只能再把火点起来了。” 斯泰恩保克很乐观地解释了敌军的行为,然后,他就立即率军调转方向,朝着火光亮起的方向追过去了。 追了一段路,林斯塔人似乎是注意到追兵越来越近了,他们又一次地熄灭了火把。斯泰恩保克沿着原来的方向追了一段路,却发现林斯塔军的火光又在另外一个方向亮了起来。他再次调转队形,可是林斯塔军跑了一段路后又一次失踪了。当火光再次亮起时,敌军本队又和刚才的位置大不一样了,而且还有和铁甲骑士团越来越近的趋势,这一下,就算是普通士兵也能看出林斯塔军是在故意绕圈子了。 “这帮混蛋,想耍我们!” 斯泰恩保克的蛮牛性格又一次被激起了,他瞪着不远处的火光,那面林斯塔的王旗一直在火光映衬下飘扬,在王旗下甚至隐约可见敌军指挥官一头金黄色长发的灿烂光芒。 “想赛跑是不是?好吧,我来陪你们玩玩!” 斯泰恩保克恶狠狠地叫道,下令各军团继续追击。然而,精疲力竭的部下们纷纷发出了怨言:“大人,士兵们都很疲倦,再也走不动了……” 这样的抱怨刚刚提出就被斯泰恩保克的怒吼顶了回去:“什么!走不动了?林斯塔人不也和我们一样整整一天都在高速移动中度过吗?而且现在他们还是处在逃命的状态下,应该比我们更加疲惫才对!谁若是再敢搅乱军心,格杀勿论!” 一片沉默,没人再敢说话了。 这样,整整一个晚上,铁甲骑士团就追着林斯塔及索菲亚联合军的本队在北陆原上大兜圈子,铁甲骑士团不得不一遍一遍地反复渡过河流,在山坡前后上上下下,到最后大部分骑兵都几乎在马背上打盹了,而他们跨下的战马也大都口吐白沫,有很多因走不动而掉队了。 斯泰恩保克也知道自己上了林斯塔人的当,但现在的形势已经不容许他反悔了。而且,他发现敌军的情况也并不比他们好多少,不时可以看见林斯塔军的战马倒毙在路边。 “只要等到天亮,他们就逃不走了!” 斯泰恩保克用这样的话语激励士气,而铁甲骑士团也鼓起了最后一点勇气继续前进。 第五章 情势逆转 清晨的第一道阳光终于照射到北陆原的荒地上,这时的北陆原的景象已经和昨天清晨时大不一样了。原本洁白的沙滩此时已被大量的鲜血染成了紫红色,地上四处插着残枪断矛,简直就像是一夜间从地里长出来的密密麻麻的茅草;人的肢干和马的残骸被毫不吝惜地四处抛洒;尚未断气的躯体犹自在扭动不息;成群的乌鸦飞临这片土地,在微微颤动的人体上撕扯还冒着热气的内脏,人类之间的互相残杀使得整个北陆原在一天之内变成了一片修罗地狱。 然而,这场残酷的战争还远未达到终场的阶段,在阿末儿河滩的尽头,一片尚未染上污血的平原上,两支军队互相瞪视着,准备做最后的角逐。 经过了一夜的追逐,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斯泰恩保克终于指挥铁甲骑士团追上了已经走投无路的林斯塔王家部队——林斯塔军现在被逼到了河边。当然,这是以帝国军的立场来看。而在联合军统帅克瑞斯的眼中,铁甲骑士团经过这一夜的奔波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己方的部队虽然也很疲倦,但因为一直没有在战场上拼杀过,还保持了足够的体力。因此他下令全军集结,准备给铁甲骑士团这个疲惫不堪的巨人以最后一击。 克瑞斯把最后的决战战场选择在了柔软的河滩地上,因为在这里身披沉重铠甲的铁甲骑士团骑兵不容易快速奔跑。这里看起来颇像一片斗技场,只是,范围可比任何斗技场都要大得多。这里已经是北陆原的最北面的边缘,再往北,渡过阿末儿河,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森林了。可以说,整整一天一夜的厮杀从北陆原的南侧一直持续到北侧,横穿了整个原野。 现在,克瑞斯身边的实战部队全部是索菲亚的军人了——林斯塔的所有部队都被派了出去,就连拜伦贝克的枪兵队也在夜晚的突袭战中被打散了,所以现在,克瑞斯部下仅有分别由杰克佛里特、贝尔夫德斯、伦贝朗和摩尔德斯等人指挥的四支骑兵中队和阿斯尔直属的步兵中队,以及他自己亲自统率的弓弩中队,共六个中队的兵力,而且全都齐装满员,士气高昂。此外,惟一的一支林斯塔部队——克拉里克王直属的一个步兵中队,是不能作为战力计算的,这支中队的职责是誓死保护林斯塔国王的安全,就连克瑞斯也无权调动。不过,克瑞斯也根本没打算动用这支中队的兵力。 索菲亚军所面对的,是由斯泰恩保克指挥的十一支铁甲枪骑兵中队,然而这些骑兵中队的数量全都不到原来编制的一半了——大部分是在连续的战斗中伤亡了,还有一部分是在这一夜的追逐战中失散了。所以,双方的兵力可以用“势均力敌”这四个字来形容。不过,双方的士气、体力和战斗意志可就绝不是在一个层次上了,而克瑞斯之所以不顾林斯塔军惨重伤亡和担当怯战污名,其目的也正在于此。 斯泰恩保克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对面的敌军,虽然脸上戴着铁面罩,但从他通红的双眼可以看出,这位帝国十大军团长之一的猛将也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只是,从他的铁面罩里传出的声音却还是坚定而有力的。 “终于赶上他们了,这一回那小子应该没有伏兵了吧。全军,冲——锋!” …… 没有人应和,斯泰恩保克大为恼怒地回头观看,却发现自己的部下们大都坐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地打盹,连手中的枪都拿不稳了。而他们的战马也多半是口吐白沫,摇摇晃晃地待在原地,怎么看都不像是还能够冲锋陷阵的样子。只有极少数的精锐还勉强整顿了盔甲,跟在他的后面。斯泰恩保克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就算是只有这些人也够了!前进!” 说完,他就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斯泰恩保克座下的战马是皇帝御赐的宝物,此时不但没有疲惫之态,反而因为又能够冲锋陷阵而发出了欢乐的嘶鸣声。在他的身后,仍然有部分士兵紧紧跟着,铁甲骑士团的最后一次突击开始了。 看着步步逼近的对手,克瑞斯回头看着身旁的杰克佛里特:“还真是有精神啊,那个戴面具的家伙,现在居然还能发动攻击。杰克佛里特将军,这两天来阁下大约被憋坏了吧。” “是的,殿下,下官此时的战意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旺盛。” 杰克佛里特敏锐地觉察出了克瑞斯的心意,用带着满心希望的口气说道。 “很好,那么,以战意旺盛的杰克佛里特将军去面对精疲力竭的斯泰恩保克,应该是有必胜的把握了吧。” “遵令,殿下!若是不能击破斯泰恩保克,下官愿受军法处置。” “不过要小心,杰克佛里特将军,我可是要阁下毫发无伤地取胜,以后的战役中还要多多借重阁下的武略呢。对付一头蛮牛,躲过它的尖角刺它的脖子才是最有效的方法。而且,这一次我希望阁下不要过于执着和斯泰恩保克之间的对决,解决铁甲骑士团的士兵才是最重要的。” “明白了,殿下!” 杰克佛里特沉静地回答道,随即纵马出阵,向着斯泰恩保克的方向迎了过去。 克瑞斯笑着点头,随即向后头叫道:“喂,大家别让杰克佛里特将军一个人冒险,全军,冲锋!” “是!” “遵命!殿下!” 贝尔夫德斯伯爵、摩尔德斯、伦贝朗等人都鼓足气力叫喊道。两天来一直后撤,使得他们的求战之心都达到了最大的限度。现在,他们终于有了发泄愤怒的机会。 杰克佛里特和斯泰恩保克两人沿着一条直线对冲而去,他们两人都是一身黑色的甲胄,只不过斯泰恩保克的黑色盔甲上现在已是血迹斑斑,当然,这些都是别人的血。激战到现在,斯泰恩保克的身上竟然没有受过一处伤,可见他的实力有多么强大了。他吼叫着,手中的钢矛枪挥舞成了车轮形,大有把杰克佛里特平吞之势。 杰克佛里特的气质正好相反,他一言不发,只是仔细地观察着对手的动作。他最心爱的兵器——那柄中京国匠人精工煅造的银剑此时并未出鞘,但他的手中却持着更令人胆寒的武器——圣地之枪。 两人的战马都是万中选一的名驹,因此他们的相遇也非常快。然而,这两位分别称雄于卡奥斯和索菲亚的名将的对决在一瞬间就结束了。斯泰恩保克把全身的力量集中于一点,向着杰克佛里特的护胸铠甲猛刺过去,攻势之猛烈,就算是杰克佛里特也不愿硬架,他轻巧地挪动了身躯,使得枪杆从自己的腋下穿过,然后一只手试图抓住斯泰恩保克的枪杆,另一只手中的圣地之枪就势刺向斯泰恩保克的面门。然而,他却忽略了斯泰恩保克的另一件兵器。 “当”的一声巨响,斯泰恩保克用左手的钢矛枪架住了杰克佛里特的兵器,两人的战马擦肩而过,谁都没能占到便宜。可是待到斯泰恩保克回转马头,打算再和杰克佛里特较量第二回合的时候,却发现对手早已一阵风般地冲到他的部队中去了——杰克佛里特压根儿没打算和对手一对一地分出胜负来,他现在的目标是铁甲骑士团早已疲惫不堪的骑兵队。 愣了片刻,没等斯泰恩保克回过神来,又有一大群骑兵队伍从他身边飞也似的奔驰过去——是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其他部队。而且,最令斯泰恩保克难以忍受的是,这些人跑过他的身边时居然没有一个人向他挑战,他堂堂的铁甲骑士团军团长竟然被放在了让人视若无睹的位置上! “竟敢瞧不起我!混蛋!” 斯泰恩保克高声怒吼,他决定去找那个有着一头金发的林斯塔王族较量,可是,当他试图向克瑞斯的面前冲击时,却遭到了如雨点般的箭矢的攻击——克瑞斯亲自指挥的正是一个弓弩手中队,他把这个中队布署在阵前,阻挡任何可能的攻击。 本来,对于身披铁甲的铁甲骑士团士兵来说,弓箭手根本就够不成威胁。他们射出的箭很难穿透厚厚的钢制盔甲,而没等他们来得及搭上第二支箭,行动迅速的骑兵就冲到面前把他们剁翻了。可是,现在的斯泰恩保克几乎是孤身一人面对整整一个中队的弓弩手,那情况是可大不一样了。斯泰恩保克的实力虽然强大,但毕竟只是一个凡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抵挡住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雨。他疯狂的突击结果是使自己中了好几支箭,好不容易才退了回来;他又大声地向敌方的指挥官挑战,却又无人理睬他;无可奈何之下,斯泰恩保克只得在弓箭的射程外徘徊,直到他听见身后的部下们发出惨叫声,才匆匆作出了回头救援部下的决定。 对于铁甲骑士团的骑士们来说,这一天恐怖地再现了当初卡德莱特平原的景象,而且,他们处在了最不利的局面上——己方的体力和士气都已经消耗殆尽,而对手却是生力军;他们所面对的也并非只有杰克佛里特一人;而且,杰克佛里特手中的兵器,也和当初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时大不一样了——圣地之枪的锋锐可不是普通银剑所能比拟的。总而言之,现在这些精疲力竭的帝国骑士们遭遇到了一生中最可怕的境遇:面对着强大无比的敌手,竟然累得举不起手中的兵器,就像在梦魇中所遇到的那样。他们除了把仅有的气力用在了惨叫上之外,实在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前进!杀!” 索菲亚的骑兵团这时候如入无人之境,每一个骑兵都可以尽情地砍杀对手。鲜血飞溅,残肢碎体四处抛洒,人头一颗颗地滚落。面对着养精蓄锐许久的敌手,帝国军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即使有少数的士兵想要拼死抵抗,也碍于体力的限制而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卫,更何况,冲锋在最前面的是索菲亚军的王牌大将,素有“黑杰克”之威名的杰克佛里特。 此时,杰克佛里特已经拔出了他惯用的银剑——他觉得光使用圣地之枪的攻击效率太低了——虽然说杰克佛里特并非那种嗜杀之辈,但是克瑞斯把他“冰封”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目的就在于激起他的战意,而克瑞斯确实也成功了。 他的左手拿着圣地之枪,无论什么甲胄都挡不住随意的一刺;而右手持着他心爱的银剑,银剑虽然不能洞穿帝国军士兵身上的重铠,但是杰克佛里特的高超技巧弥补了这一切。剑身就像是活的蛇一般从敌军的盔甲缝隙中插入,待到拔出的时候就带出大摊的血。而牺牲者也就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倒下了。 黑色的战马迅捷无论地在帝国军的阵形里穿过,杰克佛里特所经之处,地上的左右两边一定会留下各带一种伤痕的尸体——被圣地之枪剖开肚子的或是被银剑刺穿脖子的。无论是那一种死法,对于死者来说或许是永久的解脱,但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可都是难以忍受的精神折磨。在经历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厮杀后又面对着这样无情的杀戮,有不少士兵发出了平时决不会发出的惨叫,有些人甚至疯了。而且,侥幸没有经过杰克佛里特身边的帝国士兵也并不轻松,他们面对着随后杀上的大批索菲亚骑兵,这些人虽然在剑术或枪法上没有杰克佛里特这么可怕,但也决非现在情况下的铁甲骑士团所能抵挡的。 铁甲骑士团的中队长拉斯迪是个颇有实力的将官,虎背熊腰,是铁甲骑士团中有名的大力士。此时,他面对索菲亚军中另一个也是以气力闻名的将官——中队长伦贝朗。两人很快就丢掉了骑士应有的体面,他们从马上打到地上,互相搂抱在一起,抓起对方的头往地上撞,盔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仍然是难分高下。这时,杰克佛里特正好纵马经过。 “真是不成体统。” 杰克佛里特评论道,不过,他也只是评论而已,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曾经是军团长的杰克佛里特当然不会与部下联手攻击对方的中队长。不过,他也没有能闲下来——铁甲骑士团的另一名中队长阿利路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打算帮助自己的同僚,捡一个现成便宜。结果,他反而要面对敌方的最高勇将。 能够成为铁甲骑士团中队长的人可绝不是懦夫,虽然曾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见识过杰克佛里特的骁勇,但阿利路还是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口中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吼声。相对之下,杰克佛里特却是一言不发,只是轻轻地拉动缰绳,座下的黑马极为灵巧地转动身体,阿利路的长枪以一张纸片厚度的误差从杰克佛里特的脖子前掠过,而杰克佛里特随即一剑插入了阿利路失去平衡的身体。 阿利路的惨叫声和拉斯迪的嚎叫声同时响起——拉斯迪被赶来助战的摩尔德斯一枪捅穿了肚子,摩尔德斯可不像杰克佛里特这么讲究骑士的风度。阿利路和拉斯迪成为铁甲骑士团最早阵亡的两位中队长。 听到己方的部队不断被残杀而发出的惨叫声,斯泰恩保克的眼睛都绿了。他回转过马头,疯狂地追赶着从他身边掠过的索菲亚骑兵,大声喝骂着。然而,这些骑兵们对于他的挑战都置之不理,对于斯泰恩保克的攻击,他们也只是匆忙地架开之后就避开了。当斯泰恩保克冲到了对方人数最多的密集区域以后,他发现自己被一大群索菲亚的将官给包围了。 “斯泰恩保克?!” 喊这句话的目的并非为了证实什么,而仅仅是骑士交手前吸引对手的注意力罢了。伦贝朗率先动手,大剑重重地向斯泰恩保克的头盔劈了下来,气势猛烈至极。这一剑若是命中了,斯泰恩保克恐怕会连头盔带人一起被劈成两半吧。不过,对于铁甲骑士团的军团长来说,这种程度的攻击实在是太逊了。 “小孩子的玩艺儿!” 带着冷笑,斯泰恩保克举枪架住了这一击,顺便把伦贝朗的大剑弹了出去。但他的笑容没能持续下去——摩尔德斯的长枪刁钻无比地向他腰肋猛刺,到底是兄弟,就算联手攻击也比他人更有默契。斯泰恩保克将长枪架开,然而他此时却已无法顾及贝尔夫德斯伯爵本人了——他的后背被贝尔夫德斯的钢剑掠过,一大片钢甲胄飘落下来。等到斯泰恩保克回头的时候,伦贝朗和摩尔德斯的第二次攻击又展开了。 这父子三人的联手攻击此起彼伏,他们除了行军外就一直没有损耗过体力,此时的体力还相当充沛。而平时决不会把他们放在眼中的斯泰恩保克却早已耗尽了体力,完全靠毅力在坚持。勉强抵挡了几个回合,斯泰恩保克发现手中的钢矛枪越来越重,他实在是失去战意了,只得虚晃一枪,掉头后撤了。 军团长的溃败立即引起了连锁反应,早已失去了斗志的帝国士兵们一窝蜂地跟在斯泰恩保克身后逃跑了,他们竭尽全力地抽打着坐骑,企图逃离这片不祥的土地。在铁甲骑士团的历史上,恐怕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凄惨的情况:所有的帝国士兵,包括中队长和斯泰恩保克本人在内,全部都在逃命,甚至当追击的部队冲到他们身后,刺穿他们的后心时,这些原本夸称无敌的铁甲骑士们也连头都不回地继续向前冲,然后从马上栽下,死亡。 相对地,帝国军的溃败引起了索菲亚军的狂热欢呼声,他们现在面对的不再是号称帝国十大军团之中攻击力第一的军团了,而完全是一群溃退的残兵,对付这样的部队,什么战术、阵形、技能、勇气全都用不着了,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不断地追上早已精疲力竭的敌人,挥舞着兵器把他们打下马来。尽管铁甲骑士团的战马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优良品种,但它们也和主人一样,在整整一天一夜的厮杀中耗尽了气力,这时候的逃跑,充其量只是最后的本能在起作用而已。有很多帝国的战马在奔跑的时候就毫无征兆地倒了下来,口吐着白沫死去了,它们的主人也因此而丧生,或是做了俘虏。 “真是一场无趣的战争!” 不知何时,杰克佛里特从战场上退了回来。无意义的屠杀并非这位名将所喜欢的,而且,对于早已确立了索菲亚第一猛将威名的杰克佛里特来说,他也无需通过屠杀毫无还手之力的敌人来树立武勋。 “战争本就是无趣的,取得胜利才是战争的惟一目的,或许与阁下想象中的英雄史诗大不一样,不过,这样做才是胜利的惟一方式。” 一边抒发着自己对战争的看法,克瑞斯同时挥手示意弓弩部队继续保持阵形。即使是在取得了完全胜利的现在,克瑞斯依然丝毫不放松警惕——他的直属部队仍保持着完美无瑕的阵形,把阿斯尔、克拉里克王和他自己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或许是被残酷的景象吓住了吧,自从昨天战斗开始以后,克拉里克王就一直没有说过话。这位生性平和的国王一生都没经历过战争,当他看见地上的尸体和内脏时,竟然完全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为了不影响士气,克瑞斯只得把他安排到大运输车里去。然后,克拉里克王就再也没露过面。 阿斯尔一开始的情况也并不好。不过,他毕竟是英雄王的后代,身上有着祖先坚强的血脉,而且又早有过从圣佛朗西斯城逃出的经历,因此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气氛。现在他甚至被己方胜利的热烈气氛感染了,这一回居然也跃跃欲试地打算亲自出阵追杀敌军。克瑞斯对于表兄难得展现出的勇敢倒是并不反对——反正现在铁甲骑士团已经完全是一群散兵游勇了。但是,杰克佛里特却反对年轻的主君亲自去冒险。 “冲锋陷阵是我们这些武将的事情,殿下身为人主,还是以仁慈为主,最好不要让鲜血弄脏了殿下的手!” 杰克佛里特自己虽是杀人如麻的武将,却对阿斯尔提出了仁爱的要求,然而现在正满心想试一试冲锋滋味的阿斯尔完全听不进去,他大声地喝令着直属的步兵队前进。 只是,王太子的命令被玫兰霓丝一阵白眼堵了回去——美丽的女神官对于这种厮杀是坚决反对的。而且,虽然阿斯尔名义上是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第五步兵中队的指挥官,可实际的指挥权却在玫兰霓丝手中——中队里的士兵人人都知道这一点,在掌权的女人没有点头以前,这些士兵可是决不敢向前走一步的。结果,杰克佛里特的谏言没有起到的效果却被玫兰霓丝无声地做到了——跃跃欲试的王太子没了步兵队的支持,只能苦着脸老老实实地待在弓箭队保护之下。 此时,克瑞斯出面安抚尴尬的阿斯尔:“亲爱的阿斯尔表兄,您日后是要成为王者的人,手上最好不要沾染血腥气,您还是是父亲大人一起待在后方吧。” 随即,克瑞斯举起手臂,下令全军前进:“不能给敌人喘息之机,这一次一定要狠狠地给斯泰恩保克一个教训!” 克瑞斯大声叫喊着。突然,所有的人都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烟味儿,看见原来的主营方向冒起了几缕轻烟。众人皆迷惑不解,现在天已经亮了,怎么还会有人点火? 只有克瑞斯的脸上显出了然之色,微微地点着头,嘴里喃喃自语:“铁甲骑士团中居然还有人才啊,原来以为只有斯泰恩保克本人才可能会下这样的决心呢。” 他脸上的神色又转变为高傲和兴奋,甚至轻轻地拍击着手掌。似乎是为增加了强力的对手而感到高兴,杰克佛里特等人都为克瑞斯的举动而大惑不解,突然之间,杰克佛里特恍然大悟:“是粮食辎重!他们烧了我们的辎重运输车队!” 克瑞斯微笑点头,对于杰克佛里特的迅速的反应力相当满意。 “说得不错,杰克佛里特将军,铁甲骑士团纵火焚烧了辎重队!” “他们疯了吗?那些粮食辎重已经被他们抢到手了啊!”杰克佛里特惊异地叫道。 对于他的惊异,克瑞斯用淡淡的语气回答:“抢来的,战败了不又会被抢回去?与其再次落到敌人的手中,还不如索性把它们烧了,还能够阻挡我们的追击。现在杰克佛里特将军是处在胜利者的地位上,一时还想不到这么多,不过,如果处在败北的位置上,相信以杰克佛里特将军的才智也能够想到这一条策略的。” “阻挡我们的追击?” 杰克佛里特还是有些不明白,那些运输车并不在帝国军逃跑的路线上,即使烧起来也是很容易绕过去的。 “待会儿阁下就明白了。” 克瑞斯仍然是淡淡地微笑,但他随即又下了一条指令:“立即通知贝尔夫德斯伯爵,让他们不必顾及运输车队,全力追击敌军!我们也加速前进,不能让斯泰恩保克就这么轻易地脱离!” 不出克瑞斯的预料,焚烧辎重运输车的命令是由斯泰恩保克麾下十四位中队长中惟一贵族出身的鲍尔斯男爵下达的。他费了整整一夜的功夫清点完了所有的物资,然而,在天亮以后,他却亲眼看到了己方部队的大溃败——由于运输车队是在一处高坡上,鲍尔斯得以对铁甲骑士团的悲惨景象一览无余。 “还是中计了!都败到这个分儿上,那小子居然还有余力反击?” 紧紧地握着双拳,鲍尔斯几乎把牙都咬碎了。先前林斯塔军不正常地溃败,鲍尔斯曾经考虑过敌人采用疲劳战术拖垮帝国军的可能性。但是,克瑞斯的战术思想贯彻得实在太彻底了,牺牲的部队数量之多,使得鲍尔斯也不敢相信那是有计划的败退,而且斯泰恩保克又一直充满了自信心,对于他的谏言一直保持冷嘲热讽的态度,所以鲍尔斯男爵也就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意见。这时候,他正在为自己的不够坚强而大感后悔。 “大人,我们是去援救本队还是火速撤退?” 他的背后同样有一群小队长在观看着己方的溃败。而此时,他们之中的一名小队长冒冒失失的问话,立即得到了鲍尔斯怒气冲冲的回答。 “废话,当然是去援救同僚了!我堂堂卡奥斯,岂有眼看着同伴们被杀而自己回头逃跑的军人!” “是!” “遵令,大人!” 鲍尔斯麾下的骑士们纷纷准备上马出击。比起在原野中整整转悠了一晚上的其他同伴们,他们的体力总算好一些,战斗意志也比较充足。 在全员都上了战马之后,鲍尔斯突然挥手止住一名小队长:“等一等,平斯顿,你留下把这些运输车连同上面的物资全都烧了!” “什么?大人,那可都是我们急需的辎重啊!我们又费了整整一夜的功夫清点……” 小队长平斯顿的脸色顿时白了,虽然也是贵族出身的骑士,但平斯顿的头脑可远远及不上他的长官来得灵活。他甚至怀疑中队长是不是看到己方溃败,过于激动而发生了精神错乱的情况。 “又不是我们自己的辎重,你心疼些什么!” 鲍尔斯没好气地说道。在铁甲骑士团中尽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自己虽然尽力笼络了一些人才,可这只是相对于其他中队的情况而言,要找到一个完全理解自己意图的同伴实在是太困难了。再一想到可能斯泰恩保克对自己也是这种想法,鲍尔斯就不由得苦笑。 果然,那个平斯顿还是没理解鲍尔斯的想法:“大人,那些物资现在把我们抢过来了,就是我们的了……” 鲍尔斯的耐心快被耗尽了,他大声地怒吼起来:“简直是笨蛋,抢过来就是我们的了,那么战败了不又被敌人抢回去了吗?!赶快去烧了——或者就待在这里与辎重队共存亡?” 恍然大悟的平斯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不一会儿,运输车队就冒出了缕缕的火焰。亲眼看着火头烧大了,鲍尔斯才放心地带着其余的部下离开了。 第六章 黑骑士 鲍尔斯男爵的加入使得一败涂地的帝国军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他在山坡下遇到了斯泰恩保克的溃败部队,鲍尔斯下令散开队形,把已经完全丧失斗志的同伴迎了过去。然后,排开了密集的拦截队形,打算为军团长的逃脱尽力争取时间。 经过山坡地的斯泰恩保克看见了山上的火头,暗自点了点头,对于鲍尔斯采用的策略他是完全能够理解的。不过,如果换了自己,是否能够这么决绝地下令焚烧已经到手的物资,斯泰恩保克并不敢保证。现在鲍尔斯的决断力为他提供了很好的逃脱机会,斯泰恩保克当然不能白白糟踏了部下的苦心。 鲍尔斯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智勇双全的良将,但要凭他手上已经严重减员的一个中队之兵力阻挡住杀意正浓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三个骑兵中队,显然是不可能的。鲍尔斯竭尽全力地阻挡住了贝尔夫德斯伯爵的去路,可是对于一窝蜂般从他身旁掠过的伦贝朗与摩尔德斯两兄弟及其部下,他可就无能为力了。幸好这时,从山坡上冒起的火焰也落到了索菲亚追击部队的眼中,等到头脑迟钝的伦贝朗兄弟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后,他们都惊慌地大叫起来:“是我们的粮食辎重队!快去救火!” 然后,这两支中队的士兵就改变了方向,朝着山坡上冲了过去。 看着惊慌失措的对手,鲍尔斯的脸上暗自呈现出一丝笑容。这就是他焚烧辎重的主要目的,先前当然来不及和其他人说明白。 “上当了!伦贝朗和摩尔德斯可真是单纯。” 自后方紧追而来的联合军本队中,杰克佛里特不由得大声叫了起来,现在他终于能够体会到克瑞斯所说的“阻挡”是什么意思了——虽说已经落到了敌人的手中,但是头脑简单的将官并不会很快把“我们的辎重”这一概念从头脑中剔除。所以,当他们看到辎重队着火之后,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先去救火,这就给了惨败的帝国军宝贵的逃脱时间——反正那些辎重本就是抢来的,帝国军当然不会心疼。这个道理看起来很简单,但能够摆脱贪欲而体会到这一点的将官恐怕不多,如果说事先能预料到这一点的,更恐怕只有克瑞斯一人了。 一念及此,杰克佛里特不由得回头看了身边的克瑞斯几眼,他早就知道克瑞斯的头脑聪明无比。不过,一个才十三岁的少年思虑能达到如此周密的地步,还实在是令人感到可怕。 “救火的职责就交给父亲大人直属的步兵队吧,索菲亚的兵团全线出击,追击斯泰恩保克!” 克瑞斯下达了这样的指令。随即,终于被解脱出来的阿斯尔直属步兵中队和克瑞斯自己麾下的弓弩中队都疯狂地冲了出去。顷刻之间,鲍尔斯的防线就土崩瓦解了。若是在平时的情况下,步兵队根本就不是骑兵的对手,弓弩中队在平地上更是铁甲骑兵最好的饵食。不过,现在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了,鲍尔斯苦心排列的防御阵形一旦被冲乱,索菲亚的步兵就得以从容地在人群中施展贴身格斗的拿手本领,骑兵的冲击优势则完全丧失。更何况,杰克佛里特和贝尔夫德斯伯爵的骑兵队也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而此时,伦贝朗和摩尔德斯的部队也接到了克瑞斯的指令返回,形成了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全军围剿铁甲骑士团一个中队的局面。眼看着部下一个个地丧命,再拖下去就有把自己也陪进去的危险,鲍尔斯只得下令全军撤退。仓皇的帝国士兵们现在遭遇到了和其他中队的同僚同样的命运,他们的反应也如出一辙——疯狂地抽打着坐骑,对于索菲亚军的追击连回身抵御的功夫都没有。 一场大追击战在北陆原上展开了。以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和精疲力竭的铁甲骑士团在了北陆原最北侧的较量为转折点,现在后世所称的“北陆原会战”进入到了第三个阶段——追击阶段中。在整个会战的时间分布中,这一阶段是最长的,相对于帝国军来说也是最凄惨的。不过,现在的斯泰恩保克当然领悟不到这一点,他只是一心率军逃命,走上了漫长的败北之路。 斯泰恩保克选择了与进攻时相同的路线撤退,只不过方向与第二阶段他进攻时正好完全相反。这是兵法上的常识——走熟悉的路线当然安全一些。但是,斯泰恩保克很快就意识到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先前进攻时他没有全歼的那些林斯塔阻击部队现在又倒过来寻找他的麻烦了。 当然,这也是克瑞斯精心策划中的一环——先前被打散后就逃离的阻击部队在经过了一天的休整和整编,虽然在数量上无法增加,但在士气和体力上毫无疑问地都可以得到恢复,用来对付溃逃的帝国军当然是绰绰有余了。斯泰恩保克的逃跑路线是克瑞斯故意留给他的,自然不容许这位铁甲骑士团的指挥官随意改变。 铁甲骑士团一路溃败,路上不停地遭遇到联合军的阻击。枪兵队长拜伦贝克、林斯塔王国的掌剑官弗利伯爵、军团长麦尔考斯利以及他的副官斯格比都先后率军出现在斯泰恩保克的面前。这些部队每出现一次,就会给斯泰恩保克麾下的骑士们带来大量的伤亡。而且,当帝国军好不容易冲过那一道道的死亡封锁线后,这些阻击部队就立刻与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本队会合,组成了更为强大的追击部队。这种类似于滚雪球的效果使得克瑞斯的追击部队数量越来越多,最后形成了比铁甲骑士团的残余部队多出好几倍的军事力量,持续地追赶。 “逃命的部队是跑得最快的部队。” 当年卡奥斯名将爱尔立达斯的这一句名言如今在他的帝国军后辈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斯泰恩保克和他麾下的骑士们仅用半天的时间就跑完了他昨天整整一天一夜走完的道路。等到太阳快要偏西的时候,斯泰恩保克已经回到了战役开始时的出发点。这一路上帝国军的士兵们可是吃足了苦头——沿途战马不断地倒毙;为了减轻重量骑士们争相抛弃了他们一向引以为自豪的纯钢制甲胄,而这使得联合军的弓箭部队得到了充分发挥其弓箭技的机会。为了争夺还能够走路的马匹,原本亲如兄弟的士兵们甚至自相残杀起来,铁甲骑士团一向的骄矜在生死线之前的大溃逃中丧失殆尽。 如果说在先前的进攻中,铁甲骑士团是在一路上制造着死者前进,那现在他们就是同样在制造着死者撤退了。只不过先前是林斯塔和索菲亚联合军的士兵们丧命,而现在则换成他们自己付出生命了。名震天下的帝国十大军团之一,在这一次的溃逃中几乎面临了全军覆没的结局。斯泰恩保克麾下的十一位骑兵中队长,先后有六人在联合军的追击和先前的对攻战中丧命。而他们所指挥的中队也都是全军覆没,情况凄惨至至。原本就洒满了鲜血和尸体的平原上,现在更是增添了无数的冤魂。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斯泰恩保克终于跑到了北陆原的南侧边缘。再往前,就是林斯塔王都苏尔雅城的所在地了,不久前斯泰恩保克还在这里意气风发地围困林斯塔人,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担心苏尔雅城中派出的阻击部队了——如果城里真的有部队派出来,只要阻挡他片刻,后头的追兵围上来这么一圈……帝国的十大军团之一从此可真的要从大陆上除名了。 似乎是在印证他的顾虑,在路的尽头,苏尔雅城的城头方向扬起了一大片尘土,夕阳下隐隐有兵器在反光。斯泰恩保克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手中的钢矛枪无力地垂了下来,心中有一种“穷途末路”的不详征兆。尽管如此,他还是别无选择,只能继续以最高速度向前冲击。 在联合军的阵营中人,此时也都看见了这一片尘土。所有的人都毫不怀疑,是卡勒夫王太子的守城部队前来接应了,士兵们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全歼敌军的功绩已经近在眼前了。就连杰克佛里特也抱持着乐观的态度,回头对克瑞斯叫道:“克瑞斯殿下,您的策略完全成功了,帝国军眼看着就要全军覆灭了!” “是吗?我的安排中可没有王兄出城堵截这一项啊!” 克瑞斯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既然是克瑞斯的兄长,相信还是有一定决断力的。他一定是得到了我军大获全胜的消息,前来接应我军的。” 阿斯尔也抱着乐观的语气,但克瑞斯可一点都不像他那么兴奋。 “但愿吧,王兄的能力如何,我不是太清楚。” 两军的距离渐渐缩短了,追在最前面的摩尔德斯下令尽快和堵截的部队会合。一名小队长抢先冲了过去,用他的大嗓门向着对面的部队大叫:“是苏尔雅城的守备队吗?摩尔德斯将军请你们……” 没等他把话说完,对方的回答就到了——一支纯钢的箭矢从这名小队长的嘴里穿过,带着脑浆和鲜血自后脑穿出,余势仍然未衰,又射到目瞪口呆的摩尔德斯身上,终于被护胸钢片弹出,落在了地上。这一箭的劲道之足,整个联合军中恐怕没一人能够做到。而即使是在卡奥斯帝国军的侵攻部队中,能够射出带这么强劲力道之箭矢的也只有一人——索菲亚的降将麦兰侯爵。 对于一个有着极大野心,甚至连斯泰恩保克也不怎么看在眼里的将官来说,若是没有一手绝技就如此自傲那可就是地地道道的狂妄自大了。而索菲亚的侯爵麦兰最擅长的就是弓箭技,当初在追击阿斯尔一行人的时候,玫兰霓丝就差点被他的利箭要了性命。他也因为这项技能而极为自负,曾经骄傲地宣称:“若是把决斗限定在二十步之外进行,就连青龙骑士雷昂也决非我的敌手。” 这一箭的射出,无异于向联合军宣告了帝国军步兵和索菲亚投降部队的出现。这支部队一共包括铁甲骑士团的三个步兵中队和麦兰麾下跟随领主一同投降帝国的八个中队,其中还包括了五个法尔桑的骑兵中队。十一个中队的规模和斯泰恩保克用于进攻苏尔雅城的铁甲骑士团本队相差无几,比起现在的联合军全部兵力的总和也不遑多让。他们虽然在前往苏尔雅城的途中遭遇到了杰克佛里特的骚扰和袭击,损失了一部分的兵力,但是在此后的行军中,残余部队士气和体力的损耗都已经恢复了。而此时的联合军在经过了整整两天一夜的激战后,可以说都处在一种“身心俱疲”的状态中。 平心而论,如果斯泰恩保克或是麦兰能够把这一支兵力活用起来,同联合军再好好地较量一番,未尝没有扳回局面的希望。然而,除了克瑞斯以外,没人注意到帝国军还有这样一个机会。当然,克瑞斯是不会给帝国军喘息之机以便他们弄清情况的。 虽说杀死了一名敌人,但麦兰完全是处在一种莫名其妙的状态中,前头乱哄哄的队伍完全是陌生的,骑兵们大都赤身露体,即使有少数穿着甲胄的身上也尽是灰尘。连一面旗帜都没有,完全分辨不出敌我——铁甲骑士团本来就是不打旗帜的,黑色的钢甲胄和无坚不摧的冲锋就是他们的识别标志。可这一回他们可吃了不打旗帜的大苦头——弄不清形势的麦兰为了安全起见,干脆下令他的弓箭骑兵部队张弓搭箭,瞄准了向着他们猛冲过来的溃逃部队。 连警告声都没有,麦兰就下达了无情的指令:“放箭!” 随着他冷酷的命令声,一大片飞蝗般的箭矢飞了出去,顿时,仓促奔逃的帝国骑士们又倒下了一大片。咒骂声和惨叫声同时响起,而此时斯泰恩保克才狼狈不堪地自人群中冲出,他总算保持了铁甲骑士团最后的体面——身上的甲胄还算齐整,但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原本乌黑发亮的甲胄和马匹如今都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混蛋!你在做什么!连你也打算背叛帝国吗?” 虽然是在不利的情况下,但斯泰恩保克的嗓门一点也不见小。他身后的鲍尔斯不由得为自己的上官捏了一把汗——若是麦兰起了异心,那情况可就不可收拾了。 幸好,法尔桑的领主只是桀骜不驯,倒还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斯泰恩保克的喝问使得麦兰打了个哆嗦,他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这一支溃逃部队,好不容易才认出了喊话者的身份,又费了不少功夫才弄明白后头那些衣不遮体的可怜虫们竟是名震天下的铁甲骑士团!他不能置信地问道:“这……这些是您的部队吗?斯泰恩保克大人?” “废话,我们被那个金发的小子打败啦,就差全军覆没了——皮罗迪在哪儿?” 斯泰恩保克倒是一点都不隐瞒,毫不脸红地述说着自己的丢脸事——反正他的脸上还带着铁面罩,脸色如何别人也看不出来。 “很,很抱歉,大人,刚才我不知道是您的部队……” 麦兰结结巴巴地向斯泰恩保克表示歉意。虽说他瞧不起这个平民出身的军团长,而且现在斯泰恩保克又是处在大败而归的处境下,不过误杀了友军的罪过可是不轻的,甚至又有一名铁甲骑士团的中队长在刚才的箭雨中丧了命,而且不管怎么说,斯泰恩保克是麦兰的顶头上司,所以麦兰也只能低声下气地向这位此时狼狈不堪的上官道歉。 “算了,皮罗迪在哪儿?” 斯泰恩保克虽然也很不高兴,但他总算了解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没有再摆出盛气凌人的架势。目前他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副官,如果皮罗迪麾下的枪兵队能够阻拦对手一阵子,这些败残兵逃脱的希望就大为增加了。 “皮罗迪……大人,他率领辎重运输部队在后头。下官带了骑兵部队在前探路。”麦兰犹豫着回答。 事实上,他和皮罗迪分道扬镳的原因并不仅仅是为了探路,而是因为在这些天的接触中,麦兰与皮罗迪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不是身处在敌国的土地上,他们两人之间也许会爆发出一场大火并的。不管怎么说,麦兰作为降将在皮罗迪等帝国将官的眼中总是低人一等的,所以为了避免引出更大的麻烦,麦兰听从了副官玛考利的意见,带着他的部下离开了本队,单独在前。这样做的目的,除了避免与皮罗迪发生更大的冲突以外,还可以早一点见到斯泰恩保克本人,向他述说情况,以免让皮罗迪抢先开口造成斯泰恩保克先入为主的印象。 不过,麦兰说什么也没预料到他和斯泰恩保克之间的会面是以这样的形式进行的。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这位性格刚强的军团长显然是不合适的,那会被误认为是讽刺。可是对于这么大的失败完全视若无睹显然也不好,正在两难之际,所幸斯泰恩保克先开口了,解决了麦兰的难题。 “侯爵大人,就请阁下略微阻挡追兵。敌军兵势强大,阁下只需略微阻挡一阵子就可以,不必承担过大的伤亡。” 斯泰恩保克颇为体恤的命令使得麦兰心中略微舒服一些。他也曾经听说过斯泰恩保克一向以冷酷而闻名,但是每次在遭受挫折后就会变得和善一些。这一次居然会下达这种人情味十足的命令,恐怕是大败之后人性的回归吧。本来,麦兰对于执行这位上官的命令是很不情愿的,不过这一回他决定看在斯泰恩保克下达之命令的分儿上,尽力为这位上官多争取一点时间。 “放心吧,大人,下官一定尽力!” 麦兰的语气还是颇为平淡,但已经作出了保证。斯泰恩保克当然并不知道这位下属心中的决定,对于麦兰他还是不能完全信任,因此只是点了点头,就迅速地率领着残存的部下们通过了。随后,麦兰立即下令把他麾下的部队集结起来,排开了阵形。 发现情况不对的联合军最初的时候有一阵慌乱,但在克瑞斯的安抚下,很快就恢复了秩序。 “不过是一些步兵罢了,士气和战斗力都不能和我们精锐的骑兵队相比,冲散他们!” 克瑞斯这样鼓动着,重新鼓起了勇气的士兵们继续向前冲锋。老伯爵贝尔夫德斯冲在最前头——上一次他没能收拾叛将麦兰,这一回他决心把这个“索菲亚军人的耻辱”一劳永逸地解决掉。 然而这一回麦兰的态度也不像上次,那一回他是遭遇到了突袭,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迫后撤了,若真的面对面较量,麦兰自信指挥能力不会比这个老家伙逊色。所以现在他也迅速地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索菲亚的骑兵队杀气腾腾地逼近了,而麦兰排列好的半圆阵形却一动不动,骑兵们约束着自己的战马,看着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一点点地接近。漫天的尘土几乎快要压到麦兰的鼻子前头了,这时候,这位法尔桑的领主,有着吞没林斯塔之雄心的将官猛地挥下手臂,大吼了一声:“放箭!” 与刚才的情况相似,飞蝗般的羽箭朝着冲来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射了过去。猝不及防之下,索菲亚的军人们栽倒了一大片。贝尔夫德斯伯爵的手臂上也中了一箭,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父亲大人!” “该死的,是弓骑兵!” 伦贝朗和摩尔德斯两人也都被流矢所伤,但他们毕竟是年轻人,受伤不但没有削弱他们的勇气,反而使这两人更为剽悍。摩尔德斯立即过去保护老伯爵,而伦贝朗则不管不顾地朝着麦兰猛冲过去。手中的大剑挥舞得与风车相似,口中恶狠狠地吼叫着,大有把麦兰平吞之势。 “不知死活的小子!” 冷笑着,麦兰再一次张弓搭箭,闪烁着寒光的纯钢制箭矢瞄准了伦贝朗的前心。伦贝朗身上佩带着护胸钢甲胄,不过麦兰对自己的臂力极为自信,这一箭定可洞穿伦贝朗的胸口。 “叛将麦兰!” 随着这一声呼喊,一支箭尾上镶嵌着黑色羽毛的箭矢冲破漫天沙尘,向着法尔桑领主的咽喉飞了过来。由于是仓促射出,劲道并不是很足,但速度极快,而且命中点极为精确——是杰克佛里特为了援救伦贝朗而射出的羽箭。能够被称为王国军的第一大将,杰克佛里特的弓箭技也是索菲亚全军中数一数二的。虽说弓箭上的力道比不上麦兰的急劲,可他的精确度绝对可以弥补这一缺陷,而且,所谓“劲道不足”也仅仅是针对麦兰而言的,对于其他人来说,杰克佛里特的弓箭术绝对是无可挑剔的。 大惊失色的法尔桑领主立即俯倒身体,躲过了这致命的一箭,等到他直起身体时,伦贝朗的战马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弓箭的威力就在于其远程的攻击力,一旦敌人逼近,弓箭手就处在了必死无疑的地步。但是,麦兰的实力到这时候才充分地发挥出来——他竟然打破了弓箭近程无法使用的常规。只见他一个翻身躲在马腹之下,躲过了伦贝朗的一记重斩,然后迅捷无比地拉开长弓,一箭射向对手的腹部。 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任何躲避的念头都来不及付诸实现。然而,伦贝朗却幸运地避过死神的爪牙——他跨下的战马正好直立起来,这一箭就射进了马腹之中。伦贝朗随着战马倒下,立即在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然后就躲进了己方的骑兵阵营中。这样,打头阵的三个指挥官中一人受伤倒地,一人败北,另一人摩尔德斯也无暇再指挥进攻了,他们只得黯然后退。自从早晨斯泰恩保克溃退以来,联合军的追击还是第一次遭遇阻碍。 “是弓骑兵啊!想不到麦兰的直属中队竟然是弓骑兵。” 杰克佛里特低声地惊叹着。弓骑兵属于骑兵中比较高级的兵种,他们主要的武器是威力强大的长弓,射程远,威力大,而且克服了普通弓箭手最薄弱的一个环节——机动力不足的缺陷。弓骑兵即使被敌人逼近也能够迅速撤离,避免了一旦与敌军贴身肉搏就根本来不及逃离的弱点。而且弓骑兵本身也装备有短剑,必要时也可以进行贴身肉搏。总而言之,弓骑兵是所有远程攻击兵种中威力最强大的。 不过,弓骑兵的训练和装备也相当麻烦,要想在颠簸跑动的马背上准确命中目标,对于射手的要求可比普通弓箭手严格得多。而且挑选合适的奔跑时动作平稳的战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大部分的普通骑兵都可以装备弓箭,但他们的命中率比起受过专门训练的弓骑兵来,那可要差得太远了。普通的骑兵想要射箭必须停下来,站在原地才可以进行攻击,而弓骑兵却可以在急速奔跑中精确命中目标。麦兰悄悄地筹备了这样一支威力强大的兵种,看来是早对索菲亚有不臣之心了。在现在的形势下,这个兵种的存在对于帝国军来说是相当有利的。 “对手是弓骑兵,拥有强大的远程攻击力,冲上去的部队就决不能后退,拉开了距离我们的伤亡会更惨重!” 克瑞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与这种骑兵部队作战的诀窍。可惜,由于他不在前线亲自指挥,等到他的指令传达到前锋部队的时候,前锋的三支索菲亚骑兵团都已经退了回来,再想要冲过去恐怕又要付出一部分伤亡代价了。 打退了索菲亚军第一轮攻击的麦兰也并不急于进攻,只是在原地保持队形——他的意图就是拖延时间,当然不会主动损耗实力。 “不能让他们回过神来,要逼得他们除了逃命以外来不及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克瑞斯向杰克佛里特等指挥官说明了自己的意图,随即就作出了部署:“杰克佛里特将军,这一次由阁下打头阵,务必冲破麦兰的封锁。” “遵令,殿下。” 杰克佛里特立即率军冲了出去,而克瑞斯亲自指挥大军紧跟其后。克瑞斯很清楚,如果让斯泰恩保克有时间组织起剩余的部队,他很有可能会再次发动反扑。所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把麦兰的防御线冲垮,决不能给铁甲骑士团反击的机会。 第七章 血的道路 “举弓……” “搭箭……” “瞄准……” “放箭!” 麦兰又一次下达了攻击指令,排列成横向阵形的弓骑兵们又一次向高速前进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射出了箭雨,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对手已经有所准备了。所有的骑兵都把盾牌举在最前头,阻挡着致命的箭矢。有些人的马匹被射倒了,从马上滚了下来,但更多的骑士从他们身边掠过,向着弓骑兵的队列冲了过去。 杰克佛里特冲在最前面,左手的圣地之枪和右手的银剑同时挥舞,阻挡着射向他的箭矢,眼看着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杰克”越逼越近,气急败坏的麦兰亲自举弓,连续向杰克佛里特射了几箭,但都被杰克佛里特拨开了。冲在最前头的骑兵已经冲进了弓箭的死角,眼看麦兰的弓骑兵中队就不得不和杰克佛里特指挥下精锐的骑士团贴身肉搏了。然而,法尔桑的领主决非那种一击即溃的人。一看到弓骑兵已经无法有效地阻挡敌人,麦兰立即指挥安排在两侧的另四个骑兵中队围了上去,而他自己直属的弓骑兵本队则不慌不忙地退到后头去了。 “一对四,杰克佛里特,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吧。” 冷笑着丢下这句话以后,麦兰悠然地带着弓骑兵中队后撤了。按他的想法,以四支中队的兵力围剿一支中队,不管杰克佛里特如何勇猛,也一定会被缠住而动弹不得的。虽说这样做牺牲了不少自己的兵力,但总算是对斯泰恩保克有个交待了。然而,他的想法大错了。 被四个中队围住的杰克佛里特脸上毫无惧色,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时候他孤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也没有害怕过,此时身后兵力充沛,更有刚刚指挥他们获得全胜的奇才克瑞斯王子作为后盾,当然更不会有丝毫的惊惧。随着一声轻微的忽哨,杰克佛里特坐下的黑马已经跃进了人群中,而他手中的那两件兵器又一次发挥其强大无比的威力,一个接一个的牺牲者倒在了他的面前,那些麦兰部下的骑士们根本就抵挡不住这位索菲亚王国的第一大将。 遵照克瑞斯的命令,杰克佛里特在顷刻之间就突破了麦兰苦心布置下的防御线,并毫不停留地开始追击麦兰的本队。而在他的身后,克瑞斯指挥下的联合军主力立刻开始了对索菲亚叛军的围剿,麦兰的四个骑兵中队若是在面对面的阵地战中,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可是现在,面临着克瑞斯完全不讲阵形、策略等常规战法,而只是一味地以数量与敌贴身肉搏的“混乱战术”,他们就立刻陷入了不利境地中。特别是当他们看到了联合军中间竖起了索菲亚王太子的旗帜后,他们的作战信仰受到了严重打击,士气大为低落,终于,阵形开始溃散了。 “好家伙,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黑杰克’!” 麦兰发现了自己的部队在片刻之间就崩溃了,不由得惊呼起来。不过他的反应立即变成了害怕——当他看见黑色的战马载着黑衣的骑士向他冲过来的时候。虽说曾经自夸过在远程的较量中可以胜过青龙骑士雷昂,但麦兰很清楚自己的近战能力绝对比不上杰克佛里特,因此他立即回头,加速逃跑了——反正,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为斯泰恩保克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而且,法尔桑的领主也绝不是那种把义务约束看得高于一切的人。 “我已经尽职了,损失了那么多的骑兵队,没必要再跟着那个戴铁面具的家伙受罪了!” 暗自这样想着,逃跑中的麦兰下了一个决定——他要直接返回自己的领地法尔桑城堡,不再为帝国军卖命了。一旦决定了目标,麦兰的坐骑脚步似乎也轻快了许多。 当然,紧追其后的杰克佛里特是不会知道这一点的,他的骑兵中队还落在后面没来得及跟上来,但麦兰和他的部下们只是一味地逃跑。对于杰克佛里特的勇猛,索菲亚人可要比帝国的将官知道得更加清楚。所以尽管现在杰克佛里特只有孤身一人,却没一个人想要回头和他较量一番。杰克佛里特竟然一个人追击整整一个中队的敌军! “是不是太狂妄了,竟然完全无视敌军可能的反攻?” 发现情况的杰克佛里特暗自问自己,不过他还是决定继续追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克瑞斯所说的“逼得他们除了逃命以外来不及去考虑其他事情”的要求。 数里的平地对于追击和逃跑的人来说,几乎就算不上距离。不多久,麦兰和他的部下们自林斯塔国都苏尔雅城面前跑过,而杰克佛里特也紧随着跑了过去。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本应该有林斯塔人把守的城墙上竟然毫无动静,眼睁睁地看着敌军大模大样地从城墙下经过,而竟连一支箭都没往下射。 “难道苏尔雅城已经陷落了?” 身经百战的勇者感到脊背上一阵发凉,如果国都苏尔雅城已经陷落,那么他们在北陆原辛苦取得的胜利就毫无意义了。可是当他专门踅回来朝城墙上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林斯塔的王旗仍然好端端地插在城头上,似乎也隐隐有巡逻的士卒在走动。 “真是奇怪,苏尔雅城内出了什么事吗?是应该继续追击敌人,还是弄清苏尔雅城的情况呢?”杰克佛里特为了作出选择而头痛不已,不过,最后他还是作出了决定:“算了,还是先去见克瑞斯殿下,等待他的指令吧。” “好极了,杰克佛里特将军!” 对于完成了任务归来的黑衣猛将,克瑞斯满心高兴地予以表彰。而阿斯尔也兴高采烈地为自己麾下的猛将感到高兴。而此时杰克佛里特根本就顾不上欢庆胜利,他急匆匆地把苏尔雅城的异象向克瑞斯做了报告。而克瑞斯听了以后毫不诧异,只是冷笑了一声。 “没什么的,只不过是城里的守军怕死,所以不敢主动向帝国军挑战罢了。” “什么,城防指挥官不是卡勒夫王太子吗?更何况还有弗雷坎大主教辅佐,怎么……” 杰克佛里特惊异地说道,就连败退的敌人都不敢追击。这无论如何不像是一国王子的胆量。 “父亲大人不在城中,真正的实权一定是落到了那个女人的手里。妇人之见,能作出什么好的决定。一开始帝国军的后援部队从苏尔雅城方向出现时,我就想通这个问题了。” “真是可惜啊,如果城里的部队能够出来阻截住斯泰恩保克一会儿,哪怕只是一小会儿,我们就能够全歼铁甲骑士团了。” 杰克佛里特不无遗憾地感叹道。但他随即又领悟到这种说法有指责林斯塔王太子之嫌疑,赶紧转变了话题:“我们现在还继续追击吗?” “那是自然的,我们林斯塔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要把入侵者彻底地赶出林斯塔国土。” 麦尔考斯利自作聪明地插嘴道,随即看见了索菲亚人很不友好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又赶紧补充说:“当然,一等时机成熟,我们还要出兵帮助盟友把帝国军赶出索菲亚的国土。” 杰克佛里特没有理睬他,只是看着克瑞斯。沉吟了片刻,克瑞斯点了点头。 “侯爵大人说得不错,我们确实要把帝国军彻底地击败。至少在今后的几年内,要让卡奥斯不敢再起侵攻林斯塔之心。” “几年以后呢?”阿斯尔紧接着问道。 “有了几年的时间,我们的准备也就差不多了。到了那时候……即使帝国军不主动进攻我们,我们也要出兵圣佛朗西斯城了。” 克瑞斯淡淡地回答,精神似乎已经飞到几年后他统帅大军夺回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策划上去了,两只眼睛里也闪现出极为激烈的神采。不过,他很快就把思绪返回到了目前的局势上:“现在,还是那句话——不能给帝国军以喘息之机。我们不停地追赶,一直把他们赶过里纳苏尔河……不过,有些事情必须处理的……请弗雷坎大主教出城清理战场,各中队中受伤的人员都送回苏尔雅城内,包括父亲大人、贝尔夫德斯伯爵等。其他还有战斗力的人员全部跟随我出击……粮食辎重被铁甲骑士团烧了,请弗利伯爵回城再为我们催运一批……各中队在追击的路上完成休整和重新编成。” “士兵们的士气和厌战情绪应该考虑进去,否则,我们就会步上铁甲骑士团的后尘了。”杰克佛里特谨慎地建议说。 “当然,士卒们的意志是必须考虑的,我会解决这个问题。” 克瑞斯很快地回答说,突然之间,他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殿下,您不进城休息片刻吗?”斯格比看着因连续指挥而脸色苍白的统帅,关心地问道。 对于部下的关怀,克瑞斯苦笑了一声:“休息嘛,等到敌军被彻底击败了,我会好好休息的。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杰克佛里特将军,就请阁下继续担任前锋,追击敌人。麦尔考斯利侯爵和斯格比男爵,今晚休整后明天就各自率领本部从小路包抄——你们是本地人,对于这里的地形应该很熟悉。斯泰恩保克仓促之间来不及找向导,他一定会沿原路撤退的……” 一边考虑,克瑞斯一边就下达了各种命令。虽然头脑在高速活动中传达出的指令有些混乱,但克瑞斯还是把所有的问题都考虑到了。最后,在向军官们下达了所有必要的指令后,克瑞斯站起来对着联合军的全体军人们下达了继续追击敌军的总动员令:“林斯塔和索菲亚的军人们!我们共同的敌人卡奥斯帝国军的入侵曾经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如今,在我们全军将士的拼死抵抗之下,他们终于陷入了穷途末路的绝境。诸位现在一定都很累了,事实上我也很疲倦了,但是敌军一定比我们更疲倦,只要我们尽力地再发动几次攻击,我们就可以一劳永逸地消灭那些可恶的卡奥斯帝国军了。诸位,拜托了!” 克瑞斯简短而又充满感情的演说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士兵们的厌战情绪被即将到来的完全胜利所带来的兴奋和喜悦所代替,他们兴奋地呼喊着“克瑞斯殿下万岁”的口号,气势磅礴地开始了最后的追击战。 天色很快就黯淡下来,追击帝国军的部队在距离苏尔雅城外约十里的地方扎下了营帐——虽然克瑞斯的鼓动可以一时激励人心,但要希望部队长期作战,充足的休息时间和粮食供应才是保证士气的关键。弗利伯爵很尽职地为联合军弄到了补充的物资,并带来了卡勒夫的祝贺。而且,弗利伯爵还设法从弗雷坎大主教那里打听到了他们离开以后苏尔雅城城中的情况。 正如克瑞斯的推断,克拉里克王一离开苏尔雅城,苏里奈王妃随即就向卡勒夫和弗雷坎大主教宣布由她决定国都的一切。卡勒夫作为他的亲生儿子,当然是无可无不可的,而既然王太子没有意见,弗雷坎自然也就不宜提出反对意见了。 此后,王妃下达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命令。她亲自把苏尔雅城的城门钥匙收藏起来,为了避免被敌军偷袭,她甚至连为派斥侯兵而开启城门的要求都拒绝了。这样,直到斯泰恩保克的残兵败将通过城壁之前,城里对于北陆原的战况仍然是一无所知。而当城上的士兵发现铁甲骑士团的步兵队和索菲亚的叛军通过苏尔雅城城壁前的时候,惊慌失措的苏里奈王妃差点下令全城大逃亡,如果不是因为苏尔雅城的后面是悬崖绝壁,除了正门外没有其他的逃脱路径,恐怕苏里奈王妃城里的贵族们都会跑得一个不剩的。好在皮罗迪等人已经得到了北陆原会战开始的消息,他们急于前往战场参战,而且还担心苏尔雅城内会派出部队阻截,双方都没有战意,当然也就挑不起战斗了。此后,当乱哄哄的铁甲骑士团溃兵通过时,苏尔雅城的将士甚至弄不清那些是联合军的部队还是帝国的部队,所以,谨慎小心的结果是他们既没开城迎接,也没有在城头上阻击。 听到了这些消息,联合军中的将兵个个都有愤愤之色,就连属于“王妃派”的麦尔考斯利也无法为这位王妃辩护——本来女人就是不应该干涉政事的,更何况苏里奈王妃对军事一窍不通。反倒是主帅克瑞斯脸上并无怒色,只是淡淡地表示:这种事情早在预料之中,苏尔雅城未曾陷落已经是运气了。 另一方面,林斯塔的将兵们对于克瑞斯拒绝进入咫尺之遥的苏尔雅城休整,而宁愿在城外露宿的做法都感到十分奇怪。眼看着家园就在眼前却不能回去看一看,林斯塔的士兵多少都有一些怨言。士兵们的情绪令麦尔考斯利、斯格比等林斯塔将官都很担心,因为他们很清楚士卒们的情绪一旦得不到宣泄,很容易酿成大的变故。在共同商议了对策以后,他们一同前往主营,向主帅克瑞斯提出了进城休整的要求。 “大战之后好不容易才幸存下来,士兵们都急于回去向牵挂着的妻子家人报个平安,这也是人之常情啊。反正现在我军离国都也并不远,殿下是否能够网开一面,让林斯塔的士兵们回城去见一见家人,这对于鼓舞军心士气也可以大有助益。” “不行!” 克瑞斯冷峻的语气使得营帐中的所有将官,包括索菲亚军的杰克佛里特和伦贝朗等人都吃了一惊,因为林斯塔将官的要求按理说不算过份。 “士气可鼓而不可泄,我之所以在城外宿营,也正是因为士兵们的想家念头……” 看到众人的神色,克瑞斯用略微和缓的语气开始作解释:“如果我现在回城,城中必定会举行一个盛大的凯旋式,诸位也可以被当作英雄而受到热烈的欢迎。然而,这样一来,在将官和士兵的心目中,就会造成战争已经结束的印象。可是我们都知道——我们与帝国军的战斗并没有结束。铁甲骑士团的本队虽然覆灭了,但他们仍拥有近十一个中队的后备兵力。索菲亚叛将麦兰的实力诸位也见识过了,如果他们再次联起手来,其兵力仍然可以给我们带来大麻烦。而且,一旦回到了城里,势必要统计伤亡的数字,而这些数字如果现在被公布,将严重影响军心……” 克瑞斯的声音略微放低了,而军帐中的众人都一时默然,他们都很清楚克瑞斯说这话的含义——在这一次的北陆原会战中,联合军的伤亡之惨重恐怕远远超过了对手。为了拖垮铁甲骑士团,联合军在最初的阻击性战斗中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 “同样的原因,这一次阵亡的大部分都是林斯塔军,回城之后,没有看到亲人生还的人恐怕会大大多于能够与亲人团聚的人吧。对于他们来说,我军回城带来的只是希望的破灭,这些人的态度反而会影响我们的军心士气。而且,即使是那些生还的士兵,在同家人见面以后,他们还愿意再冒着丧生的危险出战吗?” “既然是军人,自当服从上官的命令。若我们下令出征,士兵当然必须服从的,即使是与家人生离死别也在所不惜!”斯格比高声地回答道。 但克瑞斯随即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又何必回去让他们经历两次的生离死别呢?” 看到帐中诸将都已经无言可答了,克瑞斯点了点头,笑道:“只不过离开了两天而已,林斯塔的军人们也不会那么焦急吧。再过几天,等我们彻底结束了这场战争以后,他们自然有充足的时间与家人团聚。诸位现在还是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 诸将愤愤离去,只有杰克佛里特仍然留在帐中,脸上还有疑问之色。看出了他的疑问,克瑞斯笑道:“还有什么疑问吗,杰克佛里特大人?” “殿下,您刚才说的那些理由似乎并不足以为据,下官还是以为若是把军团置于城中休整,我军的战力可以更快地恢复。” 克瑞斯有些诧异地看着杰克佛里特,随后笑了起来。 “真是不错,杰克佛里特将军,阁下的考量早已超越了一个普通武将的范畴了。我的顾虑确实不止于此。” “愿闻其祥,殿下。” 克瑞斯看了看外头,低声说道:“父亲大人令我担任联合军的指挥官,我现在只要率军在外,就仍然是总指挥官。而若是返回了城里,那个女人说不定会另生枝节,麦尔考斯利也一定会有争功之心。若是中途换将,接下来的战役可就危险了——斯泰恩保克毕竟不是普通的将官。所以,我把所有的战斗都结束以后再回去,就可以避免这些可能的麻烦了。” “原来如此,原来殿下对于这些人还是有戒心的,刚才不让他们知道,也是怕麦尔考斯利伯爵会起异心吧?但若是彼此过于戒备,恐怕……” 杰克佛里特故意不提起苏里奈王妃的名字,以免引起克瑞斯的愤怒。但聪明无比的指挥官还是领悟了杰克佛里特的言下之意。 “杰克佛里特大人是怕我会因个人的好恶而影响林斯塔的安定吧。不必担心,我会分清公私之别。” “很抱歉,殿下,下官身为索菲亚人,这种事情本非下官能够置喙的。” “不必道歉,阁下,日后我们同为一殿之臣,彼此提醒乃是分内之事。” 克瑞斯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而杰克佛里特却是大惑不解。 “一殿之臣?克瑞斯殿下,这?” “我不是阿斯尔表兄亲口敕封的索菲亚王国书记官与军师吗?比起林斯塔王子的身份,前者完全是靠我自己的才能获得的,自然更令我高兴啊。” 半真半假地说笑着,克瑞斯走出了营帐。外面,满天的星光依然灿烂,就和他初次与贝尔夫德斯伯爵会面后的那个晚上一样。而克瑞斯的心情已经和当时大不一样了。那时他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就连贝尔夫德斯伯爵的四个中队都未必肯听从他的指挥。可是现在,他已经成为了林斯塔和索菲亚联合军的总指挥官,并且已经在北陆原会战中击败了号称全帝国攻击力第一的铁甲骑士团,树立了他自己的威望。而这一切都仅仅是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发生的。再想到将来的事情,克瑞斯不由得情绪激昂。他喃喃自语着:“只不过是刚刚开始呢!” “什么,殿下?”跟在后头出来的杰克佛里特问道。 “不,没什么,阁下也去休息吧,明天,有着更繁重的任务呢。”克瑞斯笑着说道。 “明天……” 杰克佛里特也在看着满天的星光,但他想到的却是过去的日子。营帐周围花树的香气和围绕在身体四周的淡淡薄雾都让他想起了那个在中京国国都逝去已久的夜晚,一生一世刻骨铭心的片断又清晰地重现在脑海中,杰克佛里特悄悄地取出身边的黄金饰物“步摇”,托在掌心中轻轻地抚摸着,不知不觉,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霭。 在此后的数天之内,克瑞斯展开了规模宏大的追击作战。他深知现在的斯泰恩保克可以说是惊弓之鸟,绝对不敢停下来与林斯塔缠斗,所以冒着被各个击破的危险分散了兵力,下令各中队分散搜索敌军。 “只要有一支中队缠住他们,我们的其他部队就能很快赶到,那时候斯泰恩保克就算生了翅膀也逃不走了。” 克瑞斯这样对中队长们解释他的意图。为了互通消息,他甚至专门用一支骑兵中队的兵力充当斥侯兵,确保各中队之间的联系。熟悉地形的林斯塔人四面出击,在整个林斯塔的国土上展开了一张巨大的搜索之网,寻找溃逃的帝国军。 这种战术很快就起到了效果。三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在距离国界之河里纳苏尔河还有约六十里的一片满是乱石的河谷中,弗利伯爵指挥的独立中队搜索到了铁甲骑士团败残兵的痕迹。不愧曾经是雇佣兵团的指挥官,弗利伯爵很快就找到了敌军的营地。他一面立即发动进攻拖住敌人,一面就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传递到各处。没过多久,得到了消息的联合军各中队都在飞快地向这片河谷集结,就像是一群闻到了腐肉气味的秃鹫。于是,这处原本荒凉的无名河谷,竟然成为构成整个北陆原会战壮大诗篇的最后一个章节,也就是后世所记载的“河滩剿灭战”的主战场。 第八章 河滩歼灭战 “那个可恶的金发小子,到现在都不肯放过我们!” 被迫陷入苦战的斯泰恩保克一边发出了这样的怒吼声,一边恨恨地把钢矛枪插入到林斯塔士兵的身体中。死者发出的惨叫声使得斯泰恩保克心中更不愉快——这些声音会招来更多的敌人。他决心尽快解决眼前的这批林斯塔军,然后尽快撤离。 现在斯泰恩保克的情况可以说是凄惨致至,自从三天前在北陆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惨败之后,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副官皮罗迪和其余的部队。可是,法尔桑的领主麦兰以及他所率领的索菲亚投降部队中的骑兵部队却就此失踪了,再也没回来。而且就在当天晚上,本来和皮罗迪的辎重队在一起的三个索菲亚步兵中队也在指挥官玛考利男爵的率领下悄悄逃跑了。这样一来斯泰恩保克手中能用于作战的就只有原本属于铁甲骑士团辎重运输部队的一个重铠枪兵中队和两个步兵中队了,就算再把原来的骑兵中队拼拼凑凑,总兵力也不足六个中队了。克瑞斯一直最担心的索菲亚叛军和铁甲骑士团步兵中队联手的可能性,在他的苛烈追击下,再也无法实现了。 最初的局面对于帝国军来说,还不算是最糟的。因为只有弗利伯爵的一支独立中队发现了他们。皮罗迪的部下虽然数量不多,对付一支中队还是绰绰有余的。因此皮罗迪信誓旦旦地向主官表示,一定能够全歼这支部队。不过,斯泰恩保克可不像他的副官这么轻松。他很清楚,对方一定已经发出了消息,稍后林斯塔和索菲亚的大部队就会成群结队地赶过来了。 “不要和他们多作纠缠,尽快离开这里!” 斯泰恩保克对自己的副官做出了这样的指示——他毕竟是有着军团长职位的将才,对于形势的判断要比他的部下准确得多。然而,副官皮罗迪可没有斯泰恩保克这样的考量。 “放心吧!大人,再有一小会儿我就能把这些家伙全都解决了。” 皮罗迪说出这样的豪言也并非完全没有依据——他现在依仗兵力的优势把对手包围在一个小小的山丘上了。两个中队的步兵把敌人后退的道路堵死了,而皮罗迪本人指挥着直属的重铠枪兵部队强行突击。说来也有趣,以骑兵为绝对主力的铁甲骑士团,竟然由一名重铠枪兵指挥官担任副团长,这主要就是因为皮罗迪那过人的勇猛,而他的勇猛在这一战中充分地发挥了出来。尽管弗利伯爵拼命地防御,但仍然无法抵挡敌军的攻势,他的防线一再缩小,林斯塔军的伤亡十分惨重。 不过,林斯塔的掌剑官也不是无能之辈,他深知只要坚持到己方的大部队赶到,铁甲骑士团的末日就到了。因此,一向秉承着佣兵团之传统,决不与敌军硬拼实力的弗利伯爵这一回也不惜代价地死死缠住了铁甲骑士团的主力,虽然皮罗迪把他打得狼狈不堪,但皮罗迪本身也无法甩掉这个可恶的攻击者,斯泰恩保克只能不断地投入兵力,以求在林斯塔援军到达以前消灭这一股部队。胶着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首先看出危机的仍然是铁甲骑士团中惟一的贵族,鲍尔斯男爵。 “军团长阁下,这样下去敌军很快就会把我们包围的,必须立即撤离!” 不顾从头上嗖嗖飞过的流矢,鲍尔斯跑到战场最前沿向斯泰恩保克进言。 “废话,我也知道要撤离,可是那些林斯塔人肯放我们离开吗?”斯泰恩保克没好气地回答。 但是鲍尔斯早就想好了对策:“大人,事到如今只有一个方法了,各中队中只有下官的部下尚有一些战斗力,就请让下官的中队留下来断后,大人和皮罗迪将军的部属还是尽快撤离吧!” 鲍尔斯用苦涩的语气说出了这样的谏言,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做法了——留下来断后的部队必然会全军覆没。但鲍尔斯既然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当然不能说让别人留下来送死。 斯泰恩保克愣了一阵,这种方法他也考虑过,但是他身为指挥官,无论如何都不能下达这种要部下送死的指令。但是,这也是惟一的办法了。 “也只有如此了,多谢了!鲍尔斯……男爵阁下。” 沉重地拍了拍部下的肩头,斯泰恩保克带着残存的将兵后退了,并带走了皮罗迪和他的步兵。而鲍尔斯立即指挥他手下所有尚能作战的部队围住了弗利伯爵,使得弗利无法继续对铁甲骑士团的本队进行追击。双方都是遭受了重大伤亡的部队,彼此间的战斗也已经全无章法可言,只是凭本能进行着生死的较量。 由于有着“把自己的生存建立于同僚的死亡之上”的负罪感,包括斯泰恩保克在内的铁甲骑士团本队将兵们在山谷间前进的时候都默不作声。对于在战争中一向都是冲锋在前的铁甲骑士团将兵来说,被迫做出用同僚生命阻挡敌军的决定,他们都感到了极大的耻辱。因而,尽管在他们的身后,冲天的火光和震耳的厮杀声仍在继续,但这些将兵谁都不敢再往后看一眼。然而,他们自己的噩梦还远未结束。 垂头丧气走在最前头的士兵们猛然间感到了一阵难言的杀气,他们愕然抬头,却看见在他们的前方有一个披着比黑夜更深沉之披风的将官当道而立。他的甲胄、头盔乃至于战马都是深沉的黑色,只有手中持着的一柄三叉戟长枪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黑杰克!黑色的魔鬼!” 惊慌失措的帝国士兵们失声叫喊。这时候看见这个身披黑色甲胄的索菲亚猛将,甚至要比看见传说中的死神斯奴比斯更让人感受到死亡的接近。铁甲骑士团停止了前进,每个人的心中都莫名地生出了必死的觉悟。 “没别的退路了,全军,向前冲!” 斯泰恩保克大声地吼叫,作为帝国首屈一指的猛将,他此时也只能采取这样的战术了。在这种近乎于绝望的时刻,斯泰恩保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当初在卡德莱特平原,索菲亚的国王诺兰德夫在看到我铁甲骑士团出现的时候,心情大约就和我现在一样吧。” 索菲亚军的进攻甚至比斯泰恩保克的思绪还要快,等到斯泰恩保克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激烈冲突的死亡漩涡之中了。而在这漩涡中倒下去的人们顷刻之间就被夺去了生命;枪和剑绞在了一起,骑士互相撕扯着从马上一同翻滚下来,一落到地上就被乱枪戳死;有些随着战马一起倒下的骑兵还没来得及从马蹬里抽出脚,就被四周一拥而上的步兵乱剑分尸了。铁甲骑士团处于绝境,但索菲亚军的局势决不比对手占优。有了必死之觉悟的帝国军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战斗力,他们的骑兵甚至敢单枪匹马地冲击联合军的中队阵形。帝国军的指挥官斯泰恩保克更是骁勇绝伦,他一个人竟然顶住了麦尔考斯利、斯格比、伦贝朗和摩尔德斯四人的联手攻击,而且犹自攻多守少。一边打,斯泰恩保克一边大声吼叫:“让你们看看帝国军团长的真正实力!铁甲骑士团的威名可不是你们这几个小杂碎就能破坏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个沉稳而又充满自信的声音:“是吗?那么我来试一试如何呢?” 斯泰恩保克愕然回头,杰克佛里特手捧圣地之枪正冷冷地看着他。铁甲骑士团的军团长大笑了一声:“很好,杰克佛里特,我们终于有机会决一死战了!” 一身黑衣的索菲亚第一猛将一言不发,只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其他索菲亚和林斯塔的将官让开——他当然不会与别人联手对付斯泰恩保克。对杰克佛里特极具信心的伦贝朗和摩尔德斯立即就退到了一边,而斯格比和麦尔考斯利两位林斯塔将官,虽说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但也无言地退开了。 当世的两大名将对峙了片刻。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斯泰恩保克很难得地采取了守势,他把两支钢矛枪置于身前,一枪指天,一枪指地,身上散发出极为罕见的冷静气势。杰克佛里特暗自吃惊。斯泰恩保克此时给人的感觉竟然与那一次他和克瑞斯比武时克瑞斯的气势颇为相似。不过,杰克佛里特身为索菲亚王国的首席将官,当然不会为对手的气势吓倒,既然对方采取了守势,他就首先发动,一步步地朝对手逼近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斯泰恩保克仍然是毫无反应,但场中所有的人都感觉得到,斯泰恩保克身上正积聚起一股越来越强大的气势,一旦发出,则势不可挡,而杰克佛里特当然更是警惕了。正在千钧一发之时,突然从战场的侧面传出了一片欢呼声,而且竟然是帝国军的欢呼:“抓住索菲亚的王太子啦!” 大惊失色的杰克佛里特立即后退,而斯泰恩保克在此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连人带枪向着杰克佛里特猛扑过来。虽然无心恋战,但杰克佛里特还是不能无视斯泰恩保克的猛烈进攻,他只得举枪抵挡,并拔出了自己善用的银剑。斯泰恩保克此时似乎完全疯狂了,除了躲避杰克佛里特的杀招以外,他对于杰克佛里特不停从他身上划过的银剑竟然完全不加理会。斯泰恩保克身上的伤痕当然是越来越多,但他的战斗力竟然一点都没受到影响,仍在不停地进攻。对于这样疯狂的攻击,杰克佛里特也无可奈何,他只能步步后退,避过对手同归于尽的招数,然后伺机消耗对方的体力。 这时候,有一小批骑兵部队从人群中冲了过来。为首的一名将官老远就冲着斯泰恩保克大喊:“快走吧,大人,前面有一个缺口!” 杀得晕头转向的斯泰恩保克抬头一看,脸上的面罩几乎掉落下来——竟然是鲍尔斯男爵。 “男爵阁下,你怎么……” “下官打败了对手,逃出来了。” 鲍尔斯轻描淡写地述说了自己千辛万苦才取得的胜利,然后就把斯泰恩保克朝马上拖。 “快逃命吧,大人,皮罗迪将军在前面杀出了一个缺口,再迟就来不及了!” “可是我们已经抓住了索菲亚的王太子,再拖住黑杰克一会儿我们就能够……” 斯泰恩保克犹自不肯认输。 “那是下官的计略,哄骗索菲亚人的!” 情急之下,鲍尔斯泄漏了天机——是他指令一小部分士兵发出欢呼,给索菲亚军增添了混乱。 “什么?是假的?那现在……” 斯泰恩保克看了看站在对面的杰克佛里特,刚才他和鲍尔斯对话的时候,杰克佛里特并未乘势反击,而是心神不宁地看着侧面的方向。 “不必紧张,大人!” 鲍尔斯转过头去对着杰克佛里特:“杰克佛里特将军,就算我告诉你这是计谋,恐怕你还是要赶到索菲亚王子面前保护他吧——如果中了我的缓兵之计而使得索菲亚王子真的被擒,那你可后悔莫及了。” 苦笑了一声,杰克佛里特点了点头。 “说得不错,就算知道这是假的,我还是要去看一看才能放心。阁下的谋略果然不凡,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铁甲骑士团中队长,帝国男爵鲍尔斯·安斯特列亚。” “很好,我记住了,相信阁下日后定可成为帝国的栋梁之才。” 说完之后,杰克佛里特就匆匆离去。留下鲍尔斯站在原地苦笑:“栋梁之才吗?首先要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才成啊。” 心急如焚的杰克佛里特纵马向着索菲亚步兵的方向跑去。在路上,突然又有一名铁甲骑士团的将官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的盾牌上镶嵌着两颗星——是一名中队长。若是平时,中队长级别的将官是最好的猎物了,但是现在杰克佛里特完全无心恋战,他甚至没有拔剑。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趁早离开吧。” 很难得地,杰克佛里特说出了这样的话。然而,他的对手似乎并不重视生命。 “黑杰克,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你的主君已经没命了,就算杀了我你也只是个无主孤魂罢了!就让我布利斯滕送你去和你的主子见面吧,哈哈!” 大笑着,那中队长竭尽全力举枪向杰克佛里特冲来,杰克佛里特勃然大怒。他大吼了一声,竟然以单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枪尖,然后用力一拗,那纯钢制的长枪竟然折断了。大惊失色的布利斯滕未及有任何动作,杰克佛里特就用另一只手把他硬生生从马背上拎了过来,死死地卡住了布利斯滕的脖子。 “你们真的杀死阿斯尔殿下了吗?!快说!” 杰克佛里特还从来没这么凶狠过,但他随即发现自己的力气用得太大了——布利斯滕口鼻流血,已经死了。无奈地放下死者,杰克佛里特继续往前冲。不过,现在可没人再敢阻拦他了——刚才他一只手捏死布利斯滕的事已经在战场上传开了。 等到了阿斯尔的面前,他才发现鲍尔斯的言辞确实有些危言耸听,但也不完全是谎言。事实上,阿斯尔终究犯了年少轻敌的毛病。他脱离本队擅自出击,甚至脱出了己方步兵的范围。而忙于指挥的克瑞斯也分不出精力去照顾这位少不更事的表兄,只能让玫兰霓丝率领步兵紧随其后。 就在这时,倾尽全力击败了弗利伯爵而追上来的鲍尔斯立即抓住了这一契机。他调集了所有残余的部下,在小队长平斯顿的指挥下对这一支打着索菲亚王太子旗号的步兵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帝国军虽然在数量上不占优势,但个个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且骑兵本身又占有绝对的优势,而玫兰霓丝毕竟年轻力弱,一时间也被打得手忙脚乱。同时,鲍尔斯自己在战场上到处宣扬索菲亚王太子被俘的消息,借以搅乱索菲亚军的军心。 当杰克佛里特赶到时,帝国军正在外围全力进攻玫兰霓丝布置的圆形圈阵,这个圈阵把阿斯尔和玫兰霓丝包围在阵中心。一看到这位可怕的黑衣将官出现,小队长平斯顿就发出了撤退的信号——鲍尔斯只要他吸引杰克佛里特过来,可没要他与这位名将对敌。帝国军一窝蜂地逃散了,杰克佛里特走到了喘息未定的年轻主君面前。 “来得正好,杰克。幸好你及时赶到了,要不还真是麻烦。” “殿下身为一国之主,还请自重为上,切不可轻易涉险。若是殿下遇到了不测,微臣等……” 杰克佛里特郑重地向阿斯尔提出了谏言,而阿斯尔也虚心地点头接受了。 “好吧,那么下官继续去追击敌军,殿下还是去和克瑞斯殿下待在一起吧。” 说完之后,杰克佛里特就匆匆上马离去。而阿斯尔却并未遵照杰克佛里特的建议返回,而是冲着玫兰霓丝招了招手:“来吧,玫兰霓丝,我们继续前进。” “殿下,杰克佛里特将军要您……” “我知道,可是眼看着部下们都在尽力死战,自己却躲在安全的地方,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主君。杰克以前不也曾说过吗?一个身先士卒的君主会得到部下的爱戴。” “可是殿下……” “好啦好啦,我们前进!” 阿斯尔不顾礼仪,两度打断部下的谏言,高声下达了出战的命令。战意正盛的步兵们也乐得服从。他们齐声答应着,又一次向着战场开拔了。 好不容易,斯泰恩保克和鲍尔斯逃出了山谷。回头一看,身边剩下的士兵已经不足十指之数了。斯泰恩保克仰天长叹:“难道我铁甲骑士团竟然在这里全军覆没吗?亡在那个乳臭未干的金发小子手中?” 身边的鲍尔斯赶紧为心慌意乱的上司打气:“大人,其他部队只是暂时离散了,只要能逃出去,我们终究能重新聚集的。只要人还活着,铁甲骑士团就可以恢复元气,大人尽管放心好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鲍尔斯的话语,一路上帝国军陆续同本队汇合了。铁甲骑士团除斯泰恩保克以外的十四个中队长,有六人在三天前的北陆原会战中丧生,一人死在麦兰的弓箭下,另有两人在刚才的混战中又战死了,不过其余的五人总算带着各自的残余部下逃了出来。其中,三个步兵中队的实力也在这一晚上的突袭战中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且,就算把所有的步骑兵算在一起,曾经声威显赫的铁甲骑士团如今仅剩下不足两个中队的兵力了。 “大人,大人,前面就是林斯塔国的国界里纳苏尔河了,渡过了这条河我们就安全了。” 帝国的士兵们终于看到了前方里纳苏尔河的粼粼波光,他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而,他们的噩梦仍未结束——从背后传来了索菲亚军和林斯塔军的战鼓声和呐喊声,声势极为浩大。是克瑞斯亲自率领着联合军的主力追杀过来了。 “狠毒的家伙,好歹还是同出一门,对于自己的前辈难道连一点逃生机会都不给吗!” 斯泰恩保克看着越来越逼近的敌军,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克瑞斯当然听不见他的抱怨,而且就算听见了也不会有任何反应。比起精疲力竭、完全依靠着逃生意志行动的帝国军来说,联合军的行动可要快得多了。不一会儿,铁甲骑士团又一次陷在了死亡与杀戮的漩涡之中。 “看来林斯塔终究要成为我的埋骨之地了。” 斯泰恩保克尽力杀死了几名索菲亚的骑兵,突然看到前方又一次出现了黑衣骑士杰克佛里特的身影。正要从侧面撤退,又看到侧面出现了索菲亚王太子的旗号——阿斯尔的步兵中队又冲到前线来了。斯泰恩保克无奈地收起双枪,他的斗志也几乎要丧失了。此时,满身浴血的副官皮罗迪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身上已经受了好几处伤,甲胄也破烂不堪,而且还空着手。 “大人,快逃吧,后面就是里纳苏尔河了。鲍尔斯男爵已经过了河,在那边可以接应我们。” “恐怕来不及了,皮罗迪,你看,黑杰克已经发现我们了。” 果然,杰克佛里特已经注意到这里,正在催马赶过来。 “大人,我会拖住他们的,您快走吧。” 皮罗迪仍然不肯放弃,他把斯泰恩保克的战马往后拖。 “不可能的,皮罗迪,你一个人再怎么勇猛,也不可能同时阻挡住两支敌军——他们在不同的方向上。” “我有办法的,大人,快走吧!” 皮罗迪的嘴唇边泛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斯泰恩保克大为惊异。这个从不知思虑为何物的副官竟然学会了使用头脑吗?由不得他多想,皮罗迪伸手从他的手中拿过了一支钢矛枪。 “我的部下全都死光了,枪也已经折断了,就借您的一用吧。快走,快走。” 皮罗迪用枪杆猛烈地抽打着斯泰恩保克的坐骑,迫使斯泰恩保克离开。 “皮罗迪……抱歉了。” 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的斯泰恩保克终于下定了逃跑的决心,策马向着里纳苏尔河的方向跑去。 “永别了,军团长阁下。” 看着主将的背影,皮罗迪喃喃自语。然后,他举起长枪,朝着阿斯尔的步兵队冲了过去。 “黑杰克!你的主君快没命了,还不快来保护?哈哈哈……” 皮罗迪的叫喊果然吸引住了杰克佛里特的注意力,当他看见皮罗迪疯狂地冲进阿斯尔的直属步兵队并连续冲破几名士兵的防御,直逼阿斯尔马前的时候,杰克佛里特不由得发出怒吼,顾不上再去追击斯泰恩保克,而朝着皮罗迪冲过去。皮罗迪在关键时刻想出的办法果然起到了作用,他利用杰克佛里特对主君的忠诚心,同时牵制了两支部队。 阿斯尔排列出的是冲锋阵形,主将在队伍的前方。皮罗迪接连捅翻了几个索菲亚步兵,就和主将阿斯尔面对面了。旁边的玫兰霓丝发出尖叫声,不顾一切地上前用身体护住阿斯尔,而皮罗迪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去。 “女人!滚一边去!” 皮罗迪大吼着,顾不上背后步兵的骚扰,手中的长枪化作无数光影向着玫兰霓丝刺去。而玫兰霓丝那细细的剑光就如同雷暴雨中的闪电那样,虽然细小,却始终不肯消失。她想要死死地缠住对手,但她毕竟是女子,臂力和体型都比对手差了一大截,皮罗迪完全不顾自身的打法终于让无法硬挡了。她只得向一旁跳开,以避过皮罗迪足以穿胸破腹的一击。 皮罗迪全部的实力在此时得以充分发挥,他自己大约也已经觉悟到这是最后的战斗了。玫兰霓丝稍稍退开一点,他就立即从这个小小的空隙间挤了进去。在一瞬间,皮罗迪和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处在了面对面的局势。尽管玫兰霓丝再一次扑上,但已经无法再挡到阿斯尔的身前了。此时,已经跑到了步兵队阵形外侧的杰克佛里特大吼了一声,甚至等不及士兵让开,纵马直扑进去,一连撞倒了好几个己方的步兵也顾不上了。 此时,处在风暴中心的阿斯尔反而冷静下来。他拔出了佩剑,仔细地观察着对手。皮罗迪可不像阿斯尔这么谨慎,他大吼着,全力扑上。阿斯尔挥剑挡架,然而,比起体格魁梧的对手,他无论是格斗经验还是闪避技巧都差得太远了。勉强抵挡了两个回合以后,阿斯尔手中的剑被打落到了地上。 “去死吧,小子!” 皮罗迪狞笑着,正打算再次扑上,突然之间,一支羽箭带着无比急劲的破空之声而至,深深地刺穿了皮罗迪的右手掌——皮罗迪的全身都穿着金属铠甲,弓箭恐怕不能穿透,所以射手蓄意地选择了他身上没有甲胄遮掩的区域;当然了,这也有可能是射手本身不愿意再杀人,所以射他的手掌。皮罗迪惨叫了一声,回过头去,满头金黄色长发的射手正在近一百步以外冷冷地看着他——竟然能在百步之外命中对手掌心,克瑞斯的弓箭技丝毫也不比杰克佛里特、麦兰等人逊色。 “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吗?别做梦啦。” 高声咒骂着,皮罗迪以左手持枪,继续朝阿斯尔扑去。然而,皮罗迪的行动又一次被阻止了——他听到从侧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没等他回过头来,一个黑衣的人影就从一匹急速掠近的黑马上凌空跳起,扑在了他的身上,两人一同翻滚到地上。是杰克佛里特,他终于赶到了。 两人在地上翻滚着,用左手紧握着对方的右手腕以防止对方拔出护身的短匕首,同时用膝盖猛撞对手的下腹。他们就像是在街头的地痞一般撕打,身为武将的尊严和体统都顾不上了。杰克佛里特以前曾经嘲笑过伦贝朗的作战太不成体统,可是如今,他的形象比伦贝朗绝好不了多少。不过,特对于这种贴身的格斗克佛里,杰可要比皮罗迪有利得多——他学习过中京国的格斗术。而且,比起只是依靠身强力壮的皮罗迪来,杰克佛里特的体力也一点都不吃亏。相对于一心想要拔出匕首的皮罗迪,杰克佛里特用手肘反复地击打着对手的脸部,皮罗迪的鼻子都被打碎了,鲜血喷溅了杰克佛里特一身。 四周的步兵都围了上来,但谁也不敢出手相助——姑且不论是否会误伤到自己人,杰克佛里特的武将之勇名也不允许他们出手相助。大家只得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战斗,谁也不敢上前。 终于,杰克佛里特在翻滚中巧妙地绕到了皮罗迪的背后,他从背后扳住了皮罗迪的头颅,用力地扭动,这是中京国格斗术中最凶狠的一招。只听到皮罗迪的脖子发出了碎裂的声音,这位奋勇死战的铁甲骑士团副军团长脸色变成了死灰色,眼珠子也凸了出来,嘴巴、鼻子和耳朵里都喷出了鲜血。杰克佛里特放开他站了起来,而他的对手竟然仍能够动弹!皮罗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头颅向一边很不自然地歪倒,脸孔也已经扭曲了,但他仍然死死地盯着阿斯尔,喉咙中发出了咯咯的声音。皮罗迪眼中射出的仇恨目光是如此强烈,如果这眼光是有形的,阿斯尔的身躯一定被刺穿了。但是,眼光毕竟只是眼光,阿斯尔仍然站在原地未动,而皮罗迪却倒下了,他的身躯重重栽倒,发出了一声钝响,并扬起了一大片尘土。 第一章 胜利的代价 “终于结束了。” 看着地上庞大的尸体,阿斯尔不无心悸地说道。死去的皮罗迪看起来甚至比他活着的时候更有压迫感,而且他脸上的恐怖表情也实在让人害怕。玫兰霓丝实在忍受不了这可怕的神情,躲到一边去了。而杰克佛里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带着怒意走向自己的主君。 “殿下,您实在太任性了。您可知道,由于您的轻率几乎导致了不可挽回的结果!” 杰克佛里特竟然对阿斯尔使用了批评的口吻,对一向极重视君臣之道的杰克佛里特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而阿斯尔也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过失,对于部下的批评,他只能红着脸接受了。这时候,已经赶到现场的克瑞斯赶紧过来为自己的表兄解围:“啊,杰克佛里特将军,阁下刚才使的似乎是中京国的格斗术吧,真是太精彩了。” 克瑞斯故意把话题岔开,好让阿斯尔和杰克佛里特都有台阶下。杰克佛里特体会出他的好意,也就乐得就此收篷——毕竟,对于自己的主君是不能太过于严厉的。 “见笑了,克瑞斯殿下,丢失了骑士应有的风度,场面也太残酷了。” “哪里,两虎相逢,自然是勇者争胜了。” “斯泰恩保克逃掉了?” “是的,让他逃过了里纳苏尔河。”克瑞斯不无遗憾地说道。 而杰克佛里特也感到很可惜:“在这么狼狈的局势下仍然能够逃脱,斯泰恩保克果然不愧为帝国的名将啊。” 此时,斯格比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殿下,杰克佛里特将军,麦尔考斯利大人率领着本部的军马渡过里纳苏尔河,继续追击斯泰恩保克的残部去了,还请殿下尽快决定方略。” “什么?我不是一再告诫,不要追过里纳苏尔河吗?” 克瑞斯的声音隐含着怒意。 “下官也曾经苦谏过,可是麦尔考斯利侯爵不予理睬。” “贪心而又不懂节制,那个索菲亚的降将麦兰跑到哪里去了?难道麦尔考斯利侯爵一点都不考虑吗?算了,让他去吃点苦头好了,反正损失的也全是麦尔考斯利的直属部下。” 克瑞斯用愤怒的口气说出了这不负责任的话语。而斯格比有些紧张地看着统帅,不知是否当真按照这样的指令执行。这时候杰克佛里特在旁边咳嗽了一声,提醒失去控制的克瑞斯。联合军的统帅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笑了笑,提出了解决的办法:“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只是现在大家都很累了……” “殿下,就由下官去……” 斯格比主动请缨,但克瑞斯摇了摇头。他的眼光一直落在杰克佛里特的身上,杰克佛里特想了一想,就明白了克瑞斯的意图——麦尔考斯利与杰克佛里特一向不合,如果由杰克佛里特去援救麦尔考斯利,就可以缓解两人间的紧张关系。 “好吧,那就由我去。” 杰克佛里特说完后就跳上了战马,带着部下的骑兵向里纳苏尔河的方向跑去。而克瑞斯则挥舞着手臂,向全军下达了命令:“我们胜利了!回师苏尔雅城!” 对于好不容易渡过了国界之河的斯泰恩保克来说,这几天来的噩梦终于结束了。然而,抬头看看自己的部下,斯泰恩保克发出了一声呻吟:“这就是曾经闻名于全大陆的铁甲骑士团吗?!” 确实,围绕在他周围的部下,连士兵带将官全部算上,也不超过一个中队。而且个个带伤,战马也都是疲惫不堪。仔细数了数,跟在他身边的中队长也只有四个人了,全部是骑兵军官,三个步兵中队的中队长,一个都没跟来。 “看来皮罗迪已经完了?”斯泰恩保克艰难地问道。 他身边的将官立即给了个明确的回答:“是的,大人,据后来逃回的士兵说,皮罗迪将军与那个‘黑杰克’面对面格斗,英勇地战死了。”斯泰恩保克无言地点头,嘴里默默悼念着自己忠诚的部下。不过,铁甲骑士团的团长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只过了片刻,他就抬起头来,炯炯的目光注视着一直跟在身边的帝国男爵鲍尔斯·安斯特列亚。 “鲍尔斯男爵,阁下似乎是从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的正规将官?” “是的,下官有幸曾在那所著名的士官学校学习。” “很好,这一次阁下给我提出了很多宝贵的谏言,只可惜大部分都未能被采纳,否则,我们也不会败得那么惨。” “只要还活着,日后总还是有机会的,大人。” “说得好!日后总有机会的!所以,我现在任命阁下为铁甲骑士团的副军团长,希望阁下在今后的战斗中继续向我提出有用的谏言。” 也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提拔吓倒,鲍尔斯一时间竟然忘了道谢。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也没有再推辞。或许是觉得自己是铁甲骑士团中惟一适合担任这项职务的人吧,鲍尔斯一口答应下来:“下官一定竭尽全力,辅佐军团长阁下重振铁甲骑士团的威名。” 斯泰恩保克纵声长笑,不愧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名将,他很快就从大败的阴影之下解脱出来。 “赤龙重装兵团的卡尔达克,总是为自己有一个毕业于圣城卡达印修士馆的副官而自傲。如今,我斯泰恩保克也有了一个从阿古利亚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的正规军官担任副手,看那个光头家伙以后还怎么在我面前神气——如果不是他要走了科尔登斯的银狼军团,我们还不至于一败涂地哪。” “大人,现在我们怎么办?”一接过任命,鲍尔斯就立即担负起了副官的职责,对日后的前途提出了疑问。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先到圣佛朗西斯城去,那个金发小子一定会很高兴看到我的狼狈样。不过,他是原索菲亚地区的最高执政官,我受他的节制,如今也只有去听候他的发落了。” 没精打采地,斯泰恩保克作出了这样的决定。这时,他又听到身后传来隆隆的马蹄声,竟然还有追兵追了过来。 “那群疯子又来了,快跑吧!大人!” 说着,鲍尔斯当先催动了坐骑。虽说刚刚被提升,那也要确保铁甲骑士团能继续存在下去,他这个副官才有意义。若是连铁甲骑士团都被消灭了,他鲍尔斯就要成为历史上任职时间最短的副军团长了。 幸好现在幸存的部下都是跑得足够快的骑兵了。斯泰恩保克带着这批人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突然之间,鲍尔斯看见前方的一处山谷口有人在向他们招手,来不及多想,铁甲骑士团的残部一溜烟地钻进了山谷。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正是麦尔考斯利的骑兵部队,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中,隶属于麦尔考斯利直属的部队原本有十个中队,其中骑兵中队六个。这几天经过连续的鏖战,还剩下近三个中队的骑兵和两个中队的步兵。 这一次,麦尔考斯利判断失误,拱手让出了联合军的指挥权,反而让克瑞斯立下了大功。现在他急于建立与他地位相符的武勋,所以就把麾下残余的所有部队都带来了。眼看着前方的敌军钻进了一条峡谷,自以为大功告成的麦尔考斯利连想都没想,就带着所有的骑兵追了进去。跟在后头的步兵眼看着主官去抢功,而自己却因为速度不够只能干着急。不过,他们的悔恨没能持续多久,就听到冲进山谷的林斯塔军发出了悲惨的叫声,纷纷从山谷中逃了出来。 “伏兵!麦兰的弓骑兵!” 逃出来的骑兵身上个个都带着伤,有更多的人全身上下插满了箭矢,像个刺猬般倒在了山谷口。 “中计了!” 惊慌失措的步兵们悲惨地叫着,不知是应该继续向前还是回头逃跑。正在狼狈的时候,一队索菲亚的骑兵旋风般越过了他们身畔,为首的将官一身纯黑的甲胄,连战马都是黑色的,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 “杰克佛里特将军来了!” 好不容易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林斯塔军终于有了希望。果然,没过多久杰克佛里特就护着满身浴血的麦尔考斯利从山谷中退了出来,后者的身上就像是落满了红色的雨水一般。而逃出来的林斯塔骑兵已经不足原来的四成了。 “多,多谢了。” 惊魂未定的麦尔考斯利结结巴巴地向黑衣的猛将道谢。而杰克佛里特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克瑞斯殿下很担心侯爵阁下的安全,所以派我来接应阁下,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当,当然……想不到那个斯泰恩保克这么狡猾,居然预先在索菲亚的境内留下了伏兵。利用我们对于索菲亚地形不熟的弱点加以反击。” 杰克佛里特笑而不答,麦尔考斯利这样说纯粹是为了推卸责任罢了。斯泰恩保克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部署——他自己差一点都落在联合军的手中,哪里还有余力再设下圈套对付追兵呢。按照杰克佛里特的推论,麦兰的伏兵只是麦兰独立行动的后果罢了,至于斯泰恩保克恰好跑进了麦兰设伏的地点,也只能视之为巧合。 确实,就在杰克佛里特和麦尔考斯利走上回师之路的时候,山谷内的斯泰恩保克正在和麦兰发生激烈的冲突。 “混蛋,麦兰,这几天您跑到哪里去了!” 斯泰恩保克一看见叛逃的索菲亚将官就满腔怒火,若不是麦兰的临阵脱逃,他还不至于落得这么悲惨。 然而,自认为又一次救了斯泰恩保克的麦兰对于这样的指责却是满心的不悦,他低声但是坚决地反击:“斯泰恩保克阁下,如果我的部队随着本队一起行动,其结果只会落得与铁甲骑士团一般下场而已。正是由于我在三天前竭尽全力地阻挡,阁下才免于当场被俘的命运。而今天,如果不是我的埋伏,阁下也一样逃脱不了林斯塔军的追击。现在,阁下居然指责我的行动,未免太忘恩负义了吧。” 言辞激烈,不但没有再使用下级应有的谦称,甚至公然指责斯泰恩保克不知好歹,明显是不把已经遍体鳞伤的铁甲骑士团放在眼里了。 “混蛋,你……” 斯泰恩保克气得说不出话来,伸手去拿挂在马背上的钢矛枪,这时候他才发现双枪已经少了一支,这也提醒了他现在双方的实力对比已经不同往常了。这时候,副官鲍尔斯也在背后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衣角,显然是在提醒他注意到这一点。斯泰恩保克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怒气,哼了一声,说道:“这件事情暂不追究,现在我们需要补充一些士兵,侯爵阁下尽快给我们提供一些武器装备。”然而,对于这样命令式的口吻,麦兰也已经不愿意再接受了。他冷笑了一声,回答道:“很抱歉,军团长阁下。我们法尔桑土地贫瘠,人口稀少,这一次为了阻止林斯塔军的追击,士兵们已经是伤亡惨重,所以现在我们自己还要忙着休整,实在抽不出力量来帮助铁甲骑士团。圣佛朗西斯城的资源充足,又是由帝国的雷昂将军控制。阁下还是直接回圣佛朗西斯城恢复补给为上。” “……” 斯泰恩保克带着铁面罩,看不出他的脸色,但是从他全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来看,铁甲骑士团的军团长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站在他四周围的帝国士兵们也都感觉出了这一点,他们都紧张万分地悄悄把手放到了自己的兵器上,不过看看四周,全都是麦兰的部下,帝国的士兵们谁都不敢抱着生还的把握了。 这时候,鲍尔斯男爵终于开口了,他不得不开口,因为这关系到在场所有帝国士兵的生命。 “大人,我们还是先回圣佛朗西斯城再说吧,雷昂将军应该可以给我们一些帮助。” 鲍尔斯一边说着,一边半强迫性地拉过了斯泰恩保克的缰绳,带着愤怒的上官离开了这片山谷。斯泰恩保克这一次很难得地没有反对,事实上他也知道现在绝不是发怒的时候,所以就默认了鲍尔斯的举动。心惊胆战地,帝国军士兵鱼贯离开了峡谷,他们都很担心已萌生叛意的麦兰会突然下令剿杀。幸好,法尔桑的领主只是在口头上对帝国有不尊敬的行为,倒还没有把言辞转化为真实行动的打算。 不声不响地看着帝国的士兵消失在峡谷口,麦兰的副官玛考利走到了上司的面前,这个一向乐天派的家伙这一回居然紧紧皱着眉头:“侯爵,斯泰恩保克对于我们很不满意,他回去以后一定会对我们不利的。” “当然,我也不指望他去为我们唱赞歌。” “那我们为何还要放他们离开?现在把他们这么一圈……神不知,鬼不觉……我们可以说铁甲骑士团被林斯塔人打得全军覆没了。” 麦兰摇了摇头,否定了副官的建议。 “现在我们已经背叛了索菲亚,必须依仗卡奥斯帝国的强势生存,如果连帝国都背叛了,那我们就不得不全靠自己了。这一次的会战结果,说明了索菲亚的势力仍在,而想在索菲亚和卡奥斯这两大势力的夹缝中求生存,凭我们现在的势力恐怕还是太难了。再说,青龙骑士雷昂决非无能之辈,他不会听从斯泰恩保克的一面之辞就惩罚我们,但也不会轻易地被我们欺瞒。” “如果青龙骑士真的讨伐我们呢?” 玛考利很不放心地问道。 “那时候,只有再投降林斯塔了。我们手上的兵力不足以单独和两大势力中的任何一个对抗,但是无论我们投向哪一方,另一方势必会感到麻烦吧。想来他们也不会轻易逼我们作出对他们不利的决定。” 麦兰自信地笑着,对于自己擅长于审时度势的本领,麦兰一向是很自傲的。 等到杰克佛里特和麦尔考斯利两人追上联合军的本队时,阿斯尔他们已经差不多要抵达苏尔雅城了。克瑞斯看见狼狈不堪的林斯塔军团长,并没有向他发脾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来得很及时啊,正好可以赶上凯旋式。” 然而,出乎克瑞斯的预料,当他们回到苏尔雅城的时候,得到的并不是热烈的欢迎式,而是铺天盖地的哭声和责骂声——弗雷坎大主教已经在北陆原收回了大量的尸体,在北陆原会战中,联合军的伤亡数字要远远超过帝国军的伤亡字数,而这些大都是林斯塔的士兵。死者的家属和亲人们此时都聚集在城门口,为死去的亲友送葬。联合军的返回使得这些人的悲痛转变成了对战争指挥者的愤怒。他们聚集在城门口,向着幸存下来的人们发出了愤怒的声讨:“克瑞斯殿下,我的儿子是为了你们王族才送命的!” “我的丈夫也死了,为什么殿下你却活着!” “我们本来一直和平地生活着,如果不是索菲亚人到来,我们根本不必和帝国作战的!” “为什么要牺牲那么多林斯塔人的生命来维护索菲亚的王子?请回答我们,克瑞斯殿下!” …… 诸如此类的责问不绝于耳。对于这些因悲痛而失去了理智的民众来说,这样的指责多少都带了些个人的情绪和不合理的成分,但是还有不少指责是难以回答的。最初的时候克瑞斯还试图争辩,他大声地叫喊着:“大家不要误会了,你们是为了保卫林斯塔才作战的。你们死去的亲人正是为了保护你们才牺牲的……” 然而,无论克瑞斯的辩才如何高超,他都无法和一大群失去了理智的人争论——只要他一说话人们就用震天的喊叫声掩盖他的声音。原本平民们的指责只是为了发泄愤怒而不是为了弄清事实,他们根本就不愿听克瑞斯的申辩。特别是当某些别有用心之流,如麦尔考斯利等人,把克瑞斯在北陆原会战中坚持使用林斯塔军消耗铁甲骑士团战力的部署泄漏出去以后,民众的不满就更加明显了。 “克瑞斯殿下竟然用林斯塔人的鲜血浇灌土地,而让索菲亚人收获胜利的果实,殿下出卖了林斯塔!” “索菲亚人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这个殿下是跟着索菲亚人一起来的,他到底有没有林斯塔的血脉……” …… 各种可怕的猜测和推想都提了出来,而当少数人把怨言转化为具体的行动后,苏尔雅城城门前的秩序就陷入一片混乱了。拥挤的人群堵塞了城门,而且有不少人从地上拣起石头向骑在马上的克瑞斯、杰克佛里特等将官砸去,阿斯尔的脸上也挨了一块石头,嘴角都被砸破了。无可奈何之下,杰克佛里特只得指挥麾下的士兵们进行弹压,把阿斯尔等人安排进运输车里,然后派士兵强行分开人群,冲出一条路来,好不容易才进了城。 克瑞斯原本兴高采烈地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前头,可是现在他成了众人攻击的目标,不得不和阿斯尔一起钻进运输车上的帐篷里。他的身上倒没挨到石块,但平民的态度对克瑞斯的打击可要比石块大得多了。他用手捧着头,把脸深深地埋下去,阿斯尔和玫兰霓丝试图安慰他,但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帐篷里呈现出死一般的沉寂。 到了王宫门前,仍有不少人跟在后头叫嚷责骂,众人只得在士兵们的保护下进入了林斯塔王宫。一向坚强的克瑞斯在这种时候竟然变得那么虚弱,甚至连走下车的时候都是阿斯尔搀扶他的。当他慢慢走向宫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男孩冲破士兵的封锁,冲到了克瑞斯的面前,用童稚的声音尖叫起来:“克瑞斯殿下,你出卖了林斯塔!你出卖了我的爸爸和妈妈!伟大的米尔斯神会惩罚你的,让你也失去妈妈和爸爸。等着吧,一定会有惩罚……” 声嘶力竭的指责者立即被士兵们拖开了。过了片刻,惊慌失措的卫士队长跑到克瑞斯面前道歉:“真是抱歉,殿下,那孩子的父亲在北陆原战死了,他的母亲知道消息后也自杀了,这孩子现在有些疯癫,请您不要介意。” “不要介意……吗……是不必介意,上天早就惩罚我了……我早就没有了母亲,父亲大人也……” 克瑞斯微微张开嘴,似乎是想微笑,但他突然之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上。周围响起一片惊叫声,离他最近的阿斯尔慌忙搀扶住他。克瑞斯的神志仍然很清醒,低声说道:“告诉他们,放了那孩子。您也不必太担心,亲爱的表兄……” “这一次还说只是鼻子出血吗?!” 阿斯尔生气地叫道,同玫兰霓丝一起把克瑞斯抬了起来,送进了王宫里。 克瑞斯此时的样子非常可怕:原本一头灿烂的金发似乎也失去了光泽;鲜艳的红嘴唇此时也失去了血色;甚至就连任何情况下都浮现在嘴角的笑意也不见了,代之以深深的悲哀;克瑞斯的精神骨架似乎被一下子抽掉了,整个人都虚脱了。而且,从进入王宫大门开始一直到被送入他的卧室,克瑞斯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进了自己的房间后他坚持不肯躺在床上,而是在椅子上坐下,仍保持和帐篷里一样的姿势——双手插进头发里,把头深深地埋起来。 王宫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出现。就连预先被送回的克拉里克王都没有来迎接自己凯旋的儿子。如果是过去,小心谨慎的克瑞斯一定会对这种反常形势大为小心,早就派出人手了解情况了。而现在,他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半昏睡状态中,对于周遭的一切都不闻不问,警戒的职责就落到了杰克佛里特的身上。 杰克佛里特敏锐地感觉到王宫内的形势不大对劲,他试图找一个林斯塔人了解情况,可是就连麦尔考斯利等将官都找借口溜得无影无踪了。偌大的一个林斯塔王宫,杰克佛里特竟然找不到一个了解情况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宫女侍从,他们说刚才都被命令待在屋里不得随意走动,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克拉里克陛下没有出来迎接自己的儿子?这总应该知道吧?” 顾不上尊敬女性的骑士规则,杰克佛里特几乎是在愤怒地大叫了,吓坏了的宫女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一些情况。 原来,几天前克拉里克王由于在战场上受到了惊吓,又一直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被送回来以后就生病了,现在正在静养,甚至不知道克瑞斯返回的事情。而苏里奈王妃本来还一直在宫里主持的,后来士兵跑来报告了城门口的骚乱,王妃就失踪了,还命令所有的宫女侍从不得离开自己的屋子。 了解了情况以后,杰克佛里特站在走廊上思索——现在可没人能给他出谋划策了,凡事又得全部依靠自己。自从遇到克瑞斯以后,杰克佛里特还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处境。 “战争刚刚结束,王妃又想要打什么坏主意,未免太快了吧。” 抬起头,杰克佛里特看到了站在庭院中身体直挺的索菲亚士兵,他感到放心多了——不管什么时候,有军队在手的人总是掌握住主动权的,突然之间,他脑中灵光一闪:“不管王妃想要干什么,没有军权是不行的,而现在手中尚有军队而又愿意服从王妃调遣的,只有麦尔考斯利一人。” 想通了这一点,杰克佛里特很快就找到了对策。他立刻下令拜伦贝克前往麦尔考斯利侯爵的住所附近,监视这个不怎么安分的军团长。然后,亲自安排索菲亚士兵接管了林斯塔王宫里的防务。派人站在阿斯尔、克瑞斯和玫兰霓丝等人的卧室外警戒,甚至连克拉里克王的卧室他都考虑到了。 然而,做完了这一切以后,杰克佛里特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现在,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克瑞斯之所以重要,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智谋,还因为他的自傲与坚定给了其他人无比的自信心。当杰克佛里特扫视四周的时候,他才发现几乎所有的索菲亚军都和他保持了相同想法——失去了克瑞斯领导的索菲亚军个个都显得无精打采。 然而,这位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索菲亚人精神支柱的将官此时正坐在桌旁发愣。专程来探望的阿斯尔还是第一次看到克瑞斯没有在考虑问题,或者其实他是想到了太多的事情,但阿斯尔当然无从得知。 终于注意到了阿斯尔的存在,克瑞斯慢慢地抬起了头。他的脸色已经比刚才要好得多了,嘴唇也恢复了一些血色。看着满面关怀之色的表兄,克瑞斯的脸上呈现出一丝淡淡笑容:“多谢你这么关心我,亲爱的阿斯尔表兄。您脸上的伤好些了吗——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 “克瑞斯,平民们只是一时的冲动,你不必太在意的。很快,他们就会因为他们的鲁莽而向你道歉了。” 阿斯尔本想委婉地劝说克瑞斯放宽心,但他实在没什么谈话经验,所以还是一开始就说出了主题。 克瑞斯微微摇头:“林斯塔的民众长期以来生活在和平中,他们喜欢的是像父亲那样平和的君主,善战的人决不是他们心目中的主君。只是,我呕心沥血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保住了林斯塔国家的尊严,却也绝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报答——看来这个国家并不适合我,虽然她是我的祖国,但是,从小我就被这个国家和他的当权者们抛弃了,而且,现在她也并不欢迎我回来。” 对于克瑞斯突然发出的怨言,阿斯尔颇为吃惊地问道:“怎么会这么想呢?克瑞斯,毕竟……” 金发的美少年断然挥手,阻止了阿斯尔的话语。现在,克瑞斯似乎又恢复到那个冷漠自信的联合军统帅了。 “好了,亲爱的表兄,我所指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有很多事情您是不知道的……” 阿斯尔闭上嘴,等待着克瑞斯的说明。然而,克瑞斯却突然转变了话题:“您曾经敕封我为索菲亚王国的书记官,并代理索菲亚军的军师职务,现在这道人事令仍然有效吧?” 阿斯尔大为迷惑不解,克瑞斯身为林斯塔国的王子,为何要拘泥于索菲亚国的官职呢? “当然,可是……” “很好!” 克瑞斯打断了他的言辞,接下来的动作更令阿斯尔吃惊——克瑞斯突然站了起来,向着阿斯尔单膝跪倒,用极为坚定而且不容反驳的声音发下了这样的誓言:“我克瑞斯·安路达·佛瑞里希以先祖的名义起誓,今后微臣一定会竭尽全力辅佐陛下,为陛下尽绵薄之力!” 阿斯尔目瞪口呆,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以“陛下”相称,尽管这称呼日后将顺理成章地成为臣下对他的敬称,但是,第一个对他以“陛下”相称的,竟然是林斯塔国的王子。而且,从被人称呼为“陛下”到成为名副其实的君主,阿斯尔还要走过漫长而艰苦的道路。 第二章 金发克瑞斯 在几天之内,苏尔雅城中呈现出不寻常的平静。平民们都在哀悼自己的亲人,也有一部分人害怕自己会因围攻联合军的事情而受到惩罚,所以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就算是少数得以与亲人团聚的林斯塔士兵,这几天也没有出门——他们都在家里头睡大觉呢。就连克瑞斯和阿斯尔等人,这几天也没有精神做任何事情。他们除了爬起来吃些东西以外就是倒头睡下,恢复损耗过多的体力。这时候,最辛苦的恐怕要数索菲亚的士兵了。他们几乎接管了整个苏尔雅城的防卫措施,并且按照杰克佛里特的命令小心地提防着可能的变故。其中,苏里奈王妃的去向最令杰克佛里特感到不安。拜伦贝克很快就报告苏里奈王妃在麦尔考斯利侯爵住宅的周围出现过,但随即就消失了。杰克佛里特对此深感不安,他只得下令全部的索菲亚士兵进入高度戒备,并且毫不客气地控制了城门。下达这些命令的时候,杰克佛里特的心中倒并不紧张——现在林斯塔军几乎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只有索菲亚军的实力尚在,所以真的发生什么不测事件,杰克佛里特也自信一定能解决问题。 “如果要出问题,也一定与麦尔考斯利有关。” 杰克佛里特这样推断,并命令拜伦贝克加强对麦尔考斯利府邸的监视,而且故意让麦尔考斯利发现这种监视,以打消他心中的胡思乱想。 如果说杰克佛里特的判断只是猜测,那他的猜测还是相当准确的。此时,在麦尔考斯利府邸的一间密室中,林斯塔的军团长和苏里奈王妃王妃正在激烈地争论。 “麦尔考斯利,到现在你还这么犹豫,那个小子很快就要动手了。他这次立下了这么大的功绩,一定会借此大作文章。陛下对他又宠爱,如果他趁机提出要陛下改立王太子,陛下一定会答应的——他竟然把圣地之枪传给了那个小子,陛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是的,是的,王妃殿下,我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妙。可是也请您看看我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少说也有十几个,现在我恐怕连一只猫都打不过,更何况对方有‘黑杰克’坐镇。” 由于极度的烦躁和疲劳,而且又是在密室之中,麦尔考斯利讲话连最起码的敬语都省略了。如果是平时,骄横的王妃一定会勃然大怒,但在现在的局势下,苏里奈王妃只得忍受麦尔考斯利的无礼。不过,麦尔考斯利现在的景象可真是凄惨——全身上下几乎裹满了绷带,一条手臂还用绷带吊在脖子上。这全都是那个索菲亚侯爵麦兰的杰作。在最初与斯泰恩保克的消耗战中,麦尔考斯利一直很注意保护自己,所以尽管部下伤亡惨重,但他本人却没受到什么损伤。不过,当他为了抢功而首先杀进麦兰埋伏的峡谷时,可就首先倒了大霉——身上至少挨了四五支箭,一条手臂也折断了。如果不是后来杰克佛里特出现把他救回,林斯塔就要变成大陆上惟一没有现任军团长的国家了。所以,现在麦尔考斯利对于厮杀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 然而,从来只为自己考虑的苏里奈王妃根本就不愿意去了解这种事情。她提出了要求,而麦尔考斯利竟然敢拒绝,这在苏里奈王妃王妃的眼中已经构成了大逆不道的罪名。但是,王妃毕竟不是一个完全没有考量的人,现在她必须借助于麦尔考斯利的力量,所以不能同他翻脸,这一点王妃还是知道的。她想了一会儿,用尽可能和善的语气开口:“你的情况不好,可现在那帮人的情况也不好啊。贝尔夫德斯那老家伙被抬了回来,一时还不能动弹;陛下也卧病在床,不可能做那些人的靠山;就连那个狡猾无比的小子现在也好像累垮了,现在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麦尔考斯利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王妃。苏里奈王妃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麦尔考斯利的这种眼神,不由得害怕起来。她后退了几步,惊恐地叫道:“麦尔考斯利,你……你想干什么?” 林斯塔的军团长一步就窜到了王妃的面前,用他那只还能活动的手拖住了王妃的衣领,把她拖到了窗口,大声地吼叫道:“看看外头!王妃殿下,您看见那些在附近转悠的索菲亚士兵了吗?他们不回去休息却在这边巡逻,为了什么?为了监视我!谁派他们来的?杰克佛里特!就算其他人都躺下了,可那个杰克佛里特还警惕着呢——我最怕的就是他!王妃殿下,您从来都不考虑其他人的死活,没关系,我很愿意为您献出自己的生命。可是,我不愿白白地送死!现在杰克佛里特已经盯上我了,说不定还是克瑞斯殿下的主意,而我现在一点实力都没有了——连剑都举不起来!现在轻举妄动,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被吓住的苏里奈王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麦尔考斯利在稍微平静了一些后终于恢复了常态:“真是抱歉,王妃殿下,我失礼了。不过,我希望辅佐卡勒夫王太子的心和您是一样的,您想,是谁在大军离开之后提醒您取得苏尔雅城的控制权?又是谁在克瑞斯殿下即将回城祝捷的时候给您传递消息,派人煽动平民反对克瑞斯?如果平民们为克瑞斯殿下的胜利欢呼,那现在整个林斯塔国的民心就都让他掌握了。我竭尽全力地帮助您维持目前的状况,而您却要去破坏它!” “可是,陛下他……” 苏里奈王妃很不服气地申辩,但话一出口就被打断了。 “陛下,陛下确实很宠爱克瑞斯殿下,但现在他毕竟还没有下令改立王太子。如果王妃殿下您轻举妄动,岂不是正好给了那批人行动的借口——要知道现在我们有任何行动都会被镇压的,只有保持现状才是最好的办法。” “那以后呢?以后怎么办?” 王妃哭了起来,麦尔考斯利无情地指出了事实——现在林斯塔的军力根本不足以与索菲亚军对抗。 “这一次克瑞斯殿下大量消耗林斯塔的士卒,显然是为了将来夺权做准备,这一点林斯塔的王公大臣也都很清楚,所以现在全国上下对索菲亚人都不抱好感。我们只要拖延下去,林斯塔人就会处处与索菲亚人作对,那时候,我们以整个林斯塔的意志作为号召,就很容易阻止克瑞斯殿下的计划了。关键是让整个林斯塔都反对他们!现在,您最好还是回去吧。” “哎,麦尔考斯利,如果当时你接过指挥权就好了,那现在……” 苏里奈王妃仍在幻想,但麦尔考斯利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抱歉了,王妃殿下,虽然我对克瑞斯殿下决无好感,但我还是佩服他的才能——如果当时由我来指挥,现在我们就算还活着也一定做了帝国军的阶下囚了。指挥官如果不是克瑞斯殿下,我敢说,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包括杰克佛里特在内,谁都抵挡不住铁甲骑士团的突击!” 麦尔考斯利的劝说起了作用,苏里奈王妃很快就回到宫里,只是带着满脸的不高兴。在此后的几天内,苏尔雅城一直很平静,没发生什么不可收拾的事件。但是,一股反对索菲亚人的暗流在苏尔雅城内悄悄地涌动,索菲亚的军人明显感到盟国的不友善。他们在街上买东西被拒绝,问路被戏弄,甚至单独出去的时候还会遭到不明身份者的殴打。而且,在林斯塔的街头巷尾,都流传着克瑞斯故意消耗林斯塔军以便于将来用索菲亚军夺权的传言,人们看待第二王子的眼光也渐渐变了,从原来的崇敬与羡慕变成了猜忌和不信任。 杰克佛里特对这种局势很是担心,他也听到了那些传闻。而且,他对于克瑞斯的想法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对策。他也曾经隐讳地询问过克瑞斯到底做何打算,甚至是否需要索菲亚军采取行动,但克瑞斯的态度始终很暧昧,不愿做出明确的回答。直到有一天,杰克佛里特突然得到消息:克拉里克王的病情略有好转,召集所有的林斯塔和索菲亚将官前往大议事厅开会。带着抑郁的心情,杰克佛里特出席了会议。令他吃惊的是,从来不允许参加此类会议的苏里奈王妃竟然也在其中!不仅是她,还有许多女人也站在大厅的侧面。不过,相对地,玫兰霓丝也得以站在阿斯尔的身后。 “诸位。” 克拉里克王的脸色还是很差,他靠在一个松软的枕头上,每说一句话就要咳嗽一阵。 “朕的儿子克瑞斯,率领大军在北陆原打败了帝国的入侵,挽救了林斯塔。可是,朕却听说了许多对他很不公平的言论。这是为什么?难道,你们不知道克瑞斯苦心挽救的正是你们自己的生命和财产吗?你们现在不仍在享受着林斯塔王国的俸禄和爵位吗?如果帝国军赢了,你们都将失去这一切!” 克拉里克王虚弱的手掌紧紧地握住了克瑞斯的手,而克瑞斯的脸上毫无表情。这几天他一直这样,就连在阿斯尔的面前也是如此。自从几天前他向着阿斯尔发下了那没头没脑的誓言以后,克瑞斯甚至在阿斯尔的面前都保持着冷冰冰的面容,所以阿斯尔始终弄不清克瑞斯究竟在想什么。 面对国王的指责,大厅中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人开口了,发言者是王国的掌剑官弗利伯爵,在阻击斯泰恩保克的战斗中他的部队最终被鲍尔斯击溃,可以说是全军覆没,而他自己也受了重伤,这一次是被人抬进来的。 “陛下,臣等所议论的,是克瑞斯殿下这一次所用的策略,我们林斯塔军的损失太惨重了,而索菲亚军却在最终摘取了胜利的果实……” “损失惨重吗?弗雷坎大主教,您是负责最后统计战果的,请您说一说,我们的损失到底怎样?”克拉里克王打断了弗利伯爵的话,指着坐在一旁的弗雷坎大主教。大主教从身边取出一本小册子,翻了一阵,低声报出了一连串数字:“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总共二十个中队,除去微臣和卡勒夫王太子的步兵队用于守城外,实际参战十八个中队。其中,连同中队长全部战死的,有七个中队。” 大厅中响起一阵低声的私语。按照惯例,指挥官在部队伤亡过半的时候就应该下令撤退了,在战争中除非被敌军包围或是连续追杀,否则很少会出现全军覆没的状况。而在这一次最终取得胜利的战争中,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中队士兵全部丧生,当然是因为克瑞斯在他们实力大损的情况下仍然强令攻击的结果。而弗雷坎大主教则继续报下去:“有三个中队仅剩下一支小队的兵力维持编制,有三个中队的兵力仅剩下三成还不到,另有四个中队伤亡过半,只有陛下的直属亲卫队没有伤亡。所以说,现在林斯塔的全部战力,统合起来也只有六个中队的兵力了。而且,在战争中我们还失去了十一位中队长,其余的九个人,除了微臣和卡勒夫王太子,包括陛下在内,也都个个受伤。” 大厅中响起一阵低沉的哭泣声,原来那些站在墙角的女人都是牺牲的中队长们的亲人,所以被特别准许出席这次会议,以便让她们了解到战局的惨烈。 “那么索菲亚军呢?”克拉里克王故意问道。 “索菲亚军,总共七个中队,全部参加了这次战争。战争结束后的统计是……四支骑兵队伤亡过半,一支重铠枪兵队还剩两个小队,阿斯尔殿下和克瑞斯的直属步兵队与弓箭队伤亡了大约三分之一。贝尔夫德斯伯爵和他的两个儿子都受了箭伤,拜伦贝克将军也受了轻伤,不过不妨碍作战。另外,阿斯尔殿下在回城的时候被暴民的石头砸伤。杰克佛里特将军和克瑞斯殿下都没有受伤……” 大听众的私语声暂时停止了,克拉里克王看着大家,慢慢地说道:“听见了吗?索菲亚的盟军也和我们一样在非常辛苦地作战。阿斯尔、克瑞斯和朕的中队都属于亲卫军,当然不可能派出去厮杀。可就算是这样,阿斯尔和克瑞斯的中队仍有不小的伤亡,其他中队更是都背负了巨大的伤亡数字,他们之所以比林斯塔伤亡较小是因为索菲亚人更为骁勇善战,而且没有中敌人的诡计——麦尔考斯利,你在里纳苏尔河那边的山谷中丢失了多少部队?” 麦尔考斯利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克拉里克王叹了一口气,又说道:“那么,我们来看看战果吧。弗雷坎大主教,战果怎样?” 弗雷坎又摸出另一本小册子,急促地翻动着:“战果嘛……敌军包括铁甲骑士团的十五个中队和索菲亚叛将麦兰的八个中队,其中,麦兰侯爵的八个中队大约逃回去一半,这通过数他们留下的尸体可以算出来。铁甲骑士团的损失可就惨重得多了——根据我们在索菲亚的斥侯报告,斯泰恩保克逃回去的时候,身边所有的士兵加起来也不满一个中队了。而且我们还找到了七具佩带两颗星标志的尸体,应该是对方的中队长了。杰克佛里特将军还亲手击毙了对方的副军团长皮罗迪,至于佩带一颗星标志的小队长,更是不计其数了。” 弗雷坎看了看大厅里的人,又低声补充道:“这些伤亡绝大多数都是索菲亚军造成的,其中身上留有杰克佛里特将军圣地之枪伤痕的,就超过了半个中队。而且,战场上的人都传说杰克佛里特将军用一只手捏死了对方一名中队长……”杰克佛里特是左右两手同时开动的,如果说他用圣地之枪杀的人有半个中队,那他右手银剑的战果也决不会比这少,当然,这种伤痕弗雷坎大主教就不会刻意去查验了。 大厅中一时寂然,林斯塔人虽然对索菲亚人有偏见,但谁也不会怀疑杰克佛里特的实力。克拉里克王看着大家,慢慢地说道:“都想明白了?索菲亚人是来请我们帮助的,但是这一次是他们首先帮助了我们,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你们还要把他们看作是心怀不轨的入侵者吗?战争是很残酷,在克瑞斯的指挥下我们的损失确实很大,可是如果换了你们中间任何一个,你们能够保证自己可以击败帝国的入侵部队吗?即使是在现在战争结束,敌军实力已经明白无误的情况下?” 众人皆哑口无言,在亲眼见识过了帝国军的强大实力以后,他们谁都不敢夸这个海口了。而且回想起来,面对如此强大的敌军居然还能够取胜,所有的人,包括麦尔考斯利在内,都不能不感到是个奇迹。但是,终究还是有人低声地反对:“陛下,索菲亚人之所以能取得这么大的战果,全是因为我们林斯塔的军人不顾生命地消耗完了帝国军体力的缘故……” 他的话没人再加以注意,因为克瑞斯在这种时候活动了。无论别人对他的观感如何,克瑞斯那灿烂的金色长发和纯白色大理石般的俊秀面容始终是众人注目的焦点。他离开了大厅,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手中捧着与他那灿烂金发相映成辉的圣地之枪。克瑞斯跪倒在克拉里克王的面前。“父亲大人,我曾经说过,为了抵御卡奥斯帝国军的入侵,我暂时借用圣地之枪。如今,入侵者已经被赶走了,我现在将这柄枪归还。” 克拉里克王不能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惊异地问道:“归还?克瑞斯,你可知道这柄枪代表的意义?而且卡勒夫根本就不会枪术……” “圣地之枪只是一件兵器而已,阿斯尔表兄也有一柄,那什么也不代表!” 克瑞斯坚定地打断了克拉里克王的话语,他走上去把金色的三叉戟长枪靠在了克拉里克王的身边,然后就退了下去,继续跪下:“父亲大人,我还有一件事要请求您。” “什么事?” 克拉里克王虚弱地靠在软垫上,无力地问道。克瑞斯的拒绝似乎令他很伤心。 “近来苏尔雅城民对索菲亚军有了一些误会。而且战争已经结束,苏尔雅城也不需要再驻留大量的部队,所以我将带着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部队到苏尔雅城西方约二十里的小城凯亚斯驻扎,在那里完成重新整编和训练的工作,以避免对林斯塔的国政产生影响。” “凯亚斯城……” 克拉里克王喃喃自语,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间,他醒悟过来,直起身体叫道:“什么?索菲亚军要离开!那你呢?” 克拉里克王艰难地从软垫上抬起身体,双手抓住克瑞斯的肩头,急速地问道。 “我身为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第七中队的中队长,当然也一起去了。” “不行,绝对不行!” 林斯塔的国王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接着又大声地咳嗽。旁边的医官慌忙走上前去照料,以避免老国王被活活呛死。 “克瑞斯,克瑞斯,难道你现在还要抛弃你的老父亲吗?这一次你走了,我可能再也见不着你了……” 克拉里克王悲痛地叫道,他的王冠滑落下来,露出了满头的白发,比起北陆原战役之前,克拉里克王显得又苍老了许多。 看着日益衰老的父亲,克瑞斯的眼睛湿润了,大滴的泪珠从他那大理石般的面颊上滴落下来。但是,他的声音还是和原来一样坚定:“我知道您对我的爱护。但是,我留在这里只是一个王子,对于林斯塔的国政毫无帮助,只会令更多的人不愉快而已……”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扫视过麦尔考斯利和苏里奈王妃两人,这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而我到那凯亚斯城去,却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在那里我生活得更充实。而且,自从阿斯尔来到这里以后,林斯塔就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情,臣民们有怨言也是可以理解的。索菲亚军离开以后,林斯塔的事务就可以恢复正常的。我知道您舍不得离开我,我也是一样啊!您可以放心,我会经常回到苏尔雅城来探望您——毕竟,阿斯尔表兄还要仰仗弗雷坎大主教的教导。我走了以后,想来王宫里也会安静一些,父亲大人,您现在需要安静的休养,这样对您的身体有好处的。” 克瑞斯说完以后就转过身子准备离开了。这时,大主教弗雷坎站起来拦住了他:“殿下,现在苏尔雅城内的兵力严重匮乏,若是索菲亚军又撤走了,一旦再有外敌入侵……” 克瑞斯微微一笑,以极为自信的眼神扫射着大厅中所有的人,高声说道:“我们并非离开林斯塔,只是驻扎在二十里之外的凯亚斯城,一旦有事,一天之内即可到达。而且,经过了这一次的战争,相信帝国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余力再出兵了。而其他国家……应该也不敢轻易挑衅。如果真的有外敌入侵,我自会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抬起头来,克瑞斯傲然环顾厅中众人,谁都不敢和他那清冷高傲的眼神对视,纷纷低下头去。虽说克瑞斯这句话说得极为狂傲,但在场所有的人都不敢怀疑他的实力。看到所有的人都低了头,克瑞斯大踏步走下台阶,打算离开议事厅了。 “别走啊,克瑞斯,克瑞斯……” 突然间,克拉里克王的叫喊声在大厅中响起。克瑞斯的脚步停了下来,但终于又再一次迈出,而且,比原来更为坚定,甚至连头都不回。但是,所有的人都惊异地看到,在克瑞斯走过的红色地毯上,留下了一滴滴深红色的水迹——克瑞斯的眼泪。 “殿下,我们也告辞吧。” 一片沉寂中,杰克佛里特轻声地提醒着年轻的主君,阿斯尔点了点头,对于这一连串的事件,他也感到十分突然。 继阿斯尔等人之后,麦尔考斯利、苏里奈王妃等人也找借口告退了。对于他们来说,克瑞斯的突然离去无异于是天大的喜讯,他们赶紧要商量下一步的计划。苏里奈王妃很难得地笑逐颜开,不断地夸奖麦尔考斯利有先见之明。而林斯塔惟一的军团长则一边毫不脸红地接受了苏里奈王妃的赞赏,一边继续考虑着将来的事情。 不过,对于克瑞斯的态度感到高兴的并不只是苏里奈王妃等人,索菲亚的将官也十分高兴——因为克瑞斯已经明确表示将和他们在一起了。 “有了克瑞斯殿下作为军师,我们一定可以击败帝国军,夺回圣佛朗西斯城的!” “没错,克瑞斯的智谋绝对称得上是天下第一了!” 在返回寝室的路上,伦贝朗和摩尔德斯两人兴奋地一唱一和,而阿斯尔和杰克佛里特两人各怀心事,默默地走在后面,没兴致参加他们的讨论。玫兰霓丝当然更不会主动去和这两兄弟说话,又细心地看出杰克佛里特有话想和阿斯尔说,所以一个人走在最后头。走了一阵,杰克佛里特终于开口了。 “殿下,就如克瑞斯殿下所言,当初您将圣地之枪借给微臣是为了抵御卡奥斯帝国的侵攻,如今战争已经结束,请您把圣地之枪收回去吧。” 说着,杰克佛里特把手中所持的圣地之枪双手捧着交给阿斯尔,后者大为吃惊,并且拒绝接受:“为什么,杰克?圣地之枪在你的手中发挥得很好啊,而且我又不懂枪术……” “不懂枪术可以向克瑞斯殿下讨教,而且微臣也可以指点一二。如今殿下的年纪也渐长了,日后经常要在战场上奔波,若是没有一件好的兵器,殿下恐怕会时时遇到危险。时至今日,微臣一想起当时殿下与皮罗迪面对面的情景就心有余悸……所以说,殿下如今必须学习武艺保护自己了。而且,圣地之枪是陛下和王妃专门留给殿下的护身之物,微臣自然也不能据为己有。至于微臣自己——这柄银剑一直用得很顺手,也舍不得更换。” 说着,杰克佛里特轻轻抚摸着银剑的剑柄,显得甚是眷恋。 由于早就知道了这银剑对于杰克佛里特的意义,阿斯尔理解地点了点头,终于收回了圣地之枪。 当阿斯尔走回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时。他吃了一惊——克瑞斯正在屋里等他,脸上带着他所熟悉的笑容。 “克……克瑞斯?” 阿斯尔吃惊地叫道。 而林斯塔的第二王子走上前去,双手扶住比自己矮上一截的表兄,微笑着说道:“啊,亲爱的表兄,从今以后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克瑞斯,你真的决心离开苏尔雅城吗?可是林斯塔毕竟是你的祖国啊,而且舅父也很爱你……” 一听到林斯塔的名字,克瑞斯的脸色就变了,他冷笑了几声,用悲愤的语调说道:“父亲大人吗?他确实很爱我,可是只有他一个而已。整个林斯塔王国,除了父亲大人和我死去的母亲,或许还有卡勒夫王兄,其他没有一个人爱我的!我为什么要为这样的国家效力!” 看着几乎失去常态的表弟,阿斯尔有些害怕了——克瑞斯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他试图劝解克瑞斯:“这样想也许太偏激了,那么多的女孩子为你欢呼,我们可都很羡慕呢。” “她们?哼!只是迷恋我的身份地位以及外表而已,未出嫁时除了会争风吃醋外就只是一群呆头鹅,而一旦出嫁有了权势,就会变得和那个女人一样——当年我的母亲就是死在她的阴谋诡计之下,而我小的时候也几乎死在那个女人的手中。她是卡勒夫王兄的母亲,我不会伤害她。但是,我这一生决不会再给另一个女人伤害我的机会,不管她有多么美貌妖娆!” 这还是克瑞斯第一次对那些迷恋他的女子做出评价,不过阿斯尔总算弄明白了两件事情:一是克瑞斯与苏里奈王妃之间的宿怨,另一件就是为何以前克瑞斯一直对那些主动献上的名门淑媛不屑一顾,不过,对于克瑞斯为何如此看重与卡勒夫王太子之间的兄弟情谊,阿斯尔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从表面上看,卡勒夫对于克瑞斯似乎颇为冷淡。 “也许克瑞斯特别重视兄弟感情吧,他和我不是也特别投缘吗?” 阿斯尔只能对自己做出这样的解释。这时,克瑞斯转过身来,看着阿斯尔,眼中炯炯有神:“听着,亲爱的表兄,其实,我是很有野心的。我一心希望自己日后能在史书上留名。不过,绝不是以林斯塔的王子甚至国王的身份——那种依靠血统得来的身份我根本就不在乎,我所要的,是靠自己的才能得到的——以索菲亚王朝第一首相的身份——统一全阿伦西亚大陆的首相!” 第二天,杰克佛里特就率领着索菲亚军离开了苏尔雅城。林斯塔的第二王子克瑞斯殿下也在其中,尽管克拉里克王苦苦地要求自己的儿子能够留下来,但克瑞斯还是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们的部队并不多,经过北陆原会战以后,索菲亚的残余部队也已经相当有限了。不过,比起林斯塔王国的部队来,索菲亚军还是占了绝对的优势,所以杰克佛里特也并不担心林斯塔人会有不利的举动。事实上,带着阿斯尔摆脱了苏里奈王妃和麦尔考斯利这一批居心叵测的家伙,杰克佛里特反而感到安心。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们抵达了克瑞斯口中的“小城”凯亚斯。 “这就是凯亚斯城?” 当阿斯尔看到所谓凯亚斯城的全貌后,他不能置信地叫了起来。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荒凉无比的景象:在长满杂草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座破败不堪的旧城堡。城堡的围墙大多倒塌了,屋顶也多半没有了,门窗更是一扇不剩,露出黝黑的洞口,活像一张张大开的嘴。虽然经过了多年的风雨,但仍然到处可见一片片黑色的碳迹,显然,这座城堡当初是被大火焚毁的。 “真是荒凉啊。” 杰克佛里特低声自语。而玫兰霓丝也赶紧接上了一句:“是啊,这地方真是阴森恐怖。” “阴森?恐怖?” 克瑞斯轻轻地笑了起来,月光下,他的眼中却隐隐有着泪光在闪动:“大约十五年以前,这里曾经是整个林斯塔王国最为豪华富丽的地方。那时候,你们脚下踩的道路全部是用白色大理石铺垫的;那些现在长满杂草的地方曾经开满了从中京国移植来的奇花异草;在那边的城堡里,明亮的灯火长年不熄,侍从使女们来回穿梭,他们身上的服饰要比普通贵族的礼服还要华贵;客人们彻夜地歌舞,整个林斯塔王国所有有名望的家族都以能够在这座大厅里跳舞而感到荣耀——这里就是林斯塔王国最古老的家族——‘金发世家’安路达家族的城堡,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真正的家。” “是克瑞斯的家吗?” 阿斯尔好奇地东张西望,这里非常破败,从四周围的一些基础痕迹可以看出当年的围墙所在。但是,总体来说,这座城堡早就无法使用了。在城堡的四周围,野地里,零乱地分布着一些奴隶和平民居住的小屋子,不过也大都破败了。此时,军队的喧闹声惊醒了熟睡中的人们,他们纷纷从屋子里走出来,好奇地观看着这批不速之客。看到人们渐渐地聚集起来,克瑞斯纵马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你们都是安路达家族的雇工吗?” 人们惊奇地看着这个俊美的少年,面面相觑。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一个白发的老者代替大家做出回答:“是的,曾经是的,少爷,可是安路达家族早在多年前就消亡了。” “消亡了?你们能认出我吗?” 克瑞斯晃了晃他那灿烂的金色长发——这是他们安路达家族——“金发世家”的标志,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一头灿烂无比的金黄色长发。 人群中有一阵小小的骚动,人们惊奇地看着这个俊美的少年,从他的面容嘴角中,依稀可以找出一些当年的回忆。 “是‘金发世家’的人吗?” “有些眼熟的样子,和当年的小姐……” 不少上了年纪的人在窃窃私语。终于,刚才那个白发老者又代表大家发言了:“请问您是……” “黛茜尔·安路达的儿子,安路达家族的惟一继承者,我的名字叫做克瑞斯。” 人群中的骚动顿时变成了激动,人们吃惊地看着克瑞斯,仔细地观察着他的面容,特别是有些老人,更是不顾礼仪地走到克瑞斯的面前,拉住缰绳上上下下地端详着这个自称安路达家族继承者的年轻人。在仔细地验证过之后,几个老头子庄严地宣布:“没错,是小姐的儿子,同当年的小姐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们的宣言立即引起周围巨大的反响,人们四处奔走相告:“黛茜尔小姐回来了!” “不,不是,是小姐的儿子回来了,是个男孩,安路达家族复兴有望了。” 四周聚拢了越来越多的农民,和当初在苏尔雅城一样,人们纷纷跑来亲眼目睹克瑞斯的风采。由于担心民众再有过激的行为,杰克佛里特下令部队把克瑞斯围起来,但却被克瑞斯拒绝了。 “这些都是我家的子民,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看到附近的农民都已经聚集起来,克瑞斯纵马走上一处高坡,看着那些热切的目光,高声宣布道:“我,黛茜尔·安路达的儿子,克瑞斯·安路达·佛瑞里希,现在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作为安路达家族的惟一继承人,我要重新恢复安路达家族的荣耀,我要使安路达家族的徽记,重新成为所有人仰慕的焦点!” 在明亮的月光下,克瑞斯原本就雪白的脸庞上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光芒,使他看起来真的好像是天上的神癨——乐与美之神托莫索斯下凡一般。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欢呼声,不仅仅是那些农民,就连索菲亚的士兵们也都被克瑞斯的风采所迷醉。阿斯尔惊异地看着自己的表弟,而克瑞斯也正在这时回头向他看去,眼中展现出了绝对自信的神采。 第三章 乱世治城 “雷昂大人,斯泰恩保克将军的铁甲骑士团回来了。” 当接到柯利亚特的报告时,青龙骑士雷昂正在为是否出席圣佛朗西斯城的丰收庆典宴会而烦恼。在今年年初的时候,由于卡尔达克毁坏了输水管道,而且皇帝法兰离开的时候又带走了大批的粮食,城里的居民曾经一度为可能发生饥荒而紧张过。不过,新上任的城主雷昂努力解决了这一问题,他重新组织了本应该解散的索菲亚投降军人,将之改编为“劳力军团”,进行城内设施的修复工作。 在政治能力极高的克劳德主的教带领下,本来计划要两年才能完工的输水管道修复工作竟然没有妨碍当年的收成——克劳德并没有单纯地仅按照原来的管路修复,而是巧妙地重新铺设了一条临时管道,满足农业用水的要求。然后再慢慢地修复原来的永久性管道,这样就保证圣佛朗西斯城附近大量农地不至于荒废。 而且,他在耕作制度上也采取了很大的变革:他把原来由贵族和王族所拥有的大量土地直接租给了平民,然后按预先商议好的高额地租收取粮食,而不再像原来那样由各家的雇工和奴隶直接耕种这些土地。这种方法并非他的独创,农业之国林斯塔采用这种方式已经几十年了。当年克劳德主教也曾经建议过索菲亚采纳这种更易为平民接受的方式,但由于大大损害了的贵族利益,遭到了原来那些大贵族的强烈抵制,这种方式未能得以推广。 不过这一次他却成功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一次的成功与卡奥斯帝国的入侵不无关系——原来的土地所有者无法再抵制他了。最大的地主诺兰德夫六世已经死了,他的儿子阿斯尔也远在林斯塔,当然不可能回来反对克劳德主教的计划。其他一些大地主的情况也大都相似:利奥特公爵、掌剑官培那德、阿鲁巴等人都由于死亡而交出了他们的土地。另一方面,即使是一些还活着的人,谁又敢来向青龙骑士雷昂要求属于自己的地产呢?所有的命令都是以青龙骑士的名义发出的,克劳德只需要说服雷昂就可以了,而雷昂对于克劳德的意见多半都是采纳的。克劳德不仅仅租出了土地,他还把那些战死贵族家中的无主奴隶也都放了,就让他们在原来的土地上耕种,并答应他们除了地租外的所有收成都归他们自己,这样就激起了人们的干劲。 克劳德的这种方式很快就见了成效,那些种植速生品种粮食的农民很快就缴纳了相当数量的地租,所以前来求援的凯勒尔才能够顺利地获得一大批军用物资。而到了十一月份,真正的收获季节来到以后,从四面八方运来的粮食几乎让城里的居民笑歪了嘴——圣佛朗西斯城的四周本就是整个索菲亚王国最丰腴的地区,原本就有精工细作的传统。“为自己而干”的信念使得这些农民都尽力多产些粮食,结果是克劳德提出的近乎于苛刻的地租条件都得到了满足,他一举解决了困扰圣佛朗西斯城整整一年的粮食问题。运来的粮食越来越多,塞满了粮库后就只能堆在露天,到最后克劳德主教不得不中断“劳力军团”的其他所有工作,集中精力抢修库房,以保证在冬天到来之前把粮食都收藏好。 看着堆积如山的粮垛,就连一向对克劳德抱有极大戒心的柯利亚特也不得不佩服克劳德主教的政治才能。 “这个老头子还真是有一手……恐怕夫利斯宰相也没这么强大的政治能力。” 柯利亚特的后一句话是偷偷对雷昂说的,青龙骑士丝毫也不在意部下的失言。他也看着这大堆的粮食,喃喃自语:“我是多么幸运啊,竟然能向这样一个人学习治国之道。” 对于在贫瘠的帝国长大的青龙骑士团将士来说,如此丰饶的收获他们还是第一次到。现在,作为圣佛朗西斯城的主人,他们也和索菲亚人一样为丰收而感到自豪。所以,当索菲亚人提出要召开盛大的庆典活动时,帝国将官也很高兴地答应了。不过这一回轮到雷昂头痛了——他一向讨厌出席这类宴会,而且他还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作为被征服者的索菲亚民众。以前他一直在兵营和王宫里活动,偶尔去一次斗技场,尽量少和索菲亚人见面,即使是难得的接见,他也都是全副武装,把圣剑兰特贝尔克摆在胸前,摆出一副冷冰冰的统治者面孔。但是这一次去参加宴会,到底该不该带着圣剑兰特贝尔克呢?雷昂为此伤透了脑筋——圣剑兰特贝尔克是皇帝御赐,本应该时刻不离身,可这柄剑曾经是索菲亚王国的圣物,若是带着它在索菲亚人面前出现,似乎又有炫耀战利品的意思,雷昂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而此时,柯利亚特的报告为他带来了一个绝好的借口。 “太好了!” 雷昂的头一句话让满腹心事的柯利亚特吃了一惊,他当然不知道雷昂是为终于有借口不出席宴会而高兴。雷昂站起身来,对一名站在他身旁催促的宫女说道:“请转告主教大人,帝国的军务在身,我没时间去出席宴会了,请他原谅。” 雷昂一向很谨慎,有关帝国军对索菲亚残余领土和林斯塔王国的侵攻行动,他从不在克劳德的面前泄漏。而克劳德也很自觉,遇到这种事一定回避,决不会给自己和雷昂带来尴尬。所以,雷昂以“帝国军务”作为借口,确实是最好的推托办法。 那宫女很不情愿地离去。当初占领了索菲亚王宫以后,雷昂把王宫里的大部分使女侍从都放了出去,但仍有不少女子自愿留下——她们的理由是她们出去后无法生存,雷昂也只得默许他们继续在王宫里工作。不过,雷昂已经不止一次为自己的仁慈后悔了——那些女子对他的兴趣可要比对工作的兴趣大得多,只要他一经过有这些宫女的地方就会引来一片火辣辣的目光。而且只要是有向他报告的事务,那些女子就一定会自告奋勇地充当传令兵。青龙骑士团的士兵反而不得直接与雷昂说话。 打发走了宫女,雷昂轻松地站起来,与柯利亚特一同去接见带铁面罩的同僚。在路上,雷昂半开玩笑地说道:“喂,柯利亚特,铁甲骑士团这么大规模的部队来到圣佛朗西斯城,我们的斥侯兵竟然没有预先报告,看来你所负责的防务可有些懈怠了。” 柯利亚特苦笑了一声,回答道:“大人,您见了他们就知道了,他们现在全都在后院里呢。” “哦,斯泰恩保克将军和他的亲卫队吗?” “不,整个铁甲骑士团。” “什么?!” 雷昂停下了脚步,看着自己的副官等待说明。但柯利亚特没有说话,或许他不愿意描述己方的惨状吧。雷昂只得继续前进,一边忧心忡忡地问道:“战败了?” “惨败。” 柯利亚特尽可能用简短的字眼。雷昂的脸色黯淡下来,不再提问,但他的脚步明显加快了。 尽管事先在心中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当雷昂和斯泰恩保克,或者说是和铁甲骑士团全体会面的时候,他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几乎所有的将兵都没了盔甲,身上也都带着伤;就连斯泰恩保克,虽然仍带着铁面罩,但脖子上却裹着白色的绷带。而且,人员的数量也比雷昂预想中少得多。 “皮罗迪呢?大多数中队长还没到齐哪?” 雷昂扫视着场中的众人,嘴唇干涩地问道。但斯泰恩保克的回答比他更没有生气:“铁甲骑士团,活着的全在这儿了。” 镇定如青龙骑士,这时候也终于忍不住失控了。他一把揪住了斯泰恩保克的衣领,大声怒吼起来:“怎么可能?你们的实力占绝对优势啊!就算有那个黑杰克在,最多也只是你斯泰恩保克单挑失败,林斯塔人怎么可能击败铁甲骑士团呢?而且还是全歼!” 一声没吭,斯泰恩保克早就料想到了雷昂的反应,而且他也能理解——若是换了他自己,态度恐怕更为凶狠。斯泰恩保克本就是来请罪的。青龙骑士雷昂,是卡奥斯皇帝法兰在这一地区的代理人,有权对他做出处置,这一点斯泰恩保克很清楚。因此,他慢慢地跪倒在地上,就像是在对着皇帝本人做汇报:“下官斯泰恩保克无能,被林斯塔和索菲亚的联合军击败了。铁甲骑士团几乎全军覆没,辱没了帝国军的声威。所以,下官甘愿接受任何处罚。” 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同僚,雷昂反而吃惊了。斯泰恩保克一向刚愎自用,谁都不放在他的眼中,这一回居然主动请求责罚,反而让雷昂不知所措。想了一想,青龙骑士作出了决定:“斯泰恩保克将军,阁下与我一样,是佩带有三颗星的军团长。虽然阁下这一次大败而归,但我无权处罚你,你还是自己回帝都‘天舞之城’去向陛下请罪吧,只有陛下才能决定如何处罚你。请起来吧。” 斯泰恩保克满心屈辱地站了起来,青龙骑士雷昂不处罚他,这让斯泰恩保克的心中更没有底。皇帝法兰的严厉是众所周知的,斯泰恩保克一向蛮勇,但一想到这一次他所犯下的大过,这位从不知紧张为何物的猛将就禁不住汗流浃背。不过,形式上,他还是欠了雷昂的人情。 “不处罚我吗?那么,多谢了,雷昂将军。” 雷昂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要感谢,斯泰恩保克将军,由陛下亲自决断,对于阁下不知是福还是祸啊——敌方的实力真的有这么强大吗?还是杰克佛里特的实力太强了?” 到底是武将,三句话不离本行,还是忍不住要谈论军事。 既然是青龙骑士问起,斯泰恩保克也就据实而谈:“杰克佛里特确实勇猛,据说他连兵器都没用,空手就把布利斯滕中队长给活活捏死了。但真的较量起来我也不输与他,而且索菲亚人的数量也不多;至于林斯塔军,他们的数量很多,但战斗力有限,本来决非我的对手。只是……” 一想到对方的指挥官,斯泰恩保克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林斯塔军的指挥官,是一个名叫克瑞斯的金发少年。他竟然不惜己方的大量伤亡,不停地用小股部队消耗我军的战力。” “这样做不是正好被各个击破吗?” 雷昂禁不住插口,对于军事指挥,青龙骑士也是颇为自负的。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忽视了部下的谏言。敌军确实不停地被击溃,死伤狼藉,在第一天的战斗中,林斯塔军的阵亡者有我军的数十倍之多。而且我甚至占领了林斯塔军的中军营帐,夺取了他们的全部粮食辎重。” “那不是已经胜利了吗?” 柯利亚特也终于忍不住插嘴了。斯泰恩保克苦笑,摇头:“那小子最狠的地方就在这里,我以为已经胜券在握,就全力追击残敌。结果,不停的战斗使得部下们的体力耗尽了。而那小子就抓住了这一机会,动用索菲亚的军团全力反攻,整整三天,连喝口水的时间都不给我,所有的部队在败逃的路上伤亡殆尽了——雷昂将军,您日后要遇到他可千万要当心,那个金……小子一点都不顾惜部下的生命,用兵之果决凶狠为我生平所未见。” 雷昂点了点头,说道:“多谢提醒,斯泰恩保克将军,这样吧,您先在这里休整,暂时不要返回帝国。陛下那里,我会预先写信通知,然后您也写一份请罪书送回去,好让陛下不至于太过盛怒。等到陛下的决定传到这边了,您再返回天舞之城,这样,就可以避免过于严厉的惩罚了。” 雷昂的头脑确实比以前灵活了许多,不一会儿就想出了折衷的办法。 “那么就多谢了。” 斯泰恩保克随着领路的宫女离去,走到门口时突然折回:“还有一件事,雷昂将军。索菲亚的降将,法尔桑的领主麦兰在我战败之后叛离了,他虽然曾经救过我两次,给了林斯塔人不小的教训,但是却一再拒绝服从我的命令,公然违抗皇帝陛下的旨意。对于这种三心二意的家伙,您还是尽快讨伐为上。” 斯泰恩保克到底是正统的武将,虽然对麦兰极为不满,却也并不隐瞒他的功绩。沉思着,雷昂点了点头。 “我会处理的,阁下就请放心吧。” 送走了斯泰恩保克,雷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默默思索。此时,送走斯泰恩保克的柯利亚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人,是否让下官整顿军马,前去讨伐那个反复无常的小人麦兰?” 对于思想中只允许一种颜色存在的柯利亚特来说,麦兰侯爵这种两面派的人物让他感到极为不齿。所以对于讨伐麦兰的工作,柯利亚特倒是很热心的。如果是换了半年以前,雷昂也一定和他一样毫不犹豫地出兵了。不过,这半年来青龙骑士已经成熟了许多。 “不,柯利亚特,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应该有更好的解决之道。” “那您有什么好办法吗?” 雷昂冥思苦想,但终于摇了摇头:“我知道有更好的办法,可就是想不出来。看来这一次只有去寻求克劳德主教的帮助了——他还在主持丰收庆典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雷昂自嘲地笑起来:“看来这一次我要做言而无信的小人了——走吧,去出席丰收庆典。” 青龙骑士的突然出现使得庆典达到了最高潮,宴会中有许多帝国的军人,对于军团长的出现,他们当然满心高兴;而索菲亚人中的少女们恐怕比帝国的士兵更为急切地盼望着青龙骑士的出现。人们热情的欢呼声令这位年轻的城主有些不知所措。他努力板起的面孔也在克劳德主教的笑声中融化了。 “哈哈,雷昂将军,很高兴你还是来了。” “抱歉,主教大人,我先前确实有些事情。” “啊,没关系,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参加这类活动。” “您知道了?” 雷昂的脸一下子红了,倒不是说自己的心事被猜中,而是身为帝国军人,铁甲骑士团的败绩着实让他感到耻辱,不过,他立即发现他误会了。 “是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索菲亚人是吗?他们现在还算是你的子民啊。” 克劳德主教大约喝了点儿酒,脸红通通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其实你的部下们早就学会怎样和他们相处了,你看……” 克劳德举起一只手,指着欢庆跳舞的人群。确实,几乎所有的帝国军人都被热情的索菲亚少女邀去跳舞了,就连柯利亚特也不知何时被扯到了人群中,笨拙地舞蹈着。看到这样的景象,青龙骑士禁不住喃喃自语:“索菲亚的民众,这么快就忘却了国家的失败和主君的耻辱吗?还是我太重视这些了?” “王族血脉,国家荣誉,这些都不是民众所关心的。” 克劳德主教听见了他的疑惑,自作主张地担当起老师的责任讲解起来:“谁让他们生活愉快,物质丰足,他们就拥护谁。现在的圣佛朗西斯城正是这样。” “那全是您的功劳啊,是您做到了这一点。” 雷昂谦虚地推托着荣耀,但克劳德却不容他反驳。 “错了,那些命令上签的可全是你的名字——青龙骑士雷昂。” 雷昂无话可答,每次与克劳德主教交谈,他总是处在下风,但从来不会因此而感到耻辱,对于克劳德主教的口才,他早已钦佩得五体投地,所以他还是决定改变话题。 “主教大人,有一件事情想向您请教……” 雷昂一边走向人较少的角落,一边把自己对于处置麦兰的烦恼向克劳德倾诉,虽然知道这样做泄漏了帝国的军情,但雷昂也别无选择——反正这么大的事情迟早都要传开,而且凭克劳德主教的精明,不可能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果然,当听到林斯塔和索菲亚的联合军获胜,而铁甲骑士团全军覆没的消息时,克劳德主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在青龙骑士的面前,他甚至不用装出惊奇的样子——两人心照不宣。 一路上,有无数热情的手臂想把雷昂拖到跳舞的人群中去。如果不是因为青龙骑士向克劳德讨教的心情极为强烈,恐怕连他也不能抵挡住索菲亚美女的诱惑了。 默默地沉思了片刻,克劳德抬起头来,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但回答雷昂的却是这样的话:“雷昂将军,相信您也理解我的立场,对于这种事情我不便开口。” “我也知道这让您为难了,可是,我实在想不出除了讨伐外更好的办法,但是我知道那办法一定存在。请您教我。” 克劳德轻轻地叹了口气。 “当年,诺兰德夫陛下成婚的时候,麦兰侯爵曾到圣佛朗西斯城来过,想要在王朝中出任官职。他确实是个有实力的人,在比武场上很出了一阵风头。我也曾和他交谈过,在宴会上,他的谈吐极为自负,我猜想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所以故意给了他一个很小的官职,试探他。果然,麦兰侯爵勃然大怒,当即就返回领地法尔桑,从此再也没有仕官的请求了。” 雷昂愣了一阵,还是没能弄明白这对他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帮助。他只得再次哀求:“主教大人,就像您刚才所说的,让我们暂时忘记彼此的身份吧。现在是一个没有经验的弟子在向德高望重的老师请教,请您再给我一点提示好吗?” 轻轻地笑了,克劳德看着雷昂:“能收到这么聪明的弟子,很多老师一生都不会有这种幸运呢。” 他举起手,指着那高高的粮食垛子:“野心是人人都有的,这一次我能够收到这么多的粮食,也正是利用了农夫们那小小的野心——只要缴纳了地租,剩下的就全是自己的了。所以他们认真地工作,为自己多收获一些。当然,他们为实现自己野心的工作首先就满足了我的要求。所以说,野心是可以利用的,越是欲望强烈的人,越是容易控制——只要让他们看到满足欲望的希望就可以了。” “?……!” 像是突然间被针刺了一下,雷昂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都是笑意,活像个大孩子。 “我明白了,主教大人,把麦兰看成一个农夫就可以了。” 他回头飞奔,同时叫道:“我现在就去给陛下写信,请求他正式敕封麦兰为法尔桑及周围地区的领主……接受了帝国的敕封,他就不得不替我们镇守土地了。” 看着飞跑的青龙骑士,克劳德的脸上呈现出一丝笑容。这是欣慰的笑意,就像一个老师看见得意弟子漂亮地完成了作业时所迸发出的笑意。接着,克劳德的目光又转向了不远处的篝火堆。那里,欢庆的人们正在进行庆典的最后一项活动——放飞一大群鸽子。在索菲亚和卡奥斯共同的传说中,鸽子是人间与天国之间的信使,人们在鸽子的背上写着各种各样祝福的话语,向天神祈祷明年能够继续丰收。那些鸽子被关了许久,终于重获自由,此时纷纷化作白色的小点消失在夜空里。而且,谁也没有注意到,有几只鸽子的飞行路线不像其他鸽子那样漫无目的,而是非常精确地向着圣佛朗西斯城的南方——新科夫诺城的方向飞了过去。 “天色好阴沉哪,似乎要下雨了。” 无聊地坐在会议室中,莱恩斯看着阳台外面的天空。 自从返回了新科夫诺城以后,南十字军就又一次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现在,南十字军的兵力编成比起最初的时候又有了很大的增加。贝利克安和普立克两位中队长的加入使得南十字军的中队编制从最初的五个增加到七个。而且,在他们前往大天使要塞期间,海因苦心写出的“招贤榜”终于有了效果——有一批弓箭手前来投奔,他们原来都是附近山林里的猎户,如今终于决定为了王国的命运而出仕了。海因在这些人的中间找到了一个弓箭术极为高超的男子,似乎很适合出任中队长的职务,不过,还需要进一步的手续。 “海因,你最近似乎特别喜欢和鸟类打交道,是不是那个弓箭手特菲亚的习惯传染到你的身上了?” 语气轻松地开着玩笑——今天老师欧内斯特出去整顿士卒,莱恩斯获得了一天休息的时间。 “别胡说了,我喜欢看着鸟儿在天空中自由翱翔,而那个男人的嗜好是把它们从天空中射下来——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弓箭术确实高超,昨天我们正式颁布了中队长敕封令,现在特菲亚和欧内斯特将军应该在挑选用来训练成弓箭手的士兵吧。” 一边反击着莱恩斯的玩笑,海因从阳台上走了进来,他的手中捧着一只白色的鸽子,那鸽子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只精致的丝织袋子。 “幸好在下雨之前飞到了,要不字迹就会模糊了。” 说着,海因解下带子,从中取出一幅折叠好的白绢。这种从中京国运来的丝织物极为轻薄,折起来小小的一团,摊开以后竟有半尺见方的一块,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 “鸽子送来的信?是什么?” 少年人的好奇心是最强烈的,莱恩斯忍不住把头探过去看,可他很快就失望了——白绢上写的字他一个也看不懂。 “那是什么东西?弯弯曲曲的和蝌蚪一样,当真是天神送来的预兆?” “是古代的卡达印文字,大陆最早的古文字,用来纪录远古的符咒书,现在只有出身于圣城卡达印修道馆里的人才学习过这种文字。” “这是远古的符咒书?这么新?”莱恩斯不能置信地摇着头。 海因笑了起来,一边阅读着白绢上的信息,一边对他做出解释:“这是不久前新写的,当然也不是符咒。用这种文字书写主要是为了保守秘密——就算它落到了其他人的手中,大部分人也看不懂这种文字。不过,这些信息可是相当重要的——这只鸽子是从圣佛朗西斯城飞来的,它为我们提供了现在帝国军的动向。” “这么小一幅白绢,就算写满了字也没多少内容啊。” “大量的消息是通过科夫诺的商人们传递的——商人的消息灵通程度可以说是大陆上最强的。不过,他们只能了解公开的信息,关键的信息还要依靠秘密的渠道。” “秘密渠道?原来你还在圣佛朗西斯城安插了密探哪,这可不像是一个虔诚的修道士应该做的事啊。” 莱恩斯很不负责任地批评海因,尽管他本人就是受益者。不过,这一次海因只是笑而不答,他也没空再搭理莱恩斯了——白绢上的消息太重要了,海因不得不集中全部精力消化这段材料。他仔细地阅读着每一个字,脸上的神色也逐渐由微笑转为凝重。 “出了什么事吗?”发现海因的神色不对,莱恩斯也不敢乱开玩笑了,他紧张地问。 海因放下白绢,思索了一阵,轻轻摇了摇头:“并非坏消息,你的朋友阿斯尔王太子逃到林斯塔王国了,还有杰克佛里特将军伴随。” “这早就知道了,以前斐兰德男爵派来的商人就说过了。” “他们和我们一样,在林斯塔王国重新组建了索菲亚皇家骑士团。” “啊哈,军权总是最重要的,阿斯尔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帝国军的铁甲骑士团也随之入侵林斯塔,但是被林斯塔和索菲亚的联合军击败了。” 海因把最重要的部分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他无意向莱恩斯这个还没有经验的少年详细地解释战争的过程,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自己得到的材料也不多。正像莱恩斯所说的,这幅白绢上能写的东西太少了。只不过,海因现在已经知道了探索的方向,接下来他当然会派大量的人员去了解相关的信息。 莱恩斯果然没注意这消息,他只是自信地点着头,说道:“当然,有杰克佛里特将军在,总是能取胜的。” “这一次指挥作战的联合军统帅似乎并非是杰克佛里特将军,而是一个林斯塔的王族,阿斯尔殿下的表弟克瑞斯王子。” “克拉里克王的儿子吗?能击败帝国的大军也算是个人才了。” “绝顶的奇才,阿斯尔殿下还真是好运,居然能得到这样的人才相助。不过他用的方法……如果是我的话恐怕也只能走这条路。”海因语气复杂地低声自语。 作为一个专职的参谋型人才,他在阅读信息的同时已经不自觉在头脑中飞速构建了一幅战场形势图,试图用自己的头脑来解决问题。不过,到现在为止他还想不出更好的计谋。海因与克瑞斯的头脑差不多在同一水准,克瑞斯苦心钻研几十天才解决的问题,海因当然不可能立即就想出对策。 “好啦好啦,林斯塔的问题解决了,可现在还是设法解决我们的问题吧——赤龙重装兵团很快就要打过来啦。”莱恩斯硬是把海因的思绪拉回了现实,迫使他正视目前的局势。 海因笑了笑,回答道:“是的,莱恩斯,目前我们又知道了一点有关我们的坏消息——斯泰恩保克把银狼军团派来帮助卡尔达克了。” “增加了一个佣兵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莱恩斯不以为然。 但海因的态度比他谨慎得多:“错了,银狼军团的科尔登斯是个极有追踪经验的人,有了他的引导,赤龙重装兵团的行动速度和精确度就会大大提高。对我们即将采取的运动战术极为不利,必须要想好对付他的法子才行。”“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这边不也增加了特菲亚吗?你不曾经说过——弓箭手用于守城是最合适的,特菲亚的到来可以解放欧内斯特老师,使我们在战场上又增添了一支强大的力量。” “虽然如此,但敌方的实力还是强过我们许多啊。赤龙重装兵团这些天来一直龟缩在大天使要塞里头不出来,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军团长凯勒尔真是好耐心啊。他将是我们最强有力的敌手。相比之下,脾气暴躁的红武士卡尔达克反而不足畏惧。” 曾经在独角兽佣兵团团长萨罗斯的口中听说过对凯勒尔的评价,此时海因谨慎地评估着对手。 “你总是能够取胜的,海因,我们对你绝对有信心。” 实在无言可答的莱恩斯最后用这种不负责任的发言中止了会谈,走出了会议室。 窗外,一大滴水珠飘进了屋子,落在海因的脸上。 “下雨了……朔望日下雨,今年的夏天又这么热,冬天就应该很冷吧。” 看着外面乌沉沉的天空,海因低声自语着,他坐了下来,又陷入沉思。 “真是阴沉的天气,很快就要下雪了吧。” 同样地看着窗外乌沉沉的天空,帝国宰相夫利斯心中考虑到的却是下雪的可能性,在寒冷的帝国北方地区,十一月份下雪并非没有可能。只是,这里,帝国的首都“天舞之城”,在整个帝国的领土中,还算是比较靠南方的地区,应该是不会这么早就下雪的。 “是不好的预兆吗?铁甲骑士团已经战败了,难道赤龙重装兵团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吗?最近真是不顺利,一连串的麻烦事。” 宰相夫利斯心中暗自猜想,看着坐在桌子旁沉思的帝国皇帝法兰。镇守圣佛朗西斯城的青龙骑士雷昂刚刚派人送来了一封信,向皇帝报告了这不好的消息。夫利斯作为宰相,当然也阅读了信件,现在他不得不和皇帝商量关于这件事的对策。 “铁甲骑士团战败了,按理说他们是不应该失败的。” 皇帝结束了思考抬起头来,开始与自己最信任的臣下商量问题。虽然在不久以前为了把皇太子奥利佛大公送到龙之国度托契亚学习的事情,法兰和夫利斯之间发生了尖锐的冲突,不过,最后还是夫利斯屈从了君主的意见。而且皇帝也并未因此减少对宰相的信任。 “是的,陛下,斯泰恩保克的实力应该远远超过林斯塔和索菲亚的联合军才对。而且他也不是那种毫无头脑的将官,这一次居然会失败,微臣也颇为诧异。” 皇帝法兰从桌子上又拿起了另一封信:“斯泰恩保克自己也送来了请罪书,卿看过了吗?” “是的,陛下。斯泰恩保克将军的信件微臣也阅读过了,他对于战争的过程写得很详细。” “居然能击败斯泰恩保克,看来先前我们都小看林斯塔军的实力了。” “是的,陛下,而且竟然使铁甲骑士团全军覆没,对方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真是可惜了,皮罗迪可是一员猛将啊。” “是的,陛下。” 感觉到臣下已经无意再泛泛而谈,法兰笑了笑,结束了一般性的议论,开始进行实质的讨论。 “怎么样?对于他的处罚……夫利斯卿有什么意见?” 宰相夫利斯早就想好了答案,此时胸有成竹地回答道:“微臣以为,这一次倒也不能全部说是斯泰恩保克将军的过错。敌军采取的行动远远超出了常人的预料范围,如果斯泰恩保克将军的报告属实,那么他所遇到的对手是一个连微臣都无法预料的人。” “那个叫克瑞斯的林斯塔王子吗?听说是个极为俊秀的少年。” “是的,根据斯泰恩保克将军的报告,那个克瑞斯很有可能也是……那个人的弟子。” “是枪圣梅菲斯吗?不必忌讳提到他的名字,夫利斯卿。当年就连梅菲斯本人尚且在贤卿的计略下黯然引退,如今克瑞斯只是他的弟子,年纪又轻,怎么也不可能超出贤卿预料范围的。” 对于皇帝的夸赞,夫利斯不知是该感到自豪还是惭愧。他语气复杂地回答道:“陛下太器重微臣了,如今的年轻人,恐怕不是微臣这样的老朽能够猜度的。” 卡奥斯看着意气消沉的老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好啦,当年朕在卡达印的修士馆里初次遇到贤卿的时候,卿还只不过是个整天想着与克劳德争夺第一名的见习修道士,那时候朕也只不过是个空有大志而手头无一兵一卒的亲王而已,朝政完全被梅菲斯那一批人把持。后来,在贤卿的帮助下,我们一一排除了朝中重臣的干扰,终于树立了皇帝法兰的独裁体系。那时候我们遇到的敌人可比现在强大得多,贤卿可从来都没有今天这样沮丧的神情啊。” “啊,对不起,陛下,事实上……唉,现在年轻人的思想实在是不好理解。过去我们认为是高于一切的职责、信念、忠诚等等,在现在的年轻人眼中似乎都一文不值了。” 夫利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情,他脸上的皱纹全都挤在了一起。 “宰相大人是针对什么事情有所感想吧?不妨告诉朕,我们一起来考虑。” 夫利斯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对不起,陛下。现在微臣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贸然向陛下报告,恐怕在日后有诽谤他人之嫌。” “朕赦卿无罪就是。” “抱歉,陛下,事关年轻将官的声誉和前途,微臣暂时还不能向陛下禀报,还请陛下恕罪。等到日后水落石出之时,微臣一定向陛下禀明原委。” 宰相夫利斯的脸色很不好看。公然地拒绝皇帝可不是一件普通人能做到的事,但夫利斯还是不惜冒着得罪皇帝的危险守口如瓶,看来夫利斯背负的这个秘密是很重要的。 法兰沉默了片刻,被拒绝的滋味在皇帝来说可是很不好受的。不过,他最终还是信任宰相的忠诚。夫利斯跟随他多年,决不会有不利于他的企图,这一点帝国的皇帝深信不疑。 “好吧,那么我们还是回到这件事情上。以贤卿之见,应该赦免斯泰恩保克的过错了?” “是的,陛下,斯泰恩保克将军是不可多得的猛将,这一次他败在同门后辈的手下,一定极为不满,陛下给他一个补过的机会,他一定会全力以赴报仇的。” “嗯,斯泰恩保克卿这一次可是丢尽了脸,报复之心必然强烈,贤卿的提议也有道理,只是,要重新建立铁甲骑士团,花费可不少啊。” 夫利斯早就考虑到这一点了。此时,他不慌不忙地回答说:“不必担心,微臣已经有了解决之道——陛下可以把这笔开销转嫁到索菲亚人的头上,给圣佛朗西斯城的青龙骑士雷昂将军写一封信,让他筹集所需的资金。索菲亚人一向富足,多拿出一点金币来对他们也不算什么。” “卿的意思是让斯泰恩保克在圣佛朗西斯城就地重新整编?” “不,在索菲亚的地界上整编,招募的全都是索菲亚人,这样太危险了。微臣的意思,是让斯泰恩保克回来重整旗鼓,只要让雷昂卿把所需的资金交给斯泰恩保克将军一并带回来就可以了。反正那里有克劳德主教帮助谋划,雷昂将军必定可以筹集到所需资金的。” 皇帝法兰微微笑了:“卿始终不忘与克劳德之间的竞争啊。也好,给雷昂卿出这样一个题目,看看他究竟在克劳德那里学到些什么——听说最近索菲亚人对雷昂卿的风评很不错,他已经成功取得了圣佛朗西斯城的民心。”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骄傲和自豪之意——提拔青龙骑士为城主,是他自己一力主张的。雷昂的成功当然说明了皇帝本人的英明,所以皇帝对自己的先见之明极为得意。这一点,精明如夫利斯当然不会不知。 “陛下的预见力确实不凡,当时就连微臣也对雷昂将军不敢过于器重,而陛下却一力提拔,果然起到了大作用。就预见力而言,微臣自愧不如。” 恰到好处的吹捧让皇帝极为高兴。任何时候,只要一提到爱将青龙骑士雷昂,皇帝法兰的兴致就会变得很高。这时候,他又兴致勃勃地说下去:“这一次雷昂卿写信要朕敕封索菲亚的降臣麦兰为领主,而斯泰恩保克卿却说此人有叛离之意,请求朕派兵讨伐此人,贤卿以为如何?” “微臣以为,雷昂将军的保举和斯泰恩保克将军的控告都说明了那个麦兰确实有不稳迹象,不过,两位将军采用的是不同的对策。而且,雷昂将军的建议明显技高一筹——使麦兰接受帝国的官职,不但可以安抚此人,让他为我们去争取那些我们现在还无力兼顾的土地,还可以断绝他与索菲亚藕断丝连的信念,索菲亚人也不会再相信他。而斯泰恩保克将军的提议只是单纯的以暴制暴罢了,若是讨伐不成,反而会把麦兰赶回索菲亚的阵营。” “哈哈,贤卿所言极是,雷昂这孩子,现在也终于学会使用策略了。” 向来冷酷严厉的卡奥斯皇帝在提到青龙骑士的时候竟然带了对儿女的眷恋之情,这让宰相夫利斯极为诧异,皇帝对于自己的亲生子女也是一向严厉有加而极少关爱的。但青龙骑士雷昂却从小就独占皇帝的恩宠,一路平步青云,终于坐到现在的城主宝座。 夫利斯皱着眉头,提出了谨慎的意见:“微臣倒认为,这么老辣圆熟的策略不像是雷昂将军自己就能想出来的,倒象是那个老狐狸克劳德的手笔。” “不管是谁的注意,雷昂卿能够给朕写信就说明他已经领悟到了这条策略的高明之处并且接受了,这么一来二去的,克劳德的那几手不就全都被雷昂卿学会了吗?” “可是,如果是克劳德的主意,他可能在看起来巨大的利益下面塞进一些对我们不利的东西……” “贤卿太多虑了,贤卿能想出这条策略中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东西’吗?反正朕是想不出来,哈哈。” 皇帝自得地笑着,完全听不进反对的意见,克劳德也只得闭了嘴。但他在心中暗暗嘀咕:“那个老狐狸,心里打的鬼主意连我有时候都猜不透,陛下这样的武人当然就更……” 当然,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是决不能在皇帝面前泄漏的。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那个麦兰本来是索菲亚的侯爵,朕现在授予他帝国侯爵的地位,再给他一份领主的契约。这样,在我们腾出手来收拾林斯塔之前,就由他充当帝国和林斯塔之间的缓冲好了。” 皇帝作出了最终的决定,并立刻开始动手撰写诏书。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啊,夫利斯卿,还有一件事。” 皇帝放下了笔,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宰相:“朕分兵两路,现在斯泰恩保克这一路已经失败了。赤龙重装兵团的卡尔达克这一路,我们是否需要变更部署?” “到现在才想到吗?陛下的思虑到底慢了点儿。” 夫利斯的心中暗暗嘀咕,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考虑这件事情。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是尚未发生的,他还能尽力改善。 “微臣也在考虑这件事。听说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丧命的索菲亚利奥特大公爵之子莱恩斯在新科夫诺城建立了一支新的军团,命名为南十字军。” “南十字军?竟想以不灭的南十字星自居吗?未免太狂妄了吧——那小子多大了?” “大约十四五岁吧。” “这么年轻,竟也想在大陆军团排行榜上争取一席之地,现在的年轻人确实越来越狂妄了。” 皇帝法兰冷笑起来,但宰相夫利斯一点也没有小看这支部队的意思:“微臣也认为那孩子只是个傀儡而已,南十字军真正的指挥官应该是重新出山的‘南方剑圣’欧内斯特。” “什么?!‘南方剑圣’欧内斯特也加入了南十字军?” 这一次帝国皇帝着实吃惊了,他挺直了身体,站了起来,在室内来回踱步。但是,皇帝法兰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霸气,他挺直了身体,冷笑着说道:“好得很,枪圣梅菲斯的弟子出现在林斯塔国,阻碍了我们攻略林斯塔的计划。如今南方剑圣干脆亲自出马在新科夫诺城组建军团了,看来这些老家伙们都打算再阻挡我们的脚步,可他们当年就没能成功,现在当然也不可能成功的。夫利斯,以卿之见,卡尔达克对付南十字军有没有胜算?”“这个,从战力来看,南十字军只不过是一支刚刚组建的军团。数量、编制、训练等都不能和帝国十大军团之一的赤龙重装兵团相比,就算有南方剑圣在,他一个人毕竟不可能阻挡大军的脚步……” “这么说卡尔达克的实力是占优势了?” “是的,赤龙重装兵团确实在战力上有明显的优势。但是,当初斯泰恩保克将军进击林斯塔的时候,我们也都认为他的实力占据了绝对优势,可是后来……” “斯泰恩保克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他没有考虑到林斯塔军指挥官克瑞斯的狡诈,新科夫诺城也有和那个克瑞斯一样狡猾的指挥官吗?” “现在倒还没听说,‘南方剑圣’欧内斯特虽然威名远震,但他是一个极为正统的将领,应该不会使用什么出乎常规的计谋。而且,像林斯塔的王子克瑞斯这样的天才指挥官可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 “贤卿说得不错,如果索菲亚人在林斯塔和新科夫诺城两边都能够获得有超常计略的将领,那他们的运气也太好了。嗯,听说卡尔达克的副官凯勒尔男爵也是从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中毕业的参谋,而且是贤卿全力推荐的人才,朕应该可以放心的吧。” 提到了夫利斯一向器重的学生,帝国宰相的脸上显出信任的神色。 “陛下英明,微臣对于凯勒尔的头脑还是绝对放心的,只要有他在,相信卡尔达克将军不会遇到像斯泰恩保克将军的遭遇。而且,微臣还听说不久以前科尔登斯的银狼军团也被派往索菲亚南方地区,协助赤龙重装兵团的行动。” “哦。斯泰恩保克卿已经替朕为卡尔达克增派援军了吗?这个家伙竟然把手中的兵力分给别人,结果自己反而遭到惨败,真是太愚蠢了。” “想来当时斯泰恩保克大人也认为自己稳操胜券吧。” “好啦,不谈这个令人丧气的家伙了。既然卡尔达克卿占据有绝对的优势,那么我们还是让他继续发挥吧——毕竟,现在红武士刚刚攻下大天使要塞,气势正盛。现在无论是招他回来或是给他加派援军,都会被认为是不信任他的表现。而且,朕对于科尔登斯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此人颇有头脑,是个知进知退的人才。” “是,那么就如陛下所言。不过,最好还是给卡尔达克将军写一封信,要他小心从事,不要贪功冒进。” “贤卿所言甚是,朕再给卡尔达克卿发一封诏书就是。” 说完,皇帝又坐了下来,开始继续写诏书。 看到皇帝已经没有事情,宰相夫利斯就躬身告退了。他走出大殿,站在了宫殿的台阶上,一片很大的雪花飘落下来,落在夫利斯的手掌上。 “下雪了……这么早就下雪,今天大约会很冷啊。” 夫利斯看着黑暗的天空,眼前又浮现出赤龙重装兵团副团长凯勒尔的形象。凯勒尔是他的得意弟子之一,文才武略都相当出色,只是当年由于经常饮酒误事而无法在严谨的黑龙圣修士团中立足。是夫利斯全力推介凯勒尔进入赤龙重装兵团,成为一名中队长。而凯勒尔也终于醒悟,从此很少饮酒,并一直尽心为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卡尔达克出谋划策,终于获得了卡尔达克的信任,现在荣膺副军团长之职。这一次,由他辅佐卡尔达克,如果对方仅仅只有一个“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的话,夫利斯自信凯勒尔应该可以对付。 “凯勒尔,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啊!” 宰相夫利斯的心中默默地呼喊着,看着大片的雪花从他的面前飘落。不过,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石阶上默默地等待着什么。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黑色法袍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莫拉法尔吗?终于来了,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黑衣人莫拉法尔是帝国宰相夫利斯的麾下,卡奥斯帝国黑龙圣修士团的十三位中队长之一,有着相当高的地位。不过,当初夫利斯决定任命他为中队长时,很多人都感到不能理解——莫拉法尔并非圣城卡达印培养出来的修道士,他甚至和夫利斯不属于同一个教派。圣城卡达印的总教团所信奉的是米尔斯光明神,研究古代流传下来的符咒,通过对米尔斯神的信仰,遵守严格的教义,加上本身刻苦的修炼取得非凡的技能,是整个大陆上流传最广的教派。然而,莫拉法尔却是一名巫师,这种职业只在民间流传,从来没有正式的组织和教义。他们研究的是一些很古怪的技术,包括隐身、放毒、变化、诅咒等等,也就是俗称的黑魔法。他们也有崇拜的神癨,不过他们所崇拜的暗黑神卡迪斯恰巧是米尔斯神最大的对立面,所以这种宗教一向受到米尔斯教派的激烈反对,而大多数正统王朝甚至不承认这种人的存在。不过,夫利斯相当器重莫拉法尔本人的能力,所以他还是决定重用这个巫师。 “夫利斯大人,您要下官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些眉目。但是,尚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下官只是有些推测……” “如果只是推测那就不必说了,事关帝国贵族的荣誉,若没有证据决不可胡乱猜疑!” “是,遵命,大人。” 莫拉法尔恭敬地低下头。他也知道自己处处都不受人欢迎,所以平时总是弯着腰,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十分谦恭的样子。 似乎是被莫拉法尔的这种态度打动了,宰相夫利斯的语气也变得颇为和缓:“这一次就辛苦了,我会给予阁下应得的提升。” “是,多谢大人。” 仍然谦恭地低着头,莫拉法尔用眼角看着夫利斯离去的背影,嘴角边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第四章 皇帝的诏令 拜发达的驿站制度之赐,仅仅十数天以后,皇帝法兰的诏书就分别送到了圣佛朗西斯城的斯泰恩保克和青龙骑士雷昂的手里。得到了赦免令的斯泰恩保克当然是很高兴,他兴高采烈地去找青龙骑士雷昂辞行,并且向他提出了诏书上的另一要求——由雷昂提供给他一大批财物,由他押送回去以便重组军团。青龙骑士也从皇帝单独给他的诏书上得到了这一消息,但当他听到斯泰恩保克提出的数字时,早就习惯了大额资金的雷昂也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而且,就连一直主张同其他军团保持良好关系的副官柯利亚特都发怒了:“真是麻烦,把我们当什么了?赤龙重装兵团的凯勒尔三天两头跑来要粮食,这边居然又提出这么一大笔的资金——我们青龙骑士团什么时候变得比夫利斯大人的黑龙圣修士团还要富有了?”“自从我们得到了克劳德主教的帮助之后。”青龙骑士苦笑着回答道。 回想起来,自从他担任了圣佛朗西斯城的城主之后,对于皇帝和同僚们提出的要求好像还从来没有完不成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们青龙骑士团才会被皇帝法兰和帝国其他将官当作一只会下金蛋的鸡。 “库房里有这笔资金吗?” 柯利亚特很关心地问道,按理说这种事务性的工作应该由他来做,不过雷昂要自己的副官主要负责城内治安,所以有关政务的事情就只能亲自处理了,好在有克劳德主教的协助,雷昂现在对于圣佛朗西斯城内的情况可是了如指掌。 “有一些,建立一支普通军团是绰绰有余了,不过要满足斯泰恩保克将军的需要就有点儿……除非我们把王宫里的金银装饰品全都算上。” “那可绝对不行,那些都是索菲亚的珍宝,我们这么干,以后走在路上会被索菲亚人丢石头的——陛下难道真的打算把铁甲骑士团建设成原来的规模吗?那样的开销可不是国库轻易就能承担得起的。”已经逐渐认识到民心可贵的柯利亚特很泄气地问道。 “所以陛下就打算把这笔负担转移到了我们的头上。”雷昂立即猜想出了皇帝的意图,不慌不忙地回答说。 “那我们怎么办?能不能拒绝?就说我们的库房中现在没有这么多的资金。”柯利亚特叫道。 思想单纯的副官一时间还想不出解决之道,而他的主官可就镇定得多。 “不行,陛下在诏书中答应了我敕封麦兰为帝国侯爵的要求,相对,我就不能拒绝他的要求了。解决之道嘛——很简单,陛下把事情交给我们,是因为我们有克劳德主教的帮助,我们可以和他商量。” 现在,也许连雷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克劳德主教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越来越高了,很多事务都要和他商议。但是,青龙骑士和以前的诺兰德夫王截然不同,他从来都不曾把所有的事务都委托给克劳德,而只是听取他的意见,最终决定仍由自己来作出。当然,这是由青龙骑士一贯的小心谨慎所决定的。 克劳德的反应果然很平静,听完了雷昂的叙述后他哈哈笑了:“这多半是那个夫利斯的主意,给我这样一个两面的难题——如果我办好了,就是帮他解决了一个难题;如果我不能办好,那他就可以到处宣扬我无能了。” “那您有办法吗?” “啊,不难,现在刚刚收获,农夫们的手中都有些余钱。我们只要把那些城外无人开垦的荒地卖给他们就可以了——既可以让他们帮我们开垦荒地,又能够平白取得大笔的资金。” “太高明了,我这就去写布告。” 青龙骑士兴冲冲地离去了。以前关于城内政务的布告都是由克劳德主教书写的,雷昂只需要签个名就可以了。可是现在,逐渐成熟的雷昂要求自己亲自操作,他的执政官才能越来越出色了。几天以后,心满意足的斯泰恩保克押运着沉重的大车离开了圣佛朗西斯城——车上载满了金银币。克劳德用几天的时间筹集到了不少钱,再搬空了库房里所有的储存,总算满足了斯泰恩保克的需要。雷昂曾经提出让柯利亚特率军护送斯泰恩保克返回帝国,因为斯泰恩保克手上的兵力太少了,而且货物又过于贵重。但是,斯泰恩保克一口拒绝了雷昂的好意。 “非常感谢您的关心,雷昂将军。可是,如果哪一支盗贼团能从我斯泰恩保克的手中抢走货物,那我也不用返回帝国了——我会一头撞死在地上!” 斯泰恩保克可是很少这么彬彬有礼的,所以雷昂也就不再坚持了。毕竟,要堂堂铁甲骑士团的军团长接受护送,那也实在太丢帝国军的脸了,就算斯泰恩保克的脸上戴着铁面罩,恐怕也挡不住旁人的目光。 卡奥斯皇帝的诏书送到卡尔达克手中的时间比斯泰恩保克略晚了几天,但也没有耽搁多少日子,因为卡尔达克这时候还在大天使要塞驻扎。以他的急躁脾气,要不是副官凯勒尔尽力拦住,恐怕早就冲出去进攻了。 不过,副官凯勒尔的思虑可要比他的主官细密得多,他预料到敌军可能采取拖延战术进行消耗战,所以驻扎在要塞里不慌不忙地进行万全的准备。他用士兵不足的理由阻止了卡尔达克在七月以前攻克新科夫诺城的打算,劝说他留在要塞征募士兵,恢复赤龙重装兵团的编制。 到了八月份,炎热的天气又给了凯勒尔劝说主官继续休整的理由。而且又因为是在索菲亚的土地上,赤龙重装兵团招募士兵的工作很不顺利,兵员数量的恢复相当缓慢,所以卡尔达克不得不同意耐心地等待整编工作完成。 不过,凯勒尔在这段时间并没有闲着,他调集兵力把大天使要塞破损的城壁修葺一新,并增添了许多防守器械,他本人更是几次返回圣佛朗西斯城,从那里运来了大批的粮食辎重,囤积在要塞里。他打算把大天使要塞建设成为赤龙重装兵团进攻索菲亚南方领土的永久性基地。卡尔达克一开始对于凯勒尔多次向雷昂请求帮助的做法很不满意,但凯勒尔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了他:“如果我们的大天使要塞有了足够的物资支持,我们就不必依赖于圣佛朗西斯城派出的补给部队了。那样,阁下才是真正摆脱了青龙骑士团的控制。” 头脑简单的卡尔达克觉得很有道理,也就默许了凯勒尔的行动。 到了十月份,气候终于凉爽了,士兵补充的工作也大致完成了。而且,卡尔达克得到了同僚斯泰恩保克给他派来的援军——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率领的六个中队。卡尔达克又忍不住想要动手了,但就在几天以后,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在北陆原惨败的消息传到了大天使要塞。而且不久以后,皇帝法兰的警戒诏书也送到了大天使要塞。 这个消息可着实给了卡尔达克当头一棒。他怎么也料想不到以铁甲骑士团的强大实力会被一向军力薄弱的林斯塔击败。而他的副官凯勒尔在仔细分析了关于战局的情报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斯泰恩保克将军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过于轻敌,准备不足就贸然突进,且过度分散兵力的缘故。” 然后他就立即向主官上谏言:“大人,我们的对手实力也远不及我们,很有可能会采用同样的方法应战,所以我们就决不能重蹈铁甲骑士团的覆辙,必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更何况,陛下的诏书中也要我们小心谨慎……” “谨慎谨慎!自从四月份获得陛下的命令出征以来,由于听从了你的谨慎建议,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多了!难道要我在这里坐等索菲亚人自己投降吗?” 卡尔达克的暴躁性子终于控制不住了,他跳起来大声怒吼起来。 “当然不是,大人,只要我们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就可以出发了。那时候,胜利必定属于我们。” 早就见惯了卡尔达克的暴躁脾气,凯勒尔不慌不忙地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果然,红武士在发了一通火之后又没了主意,只得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 “好吧,那你说,凯勒尔,还有什么准备没做的?” “地形,大人,有鼎鼎大名的银狼军团在,大人何不妨先让他们把从这里到新科夫诺城的道路了解透彻了,我们再胸有成竹地动手。斯泰恩保克大人之所以会失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不熟悉当地的地理环境所造成的,我们最好小心一些。而且,我们的本队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多多训练,让新加入的士兵与原来老兵间的默契更好一些,这样,我们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有必要吗?我们已经准备了这么久了,说到底对方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卡尔达克还是有些心急。 凯勒尔叹了口气。很多将领只看到胜利者在战场上如何骁勇善战,指挥若定,却很少注意到他们在战争开始前是如何耐心地做准备;他们只注意战场上的事情,却很少把眼光投放到更广阔的战场之外。当年的卡奥斯名将爱尔立达斯对这些人就有这样的评价:“这类人只会战斗,也只能战斗而已。”很不幸,凯勒尔现在面对的主官卡尔达克也是这样一个人。凯勒尔不由得想到了青龙骑士雷昂,青龙骑士不但在战场上勇猛绝伦,而且对于行政事务又极为精通,像他这样的人正是凯勒尔心目中最优秀的将领的典范。 幸好卡尔达克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凯勒尔很是感动:“凯勒尔,既然你认为有必要,那就放手去做吧。最多,我在这处要塞里度过新年。” 凯勒尔大为高兴——不管怎么说,卡尔达克对他还是信任的。他虽然不能够理解战前准备的重要性,但是他一向无条件信任凯勒尔的所有提议。 “放心吧,大人,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说完,凯勒尔就去继续做准备了。 第二天晚上,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就率领着部下的骑兵离开了大天使要塞,向着新科夫诺城的方向进发了。他只带了少量的骑兵,因为他的职责并非攻城略地,而是探查沿途的地形,以便为将来的进攻做准备。科尔登斯隐蔽得很好,擅长于追踪术的银狼军团团长在离开要塞时丝毫也没被南十字军的斥侯兵发现。 而凯勒尔则不慌不忙地在要塞里继续为进攻做准备,他把军团中所有的缺额都填满了,整备了所有的武器装备,并着手进行阵形布置的训练。总而言之,凯勒尔以修士馆中修道士们所特有的耐心做着这一连串的工作。他把赤龙重装兵团的情况恢复到了从卡奥斯本土出发时的状态,并且随时可以出击。 帝国军方面既然这么有耐心,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可就有些急躁了。在连续几天都得到了帝国军毫无动静的消息以后,就连一向谨慎的艾尔夫都有些耐不住性子。 “帝国军莫非另有诡计,这种用兵不像是卡尔达克一贯的方式。” 在为此专门召开的一次军议会上,艾尔夫提出了这样的意见,而经验丰富的欧内斯特立即做出了回答:“没什么值得奇怪的,这是最正统的用兵法,若是换了我做指挥官,也一定会这样的。” “不错,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团长凯勒尔男爵也是从圣城卡达印修士馆中毕业的参谋,这必定是他制定的战术,确实是完美无瑕、坚实无比的用兵术——如果完全照他的步骤来走,我们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有关凯勒尔的完整资料,海因做出了这样的补充。 与会的将官们都默然不语。所有的中队长都参加这次军议会的。当然,身份特殊的莱恩斯、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三人也得以参加——他们需要在实践中学习兵法。不过,通常在会议上发言的只有海因、欧内斯特和艾尔夫三人而已,戈尔斯和菲里克斯都属于那种实战型的将官,对于这种讨论问题的会议毫无兴趣,每次都是头一沾会议桌就睡着了。另三位中队长——普立克、特菲亚和贝利克安,由于是初来乍到,所以都采取了沉默的态度,等待服从别人的命令。不过,海因对于这种情况是很不满意的。 “喂,大家都别这么沉默,军议会的目的就是听取意见,有什么主意最好说出来。” 海因鼓励着大伙儿,然后他的死党莱恩斯立即帮腔:“说得对,戈尔斯!菲里克斯!都别睡了,普立克,你们有什么意见也都提出来!” 然而,费尔特斯亚立即跳起来,当头给了他们一瓢冷水:“既然你是军师,那还是都听你的吧。主意都是你拿好的,我们说了也没用。” 显然,费尔特斯亚对于那一次对付海贼时被海因当作可有可无的棋子一事仍然抱有不满情绪,但他立即被奇立恩劝阻了——每次费尔特斯亚生气时总是由奇立恩充当调节者。 “好啦好啦,费尔特斯亚,这一次我们面对的敌人太强大了,每一个人都要竭尽全力才行,到时候还要充分仰仗你的勇猛呢。” 被夸奖的费尔特斯亚心满意足地坐下了。 “说得对,到时候红武士卡尔达克一定要交给我来对付!”费尔特斯亚毫不谦虚地夸口道。 这时候,普立克慢慢地开口了,他说话很慢,一字一句的,似乎是在一边说话一边斟酌,但也有可能是受了他以前的主人佛利尔男爵的影响。 “下官以为……如果敌军的行动是有规律可循的……倒是更容易对付一些。” “怎么个容易对付法呢?” 一直没说话的贝利克安追问道。他曾在大天使要塞同赤龙重装兵团面对面地交过手,深知对方的厉害。 “假设……我是对方的指挥官,根据一定的规律……完成了休整……聚足了补给物资……我的下一步行动目标是……” 普立克仍然慢吞吞地考虑着,他并没有受过修士馆的兵法教育,当然也猜不到凯勒尔的计划。但是,同样是修道士的海因却想到了:“地形!他一定是想了解地形!” 海因跳了起来,在室内来回地踱步。 “哎呀呀,我真是太愚蠢了,早就该想到的——对方有银狼军团在,当然会派科尔登斯出来了解地形的。帝国军已经在兵力数量和经验装备上占了优势,若是再掌握了地形,我们就真的毫无机会了——不能让他们得逞!” 海因停下脚步,开始以极为自信的语气下达命令:“欧内斯特将军,莱恩斯子爵,你们两个立刻率领本部的骑兵离开新科夫诺城,沿着从这里到大天使要塞的路途搜索,寻找并击溃科尔登斯的侦察部队。如果有可能,尽可能杀死科尔登斯——他的存在对我们威胁太大了。守城的职责就交给艾尔夫将军负责。” 第二天一大早,莱恩斯和欧内斯特就率领着部下的骑兵队出发了。海因当然是和莱恩斯在一起,而欧内斯特的身边也带着两个人——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上次出兵援救大天使要塞的贝利克安等人时他们未能参与,一直耿耿于怀,所以这一次,不管不顾地跟了过来。 遭遇战发生在距离大天使要塞不远的地方,就在当初莱恩斯等人遇到大批盗贼的沙滩旁边。科尔登斯的用意是要勘察地形,所以他的行动速度当然不会很快。在好不容易勘探完那一段狭长的山道——“大鱼之脊背”之后,科尔登斯等人正在为能够看到宽阔的平地而高兴时,却迎面发现了大批身着索菲亚军服饰的骑兵。 南十字军方面也并非有备而战——按照海因的推测,帝国军应该还在“大鱼之脊背”里头大兜圈子才对。事后,对于科尔登斯这么快就能摸清楚这一段复杂的环形路之本领,海因着实佩服不已,但这也使他对于科尔登斯更为忌讳了。不过当时,当前方的斥侯兵发现银狼军团的踪迹时,莱恩斯等人正散布在沙滩上休息。而欧内斯特的骑兵队正在附近搜索,南十字军的战力并不集中。 双方都没有布起作战的阵形,但谁都没有退缩的意思。在科尔登斯看来,索菲亚军的数量不是很多,而且大都坐在地上休息,分布又散乱,完全是一副遭到突袭的样子。所以他略加考虑就率领骑兵队发起了攻势。而南十字军出来的目的就是寻找帝国军的探路部队,对于主动送上门来的对手当然不会有怯战的想法,虽说和科尔登斯遭遇的只有莱恩斯自己率领的一个中队,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喂,喂,莱恩斯,冷静一点!” 海因试图阻止战意正浓的军团长,对于海因来说,任何不在他预料之内的突然变化都是难以忍受的。不过,莱恩斯现在对他的劝阻丝毫都不感兴趣。 “好啦,海因,在战局开始之前运筹帷幄是你的事情,战斗开始以后可就是我们这些武将的事情了。” “但是你现在年纪还太轻,剑术也未娴熟,不适合去冒险的,还是先退却吧——会合欧内斯特将军以后,就万无一失了。” 海因拉住莱恩斯的缰绳不放,莱恩斯有些生气了:“海因,你一直希望我成为大将军,难道还有从不上战场的大将军吗?” “这……” 很难得地,海因竟然对莱恩斯的质问无言可答。其实他也很清楚莱恩斯迟早要上战场,只是现在海因的心态就像是宠爱孩子的父母明知孩子需要锻炼,却总是下不了决心放孩子离开一样。 “放手!” 莱恩斯硬是挣脱了海因,朝着急冲而来帝国骑兵冲了过去,海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急匆匆地向树林的另一头,欧内斯特骑兵队所在的方向跑去了。 第一次与敌军面对面地较量,莱恩斯心中的兴奋远远超过了对战争的恐惧。特别是当他看见对方有一名佩带两颗星的中队长朝他冲过来的时候,莱恩斯竟然一点都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科尔登斯比莱恩斯更加激动——他看见了莱恩斯盾牌上的三颗星——那可是军团长的徽记!科尔登斯禁不住激动得浑身发抖,暗自在心里感谢伟大的米尔斯神对自己的眷顾。 两人很快就碰面了,若是平时,科尔登斯一定先动手再说。不过这一次,必胜的信念使得科尔登斯有耐心同莱恩斯交谈两句。 “喂,小子,你盾牌上的三颗星该不是捡来的吧。这代表着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科尔登斯挑逗着年轻的对手——了解一下对方是否有真正的军团长身份也没坏处。 莱恩斯果然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他恶狠狠地叫道:“我当然是真正的军团长,南十字军的统帅,莱恩斯子爵,你不就是想知道这个吗?现在,回答我,你又是谁!” “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 既然对方以骑士的礼节做出了回答,科尔登斯也不得不报上自己的大名。然后,他就不愿再耽搁时间,直截了当地冲了过来。手中的大剑“巨人斩”挥出一个光弧,向着莱恩斯的头部猛劈,而莱恩斯对于骑在马上的避让动作还很不娴熟,只得举起盾牌硬架。只听一声巨响,莱恩斯手中的盾牌被震裂了,而他的手臂也一阵阵地发麻。 “力气真大。” 莱恩斯心中暗暗地想着,既然在马上的动作不灵活,他索性跳下了马,站在地上应战。而这正中科尔登斯的下怀——科尔登斯使用的是双手大剑,对于仅用双腿操控马匹也不是很得心应手,所以他擅长的也是步战。一见莱恩斯下马,他也立即跳了下来,继续向对手逼近。 两人又交战了一个回合。这一次,科尔登斯打掉了莱恩斯手中的盾牌,或者说是莱恩斯主动抛弃的——他发现盾牌已经破损,就把盾牌朝着科尔登斯的脸上丢了过去,趁机躲过了科尔登斯的一记重斩。 “身手还挺灵活嘛,小子。” 科尔登斯嘲笑着,又发动了第三次进攻。然而,这一回莱恩斯已经从最初的不适应状态中解脱了,看着科尔登斯劈过来的剑锋,他牢牢地记住老师欧内斯特所教的卸力手法,将剑尖微侧。科尔登斯的大剑劈在莱恩斯的剑脊上,若是一般的剑承受这样的攻击恐怕早就折断了,但莱恩斯所用的银剑质地极佳,科尔登斯的攻击毫无效果,轻轻地滑了开去。莱恩斯则趁机发动了攻势,他把银剑举过头顶,用最标准的劈砍姿势朝着科尔登斯斩去——这还是自从他与别人有过真正的格斗以后,第一次正规的攻击。 科尔登斯巧妙地以步法躲过这一击,正要发动反攻,却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一个兴奋而急躁的声音响了起来:“太不够朋友了,莱恩斯,发现敌人也不通知我一声。” 随着叫喊声,科尔登斯只感到一股凉风向他的后脑袭来。久经战阵的佣兵团长顾不得多想,一头趴倒在地上,总算躲过了这一记突击。那马上的骑士如风般从科尔登斯身旁掠过,但紧接着就从马上跳起,凌空向科尔登斯扑了下来,剑光闪烁间,可以看到那骑士一头短短的金褐色头发在飘扬。 如此好战而又气势凌厉的,自然非南十字军中战斗意志最旺盛的费尔特斯亚莫数了。 科尔登斯被迫做出了一个大为丢脸的动作来躲避攻击,心中对那骑士充满了怒意,可是还没等他有所行动,费尔特斯亚一连串的攻击已经接踵而至。横劈、纵斩、直刺……费尔特斯亚的每一招都是在攻击,科尔登斯连考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不停地防御。在剑光的间隙中,他惊奇地发现面前这个对手的年纪也并不大,最多十六岁的样子,可是他的每一击都沉重无比,而且脸上那一往无前的凌厉气魄更是让阅人无数的科尔登斯暗暗心惊。 好不容易,科尔登斯获得了一个短暂的空隙——费尔特斯亚毕竟需要喘口气。借此机会,科尔登斯立即向后跃出,高声叫道:“你到底是谁?我和你并无仇怨,为何要如此拼杀?” “我的名字叫……费尔特斯亚……南方剑圣的弟子……记住这名字吧……即使是在地狱里!”只喘了一口气,费尔特斯亚立即又开始了不停的攻击,甚至连说话的时候他都在不停地进攻。他和科尔登斯当然没有仇怨,但费尔特斯亚的性格本身就是全力进攻型的,既然科尔登斯是他的对手,他就会发动最大的攻势,直到对手倒下。 科尔登斯又勉力接了几招,每接一招他都必须后退一步,才能够卸去费尔特斯亚的劲道。一般来说这种猛烈的攻击通常不会持久,可费尔特斯亚的情形着实可怕——他的攻击力量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有逐渐加强的趋势。平心而论,费尔特斯亚的招式并不复杂,行动间也有不少破绽,凭科尔登斯丰富的作战经验本来应该可以扳回局势的。但是,不知为何,费尔特斯亚那凌厉的眼神和气魄却弥补了这一切。就算是久经沙场如科尔登斯竟也越打越胆寒,他的战意一点点消失了。 终于,科尔登斯在做了个假动作骗过经验不足的年轻对手以后猛然翻身逃跑了。他逃跑的原因不仅仅是费尔特斯亚的勇猛,更是因为他看见了在费尔特斯亚背后的从林里,有一大群骑兵正在飞速靠近。为首的一员老将满头白发,但脸上丝毫没有苍老之态,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虽然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但科尔登斯立即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天哪,是南方剑圣!” 科尔登斯在心里狂喊了一声。光是南方剑圣的弟子就已经不好对付了,更何况这老家伙亲自出现。佣兵团一贯的策略就是在实力处于下风时决不与敌军硬拼,科尔登斯当然不会违背这条保命之道。所以他选择了逃跑也是无可厚非的。 银狼军团的速度绝对是一流的,更何况这次科尔登斯带出的全是骑兵。只一会儿工夫,帝国军的士兵们全都跟着科尔登斯逃出了沙滩,沿着来路狂奔而去。 “追,尽可能杀死科尔登斯!” 海因下达这道命令的目的很明确——银狼军团精通搜索和探路的能力,有他们帮助赤龙重装兵团,那可是如虎添翼。如果能先除去科尔登斯,那以后帝国军的行动就会迟缓许多。不过,他的指令似乎有些多余——早在他做出反应之前,杀红了眼的费尔特斯亚已经紧追而去,不愿让朋友单独冒险的莱恩斯和奇立恩两人也追在后头,南十字军毫不留情的追杀一直持续到道路变窄,到达被称为“大鱼之口”的山道出口处为止。 “行了,行了。别再追了。” 现在,海因不得不反过来阻止己方的追击了——在狭窄的山道中,他们很容易受到伏击,而且对方还是精于此道的银狼军团。然而,海因到这时候才发现,对于莱恩斯等年轻人,特别是费尔特斯亚,下达进攻命令容易,要想把他们再从战场上拖回来可就困难了。欧内斯特费了好大的劲,硬是拖住费尔特斯亚的脖子才把他拉了回来。 “为什么要停止!再差一点我就能收拾那个蠢货了!” 虽说被硬生生地拖了回来,但费尔特斯亚的怒吼声一直在山道间回响,就算是以老师欧内斯特的权威都无法让他安静。 “敌人差不多不敢再过来了,相信不久以后卡尔达克一定会忍不住发动全面进攻的。我们现在回去是为了准备更大的作战。” 用这样的话安抚了费尔特斯亚之后,南十字军总算得以安安静静地返回。走在路上,海因悄悄地接近欧内斯特,低声说道:“说实话,欧内斯特将军。费尔特斯亚殿下的勇猛实在是令人惊奇,照这样看,就算是真的让他去面对卡尔达克本人也决不会吃亏的。” 欧内斯特微微点头:“费尔特斯亚属于那种天生的狂战士类型。虽然,由于年龄所限,他现在的招式还有些破绽,但是他那一往无前的气魄足可以弥补这些缺陷。而且,假以时日,费尔特斯亚一定会成为大陆上首屈一指的猛将。只是他的猛将性格要好好地加以约束,否则,总有一天会闹出乱子的。另外,莱恩斯这一次也展现出了相当不错的素质,看来日后可以放心地让他们出战了。” 海因连连点头,心里却盘算着以后一定要在战局得到控制时才能把费尔特斯亚放出去。否则,费尔特斯亚的勇猛一定会把整个南十字军带入到一味猛攻的狂躁风格中去。 科尔登斯的战败归来终于给了卡尔达克出兵的机会。他立即叫来了副官凯勒尔,不无得意地说道:“看到了吧,凯勒尔,敌人已经在我们帝国军的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难道现在我们还不慌不忙地做准备吗?” 凯勒尔没有说话,在他的心目中,探路部队与敌军的小规模接触是谈不上胜负的。不过,凯勒尔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同卡尔达克辩论——反正要塞的整备工作已经完成,赤龙重装兵团也处在了蓄势待发的状态。因此,凯勒尔深深地低下头,说道:“那么就以大人之见,我军出击吧。” 卡尔达克哈哈大笑,说道:“哈,凯勒尔,好不容易从你的嘴里听到出击命令,还真是难得啊。” 凯勒尔微微一笑,但随即皱起了眉头:“据说敌军阵营中有一个极为骁勇的少年,竟连科尔登斯将军都深感吃力。他自称是南方剑圣的弟子,实在是不可轻敌哪。而且,这一次仅仅是为了对付一支探路的部队,敌军竟然连南方剑圣都出动了,他们的战略着实难以摸索。” 卡尔达克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也许是敌军终于忍不住主动进攻了,据科尔登斯报告说,敌军的军团长居然是一个小男孩,这种小孩子耐不住性子上前线亲自动手也是常有的事,科尔登斯将军也许遇到了他们的主力部队,所以才会吃亏,没什么了不起的。” 凯勒尔忍不住想笑——刚刚卡尔达克还把这次失败看作是难以忍受的耻辱,可现在居然又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的这位主官实在是有些小孩子脾气。当然,这种评价是不能让卡尔达克知道的。 “是,大人,那么,下官就去做出击的准备了。” 恭敬地鞠了一躬,凯勒尔退下了,他要去做出发的准备。 大陆历596年的十一月,攻克了大天使要塞以后就毫无动静的赤龙重装兵团在休整了好几个月以后终于完成了重新整编和准备,继续展开对索菲亚南方诸郡的攻略行动。吸取了同僚铁甲骑士团惨败的教训,赤龙重装兵团的实际指挥官凯勒尔的行动很是谨慎,他集中了能够动员的全部兵力——赤龙重装兵团的十四个中队,除去留下一个用于大天使要塞的防卫,另一个用于运输辎重以外,其余的十二个中队全部开出了要塞。此外,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亲率的六个中队被编成了前锋部队,负责引路、探索的工作。总而言之,在凯勒尔的严密布防之下,南十字军要想效仿克瑞斯采用不断骚扰的战术是决不会成功的。 “大军是不需要用什么奇谋的,只要攻势足够强就够了。如果我们能保持这样的阵容和队形达到新科夫诺城下,那么,我们就绝对取得了战争的胜利!” 凯勒尔充满自信地这样对士兵们发下了豪言。确实,就战力来看,帝国军绝对是处于优势的。他们总共有十八个中队齐装满员的兵力,而南十字军只有八个中队,其中的特菲亚弓箭中队还在组建中。就算把索菲亚王国沿途各领主的兵力都算上,还是及不上帝国军兵力的雄厚,更何况这些兵力都不会服从南十字军的调遣。 然而,南十字军的天才军师海因是否会让他能保持这样的阵容到达新科夫诺城呢?谁都不知道,甚至在这个时候,凯勒尔还不知道海因的存在。但是海因对他可是万分警惕,赤龙重装兵团刚一出发,南十字军布置在大天使要塞之外的斥侯兵就连夜赶回新科夫诺城向海因报告了。 第五章 南十字军会议 “赤龙重装兵团终于出动了!” 当这样的消息自斥侯兵口中传到海因的耳中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盼望已久的神色。 “他们终于忍不住动手了,如果再这么拖下去,我还真是感到头疼呢。” 莱恩斯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意,他轻拍着腰间银剑的剑柄——这是王国大将军杰克佛里特常做的动作,莱恩斯从小就经常看到,一直很是羡慕。如今,他总算有了机会模仿杰克佛里特的言行。 “海因,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海因笑了笑: “对策当然是早就有了,不过,这还要召开军议会决定。” “又是军议会啊?可谁都知道你是南十字军的军师,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你决定的。” “话虽如此,但是很多事情必须让大家知道才好,而且,众人的智谋毕竟要胜过一个人的天才。还有,你还需要学习兵法,如果我每次都只是告诉你应该怎么做而不告诉你为何要那样做,那你永远都只是个单纯的武将而已。” “好啦好啦,又是一大串的教育,我发现你说话的口气越来越象克劳德主教了。” 说着,莱恩斯很不高兴地离去。 听到了克劳德主教的名字,海因的眼中泛出一丝奇异的光彩,这是一种敬慕、尊重和热爱的目光,或许,还带着一点点的——嫉妒。 对于南十字军经常召开军议会的做法,后世的史学家褒贬不一。有的人认为纯粹是流于形式——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南十字军的主要决定都是由军师海因作出的。不过也有不少人认为这是避免产生独断专行的良好做法——因为海因每次在会议上都要为他所作出的每一条决定说明理由,而其他人也可以提出反论加以驳斥,这样在辩论中解决了许多被海因疏漏的问题。但是,无论观点如何,后世的兵法研究者们有一点是没有异议的——与同时代的另一位天才克瑞斯相比,同样作为一流的军事家,海因制定出的计划往往要比克瑞斯的更加完善和周密。而且,在对于两个少年的性格培养上,海因对于莱恩斯的帮助也要大于克瑞斯对于阿斯尔的,因为克瑞斯总是习惯直接替阿斯尔解决问题,而海因却总是把材料提供给莱恩斯,然后让年轻的主官自己去考虑解决之道。当然,这是在以后的事务中。在莱恩斯还很不成熟而索菲亚又面临着帝国军强大攻势的这一段时期内,海因还总是亲自处理事务的。 如今,在南十字军军营的会议室中,南十字军又一次召开了军议会。参加这次军议会的包括南十字军的八位中队长、军师海因以及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总共十一个人。照例,由海因先提出观点: “诸位,此次赤龙重装兵团的进攻,和铁甲骑士团进攻林斯塔不同。帝国军这一次可说是有备而来,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是头脑简单的卡尔达克,但实际处理军务的却是他的副官,凯勒尔男爵。此人出身于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同克劳德主教及帝国宰相夫利斯一样,是个深具谋略的将官。这一次,他为了防止我们的奇袭,更不惜调动了银狼军团的科尔登斯为前锋,他们在军团本队前进的正面、侧面都有充分的防备,又派出了大量的斥侯,沿途布置半永久性的军营……总而言之,凯勒尔男爵的策略使得我军在正面完全无机可趁——不管是交战还是偷袭。” “帝国军无论是数量或是战力都完全凌驾于我军之上,如果让他们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到达新科夫诺城下,凭新科夫诺城的城防是绝对顶不住赤龙重装兵团的猛攻的。” 老将军欧内斯特脸色阴沉的做出了补充,作为久经沙场的名将,他深知在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的基础上,再想通过战场指挥的因素来改变业已决定的战局是很困难的。然而,在座的将官中绝大多数都没有他那样的考量,大家普遍认为通过将官的巧妙指挥可以改变己方在军力上的差距。特别是因为海因的存在,所有的人都对他寄予厚望。 “有海因作为军师,我们一定能取胜的。” 说这话的正是莱恩斯本人,恐怕所有的人中间也只有他还能保持这样的乐天。或者,还有一个人,不过那家伙之所以不担心倒并非是相信海因,而是相信自己的武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这个人当然就是费尔特斯亚。 “敌军的数量或许是多了点,不过凭我的实力一定可以轻易地击溃他们!” 费尔特斯亚自信满满地宣称,刚刚击败了科尔登斯,使得他的自信心极为高涨。不过,当他看见老师欧内斯特都用带着劝诫意味的目光看着他时,也终于自觉到把话说得太满了,于是就低声地补充了一句: “凭我的实力,再加上海因的智谋……总是能够取胜的吧。” 欧内斯特微微点头,如果是其他人说这种话一定会被老将认为是大言不惭,但对于费尔特斯亚,老将有着一种非常深切的期待。所以,他不想打击学生的自信心,而且还打算略加鼓励。 “费尔特斯亚,你有天生的战士天赋:勇猛的性格、灵敏的反应、超人的气力,如果再能够好好地练习闪避步法和格斗技巧,将来对付卡尔达克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是的,谢谢了,老师!” 费尔特斯亚喜出望外,而其他人则惊异地看着老将。 欧内斯特笑了笑,把话题岔开了: “诸位对于战局还有什么看法?” “现在的情况是战局刚刚展开,帝国军就已经占据了主动权,如果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我们一定会输的。” 以往一直没有发表过意见的特菲亚很难得地开口了,而且一举点出了南十字军目前的处境。 沉思着的艾尔夫深有同感地点头: “不错,凯勒尔费了几个月的时间苦心经营大天使要塞,就是为了能够在遇到不利形势的时候有一个据点可以撤退。大天使要塞本来就很险要,经过凯勒尔的布置以后简直称得上是固若金汤了。可以说,现在的赤龙重装兵团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在大军出发以前就决定了局面的优劣,凯勒尔男爵可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如果我们从正面作战,利用地形拦截他们会怎么样?” 从不在意这种会议的戈尔斯竟然也发了言,他终于认识到局面的严重性。作为一个正统的军人,戈尔斯提出了正面拦截的可能性,但他的想法立即遭到了反对。 “不可能的,双方的兵力相差太大,就算我们能给帝国军造成比我们自己伤亡更大的损失,到最后我们拼光了,他们一定还有得剩——假设,我们把八个中队全部拼光,消灭了他们十到十二个中队,但最后我们的军力全完了,而他们至少还剩六七个中队,足可以轻轻易易地占领新科夫诺城。”不用海因开口,奇立恩就出言否决了戈尔斯的意见,不过为了能让戈尔斯明白,奇立恩不得不作了一个很浅显而又深刻的假设。 欧内斯特看着奇立恩微微点头。和费尔特斯亚正好相反,奇立恩是个擅长于开动脑筋的人,他喜好各类战略战术的研究要甚于对格斗的爱好。不过,总的来说,欧内斯特总觉得奇立恩并不喜欢和战争有关的事务,所以平时欧内斯特对他的教导也大都集中在战略和战术方面,至于治国之道,并非欧内斯特的专长,但欧内斯特还是尽其所能地教他。 各种战术都被否定了,大家一时都沉默下来,会议出现了暂时的冷场。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开口了: “我想……海因军师应该有解决之道吧。” 是普立克的声音,他提醒了大家,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注到海因的身上。南十字军的军师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我也只是有些想法而已,未必实用,所以还要大家一起考虑。” 众人都有些奇怪,在记忆中海因似乎总是非常自信的,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谦虚过。不过,海因接下去就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我最初的想法曾经在与海贼交手之前和大家商议过,基本上同林斯塔的克瑞斯殿下的战术差不多:利用我军本土作战的优势,一点点地消耗帝国军的实力,把他们活活地拖垮。不过,这一招现在已经不行了——帝国军现在有了防备,凯勒尔集中兵力的部署就是为了对付我们的消耗战术。而且,林斯塔王国在兵力超过对手的情况下仍然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才取得胜利,可见帝国军的战斗力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得多,我们恐怕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可供消耗……” “说的是啊,赤龙重装兵团的战斗力可是相当强大的,否则父亲大人也不会……” 早已见识过帝国军实力的贝利克安忍不住中途插嘴。海因同情地点了点头,继续发言。 “不过帝国军也毕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他们在前方部署严密,也为此耗费了大量兵力,所以,他们的后方必定存在漏洞。我们就利用他们的这些漏洞,逐次打击他们。小小的打击或许不能对帝国军构成什么大的损失,但是,脾气暴躁的卡尔达克一定会因此而勃然大怒,然后他就会改变目前的作战方略——到那时候,我们就有机可趁了。凯勒尔虽然深具谋略,但毕竟只是副职,如果卡尔达克作出了决定,他也是无法挽回的。” “好主意,只是我们怎样才能绕到帝国军的后背攻击他们的漏洞呢?” 经验丰富的老将欧内斯特一眼就看出了海因这计划中最大的麻烦——敌军纵然存在破绽,但是他们决不会主动把这漏洞暴露出来的,如何才能攻击到他们的后背是关键所在。 “而且,卡尔达克改变了行动方略以后,我们下一步的计划……万一他的战术还是对我们不利,那么我们的局势就……”奇立恩也考虑得颇为深远。 海因点了点头: “这些我都想到过,现在我已经想出了解决之道。” “是啊,说了半天只有这几句话是最要紧的,其他的都无所谓。” 莱恩斯大模大样地评论道,顿时把海因气得七窍生烟——他之所以费了这么多的口舌,就是为了让莱恩斯能够学习到兵法的奥妙,可是这个没脑筋的家伙却毫不在意,实在是把海因气坏了。不过,生气归生气,海因还是要向大家说明: “攻击帝国军后背的麻烦,我们可以请普立克提督帮助我们——赤龙重装兵团没有海军,我们通过海船就可以轻易的绕到帝国军的后方了。至于卡尔达克改变战术以后嘛……如果还是对我们不利,我们就继续刺激他,迫使他再一次改变战略。总而言之,这种事情一定要随机应变的,我不可能猜出卡尔达克肚子里在想什么,所以,也不可能预先作出对策了。” 海因的解释合情合理,众人都连连点头。海因接着又补充道: “大家都知道现在帝国军的实力占优势,但是,我们必须要赢——否则索菲亚就完了。既然这样,就只能在战斗中寻找机会逐渐地扳回局势了——我们不能有疏漏,不能有错误,否则,好不容易积攒到的优势地位就会丧失了。大家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千万要小心!” “说来说去,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费尔特斯亚没好气地问道,听了半天,他还是不明白海因的意图。 “等待,等待帝国军离开大天使要塞远一些,只有这样他们才会露出破绽。不过,大家都要进入临战状态——我们随时都会出击的。可能是一两个中队,也可能是全军出动。普立克提督特别要做好准备。” “明白了。”普立克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不管出动多少,别忘了把我带上就行!” 费尔特斯亚叫喊道。这是军议会结束前的最后一句发言。 艾尔夫在离开前在菲里克斯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 “幸福的家伙,结束了!” 自从会议一开始就睡的像头死猪似的斧步兵中队长菲里克斯终于醒了过来,睡眼朦胧地看着大家,引起了一阵哄笑声——“菲里克斯”在大陆通用语中的含义是“幸福”,而中队长菲里克斯一天到晚总是傻乎乎的无忧无虑,所以大家都开玩笑地说:“只有傻瓜才是最幸福的。”因此,菲里克斯也就通常被大家以“幸福的家伙”称之。 自从出兵以后,直到现在还算顺利。但是以后……坐在休息的军帐中,凯勒尔看着一张巨大的地图默默思索。这张地图最初是他交给科尔登斯的,不过那时候这上面只有寥寥的几条线,大致标出了一条道路。但是现在科尔登斯为他增添的可就多了,特别是上面关于从大天使要塞出发以后的一段路程标注得极为详细,甚至连哪里适合宿营扎寨,哪里可能遭到埋伏都标了出来。但是,在出了“大鱼之脊背”那一段峡道之后,地图就变得很简略,只是大致地标出了路线和城市,甚至连水源地和道路类型都没有标上——由于遭到了南十字军的阻击,科尔登斯没能完成地图的标注工作,现在这一部分的情况还是当初凯勒尔交给他时的原样底图。 “还在为地图的事情担心吗?” 科尔登斯走进了营帐,手中拿着一只酒壶和两只杯子。凯勒尔笑了笑。在赤龙重装兵团中,大部分的将官都是只重视战斗的猛将型军人,凯勒尔虽然由于智谋出众而受到了众将官的尊重,但他终究难以找到一个能够彼此畅谈和理解的人物。身为佣兵团长的科尔登斯来了以后,凯勒尔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与之商议的人物。而且,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喝酒。两人时常聚在一起商议,当然,每次都会喝上一杯。 “真是抱歉,地图没能画成,要不我再去一次?” 一边为凯勒尔倒了一杯酒,科尔登斯一边笑眯眯地建议。凯勒尔摇了摇头,对于科尔登斯的建议毫无兴趣。 “没用了,他们既然已经防备到我们勘探地形,你再去一次也很有可能遭到埋伏。遇到一次突袭还可以说是疏忽,连犯两次错误就未免太愚蠢了。” 凯勒尔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连连咂嘴: “真是不错,似乎是550年前后的葡萄酒,一口喝干太可惜了。” 科尔登斯微微一笑,又想给凯勒尔再倒一杯,但凯勒尔很坚决地拒绝了。 “不行,当年我就是因为饮酒才会误事,所以后来发过誓约,在执行军务的时候最多只喝一杯,决不多饮。” “好吧,那就把它留着,等攻下了新科夫诺城之后,你我再共求一醉吧。” 凯勒尔苦笑: “但愿能做到吧,如果能在新科夫诺城中喝酒喝到醉倒,那也是一件最愉快的事啊。只恐怕,我们的对手不会让我们得逞啊。” 科尔登斯有些奇怪地看着凯勒尔,在所有的公开场合一直都保持着乐观态度的赤龙重装兵团副军团长在私下里居然会抱着这么悲观的态度,着实让科尔登斯暗自心惊。 “男爵大人或许过虑了吧,说到底,现在我军还是占据了优势的——对手的兵力远远不及我军,这一点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听说在新科夫诺城新建的军团名为南十字军,总共只有五个中队而已。” 凯勒尔点头,但随即又说道: “收罗了从大天使要塞逃出的残兵败将,再加上新科夫诺城商人们的丰厚财力,又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对手的兵力大约会有增加吧。” “就算有所增加,也不会超过九个中队吧。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兵力还是比对方多了一倍以上。铁甲骑士团之所以会失败,归根结底是因为斯泰恩保克将军贸然分兵,造成林斯塔军的军力远远超过了斯泰恩保克将军的攻击部队,形成了无法弥补的兵力差距。现在我军集中兵力于一点,全力进行正面攻击,索菲亚军的战斗力又不如我们,应该是必胜无疑的。” 凯勒尔摇了摇头: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先前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可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有不详的预感——索菲亚人居然如此看重阁下的探路部队,竟派出南方剑圣前来阻击,可见南十字军的指挥官深知地形的重要性,对方有这样的指挥官,胜负实在是难以预料啊。” 科尔登斯想了想,问道: “新科夫诺城是索菲亚的领土,作为统治者的圣佛朗西斯城王宫里难道就没有这一带的详细地图吗?” 凯勒尔苦笑道: “我早就去索菲亚王宫的书房里查找过了,根本没有详细的地图,我只找到了一份极为简略的草图,就是阁下现在用来做基础的那一份。我也向那个名叫图拉姆的书记官打听过,他说王宫当时是被青龙骑士团占领的,我又不可能去向雷昂将军质问……” “雷昂将军不会做这种事,多半还是索菲亚人搞的鬼!”科尔登斯气愤愤地说道。 凯勒尔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也这么想,但现在那个克劳德在雷昂将军的手下很受器重,这种没有证据的指责毫无用处,地图的事我们只有自己解决。” “没办法,只有到了一个地方,把那里的索菲亚军肃清以后再由我们逐步勘探了。” “这样一来我军的行进速度大受影响,不过,只有这样了。” 无可奈何地说着,凯勒尔放下杯子,打算站起来。这时,科尔登斯突然叫住了他: “啊,男爵阁下,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们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前锋,后防线上的兵力就略显薄弱了。特别是从大天使要塞沿途运送补给的部队,只有一个中队。万一遇到索菲亚人的偷袭,恐怕……” 凯勒尔笑了笑,说道: “这一点我也曾考虑过。不过,我军的主要辎重都是随着本队一起移动的,现在我步步为营,戒备森严,谅索菲亚军也决不敢袭击我们的本队。至于运输部队,即使受到打击也不会对我军的补给造成大的影响。而且……从这里到新科夫诺城只有一条路,到现在为止我还想不出索菲亚人能有什么办法绕到我军的背后去!” “嗯,确实如此。那么,请恕下官多嘴了。” 说完,科尔登斯就起身告辞了,凯勒尔送他走出军帐。外头,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帝国士兵正在巡逻。凯勒尔每到一地,总是先筑起半永久性的营寨,四周围布置密密层层的栅栏,在最高点设置望楼,又调集整整两个中队的兵力在营寨中巡逻……总而言之,在这样严密的防备下,敌军的任何偷袭行动都是不可能的。当然了,这种行动方式大大牵制了赤龙重装兵团的行动速度,不过凯勒尔并不着急——“反正新科夫诺城是不会自己长脚逃走的。”凯勒尔一直用这样的话安慰焦躁不安的主官卡尔达克。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凯勒尔都是一个相当优秀的人才。不过,和大多数自循规蹈矩的修士馆中毕业的参谋一样,在某些情况下,凯勒尔的思路仍然显得不够开阔。或者说,长期以来习惯了在大陆各地征战,向来只是把大海看作不可逾越之天堑的凯勒尔从来也没有想到过他的对手海因竟然从海贼的行动中领悟出了一种新的行动方式——从水路移动。 第六章 海缐伏击 漆黑的夜幕之中,一只只小船无声无息地向岸边接近,船上搭载的全都是索菲亚步兵队。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从新科夫诺城就近招募的渔民,早已习惯了船只的颠簸,所以都显得非常冷静。一小部分的士兵脸色很难看,但为了不遭受同伴们的耻笑,他们努力地闭着嘴,谁都不敢吐出来。 不过,在一条最大的指挥船上,却有人吐得一塌糊涂。这个倒霉鬼正是一力要求跟随出战的费尔特斯亚。平时威风凛凛的阿古利亚皇国第三皇子在海上却变成了一只偎灶猫,趴在船板上大叫头晕。旁边的几个人很同情地看着他,但都爱莫能助。 “忍着点吧,费尔特斯亚,想当初我也有点头晕的,不过习惯了也就好了。” 以老资格自居的正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他总算有过坐船接应贝利克安的经验,所以还比较能适应海上的行动。不过他说话的时候,海因一直在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当初莱恩斯坐在船上的情形可要比现在的费尔特斯亚狼狈得多,不但大哭大叫,还想不顾一切地往水里跳,而且那时坐的还是比现在大得多的大商船。不过,为了南十字军的荣誉起见,海因不打算揭穿他。 和他们一起坐在指挥席上的还有另几个人——中队长艾尔夫以及跟随两个好友一同出战的奇立恩。虽然奇立恩对于战斗一向不感兴趣,不过由于他和费尔特斯亚、莱恩斯三人之间早就发下过誓言一定要永远互相守护,所以他还是冒险跟来了。老将欧内斯特对于这三人单独出战不怎么放心,不过后来因为有海因跟随,欧内斯特也只得同意费尔特斯亚的请求。他自己则由于要负责新科夫诺城的防卫而不能出战。 在不远处的另外两条指挥船上,分别坐着南十字军的另两位步兵中队长——戈尔斯和菲里克斯。由于是偷袭行动,而且为了能够坐小船移动,所以这一次海因动员的全部是步兵。而且,这三支步兵队都是跟随着莱恩斯等人从大天使要塞一路前往新科夫诺城的老班底,海因指挥起来得心应手——这一点在敌军后方的冒险行动里可是至关重要的。如果把负责运送部队的普立克运输船中队也算上,南十字军总共出动了四支中队,以总兵力的一半进行秘密行动,如果不是因为帝国军步兵的行动速度极为缓慢,海因无论如何也不敢冒这样的大险。 小船一只只地停靠在沙滩上,步兵们纷纷从船上跳下,从齐膝深的海水中登上了岸边。这里是在“海边公路”上的一处荒僻滩头,距离大天使要塞已经相当远,从要塞里派出的巡逻兵也不可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当然,行动中的赤龙重装兵团本队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布防。在小队长们的喝令下,士兵们逐次在沙滩上集合。最后,艾尔夫背着犹自两腿发软的费尔特斯亚走上了陆地。费尔特斯亚勉强在地上走了几步,但还是感到天旋地转。他哼哼唧唧地说道:“总算上陆了——该不会现在就让我与人交手吧,我现在除了满天星斗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不必担心,我们会在树林里休息,等待明天再行动。” 说着,海因从怀里掏出一份详细的地形图,仔细地观察了一阵后就带着大家朝连绵的山脉走去。一边走一边向大家做解释:“那边的路旁有一处山坳,树木茂盛,我们就在那里埋伏,等待任何经过的帝国军小股部队——不管是运输队、巡逻队还是单个的斥侯兵,只要有帝国军经过就把他们拦截下来。不过根据我的推测,最先经过的应该是赤龙重装兵团本队与大天使要塞之间联系的骑兵小队……” “然后呢?把他们拦截下来以后我们怎么办?”莱恩斯很没头没脑地问道。 海因恶狠狠地盯着他:“我不是在军议会上说过了吗?我们的目的是激怒卡尔达克,只需要几次攻击就一定会让卡尔达克摸不着头脑,然后他就不得不在冒着补给被切断的危险下继续前进和老老实实一无所获地返回大天使要塞两条方案之间任选其一了,不管他选择哪一条,我们的处境都会比目前好得多。” “话虽如此,但如果卡尔达克真的不顾一切地进攻,我们还是奈何不了他的。”艾尔夫低声说道,为了怕影响军心,他没敢让其他士兵听见这句话。 “放心,到时候我另有法子让他冷静。” 海因自信满满地笑着,很是有把握的样子。 天色渐渐地亮了,从海面上刮来的风吹散了道路上薄薄的晨雾,但在茂密的树林之中,因为海风不能进入,所以仍弥漫着淡淡的雾霭。在树林里休息了一整夜的士兵们慢慢地恢复了体力,但是因为不能生火,他们只好吃着被海水浸湿的干粮。不过,他们没有等待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打破了海边的寂静。 “来了!” 首先跳出来的是费尔特斯亚,跟在他的后面,一大群索菲亚的士兵黑压压地围了上去。急速飞驰的帝国骑兵眼见前面出现了一大群士兵,一时间竟然不敢相信那是敌人的部队。 “天哪,那些是……索菲亚人!” …… 袭击战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结束了,南十字军以三个中队的兵力包围了一个小队的斥侯兵,其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只是片刻之后,战斗就结束了。 “干得不错,想来凯勒尔一定会奇怪的——我们是怎么溜到他们后方的?哈哈,估计他这一次还想不出来,一定会大举搜索这片地区,我们先回船上休整,等待第二次行动的机会。” 说着,海因就带着大家向昨晚的登陆地点走去。在那里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海面上的点点白帆——普立克带着大运输船在海上漂流,准备随时接应他们。海因放出火箭信号,不一会儿,大批的小船就靠到了岸边。和来的时侯一样,南十字军的三支中队无声无息地又回到了海上。 当得到消息而亲自赶来救援的凯勒尔到达现场时,袭击者早已逃之夭夭了,现场只剩下了一大批帝国军人的尸体。 “真够狠的,连一个活口都没留——奇怪了,索菲亚人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看着地上的狼藉景象,凯勒尔大惑不解。而与他一同过来的科尔登斯在仔细地检查过地上的痕迹以后,迅速作出了判断:“对方的人数很多,至少有两个中队以上的兵力——当然,也可能是敌军虚张声势的布置,使我们不能弄清他们的实际兵力。” 科尔登斯根据自己的能力提出了相应的见解——故布疑阵欺骗敌人对于银狼军团的团长来说可是拿手好戏,所以他也考虑到别人使用这种方法的可能性。 “嗯,这倒很有可能——这么大规模的部队决不可能从我们的行军路线上偷偷溜过去,难道是预先埋伏在这一带的小股部队?” 凯勒尔显得疑虑不安——如果这里真的埋伏了索菲亚的部队,那么他们的行动就会随时受到监视和威胁,这对于帝国军来说就太不利了。不过,凯勒尔毕竟是修士馆培养出的一流参谋,他很快就作出了决断,并下达了指令:“先搜索这附近一带,看看是否能找到那些袭击者。科尔登斯将军,这件事就拜托阁下了。” “尊令,大人。”简短地做出了回答,科尔登斯就迅速展开了行动。 就在他快要离开的时候,凯勒尔又叫住了他:“阁下,这件事……请不要让卡尔达克将军知道。” 科尔登斯理解地笑了笑,点头应承了。 不过,帝国军的搜索当然是一无所获。几天以后,科尔登斯沮丧地送来了一份毫无建树的报告——袭击地点的附近没有发现任何索菲亚军的痕迹。看着这份报告,凯勒尔只得独自在营帐内发呆。而且,这件事情还必须瞒着卡尔达克,如果让卡尔达克知道了,凯勒尔的麻烦可就大了。 不久以后,凯勒尔又遇到了麻烦。南十字军显然没有让赤龙重装兵团安静的想法。没过几天,赤龙重装兵团的运输线又遭到了第二次打击——南十字军袭击了赤龙重装兵团本队与大天使要塞之间互相联络的一处中继站,驻守在中继站里的一个小队全军覆没。不过,凯勒尔总算又瞒住了消息,没让卡尔达克知道。赤龙重装兵团得以正常前进。但是,凯勒尔与科尔登斯两人为这件事伤透了脑筋:“科尔登斯,麻烦你再去搜索一次可以吗?” “当然,大人,下官这就出发。” “另外,派人通知大天使要塞,让他们加强防备。而且,最近从要塞派出的运输队也不要运什么东西,多派部队保护。” “好的,我让他们派出整整一个中队的兵力护送,那些潜伏在角落里的索菲亚人不见得能对付得了整整一个中队的兵力吧。” 科尔登斯相当有自信地说道。然而,他的推测失误了——连续品尝了胜利滋味的索菲亚军现在已经不满足于仅仅袭击小队规模的敌军,他们正在酝酿着更大规模的行动。 “真是不耐烦哪!” 费尔特斯亚低声地咕哝着。眼下,他们正躲在“大鱼之脊背”狭窄通道的入口处的树林里,等待猎物的到来。 由于他们的连续几次打击都没能令帝国军改变策略,现在南十字军的局面还是没有改变。有鉴于此,海因这一次只得冒险吃一条大鱼——他决定袭击赤龙重装兵团的辎重运输部队。这支部队足足有一个中队的规模,如果歼灭了这支部队,帝国军就一定会有所反应了。所以,现在海因结集了三个中队规模的兵力——这也是普立克运输船队所能运送兵力的极限。在打听到辎重部队已经从大天使要塞出发的消息之后,海因就率军在这里埋伏。 费尔特斯亚的耐心很快就耗尽了,而莱恩斯还在一旁凑热闹:“是啊,不如我们在大路上拉起栅栏,谁都别想通过……” “你们两个,统统闭嘴!” 海因很不高兴地斥责道:“若是伏击战像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大陆的历史上就不会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能被称为是名将了……若是真的把路拦死,恐怕还没等敌军的辎重队到来,卡尔达克本人就会先出现了。你们两个怎么说也是未来索菲亚王国和阿古利亚皇国的大将军,即将成为公爵的人物,难道不能稍微动动脑子学习一些兵法吗?” 严厉的斥责使得两个少年满脸通红。然后,海因自顾自地去和其他人商量事情了。 “嘿,艾尔夫。” 一听到军师的呼唤,三名中队长中最有头脑的剑士指挥官立即回过头来。 “派一两个步兵卸去盔甲,装扮成农民到前面的路上去观察,发现敌军立即报告。” “已经派出去了,军师大人。” “啊……很好。再派出一支中队到前头一段路去埋伏,发现敌军不要动手,把他们放过来,等到敌军遭受攻击往回跑的时候再出面阻截,务求不让一个敌人逃脱。” “也已经办好了,由于不知敌人会从哪个方向出现,下官把菲里克斯和戈尔斯的中队分别部署在两翼了,我们的位置在中间。而且下官已经和他们说定,等到我们发动攻击时他们再动手。” 海因有些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中队长,艾尔夫的实战经验着实让他吃惊。他的眼光反而让艾尔夫有些窘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些下官都曾经专门在兵书上学习过的。” “哦,原来你也读过爱尔立达斯的《兵法总论》一书啊,先前我倒是小看你了——我听莱恩斯说,当初他遇见你时你只是一个看守金库的哨兵。” 海因很直率地向艾尔夫述说了心中的疑惑——普通的士兵大都是农民,不识字的。从艾尔夫·汉米的名字看来他是个贵族,只是海因说什么也想不到一个哨兵竟然会阅读过这种兵法著作。 “啊,原来您是为了这个奇怪。其实下官本来是城防指挥官阿鲁巴将军麾下的一名小队长,负责王宫的保卫工作。当时由于金库不断地失窃,阿鲁巴将军一怒之下撤了下官的职,直接担任金库守卫——戈尔斯也是一样。” “这我曾经听说过,但是从步兵升上来的小队长也很多,所以我很奇怪为何阁下会有那么细致的考量。” 艾尔夫有些害臊地笑了笑:“下官曾经在阿古利亚的‘古利斯士官学校’学习过。” “什么?” 海因脸上呈现出吃惊与恍然大悟的神情:“阁下竟然是从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的正规将官,难怪受过如此正统的兵法教育。” 古利斯士官学校是大陆上最著名的武官培养学校,一向与大陆上另一所以培养参谋型人才而著称的圣城卡达印修士馆齐名。它虽然设置在武风极盛的阿古利亚,但却不受阿古利亚皇国朝廷的支配,在当今战乱之世,各国贵族纷纷把自己有志从军的儿子送到这所士官学校来学习,每年毕业的学生也散落于大陆各国。由于它不对学生的去向和效忠对象做出限制,所以各国的朝廷里都有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毕业生,而且这些学生也往往凭借其出色的武艺和丰富的作战策略而在各国的军队中居于要职。所以,各国对于从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的学生都相当器重,后来甚至只要是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毕业生,就立即会被委任以小队长甚至中队长等要职。不过,也正是因为各国都有这所学校的毕业生,以至于在战场上往往出现同窗好友为了各自的祖国和主君而不得不兵戎相见的悲惨局面。 “啊,是的。当年在一起的好朋友们运气可都比我好得多——当初一同回来的塞利斯男爵现在已经成为高兹堡的城防指挥官了。另有一个朋友鲍尔斯男爵是帝国的将官,听说在铁甲骑士团中供职,如今也升成了中队长——只是经过北陆原会战以后,如今不知是死是活,另外,还有一个伙计……想来总比我好。只有我,一开始被任命为负责王宫守卫的小队长倒还很高兴——这个职务和中队长同样光荣,没想到后来反而被降职……” “别泄气,现在你不也是中队长了吗?” 艾尔夫有些脸红地微笑,说道:“是啊,这还要多谢莱恩斯军团长和军师大人的提拔。而且,有了海因军师的过人谋略,我们将来一定会长胜不败的。” 这一回倒是轮到海因脸红了,他笑了笑,答道:“其实所谓智谋,无非是在经过充分的准备、周密的思考以后才作出的决定而已。而且,这种事情往往受条件的制约,如果真的把智谋作为惟一的寄托,那么到最后失望的成分可能大得多。” “啊,海因军师,都传说您是从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中毕业的天才军师。修士馆中的人才,比起我们这些武将来,思虑可要周密得多了。” “修士馆吗?我倒是很想去那里见识一番呢,可惜……我从来没有去过卡达印城。” 海因冷冷地回答,似乎对于修士馆中的生活并不羡慕。 “什么?您没有去过圣城卡达印?可是您所表现出的智慧,只有受过修士馆正统教育的修道士才能表现出啊……” 艾尔夫的疑问被一连串的啄木鸟叫声打断了——这是预先派出去的斥侯兵们所发出的信号,说明有卡奥斯帝国军接近了。树林中顿时沉寂下来,但却弥漫着一股不安定的气氛。所有的士兵都紧张地站了起来,一声不响地透过树叶的缝隙向外张望。有些士兵甚至紧张得双手发抖——自从南十字军建立以来,除了贝利克安麾下的一部分士兵,其他中队还是第一次与中队规模的帝国军进行面对面的较量。而且这一次,出战的三个中队以前都从来没和这么大规模的帝国军有过接触,也难怪他们会紧张。 不仅仅是士兵,甚至连指挥官也不能例外。戈尔斯和菲里克斯并不在此处,他们的反应如何无从得知;但艾尔夫却不自觉得屏住了呼吸;莱恩斯紧张得不停搓动双手;奇立恩则在默默地祈祷着什么;费尔特斯亚把大剑平举在胸前,嘴唇微微颤抖,脸上的神色与其说是紧张倒还不如说是兴奋;只有海因,神色如常,从他的脸上丝毫也看不出这场即将发生的战斗成败如何,尽管战斗的方案是他一手策划的。 大路上传来了一阵歌声,是帝国军的歌谣。卡奥斯的士兵丝毫也没有发现他们已经落入了埋伏圈,他们反复地唱着一些简单的小曲,嗓门拉得又广又长。这些人的行进是从大天使要塞向着新科夫诺城的方向移动,而且他们的移动速度并不快,似乎是步兵部队。应该是从大天使要塞里派出的辎重运输部队。这些部队确实也无需着急——帝国军侵攻部队的主要辎重都是随本队一起运输的,他们这支运输队的任务主要是传递消息和携带一些非必要品,所以凯勒尔也并不要求他们加快速度,而且又有了科尔登斯的嘱托,他们摆出的都是警戒行动的态势。 按照艾尔夫先前的布置,此时应该是枪兵队长戈尔斯率军埋伏在这支卡奥斯运输部队的后方。艾尔夫有些担心,头脑简单的枪兵队长会不会看见敌人就忘记了他先前的嘱托而贸然冲出,破坏了海因将敌军全歼的计划。幸好,直到帝国军运输部队的前锋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戈尔斯那边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这支运输部队慢慢地在道路转弯处出现了,大约一个中队数量的帝国军士兵排成了整齐的方阵,按照标准的警戒行军阵形,把运输的大车围在方阵的中间。在队伍的最前头还有大约一个小队的分散士兵在左右警戒,这是对于行动速度要求不高时的阵形,如果要求队伍快速移动,往往就会把运输车置于队伍后头,取消警戒部队,以确保全军的高速移动。不过现在帝国军采用的阵形可以确保遭到突袭时的防御能力——凯勒尔训练出的部下确实颇为谨慎。 “差不多了吧?” 低声地询问着,艾尔夫开始慢慢地向树丛外移动,但海因用一个手势阻止了他。 “再等一等,让菲里克斯先动手,戈尔斯其次,我们最后再上。” 海因一边低声地解释,一边伸手拉住了蠢蠢欲动的费尔特斯亚。过了片刻,眼看着帝国军的大车一辆辆从眼前滑过,费尔特斯亚有些着急了。 “喂,军师大人,你到底想干什么?再不动手他们就跑啦!” 海因笑了笑,但还是拒绝放手,不过他把手指放在嘴里,吹出了一声长长的口哨。顿时,前方的树丛中响起了可怕的喧闹声,菲里克斯的斧步兵中队从树林里窜出,拦住了道路。 发现不妙的帝国军停了下来,他们全都是步兵。立刻,前几排的步兵举起了手中的长枪,组成一道密密的篱栅,其余的步兵掩护着大车开始缓缓后退——运输部队在遇到敌人的时候一向都是尽可能避免作战的。不过这一回,他们的撤退计划失败了。 树林中又响起一声长长的口哨,从帝国军的背后冲出了大量的索菲亚重铠枪兵,为首的中队长戈尔斯手中持着又沉又粗的钢矛枪,恶狠狠地拦住了帝国军的后退道路。在前有拦截,后有堵截,而两侧分别是大海和丛林的局势下,这支赤龙重装兵团的运输部队看来是很难避免被全歼的命运了。 但是卡尔达克的部下可从来没有一个是胆怯之徒,一旦发现撤退无门,帝国军的士兵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他们围绕着大车排成数排,组成了最坚实的防御网——赤龙重装兵团枪兵队的防御能力可是帝国军中数一数二的。 菲里克斯和戈尔斯两人都不是那种有耐心慢慢摆阵形的指挥官,随着一声令下,两人率领着自己的部下们向着被包围的帝国军猛扑了过去。但赤龙重装兵团的士兵对于这种事件可经历得多了,他们不慌不忙地缩小间距,摆出了紧密防守的阵形,前排的步兵半蹲下,把长枪的枪柄牢牢地拄在地上,向斜上方排列,而后排的士兵则把长枪向前伸出,一个小型的防御圈就这样构成了。无论索菲亚人怎样冲击,他们的阵形始终保持在完美无瑕的状态。 菲里克斯此时脸上可完全没有了“幸福”的表情,他大声地吼叫着,手中的战斧挥舞得像个大车轮。他一个人抢先冲进了帝国军的阵营里,但立即被包围了。只是,菲里克斯一点也不惊慌,他给人的感觉反倒像是个在长枪的树林中挥舞大斧伐木的樵夫,把帝国军的士兵们一个个连人带枪地砍成两段。戈尔斯的表现也不比他差——他的枪杆上至少穿了五六具披盔带甲的尸体,脖子耸拉着,活像一串被挂在一起的死鸡。然后戈尔斯把钢矛枪在树上一撸,那些尸体就稀里哗啦地滚落了,然后戈尔斯又继续往前,把更多的帝国士兵穿在他的枪尖上。 索菲亚军的数量要比帝国军整整多出一倍,局面占优势也是很自然的。不过,赤龙重装兵团的士兵可决非无能之辈,他们虽然倒下了不少人,但死者和伤者都立即被抬到了方阵的内部,而死伤者形成的空隙立即被新的生力填补了,索菲亚人的攻击虽不能说是毫无效果,但至少短时间内还不能击垮这支帝国军的运输队。而这正是运输队中队长的目的所在——只要他能够拖延时间,这里毕竟是帝国的占领区,很快大天使要塞内部或是卡尔达克的本队就会派出援军的。当然,海因是决不会给他这机会的。 “差不多了,我们的数量比他们多两倍,一旦形成混战局面他们就完了。现在该出动你的步兵队了,只要冲散他们的阵形,我们就胜券在握了!” 海因果断地对艾尔夫下令道,他终于松开了费尔特斯亚的手腕。 “现在,就看你的了,费尔特斯亚……阁下。” 按照事先与欧内斯特做好的约定,海因等人在任何场合下都不在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的名字后头加上“殿下”的头衔,以免暴露他们的身份——现在在整个新科夫诺城,知道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两人实际身份的也只有莱恩斯、海因和欧内斯特等寥寥几人而已。 终于被解脱了的金发少年一句话都没说,晃动着他那金褐色的短发朝着树丛外冲了过去——费尔特斯亚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莱恩斯和奇立恩也紧跟在后头,他们三个总是在一起的。 第三支步兵队的突然加入立即改变了战局,从横方向冲入的索菲亚步兵队一举冲破了防御较薄弱的帝国军侧翼,将帝国军分割成了头尾两个部分。其中,费尔特斯亚的勇猛功不可没——是他冲进方阵的中心,一剑劈飞了帝国军中队长的头颅,彻底粉碎了帝国军有效的防御指挥。失去了指挥官,又被人从内部攻击,帝国军原本整齐的阵形终于动摇、溃散,最终解体了。赤龙重装兵团的士兵们失去了斗志,开始四散奔逃,战斗进入到了无抵抗的屠杀阶段。 在这种狭窄的山路上,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菲里克斯和戈尔斯的部队像两个瓶塞子那样牢牢地塞住了道路的两端,而路中间的树林里又源源不断地涌出索菲亚的步兵,剩下惟一的方向就是海边了,可那面全都是沙滩和水面,既无处躲也跑不快。索菲亚的士兵们充分品尝了胜利者的快感——他们四处追赶那些逃散的帝国军士兵,在他们没来得及求饶以前把武器插入他们的身体,沙滩上到处弥漫着士兵临死前的惨叫声。 没有兴趣继续追杀的奇立恩走到了一辆大车的前头,好奇心使他揭开了车上盖的篷布。 “这些家伙拼死保卫的到底是什么呢?” 结果他大失所望——车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备用的车轮。 “简直是疯了,为了保护空空的车辆而疯狂地战斗。” 莱恩斯很不能理解地大声叫喊道。这时,海因走近他的身边,立即回答了他的疑惑:“保护所运送的物资是输送队士兵的职责,即使是空的车辆,也决不能轻易放弃,这就是士兵的荣誉之所在。如果因为车辆上没有物资而弃车逃跑,那将是一个输送队士兵最大的耻辱,这就是他们拼死血战的根本。生为重视勇名的卡奥斯人,他们应该更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我们的战斗虽然取胜了,但却并不轻松。” 确实,地上也躺了不少索菲亚人的尸体。其伤亡比率要比海因事先预料的高得多。 “差不多不能再拖延了,卡奥斯的援军应该很快就能赶到了,我们要迅速撤离。那些没解决的帝国士兵就不用理睬了,尽快带着受伤的士兵离开战场!” 海因看着太阳的位置,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正统的艾尔夫很快执行了命令,戈尔斯和菲里克斯两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结集了士兵。最麻烦的是把杀意正浓的费尔特斯亚从战场上拖回来,这家伙杀开了性子,说什么也不愿服从海因集合撤退的命令。最后,莱恩斯和奇立恩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费尔特斯亚,再加上艾尔夫、菲里克斯和戈尔斯五个人一起动手,才把杀红了眼的阿古利亚第三皇子带回到船上。 整整一支中队覆没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卡尔达克的耳中。这一次,凯勒尔再也无法隐瞒了。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在听取了凯勒尔的报告以后大发雷霆:“喂,凯勒尔,这是怎么一回事?!敌军偷偷摸摸地骚扰我们后方,甚至歼灭了我们整整一个中队,而我军却毫无反击之力!” “很抱歉,大人。下官未能找到那些袭击者。” “连科尔登斯都没能找到吗?” “敌人的行动很迅速,每次动完手以后就迅速撤离了,似乎没留在我们的控制区域之内。” “别胡说了,他们不在我们的后方,难道每次都从新科夫诺城远道而来袭击我们吗?肯定是南方剑圣那家伙在大天使要塞附近埋伏了一支部队,专门骚扰我们。这种钻到我们肚子里的虫子必须清除掉,否则我军的后方始终不得安宁。” “是的,大人,下官也是这么认为。只是,科尔登斯将军已经对附近进行了几次详细的搜索,以他的搜索能力,如果真的有敌人隐藏,应该逃不出我军的围剿。” “附近没有,难道他们是从天上飞过来的吗?!” 卡尔达克愤怒地大吼,凯勒尔慌忙认错:“是,是的,大人,下官立即去让科尔登斯将军做更为详尽的搜索。” 勉强支吾过去,凯勒尔一个人回到营帐中,又坐在桌前发呆。 “又在考虑了?” 科尔登斯走了进来,手中还是拿着酒壶和酒杯。 “哪,军团长生气了。” “是怀疑我的搜索能力?”科尔登斯微笑着问道。 凯勒尔急忙澄清:“我可不这么认为,只是对方的行动确实有些奇怪。据幸存者说对方有足足三个中队的兵力,这么大规模的兵力当然不可能逃过阁下的眼睛。而且,据说就连南十字军的军团长也在其中,显然索菲亚人不是早就埋伏在那里的。但是,他们用什么办法绕到我军后方的呢?” “也许真的是从天上飞过来的吧。” 科尔登斯开玩笑地说道,他曾经听凯勒尔说过使用龙骑士飞越大天使要塞的事情。 “不可能的,如果索菲亚人真的有飞行部队支持,我们现在就不会那么轻松了——飞行部队的可怕绝不是你我能想象得到的。不过,既然不是从天上……难道是从……海上?!” 凯勒尔终于恍然大悟,他跳了起来:“我明白了,新科夫诺城的商人们拥有大量的海船,那些家伙一定是通过海路把部队运输到我军的后方,偷袭成功了以后又从海路返回,所以我军找不到他们的痕迹——必须立刻向卡尔达克将军报告。” 凯勒尔兴冲冲地跑到中军大帐去向卡尔达克说明,走进军帐后,却见到卡尔达克正和几个满脸是血的骑兵队长在说话。一见到凯勒尔,卡尔达克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嘿,凯勒尔,我知道那些索菲亚的胆小鬼们是怎么绕到我军后方的了——他们是坐船从海滩上登陆的,然后又登上海船逃跑了。” “确实如大人所说,只是……” 凯勒尔很是奇怪——卡尔达克说什么也不像能自己想出答案的人啊。不过,性格直爽的卡尔达克很快就自己解开了凯勒尔的疑团:“我们的一支斥侯部队又遭到袭击了,不过这次幸好我们都是骑兵,又有了准备,所以逃得还算快,更妙的是我们的一名小队长偷偷地跟着那些袭击者,看到他们走到沙滩上然后都登上了海船跑掉了。” “哦,这位小队长在哪儿?” 凯勒尔显得很高兴——赤龙重装兵团中居然还能有一两个有头脑的。随着他的话语声,一名原本站在台阶下,脸上缠着厚厚绷带的骑兵小队长走上了一步:“下官,第十二骑兵中队第四小队队长菲利尔·德斯拜见副团长阁下。” “啊,菲利尔小队长,请你把看到的一切再说一遍。” 凯勒尔相当谨慎,他想要了解更多的情况。 “是的,大人。下官等奉命前往大天使要塞向守城的胡安中队长了解要塞目前的情况,以防止索菲亚军趁机偷袭要塞。” “这我知道,我要知道的是你们后来的情况。” 凯勒尔有些不耐烦——派人去大天使要塞了解情况本就是他的提议。 “后来,下官等顺利地抵达了要塞,胡安中队长说目前大天使要塞一切平静,没有发现敌军的踪迹……” “够了。我要知道的是你们遇到袭击的事情!” 凯勒尔恼怒地叫道——看来对于赤龙重装兵团的将官还是不能寄予过高的期望。 “是,大人。下官等离开要塞以后,在返回本队的途中遇到了袭击……” “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对方有多少人?” 科尔登斯忍不住插嘴提问。菲利尔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科尔登斯虽然是佣兵团长,但并非他的直属上官,无权向他提问的。但是,凯勒尔立即示意他回答。菲利尔只好努力地回想细节。“大约有……三个中队的兵力,今天早晨的时候,地点嘛……是在海边公路的后头一段路上,距离我们的本队不是很远。” 凯勒尔和科尔登斯对望一眼:“看来这些家伙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对方是什么兵种?” “一个重铠步枪兵中队……一个重铠斧步兵中队,还有一个剑士中队……” 菲利尔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当时的情况,一点点地回忆着细节。 “有没有佩带三颗星的军团长,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科尔登斯急匆匆地问道。 经他一提醒,菲利尔顿时想起来了:“是,是的,确实有这么个家伙,而且,还有另两个年级相仿的男孩在帮他。那个金褐色短发的小子可真狠哪,下官的好几名部下去围攻他,都被他连人带马劈成了两截。”菲利尔心有余悸地回忆着。 科尔登斯则深有同感的点头:“确实,那家伙不像是普通的士兵——不过说来也奇怪,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标志。年级轻轻的就有那么可怕的实力,将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科尔登斯的感想被卡尔达克不耐烦地打断了:“够了,一个小孩子,再怎么勇猛也有限,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让我遇到了就一定让他没命!现在,凯勒尔,你还是决定一下怎么对付他们吧。” 凯勒尔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这个,军团长阁下,我们赤龙重装兵团虽然在陆地上可以与任何敌人较量,但却无法防御他们的海上侵攻。海边公路那里的海岸线太长了,我们不可能处处布防,敌军的海船总能找到没人的地方靠岸……” “难道我们就不能在沿途多设置一些兵营,分别驻扎一些兵力,随时向我们报警?”卡尔达克很不服气地说道。 听到这样的计划,凯勒尔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急忙叫道:“这样是绝对不行的,大人,若是我军分散兵力,就正中了对方的计策了——分散驻扎的兵力困守在兵营中,正是索菲亚军各个击破的最佳饵食。” 也难怪凯勒尔会着急,若是真的按照卡尔达克的想法去做,帝国军的兵力再多也不可能把整条海边公路都填满,那时候赤龙重装兵团可真的要落得比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更为悲惨的结局了,而他凯勒尔也一定会被人当作比斯泰恩保克更为无能的指挥官而受到讥笑。 身为帝国十大军团之一的军团长,红武士卡尔达克也立即意识到了自己所提计划的愚蠢。但他又想不到更好的主意,还是只能向凯勒尔求助:“那么,凯勒尔男爵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大人,索菲亚人虽然狡猾,但他们毕竟不敢进攻我们的本队。袭击一些散兵游勇,并不能积累起足以抵消我军优势的战果,如果我们保持目前的状况继续前进,我军仍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说是必胜无疑。” 凯勒尔很清楚目前帝国军的优势地位,所以他并不打算改变战术。但是,他的主官可不这么想:“不,凯勒尔,你说我们现在占了优势,可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连败四场了,如果把科尔登斯的败北也算进去那就是五次了,这样下去士兵的士气和军心都会受到影响。” “可是大人,除了这一次的辎重队遇袭,其他的几次失败对我军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卡尔达克愤怒地挥手,打断了凯勒尔的辩解:“也许对于男爵阁下来说,伤亡不过是报告书上的几个小数字而已,但我身为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手下的整整一个中队被消灭了而我却毫无反应,赤龙重装兵团的将士们会怎么想?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采取行动,哪怕是杀死几个索菲亚人替伤亡士兵报仇也好。” 卡尔达克一旦固执起来就不可挽回了,做了他多年副官的凯勒尔很清楚这一点。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己毕竟只是个副官而已。无可奈何之下,凯勒尔只得遵从上官的命令改变作战方略:“为今之计,我们有两条对策。” 凯勒尔沉思着,用手指着巨大的地形图:“一个办法:我们退回大天使要塞,向皇帝陛下请求派遣冰龙海骑士团援助,我们在要塞里继续做准备。如果陛下恩准,伊美尔达将军接到旨意后立即从阿兰军港启程,从海路到达这海边公路附近大约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就在要塞里过冬,等到来年春季再会同伊美尔达将军的冰龙海骑士团水路并进,那时候谅新科夫诺城的那帮家伙就没什么伎俩能够施展了……” 说到这里,凯勒尔停下来观察主官的脸色。卡尔达克的脸色很不好看,对于凯勒尔的建议毫无反应。凯勒尔看了看形势不对,也就不再说下去了。凯勒尔也能够理解红武士的心情——毕竟,现在赤龙重装兵团的兵力绝对占优势,若再向皇帝提出援军的要求,也许会被人讥笑为胆小懦弱。而且求援的奏章一定是凯勒尔书写,他实在还不知该如何措辞呢。 顿了一顿,凯勒尔开始第二条提议:“下官的第二条建议是我军继续前进,不顾补给线被切断的危险集中全部兵力进攻新科夫诺城。这种方法有些冒险,但并非没有成功的希望。下官在当初筹备进攻时已经考虑过了这种可能性,因此把主要的粮食辎重都随着本队一起带出来了。即使没有补给线的支持,我军在两个月之内的给养是完全可以自行满足的。而从这里到新科夫诺城,如果不遇到索菲亚军的抵抗,骑兵只需要十五天即可到达,就算是像我们这样装备齐全的步兵部队,也只需要三十天功夫就可以抵达新科夫诺城下。新科夫诺城的城防一向薄弱,相信在三十天之内也就可以拿下了。而且,在主城被围攻的情况下,索菲亚人大约很难再有余力继续袭击我军的补给线了,那时候如果补给线得到恢复,我军就可以展开长期的围攻作战。当然,索菲亚人也许会在途中进行抵抗,但是在目前的实力对比下,正面作战我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这一点下官有绝对的把握……” “妙极了,凯勒尔!” 卡尔达克打断了凯勒尔的言辞,他纵声大笑——这正是他想要的,符合红武士性格的作战计划。 “这么好的主意,为什么不早些提出来?我们现在就启程,早一天赶到新科夫诺城下,我们就早一天完成陛下的命令。如果那些索菲亚的小崽子们敢在中途出现,我们就在半路上给他们毁灭性的打击!” 凯勒尔点头,本来他也预料卡尔达克会采纳这条意见。不过,有些事情是必须提醒的—— “军团长阁下,我军有充足的粮食辎重,所以行军速度不必太快。必须让士卒们保持充沛的体力,以免犯下和斯泰恩保克将军在北陆原同样的错误。当然,也不必像现在这样步步为营,到处设立防御的营寨。” “说得不错,像现在这样一步步地往前爬,实在是太慢了。科尔登斯将军,就请阁下为前锋,立即出发。目标:新科夫诺城!” 卡尔达克高声下达了攻击令。这样,在经过数十天的缓慢警戒移动之后,赤龙重装兵团终于展现出它强大的攻击能力,开始以正常的速度向新科夫诺城进军了。 第一章 大鱼之脊背 帝国军加快进攻速度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南十字军的指挥系统,看出危机的军团长莱恩斯怒气冲冲地去找海因算账。当他冲进书房的时候,海因正对着一张巨大的索菲亚南方领土地图在发呆,比起凯勒尔手中的地图,这张地形图可要详尽得多。而且,在地图的背面,还盖着索菲亚皇家书库的印鉴。 “喂,海因!你出的好主意!” 莱恩斯的脸色很不好看,当然,遇到这种情况,换了谁都不可能保持平静。 “敌军本来的行动速度还不快,被你的偷袭策略一刺激,卡尔达克开始蛮干啦。现在我们怎么阻挡帝国的大军?” 经过几次战斗,虽然南十字军都取得了胜利,但本身也受到了一定的损失。帝国军的骁勇善战远远超出了莱恩斯原先的估计。所以,莱恩斯现在不再像战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乐观了。事实上,在经过这几次战斗之后,整个南十字军中能够保持乐观态度的只有费尔特斯亚一人而已。 海因的脸色却正好与莱恩斯相反,虽说遭到了指责,但他却显得很高兴。 “很不错,莱恩斯,你终于学会正确地分析形势了——现在帝国军的实力确实超过我们很多,从正面作战我军绝对没有取胜的希望。” “那你还逼迫卡尔达克改变策略?”莱恩斯气冲冲地问道。 而海因却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必须迫使他改变策略,因为如果按照他原来的部署,赤龙重装兵团缓缓进击,其本队与大天使要塞之间的联系不受阻碍,我军可以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只要赤龙重装兵团一抵达新科夫诺城下,我军就只能依托低矮的城壁进行最后的防御战了。所以说,虽然之前帝国军的行动速度缓慢,但他们是在稳健地把我们逼向死亡,而我尽力避免的就是这种情况的出现。” “那么现在呢?现在他们抵达新科夫诺城下的时间更短了!我们完蛋得也就更快!” 莱恩斯大叫道,海因在心里微微叹气——从最初的满不在乎到后来的惊慌失措,没有经验的将官往往会犯这种错误,他必须提醒莱恩斯改变这种习惯。 “不必惊慌失措。不错,敌军的行动速度是增加了,可是赤龙重装兵团在急速前进的同时也冒了一定的风险——他们同大天使要塞之间的联系远不如以前紧密了。如果我们再继续派人通过海路骚扰他们的补给线,对方的凯勒尔男爵就无法从要塞里得到任何补给和消息了。”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要知道帝国军的辎重都被他们的本队保护着,没有补给线他们也能照常作战。”莱恩斯大惑不解地问道。 而海因却沉着地笑了:“当然有的,相信我。” 海因的脸上又呈现出了以往一贯的自信笑容,看到这种自信的微笑,莱恩斯心中不自觉地又有了安全感。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看到莱恩斯已经安静下来,海因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代之以凝重的表情。他摇动桌旁的一个铃铛,一扇侧门打开了,艾尔夫走了进来。 “海因军师,您有什么事吗?” “啊,艾尔夫中队长,听说你和高兹堡的防卫司令官塞利斯男爵是一同毕业于古利斯士官学校的同学?” “是的,下官当年同塞利斯男爵是同窗好友。” “据说塞利斯男爵的谋略和器量都很出众?” “确实,塞利斯是我们那一届学生中最出众的将官,无论智谋或是武艺都属上乘,可以说是相当出色的人才,所以很快就被委以重任。” “好极了,那么,我想借阁下的名义向塞利斯男爵发一封信件,如何?” 艾尔夫愣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问道:“难道军师大人是想……” 海因阻止了他的说话,微笑着点头。艾尔夫想了想,说道:“但是……从这里到高兹堡没有现成的道路,必须从荒野小路行动,那样做很耗时间,至少需要二十天左右。就算塞利斯得到消息后立即出发,从高兹堡抵达大天使要塞也至少需要三十天的时间。而照目前的速度,赤龙重装兵团的主力在三十天以后就可以抵达新科夫诺城下……” “这倒不难,我虽然不能保证说永远阻挡住帝国大军,但在狭窄的山道上拖他们数十天还是可以的。而且,赤龙重装兵团的凯勒尔男爵也不是无能之辈,他应该不会对高兹堡方面的动静毫无戒备。” “这么说军师大人是打算在中途同他们的主力较量了?”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军主力,要想不经过一场恶战就取得胜利,那怎么可能呢?我所能做的,就是把这场战斗的规模限定在我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内进行,这样,胜利的机会就大一些……” “喂,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听了半天却一点都不得要领的莱恩斯终于忍不住了,他跳起来打断了海因与艾尔夫之间的默契交流。 海因与艾尔夫对望一眼,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莱恩斯子爵,军师大人的打算是让高兹堡的防卫军团出动攻击大天使要塞,这样一来,帝国军的侵攻主力就不得不回头援救要塞,从而无暇继续攻击我们了,这样一来我们就从绝境中被解脱出来了,这其实是很简单的谋略。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想到用主动进攻的方法来缓解困境,军师大人的思路确实极为开阔。” 艾尔夫显得很兴奋,在一般遭到优势敌军进攻的情况下,大多数人一定会主要考虑如何进行防守作战,而海因却仍然以进攻的手段来解决问题,也难怪艾尔夫会对海因的战略极为折服了。 “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把高兹堡的战力列入计算中了,所以根据这条设想来制定方略,现在会采取这样的行动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海因难得很谦虚地说道。 而这时莱恩斯也终于理解了海因的意图,但他立即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如此,海因,为什么要等到赤龙重装兵团全速前进以后我们再动手呢?早一些让高兹堡的部队进攻,我们就可以不必为帝国军的进攻担忧了。” “不行,高兹堡的部队数量有限,只能起牵制作用,如果赤龙重装兵团没有远离大天使要塞,一旦他们回头反击,高兹堡防卫部队就有被全歼在大天使要塞城壁下的危险。所以,只有在赤龙重装兵团全速进攻,并且我军已经截断了他们的本队和要塞之间的联系以后,塞利斯男爵的攻击才能够令凯勒尔感到危险,从而迫使他退兵。” 海因开始详细地述说他的计划,而莱恩斯这次总算没有再走神,仔细地了解作战的步骤。 看到自己已经没有事情,艾尔夫起身告辞了:“那么,下官这就去给塞利斯男爵写信,请他出兵相助。” “不必了,信件我已经写好了,中队长阁下只需用自己的笔迹把这封信抄摹一遍就可以了。” 说着,海因从桌上拿起一张字纸递给艾尔夫,艾尔夫接过之后看了看,点了点头。 “当然了,除了这些主要的内容,中队长阁下还可以加上一些自己的事情——老同学之间难得有机会通信也是很不容易的。” “是,下官确实也很想给他写信了。” “哦,还有一件事。帝国军进攻之后,我军必须继续截断他们与大天使要塞之间的联系,而我本人要指挥部队在正面拦截他们,欧内斯特将军又要坐镇新科夫诺城,所以继续在敌军后方骚扰的任务就交给阁下了——南十字军剩下的所有将官中,只有阁下能够担当起独自作战的重任。” “是,多谢军师大人的器重,下官一定尽力。” 艾尔夫敬礼后离开,书房里只剩下海因与莱恩斯两人。 “啊哈,海因,现在你越来越有军师的威严了。” “只希望我们的子爵大人能够早一点有军团长的威严就好了。”海因一本正经地回答莱恩斯的调侃。 莱恩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快转变了话题:“你什么时候也用摇铃铛来通知将官了?” “啊,以前我见到佛利尔男爵使用铃声来通知下人,觉得这个方法很好,所以就用上了。好了,别尽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莱恩斯,我们很快就要面临真正的考验了。” “我知道,你打算同帝国军正面较量了。” “是的,只有这样才能争取到时间,让高兹堡的部队偷袭大天使要塞,无论他们能否成功,卡尔达克必将陷入两面为难的境界中,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趁机截杀了。但是,这一次的正面较量……实在是很危险。我知道这说起来有些不合适,但是,怎么说呢……莱恩斯,我想让你留在新科夫诺城。” 莱恩斯的脸色渐渐发白,他站了起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海因。我身为南十字军的军团长,作战时理应身先士卒。无论是欧内斯特老师还是你自己,当初都是这么告诫我的。而且,以前的所有作战我都参加了,虽不能说建立了多么大的功勋,但也决不应该被视为懦夫吧!” 生平第一次,海因竟然在莱恩斯的面前显得狼狈:“我知道这说出来恐怕有损你的自尊心,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以前的作战,我都是在充分地考虑好之后,有了必胜把握的情况下才让你出战的,所以你们的攻击不会遇到敌军的有效抵抗。可是这一次有所不同——赤龙重装兵团是帝国十大军团之一,战斗力之强在大陆各军团排行榜中也是有名的,而且军团长卡尔达克力大无穷,勇猛过人,副军团长凯勒尔也是圣城卡达印修士馆中极为出类拔萃的人物。这两个人的组合可以说是力量与智谋的完美结合,同他们正面作战,我实在没有太大的把握,在战争中恐怕不能分出精力来确保你们的安全——不仅仅是你一个人,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都有王子的身份,一旦受到了伤害,恐怕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费尔特斯亚绝对不会同意留下的。” 莱恩斯总算为自己找到一个好的理由。 “如果你能够留下,我就有办法说服他。” 海因并未被说服——本来,凭莱恩斯的口才,要想说服海因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不过,莱恩斯并不打算就此屈服,两人唇枪舌剑地争论起来:“我们三个人发过誓言要永远互相守护的!” “所以我才要求你留下,只有这样,我才有理由让另两个人留下。” “如果你战败了,海因,那我们就算留下也无法抵挡帝国军的进攻。” “不错,可是如果你们不在战场上,我在作出决定的时候就会少很多顾忌。” “你认为我们在战斗中会成为累赘吗?” “不,但是费尔特斯亚一旦投入战场就不肯退出了,而即将到来的战斗绝不是光靠勇猛就能够取胜的,我必须确保该撤退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能够服从命令。” “我身为军团长,有权利决定自己是否参加战斗——毕竟,我必须考虑身为武将的名誉。” “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够为整个南十字军考虑——如果南十字军完了,你这个军团长和武人的名誉都考虑不上了。” 莱恩斯终于张口结舌了,海因可不像以前他辩论的对手阿斯尔王子那么好对付。两人针锋相对地互相瞪视了片刻,莱恩斯终于屈服了。 “好吧,我留下,我还可以帮你说服奇立恩,至于费尔特斯亚,你自己去对付他吧。” 说完,莱恩斯就回头走出了书房,去找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了——他想看看海因是怎么说服费尔特斯亚放弃战斗机会的。 而海因则留在书房里,低声地自言自语:“莱恩斯这家伙,比起以前来,越来越难说服了——不过,这说明他已经渐渐地成长了——全是我的功劳。” 海因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自豪与得意。 不一会儿,莱恩斯就拉着怒气冲天的费尔特斯亚出现在海因的面前——看来莱恩斯已经预先把消息通知了脾气暴躁的朋友。一见面,费尔特斯亚就怒吼起来:“听说你打算把我们甩掉?” 海因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他并不搭理费尔特斯亚,却双手扶住莱恩斯,把他往门外推:“这是我和费尔特斯亚之间的事情,你不需要插手。” “可是……” 莱恩斯本想看一出好戏,但海因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没等莱恩斯有提出抗议的时间,海因就把他推出了门外,并把门关上了,莱恩斯白白跑了一趟。 “不让我偷听,好吧,反正你也说服不了费尔特斯亚。” 莱恩斯很有信心地自言自语——费尔特斯亚可不是那种用大道理就能说服的人,一旦他倔强起来,就算是老师欧内斯特都拿他没法子,所以莱恩斯才答应海因,只要他能说服费尔特斯亚,自己就遵守海因的要求。一想到这一点,莱恩斯就施施然地离开了。 数天之后,海因就率领着南十字军的主力部队离开了新科夫诺城。他一共带走了五支中队,包括戈尔斯的枪兵中队、菲里克斯的斧步兵中队、贝利克安的骑兵中队以及新近建立完成的菲利尔弓箭手中队,还剩下一支莱恩斯本人的直属骑兵中队,由海因亲自率领着出击,把他们的中队长兼军团长莱恩斯丢在了新科夫诺城。另外,艾尔夫在此前就已经率领着他的剑士中队出发前往海边公路一带执行骚扰任务,而普立克提督的运输船中队当然要负责保证他们的行动自由和补给充足。这样,留在新科夫诺城担任守备任务的只剩下老将军欧内斯特的骑兵队,再加上莱恩斯、奇立恩和费尔特斯亚三个年轻人。 海因原本打算把菲利尔的弓箭队留下守城,因为弓箭手守城是最合适的。但考虑再三之后,他还是把老将欧内斯特留下了。其原因主要是菲利尔毕竟初来乍到,无论是能力还是忠诚心都还不能被完全信任,而防守新科夫诺城的任务事关重大,莱恩斯等三人又都留在城中,防卫指挥官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而且城内的居民对于老将欧内斯特的信任感也要比区区一个猎户要高得多。另一方面,海因觉得在对付帝国军的时候,即使没有老将军的协助,他也能够应付得了,正是因为有了这种自信,他才作出了由“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留守新科夫诺城的决定。 在送行的仪式上,莱恩斯很惊讶地发现费尔特斯亚兴高采烈地留了下来,丝毫也没有不满的神色,这让他感到十分诧异。他试着向海因打听原因,可是一向对他直率的军师这一回却是笑而不答。在回城的路上,莱恩斯带着满心嫉妒的口气对奇立恩说起了这件事情:“真是难以想象,费尔特斯亚居然同意老老实实地待在新科夫诺城而不是上前线与敌军交手。” “很奇怪吗?我们三个人不是说好要互相守护的吗?我们两个都留下了,费尔特斯亚当然也只能留下。” 奇立恩倒没有什么意见。本来,奇立恩并非一个热衷于战争的人。可莱恩斯的想法和他大不一样,莱恩斯出身于武将世家,父亲又曾经是索菲亚王国的大将军,从小就接受了武人的思想熏陶,在他的心目中,证明自己能力的惟一途径就是战争。 “真是可惜,我原以为费尔特斯亚会大吵大闹,这样我就有理由提出一同出战了。” “就辩论能力来说,费尔特斯亚和海因差得太远了,连你都说不过海因,费尔特斯亚怎么可能成功呢。” “话是不错,可费尔特斯亚并非那种能够用言语对付的人,我还指望他的态度能起到作用,看来是失策了——说来也奇怪,费尔特斯亚这一次为什么要笑眯眯地接受海因的主意?印象中他对于海因的计谋一向是不怎么看重的——费尔特斯亚只重视武力。”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当面去问他?” 奇立恩有些不耐烦了,同莱恩斯的又一个不同之处是:他也不喜欢辩论。 “我才没那么傻呢,海因既然不肯自己告诉我,他一定也告诫了费尔特斯亚,我去打听准是什么都得不到。” 话虽这样说,但莱恩斯还是忍不住去询问费尔特斯亚。结果,他只证明了自己的推断能力大为提高——费尔特斯亚果然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这是我和海因军师之间的秘密,谁都不能说。” 就这样,莱恩斯想利用费尔特斯亚对付海因的计划破产了,不过他并不沮丧:“海因那家伙可不是现在的我就能对付的,这一次失败了,下一次还有机会。” 莱恩斯这样勉励自己。 “索菲亚全军出动了!一共有五个中队,而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留守新科夫诺城,并没有出战。”负责斥侯任务的科尔登斯不愧“猎犬”之名,很快就送来了这样一份翔实准确的报告,而凯勒尔在得到消息以后,脸上显出了一丝冷笑:“那帮家伙,就这么点兵力,居然还这么耐不住性子,简直是自寻死路——原来还以为他们会充分利用新科夫诺城的地利进行城塞守卫战呢。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就在路上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打击——我立即去向卡尔达克大人要求出击!” 然而,还没等凯勒尔去找卡尔达克,卡尔达克本人倒先来到了凯勒尔的军帐。 “啊,您来得正好,大人,我正想去找您。新科夫诺城的索菲亚军出动了,看来他们被我们逼急了,竟然想自暴自弃的进行一场决战。我军只需继续前进,就可在‘大鱼之脊背’地道里,也就是当初科尔登斯将军遭受败绩的地方同他们打一场正面的歼灭战,我军无论是兵力还是士气都占尽优势,可以说已经稳操胜券。” 知道卡尔达克一向喜欢听胜利的消息,凯勒尔刻意地投其所好。不过,也不能说凯勒尔夸张了己方的优势,因为这一次帝国侵攻部队一共集结了二十个中队的强大军力,除了一支中队留守大天使要塞,一支运输中队遭到偷袭全军覆没以外,现在凯勒尔的手上仅赤龙重装兵团的直属中队就有十二个,已经比对手多出了一倍有余,再加上银狼军团的六个中队,凯勒尔以超出对手三倍的兵力应战,当然是自信满满了。 出乎凯勒尔的意料,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卡尔达克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色,反而显出一种了然的神色。他递给凯勒尔一张字纸,神色平静地说道:“我军前面的几次失败已经证明了敌军统帅决非无能之辈,他们当然不会自暴自弃地找死。” 在凯勒尔的记忆中,卡尔达克似乎还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军团长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主官,一时间竟然忘了伸手去接红武士递来的东西。看到自己居然能令凯勒尔感到吃惊,卡尔达克颇为得意。 “敌军既然主动出战,当然是有原因的。嗯,你自己拿去看吧。” 凯勒尔接过纸张看了起来。他的脸色渐渐发白,五指攥成了拳头,终于狠狠地砸到了桌子上。“混蛋!狡猾的家伙!狡诈的科夫诺人!” 这一回是站在旁边的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感到诧异了——凯勒尔和卡尔达克的性格似乎倒过来了。他忍不住出声问道:“是什么情况这么糟?” “最糟的情况。” 凯勒尔怒气重重地叫道,他把字纸扔给科尔登斯。佣兵团长接过纸张,仔细地看了起来。 信是留守大天使要塞的赤龙重装兵团胡安中队长派人送来的,他在信上写道:遵从凯勒尔副军团长的命令,自从主力部队离开大天使要塞以后就一直十分注意索菲亚王国的另一座重镇——高兹堡的动向。最近,果然发现高兹堡的索菲亚驻军行动异常,后来就加派了斥侯兵,结果发现高兹堡的城防指挥官塞利斯男爵早在十天前就率领着城中的主力部队离开了高兹堡,去向不明。 一般来说,王国各地的委任领地通常只允许自备四个中队的兵力,以防止有领主图谋不轨。但各处的直辖领就有所不同,直辖领的官员由首相直接任命,不但负有保境安民的职责,还担当有监视与威慑各地领主的重任。因此,直辖领的驻军往往就比较多。高兹堡是索菲亚王国内最为重要的黄金产地,当年又以治安混乱而著名,这里的驻军就更多一些。根据帝国事先的调查,即使是在和平时期,这里也驻扎有至少八个中队的兵力,和大天使要塞的兵力一样多。然而眼下,中队长胡安派出的斥侯经过反复侦察,确认了这样一件事:现在留守在高兹堡城内的只有一个中队,却每天反复地在城内外穿梭,做出大部队仍在城内的假象。也就是说,有七个中队的兵力,整整半个军团规模的索菲亚军不知去向了! 因为高兹堡通到外头的惟一通路就是指向大天使要塞的,因此胡安中队长立即做出了不妙的预想,并赶快向凯勒尔求援——现在大天使要塞内只有帝国军一个中队的兵力,无论怎么看都是太少了。 “看来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大天使要塞了?”科尔登斯看毕了书信后问道。 “那还用说!这些狡猾的狐狸,偏偏找到了我们最薄弱的环节——大天使要塞要是丢了,我们可是两头都不着落了。” 凯勒尔犹自在生气,而现在,竟然是卡尔达克反过来安抚怒气冲冲的副官:“也不必太恼火,你不是早就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了吗?要不然,你怎么会让胡安中队长加意留心高兹堡那边的情况呢。” “话虽如此,可是那些索菲亚人在这时候跟我玩这一手,实在是太毒辣了!”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们先回头援救要塞就是,反正我军的实力占优势。那些索菲亚人只敢在远处叫嚷,偷袭我们的小股部队,真的打起来他们可占不到便宜。”卡尔达克很自信地说道。而凯勒尔在片刻的失控以后又立即恢复了常态,展现出了他冷静的头脑:“哎,大人,对方的统帅既然如此聪明,竟然能够迫使我们在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时候还被迫做出撤退的打算,难道他会让我们平平安安地撤走吗?他必定会在我军后撤的同时加以截杀,那时候我军首尾难以兼顾,士兵又没了战意,兵力再多也无法取胜的。” 卡尔达克又没了主意,他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深知士气的重要。过了良久,他才感叹道:“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逼迫我军后撤,对手实在是个厉害角色。” 凯勒尔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原来我还认为我们不会遇到像林斯塔的克瑞斯王子那样的人物,现在看来我们的运气比起斯泰恩保克将军来也好不了多少,甚至更糟也说不定。不过,我还是要试一试,对方毕竟只有六个中队。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抵挡三倍于他的大军!” “你打算怎么办?”卡尔达克问道。 “全速前进!在高兹堡的索菲亚军到达大天使要塞以前就击溃新科夫诺城的主力部队,然后我们就视情况而定:或者回头援救要塞,或者不顾一切地直捣新科夫诺城!” “很好,我们就这么办!” 卡尔达克很高兴地听到了对他胃口的计划,他立即离开,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恶战做准备去了。科尔登斯也随后打算离开,但却被凯勒尔叫住了。 “科尔登斯将军,请稍等一下。” “啊,阁下有什么事吗?” 凯勒尔走到科尔登斯面前,脸色有些尴尬;“有个要求,或许不是很合适,但还只能提出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提出就是。”科尔登斯倒是显得很爽快。 “是这样的,我,我想借重阁下的银狼军团。” “那是理所当然的。”科尔登斯有些奇怪地说道——本来他就在为帝国军效力嘛。 而凯勒尔则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需要阁下离开我军的本队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可是又不能让阁下带走银狼军团的主要兵力,我想暂时把这部分兵力归入我的直接指挥。” “要我办的是什么事呢?” “是这样的……” 凯勒尔把头伸到科尔登斯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科尔登斯听后轻轻地笑了起来:“因为要潜入敌军的领地,所以不能多带部队吧。” “是的,而且还希望阁下把这些部队交给我来指挥。” 按照大陆上的惯例,各级指挥官之间只能命令自己的直属部下。如果不是自己的直属部队,就算军衔高过对方也只能向对方提出建议而不能直接命令。科尔登斯的银狼军团更是他自己建立的,与帝国无关,所以,凯勒尔有什么计划要银狼军团履行时一定是通知科尔登斯本人,而决不能直接向他的部下命令。前次,当科尔登斯为了探查道路而只率领少数骑兵离开大天使要塞时,银狼军团中其他的部队都留在要塞中,无论是凯勒尔还是卡尔达克都无权对他们发号施令。这一次,科尔登斯又要只率领少数部队外出执行任务,而凯勒尔向他索要银狼军团剩余部队的指挥权,着实让科尔登斯感到为难。 科尔登斯沉吟了片刻,他并不是一个完全无私的人,要他把自己辛苦积蓄起的力量交给他人,实在是心有不甘,而且,“别人家的孩子不心疼”,在战争中银狼军团的实力会不会被当作棋子白白消耗掉,也让科尔登斯很担心。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凯勒尔向他保证道:“放心,如果阁下的部队有了伤亡,我一定首先为他们补充人员和物资。” 考虑到目前帝国军的处境,再考虑到与凯勒尔的交情,科尔登斯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去通知副官罗朗,让他服从大人的指挥。” “多谢了,还有……这次的事一定要办好。” “我尽力而为。” 科尔登斯淡淡地回答道。这一次接受的任务可不简单,科尔登斯不敢再夸海口,急匆匆地做准备去了。 带着满腔的愤懑之气,凯勒尔指挥帝国军侵攻部队的主力全速前进。他打算和那个从未谋面,却已经接连让他吃了几次小亏的索菲亚军指挥官好好地较量一场。一向谨慎的凯勒尔这一次竟然担当了部队的前锋,他的直属中队甚至跑到了军团长卡尔达克直属中队的前面。不过,凯勒尔并没有失去理智,帝国军的行动一如既往,并没有牺牲休息的时间来加快速度。在接近索菲亚军可能出现的区域以后,帝国军的行动速度甚至放慢了,他们每天只走半天,其余的时间用来休息,以确保有充足的体力应战。现在,由于科尔登斯不在,凯勒尔只能用银狼军团的副团长罗朗指挥斥侯兵,虽然罗朗也是一个颇有实力的男子,但毕竟及不上他的主官那么经验丰富,这也是帝国军行动速度放慢的一个重要原因。 经过了四五天的行军,帝国军终于进入到了那段狭窄的海边通道——“大鱼之脊背”。不过,他们还笑不出来——在狭窄的山道上,索菲亚军布成了整齐的阵势,密密麻麻地把路口全部阻塞了。 “正如我之所料,敌军果然在这里设防。” 看这前方密密麻麻的索菲亚军,凯勒尔早有准备。他不慌不忙地下令全军排列战斗队形,然后自己走到主官卡尔达克的身边商议对策。 “啊哈,凯勒尔男爵,看来还真被阁下说对了,索菲亚人果然在这里阻击我们。” “不错,大人,从地图上看,这里是惟一能够让我军无法发挥兵力优势的地方。所以对方一定会在这里布阵,堵截住我们的进路。” “那就踩平他们!” 卡尔达克的回答简短有力,而且极具个人特色。不过,凯勒尔可不像他的主官那么自信。 “索菲亚军的布阵严谨而坚实,没有丝毫的破绽可寻,要想用突袭来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正面作战——对方的指挥官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确实不错,不过,凯勒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颓丧了?正面作战我军也绝对不会吃亏。或者就由我亲自率军突击?” 卡尔达克的豪气又被激了起来,甚至想亲自出战。但凯勒尔立即拒绝了——战斗一开始就让主帅亲自出战,赤龙重装兵团和他凯勒尔也太丢脸了。 一个中队的试探部队被派了出去。在狭窄的山道上,连一个中队的兵力都无法完全展开,只能排列成密集的纵向队形前进。而南十字军也面临相同的情况。他们也是排成了一列列整齐的队形,像一个厚实的塞子一般死死地堵住了山路。 双方的前锋很快就相遇了,赤龙重装兵团方面的主攻将官是卡尔达克麾下首屈一指的猛将达赛尔斯,他是赤龙重装兵团中为数不多的骑兵队指挥官之一,也是使剑的好手。此时,他带头纵马冲在最前面,左手举着巨大的盾牌抵挡攻击,右手的长剑就不停地上下飞舞,每一击都有一名索菲亚的士兵倒地毙命,而且全都是身首分离的下场。 不过,由于预见到帝国军派出的第一轮攻击波应该是骑兵,海因刻意安排了戈尔斯的重铠枪兵队担任阻击。足足有三十尺长的刺马枪使得索菲亚枪兵立于不败之地,虽然达赛尔斯一个人凭借其精湛的技艺杀进了索菲亚人的军阵,但他的部下们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他们被长枪刺穿身体,从马上被硬生生地挑下来。等到达赛尔斯稍微冷静了一点,停下来之后才发现,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帝国军人,他已经被包围了! “可恶的家伙,故意把达赛尔斯放进军阵中,却全力阻击他的部下,造成指挥官的孤立以便于狙杀,对方的指挥官真是太狡猾了!” 在后方观察战况的凯勒尔禁不住大声地叫喊道。此时,发现了危机的达赛尔斯也惊慌失措地试图撤出。但海因好不容易才把他诱进来,又怎么肯轻轻放过?只见天空中划过一支燃烧着碧绿色火焰的火箭,这是南十字军进攻的信号。得到了信号的戈尔斯随后发出了进攻的命令,枪兵队开始以整齐的步伐前进,达赛尔斯的骑兵队面临着闪亮的枪尖,不得不一步步地后退,而退得稍慢的人就被刺穿在枪尖上了。只是片刻功夫,达赛尔斯的骑兵队就伤亡过半,部队的士气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后退!后退!” 一发现情况不妙,凯勒尔一边下达命令一边亲自率领着自己的投枪中队试图上前营救。但是,由于个头高大的己方骑兵挡在了前头,凯勒尔的投枪部队无法发挥其优势,根本没办法冲上去。关键时刻,还是军团长卡尔达克展现出了他的强大实力。 “让开,看我的!” 红武士卡尔达克亲自率军迎了上去,他以其惊人的臂力强行分开了己方的骑兵队,然后以身为壁挡在了南十字军的面前。卡尔达克的部下也都是装备重铠的枪兵,同戈尔斯的部队相比丝毫也不吃亏;身为军团长,卡尔达克本人的勇猛可要比从小队长升上来的戈尔斯强多了;而且,戈尔斯遵照海因的命令身处阵形后方,所以索菲亚军的前锋部队根本就没有能力阻挡卡尔达克的反扑,不一会儿,卡尔达克就成功地冲到了达赛尔斯的身边。 他来得正是时候,达赛尔斯的身上已经布满了伤痕,鲜血不停地从身上流下,神志也已经不太清醒。当卡尔达克冲到他的面前时,他竟然认不出来自己的上官而举剑向卡尔达克猛劈,经验丰富的红武士不慌不忙地举起战斧架住他的剑,然后丢下盾牌,用空出来的手把达赛尔斯从马上拽了下来,把他当成大包裹似的夹在腋窝下头,慢慢地退了回去。周围的索菲亚军都想阻拦他们,但没一个成功的。试图靠近的索菲亚士兵们在卡尔达克的巨斧一挥之下往往就颓然倒地,有些甚至凭空矮了一截——身体被拦腰截断了。 看到己方的将官已经被救出,凯勒尔立即下令全军后退,他自己则指挥投枪部队担任后卫之责。如果索菲亚军试图追击,凯勒尔就会毫不犹豫地使用远距离投枪教训他们。但是,南十字军在发现已经不可能杀死卡尔达克和达赛尔斯两人以后,他们就慢慢地退了回去,回到战斗开始时的地点重整队形。本来,南十字军的任务就是阻挡帝国军的前进步伐,他们当然没有必要奋勇前进。 惊魂未定的帝国骑兵总算撤了回来,虽说伤亡了不少,但总算逃回来了。卡尔达克把受了重伤的达赛尔斯送到医官的手中,然后回到中军与凯勒尔商量对策。 “一开始就给我们如此重创,更几乎要了达赛尔斯的命,对方的指挥官真是太厉害了。” 虽说很不服气,但卡尔达克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手的强势:“他们的部队战斗力倒不是特别强,但在那样的指挥之下,发挥出的破坏力实在可怕。” 凯勒尔微微点头,不过他也算是少壮派的军官,对于自己的指挥能力也一向颇为自负,当然不会就此认输:“大人,就请让我来试一试吧。” “嗯,那样也好,看看圣城卡达印修士馆里头出来的人才有什么取胜之道。” 接过了指挥权的凯勒尔开始指挥部队缓缓前进,他竟然无视上一场战斗的失败,还是调集了达赛尔斯的残余部队进攻。不过,因为兵力减少,这一次凯勒尔摆出的是很单薄的凹形阵势,缓缓前进。然后他自己率领的投枪部队则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这令在后方观战的卡尔达克大为不解:“凯勒尔这是在做什么?对方只需要集中兵力前进,就可以很轻易地突破我们的防卫线了。” 果然,索菲亚军把枪举起,开始缓缓地前进。而帝国的骑兵无视敌军的威胁,仍然保持慢速行进。双方的前锋很快就相遇了,这时候,帝国的骑兵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回身,加速,逃跑了。站在后头的卡尔达克禁不住低声地咒骂——用一支丧失中队长的部队去挑战,不是明摆着自寻死路吗?眼看着索菲亚军就可以欢呼着前进了。 然而,索菲亚军接下来的行动大出卡尔达克的预料,他们竟然像是害怕了这样一支单薄的兵力似的,开始缓缓地后退了。 “开什么玩笑!先前正是他们把这支骑兵队打得七零八落,如今面对一批逃跑的残兵败将反而后退了!” 卡尔达克在后头实在是目瞪口呆,而这时他突然听见前方的凯勒尔在低声咒骂:“狡猾的家伙,居然不上当。不过,没关系……” 声调突然转高,是在下达命令:“你们这些人,快让开!你们这一批,赶紧围上去!” 随着凯勒尔的指令,一大批的投枪手从骑兵队的缝隙中挤了过去,他们冲到了距离索菲亚重铠枪兵仅有数十步之遥的地方,摆开了发射投枪的姿势。这样的距离,正是投枪手最能够发挥威力的距离。 这时候,在后头的卡尔达克才看出了凯勒尔的用意——他用骑兵进攻的目的并非要依靠骑兵制胜,而是为了用骑兵的败北诱使索菲亚人前进,露出破绽来,真正的杀手锏是他自己的投枪中队,而如果派出的骑兵中队还是齐装满员的,由于数量过多反而无法为跟在后头的投枪中队让路。然而现在,达赛尔斯的残兵败将所布出的稀疏阵形正好可以成为凯勒尔直属投枪中队的掩护。而且,凯勒尔的投枪中队可以隔着骑兵队与敌军保持一段距离,避免同敌军正面接触。再加上对方的重铠枪兵部队行动缓慢,现在就算发现了凯勒尔的企图,他们无论是前进死拼或后退逃跑都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凯勒尔这一次总算能扳回局面了,这让观战的卡尔达克兴奋不已:“太妙了,居然连受了重创,失去了战斗力的中队都能利用,凯勒尔不愧是从修士馆里出来的人才……哎呀,不妙!” 卡尔达克的身材特别高大,所以他首先看见了索菲亚军阵形中有所变化,但对方的变化速度太快了,没等卡尔达克有时间提醒凯勒尔,战场上的局势就发生了彻底的扭转—— 就在凯勒尔下令攻击的前一瞬间,南十字军重铠枪兵部队的队形突然分开,从军阵中扑出了一支杀气腾腾的骑兵部队,正是由贝利克安率领的。他在大天使要塞的时候曾经尝过凯勒尔投枪中队的厉害,所以这时候早就下了趁机报复的决心。没等凯勒尔反应过来,贝利克安就带着骑兵队一窝蜂地突破了早已丧失斗志的达赛尔斯骑兵中队,冲进了凯勒尔直属投枪中队的阵形中。 “哈哈,竟然想跟我们的海因军师玩弄策谋,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贝利克安大笑着,为海因的先见之明而兴奋不已。在感叹的同时,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大量杀伤帝国军的投枪兵。 擅长于远距离攻击的投枪队虽然不会像弓箭手那样,一遇到敌军的贴身攻击就会陷入混乱。但一直以来早就习惯了在远处置敌于死地的士兵如今突然被迫同对方面对面地交手,而且还是面对居高临下的骑兵,他们顿时就显得很不适应。不一会儿,凯勒尔和他的部下们就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 “太丢脸了,凯勒尔,枪兵对骑兵应该是占据优势的,怎么会被他们打败!” 卡尔达克很不高兴——这么连续地失败,赤龙重装兵团的脸都丢尽了。 “抱歉,大人,对方太狡猾了,居然看穿了下官的图谋,还将计就计地反攻我。” “居然连你凯勒尔都被作弄了,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清楚,不过,这么出色的用兵术,很像是修士馆里的手法。” “对方也是出身于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吗?” “很像,不过他的用兵似乎更为自由灵活,不像我们这些习惯了清规戒律的修道士有严谨的规则和要求。” “现在我们怎么办?”卡尔达克有些泄气。 不过凯勒尔并不在意:“我们的兵力还是占据优势,就算什么计谋都不用,调集所有中队不停地轮番攻击,也能拖垮他们。” “好吧,就这么办!”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凯勒尔就索性指挥部队不顾伤亡地轮番攻击,体力耗尽的部队就调回来休整。赤龙重装兵团重铠枪兵的攻击力和防御力都是第一流的,面对面的攻击使得索菲亚军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几个回合以后,戈尔斯的重铠枪兵队终于耗尽了体力而被迫后退了。 “真是费劲,想不到索菲亚的军人居然那么顽强。” 虽说得以前进了少许,但卡尔达克却一点都没有愉快的样子。 “是啊,对方的统帅充分发挥了地形的限制性,我军无法凭借兵力众多的优势一举包围他们,只能逐次地派出部队一对一地较量。虽说我也预料到敌军会采用这样的方法抵抗,不过,计划中的打算和实际做起来是不一样的,对手的统率能力之强为我生平所未见。” 凯勒尔带着满腔的敬佩之意说道。虽说他自忖在遇到敌军优势兵力的情况下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抵御,但决不能够做得像现在的对手这样完美。所以,对于敌军统帅的顽强,凯勒尔着实感到佩服不已。 “别再夸赞对手啦,现在有什么好的主意?”卡尔达克看见凯勒尔对于敌方竟然如此推崇,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凯勒尔笑了笑,回答道:“现在我军不必改变策略,大人,只需要不停地进攻,他们自然会因疲劳而后退的,就像现在这样。不过……等到了这条山道的路口以后,我们恐怕会遇到一点麻烦……” 第二章 老将胜谋 凯勒尔以他的预言证实了他确实是一流的参谋。此后的局势完全如他所言,帝国军用强攻的战术使得索菲亚人不断地后退,然而,当他们到达“大鱼之脊背”出口附近的时候,帝国军遭遇到了极为顽强的阻击——南十字军把部队分散配属在山道出口处,由于地形的限制,帝国军只能一个中队一个中队地逐次派出兵力。而南十字军地处开阔的地方,可以同时把两支以上中队的战力投入战场,这样,帝国军就在战术上处在劣势的地位。己方的部队明明多出对手很多,可是受地形的限制却无法一次性大量投入,这使得卡尔达克极为不满。 “该死的,凯勒尔,还真让你说着了。现在,有什么好的对策?” “很抱歉,大人,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不过,现在短时间内还无法对付他们的这种战术。” “什么意思?” “敌军采用这种战术,本来就在下官的预料之中,但并非没有应对之策——敌军的军力不足,我们只需不断地进攻,而自身注意轮换休整,就可以耗尽他们的实力。不过,那是在我军后方没有威胁,可以集中精力对付前方之敌的情况下。现在,大天使要塞受到威胁,敌军的目的就是在这里拖延时间,我们就不能和他们慢慢地干耗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只有撤退了?” “是,这是惟一的选择。”凯勒尔无情地指出了事实。 卡尔达克有些不甘心地叹着气:“有没有别的选择?例如其他的小路……” “从这里到索菲亚南方领土的羊肠小道倒是有几条,不过,那种道路无法通过我们这样装备齐全的大军。如果说为了通过小路而放弃装备,到头来只会削弱我们的战斗力而已。如果在勉强翻越山道的时候遇到伏击,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而且……” 凯勒尔举起了手中厚厚一叠的纸,这是守卫大天使要塞的胡安中队长这些天内连续送来的求援书。 “要塞那边一天送几封求援书来,那边的情况一定也颇为紧急了吧。可恶的索菲亚人,到现在还断绝了我们与要塞间的联系,那边的实际情况怎样我们一点都不清楚。” 确实,自从战斗开始以后,凯勒尔几次派回大天使要塞的斥侯都在路上被索菲亚军拦截了,所以他们无法主动了解要塞的情况。胡安的求援书之所以能够送到凯勒尔等人的手中,是因为他采用了和以前不同的所谓“紧急输送体制”,也就是同时派几个人把同样内容的信件送出去,这样,即使其中的一部分落在了索菲亚军的手中,仍可以保证其他的信件送达目的地。当然,这种方法也有缺点,那就是信件的内容一定会同时落入索菲亚人之手。不过,凯勒尔对此倒并不介意——最近的信件都是用卡达印的古文字书写的,就算落到索菲亚人的手中,被译出的可能性也很小,另一方面,在凯勒尔的心目中,信件的内容本来就是对方希望得到的结果,因此,即使让索菲亚人知道了现在帝国军的窘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而言之,面临敌军的拖延和挑逗战术,现在最好的应对策略就是不要跟着他们的步调跳舞,我们自顾自地撤退,或者……” 凯勒尔吞吞吐吐的,卡尔达克立即就不耐烦了:“还有什么好主意,说话只说一半可不像是你凯勒尔的个性!” “还有个法子倒是不用撤退,不过,大人您恐怕不会采纳……” “什么?” “向圣佛朗西斯城的雷昂将军求助,请他派人帮我们防守大天使要塞。只要青龙骑士团愿意插手,就算索菲亚人兵力再多也休想威胁到我们的后防线。” 凯勒尔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但并没抱多大的希望。果然,卡尔达克一口拒绝了这样的方案:“呸,要我向那个骄傲的小子求助,我宁愿坐在要塞里头度过新年!” “那就只有撤退一条路了,不过不必太急——毕竟,大天使要塞是索菲亚境内数一数二的坚实堡垒,胡安中队长的防御能力也还是可以信任的。” “但是,男爵阁下也曾经说过,如果我军后撤,对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这大好的追击截杀的良机吧?” 卡尔达克到底享有帝国军中最高一级指挥官——军团长的荣耀,对于军事常识还是比较熟悉的。不过,这一点身为副官的凯勒尔早就考虑到了:“确实如大人所言,敌军一定会趁机追杀我们。不过,对于这一点,下官已经有了安排,现在,就等科尔登斯将军返回之后,看他带给我们的成果如何了。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甚至不用撤退也能取胜呢。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们先着手做长期战的准备,用篱栅把这条路堵死,防止索菲亚人玩突袭的把戏。” 凯勒尔充满自信地笑着,这笑容也感染了他的主官。于是,卡尔达克总算安静下来,他们暂时停止了对出口处索菲亚军的攻击,开始积极地做防御战的准备了。 帝国军的局势很不利,可南十字军方面的形势也不见得乐观。虽说在“大鱼之脊背”山道里以及出口的地方成功地阻止了帝国军的前进,但南十字军本身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连续作战使得南十字军此次出战的五个中队都很疲倦,而且担任主战的戈尔斯枪兵中队和菲里克斯斧步兵中队都伤亡了近一半的军力,贝利克安和海因自己的骑兵队也因为替换主战部队,被迫同专门克制骑兵的帝国军重铠枪兵部队交手而各损失了约三成的战力。现在,只有特菲亚的弓箭部队还算完整,可这是因为他们没有同敌军正面冲突的结果,一旦弓箭队与敌军贴身肉搏,其损失之惨重可就和一般的部队大不一样了。 不过,辛苦的战斗总算有了些回报,当他们撤退到山道出口附近,占据了地形优势的情况下,帝国军在几次试探性进攻均告失败以后就停止了攻击,并且后退了几百步,开始在道路中间铺设栅栏等障碍物,看来是打算做长期战争的准备了。而且,海因收到了艾尔夫从帝国军斥侯兵身上缴获的一封信件,由于信件是用古代卡达印文字书写的,所以先前没人能看懂。不过,这当然难不住修道士海因本人。 “信上说了些什么?” 虽说是南十字军中惟一不识字的中队长,但菲里克斯对于文字上的事情倒是一向很热心的,此时,他正眼巴巴地看着海因阅读那份“天书”,而其他中队长也都好奇地看着海因。 “有趣得很,帝国军驻守大天使要塞的中队长向赤龙重装兵团的本队求援了,原因是高兹堡方面的索菲亚军主力在十几天以前就神秘失踪,估计已经在偷袭要塞的途中了。” “这么快?我们的信使应该还没到高兹堡哪。” 贝利克安也略微知道一些行动计划,因此他对于高兹堡驻军的行动倒并不诧异,只是奇怪他们的行动为何会如此迅速。 对于贝利克安的疑问,海因禁不住笑了:“看来那个塞利斯男爵确实非同反响,他一定已经注意到了要塞帝国军的动向,预先作出了与我相同的决定,我寄信过去倒有些多余了。” 海因兴致高昂地拍了拍菲里克斯的肩膀,微笑道:“想不到索菲亚军中还有这样思虑周密的人才,实在是我军的大幸运事啊!如果塞利斯男爵总是能够理解我的想法,以后我们新科夫诺城和高兹堡两地的索菲亚军配合作战就从容多了。” “那现在我们的计划要修改了?” 虽然说话不多,但特菲亚的发言总是十分实际。 “不错,这也算是一件意外事吧,不过是意外之喜。当然,我们要修改原来的作战计划了,估计敌军很快就会被迫撤离——立刻通知普立克提督,让他把艾尔夫的中队接回来,免得成为帝国军撤退途中的饵食。我们自己也要做好准备,敌军既然在当道设立栅栏,无非是为了避免撤退时遭到我军的追击罢了。不过,我辛辛苦苦逼他们撤退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他们后撤时麾军截杀,当然不会让他们安安稳稳地逃走——贝利克安,多派些斥侯兵严密观察敌军的动向,只要他们一有撤退之意我们就随后追杀,这一次至少要留下他们一半的兵力,大家都要努力啊!” “是!”“遵命,军师大人!” 众将官都精神抖擞地回应。虽然现在兵力仍处在劣势,但在海因的带动下,南十字军的众将官们竟然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兵力不占优势的一方尚且希望胜利,那么在实力上明显居优势地位的另一方自然就更不愿意失败了。虽说自从开战一来就一直运气不佳,但凯勒尔毕竟是出身于圣城卡达印之修士馆的正规参谋官,在不利的情势之下,他仍然没有放弃取得胜利的努力。在完成了营地的布防并焦急地等待了两天之后,凯勒尔终于等到了他想要见到的人——派出去执行特殊任务的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以及一小队同他一起来到帝国军营地的索菲亚人。 “卡尔达克大人,我来向您介绍:这位就是索菲亚南方诸侯中一直享有盛名的波尔拉地方自治领主,埃米尔·安特农斯特伯爵阁下。现在,听从了科尔登斯将军的劝告,伯爵大人决意放弃早已名存实亡的索菲亚政权,向我们卡奥斯帝国宣誓效忠。而且,为了表达对帝国的忠诚,伯爵大人将协助我们攻打新科夫诺城。” 凯勒尔努力使自己的的介绍热情而且富于感染力,但卡尔达克的反应颇为冷淡:“啊,是吗,那最好了。” 然后就没了下文——卡尔达克和大多数帝国的将官一样,思想上的正统性很强,对于背叛者向来都没什么好感,所以卡尔达克当然不会像他的副官这样热情,他在礼貌性地应酬了几句以后就离去了,留下凯勒尔和对手进行具体的谈判。凯勒尔的性格中对于这种两面摇摆的墙头草也不抱好感,但是,为了赤龙重装兵团的利益着想,他现在必须尽量地笼络这位波尔拉的地方领主。 “伯爵大人,根据确实的情报,现在守卫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已经把主力部队全部开出城与我军在这里对峙了,城内只有一个中队的防守兵力,这可是阁下夺取新科夫诺城的大好机会。” 凯勒尔竭力撺掇这位波尔拉领主的野心,不过,他的鼓动效果并不明显。波尔拉的埃米尔伯爵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但他的目光闪烁,显然心计颇深。此时,他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确实,如副军团长阁下所言,新科夫诺城现在只有一支中队防守,可是副军团长阁下似乎忘了告诉我这支中队的中队长是谁。” 凯勒尔愣了愣,但立即满不在乎地笑道:“难道伯爵大人不知道吗?对方守城的将官是素有‘南方剑圣’之称的索菲亚名将欧内斯特。”波尔拉的伯爵冷笑了一声,说道:“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我才不敢贸然进攻新科夫诺城的。” 凯勒尔点了点头——心计深沉的埃米尔伯爵当然不会平白无故为卡奥斯帝国背上背叛者的污名,他之所以投降卡奥斯,无非是早已垂涎新科夫诺城的财富,但又不敢独力面对“南方剑圣”的威名,所以就想借助帝国军的兵力达到自己的目的。凯勒尔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也需要利用埃米尔伯爵的力量拖住南十字军。而且,比起智谋和说服能力,凯勒尔自信要高出对方一筹。 “哈哈,伯爵大人。正是因为有威名远震的南方剑圣镇守,南十字军才敢于把所有的部队都派出来对付我们帝国的军团。可以这样说,正是我们帝国军的进攻,才为阁下创造了这一个绝佳的机会——现在新科夫诺几乎是一座空城。但是,我们创造了机会,真正要把握住这机会还要依赖于阁下自己的努力,如果说新科夫诺城完全没有防卫的力量,恐怕不必伯爵大人动手,随便其他的小领主就已经可以抢先攻入城中了,我们又何必借重阁下的武力?” “……” 波尔拉的伯爵一言不发,但眼珠不断地转动,显然是在考虑利弊得失。凯勒尔看见他已经心动了,又赶紧趁热打铁地继续游说:“新科夫诺城有几代人积累下的巨大财富,当然不会被别人轻轻易易得到,想要发财,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是不行的。天下从来就没有不费气力得到的午餐,这一点伯爵大人应该很清楚才对啊。说到底,南方剑圣毕竟已经只是一个老人了,近十五年来从来没有展露过身手,守卫的部队又只有一个中队,阁下对他如此忌惮,又岂能染指新科夫诺城的财富?” 虽说埃米尔伯爵在索菲亚南方诸郡中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策士,但出身于圣城卡达印修士馆的凯勒尔也只不过把他看作一个乡下的土财主而已。埃米尔伯爵的贪婪之心很快就被挑拨起来了,他没能犹豫多久,就下定了进攻新科夫诺城的决心。不过,出于贪小利的心理,他还是希望能从帝国军这里弄到点好处。 “既然这样,副军团长阁下,我就冒险协助帝国军去和南方剑圣较量了。不过,我们为了帝国去和索菲亚的第一名将拼命,帝国是不是也该给我们一点具体的协助呢?” 凯勒尔笑了笑,他早就看穿这种讨价还价的把戏了,于是他回答道:“伯爵大人请不要弄错了,阁下进攻新科夫诺城,一旦成功之后城中的巨大财富将尽数为阁下所有,难道还说是为了我们帝国吗?更何况伯爵大人也已经看到了——南十字军封锁了前往新科夫诺城的道路,科尔登斯大人带你们过来的山间小路虽然可以通过几队人和马,却绝不可能让装备沉重的大军通过。我们帝国就是有心为阁下派出援军,也无法到达新科夫诺城下,所以,阁下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不过,我们帝国可以给阁下这样的承诺:一旦阁下攻陷了新科夫诺城,城市当然是要交给帝国,但是在我们帝国军到达以前,阁下从城中获得的一切财物都归阁下个人所有,我们帝国承认阁下的财产所有权。” 虽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但帝国军总算是给了些承诺,波尔拉的领主也只有满足了。双方都只是想利用对手,却又都不愿意承担责任,于是,协议达成了,连干杯庆祝的兴致都没有,埃米尔伯爵匆匆告退了。 等到科尔登斯送索菲亚人离去之后,军团长卡尔达克不声不响地走进了营帐:“你打算利用这种人吗?凯勒尔,我可不认为他能够对付得了南方剑圣,答应他可以随意掠夺新科夫诺城?未免太轻率了吧。” “确实如此,大人,那不过是个只看得到眼前利益的土财主而已,就算他能够侥幸击败南方剑圣,取得新科夫诺城,也一定会被从这里回头的南十字军主力轻易地剿灭。所以,下官才毫不吝惜地做出承诺——反正那承诺他根本就享受不到。不过,不管怎么样,听到主城被袭击的消息,这里的索菲亚军不可能再有余力追击我军了,这就是下官的目的——不管那个埃米尔伯爵怎样目光短浅,只要他能帮我们拖住南十字军就足够了。如果他一下子就被击败了,我们就撤回大天使要塞等待皇帝陛下的援军;如果他干得比预料中的出色,甚至竟然能够攻下新科夫诺城,那我们就趁机反攻。下官会派科尔登斯将军监视他们的行动,随时向我们报告最新的消息。南十字军用骚扰我军后方的方法来阻碍我们的进攻,现在我也用同样的方法加以反击。自从开战以来我们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这一次,以伟大的米尔斯神之名起誓,我一定要把主动权夺回来!” 凯勒尔低声赌咒着,这些日子他感到自己一直都处于下风,自尊心大受打击。不过,他毕竟不是一个没有气量的将官,不会终日哀叹自己的不幸。很快,凯勒尔的思绪转到了另一个问题上:“哦,对了,卡尔达克大人,这一次科尔登斯将军除了带回了埃米尔伯爵之外,还为我们打听到了不少关于南十字军的消息。” “是吗?那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到底是何方神圣?是不是那南方剑圣本人偷偷地藏在阵中指挥?”“不,据说南十字军的军团长是前索菲亚王国大公爵利奥特之子,是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名叫莱恩斯,正是科尔登斯大人上次遇到的年轻人。” “十四岁的少年?听说上次在北陆原大败斯泰恩保克的林斯塔王子克瑞斯也只有十三岁吧,现在的年轻人当真那么厉害?” “据说莱恩斯本人倒还平常,但是南十字军的实际指挥权是掌握在一个名叫海因的修道士手中,他的年纪也不大,但智谋极为渊深,被封为南十字军的军师。正是由于他的指挥,南十字军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仍让我们吃足了苦头。” “是个修道士吗?那也应该是出身于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 凯勒尔凝神想了一阵,摇了摇头:“夫利斯大人对于修士馆中的年轻人才一向很注意,但是下官不记得修士馆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出色的年轻修道士。” “也许夫利斯大人也有没收集到的情况吧。可能那个叫海因的家伙在修士馆中原本并不出众,后来才展露出才华的。” 卡尔达克猜测着,而凯勒尔则笑着摇头:“不可能的,大人。按照中京国传统的说法,一个人的才华就像是放在布口袋里的锥子那样,无论怎样掩饰都会露出一点尖来,如果那个海因真的出身于修士馆,夫利斯大人不可能毫无所觉。” 自知辩论绝不是副官的对手,卡尔达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啦,不管他是从哪儿来的。总而言之,现在这小子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凯勒尔,以你的才干,尽力击败他吧。” “遵令,大人……下官尽力而为。” 凯勒尔低声回答,在红武士卡尔达克的印象中,他的副官还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毫无自信。 新科夫诺城,斗技场。 “嘿,嘿,莱恩斯,你的动作太慢了!” 一边毫不费力地把莱恩斯打翻在地,费尔特斯亚一边不慌不忙地把木剑搁在莱恩斯的脖子上,同时很得意地看着站在一旁的老将欧内斯特:“您瞧,欧内斯特老师,我又赢了。” “没办法,这家伙太狠了。”莱恩斯施施然地站了起来,虽说被打倒了,但他的脸上一点都没有不高兴或是害臊的神色。 “不管是我还是奇立恩,格斗战中从来都没赢过费尔特斯亚,这家伙的力气太大了。” 老将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费尔特斯亚的勇武确实远过于常人。不过,现在他还并不打算助长这个骄傲学生的自信心:“费尔特斯亚,你的年纪要比奇立恩大一岁,比莱恩斯更大了两岁。在你们这个年龄段,年龄相差一岁在体力上的差别就是很大的,所以赢了比自己年轻的对手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但费尔特斯亚的兴致并不就此打住:“没关系,那我以后就专门找那些年级比我大的老家伙较量好了……啊,对不起,老师,我可不是说您。” 面对学生毫无顾忌的天真,欧内斯特只有摇头苦笑,继续指导他们的剑术。 正在此时,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欧内斯特将军,莱恩斯军团长,斐兰德议长请几位赶紧到大议事厅去,有紧急的事务要磋商!” “什么事?是赤龙重装兵团打过来了吗?海因不会那么快就败北吧?” 关注年轻修道士朋友的莱恩斯急匆匆地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然而,从只负责传令的斥侯兵这里一点消息都得不到:“很抱歉,子爵阁下,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别罗嗦了,快让开路!” 莱恩斯不耐烦地叫着,推开斥侯兵急匆匆地向议事厅跑去,欧内斯特等人也紧紧地跟在后面,脸上神色都颇为担忧。只有费尔特斯亚一个人慢吞吞地走在最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嘿,嘿,一定是这样了,海因军师,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一进入到大议事厅,欧内斯特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寻常——商人议会的十二个成员都到齐了,就连平时很少出门的大胖子佛利尔男爵和在新科夫诺城被视为过街老鼠,平时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奴隶贩子卡西莫都出现在议场上。 “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来了!” 一见面,议会团长斐兰德就急匆匆地站了起来,平时一向显得精明干练的斐兰德这时候却脸色苍白,神情十分紧张。相比之下,老将欧内斯特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此时就镇静得多:“斐兰德大人,发生了什么情况?” “最糟的情况!我们一直以来担心的事终于成了现实!”斐兰德高声地叫道。 但这时费尔特斯亚却在一旁懒洋洋地笑了起来:“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吧,是不是有其他的领主想要劫掠新科夫诺城?” 众人一时间都哑然了,人人都知道费尔特斯亚是个从不动脑子的家伙,此时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见解。斐兰德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金褐色头发的少年,他是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中惟一知道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实际身份的人,所以平时对他们也更为关注一些,当然也对他们了解得更为透彻。“怎么,我说错了?” 费尔特斯亚看见大家脸上的惊异神情,反而有些奇怪了。斐兰德连忙说明:“不,不,费尔特斯亚……少爷,您所说的见解完全正确:波尔拉地方的领主埃米尔伯爵以我们擅自增加军备,违反了与索菲亚王国之间的协定为借口,扬言要出兵惩罚叛逆,而且,前锋部队已经出发了。只是……” “凭你的头脑怎么能预先猜想到这一点?”这个疑问斐兰德当然不好说出口,只能闷在肚子里。不过,费尔特斯亚的性格太直爽了,没等别人问,他就自己说出了答案:“海因军师果然思虑周密,所以专门把我留下对付那些胆敢觊觎新科夫诺城财富的家伙。不过,当时能够同意放弃去和赤龙重装兵团较量的机会而留下守城,可见我自己的先见之明也不差啊!哈哈哈……” 众人对于费尔特斯亚的自吹自擂都只能报之以苦笑,不过,莱恩斯总算解开了一个疑团:海因是用什么理由说服费尔特斯亚留下的。然而,莱恩斯并不相信海因会预先料想到有人来攻城,否则以海因的谨慎性格决不会只留下一个中队守城,所谓要防备其他领主偷袭的说法纯粹是为了安抚费尔特斯亚的说词而已。但是现在,这种说法正好可以用来安定人心。 “啊哈,诸位,既然海因军师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可见他一定是有充分的把握才率军出征的。当初诸位答应向南十字军投资的时候曾经说过,如果有南方剑圣在城里就可以一切放心了。如今正是欧内斯特老师本人在守城,所以无论什么人不经过我们的同意都休想进入新科夫诺城一步,对于这一点,海因军师也一定是有充分的信心的,大家尽管放心好了。” 借着海因和欧内斯特两人的权威,莱恩斯总算安抚了骚动不安的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成员们。然后,欧内斯特也发表了简短的讲话:“诸位,本官多年来也总算经历过几场大大小小的战争,不论是野战还是城塞的攻防战都还是有一定经验的,所以,大家不必过于担心。” 欧内斯特的讲话很短,也没什么信誓旦旦的保证,但是,他沉稳的声调和态度要比莱恩斯声嘶力竭的演讲更让人感到安心。看到众人都安静下来,欧内斯特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斐兰德议长,就请阁下指派商人议会所属的武装力量进行防御战的准备吧。” “是的,可是将军您……” “本官会率领南十字军主动出击,不管怎么样,我不想让敌人接近新科夫诺城,那样会破坏诸位的财产,不是吗?” “那当然是最好了!” 大农场主吉利斯·安特尔斯的财产大都是新科夫诺城外的土地和房产,他当然不希望在新科夫诺城的近郊开战。不过,其他人的利益损失不大,所以想法也和他有所不同。 “以一个中队的……兵力主动挑起……野外战争吗?” 佛利尔男爵很难得地开了口,对于老将的自信,他有些担忧。 “对方只是一个领主,最多只有四个中队的兵力,对于这种状况,本官还是有一点把握的。”欧内斯特淡淡地回答。 既然老将已经做出了承诺,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那么,本官就告退了。” 说完,欧内斯特就带着他的学生们走出了议事厅,直接向大斗技场走去——在开战的时候,这里还兼作点兵场。走在路上,欧内斯特突然想起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趁机考较几个学生的兵法才能:“这一次我军主动出击,面对兵力占优势的敌军,莱恩斯、费尔特斯亚、奇立恩,你们认为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战术比较合适?” “您尽管放心吧,老师,哪怕就凭我一个人,就一定能把他们砍得满地乱窜!” 抢先发言而又如此自信满满的,当然是性情急躁的费尔特斯亚了。对于他的回答,欧内斯特只是笑了笑。费尔特斯亚没有提出任何有价值的建议,只是单纯地要求以实力决定胜负,这倒也符合他的个人性格,做出这样的回答并未出乎老将的意料。于是,他又转向莱恩斯:“你的想法呢?莱恩斯。” “我……吗?” 莱恩斯摸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回答道:“现在还不清楚敌人的情况,很难预先做出判断,等到了开战前再说吧。” “随机应变的想法吗?也还不错。” 到底是名将,欧内斯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指责莱恩斯偷懒,反倒认为莱恩斯随机应变的想法更具有灵活性。 然后,他把目光投在了第三个学生奇立恩的身上,从刚才到现在奇立恩一直都在凝神思索,所以欧内斯特也并不出口询问,他知道奇立恩正在考虑对策。而且,在这三个学生中,欧内斯特对于奇立恩在军略方面的期待值也最高,他希望奇立恩能够说出一些有价值的建议。 过了一会儿,奇立恩沉思着开口了:“敌军的兵力占优势,在气势上一定很盛,多半会抢先进攻。我们最好是先摆出防守的阵形,消耗掉敌军的气势后再加以反击。不过,在野战中面临优势敌军总是吃亏的,最佳的取胜方式还是依赖新科夫诺城的城墙,坚守待援——海因军师听到消息一定会及时回头援救的,到那时候我们与援军两面呼应,一定可以取得全胜。” 奇立恩的思虑确实颇为缜密,欧内斯特微笑点头:“不错,奇立恩的策略是最常规也是最好的作战方式,足可以使我们立于不败之地。不过……这一次我并不打算采用这种方法,我仍然打算率军出击……” 他又回头转向莱恩斯:“莱恩斯能了解我的想法吗?” “既然身负‘南方剑圣’的赫赫威名,我欧内斯特岂能一直处在被一个年轻人支配的地位!我要证明给大家看,即使没有海因的智谋,我们也一样可以取得胜利!” 莱恩斯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词句,但是,他没有将它说出于口,只是单纯地回答道:“我想我可以理解的,老师。” “是吗,理解就可以了,不用说出来。” 欧内斯特低下头去,正好和莱恩斯的目光相遇,两人会心地笑了,脸上都显示出身为武将特有的骄傲神情。 短短两天以后,南十字军留守要塞的惟一一个中队就杀出了新科夫诺城,主动前往迎击入侵的波尔拉地方索菲亚军。双方在距离新科夫诺城以西约六十里的一片草地上摆开了阵形。 “敌军沿着格雷尔河的河滩布阵,大约有三个中队的兵力,是普通的横向阵形。” 从预先排出的斥侯兵那里传来了这样的消息,得到了信息的老将欧内斯特微笑着点点头,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三个弟子:“兵力差不多符合我的料想——领主通常只有四支中队,留一支守城,顷尽其他部队前来进攻;战术也很不错,既然兵力占优势,用普通的横向阵形反而能够发挥最大的优势——三支中队一字排开,不管我军进攻哪一支,另两支中队都可以绕过来将我们包围,然后形成围剿的局面;此外,沿着河滩部阵可以防备遭到我军的伏兵袭击后方——看来这位埃米尔伯爵并非没有头脑的人。你们认为我应该用什么阵形迎战较为合适呢?” 老将欧内斯特时刻不忘传授实战兵法。对于这一点,莱恩斯等三人当然都心领神会。但是,三个人都没什么实战的经验,所以谁都说不出好的意见。欧内斯特微微笑了,他也并不奢望学生第一次上战场就能对兵法战策应用自如。 “没把握吗?好吧,我告诉你们,我打算排列不常用的新月阵形。现在,你们估计我用这个阵形的目的是什么?” 老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如果接连交白卷就太丢脸了,所以奇立恩代表大家开口回答了。而且在三个人中,奇立恩对于兵法的学习可以说是最认真的。 “您大约是打算将新月阵的凸面朝着对方,这样即使被包围了,我们也可以收缩防线成为圆圈阵,用这防御力最强的阵形阻挡敌军开始时的猛攻。等到敌军的气势衰竭了,我们再加以反击。” 新月阵在阵形中算是一种比较高级的阵法——把主要兵力配置于阵中,两头逐渐减少士兵,然后整条阵形弯曲,就如同一弯月牙,因而得名。它的凸凹两面朝向敌军各有其不同的妙用:当己方的兵力占优势时,通常是把凹面朝向敌军,形成半包围态势,逐步对敌军进行合围;而如果己方的兵力不足,则可以用凸面向着敌军,当己方面临着被包围的危机时,就可以逐步收缩阵形,一旦使得新月的两个头合并,就成为所有阵形中防御力最强的圆圈阵。而且,它也不像圆圈阵那样几乎毫无机动能力,必要时仍可以将两头散开进行移动。所以,使用这种阵形,不论进攻还是防御都很出色,只是训练不易,朝向布置也颇费心计,一般将官使用起来是很难得心应手的。当然了,在老将欧内斯特的手中,排布新月阵还是轻而易举的。奇立恩看到己方的兵力较少,就想利用新月阵的凸面进行防御战,这也是最常规的战法。 看到学生正确地把握住新月阵的特性,欧内斯特很是满意。不过,他的想法并不仅及于此。 “奇立恩说得不错,一般说来确实是这样的。但是,这一次我打算反其道而行之,把新月阵的凹面向着敌军。” “您打算包围他们吗?可是我们的兵力不足,如果被敌军反包围……” 奇立恩惊异地叫道,然而老将的脸色依然很平静。 “别紧张,奇立恩。我之所以这样布局,是想让你们了解到这样一个道理:在实际的战争中,局势是千变万化的。平时所学习的兵法战策只能说明在正常情况下的对策,但是在战场上的随机应变才是最重要的,所有的兵法只是提供了一种选择而已,决非一定要遵守的教条。牢记这一点,就算不能够成为名将,至少不会死得太快。你们都认为新月阵只有两种作用:防御或是包围,其实它还有一种使用方法,那就是用两端的月牙入敌军的阵形,切断他们的联系,最后完全冲散敌军的布阵。当然,应用这种方法需要一定的先决条件,那就是阵形两端必须有能够杀进敌军阵营的猛将指挥,而现在,我们有这一条件。” 欧内斯特笑着拍了拍费尔特斯亚的肩膀,这时他才发现费尔特斯亚几乎与自己一样高了。 得到了老师的赞许,费尔特斯亚顿时乐得合不拢嘴:“太好了,欧内斯特老师,您终于愿意给我完全发挥的机会了。瞧着吧,我决不会让您失望的!”“我对于你的勇武一向很有信心,费尔特斯亚,只管放心的往前冲好了。两个头中间只要有一个插进去,敌军的阵形就会散乱了。奇立恩,莱恩斯,你们两个负责新月阵的另一个头,可别只让费尔特斯亚一个人出风头哦。” 老将巧妙的煽动使得三个年轻人都热血沸腾,他们全都自信满满地跳了起来,就连一向最冷静的奇立恩也不例外:“您放心吧,欧内斯特老师,我和莱恩斯有两个人,说什么也不会输给费尔特斯亚一个的。” “少吹牛了,以前你们两个一起上还不是一样被我打倒?” 费尔特斯亚得意洋洋地说道,被单独委以重任,费尔特斯亚的自信心更是空前膨胀。 “行啦,在战场上见分晓吧!” 莱恩斯很不耐烦地结束了争执,他所关心的不仅仅是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有老将本人安排。 “您怎么办?老师。” “我就在阵形的中间坐镇,随时可以援助两头,如果你们两边都前进了,我就带着本队往中间挤。” “明白了,老师,那我们就去了。” 说着,莱恩斯就拉着奇立恩向阵形的一头跑去。欧内斯特却一把抓住了他们:“别着急……这是你们第一次面临比己方占优势的敌人,要小心些。在战场上使用非常规的战术,可能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也有可能遭到空前的惨败——如果现在是海因在指挥对面的军队,我是绝不敢采用这种战术的。不过,对于那个埃米尔伯爵,倒还值得试一试。总而言之,以前都是海因军师为你们安排好了的胜利,可这一次却要你们自己去争取,努力吧!” “是!” 三人的回答完全一致,然后,他们就分别向两头跑去了。 双方的军队在一顿饭功夫以后就各自完成了布阵,相遇了。说来讽刺,维护索菲亚王国正统的南十字军从组建到运营从来没花过索菲亚王国一个铜子儿,而现在成为叛逆者的波尔拉地方守备队却完全是用索菲亚国库里的金币建立起来的,但是现在双方的立场却完全倒了过来。但在名义上,双方都说自己才是维护索菲亚王权的正统。 “你们科夫诺人擅自增加了军备,有不轨之心,所以现在我以索菲亚王国的名义讨伐你们!” 埃米尔伯爵用这样的说词攻击对方。但是,老将欧内斯特根本就没兴趣和他舌战。 “胜利不是靠嘴说出来的,进攻!” 欧内斯特下达了攻击令,和一般人的预料相反,兵力处于劣势的南十字军竟然抢先发动了进攻。当然,兵力处于优势的波尔拉领主是决不会退缩的,他立即下达了同样的攻击令。 两军短兵相接。枪和枪彼此咬噬,剑和剑发出高亢的声音,浑身是血的骑士发出惨叫声,从回转的马背上被甩下来。人们的疯狂传染给了马匹,狂跳着的马儿们露出牙齿咬着彼此的颈部。双方的勇气和敌忾心都发挥到淋漓尽致,互相疯狂地杀伐着。虽然同为索菲亚人,但现在却为了利益和财富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杀死他们,杀死可恶贪婪的科夫诺人!” “没什么可怕的,他们是侵略者,杀死他们!” 双方的叫喊声掺杂在一起,而这些叫声又从大量的流血中得到了报偿。在金色的太阳下沉之前,哪一方获得胜利还无法判断出来。两军的战士在双方没有死绝之前将永远继续杀伐下去似的。然而,事实上,经过欧内斯特的冷静计算,南十字军的目的就是要让波尔拉军的阵列变形,使他们的指挥系统紊乱。 波尔拉军的不利局面是从左翼开始的。当然,他们在左翼面对的正是杀神附体的少年猛将——费尔特斯亚。 费尔特斯亚不善于用计,在战场上也很少下达战术的指挥命令。但是,他最擅长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力量撕破敌军的防卫,且在这种面对面的对抗中也根本就没有使用诡计的必要。费尔特斯亚狂吼着,手中的大剑挥舞成风车状,凡是胆敢接近这银色风车的波尔拉军,毫无疑问都永远地失去了生命。 “那小子太可怕了!”“简直不像是人哪!” 第一次尝到费尔特斯亚勇猛苦头的波尔拉军步步败退,而费尔特斯亚毫不放松地跟着进击。正如欧内斯特所希望的,费尔特斯亚带着他的部下深深地入了波尔拉军的阵形中,切断了这两部分波尔拉军的联系。而且,这是一枚带着巨大血腥的楔子——在费尔特斯亚经过的地方,就像是被雷打过似的,齐刷刷地倒着一大片的尸首。 “喂喂,费尔特斯亚冲进去啦,我们也不能落后哪!” 在右翼的莱恩斯和奇立恩两人感到了竞争失败的危机,两人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他们两个虽然及不上费尔特斯亚天生的勇猛,但毕竟是南方剑圣的弟子,无论是剑技还是灵敏都要远远超过普通的波尔拉士兵,所以他们的行动倒也顺利。不过,这种顺利没能持续很久,莱恩斯和奇立恩两人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官,盾牌上镶嵌着两颗星的标志,是一名中队长! “两个小孩子,竟然也这么猖狂!” 那中队长冷笑着向前突进,莱恩斯原打算按照格斗的方式和他对答几句,但奇立恩却已经纵马冲了上去,手中的长枪向着对方的脸门狠狠地插了过去——奇立恩仍记着“枪圣”梅菲斯的教导,在战场上优先使用的武器是长枪。 那中队长挥剑挡开这一击,然后还击,奇立恩不很轻松地架开。别看奇立恩平时不喜欢格斗,真的较量起来他一点都不比眼前的这个对手逊色。两人的战马来回打转,兵器在空中交错迸发出火星。 突然,奇立恩坐下的战马长嘶一声后轰然倒下——有一名波尔拉的枪兵用长枪刺穿了奇立恩坐骑的肚子。年轻的塔里亚斯王子被掀下马来,死神在奇立恩的头顶上盘旋了片刻,但却未能得逞——莱恩斯及时地补上了位子,疯狂地攻击对手,使得那中队长抽不出空来给奇立恩补上一剑。而塔里亚斯的王子也及时抽出被死马压住的脚,反手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一剑削去了偷袭者的脑袋——他不仅仅是“枪圣”梅菲斯的弟子,也是“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的学生,枪和剑的技艺都很不错。 莱恩斯单独面对敌手,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紧张,但几个回合以后他发现对方并不像以往所遇到的敌人那么强大而不可阻挡,于是渐渐地有了自信心。 “原来这个中队长也不过如此,奇立恩既然能对付,我也一定能!” 莱恩斯决心为自己的武士生涯添上光辉的一页——杀死敌军的一个中队长!然而,还没等他想出怎么对付敌人的法子,突然发现眼前的对手少了一截——对方的脑袋没了! 从被砍飞头颅的中队长身后显出了费尔特斯亚笑嘻嘻的面容:“喂,你们两个,动作也太迟钝了吧,两个人这么久还收拾不了一个对手。” “那你的战绩又如何?” 莱恩斯没好气地叫道。突然被人抢走了猎物,任谁的心里都不会很舒服的。 “不包括这个,我已经宰了一个带两颗星的,十来个带一颗星的,不带星的就没记了。” 费尔特斯亚看了看面前的尸首,发现了对方盾牌上的两颗星。 “呀呀,真是可惜,原来这也是一个中队长啊,真不应该从背后攻击,现在不能把他算进战绩了。” “你不是一向很讲究武士原则的吗?怎么这一次也从背后下手了?” 莱恩斯调侃地问道。 而费尔特斯亚听到这话却满脸的不高兴:“呸,还好意思说呢,我们三个人不是发过誓言要互相守护的吗?看到奇立恩被打倒了,我就赶紧过来了——不过这些人大都脸朝着你们呢,我总不能请他们回过头来再动手吧。” “谢谢,费尔特斯亚。”想到了三个人之间的誓言,莱恩斯感到一阵温暖,真心实意地向费尔特斯亚道谢。 而费尔特斯亚反而害臊了:“算啦算啦,快追击残敌吧,可别让他们跑了。” 这时,莱恩斯才突然想起一件事:费尔特斯亚是指挥左翼的,而现在左翼和右翼居然会合了,也就是说……他们把敌军包围了! 莱恩斯抬头一看,果然发现双方的阵形形成了非常奇妙的局面——南十字军的新月阵完全陷进了波尔拉军的阵形里,而且新月的两头合并成了圆形,把相当一部分的波尔拉军包围在阵形中了,但是,在这个包围圈的外头,还有一些波尔拉领主的部队被分割了,但这绝对称不上是包围了南十字军,只是被隔在了新月阵外头而已。而且,波尔拉军的三个中队已经阵亡了两名中队长,剩下的惟一指挥官就是埃米尔伯爵本人,可这时候他也早就不知去向。波尔拉军完全没有了统一的指挥,士兵们到处乱窜,士气更是一落千丈,即使有些指挥官仍在声嘶力竭地呼喊防御,也没有人服从命令了。完全是一边倒的局面。 “我们赢了,真是难以置信!” 莱恩斯大叫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取得胜利,其兴奋的感觉和以往在旁边看着别人取胜是完全不一样的。莱恩斯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污、麻木肿胀的双手,才惊觉自己的左臂受了点轻伤,可他一点都没在意。 “我们赢了!胜利!” 费尔特斯亚竟然无视仍有一部分敌军在抵抗,他举起大剑仰天长啸,宣布了己方的胜利。而这叫声立即引起了所有南十字军将士的共鸣,他们都跟着大叫起来:“胜利!胜利!” 那些残存的波尔拉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的斗志被完全摧垮了。而且,没有一个指挥官出来告诉他们该怎么做。不知不觉,有一名士兵放松了手中的武器。 当啷,清脆的声音起到了谁都料想不到的作用。一连串的兵器落地声响起,波尔拉的士兵们纷纷丢掉了手中的武器,他们投降了。 “干得不错,是凭借你们自己的双手得到了胜利。” 一直坐镇中间的老将欧内斯特表扬着三个获胜归来的弟子,虽然他自己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他一直主导着新月阵形的方向,使之牢牢地楔入波尔拉军的队列,最终造成了波尔拉军的全面溃败。但老将对自己的作用只字未提,只是反复地鼓励着三个少年,其中,他特别满意费尔特斯亚表现出的互助精神。 “很好,费尔特斯亚,牢牢记住你们之间的誓言,要永远互相守护!” “是,老师!”三人都兴奋地回答。 欧内斯特高兴地笑着:“埃米尔伯爵逃走了,不过没关系。经过这一战,谅周围的其他领主应该不会再小看南十字军的武力了吧,而且,新科夫诺城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现在那些吝啬的商人应该又要拿出钱来投资了!” 莱恩斯愉快地叫道。 在距离战场不是很远的一块树丛里,几只眼睛从头到尾紧张地看着这场战斗,看到波尔拉军最终失败,观看者中为首的一个愤怒地挥拳砸着身旁的树干:“果然只是个乡下的土财主,居然一下子就全灭了。现在只能趁南十字军的主力还不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撤退了。” 这个不甘心的人当然就是奉命监视南十字军动向的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了,但此时他也只能赶紧返回——他身边只有十多名骑兵护卫,又是在新科夫诺城的附近,若是让欧内斯特的部下发现了可就有大麻烦了。他只得快马加鞭地从小路赶回赤龙重装兵团的本队去通知凯勒尔——波尔拉的领主失败了。 第三章 主教的秘密 南方剑圣胜利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新科夫诺城中,商人们欣喜若狂。对于胆小怕事的商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得到安全的保障更重要的了。现在,在见识过海因的绝顶智谋之后,他们又领略到了老将军欧内斯特名不虚传的强大武力。 “有海因军师和欧内斯特将军在,我们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了!” “就算是帝国军真的打到城下,我们也没什么可担忧的,南十字军足可以把一切问题都解决!”“我们是为了保护新科夫诺城的安全而投资,请务必不要让我们的投资白费。” 商人们原本这样提出要求,既然现在他们的要求在连续的胜利中得到了满足,很自然地,他们主动提出了追加对南十字军的投资。这正中欧内斯特的下怀,这样,他就有更多的资金去武装士兵了。 关心新科夫诺城安危的并不仅仅限于商人们,出兵在外的海因也一直很担心主城的安危。此时,他正在看着面前的两份报告书发呆。 其中一份是负责监视赤龙重装兵团动向的特菲亚送来的,报告的内容并没有出乎海因的预料——帝国军正在后撤,然而速度缓慢,防备森严,显然是害怕南十字军的截杀。特菲亚请求海因下令趁机追杀敌军。这正是海因辛苦得到的结果,若是正常情况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下令追杀,可是现在…… 海因拿起了另一份报告书,那是他派在新科夫诺城附近的斥侯兵送来的。以海因的谨慎性格,虽然在新科夫诺城留下了老将欧内斯特镇守,但他还是很注意收集科夫诺方面的情报,主要是防止新科夫诺城周围的领主有什么异动或者是新科夫诺城里的商人们有不稳迹象。如今,他的担心竟然成了现实。新科夫诺城确实遭到了奇袭,当然,海因这时还没收到关于战况的报告。 “想不到当初为了稳住费尔特斯亚说的话竟真的实现了,这些领主也真是太会挑选时机了。” 海因很不高兴地哼哼着,原本他认为新科夫诺城周围的领主即使心存不轨也不会在帝国军大举入侵的时候发动变乱,因为这样做无异于自杀——即使攻下了新科夫诺城也只是帮帝国军的忙而已,这是很浅显的道理。但是,现在看起来他还是太高估那些领主的判断力了。 海因曾经使凯勒尔为了作出前进或是后退的决定而头疼不已。然而现在,轮到海因本人感到头疼了。究竟是放弃重创敌军的大好机会回头救援新科夫诺城还是冒着丢失主城的危险继续进攻,海因为此深感烦恼。他是智者,但并非全知全能者,只能根据手头的消息来作出判断。最后,还是海因一向谨慎小心的习惯占了上风。 “机会总还是能在创造的,主城若是丢了可就麻烦了。” 海因这样安慰自己,不过他又随即怀疑自己是否过于武断了。毕竟,新科夫诺城有南方剑圣坐镇,未尝不可能只用一个中队的兵力取胜。这想法又让他犹豫了很久,但最后海因还是放弃了完全依赖别人的念头。 “最好不要把所有的蛋都放在别人的篮子里,毕竟,新科夫诺城只有一个中队。” 海因最后还是作出了最为小心谨慎的决定,他走出营帐,下令己方的部队也后撤,返回新科夫诺城。虽然众将官们都很不乐意,但还是支持了他的决定——海因把情况分析得很清楚。 不过,众人的惋惜之情溢于言表:“要撤退了吗?帝国军的运气还真是不错,要不是索菲亚的笨蛋领主帮忙,这一回他们可就死定啦!” 枪兵队长戈尔斯原来打算大干一场的,现在只能放弃了。不过,对于所谓“帝国军运气好”的说法,海因却不以为然:“是凑巧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如果没有赤龙重装兵团的策动,索菲亚的领主应该不敢贸然向‘南方剑圣’挑战的——身为圣城卡达印修士馆的一员,那个凯勒尔男爵不可能每次都处在下风的。艾尔夫,现在不能再犹豫了,赶紧回援主城要紧。” “辛苦了这么久,到最后还是只能放弃吗?” 带着可惜的口吻,负责具体指挥的中队长艾尔夫接受了撤退的指令。自从骚扰敌军的任务完成后,艾尔夫就带着他的剑士中队在普立克提督的运输船中队协助下同海因的本队会合了,目的就是为了加强在同赤龙重装兵团决战时的战力,然而现在这一方案却被迫取消,也难怪艾尔夫会感到遗憾。 “没办法的,艾尔夫,主城受到威胁,我们的军团长还在那边呢。” “是,下官明白。只是……敌军是否会趁我们后撤的时候追杀呢?” 不愧是出身于阿古利亚古利斯士官学校的将官,艾尔夫不仅仅想到了大好机会的放弃,更想到了敌军趁机截杀的可能性。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可能。现在南十字军的兵力仍然远逊于赤龙重装兵团的实力,之所以能够逼迫对手后撤,主要是因为海因巧妙地扼守住了关键性的地形,而且赤龙重装兵团的后方受到威胁,不得不暂时后撤。如果现在海因让出了关键性的通道,一旦让赤龙重装兵团趁机挺进,到了可以充分发挥其兵力优势的平原上,索菲亚军的不利局面就近在眼前了。所以,艾尔夫的顾虑还是非常实际的。 海因笑了笑,这个问题他当然不会没有考虑过,不过,海因自有他自己的想法:“阁下说得不错,确实有这个可能。如果敌军趁我们后退时前进,他们一定可以获得一时的优势。但是,以后的局面就很难说了,大天使要塞的危机仍然存在,而赤龙重装兵团也恐怕很难如愿打一场正规的歼灭战——我自会让他们在开阔的平原上疲于奔命。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团长凯勒尔男爵也是一个有长远眼光的人,我不认为他会为了眼前的局部利益而将整个军团置于冒险的态势下。” “是,明白了。那么,下官这就去做撤退的准备。” 艾尔夫带着众将官匆匆离去,而海因独自遥望着帝国军营地的方向,眼中不觉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神采。 “再会吧,凯勒尔男爵,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较量。” 不知是否真的存在感应之说,当海因对着帝国军兵营方向发出感慨的时候,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军团长凯勒尔也正好在凝望着南十字军的阵营。 “修道士海因,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强大,就让我们在战场上见面吧不过,这一次是不成了,那个埃米尔伯爵太蠢……” “凯勒尔大人。” 凯勒尔回过头来,是一名年轻的将官,菲利尔·德斯小队长,原本隶属于另一名中队长手下。上一次在遭遇到南十字军的奇袭以后,菲利尔在逃脱后仍然记着悄悄地跟踪对方的大部队,从而得到了索菲亚军利用水路运输部队的情报。所以凯勒尔认为他是一个可造之才,将之调至自己的部下,颇为器重。 “啊,菲利尔,有什么事吗?” “正如您的推断,索菲亚军果然后撤了。卡尔达克将军请您过去议事——军团长大人似乎打算改变后撤的计划。” “是吗?居然还想要趁机截杀索菲亚军?太自负了吧。” 凯勒尔轻声笑着,跟着菲利尔走回营帐中。果然,卡尔达克一见他就跳了过来:“怎样?凯勒尔,敌军正在撤退,我们现在回头就可杀他个措手不及,我自己冲在最前头,那些索菲亚人中间还没人能挡得住我,一定可以冲出这条狭窄的山道。只要冲出了山道,到了开阔的地方,我们就排出横向阵形,从正面向前推进,敌军如果胆敢还击,我们就利用兵力的优势把他们包围起来……” “确实如此,大人。” 凯勒尔淡淡地打断了卡尔达克的长篇大论。 “那还犹豫什么?立即下达回头反攻的命令!” 虽说发言被打断了,但卡尔达克难得看到自己的意见得到了副官的赞同,还是十分高兴。然而,凯勒尔接下来的话可就让他高兴不起来了:“以后呢?您打算怎么办?” “以后?”“是的,冲出山道以后。” “当然是找索菲亚军决战了,在开阔的平地上,我们的阵形一旦展开了,把他们四面包围,他们就休想逃走了。” “不错,可是您也知道,在平地上敌军同样有充分的施展余地。您认为他们会给我们包围他们的机会吗?在那个修道士海因的指挥下?” “呃……人总是会犯错误的,那个海因再怎么聪明也难免有犯错误的时候吧?” “是啊,可是迄今为止下官还没能抓到过他的错误。当然了,如果我军兵力充足,后防线又没有被偷袭之虞,我军尽可以慢慢行动,将他们逼入绝境。可是现在,在大天使要塞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我们恐怕没有闲暇和他们在平原上捉迷藏啊。”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直接进攻新科夫诺城,不怕那些索菲亚军不出现!” 卡尔达克怒气冲冲地叫道,他精心构想的反攻计划被凯勒尔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打得粉碎,卡尔达克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 “不错,大人,索菲亚人一定会出现的。可是那样一来我们就被置于一战必须取胜的被动局面了,万一不幸战败了,不仅新科夫诺城攻不下来,就连大天使要塞也可能已经丢了。到那时候,我们赤龙重装兵团所面临的遭遇恐怕也和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差不多了,而现在我们的兵力仍然占据绝对优势,下官以为我们没必要那样冒险。还是先返回要塞里,补充所需的粮食辎重,整备兵员,向皇帝陛下发出求援书,请陛下派遣冰龙海骑士团前来相助,封锁索菲亚的海上通路,这才是万无一失的取胜之道。” 卡尔达克沉默了许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吧,既然男爵阁下这么认为,就按照男爵阁下的意见行动吧——不过,求援书可要你来书写,我可不想再在陛下面前丢脸了。” 凯勒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放心吧,大人,事实上几天前下官就已经把求援书写好了,您只需要签上名字,盖过印章以后就可以送出去了。” “原来你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天哪。既然如此,就不要犹豫了,赶紧把书信拿来,尽快地送出去吧。” 卡尔达克有气无力地回答。他始终也想不明白,己方的兵力明明占据了优势,为何一直以来都落在下风,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若是以前有人告诉他实力并不能决定一切,红武士卡尔达克一定嗤之以鼻。但是,自从听说了北陆原会战中兵力占绝对优势的铁甲骑士团落得个全军覆没的结局后,卡尔达克不得不相信“一个好军师抵得上一支军团”的说法。 赤龙重装兵团的求援书通过圣佛朗西斯城向帝国本土传递。很自然地,在圣佛朗西斯城驻防的青龙骑士雷昂得到了前方战事不利的消息。作为整个索菲亚领土的总负责,雷昂感到自己肩头的担子颇为沉重。而且他的心中难免会有一些想法——卡尔达克宁愿绕远路去向皇帝求助,却不愿向近在咫尺的青龙骑士团求援,明显是对他雷昂的青龙骑士团有成见。对于年轻尚轻又极为重视荣誉的青龙骑士来说,这当然不会不留下一点芥蒂。出于武人的荣誉感和雷昂个人的责任心,他打算派兵帮助卡尔达克防守大天使要塞,以避免赤龙重装兵团出现首尾难顾的尴尬。不过,照例克劳德主教是不会和他谈论有关帝国军务的,雷昂只能找好友兼副官柯利亚特商量。 “怎么样?柯利亚特,如果派你带几个中队协助卡尔达克将军防守大天使要塞,谅索菲亚人也无法威胁到赤龙重装兵团的后路了。就算他们乘着海船在大海上漂流,最多也只能拦截小队的斥侯兵而已——而且还要当心我青龙骑士团骑兵部队的围剿。听说守卫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兵力并不充分,没有了后顾之忧以后,卡尔达克大人应该很快就能拿下新科夫诺城了。” 雷昂考虑得很仔细,战术也拟定得很好。但是柯利亚特对于这个计划并不热心。 “雷昂大人,下官知道您完全是出自公心的想要协助友军,但是下官担心会被别人误会啊。” “误会?误会什么?” 雷昂感到很奇怪。和大多数人一样,青龙骑士雷昂在观察别人的时候可以作出相当准确的判断,可一旦问题牵扯到自己身上,判断力的水准往往就大为降低了。 “您真的没想到吗?卡尔达克将军一向对我们不满。如果我军在这时候向大天使要塞派出援军,是否会被认为有同赤龙重装兵团抢功的意图呢?” “这……” 雷昂困惑了。确实,性格光明磊落的青龙骑士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见主官已经感到犹豫,柯利亚特继续说:“现在赤龙重装兵团确实遇到了一点麻烦,但他们的实力仍然要超过对方。我军若是冒冒失失地插一脚,即使赤龙重装兵团以后胜利了,他们也不会感激我们,反而有可能认为我们分了他们的功绩;万一赤龙重装兵团失败了,我们青龙骑士团反而要平白无故地和他们一起承担失败的责任。所以说,无论怎样我们都讨不了好。因此下官认为,我军还是不要介入为上。” 雷昂苦笑着点头,以他的头脑当然也能够理解这些。但是,雷昂身为帝国首屈一指的大将,他必须对帝国的皇帝负责,考虑整个帝国的利益。而柯利亚特身为青龙骑士团的副军团长,只需对自己的直属上官雷昂负责,也就是说他只需要考虑青龙骑士团本身的利益就可以了。这就是两人意见之所以产生分歧的原因。 “啊,柯利亚特,你说得不错。可是,我作为陛下钦点的圣佛朗西斯城城主,若是只顾着自己直属军团的名誉和利益,而对同僚的不利局面视而不见,恐怕会被别人说成是自私和卑怯的表现吧。或者,去向克劳德主教大人请教方略,如何?” “这……恐怕不好吧。姑且不论克劳德主教的忠诚心如何,作为一个索菲亚人,他恐怕很难做出对帝国有利而对索菲亚不利的谏言。迄今为止,他为我们效力都是对索菲亚民众和帝国军都有好处的民政工作,对于我们的军务他从不涉足,这固然是他的谨慎之处,但恐怕也带有一定的可疑点。” 不知是出于偏见还是过于谨慎的戒备心理,柯利亚特对于克劳德一直抱着怀疑和不信任的态度。不过由于他一直只负责军事,而克劳德只负责民政,所以两人的行动轨道决不会交叉,当然也不会有大的矛盾产生,这也是青龙骑士雷昂苦心做出的人事安排之一。不过,只要一有机会,柯利亚特就设法提醒雷昂注意提防克劳德。青龙骑士对此是心知肚明的,而他也无意要自己的副官改变看法。 “不干涉军事,不出卖其他的索菲亚人,这正是克劳德主教值得敬重的地方。如果他像那个图拉姆一样,为了一己的利益连自己母亲都可以出卖,我是决不会重用他的。” 雷昂的语气先是带着尊敬的声调,但当他提到索菲亚前书记官图拉姆的名字以后,口气就变得充满厌恶感。其实图拉姆对于帝国的事务还是很尽心力的,但他对卡奥斯人过于谄媚的嘴脸和对索菲亚同胞冷酷无情的态度反而使得所有的人——不论是卡奥斯人还是索菲亚人都对他不抱好感,思想单纯的柯利亚特更是把他看作人类中的耻辱。但奇怪的是,克劳德主教对此却并不在意,还是很重用图拉姆的才干,让他在自己的手下担任类似于书记官的职责。而且图拉姆本人也表现得非常圆滑,雷昂几次有心将他除去,却都无法找到合适的借口,只得作罢。他也几次向克劳德主教提出不要再重用图拉姆这种人,但都因无法找出图拉姆在工作中的错失而无法实现。 谈了一阵子,还是没得出什么结论,雷昂最后还是放弃了向克劳德求教的念头,因为柯利亚特认为他即使问了也不会得到满意的答案。而且,这样做反而会让克劳德了解到了帝国军目前的窘境。既然得不到更好的意见,雷昂只得暂时把出兵援助的念头搁下,着手处理其他的问题。 不过,雷昂并不认为他不向克劳德求教就意味着克劳德主教不了解帝国军目前的窘境。事实上,每次当雷昂与克劳德在一起议事的时候,只要雷昂有什么想隐瞒的事情,他总是感到克劳德主教的笑容中带着了然的味道。而就在同柯利亚特商议过关于出兵援助赤龙重装兵团的事情后的第二天,当青龙骑士与克劳德主教相遇时,雷昂感到克劳德的眼中又带了那种熟悉的笑意,雷昂忍不住主动出声道:“啊,主教大人,近来似乎有对帝国不利的传闻啊。” “是吗?我怎么一点也没注意到?” 克劳德笑眯眯地回答,雷昂本来也没指望从这个老人的口中套出什么话来,只得支吾着离开了。独自坐在书房里,雷昂禁不住又皱起了眉头:“难道这位主教大人真的不了解眼下赤龙重装兵团面临的困境?” 雷昂这样揣测着,不过,只要联想到克劳德主教一贯的精明,雷昂就对此不敢抱什么希望了。他甚至有这样的想法:“也许克劳德主教知道的比我还多呢。” 与青龙骑士的愁眉苦脸相反,克劳德主教在同年轻的帝国将军分手以后,脸上始终保持了笑眯眯的神色。他沿着花园的走廊左穿右绕,走进了一间小小的黑屋子。 屋子里没有点灯,在一片漆黑中隐约可见一个披着黑斗蓬的人影孤独地坐在桌旁,当克劳德走进屋子时,他将头低下去以躲避那并不强烈的阳光。当克劳德小心地把门完全关闭以后,黑衣人才慢慢地抬起头,黑暗中,黑衣人的两只眼睛就像是两团红色的火。 “阁下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了。黑魔法这种东西虽然很有实效,但修炼起来对于本身的伤害作用也很大,不要过于沉溺其中了。” 克劳德很谨慎地提出建议,而黑衣人只是付之一笑,笑声中又带着少许苦涩:“算了,它已经改变了我的一生,而且修炼了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主教大人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嗯,能再次看到老朋友当然心情愉快。” “在我的面前就不必玩这套把戏了吧?那个青龙骑士又被你作弄了?” “可别胡说,我一直很尽心地帮助他。” “只是在政略方面,其他方面可不一定——算了,反正那与我无关——这次叫我来又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事情要麻烦阁下。” “什么事?该不是要我出面去帮助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吧?”黑衣人用带着点调侃的口气问道。 而克劳德则一本正经地回答:“那可不行,现在我是帝国忠实的臣子了……” “是吗——?” 黑衣人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笑,而克劳德也无意与他争辩。他微笑着,开始述说:“今年,圣佛朗西斯城附近的村庄都大丰收了,特别是西边的福斯克村,那儿的农民们手中现在有不少钱。” “?” “我曾经在圣佛朗西斯城的南面树林旁建立了几座伐木厂,如今也囤积了不少上好的木材。” “?” “在圣佛朗西斯城的东侧,还有一小片金矿区。产出来的金子虽然不及高兹堡的成色好,却也算很有价值的财产了。” “?您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自从遇到了克劳德主教以后,黑衣人发现自己的耐心已经好了许多,不过,总还是有不能适应的情况。而克劳德自己却一点也不急,他笑眯眯地继续述说:“这些财富当然会引起不法之徒的觊觎。” “啊哈,我明白了——要我去收拾盗贼团?” “不。自从青龙骑士团控制了圣佛朗西斯城以后,这附近已经连一个盗贼都没有了。事实上,现在圣佛朗西斯城的秩序反而比当年作为索菲亚王都的时候更好了。” “那么……” 黑衣人反而糊涂了,而这时克劳德主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带着一种狡黠的意味。 “我想阁下代我去征收那里的物资。” “那儿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地交出物资吧?您有什么凭证给我吗?” “阁下的武力就是凭证。” “什么?要我当盗贼抢劫!绝对不行!我们是佣兵团,只有讨伐盗贼团,岂有自己做盗贼的道理!” 早就料到了黑衣人的反应,克劳德主教一点都不着急:“事实上,那些地方都是属于我自己的产业。我以主人的身份邀请阁下去取财物,阁下大可不必感到愧疚。” 黑衣人用惊讶的眼光看着克劳德。虽说以往克劳德主教也曾经布置过一些奇怪的任务给他,不过,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要别人去抢劫自己财产的事。感觉到了黑衣人奇怪的目光,克劳德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头:“没办法,现在圣佛朗西斯城的城主是青龙骑士雷昂。他的为人非常精细,又向来有亲自处理公务的习惯,如果我用金库里的金币支付阁下的酬劳,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所以,只能让阁下自己去取得属于自己的酬劳了。” 黑衣人摇了摇头,语气变得沉重而且恭敬:“克劳德主教,我虽然是一个靠出卖鲜血为生的佣兵团长,但却也是主教大人您的朋友。如果大人您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即使没有任何酬劳我也一定会去做的。大人您完全不必牺牲自己的产业,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就是。” 克劳德点了点头,伸出手去握住了黑衣人的手:“我完全信任阁下的友情,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些年来相信你也了解,我克劳德决不会做出于人于己都无益的决定。去夺取那些财物本身就是我这次委托的任务,而且并不是容易的任务,还请阁下尽力去完成他。” 犹豫了片刻,黑衣人点了点头:“既然是主教大人的愿望,那么我遵命就是——虽然我还是不理解您的想法。” “那么,拜托了。” 克劳德轻轻握了握黑衣人的手,转身准备离开了。这时,黑衣人在他的背后轻声说道:“主教大人!” 克劳德主教回过头来:“什么事?” “距离上一次见到您,您又瘦了很多。” 克劳德默默地站了半晌,才回答道:“啊,要一个年迈的老人背负过于沉重的责任,消瘦也就在所难免了。” “希望我能够帮助您承担部分的责任。” “承担责任吗……” 克劳德低声呓语,走出门去,抬头看着空中。他的眼睛所注视的,正是索菲亚王国的南方,新科夫诺城的方向。 “能够为我分担责任的人,应该已经成长起来了吧……” 当求援书抵达卡奥斯帝都“天舞之城”的时候,城中正好又下了一场大雪。这一年整个阿伦西亚大陆的天气似乎特别寒冷,往年这时候不应该下雪的,而现在刚刚十一月底,天舞之城已经是冰天雪地的世界了。帝国的将官们踏着满地的冰雪,前往皇宫会议大厅与帝国皇帝法兰会面,商讨赤龙重装兵团请求援助的要求。刚开始的时候,议事厅中议论纷纷:“真是想不到,就连‘红武士’卡尔达克这样的猛将竟然也被铁甲骑士团的败北吓住了,写信回来要求援军,太怯懦了吧!” “‘南十字军’?听说是由商人出钱临时拼凑的防卫队,编制也严重不足,又只是由一个小孩子出任军团长,竟然把凯勒尔吓成这样子?” 帝国的重臣们对于这份求援书如此评价。但他们的嘲笑却被一个威严的声音喝止了:“知进知退,方为大将之风。光懂得向前突进的野兽最终只不过是猎人手下的猎物而已。现在赤龙重装兵团的对手是南方剑圣和他的弟子,当年我国与之齐名的‘枪圣’梅菲斯大人初次上阵时也被认为只是大贵族的纨绔子弟,可结果向他挑战的人却无一生还;而且这一次在北陆原大败斯泰恩保克卿的林斯塔王子克瑞斯也只是个少年,众卿不要又犯了视虎为猫的错误。” 说话的正是帝国皇帝法兰本人。既然皇帝做出了评价,谁又敢反对呢?顿时,议事大厅内一片寂静。 室内安静下来以后,皇帝法兰看了看四周,周围坐的人并不多。白龙圣骑士团团长阿尔方斯由于仍然在监视着兽人族的举动,自然不可能参加会议了;赤龙重装兵团团长卡尔达克远征在外,当然也不在场;铁甲骑士团团长斯泰恩保克虽然已经回到帝国,但他忙于重建军团,现在不在帝都,所以也未能出席这次的军议会;而帝国皇家剑士军团团长安特亚斯由于年事已高,一般的会议通常不出席;皇帝最为信任的猛将哈西那姆奉令公干,也离开了天舞之城。这样,十大军团的长官没几个人出席。就是在其他次一级的将官中,也有不少人因故未到。最后,法兰四处看了看,发现其中少了一个原本相当醒目的人影。 “伊美尔达卿呢?冰龙海骑士团团长为何不在?” 冰龙海骑士团团长伊美尔达是帝国惟一的女性军团长,而且她本人的容貌也一向颇受瞩目,再加上皇帝法兰召开这次军议会的主要目的就是了解冰龙海骑士团对于出兵的态度,所以伊美尔达的缺席就相当引人注目。 “陛下,伊美尔达将军上次奉令自海路攻击索菲亚的新科夫诺城,回来后一直染病在床,所以未能向陛下报告,还请陛下见谅。微臣将代替伊美尔达将军执行陛下的命令,微臣自信,不论陛下作何决定,微臣当竭尽全力,一定能够完成陛下的心愿。” 敢于做出这样自信保证的,只有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加拉米奥子爵。他出身于大贵族世家,从小就受到贵族教育,因此他的功勋和荣誉意识极为强烈。而且,加拉米奥当年与青龙骑士雷昂曾经同门学艺。最近,昔日的同窗青云直上,现在已经出任到城主的要职不禁大大刺激了加拉米奥的竞争意识。所以,抓住这一次主官伊美尔达未能出席军议会的机会,加拉米奥立即向皇帝表达他的浓烈战意。另外,上一次在达伦海峡阻击兽人族入侵的时候,加拉米奥确实表现出了不凡的指挥能力,他此时竭力请战,倒也没有人认为他狂妄。 在他说话的时候,旁边的宰相夫利斯微微皱了皱眉头,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有话想说,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看着年轻气盛的臣下,帝国皇帝微微点头。 “众卿以为如何?” 加拉米奥的出身与青龙骑士雷昂颇为相似,也是帝国的名门后裔,与雷昂又是同出一门,剑术自然也颇为出色。再加上容貌出众,极受美女的青睐,一向以来众人对他的风评都相当不错,又有了最近达伦海峡阻击战的大功作为背景,所以,当皇帝询问众将的意见时,大多数人都点头表示赞同。不过,也有反对的意见,宰相夫利斯就是其中的一个。 “陛下,根据近来的报告,南十字军是由‘南方剑圣’欧内斯特指挥的。这是一个经验极为丰富的老将,老练如凯勒尔也深为忌惮,被迫写来了这求援信。加拉米奥子爵虽然勇气可嘉,但毕竟年纪尚轻,恐怕难以胜任单独出兵的职责。” 一听到有人反对,而且还是发言举足轻重的宰相反对,加拉米奥慌忙为自己辩解:“卡尔达克将军的求援书上说得很清楚:赤龙重装兵团仍然占尽陆地兵力的优势,之所以要求援军只是为了对付索菲亚军的海上力量。所以下官只需要对付索菲亚人的运输船就可以了,在上一次与兽人族在达伦海峡的激战中,微臣暂代伊美尔达将军指挥,总算积累了一点实战经验,下官自信对付运输船队的能力还是有的。” 宰相夫利斯正要说话,皇帝法兰的低沉声音响起了:“嗯,以加拉米奥子爵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此项任务。” 既然皇帝开了口,一般来说就不应该有反对的意见了。但是,这一回宰相夫利斯似乎存心与加拉米奥子爵作对一般,他又一次出言反对:“陛下,兽人族虽然在最近的连番大战中败北,但它们对我们的威胁依然存在。达伦海峡的防卫不可松懈,如果贸然调走冰龙海骑士团,恐怕会影响到帝国本土的防御……” “兽人族早就被杀得一败涂地,短期内绝对无法挑衅了!” 眼看快要到手的立功机会又要飞走了,加拉米奥子爵不顾礼仪地打断了夫利斯的发言:“伊美尔达将军仍然可以留守达伦海峡。下官只需要带走本部所属的一半舰队就可以了,还请宰相大人给予下官为帝国尽忠的机会!” 加拉米奥面向着皇帝法兰站起来,然后跪倒在地上,向着帝国皇帝慷慨陈辞:“我们法蒂诺世家历代都受到卡奥斯皇家的恩宠,微臣加拉米奥·法蒂诺更是在少年时就被陛下委以副军团长的要职,所以微臣愿以性命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臣以历代先祖和法蒂诺家族的荣誉起誓,若是不能攻下新科夫诺城,微臣就……” “好啦,加拉米奥将军!” 皇帝法兰挥了挥手,阻止了加拉米奥的誓言:“年轻人的通病就是太冲动,天下没有必胜之战,决不要以战争的胜负来赌咒!朕对于卿的实力还是深具信心的,这一次朕就任命卿为主将,率领本部的六个中队出兵自海路攻击新科夫诺城,前去助卡尔达克将军一臂之力。” “是,多谢陛下教导!多谢陛下成全!” 喜出望外的加拉米奥低头谢恩。而皇帝法兰则哈哈大笑,离开了会议室。皇帝这一走,议事厅里的安静就被打破了,加拉米奥家世显贵,他的家族在朝中有不少世交好友,所以大厅内诸将,特别是那些身世地位不及加拉米奥的人纷纷走上前去向即将出战的年轻子爵祝贺,那些年轻的宫廷侍女,更是把他当作了即将凯旋的英雄一般欢呼。而加拉米奥本人也显出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青龙骑士雷昂初次单独领兵出战的时候只有十三岁,而如今,我早就过了这个年龄了。虽然迟了点,不过决不会表现得比雷昂差劲!” 众人纷纷叫好。此时,正陶醉于众人赞叹声的加拉米奥突然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祝子爵阁下旗开得胜——只是要当心您的面具为您带来麻烦。” 前半句是相当平凡的祝词,本不会引起注意。但是,这声音实在是听起来让人感觉不舒服,那是一种带着金属锈蚀声音的腔调,极不舒适地刺激着人的耳鼓,再加上莫名其妙的后半句,以至于一句祝愿之词听起来就象诅咒一样刺耳,加拉米奥有些恼怒地把头回过去,想看看是谁这么不识趣。 在大厅的角落里,背靠着柱子站着一个人。他的身材矮小,披着黑色的斗蓬,斗蓬上画有一条龙缠绕着十字的标记,那是黑龙圣修士团的法衣。这个人的脸几乎全部隐没在黑色的风帽里了,不过,加拉米奥已经从他的声音中辨认出了他的身份:“是你,莫拉法尔!信奉暗黑神卡迪斯,只会靠玩弄黑魔法取悦夫利斯宰相的巫师。” 加拉米奥的语气中带着厌恶和轻蔑,就像是看到了一条毒蛇。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对黑衣法师莫拉法尔抱着不友善的态度,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什么人愿意待在巫师莫拉法尔的四周——在他的周围,总是有一种让人感到窒息的气氛。 “想不到你也会出席这种只有副军团长以上级别的人才能出席的军议会呢。” 完全无视于加拉米奥的不友善语气,莫拉法尔微微欠了欠身:“承蒙夫利斯大人恩宠,下官刚刚被提升为黑龙圣修士团副团长。” “哦,宰相大人居然会提拔一个巫师当副手,看来最近宰相大人确实有老迈的迹象呢。” 加拉米奥冷笑着说道,由于自恃大贵族的身份,加拉米奥在言谈间竟然对于帝国的宰相也很不恭敬。奇怪的是,身为夫利斯副官的莫拉法尔对此完全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子爵阁下对于这一次出征似乎信心十足?” “那是当然!” “只是,根据下官的预测,今次的任务不一定能为阁下带来武勋啊。请恕下官多嘴,这一次阁下引以为自豪的面具恐怕会给阁下带来大麻烦。” “你怎么知道?从那个水晶球里看到的?” 加拉米奥冷笑着反问道。虽然自古就流传着黑魔法中有一种可以用水晶球预测未来的法术,但身为贵族的加拉米奥是从来不信的。 “下官只是尽同僚之义点醒阁下而已,现在不信,将来可能会后悔呢。” 莫拉法尔还是那种不瘟不火的态度,说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让你和你的黑魔法都见鬼去吧!我从来没有向你这种人征询过意见!” 满心不悦的加拉米奥不顾贵族风度地吼叫道,随后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轻轻地冷笑了几声,莫拉法尔低声自语:“年轻人啊,总是这么冲动——很快你就不得不请求我的帮助了。” 就在加拉米奥与莫拉法尔交谈的同时,还有两个人也在谈论加拉米奥的出征——宰相夫利斯趁着众人不在意,悄悄地溜出了议事厅。 “陛下,陛下!” 还不容易才在走廊里追上了皇帝法兰,夫利斯不顾礼仪地捉住了法兰的衣袖:“陛下,加拉米奥子爵年轻气盛,性情急躁而又刚愎自用,决非南方剑圣的对手啊!” 然而,对于宰相的劝告,皇帝法兰却丝毫也不以为意:“贤卿多虑了,当年朕提拔雷昂的时候也是一片反对声,只有贤卿一力坚持,后来那些反对者无不对贤卿的远见卓识心服口服。而今,加拉米奥卿在上一次的战斗中确实展露了不凡的才华,堪称可造之才,贤卿为何独独对朕启用这名年轻将官如此惊慌?” “陛下,时机不同,人物不一,应对策略自然有所不同。加拉米奥为人好大喜功,到了那边不但不能帮助赤龙重装兵团,反而会与卡尔达克将军争夺战功,还请陛下三思啊!” 皇帝停下了脚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夫利斯。 “诸将都想立功,作战时自然奋勇争先,那不是很好吗?贤卿为何如此坚决地反对出兵援助赤龙重装兵团?” “不,不,微臣并非反对出兵。只是认为指挥官的人选还有待商量……” “莫非宰相大人担心加拉米奥子爵此去会夺了大人爱徒凯勒尔男爵的武勋?” 皇帝的语气不善,夫利斯不由得汗流浃背:“不,不,微臣决无此意……微臣告退。” 诚惶诚恐地退出来,夫利斯摸了摸额头,已经是一把冷汗。 “陛下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固执,竟然一句谏言都听不进去。” 夫利斯暗暗地思量,他感到万分奇怪,以往皇帝法兰并不是那样的。突然间,他的脸上显出了极为恐怖的神色,因为他回想起了一个细节——皇帝在同他说话的时候,手掌一直紧紧握住腰间的剑柄——魔剑萨恩巴特的剑柄! 第四章 凯旋的花束 “欧内斯特将军和莱恩斯军团长在格雷尔河的河滩处以一个中队的兵力大败波尔拉侵攻军三个中队!” 当这样的消息传到由海因率领的南十字军本队以后,艾尔夫、戈尔斯等将官除了满心的高兴之外,都或多或少的带了一点点遗憾的心情:“如果当时我们充分信任欧内斯特将军的能力,专心地追击帝国军,现在战争就已经结束了!”戈尔斯的发言可说是道出了大家的心声。不过,也没有人因此责备海因过于谨慎,不管怎么样,海因是在绝对保障主城安全这个大前提下做出那样的决断。而且,他们以不足敌军三分之一的数量成功地迫使帝国军主动后撤,也算是取得了重大的胜利。 新科夫诺城的商人们为凯旋而归的南十字军准备了盛大的欢迎式,不仅仅是为了欢迎海因这一行人,也是为了向先前已经返回的南方剑圣以及他的弟子们表示感谢。尽管欧内斯特认为战争尚未结束,没有必要这样大肆祝贺,但商人们却有和他不同的见解—— “这次不过是为了在完全取胜以后的更大规模的庆祝活动做准备而已,事实上我们已经很俭省了。” 既然是商人们自愿出资操办,而且,庆祝一番对提高南十字军的士气也有好处,欧内斯特也就不便再加以反对了。于是,当风尘仆仆的海因、艾尔夫等人返回到新科夫诺城的时候,他们立刻被成千上万欢呼雀跃的市民和盛大华丽的表演所包围了。 新科夫诺城本就是一个吸纳大陆上几乎所有文化的场所,甚至远在海外的国家都经常有商船出入港口。因此在这里的娱乐和表演活动也是多种多样,荟萃了各处的精华:从泰尔兰远道而来,全身黝黑的杂耍艺人;来自草原之国塔利亚斯,在马上比在地上更为灵活的马术师;以及来自阿古利亚,以技艺出众而闻名的剑术师,等等。即使是对于从小在号称富裕豪奢的索菲亚首都圣佛朗西斯城长大,而且身为大贵族之子的莱恩斯来说,这些表演也都是新奇有趣的,大部分节目都令他眼花缭乱,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至于他的两个年轻伙伴:奇立恩和费尔特斯亚,虽然都是王族之尊,但他们两人所生活的国家对于这些享乐的事物都是视作颓废生活而严加禁止的,所以他们的兴奋比莱恩斯更为强烈。只可惜作为欢迎式的主角,他们不能跑到人群中尽情的游戏,而必须规规矩矩地站在欧内斯特身后听新科夫诺城的商人代表们致冗长的欢迎词。 “真是无聊啊!” 莱恩斯很不客气地打了个哈欠,眼睛却盯着路边的一群顽童。那些孩子的年纪看起来与莱恩斯差不多,在人群中到处乱窜,不停的进行各种恶作剧。一会儿故意挤到女士们中间,推推搡搡地引起一阵尖叫声;一会儿又跑到贩卖小吃的摊贩前一边同摊主胡搅蛮缠,一边偷偷朝口袋里塞吃的东西。而这一切都让从小就习惯在平民家中生活,在十字街头游戏的莱恩斯感到十分亲切。 “奇立恩,我真羡慕他们啊!可以自由自在的玩耍,为什么同样年龄的我却非要站在这儿听斐兰德长篇大论的念书呢?” 莱恩斯低声地咕哝,而身边的奇立恩则立即一本正经地回答:“要说羡慕的话,他们应该更羡慕你才对吧——同样的年龄,他们只能挤在人群中偷零食,而你却能以军团长的身份接受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团长的致词。” “我只是说说而已,真是个没幽默感的家伙。你瞧那些小子的动作多笨拙,要知道当初我和阿斯尔那家伙可是经常有免费的零食可以享用的……” “喂喂,别再嗦了。就要有小姐上来献花了,那可是纪千老头儿的宝贝孙女,号称是新科夫诺城的头号美人哦!” 费尔特斯亚急匆匆地插话,打断了莱恩斯的美好回忆。一提起这位小姐,三个年轻人都来了精神。纪千的孙女儿纪夕也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但是艳名已经传遍了整个科夫诺地区。只可惜这位小姐严格遵守中京国的古礼,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使偶尔出门一次也总是坐在严严实实的轿子里,脸上还遮了面纱。所以极少有人能一睹她的芳容。在莱恩斯等人初次来到新科夫诺城时的欢迎酒宴上,纪千曾经骄傲地向客人们介绍他的心肝宝贝,只可惜当时莱恩斯忙于应付斐兰德的劝酒,根本无暇顾及为他斟酒的中京国美女的容貌。所以,当后来的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向他打听美人容貌的时候,莱恩斯也只能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了。 这一次,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终于亲眼见到了闻名已久的美人。纪夕手捧着一束鲜花站在纪千身边,身上披着轻薄如水的纱衣,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没有按中京国的习惯梳理成发式,只是随随便便地挽着,但这更使她增添了妩媚的风韵。两位王子的表情都在一瞬间凝滞了。过了半晌,费尔特斯亚才低声地说道:“花束只献给军团长吧?莱恩斯,现在我对你不单单是羡慕,简直就是嫉妒了!” 奇立恩没有说话,因为他的眼睛始终都注视着那个披着轻纱的窈窕身影。过了一阵子,当斐兰德终于发言结束,该轮到小姐献花的时候,奇立恩才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吞吞吐吐的小声说道:“哦……莱恩斯,能不能把这个机会让给我?以后不管你想吃什么或是想要什么,我都会设法为你弄到。” 奇立恩的一生中大约还从来没有这样求过人,他结结巴巴地提出了请求,然后就心急如焚地等待莱恩斯的回答。不过,他并没有焦急很久——莱恩斯几乎是立刻同意了奇立恩的要求。对于只有十四岁,而且玩心又特别重的莱恩斯来说,街边顽童们手中的零食要比眼前美人手中的花束更具诱惑力;而且他也不想在接受了花束以后,面对费尔特斯亚的挖苦和嘲笑;更何况又是好友奇立恩提出的要求,所以他立即后退了两步,退到奇立恩身后去了。 然而这时候,手捧花束的纪夕已经站在他们的面前了。莱恩斯的突然后退,反而把这位美人弄糊涂了——以往男人们见了她多半是想方设法的接近,还从来没有见过往后逃的。不过,由于从小受到严格的淑女教育,纪夕只能用微笑来掩饰她的惊奇。然后,当满脸通红的奇立恩鼓足勇气走上前一步的时候,他那傻乎乎的样子引出了纪夕真心的笑容。就像是谁不经意打破了盛着梦的盒子,纪夕的笑容几乎融化了广场上每一个人的心。 当奇立恩终于跨过了似乎比从家乡塔利亚斯到这里新科夫诺城更远的两步的距离来到纪夕面前时,他的全身都在颤抖。尽管费尔特斯亚一直在背后小声地提醒他保持镇静,不要丢了王族的风度,可奇立恩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颤抖。当他从披着轻纱,宛如梦一般轻柔的小手中接过花束的时候,颤抖的手指轻轻地从纪夕的手背上划过,本应该是没什么感觉的,可奇立恩却立即跳了起来,那模样就和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时杰克佛里特接触到魔剑萨恩巴特一样的神情。 “抱歉,抱歉,非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奇立恩的紧张态度使得广场上每一个人都笑了起来,这笑声更使得年轻的塔利亚斯王子手足无措,不知自己的“罪过”会带来什么结果。幸好这时,莱恩斯在旁边大声地提醒。 “喂喂,快接过花,然后就可以结束了!我也可以去吃东西。” 南十字军军团长的眼睛始终盯着路边摊贩上那些不知名的零食。然而,他显然打错了算盘。在奇立恩笨拙地接过花束以后,莱恩斯正要往人群里钻,却被一只手搂住了脖子。 “别着急,军团长大人,还没结束呢。” “欢迎仪式不是结束了吗?我的肚子饿了。” 莱恩斯努力地想要挣脱,其实他的肚子并不饿,但是他很想混到人群中去回顾当初和小伙伴们一起偷食的场景,不过,这个打算也落空了。 议会团长斐兰德脸上笑眯眯的,但搂住莱恩斯脖子的手却一点也不放松——如果军团长跑去和顽童一起偷东西吃,那南十字军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军团长阁下不是想吃东西吗?丰盛的庆功宴会在等着您呢。” “宴会?不不不,我不想喝酒。” 莱恩斯上一次在宴会上被斐兰德狠狠地灌了几杯,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但是,就连海因都抵挡不住斐兰德的劝酒攻势,莱恩斯自然更逃不掉了。 “不喝酒?那可不行,身为军人,若是不能喝酒会被部下笑话的。” 斐兰德搂住莱恩斯的脖子,硬拖着他向市政厅的大厅走去。虽然莱恩斯是军人,而且还是军团长的身份,但这时却被身为商人的斐兰德牢牢抓住,一点都无法挣脱。 “阁下身为军团长,也代表着南十字军和整个索菲亚军的颜面,可不能做出有损于南十字军名誉的事来,这一点海因修士可是专门拜托过的。” 抬出海因的名号来压制愤愤不平的莱恩斯,斐兰德硬是把他拖进了市政厅的大门。原本就十分宽广的议事大厅现在排放了许多桌子,议事厅被布置成一处巨大的宴会场。当然,大部分的士兵仍然只能被安排在四周的广场上。能够进入宴会厅的,只有中队长以上官阶的将官,以及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的成员而已。这一次,不但伤势未愈的中京商人纪千带病出席了宴会,就连从不出席此类宴会的佛利尔男爵都出现在宴会场上,他一个人连同伺候他的黑奴和女仆,就占用了整整一排座席。仆人们仔细地为这位过于肥胖的男爵挑选好吃的食物,诸如鸡肉,海鲜之类,然后剔除肉中的骨头,最后把整块的食物切成小片后塞入佛利尔男爵的嘴中。而佛利尔本人只是微闭着双眼,不时用眨眼的动作来表达他的意思,而仆人们也就根据他的要求不停地更换食物。这种进食方式令初次与佛利尔男爵一同用餐的莱恩斯等人大为惊奇。 “男爵阁下连咀嚼的力气都节省了,可是他这副模样实在是太难看了。” 虽然身体被制住了,但斐兰德可控制不了莱恩斯的嘴巴。他赶紧打断了莱恩斯很不礼貌的议论。 “佛利尔男爵需要照管他的庞大产业,所以要节约每一分体力。也正是因为这样,男爵一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用餐,这一次他可是额外的破例了,男爵阁下的光临就是对我们这些操办者和南十字军的最大敬意。” 急匆匆地把莱恩斯安排在海因身边的座位上,斐兰德终于摆脱了这个小捣蛋鬼,与其他人欢庆去了。而莱恩斯犹自不肯罢休,仍然喋喋不休地评论着佛利尔男爵的进餐。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食物桶一样,记得小时候我们翻开的蚂蚁窝中也有这么个大家伙……” 听到他越说越不像话,海因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他的议论。不过,海因当然不会直截了当地让上官莱恩斯闭嘴,他另有妙策。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说明了佛利尔男爵为人宽厚,他的仆人们对他都非常爱戴。” “什么?”莱恩斯果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佛利尔男爵把挑选食物的权利给了他的仆人们,吃东西的时候又闭着眼睛,如果有仆人对他不满意,应该是很容易下毒的。可是现在,你看那些仆人们一个个都小心翼翼,挑选吃的东西一定自己先尝几口,可见他们是很认真的为主人效力。” 海因故意胡说八道一番,而莱恩斯果然上当,真的同他辩论起来。 “那也许是佛利尔男爵定下的规矩,他们不得不先尝过才奉上的。” 正如海因的预料,一有机会,莱恩斯喜欢辩论的性格就展露无遗。不过,想和海因在辩论功夫上较量,莱恩斯的火候显然还远远不足。 “是迫于命令敷衍其事还是出自内心地认真工作,并不难分辨,你再仔细地观察一阵,应该可以得出正确的结论。” 海因给莱恩斯留下了一道习题,迫使他闭上嘴之后就不再搭理他了。他转向自己的右侧,老将军欧内斯特的座席。 “欧内斯特将军,首先,祝贺您取得胜利,击破了三倍于己方的敌军。” “彼此彼此,海因军师不也迫使超过我军三倍以上兵力的帝国军狼狈逃窜吗?” 老将的神色淡淡的,丝毫不因自己立下的大功而沾沾自喜。事实上,欧内斯特曾经私下里和莱恩斯谈论过这次胜利,当时欧内斯特这样述说自己的感受—— “我确实感到很高兴,但并不是因为我以少胜多,击败了三倍于我方的波尔拉军,而是因为这次战斗让我感觉到就统率军队的实力而言,我还不输给海因这个年轻人,这才是令我真正感到自豪的。” 当然,海因不会知道欧内斯特心中的感受。此时,海因正在谋划的是下一步的计划。 “帝国军之所以撤退,也就是因为看到波尔拉的叛乱被立刻平息了,新科夫诺城无机可趁的缘故。这一次若不是老将军镇定,我们可就有大麻烦了。” “军师阁下有什么差遣,尽管开口就是。” 与海因的迂回战术相反,老将欧内斯特在识破了海因的目标以后,立即采用了开门见山的方式,这反而令海因大为惊异。 “您……您是怎么知道我有求于您的?” 南方剑圣脸上现出笑容,不慌不忙地饮了一杯酒,脸上浮现出回忆往事的神色。 “唉,也许你自己不知道。海因,你和当年的克劳德首相实在是非常相像,每次在有求于人的时候,都先要七拐八绕地说上一大堆废话,等到把人弄糊涂了再提出要求。当年我和他同殿为臣,最不习惯的就是他这种拐弯抹角的性格。” 一提到索菲亚前首相克劳德的名字,一向言辞犀利的海因居然无话可答了,脸色也微微有些泛红。过了半晌,海因默默地倒了一大杯酒灌下了肚子。 “海因,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好不容易找到海因破绽的莱恩斯赶紧发动攻击,不过,海因虽然在言辞上输给了南方剑圣,但对于南方剑圣的弟子可是一点都不在乎。 “那次你没听斐兰德议长说吗?就连克劳德主教在这里的时候也经常喝酒,我只不过是一个修道士,为什么不能喝?” 海因到底没有酒量,一杯酒下肚,脸上的血色就都泛了出来。看到自己居然能令海因红脸,欧内斯特有些自得地笑了。 “哦,我不该提起这件事的,请原谅。到底有什么吩咐呢?请直说吧。” 既然老将已经表示了和解的意图,海因正好趁机下台阶。他赶紧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的想法:“哦,是这样的,眼下高兹堡的塞利斯男爵为了迫使赤龙重装兵团首尾难顾,正在对大天使要塞展开佯动攻击。而现在赤龙重装兵团的本队已经返回,若是塞利斯男爵没有及时撤退,我担心赤龙重装兵团的凯勒尔男爵会在大天使要塞前上演一出大剿灭战。所以呢,务必要派人骚扰撤退中的赤龙重装兵团本队,迫使他们减慢后撤的速度,以便使塞利斯男爵能够安全撤离。所以,我想请老将军再辛苦一次,率领麾下的骑兵队出击。” “这……” 欧内斯特沉吟不语,显然是在考虑此时出兵的可能性。在先前的战斗中,老将以他丰富的经验和过人的胆识击败了敌军三个中队,但是相对的,己方不可能没有伤亡,他的骑兵中队有近三成的将兵阵亡,再加上受伤的士兵,现在麾下能够用于作战的兵力不足先前的一半。作为和数量三倍于己方之敌军作战以后的成果,这当然是很了不起的,但是再用这支部队去骚扰数十倍于己方的赤龙重装兵团主力,就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您不同意?或者明天再给我答复吧。” “当然不行!我们自己的兵力太少了,这时候只派出一个中队去和赤龙重装兵团较量,简直就像让一条狗去挑战一群狼一样!” 就连莱恩斯也看出了欧内斯特犹豫的原因,他立即代替老师作出了回答。虽然比喻很不恰当,但意见却并非那么不可取。莱恩斯对于海因一向很信任,但并非盲目地顺从,随着他逐渐地成长,凡事渐渐地有了自己的主张,这正是海因苦心教导的结果。不过,这时候海因还不指望莱恩斯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就像不能指望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一开始就理解成年人为何要奔跑一样。所以他必须向莱恩斯分析情况,使他理解自己的想法,就像他过去所做的一样。 “说得不错,莱恩斯,只用少量兵力去挑战敌军的优势兵力,确实是兵家之大忌。不过,现在的形势迫使我们主动出击,如果一味地防守,等到高兹堡的塞利斯男爵败北,帝国军没有了后顾之忧以后他们必然会全力进攻我们。双方的实力相差太远,最终我们必定是失败的结局,这一点,相信你也能明白。至于派出的人选,也只有欧内斯特将军合适。” “为什么?艾尔夫的步兵中队几乎没有损伤,他的武艺和智谋也一向很被你看重,为什么不让他去?” 莱恩斯再次辩论,只不过这一回他并非胡搅蛮缠,而是很有针对性地提出建议。这让海因很是满意,他点着头,回答道:“确实,艾尔夫是个不错的将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所以先前在选择输送到帝国军后方骚扰的人选时,我第一个挑选了他。不过,这一次有所不同。以前赤龙重装兵团的主力都在前方与我军主力对峙,骚扰部队面临的只是敌军的小股兵力。而现在,派出的将官必须面对整个赤龙重装兵团,所以派出部队的首要前提条件就是必须有足够的能力可以迅速逃脱,而具备这种条件的只有骑兵而已。在南十字军的三个骑兵中队里,贝利克安过于冲动,你又是军团长,剩下的只有欧内斯特将军了。” “可是,老师麾下的骑兵队只剩下一半了!” 莱恩斯很不服气地叫道,而海因只是苦笑,又为自己斟了一大杯葡萄酒。 “我知道,早在回来的路上我就打听过了。事实上,现在欧内斯特将军麾下的骑兵还是三支骑兵中队里最多的。我们在‘大鱼之脊背’山道上同赤龙重装兵团几次交手,贝利克安的中队只剩下三分之一,至于你的直属中队,很遗憾,有战斗力的只有原来的四成左右……” “什么?你把我的部队全都消耗光了!” 莱恩斯跳了起来,他的性格原本就是飞扬跳脱的。连续几次辩论失败,莱恩斯的心情自然很难保持平静了。然而,海因还是一点都不甩他,他再一次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一大杯酒。 “到现在才想起来问自己部下的生死,未免太没有做军团长的责任心了吧。” 海因居然不顾时机地继续嘲笑莱恩斯,这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但还是对莱恩斯起到了效果:南十字军的军团长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走出了大厅。 “喂,莱恩斯,你到哪儿去?” 坐在欧内斯特身边,一直忙于对付一整只烤羊腿而顾不上说话的费尔特斯亚终于开口了。既然彼此发过誓言要互相守护的,费尔特斯亚认为自己应该问一声。但是,他的好意却被冷冰冰地弹了回来。 “我去尽一个军团长应尽的职责——慰问自己的部下!” 莱恩斯连头都没回地出了门。 “呀呀,看来我的态度有些急躁了——待会儿得向军团长大人道歉。” 海因笑眯眯地调解着费尔特斯亚满脸不高兴的情绪。同时,他敏锐地注意到原本应该和费尔特斯亚形影不离的另一个人不见了。 “咦?奇立恩呢?他不是应该和你坐在一起的吗?” 一提到奇立恩,费尔特斯亚的脸色就好像吃了个酸苹果。 “那小子吗?不但魂被勾走了,连人都被捎带上了。”费尔特斯亚冲着另一侧科夫诺商人们的席位撇了撇嘴,“说是还要去向那位小姐道歉,多半是想找机会套近乎吧。” 费尔特斯亚的猜测多多少少有些冤枉了老实的塔利亚斯王子,当奇立恩好不容易钻进了妇女们的座席,并小心翼翼地成功凑近那披着轻纱的美人身边时,他脸上的神色还是像个待决的死囚。“夕……小……姐,请原谅我刚才的无礼……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正在兴致勃勃观看歌舞的纪夕回过头来,有些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傻小子,又忍不住笑了。 “请别在意,奇立恩将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您根本不必道歉。” 面对着笑靥如花的美人,奇立恩原本在塔利亚斯王家学院里辛苦学习过,刚才好不容易才回忆起的华丽辞藻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只是傻乎乎地摸了半天脑袋,才好不容易迸出了一句:“没什么关系吗?那太好了,我原本还以为是犯了重大的罪行呢?” “重大的罪行?怎么可能呢?” 纪夕抬起那带着无限梦幻的双眼凝视着年轻的塔利亚斯王子,一瞬间奇立恩以为自己会陷入到那深深的眼波中去,他慌忙挪开目光,说话都结结巴巴的:“我……我小时候就听说你们中京国的规矩很严,若是一个男子碰到了未婚少女的手臂,那少女就必须砍下自己的手臂以示贞节,或者是……嫁给那男子。” 瞠目结舌地愣了半晌,纪夕和他周围的一群女孩子都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怕被其他人听见,她们只能用手帕或是手掌捂住嘴偷偷地笑。 奇立恩呆呆地看着纪夕,后者正用自己的衣袖捂着嘴偷笑,那妩媚的神态让奇立恩的心儿完全被融化了。好不容易,等到小姐们的兴奋劲过去了,奇立恩才很认真地问道:“是我弄错了吗?” 纪夕努力地板起脸,尽可能认真地回答奇立恩:“我是出生在这里的,所以也不敢说中京国没有这规矩。可是,如果我自己遵守这规矩,那从小到大,就算我有和章鱼一样多的手脚也不够砍啊。” 说完,纪夕又伏在桌上咯咯地笑个不停,终于打翻了一把酒壶,发出很大的声响,旁边不远处的桌旁立即投射来了纪千老人的严厉目光。纪夕慌忙恢复了正襟危坐的神态,两眼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宴会场中的歌舞,再也不敢旁顾了。而奇立恩也感到纪千的目光在他的身上绕了几圈,似乎并不友好,这让他感到十分尴尬,甚至不敢回到原来的座席,只得偷偷地溜出了宴会场。 “嘿,嘿,原来你也溜出来了!” 一走出宴会厅的大门,奇立恩的肩头就被拍了一下,把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莱恩斯。顾不上责备莱恩斯的唐突,奇立恩开口询问:“你怎么出来了?” “啊啊,海因那家伙被欧内斯特老师讥刺了,结果他像疯了一样拼命灌酒,然后就把我当作出气筒……你呢?也被人嘲笑得待不下了吗?” 犹豫了一阵子以后,奇立恩这样回答。 “呃……差不多吧,确实被人当傻瓜看待了。” “傻瓜?像菲里克斯那样幸福的傻瓜吗?” 莱恩斯没头没脑地评论着,掉头离去。而奇立恩却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天空。 “菲里克斯……幸福的傻瓜,如果真的能够经常听到她的笑声,就算做一辈子幸福的傻瓜又有什么关系呢……” 庆功酒宴的第二天,一大早,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就来到了海因的书房。他自认为已经起得很早了,但令他惊奇的是,昨天饮酒过量的海因居然起得比他更早,此时已经坐在书房里了。看见老将军走进来,海因首先站起来打招呼:“早啊,欧内斯特将军,昨天我有些失态的地方,真是过意不去。” “没什么,只是你这么一大早就起来了,看来宿醉对你没什么影响嘛。” “没办法,我必须等待欧内斯特将军您的回音,然后作出相应的安排啊。” 海因微笑着坐下,而欧内斯特也坐在了他的对面。 “看来你已经预料到我的决定了。” “应该不出我的预想吧。” “好吧,那我就正式告诉你我的决定:海因军师,本官业已决定听从阁下的建议,出兵攻击赤龙重装兵团的后方。” “太好了,那我的很多计划就得以实施了。” 面对海因的愉快表情,老将的神色却并不轻松。 “不过,有些话我必须要说清楚,海因军师。对于目前应该采取的战略,我的看法与阁下略有不同,在敌强我弱的态势下,这种连续主动出击的战术消耗过大。自从与海贼团战斗以后,我军就一直没有好好地休整过。虽然阁下的智略弥补了大部分的弱点,但我军兵力不足的致命缺陷仍然逐步地显现出来,现在我们用兵就已经有捉襟见肘之感了。这一次只用半个中队延缓赤龙重装兵团回撤的速度,说实话,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海因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他立即提出了补救的方案:“关于这一点,老将军,昨晚我已经考虑过了。我决定把莱恩斯中队和贝利克安中队里所有还能够战斗的骑兵抽调到您的直属中队里,这样就可以凑出一支齐装满员的中队来。” 虽然解决了自己中队补充的问题,老将欧内斯特的神色仍然十分严峻。 “东拼西凑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很快我们就没有腾挪的余地了,及时补充才是最重要的。” “请放心,预计这一次帝国军返回之后应该有一段时期的休整,我们也可以趁机恢复实力。” 海因作出了保证,欧内斯特点点头,起身离去。 “那么我这就去整编士卒了。” “请等一等,欧内斯特将军。” 欧内斯特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什么事,军师阁下?” “您……您擅长海战吗?” 欧内斯特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 “说实话,会一点,但并不精通。” “是吗……啊,抱歉,打搅您了。” 海因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在欧内斯特走后,他考虑了片刻,摇响了桌上的铃铛。不一会儿,一名士兵走了进来。 “有何吩咐,大人?” “请替我把艾尔夫和普立克两位中队长找来。” “遵命,大人。” 卫兵很快地离开,留下海因一人在书房中沉思。他想了很久,又从桌上拿起一幅白绢细细观看,和上一次鸽子送来的一样,这幅白绢上的文字同样也是用卡达印的古代语言书写的。 卫兵的行动颇为迅速,没过多久,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随着海因的话语,首先进来的是步兵中队长艾尔夫。 “来得挺快,艾尔夫——你熟悉海战吗?” 大约是接受了欧内斯特的教训,海因现在说话变得非常直接。过于突然的提问使得艾尔夫愣了一阵,然后才回答道:“不,不熟悉,大人。” “一点都不会?” 海因仍不死心地追问道,但艾尔夫的回答还是一样。 “在海上,除了不晕船,其他各方面下官和莱恩斯子爵并无两样——都是一窍不通。” “太糟糕了。” 海因叹了一口气。艾尔夫是个有头脑的将领。在他的面前海因不必隐瞒局势的严重性。 “是防备海贼入侵,还是抵御卡奥斯帝国的冰龙海骑士团?” 艾尔夫也有了些预感,很紧张地问道。不过,这一次海因并不打算说得太多——如果这消息传开了,一定会搅乱新科夫诺城的人心。 “两者兼而有之吧——现在有大麻烦了。” 海因瘫坐在椅子上,很是没精打采的样子。不过,艾尔夫倒并不放弃。 “阁下,说起海战,当年下官在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时候,倒是有一个同窗好友精于此道——” “现在能找到那家伙吗?” 没等艾尔夫说完,海因就一跃而起,打断了他的发言。然而,他得到的还是失望。 “恐怕不能,他自从毕业以后就渺无音讯了。” “那就没用。” 海因无力地坐回到椅子上,挥了挥手让艾尔夫离去。片刻之后,普立克提督推门入内。 “有什么吩咐吗?军师大人!” 还是与刚才一样的问题:“阁下对于海战的心得如何?” 普立克到底是做了多年船长的人,他考虑了一阵,很沉静地回答:“如果是面对面的接舷战,双方比拼的只是剑术和勇气,那么,下官还有一定的把握。但如果是各自操持战舰互相攻击,那要讲究风向水势的利用,还要看船舰的性能,这些则非下官之所长了——下官毕竟只指挥过商船。” “是这样啊,明白了。虽然不是很令人满意,但总比一个没有强吧。” “?” 普立克提督对于海因的自言自语无法理解,而海因也无意解释。他无精打采地打发走了普立克,然后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过了许久,海因愤愤地站起来。 “没有这方面的人才,难道我就赢不了吗?哼哼,修道士海因一定能想出法子来的!” 一边大声地激励着自己,海因从旁边的柜子里搬出了一大堆东西,有地图,棋子模型,记录用的纸笔,还有几个骰子,正是策士们用来进行兵棋推演的道具。然后,他就直接坐在地上,开始了反复的推演工作。 率领冰龙海骑士团近一半的兵力,意气洋洋的“鬼面将军”加拉米奥子爵在十二月初的时候离开了卡奥斯帝国的海上重镇阿兰军港。利用军团长伊美尔达卧病在床的机会,他得以自由挑选冰龙海骑士团中最强大的战舰。所以此次,加拉米奥所率领的六个舰船中队数量虽然不是很多,但全部是冰龙海骑士团中的精锐,他甚至调集了两艘被称为“海上霸者”的巨型弩炮战舰。这种战舰,一艘就能装载足足一个中队的兵力连同全部的辎重器械,在舰队战中的作用就和要塞差不多。而且舰身上装载了大量的巨型弩炮,可供整整一个中队的士兵同时发射巨弩箭,其威势之强大决非常人能够想象得到的。要想与这种战舰对抗,除非是兽人族的“海上浮城”,那是由无数木头扎成的巨型木排,用驯服的虎鲨牵引,装载士兵的数量是巨型弩炮战舰的两倍以上,而且也很难被击沉。若是被这种东西接近了,成百上千的兽人一拥而上,就算是冰龙海骑士团也无计可施了。不过,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当然是决不会有这种东西的,所以加拉米奥很有自信,他这一次是所向无敌的。 舰队沿着大陆东面的海域蜿蜒而下。自从冰龙海骑士团建立以来,一直都主要用于防备达伦海峡的兽人族人入侵,还很少有利用海军攻击其他国家的例子。上一次伊美尔达率军远征新科夫诺城之所以失败,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以前帝国并不了解到新科夫诺城沿途航路的资料,只能一边探索一边前进,大大影响了速度的缘故。不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再加上沿途的陆地大都已经为帝国所控制,即使有些港口属于米兰,那也是卡奥斯的同盟国,所以加拉米奥的前进就顺畅得多了。 在进入到原索菲亚王国的领土以后,加拉米奥决定到圣佛朗西斯城去拜访当地的城主。原因有二:一方面,他和雷昂自小就同门学艺,虽然两人之间有竞争的意味,但总算还有一些同窗之谊;另一方面,雷昂身为索菲亚地区的最高执政官,加拉米奥来到他的领地上,也应该去拜访一番以尽礼节。因此,他下令舰队暂时在最靠近圣佛朗西斯的海边暂时停留,自己则带着几名部下轻骑前往圣佛朗西斯城。 两人之间的会面相当简单,加拉米奥和雷昂都不是那种感情特别丰富的人,而且他们之间的友谊也没到见面后抱头痛哭的地步。所以,在最初的寒暄之后,两人的谈话很快就进入了完全讨论公事的阶段。当然,雷昂对于加拉米奥的到来是持欢迎态度的。 “很高兴陛下终于还是为赤龙重装兵团派出了援军。我这边也听说了,最近卡尔达克将军的进展很不顺利。我曾经打算派出副官柯利亚特率军去助卡尔达克将军一臂之力,可是,这几天圣佛朗西斯城附近的盗贼突然多了起来,柯利亚特居然镇压不了,当然也就无暇派出援军了。” “柯利亚特不是你最得意的部下吗?居然连盗贼团都镇压不了?若是派出去也多半只是自取其辱吧?到那时候,大约只有你自己亲自出动了吧?” 加拉米奥的评论毫无顾忌,大贵族骄傲自大的特性在这位加拉米奥子爵的身上体现得特别明显。不过,青龙骑士雷昂从小的时候就了解加拉米奥目中无人的习性了,而且他自己又是一个心胸宽阔的人,所以雷昂只是笑了笑,并不生气。不过,加拉米奥并没有就此打住。 “真是可惜啊,现在大陆排名第一的剑士不能和过去排名第一的剑士较量了。” 加拉米奥十分暧昧地笑着。 “由于几个盗贼的骚扰,雷昂你就不能取得击败南方剑圣的荣耀了,未免太可惜了吧。” 对于加拉米奥的煽动,青龙骑士并不以为意,他只是淡淡地点头,回答道:“陛下交给我的任务,是守卫圣佛朗西斯城而不是去和南方剑圣较量,眼下城中出现了盗贼,我当然要以本职的工作为优先。能击败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当然是很大的荣耀,但如果圣佛朗西斯城因为我的擅自离开而有了闪失,那么我的罪过可就远远大于功绩了。” “也幸好如此,现在击败南方剑圣的功绩可就落到我的头上了!啊,现在要抓紧去取得这应属于我的功绩了。” 加拉米奥自信满满地笑着,站了起来,显然已无意再作停留。雷昂也就站起身来相送,不过,他还是对昔日的同窗提出了劝告:“听说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是一个极为出众的用兵天才,凯勒尔男爵多次在他的手下吃了亏,子爵阁下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然而,年轻的子爵极为自信。 “凯勒尔败北,难道就证明我一定会失败吗?上一次在达伦海峡我独力面对数倍于我的兽人海军,最后还不是取得了胜利!” 两人走在王宫的走廊上继续谈论。一路上,加拉米奥不时地对两侧用崇敬眼光注视他的宫女们还以微笑,这是他的一贯习性,走到哪儿都能讨女人的喜欢。不过,就在走出王宫大门的时候,加拉米奥立即从怀里取出了他的鬼面具,戴在了脸上。 “现在还不是在战场上,没必要戴这东西吧,会吓到人的。” 雷昂劝说道,看着眼前的人突然从俊美无比的美少年变成了一个恐怖之极的魔鬼,任何人都难免心神不安。 “在宫廷中,美女的秋波可以让我心情舒畅,而大街上那些愚民的眼光只能让我感到讨厌而已,所以让他们不敢往我脸上看是最好的办法。” 加拉米奥冷笑着回答,雷昂也只能无奈地看他离去。 “让开,为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帝国的子爵加拉米奥大人让路!” 加拉米奥的部下高声呼喝着为他们的上官开道,其中也含有预先通知的意思,免得旁人贸然看到加拉米奥的脸被吓到。不过,这种呼喝没起到什么作用,加拉米奥的鬼面具还是引起了大骚乱——他来到圣佛朗西斯城的时候还是清晨,街上没什么人注意他。可现在却是正午,人最多的时候,他的鬼面具使得整条大街上一片混乱。人们哭喊着四处奔逃,以为是地狱鬼出现了,人与人之间互相践踏;货品被打翻在地上;有些胆小的女人和孩子甚至被吓昏了过去,而加拉米奥本人却很得意于这样的结局。 “看来我的鬼面具确实做得很成功,现在能把索菲亚人吓倒,以后在对付科夫诺人的时候也一定可以起到大作用的。” 加拉米奥冷笑着离去。不过,在他走过去没多远之后,有一个穿着普通市民服饰,但是个子高高、军人味十足的男人从人群中窜了出来,死死地盯着加拉米奥的背影。 “没错,就是这张面具!他竟然是帝国的将领?而且还是……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 冰龙海骑士团自帝国本土出发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赤龙重装兵团卡尔达克和凯勒尔的耳中。皇帝为他们派来了援军,这当然令凯勒尔很高兴。不过,当听到援军是由加拉米奥子爵率领时,凯勒尔的脸色有些不愉快。 “加拉米奥率军前来有什么不妥吗?” 赤龙重装兵团一直都是作为帝国的主力野战部队在外征战,所以军团长卡尔达克回到帝都天舞之城的机会很少,自然也不熟悉加拉米奥的为人。不过,凯勒尔以前可是一直待在宰相夫利斯的身边,因此他对于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认识更多一些。 “加拉米奥子爵的贵族意识太浓厚了,不大容易和人相处。” 凯勒尔尽可能用了和缓的语气,他一直在夫利斯的身边,自然也就接受了夫利斯对于朝中诸将的看法,而帝国的宰相曾经这样评论过加拉米奥:“有一定的能力,作为副官尚称尽职,但是过于自信。且好大喜功,稍有战果就会极力扩大战线,不是一个适合担当一军统帅的人。” 也正是受了加拉米奥的影响,凯勒尔认为所有的大贵族都是难于相处的人,所以他当初对青龙骑士雷昂才会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不好相处?没关系,反正他在海上作战,我们在陆地上,彼此不必经常见面,当然也不会有矛盾。” 卡尔达克很是乐观,但凯勒尔却没有他的上官那么自信。不过,这时候当然不好出言反驳,否则就有挑拨之嫌了。 “这件事情先放一放,凯勒尔,最近索菲亚军老是在背后攻击我军,等到我回头迎战的时候,他们又逃得无影无踪,那是什么意思?” 话题转到了现在赤龙重装兵团面临的局势上。老将欧内斯特的骚扰战术相当成功,帝国军的殿后部队不断受到攻击,而当卡尔达克率领大军回头的时候,欧内斯特的骑兵队又高速后撤,下一次进攻的时候又换了一种旗号,所以直到现在帝国军都没弄清敌军攻击的规模。 “这个,下官也曾经猜想过敌军的意图,不过,不像是大规模的追击,否则他们不会打了就走——现在这种程度的攻击对我们几乎构不成损伤。” “那就只是无聊的骚扰?” “应该是的,不过……”凯勒尔托住下巴继续考虑,“那个修道士海因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事情,他们这样做必定有必然的理由……为了延缓我军的后撤速度……是了,大人,对方一定是发现波尔拉的那个笨蛋领主已经被击败了,没了后顾之忧以后他们又想要追击我们,所以先派了一支骑兵队来阻碍我们,等到他们的主力准备充分以后就发起总攻。” “现在还想追击我们?他们未免太自大了吧,我们杀他一个回马枪如何?” 卡尔达克很高兴地说道,连续的后撤早就使他不耐烦了,一有机会他就想回头攻击。现在赤龙重装兵团已经撤出了那段名为“大鱼脊背”的狭窄山道,有充分的地方展开兵力了。不过,凯勒尔并不赞成这种做法。 “大人,我们现在回头作战的目的是什么?” “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啊。” “仅仅是为这种战术上的目的,就放弃我们战略上回防大天使要塞等候援军的决定?太草率了吧,大人。追求这种小胜利毫无意义,而且反而有可能正中了那个修道士海因的奸计。” “那我们怎么办?” 卡尔达克又没了主意,而凯勒尔则胸有成竹。 “很简单,我们不必搭理他们的挑衅,下官亲自率领投枪中队殿后,一切等回到要塞以后再说。” 不愧是帝国宰相夫利斯的得意门生,凯勒尔虽然不能预知海因拖延他撤退速度的目的,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海因诱骗他们的企图,而且毫不费力地破解了欧内斯特的骚扰战术。对于能够远距离攻击的投枪兵来说,欧内斯特“打了就跑”的战术就很难奏效了,而且凯勒尔的头脑也很冷静,为人又谨慎,欧内斯特既无法用计谋骗他上钩,又无法偷袭他。在连续的几次袭击都没能占到便宜以后,欧内斯特放弃了继续攻击的打算。不过,老将还是很认真地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他一直远远地监视着帝国军,直到证实他们已经全部撤回了要塞,而且并没能追击到高兹堡的部队以后,欧内斯特才率军返回新科夫诺城。 十二月中旬,新科夫诺城的商人们终于得到了惊人的消息:卡奥斯帝国的冰龙海骑士团大举入侵了。本来,修道士海因早就从圣佛朗西斯城那里飞来的信鸽身上得到了这个消息。不过,为了稳定人心,他一直保守秘密。如今,同样的消息被散布在各地的商人们传了回来。不过,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城中没有再出现以前那种惊慌失措的现象。 “现在海因军师和欧内斯特将军都在,没什么可怕的。” 商人们这样安慰自己,不过,作为政务长官的斐兰德还是紧急会见了负责军务的欧内斯特、海因和莱恩斯三人。其中莱恩斯纯粹是因为他的军团长身份才邀请他的,斐兰德所有的事情都只和南十字军中真正掌握实际军务的海因与欧内斯特两人商议,对于莱恩斯,斐兰德原本派了一些侍女哄他玩,不过,海因并不赞成这种做法。 “莱恩斯的玩心本来就太重,若是我们还把他看成小孩子,那他永远都只是个小孩子而已。让他参与事务性的商讨,有助于他的成长。” 于是,莱恩斯得以和海因等人坐在一起。不过,他对于海因等人商讨的关于行军、补给、防御和攻击的策略听不大明白。不过,莱恩斯至少可以明白海因成功地让斐兰德保持了信心。 “对于来自海上的威胁,我已经有了对策,所以议长大人尽可以放心。” 海因很自信地安慰着心神不宁的议会团长。不过斐兰德还是很担心,因为他们新科夫诺城完全没有海军,虽说南十字军中有一个海上中队,但那也仅仅是些运输船而已。 “原来您是担心这个,不过,我完全有把握在没有海军的情况下击败冰龙海骑士团,您就等着瞧吧。” 对于海因的自信斐兰德感到很惊诧,没有海军如何与冰龙海骑士团对抗?不过,在斐兰德的印象中海因似乎一向是这么有把握的,而且也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因此斐兰德也就只能相信海因的承诺。 “那么,我们能做些什么?” 斐兰德很热心地提出问题,而海因只是淡淡地回答:“您只需要保持城中的正常秩序就可以了,不必过于在意战局。战斗的事情是我们这些人负责的,您只需要给我们足够的信任即可——当然,还有必要的物资。” “物资方面尽可以放心,你们决不会因为物资短缺而失败!” 斐兰德信誓旦旦地作出了承诺,然后,这一次会议就结束了。在返回军营的路上,莱恩斯很惊异地问海因:“喂,海因,你有什么妙计,能够在没有海军的情况下对付帝国的海军?” 海因笑了起来,如果是别人向他提这个问题,他一定会拒绝回答。不过,对于莱恩斯,他不必隐瞒。 “这些日子里,难道你没有注意菲里克斯和戈尔斯,还有艾尔夫和特菲亚他们的中队都特别忙吗?” 被海因一提醒,莱恩斯尽力地回想起来。 “嗯,确实,他们好像都挺忙的,整天带着斧头锯子之类的东西早出晚归,似乎是在兴建什么建筑。” “确实,他们是在做土木工程。” “建造要塞吗?” “不,当然不是。要塞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好的。” “那么……” “你等着瞧吧,不久以后你就能见到他们的成果了。” 海因抿着嘴笑,显然对于自己想出的办法极为得意。 此后的十几天,海因本人变得更为忙碌,他整天都在城外指挥艾尔夫等人的建设,回到城内以后也多半是在反复地观看新科夫诺城周围地域的地形图,通过兵棋推演研究各种战术。同时,为了防备帝国军意外的偷袭,他指派贝利克安担任斥侯部队的总负责,再利用各地居民的自警团作为耳目,贝利克安的骑兵队可以快速地把任何信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递回新科夫诺城。这样,海因成功地在大天使要塞和新科夫诺城之间的道路上构筑成了一张巨大的警戒之网,帝国军的任何动向都休想瞒过他的耳目。 不过,海因的警戒心在这一段时期多少有些过虑了。在大天使要塞之内的赤龙重装兵团目前还没有再次出战的意思,卡尔达克倒是曾经有这个想法,但被凯勒尔劝止了。 “如果我军现在出击,相信结果和上一次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还是耐心地等待冰龙海骑士团的援军到达以后,我们再有所行动吧。” “这么说要等到明年再动手了?” “正是这样,大人。” “自从三月份接受了这任务,到现在战争将近拖了一年,陛下和其他朝臣们一定会嘲笑我的进展缓慢。” 卡尔达克有些不耐烦,但凯勒尔一点也不着急。 “当初斯泰恩保克将军倒是在九月份就结束了在林斯塔的战争,不过,大人您不想得到他的结局吧?” “什么?不,当然不!” “那您就保持耐心吧,进展缓慢总比战败好一些。而且……” 凯勒尔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今年大陆的气候似乎特别寒冷,听说现在帝都天舞之城已经下雪了。这里的居民也都说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寒冷的天气,相信对于新科夫诺城的人们来说,这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卡尔达克还是没想通中间的关联,凯勒尔只得把话说明白:“很容易理解的,大人,您要知道科夫诺地区位于大陆的南方,一向气候温暖,那里的人多半不适应寒冷的天气,更不用说在雪地里打仗了。而我们卡奥斯的部队常年居于北方,早就习惯了冰雪和严寒,所以,如果两军在雪地中交战,我们肯定占据优势。这就是下官之所以要拖延到最冷的时候进攻的目的。” 卡尔达克想了想,摇了摇头表示不以为然。 “对于士兵来说,长官的命令可要比寒冷更重要,在生死决战的时候,冰雪恐怕也没什么影响吧。” “一时的勇气当然可以被激发,但是寒冷对意志的影响是长期而且耐久的。士兵的士气必定会因此而下降,战斗时的勇气也肯定不如从前,这是毫无疑问的。而战争的胜负也往往取决于这些看不见的因素。” 凯勒尔毕竟是熟读兵书的将领,很清楚这些战场外因素的重要性。对此,卡尔达克也并不反对。 “是这样啊。那么,好吧,我就耐心地在这里等待过年好了。” “事实上,大人,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部队需要重新整编;受损的部队还要再重新招募兵员;另外,科尔登斯将军的银狼军团也需要重新整编……麻烦的事情多着呢。” “银狼军团也要重新整编?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受到多少损伤哪?” “是的,不过大人您知道银狼军团现在还是以步兵为主,而在先前追击索菲亚王太子那些人的时候,科尔登斯大人就觉得光是步兵速度太慢,不能发挥出银狼军团的优势,因此他想把步兵队全部改编为骑兵。” “这样要花费不少钱哪。” “但完全是值得的,科尔登斯将军的能力……” 卡尔达克没耐心再听下去了,挥挥手,终止了凯勒尔的发言。 “知道了,连同我们自己休整的事情,一起交给你去办理吧。” “遵命,大人。” 凯勒尔虽然对卡尔达克说明了目前赤龙重装兵团需要休整,不过他并没有指望卡尔达克会帮助他处理这些麻烦事。和大多数军团里一样,这些具体而琐碎的事务性工作都是由副官来完成的,相对于赤龙重装兵团的卡尔达克和凯勒尔,情况就更是这样了。 这样,在大陆历596年的最后一个月里,索菲亚军和卡奥斯帝国军双方都在忙于各自整编和补充部队,两国之间出现了暂时性的平静。不过,双方保持平静的目的乃是为了准备更大规模的战争,战争的阴云仍然在大陆上空盘旋。 第五章 成年仪式 大陆历596年终于结束了,对于整个阿伦西亚大陆来说,这是悲哀而且充满杀戮的一年。从432年签订“卡迪亚盟约”以来的和平局面被打破了,人类之间又一次开始了大规模的自相残杀。“卡迪亚盟约”的南方诸盟国试图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大陆最强的军事帝国——卡奥斯。而多年来一直只能在边境地区小打小闹的兽人族也终于抓住机会,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攻势。 不过,战局与大多数人的预料一样:拥有大陆上最强兵力的卡奥斯帝国在这一年的战争中占尽了上风,卡奥斯皇帝法兰亲率双头龙皇骑士团、青龙骑士团、铁甲骑士团以及赤龙重装兵团四支主力部队,再加上以在大陆佣兵团排行中排名第一的金蔷薇佣兵团为首的诸多佣兵部队,以及北方蛮族的兵力,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一举歼灭了索菲亚王国的主力部队,并就势攻占了王国的首都圣佛朗西斯城,占领了索菲亚绝大部分的领土。然后,法兰又回师帝国本土,率领白龙圣骑士团、冰龙海骑士团以及帝国皇家近卫军等留守兵力击退了兽人族的入侵。卡奥斯帝国虽然是两面作战,但在两头都取得了胜利。此时的皇帝法兰可说是意气洋洋,达到了军事上的顶峰。 可是,在取得最初的胜利之后,皇帝法兰就面临着一连串不好的消息:先是进攻林斯塔的铁甲骑士团在北陆原会战中全军覆没;然后,进攻新科夫诺城的赤龙重装兵团又遇到了索菲亚南十字军的顽强阻击,不得不向皇帝发出了援兵的请求。 “卡尔达克,作为朕的爱将,卡奥斯帝国最擅长于城塞攻防战的将官,决不能失败!” 皇帝在发出援军的同时,也对自己的部下发出了这样的指令。然而,在另一方面,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也自信满满地宣称:“帝国的进攻一定会被打败,我们索菲亚复兴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 这样,在整个大陆都关注着新科夫诺城得失的气氛中,阿伦西亚大陆迎来了它新的一年,大陆历597年的新年钟声即将敲响。 “干杯,为了新的一年!” “干杯,为了阿斯尔殿下的成年!” 大陆历596年的最后一天,午夜,小城凯亚斯的城堡中,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和他部下的将官们正在庆祝并且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通常新年的庆祝晚会是在第二天,也就是新年的第一天晚上举行。不过,对于阿斯尔来说,这个晚上自有其特殊之处。 按照大陆的习惯,年满十五岁的人就能被视为是成年人了,然后,他们将承担起一个成年人应尽的职责。对于一国的王子来说,情况更是如此。十五岁以前的王子即使即位了也不能亲自处理政务,必须由宰相或是首相协助处理,而年满十五岁之后,年轻的国王就是可以独立亲政了。也许阿斯尔本人并不觉得这一夜之间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对于王太子部下的杰克佛里特、贝尔夫德斯等重视传统的将官来说,王太子的成年仪式就意味着他们效忠的对象已经从一个小孩子变成了一个英明的君主。因此,深通诸将官心理的克瑞斯特地安排了这一次迎接新年的晚会。晚会将持续一个通宵,直到东方的晨曦升起,王太子殿下的成年式举行为止。 此外,克瑞斯将晚会提前召开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克拉里克王的要求。在克拉里克王的反复要求之下,阿斯尔和克瑞斯终于同意出席第二天即将在林斯塔首都苏尔雅城举行的新年晚会,于是克瑞斯就把他们凯亚斯城自己的晚会提前举行了。 此时,所有的人都高高地举起了酒杯,再一次地为王太子的成年祝贺:“干杯,为了王太子殿下的成年!” 突然,另一个更为坚定自信的声音响起:“干杯!为了索菲亚的再次复兴!” 激越而清朗的声音使得所有的人都惊奇地回头,站在桌旁,手持水晶杯微笑地说话的人正在抚弄他那一头灿烂无比的金黄色长发。复兴索菲亚的诺言竟然是由林斯塔的王子提出,杰克佛里特等大将都不由得感到一阵惭愧。 “克瑞斯殿下,这些日子以来,您一直为了重新恢复我们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战力而呕心沥血地筹划,真是辛苦您了。” “杰克佛里特将军未免太见外了,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不仅仅是阁下的军团,也是我的军团——我自己在皇家骑士团中也拥有一支弓箭手中队,为自己所在的军团尽力,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而且,你们来到以后,帮助我重建了凯亚斯城,恢复了我们安路达家族领地昔日的繁荣景象,我还应该多谢你们呢!” 说着,克瑞斯用无限眷恋的目光注视着这座大厅。这座当年曾经是整个林斯塔王国最为豪华富丽的厅堂,早在十五年以前就毁于一场大火,曾经是达官贵人们嬉笑娱乐的场所化作了瓦砾和砂石的废墟,沦为野兽和盗贼出没的场所。然而,经过索菲亚军的辛苦重建和克瑞斯的精心布置,现在这大厅里又是一片珠光宝气,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又铺上了镶嵌着金丝的红地毯;中京国出产的丝织物挂满了精美的刻花玻璃窗;而窗台边则摆放着银制的烛台——凯亚斯城堡不但恢复了旧观,甚至更胜从前。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克瑞斯在日后的史书上遭到了严厉的批评。 “为了自己的怀旧心情,大量挪用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军费重建故居和凯亚斯城,大大延缓了索菲亚军恢复和发展的速度,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了索菲亚王国复国的进程。” 这是一种较为普遍的看法,不过,后世的史学家们对于克瑞斯的评价总有其自相矛盾的一面,不同的人对他的同一事迹都看法不一。而关于这件事也就像其他许多有关克瑞斯的事情一样,仍然有人为他做出辩护:“克瑞斯殿下从来都是将自己看作索菲亚的一员,他的领地自然也是属于索菲亚的财产,因此他动用索菲亚人的资金进行重建,也是为了以后能够更好地支持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发展。重建工作确实花光了索菲亚人带到林斯塔的所有资财,但是,此后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直到返回圣佛朗西斯城以前的所有财政支出花费都是由克瑞斯支持的,其中主要依靠了凯亚斯的赋税,安路达家族还给索菲亚人的数目可要比他们花去的多得多。而且凯亚斯城堡作为索菲亚王太子殿下的行宫,自然也不能过于简陋。总而言之,克瑞斯殿下是把自己当作了索菲亚人来通盘考虑问题,因此绝对谈不上是‘挪用’。” 这种说法在一段时期内也曾占据过上风,不过,这些支持克瑞斯的评论者们有一点是无法否认的,那就是克瑞斯将凯亚斯城堡重建的美仑美奂,华丽的程度大大超出了“王太子行宫”所必要的,花费的资金自然也成倍增长。对于这种趋势,后世的人只能解释为克瑞斯喜欢华丽宏伟的天性,正如他的用兵一样——北陆原会战的宏大壮丽也是后世所罕见的。 不过,克瑞斯当然不会知道后人对他的评价,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吧。此时,他正在向阿斯尔述说着他们安路达家族的美好过去。 “您瞧,亲爱的阿斯尔表兄。那一面墙上挂着的就是我们安路达家族历代先祖的画像。当年这座城堡着火的时候,周围的佃农们冒着被烧死的危险抢救出了这些画像,现在他们又还了回来。您瞧那第一幅,戴着孔雀翎头盔的勇者画像,那是沃尔甘·安路达侯爵,安路达家族的第一位贵族。当年在阿伦西亚王朝的时候就出任大臣,后来更成为林斯塔王国的第一位首相,是我们家族永远的骄傲。” 克瑞斯又指着墙上排在第二位的一幅画像,这幅画像上画着一个极为年轻俊秀的美少年,也有一头纯金色的披肩长发,乍一看几乎就像是克瑞斯本人。不过,画像的眼中决没有克瑞斯那种英睿之气,而且整个人看起来更为阴柔,几乎像个女子。 “这一位是阿斯达特·安路达男爵,他一生都没有出仕,终老在这凯亚斯城。但是他的名气却并不比沃尔甘侯爵小,那是因为他的美貌和风流,阿斯达特男爵是个绝顶的美男子,而且他的子女个个都是纯金色的头发,所以后来我们安路达家族后来才有了‘金发世家’的称号。” “这位先祖和克瑞斯你倒是很相像啊!” 阿斯尔很难得地与克瑞斯开了个玩笑,而克瑞斯的脸上立即显出不屑的神色。 “外表上倒是有几分相像,可是性格上差得太远了。这位先祖把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追求美女上头,一生中有无数的情人。然而却没有能生下一个合法的继承人。幸好他私生的子女都像他一样有金黄的长发,所以他死后才找到了一个承继血统和贵族地位的人。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对国家和历史进程没有任何帮助的人。” 阿斯尔点了点头,克瑞斯对待女性向来丝毫不假辞色,却一直醉心于政治和策略,性格上确实与这位阿斯达特男爵相差太远了。这时,他突然看见在走廊的尽头有一具画框,但其中却是空的。“这里没有画像吗?” 阿斯尔指着那画框问道。而克瑞斯却看着那画框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地作出回答:“那里。应该是我们安路达家族的最后一位家主,也就是母亲大人的画像,可是,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得到一张能够表现她绝世姿容的画像,所以只好空着了。” 阿斯尔突然之间恍然大悟。 “难怪你前些日子召来了许多画师,后来却都把他们赶走了,原来是要他们为你的母亲画像吧?其实,既然身为王妃,宫廷里总应该留有她的画像,去找一幅不就行了吗?” 阿斯尔很为自己想到的主意感到兴奋,但克瑞斯的神色却更加严肃。 “没有,一幅都没有,都被那个女人烧了。” 克瑞斯沉痛地回答,双手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头。 “如果我能回忆起母亲大人的相貌,我就自己画一幅了。可是,我一出生母亲大人就过世了,而宫廷里又没有她的画像。从小到大,我从不知道母亲大人的相貌如何。我只能去向那些见过母亲的人询问,然后自己猜想……” “真是太不幸了,我至少知道母后的长相。” 阿斯尔同情地拉住了自己表兄弟的手,但克瑞斯显然不需要这种怜悯。他猛地挣脱,高声说道:“没关系,我可以根据我的感觉去画,然后再让那些见过的人评判修改。阿斯尔表兄,总有一天,我会把母亲大人的容貌重现在画布上的,你就等着看吧!” “你一定能成功的,我坚信这一点!” 阿斯尔尽力地鼓励着,克瑞斯微微笑了笑,又开口向阿斯尔作介绍,不过,他的声音极为轻柔,与其说是在为阿斯尔介绍,还不如说是他自己陷入了回忆和沉思。 “瞧见那楼梯边的银烛台了吗?当年,年轻的林斯塔国王克拉里克赏光参加臣子的生日舞会。本来只是一次礼貌性的拜访,然而,就在那里,就在那烛台边,他遇见了一生中永远的幸福。她当时似乎是累了,斜倚在楼梯栏杆上休息,而年轻的国王走过来邀请她共舞。国王的邀请当然不能拒绝,于是他们相互拥抱在了一起。他们跳了一支又一支,不停地跳。从生日的舞会一直跳到了婚宴的舞会上……” “后来呢?” 虽然知道克瑞斯绝不是有心地述说这些往事,此时的言辞多半只是一时的感情流露而已,但阿斯尔还是忍不住出言询问。即使进入了十五岁成年的阶段,阿斯尔的好奇心依然强烈。 “后来……” 克瑞斯低声自语,似乎又陷入了沉思。阿斯尔在旁边焦急地等待,又过了良久,克瑞斯终于慢慢地开口了,他的眼神,多半还是在自言自语:“后来,美好的……” “打搅了。” 一个声音在他们身旁响起,克瑞斯立即警觉地睁开双眼,停止了说话。杰克佛里特正站在他们的面前,脸色凝重。 “天快亮了,殿下,出发的时候到了!” 阿斯尔强忍住心中的不快,他好不容易才能够见到克瑞斯流露感情,听他述说往事,却被杰克佛里特突然打断了。不过,对于杰克佛里特,阿斯尔是决不会流露出不满之意的。他还是尽可能温和地回答:“啊,知道了,杰克佛里特大人。” 然而,阿斯尔毕竟只是一个少年,他的不愉快语气立即被杰克佛里特听出来了。当然,杰克佛里特绝对猜不到阿斯尔心中的想法,而且,他还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怎么,克瑞斯殿下,难道殿下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吗?” 趁着阿斯尔去换衣服,杰克佛里特悄悄地向足智多谋的书记官询问,然而,克瑞斯并非神仙,他当然也不了解阿斯尔态度转变的原因正是因为他自己。 “应该不会的,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片刻之后,一队人就离开了凯亚斯城堡,前进在通往阿末儿河的道路上,除了阿斯尔、杰克佛里特和克瑞斯三个以外,贝尔夫德斯、伦贝朗、摩尔德斯以及玫兰霓丝等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高级将官都在队列之中,他们的脸色都很凝重,因为他们都背负着一个共同的秘密。而且,在他们的身后,整个索菲亚皇家骑士团都悄悄地跟着,只是不让阿斯尔知道罢了。 人群中惟一心情轻松的反倒是阿斯尔本人,对于部下的凝重他感到很不理解。十五岁成年的仪式以前他也见到过的,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礼仪,仪式本身也并不很隆重。 当他们听到阿末儿河的滔滔水声以后,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只有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一人继续纵马向前。按照规矩,他要在新年流过的第一滴水中沐浴,然后割破自己的手指,把自己的鲜血滴入大地,再叩拜过天地山川之后,他就算是一个成年人了。 这样的仪式本来只需要阿斯尔一个人来就可以了,但是所有的将官都坚持要同行,索菲亚的王太子也只得让步了。然后,当阿斯尔进行完这所有的仪式,嘴唇冻得发青,打着哆嗦返回到人群中间以后,所有的将官同时跪倒在地上,而身后的士兵们也突然出现跪倒在王太子的面前,对于他们来说,真正的仪式才刚刚开始。 “陛下,请陛下戴上这顶王冠,正式成为索菲亚王国的第三十三代国王,率领我们夺回王都圣佛朗西斯城。” 杰克佛里特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他的双手中捧着一顶小小的王冠,在晨曦中闪烁着灿烂的金色光芒。 “陛下?王冠!你们……大家……” 阿斯尔一下子被弄糊涂了,他不知所措地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将官。 “是的,陛下。王冠是用士兵们捐献的金币汇集融化后铸造的,虽然小了点,但却代表着我们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全体将兵的忠诚之心,请陛下先戴上它,从此以后,我们索菲亚王国就以阿斯尔陛下之名传诏四方。” 老将军贝尔夫德斯代表所有的索菲亚士兵跪在地上请求道。他的脸由于激动而变得苍白,白色的胡须在不停地抖动——因为他的嘴角一直都在颤抖。 “老臣已经看到过两位陛下登基了。阿尔利德大王和诺兰德夫陛下,他们两位都是英武过人的陛下啊,如今,能够看到阿斯尔陛下登基,老臣亦死而无憾了。” “请陛下登基!” 所有的将兵同声呐喊,声势极为浩大,阿斯尔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这……克瑞斯,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几乎是本能,阿斯尔又向自己的表兄弟求援了。而克瑞斯只是站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对于这件事情,亲爱的表兄,您得自己决定。我只是知道而已,虽然没有反对,但也并不赞成。” “为什么?” 阿斯尔急忙询问,克瑞斯作出的决定总是有理由的。然而,这一次克瑞斯却拒绝回答。 “理由您自己应该明白。现在登基既有好处又有坏处,就看您自己是否愿意了。您自己想一想这中间的利弊,然后作出您认为最合适的决定吧。” 智慧的百宝囊关闭了,阿斯尔只得自己考虑。他看着眼前的诸将官,除了克瑞斯以外,所有的人眼中都闪现着热切、渴望和忠诚的光芒。 “要我现在就登基,你们大家都这么想吗?” “是的,陛下,如今您已经成年了,足可以担当起一国之君的重任了。” 杰克佛里特热情洋溢地说道。而阿斯尔却不像他那么兴奋。 “是大家的意思,难怪克瑞斯不能反对了。可是,杰克,我并没有感觉到比以前更成熟了啊?” “没关系,微臣等及所有的将兵,都会全力辅佐陛下的!” 杰克佛里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热诚。他力图用自己的热诚感染年轻的主君,使他承担起责任。然而,阿斯尔显然不想这么早就承担责任。 “可是按照传统,新的国王登基是不是要有所有的领主宣誓效忠吗?如果有人反对,还得通过比武将之压服,现在,这一切的仪式尚未进行,难道就——” 对于阿斯尔的推诿有些不耐烦了,杰克佛里特不顾礼仪,打断了阿斯尔的辩论—— “陛下,我们现在还不是在索菲亚的领土上,索菲亚的大部分国土都落到了卡奥斯人的手中,我们正要通过艰苦的战斗将他们一一夺回,而在这个过程中,必然有很多人会丧失生命。可是,所有的士兵们都渴望为了一位真正的国王去死,他们希望您能够以国王的身份出现在战场上!这就是我们要您登基的原因,所以我们根本就不在乎形式!如果您现在即位了,我们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士气一定会更加高涨的!” 说着,杰克佛里特站了起来,双手捧着皇冠,走到阿斯尔的面前,半强迫性地想把皇冠戴到阿斯尔的头上。然而,刚刚成年的王太子坚决地拒绝,他接过王冠,然后用力地把杰克佛里特推开。杰克佛里特怔了怔,也就不好再用力了。阿斯尔把王冠捧在手中,看着所有的人,眼中难得地射出了坚毅自信的光芒。 “大家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是,现在,我还不想即位,正如杰克佛里特将军所言,我们还不是在索菲亚的国土上!我不想在林斯塔的土地上成为索菲亚王国的国王!我一定会成为国王,但是,那一定是在夺回了圣佛朗西斯城之后,我要在我的先祖、祖父、父亲陛下曾经登基的王座上行加冕礼!这顶王冠我会留着,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把它戴在我的头上!” 阿斯尔凝视着跪在地上的诸将,久久无言。此时,金红色的太阳在阿斯尔的背后升起,使得年轻的索菲亚王太子身上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环。刹那间杰克佛里特觉得阿斯尔似乎变成了一个高不可攀的神祉,他情不自禁地再次跪倒在地上,声音颤抖地说道:“微臣,当誓死为王太子殿下效忠!” “誓死为殿下效忠!” 所有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将兵同声高呼,虽然没有能够看到阿斯尔成为国王,但他们看到了他们未来国王的英武和自信,这也同样使得士兵们的士气大为提高。 按照计划,仪式结束后贝尔夫德斯伯爵和他的儿子们将率领索菲亚皇家骑士团返回凯亚斯城,而王太子阿斯尔、克瑞斯、杰克佛里特以及玫兰霓丝等四人将直接到苏尔雅城去参加克拉里克王的新年宴会。走在路上,杰克佛里特忍不住悄悄地走到克瑞斯的身边。 “克瑞斯殿下,还真不出您的预料,王太子殿下拒绝了我们要他即位的请求,看来殿下的性格并不像我们原来猜想的那么软弱呢。” 克瑞斯很满意地微笑着。 “这样最好。本来,王太子的加冕典礼是个可以大大利用一番的机会,现在就浪费掉了,太可惜。现在即位,除了提高这些人的士气以外什么用处都没用,反而会引起苏尔雅城那帮人的猜忌,另外,索菲亚各地的领主们可能也会以没有宣誓效忠过为借口反对阿斯尔表兄的统治,所以还是暂时不要即位的好。” 杰克佛里特恍然大悟。 “是了,现在即位一定会让林斯塔人感到威胁,从而影响到我们的复国大业,这一点下官倒从来没有想到过。可是克瑞斯殿下,您先前为何不反对呢?” “这是大家的意见,我毕竟不好过于独断。而且,我毕竟是林斯塔人,若是反对,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不,克瑞斯殿下,现在我们都把您看作我们索菲亚人的一员,而且是我们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中必不可缺的一员!” 杰克佛里特慌忙向克瑞斯解释,而林斯塔的第二王子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不在意。杰克佛里特突然又想到了阿斯尔身上,喜滋滋地说道:“如果殿下也是基于这些考虑才拒绝了我们的要求,那么殿下的考量可要比我原来预计的要渊深多了。照这样看,未来的索菲亚国王一定可以让人大抱期望的!” 对于杰克佛里特的乐观,克瑞斯却不以为然—— “我看未必,阿斯尔表兄恐怕还想不到这么多。他之所以拒绝,也许纯粹不过是出于对承担如此重大责任的害怕心理而已。不过,难得表兄展现出了他英明决断的一面,将来的索菲亚国王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两位重臣在身后悄悄地议论着,而独自走在最前面的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却全无所觉,此时,他正在默默地思考,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和棕色眼珠的身影,他生平最好朋友的身影。 “莱恩斯,如果没有你在我的面前,我怎么会登基做国王呢!你曾经说过一定会对我宣誓效忠的,我也一定要看到你站在我的身边,才会感到安心啊!” 凝视着早晨的天空,阿斯尔在心中默默地叫喊着。 第一章 战历新年 同样是在进行成年仪式,在新科夫诺城的莱恩斯可远不像他在林斯塔的朋友那样自在。 “这种天气要我下河洗澡?别开玩笑了!现在正飘着雪花呢!” 莱恩斯死死按住身上的皮袍子拼命挣扎,而他的两个朋友——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正在想方设法地把他往格雷尔河里头推。 “不要撒娇,我们阿古利亚的天气可要比这里冷得多了,那里的人们不是都在河里洗澡吗?再说,这也是欧内斯特老师的命令。” “可是现在你费尔特斯亚不也总是喜欢泡在热烘烘的浴缸里吗?一点都没有阿古利亚人吃苦耐劳的精神啊!” 莱恩斯大叫着揭朋友的老底,不过费尔特斯亚一点都不害臊。 “因为你们索菲亚的成年仪式规定要在河里洗澡,否则我才不关心你在哪儿洗呢,别再耽搁时间了,你要知道奇立恩可是耽误了去和纪夕小姐会面的时间来陪你的!” “不要听他胡说啊,我只是被邀请参加今天晚上的舞会而已。” 奇立恩慌忙红着脸解释,不过,现在的莱恩斯对他的解释毫无兴趣。 “别推我!救命!救命啊……” 比起阿斯尔的成年仪式,关心莱恩斯是否达到十五岁成年标准的人可就少得多了。本来,在新科夫诺城这种民族混杂的地方,索菲亚的习俗并不是主要的风俗习惯。现在,站在格雷尔河边等待莱恩斯成年的除了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两人以外,就只有欧内斯特和海因两位了。看着三个少年在河滩边嬉闹,但海因的心思却并不放在莱恩斯成年这件事上。 “新年的第一天,一向温暖的科夫诺地区居然下雪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天气呢。” 海因伸出一只手掌,看着一大片雪花飘落到他的手掌上,然后慢慢地融化。 “从前,听说当年古代科夫诺王朝覆灭的时候,那一年的冬天也特别寒冷,这里曾经下过雪,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老将欧内斯特微笑着说道,他说这话当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然而,却引起了海因的忧虑。 “百年不遇的寒冷,是不好的兆头哪……新科夫诺城也会陷落?” 海因低声地自语,脸上显出了复杂的神色。而身经百战的老将当然不信这一套。 “别太紧张,海因修士,这只是巧合罢了。” 海因抬起头来笑了,但脸色仍然不见轻松。 “当然,欧内斯特将军,我考虑的并非是宿命的问题,而是寒冷天气对我们将造成的影响。当年科夫诺之所以陷落,恐怕也是因为习惯了温暖气候的科夫诺人不适应在雪地里作战的缘故。” “你是说这样的天气会给帝国军带来优势?” “当然,赤龙重装兵团的士兵们都是来自于大陆的最北方,早就习惯了在雪地里行军,作战,他们甚至可以在雪地里安然入睡。而我们的士兵,连基本的防滑行军训练都没有经受过,更不用说在雪地中休息恢复了。” “确实有道理。” “下雪使得我们行军的速度减慢,我们南十字军灵活机动的特性就很难发挥了。最糟糕的是,如果地面被冰雪冻住了,我们的斥侯骑兵就无法快速奔跑,那样一来我们就无法及时地了解敌军的情况。在不了解敌情的状况下与敌军硬拼,我们的胜算可不高啊!” 欧内斯特连连点头,眼中也出现了疑虑的神色。而海因则继续补充: “另外,下雪对于心理的影响也很大。我们的士兵看到外头飘着雪花就不大愿意离开营帐了,这样一来我们的巡逻和警戒能力都大为降低,这只是对士兵而言。对于指挥官来说,我们的对手会因为下雪而增添了信心气势,因为他们也知道我们比他们更不适应这种寒冷天气。” 海因举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这些可都和预兆无关,全都是实实在在的麻烦。欧内斯特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当然完全可以理解海因所说的这一切。虽然早就知道海因是个思虑极为缜密的人,但欧内斯特还是为海因考虑问题的细致感到吃惊。 “这真是个麻烦,看来现在的情况对我军不利哪。” “确实如此,而且……” 海因抬起头看着那一片片飘落的雪花,低声说道: “对方的凯勒尔男爵大约也想到这些了吧。相信他们不久以后就会出击了——在最有利的形势下出击。” 虽然考虑到了许多不利的因素,但这样的想法决不能在科夫诺商人们的面前表露出来。当天晚上,在迎接新年的宴会上,海因依然是满脸堆笑地应付着斐兰德等商人议会的成员们。这一次宴会是在中京国商人纪千的家中举行,几乎所有新科夫诺城的头面人物全都出席了,不过,像往常一样,佛利尔男爵仍然没有露面。另外,还有一个“重要人物”也没有出现,不过他的缺席决非是出自本意——此时,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正裹着厚厚的棉被躺在床上大打喷嚏。 “他们现在倒舒服,去享受酒宴了,我可倒了大霉!混蛋的费尔特斯亚!可恶的奇立恩!还有欧内斯特老师也……啊……嚏!” 也许是存在所谓感应吧,正站在舞场边观看的老将欧内斯特突然间感到耳朵发热,他回头微笑着对身边的海因说道: “看来不应该强迫莱恩斯下河洗澡,现在让他感冒了。” “必要的锻炼是必须的,以后还是应该让他多多强壮身体。” 海因若无其事地回答,突然间,他的眼光转到了在舞会中玩得正高兴的费尔特斯亚身上。 “说起来,欧内斯特大人,费尔特斯亚殿下是阿古利亚人,这个国家向来以艰苦朴素为美德。可是现在,费尔特斯亚殿下却比科夫诺人更讲究服饰衣冠,对于美食和各种享受也过于贪图了,这样下去,恐怕……” 对于海因的劝告,欧内斯特只是微笑,但并不以为然。 “费尔特斯亚是个天生豪爽勇猛的人,像他这样的人,毫无疑问是不适合清教徒生活的。我只要他在战场上无畏就可以了,至于生活上的习惯,我并不想过多约束他——毕竟,他是阿古利亚皇国的王子,为人处世的习惯不能过于寒酸,只要不影响他的斗志,舒适的生活倒是有助于培养他的王者气质。” “您这么认为吗?那么倒是我多虑了。” 海因一边说,一边在会场中寻找着应该与费尔特斯亚寸步不离的另一半——草原之国塔利亚斯的王子奇立恩。然而,他的眼睛都望酸了也没能看到奇立恩的身影。似乎是注意到了海因的神态,欧内斯特微笑着说道: “在找奇立恩吗?刚才他偷偷地溜到花园里去了。” “哦,是吗?那么,必定还有一个人也在花园里……” 一边说着,海因把眼光在商人议会的席位上来回穿梭。果然,中京国商人纪千的旁边,原本应该坐在那里的一位美丽小姐也不见了。 “这种事情,就算没有海因修士你过人的智慧也一样能猜想到的——年轻人愿意多交些朋友总是好的。” 欧内斯特笑眯眯的,和对待费尔特斯亚一样。老将军既然无意指责阿古利亚王子的过于讲究排场,当然也无意干涉塔利亚斯王子与异性的交往了。 “啊啊,当然,老将军。不过您知道,如果将来塔利亚斯的王妃是个中京国人的话……” “海因修士你和克劳德主教还真的相像啊,现在就考虑到了那么深远的问题。” 欧内斯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调侃的味道,而海因也立刻红了脸。 “您说的是,我想得太多了。如果这一次不能守住新科夫诺城,那么可就什么都不必想了。对手会什么时候出击呢?” 海因改变了思考的方向,不过,欧内斯特对于海因的过于勤勉显然感到厌烦了。他重重地在海因肩头拍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思考—— “海因修士,你是一个非常聪明而且负责的人。不过,再怎么负责的人也没有必要时时都想着国家大事,现在是舞会,就让我们好好地放松片刻吧。繁忙的军务和不利的局面不妨等到明天再去想。而且,听说海因修士在不久前刚刚得到了来自圣城卡达印的任命书,教皇已经正式承认你为教士了,恭喜你终于结束了学徒生涯,也应该好好地庆祝一番哪!” 说着,欧内斯特就挽起身边一位小姐的手转身跨进了舞场,并顺手把海因也拖了进去。立刻,从四面八方有七八只白嫩的小手来挽住这位早已鼎鼎大名的“新科夫诺城第一智者”的胳膊,而一向镇定自如的修道士海因此时竟然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想往外头钻,不过他失败了。 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的议会团长斐兰德男爵,他的夫人也是极为出众的美人。一看到海因落进了舞场中,斐兰德立即请他的夫人出马。于是,好不容易挤到舞场边缘,只要一步就能脱出苦海的虔诚修道士被一只雪白的手臂拎住了脖子,拖了回来。 “海因修士,早就听说您的大名了,能否赏光呢?” 带着娇媚的笑容,这位个子足足高出海因一个头的美人用她碧蓝的双眼凝视着被吓傻了的小修道士,那双蓝眼睛里荡漾着深不见底的漩涡,足以把任何男人拖到她的眼波中去。 “对……对不起……夫人,我不怎么会跳舞……” 海因结结巴巴地拒绝,就算是面对着帝国的大军,他也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后来,面对莱恩斯的嘲笑,海因曾经这么为自己辩护: “哪怕是再多再凶暴的军队,他们的行动都是有一定规律,可以预料、猜测、判断的。只要是能够用智谋对付的敌人我就一点都不担心。然而,女人是完全不同的动物,我相信即使是智慧之神也猜不出她们在想些什么,而她们在想什么和她们要做什么之间又有天壤之别。所以,我宁愿孤身面对敌人整整一个军团也不愿面对一个女人!” 海因的判断一向准确,这一回又被他说中了。虽然是在邀请,但斐兰德夫人根本就没有给海因拒绝的余地。没等海因把话说完,两只似乎柔弱但却不容抗拒的手臂就揽住了海因的脖子,把他拖到随着乐曲翩翩起舞的人群中去了。 “不,不,夫人,我真的不会跳舞……” “嘿,海因,太丢脸了。” 虽然年事已高,但舞步娴熟而又潇洒自若的老将军欧内斯特不知何时出现,又在海因的肩头拍了一下。 “不会跳舞并不丢脸,可是这么畏缩可就太丢脸了。当年的克劳德主教在这一方面也是第一流的身手啊,如果你真的有志超过他,在这些地方可也不能缩手缩脚的。” “是啊,当年克劳德主教的舞跳得可是棒极了。” 蓝眼睛的美人紧紧揽住海因的脖子,笑眯眯地鼓励着: “那时候我就是被克劳德主教专门选出来的舞女,他也是穿着这种同样的修士袍,可是他跳舞时那风度气质,简直……把我这个可怜的小女孩迷疯了。现在你也穿着这种长袍,应该不会比他差的吧。” 一个吹,一个捧,修道士海因终于迷迷糊糊地上了钩。 “是,是吗?克劳德主教也很擅长这个?那我就试一试吧。” 勉勉强强地下了舞场,一向镇定自若的“新科夫诺城第一智者”,南十字军的军师这一回可是风度全无了。他的动作笨拙无比,一会儿踩到了舞伴的脚,一会儿又绊到了别人的裙子。还不时地小声哀求: “您贴得太近了!夫人,请保持距离……” “我的脖子!夫人,我快喘不过气了……” 而在一旁看热闹的议会团长斐兰德、中京国商人纪千、武器商兰登·利尔等人无不哈哈大笑。“哈哈,终于找到海因修士的弱点了。” “当初我们十二个人被他一个人辩驳得哑口无言,如果当时我们派议长夫人出马,只要一个人就能对付他了!哈哈哈……” …… 晚上,宴会结束以后,海因和费尔特斯亚一起去莱恩斯的营帐中探病。甚至直到进入营帐以后,费尔特斯亚犹自在喋喋不休地抱怨海因的“好运”: “那位夫人可是全场除了被奇立恩骗走的小姐外最迷人的,我邀请了好几次才有幸与之共舞一曲,而我们的军师大人几乎一直独霸着她,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是我‘独霸’她还是她‘独霸’我,费尔特斯亚你可要分清楚!” 海因立即反唇相讥,平时他可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 “看来你们这一晚上过得都很愉快啊,有美人相伴,又有醇酒享受,只有我最倒霉,只能喝这种苦药汤!” 莱恩斯看着桌子上一碗黑乎乎的药水,一想到在今后的几天里还要喝这种苦水,最贪图口腹之欲的南十字军军团长就满心的不高兴。但是,修道士海因的怨气似乎比他更大。 “我们两个之间,到底谁更不幸一点,恐怕还很难说呢!” 海因气愤地回答,他好不容易在科夫诺人面前树立的威信在这一晚的舞会上丧失了大半,这让海因委实感到气愤。而且,舞会的热潮过去以后,他又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面对着帝国入侵的烦恼。看着营帐外的雪越下越大,海因禁不住喃喃自语: “为了守住这座城市我已经竭尽了心力。可是现在,一向温暖的南方都市竟然下雪了!伟大的米尔斯神啊,难道您真的要让新科夫诺城再一次地沦落吗?” 同样是看着下雪的天空,同样是在向伟大的米尔斯神祈祷,但赤龙重装兵团副团长凯勒尔的心情可与南十字军军师海因的沮丧完全相反—— “感谢您,伟大的米尔斯神,感谢您在关键时刻给我们的帮助!” 凯勒尔满心高兴地看着乌蒙蒙的天空,那一片片的雪花在他看来就是米尔斯神送来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我以后一定更加虔诚地向您祈祷、更加敬重地向您奉献祭品、更加认真地遵守教规——偶尔才喝一小杯。” 凯勒尔继续祈祷,不过多多少少有些不专心了。他的思想已经从米尔斯大神的神圣殿堂中转移到了即将到来的雪地厮杀上。不过很快,他的思想全部转移到了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这时正站在他的面前,脸上带着极端自信、骄矜的笑容。 “不愧是出身于黑龙圣修士团的教士啊,凯勒尔男爵,在庆贺新年的宴会上居然还不忘向米尔斯神做祈祷。” 冰龙海骑士团副团长加拉米奥此时并没有戴他的鬼面具,因此他那绝伦的相貌几乎吸引了宴会上全部异性的目光。不过,在连续地跳了好几支舞曲之后,加拉米奥决定休息片刻,享受一下与人交谈的乐趣。而为人粗豪,出身于平民的“红武士”卡尔达克在加拉米奥的眼中绝对是个索然无味的家伙,所以他决定来找同样是贵族出身,而且又曾经做过修道士的凯勒尔男爵叙谈。 “说起来还真是幸运哪,男爵阁下,我的卫队在下雪以前及时进入了大天使要塞,否则地上一旦冻结,我们就不可能赶上您的新年宴会了。” “确实很幸运,子爵阁下,从这里通向海港的道路由皮特罗斯要塞封锁,而那要塞现在还控制在索菲亚军的手中,您轻骑简从出行居然没受到他们的拦阻。” 加拉米奥哈哈大笑—— “皮特罗斯要塞?那里虽然有一些索菲亚人,也只不过是一群丧家犬而已,终日要防备我们的突然袭击,哪里还敢在外面巡逻呢。我绕了一点路,就轻轻易易地过来了。来得还真及时呢,哈哈哈……” 然而,凯勒尔关心的显然不是加拉米奥能否及时参加他的新年舞会,而是加拉米奥的战舰部队。 “子爵大人,您的战舰队现在漂流在海上,不会有被冻住的危险吧?” 加拉米奥哈哈大笑,满是不屑之意: “男爵大人可真是外行啊,大海是不会结冰的,即使在帝国最寒冷的北方,达伦海峡也从来没有被冻结过,更不用说这里了。男爵大人以往也在帝国的海船上作过战,怎么忘了?” 凯勒尔笑了笑,对于加拉米奥的语气他倒并不在意。 “以前虽然也坐过船,但那时候自己并不直接担任指挥,事不关己当然不注意。可是这一次,子爵大人您的舰队对我们太重要了,所以难免有些多虑。哦,下雪对您船上的水手是否有影响呢?要不要为他们送一些御寒的衣物去?” 凯勒尔很尽心地问道,而加拉米奥极为自信地摇头拒绝了。 “男爵阁下太过虑了,冰龙海骑士团向来都在极冷的北方作战,早就习惯了风雪天气,根本不必担心。” “哦哦,那又是我多虑了。我所担心的,是这场大雪固然可以令我军相对于索菲亚人处于优势,但如果因此而影响了冰龙海骑士团的战斗力,那也很可惜的。” 对于凯勒尔的疑虑,加拉米奥自信满满地作出保证: “放心吧,男爵阁下,寒冷对我们绝对构不成影响。这一次我们冰龙海骑士团的精锐战力尽聚于此,就算是要我们到陆地上作战,也可以轻易地击败那些索菲亚人——” “不不不,只需要冰龙海骑士团为我们封锁海面就可以了。” 凯勒尔忙不迭地打断了加拉米奥的自信保证,在陆地上赤龙重装兵团仍然占据了绝对优势,他当然不需要冰龙海骑士团来插上一脚。看到自己的部队被如此重视,加拉米奥哈哈大笑,极为得意。 “啊,暂时放下战争,不要辜负了这美好的舞会吧。说起来,男爵阁下,今天您举办的宴会虽然及不上以往王宫里的盛大,但能在这种小地方见到如此之多的丰盛菜肴也相当不容易了,可见男爵阁下的补给是相当充足的。” 前两句话不怎么中听,但加拉米奥能够敏锐地从宴会的丰盛中推断出赤龙重装兵团有充足的后勤补给,确实也让凯勒尔颇为佩服。 “谬奖了,这些都要归功于镇守圣佛朗西斯城的雷昂将军,若不是他的慷慨大度,我们的军需供应早就紧张了。” 凯勒尔谦虚地回答,但加拉米奥说话的意图却并不在于此。 “不过,您的宴会还是有一点不足之处……” “什么?” “说是舞会,可放眼望去尽是些炯炯武夫在据案大嚼,难得看到一两个女子,而女性之中,又很少有能让人赏心悦目的,这些难道不是不足之处吗?” 凯勒尔愣了片刻,随即点头大笑—— “那可就抱歉了,我们这里本来就是要塞,又经过了长时间的攻防战,当然不会有多少美女留下。不过……” 凯勒尔话锋一转,开始说一些加拉米奥爱听的话: “这里所有的美女都已经被子爵大人的风度所吸引了,所以子爵大人从刚才一直都没有空闲,不是吗?” 凯勒尔毕竟是出身于圣城卡达印修士馆的修道士,修道士们对于如何与贵族相处都是有一定心得的。而大贵族出身的加拉米奥最喜欢听的就是奉承,所以凯勒尔的奉承轻易地打动了加拉米奥,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得意万分地大笑不已。 “说得不错,男爵阁下果然精明无比。” 凯勒尔微笑不语,以他个人的性格而言他是不喜欢阿谀奉承的。不过,眼下凯勒尔有求于加拉米奥,只要冰龙海骑士团能够尽力为赤龙重装兵团封锁住海上通路,凯勒尔当然不会吝啬于奉承之言。 “阁下,我们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了。” 就在凯勒尔与加拉米奥两人谈兴正浓的时候,银狼军团的团长科尔登斯走到了凯勒尔的面前,恭身行礼。 加拉米奥的说话被打断,他抬起头,满脸的不愉之色。而凯勒尔却是满脸喜色,他扶起科尔登斯,笑着说道: “这么快就准备好了?到底是科尔登斯将军,果然与众不同——向军团长大人报告过了吗?” “已经报告过了,他让下官听从大人的指令。” “很好,那么就照原计划,出发吧。首先拔除那些布置在要塞四周的监视网,这时候还要麻烦阁下,实在是抱歉了。” “不必在意,大人,这本就是下官的职责。说起来还要多谢阁下帮助我们重新整编了部队,现在银狼军团全部改成了骑兵,行动起来迅速多了。” “嗯,那就努力吧。” 科尔登斯又行了一个礼,匆匆离去。加拉米奥看着凯勒尔,脸上满是惊异之色。 “今天晚上还要派部队出战?男爵阁下未免太克尽职守了吧。” 充满自信地笑着,凯勒尔回答道: “正是要趁今晚,既是新年,又在下大雪,那些索菲亚人应该没有防备。以往我军的攻势之所以事倍功半,就是因为索菲亚人在我们要塞的附近安置了大量的监视哨,而且不停地有斥侯兵向新科夫诺城和高兹堡两处报告,只要我军一有动作,他们立刻就能作出反应。所以我若想取胜,就非要除掉那些监视者不可。这一次的大雪正是天赐良机,敌军的斥侯不能在雪地中奔跑,而且他们的反应也要迟钝得多,所以他们就很难逃脱了。此外,大雪使得新科夫诺城和高兹堡两处无法及时得到消息,被消灭的监视哨很难及时补充,这样我军的行动就完全自由了。” “男爵阁下考虑的确实周密。不过,这样复杂的任务,恐怕一般人很难担当啊。” “别人或许做不到,不过银狼军团的科尔登斯团长一定可以。”凯勒尔充满信心地说道。 “银狼军团?难怪了,那家伙就是有‘猎犬’之称号的银狼军团团长吗?” 加拉米奥的语气带了些敬佩之情,笑着说道: “派出‘猎犬’去剿杀索菲亚人的斥侯,男爵阁下确实称得上是人尽其才,这一次那些索菲亚人可就要倒大霉了。” “啊,这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行动的步骤早就拟定好了,现在不过按计划逐次地执行而已。”凯勒尔微笑着说道。 又过了片刻,一个脸色黝黑,脸上还挂着一条深紫色刀疤的男人走到了凯勒尔的面前,行礼。 “副军团长阁下,第四重铠枪兵中队,已经做好了出战的准备。” “啊,胡安中队长,辛苦了。” 凯勒尔拍了拍中队长胡安的肩头,激动地说道: “上一次阁下担任大天使要塞的留守之职,克尽职守,出色地确保了我军的后路。这一次,任命阁下为整个赤龙重装兵团进攻部队的前锋,相信阁下也一样可以出色完成任务的。” “下官自当全力以赴。” 那黑脸将军胡安只是简短地回答,显然是个行动重于言辞的人。他深施一礼之后,就大踏步地走出了宴会厅。很快,外面传来了大军行动的喧闹声。 低沉地笑了几声,加拉米奥又忍不住评论凯勒尔的部下: “比起刚才的银狼军团团长,这位中队长可就逊色得多了。” “何以见得?”凯勒尔抬头问道。 加拉米奥的语气虽然令人不快,但评价倒颇为中肯。 “刚才银狼军团整整六个中队出发都没发出声响惊扰我们,而现在这位胡安中队长仅仅一个中队就闹得天翻地覆。” 凯勒尔哈哈大笑。对于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加拉米奥,他原本是不怎么瞧不起的,认为他只是一个目中无人,喜欢被奉承的纨绔子弟而已。不过,这次在同他交谈过之后,凯勒尔才发现加拉米奥并非没有可取之处,至少,他的思考能力相当敏锐。 “这个人的头脑不坏,评论也颇有见地。能够成为伊美尔达大人的副官,果然有其过人之处。”凯勒尔暗自改变了对加拉米奥的评价。不过,中队长胡安是凯勒尔麾下的爱将,他必须为自己的部下辩护: “比起科尔登斯团长当然不如。不过,在赤龙重装兵团中,胡安中队长的能力也算是相当出色的了。而且,银狼军团向来是以行动隐秘而著称,而我们赤龙重装兵团的重铠枪兵队却是讲究以气势震慑敌人,声势当然比佣兵团浩大得多了。” “那个男人的能力很强吗?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单纯的武夫而已。” “子爵大人这一回可看错了,胡安中队长和我一样,曾经在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中学习过呢,而且,他甚至还懂得古代卡达印的文字。” “什么?那个男人也是修道士?” 加拉米奥大为吃惊,那种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居然也是修道士出身?而且还懂得只有高级修士才有资格学习的古代卡达印文字? “确实如此,只可惜胡安队长未能毕业就被从修士馆里赶出来了,所以没能成为正式的教士。”“赶出来的,是因为打架吗?” “确实,胡安队长性情急躁,因为一点小事而杀害了同学,本来是要被处死的,幸好宰相夫利斯大人保住了他。” “原来是个死囚。” 加拉米奥哧笑着,顿时失去了刨根问底的兴趣。 “军团一队一队地杀出去,看来男爵大人是打算在今晚就发起攻势了?” “一点都不错,我赤龙重装兵团从新年的第一天就发起进攻,这一次一定要拿下新科夫诺城!”代替凯勒尔作出回答的,正是赤龙重装兵团的团长,“红武士”卡尔达克本人。此时,他已经不知何时全副武装,顶盔贯甲地站在凯勒尔等人的面前。在他的身后,几乎赤龙重装兵团的所有将官都全副武装地跟着,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激动的神色。 对于卡尔达克的突然介入,加拉米奥显然很不高兴。不过,卡尔达克的身份阶级远在他一介副官之上,加拉米奥当然不能当面流露出不满之意。而卡尔达克也根本无心理会他——本来,在卡尔达克的心中,进攻新科夫诺城只是赤龙重装兵团一支部队的事情。虽然听从凯勒尔的建议向皇帝请来了援军,但卡尔达克依然打算独力完成这件事。 “那么,我们就出发了,凯勒尔。”“是,祝大人一路顺利。” “可别忘了尽快赶上来。”“是,大人放心好了。” 凯勒尔微笑着向自己的上官行礼,卡尔达克满意地点头,又对着加拉米奥礼貌性地点点头,便离去了。 “怎么?男爵阁下不出战??” 加拉米奥注意到大厅中已经是空空荡荡,而凯勒尔仍然镇定自如,禁不住出口询问。 “当然是要出战的,不过,我必须处理完要塞中的一些事务以后再离开,所以这一次我担任全军的后卫。” “还要留下来处理事务?” 加拉米奥又忍不住笑了。 “难道决定计划以前没有充分的准备吗?” 而凯勒尔却是正容回答: “确实,这一次的出击计划非常仓促,事实上是昨天刚刚确定的。” 加拉米奥看了看天空,恍然大悟—— “是看到下雪才决定出击的吧!” 凯勒尔暗暗点头——加拉米奥的思虑确实敏锐。 “正是,所以我们只来得及决定了出击的计划和方案,而对于要塞内留守部队的人选和方案都没有来得及考虑。不过我很快就能处理完这些事务。在这种天气里,不可能有谁能强攻大天使要塞了,所以也不需要在要塞里保留大量兵力。” “看来今晚连我都不能享受完这美好的宴会了。什么时候要我的舰队出击呢?” 看到其他部队都已经出发,加拉米奥的战意也被燃起了。不过,凯勒尔却笑眯眯地安抚他: “子爵阁下一点都不必担忧,您的舰队这几天最好不要出动。” “为什么?” 加拉米奥有些不高兴,把其他的部队都派出去作战,而专门请来的舰队却要按兵不动。难道凯勒尔怕自己会抢了他的功绩? 似乎是觉察到了加拉米奥的不悦,凯勒尔慌忙解释: “这样做,子爵大人,是为了保证胜利。我们所用的战术是所谓‘分进合击’的策略,两支大军分别从水陆两面同时进攻,同时杀到新科夫诺城下,敌军就束手无策了。不过,一定要同时赶到才可以,否则就会被敌军各个击破。” “不错,这确实是个好办法。难道男爵阁下是怕我不能及时赶到新科夫诺城下吗?”加拉米奥气哼哼地问道。 凯勒尔摇了摇头,回答道: “恰恰相反,子爵大人,我是怕您过早地赶到了。从这里到新科夫诺城,我们陆地上要花费几十天的时间;而从海路前往,如果是顺风,只要几天时间就可以了。所以若是您出击过早,而我们赤龙重装兵团尚未赶到,那么您就不得不单独面对南十字军了。” “就算是单独面对又如何?光凭我的舰队一样可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加拉米奥傲气十足地叫嚷道。凯勒尔暗自苦笑,他最担心的,就是冰龙海骑士团抢功心切,贸然突进。他只得继续好言相劝,好不容易,加拉米奥才勉强同意暂不出击。 “那么,子爵阁下您就尽情地享受这美好的新年宴会吧!所有的美女现在都只陪您一人跳舞了!” 丢下了这句话以后,凯勒尔自己也急匆匆地离开了宴会厅,去为出击前做最后的准备了。只剩下加拉米奥一人留在宴会厅内——不久前他还抱怨男人太多而女人太少,现在整个宴会厅内只有他一个男子了,剩下的全都是女子。 “就剩我一个了?那有什么意思!” 发现自己只有自己的一个男子,自己的美貌就变得毫无意义了。没有了与同性的比较,相貌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加拉米奥很无趣地待了一会儿,也起身离去了。 第二章 幻影佣兵团 与大多数人用宴会的方式来庆祝新年的做法不同,青龙骑士雷昂度过新年第一夜的方式有些特别。当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他正与自己的副官柯利亚特趴在圣佛朗西斯城外的雪地里。在他们身后的树丛里,还隐藏着不少青龙骑士团的士兵。 “真是抱歉,雷昂大人。由于下官的无能,致使您不能出席克劳德主教为您举办的新年舞会了。” 柯利亚特在低声的向上官道歉。不过,青龙骑士雷昂可是一点都不介意。 “没关系,柯利亚特,抓住那些可恶的盗贼就是最好的新年礼物了。再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率军作战了,再不练习练习就要生疏了。” “若是下官稍微聪明一些,独力把那些盗贼解决掉,您就不必在下雪的日子里这样辛苦了。” 柯利亚特依然很抱歉的样子。本来,清剿盗贼是他的职责,可是最近圣佛朗西斯城附近发生的一连串盗抢事件柯利亚特居然一件都没能解决掉,这实在让他大为丢脸。眼看着新年快要到了,青龙骑士雷昂决定不让那些盗贼猖獗到新的一年。于是,在做了必要的调查之后,雷昂亲自率领着青龙骑士中的精锐士兵在新年的夜里跑到这里来埋伏。这样一来,柯利亚特心中难免有了自己未能尽职,以至于上官亲自出马的负罪感。不过,雷昂可不这么看。 “别再说话了,柯利亚特,我的副官什么时候变成爱唠叨的老太婆了?事实上,我宁愿在雪地里趴着,也不想去面对舞会上那些热情过度的漂亮小姐们。她们就像是八爪章鱼似的,一旦缠上就再也不肯放手的,上一次的庆丰收舞会我尝够苦头了。” “那只是对您个人而言,而我们可都没您这么好的运气。您知道阿兰斯伯爵家有一位非常漂亮可爱的小姐吗?” 柯利亚特低声地问道,而青龙骑士却毫无反应。 “阿兰斯伯爵?没听说过有这个家族啊?” “那是索菲亚的爵位,并非帝国的贵族。不过,既然您下过令不准伤害索菲亚的旧臣,那他们的贵族称号也就被保留了,虽然我们没有承认,但他们依然以贵族自居。” “索菲亚人愿意怎么想就随便他们好了,只要不影响到我们的统治,我们就不必干涉。” 青龙骑士对于这种事情一向很宽容的,就连上一次掌玺官雷金纳德侯爵谋反,最后雷昂都赦免了这位侯爵的死罪。然而,柯利亚特告诉他的却是更严重的事情。 “大人说得不错,不过您也知道,这些贵族既然保留了财产和封爵,那他们的生活习惯就不会改变——舞会和社交依然是他们日常的爱好。他们时常邀请我们的将官出席。您知道我们卡奥斯的宫廷中一直以学习索菲亚的社交礼节为时髦,所以我们的将官也都很乐意去见识索菲亚人的所谓‘高贵礼节’,以便将来回去后能够到天舞之城的王宫里去卖弄,这已经在我们的将官中间形成风尚了。下官屡次训诫,但收效不大。现在我们的很多将官都以能够进入索菲亚人的社交圈子为荣哪。”“有这种事情?” 雷昂愣了愣,他的脑海重浮现出克劳德主教有一次对他说过的话:“当一个文化落后的民族征服一个文化相对发达的民族以后(这在历史上经常可以看到,比如说当年的兽人族统治人类,又如索菲亚征服科夫诺),它所面临的无非是两种选择:一种,就是强迫对方接受己方落后的文明,但这种企图多半是以失败而告终。兽人族之所以最终失败,就是因为它们不能够适应人类的文明所致;另一种,则是改变自己,接受对方的先进文化,使自己吸收对方的强大之处。索菲亚的宫廷当年就全力学习被征服的科夫诺文化,最终使自己成为了大陆的文化强国。” 当时克劳德只是随口言之,而雷昂也没在意。如今,青龙骑士雷昂才意识到,原来克劳德主教说这些话是有所指的。克劳德当然不会说卡奥斯的文化不及索菲亚发达,但以青龙骑士的聪明,他当然不难理解这一点。 犹豫了片刻,青龙骑士趴在雪地里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这决定在当时可是很少有人能有魄力作出的。 “既然圣佛朗西斯城已经成为我们帝国的领土了,就没有必要阻止我们的部属和索菲亚人来往,和索菲亚的贵族保持关系对我们的统治也有好处。” “这么说您不见怪?” “对于有助于民心稳定的事情我向来不见怪的。” “那太好了,雷昂大人。” 柯利亚特喜滋滋地说道:“今天下午我刚刚接受了阿兰斯伯爵的邀请,待会儿任务一结束我就去他们家中参加宴会。” “狡猾的家伙,原来你是在套我的准许哪。” 雷昂忍不住笑骂,但他随即用双手做了个手势,示意所有的人噤声。在前面的树丛之中,传来了唏唏簌簌的声音,有一小队人慢慢地走了过来。他们的头,脸都用黑布包裹着,正是村民们口中的盗贼形象。 “今年的天气真冷啊,这时候圣佛朗西斯城居然下雪,那可是很少有的现象。不过也幸好如此,现在决不会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一个高个子的盗贼对身旁的同伴们嬉笑着,但他的伙伴们似乎个个神情严肃,谁都不理他。过了一阵,才有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接口:“做这种事情,没什么值得夸耀的,赶快完成以后就离开吧!” “遵命,阁下!” 其他盗贼异口同声地回答。突然之间,那说话低沉沙哑的盗贼伸手拔出了长剑,声调中充满了紧张的情感—— “不对劲,有敌人!全体戒备!” 随着警告声所有的盗贼都拔出了武器,并迅速聚拢到一起。他们的动作迅速,反应敏捷,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武士,决非一般打家劫舍的盗贼所能比拟。 躲在暗处,原打算多偷听一点消息的青龙骑士雷昂暗自为对方的警觉性之高而感到惊异。不过,要想让青龙骑士感到紧张那是不可能的。雷昂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自信高傲的笑容。 “你们这些人,投降吧。看在你们这几次都没杀人的份上,我饶你们不死。” “青龙骑士!” 竟然会遇到全大陆第一勇士,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盗贼们发出了一阵惊叫声,有几个人手中的兵器甚至落到了地上。雷昂笑了笑,做了个手势,随后跳起的柯利亚特立即指挥埋伏在周围的士兵们组成了一个紧密的包围圈。对于青龙骑士雷昂来说,他所担心的不是敌人是否负隅顽抗,而是对手很可能会四散奔逃,如果被逃走了一个,那以后还会祸害地方,这才是雷昂担心的。 不过,这一回雷昂的判断错误了。在最初的慌乱之后,盗贼们不但没有混乱反而密集地聚在了一起,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紧了。他们的脸上虽然有些紧张的神色,但意志显然还是很坚定的。特别是为首的一个盗贼,脸部被黑色的头巾完全遮没,只露出一双深红色的眼睛。他默默地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手势,然后,还没等雷昂反应过来,他又大声地呼喝着,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随着一阵呼啸声,那群盗贼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朝雷昂这边冲了过来。 青龙骑士雷昂这一次真正感到吃惊了。对手不过是一群盗贼,而且又面临着被青龙骑士团包围的局面,竟然还敢抢先攻击!最令雷昂吃惊的是:他们居然敢向自己——全大陆排名第一的武将抢攻! “看来这个世界的变化还真是快呀,才不过半年左右没有与人交过手,竟然连盗贼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雷昂的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他反手自腰间拔出银剑,向对方迎了上去。现在,青龙骑士的身边总是随身佩带两柄剑,一柄是皇帝御赐的圣剑兰特贝尔克,另一柄则是他自己用惯了的银剑。不过,现在只不过是对付盗贼,当然不必动用圣剑兰特贝尔克。与此同时,在外围的柯利亚特也大声怒吼,指挥部下发起了攻击。 雷昂的心中微微感到一丝不妥——柯利亚特的进攻使得原本无懈可击的包围阵形有些散乱。本来,如果柯利亚特不动手而只是监视住那些家伙,雷昂自信一个人也能够收拾这些盗贼,而且可以一个都不放过。不过,雷昂也能理解柯利亚特的立场,剿灭盗贼本就是柯利亚特的职责,对于他来说,万万没有让主官与敌人动手而自己却在一边旁观的道理。所以他并不打算出言阻止自己的副官。 然而,就在双方快要相遇的前一刹那,那些盗贼早有默契地突然间一哄而散,四散逃命去了。他们显然早就看准了逃跑的路线,几个逃走的方向正是柯利亚特为了攻击对手而放松了警戒的空档。 雷昂这一下可是哭笑不得,刚才这些家伙还是一副气昂昂视死如归的模样,现在却变成了一群丧家犬。不过,至少有一个人没有逃,反而主动地向雷昂这边走来,正是那个红眼睛的黑衣蒙面首领。他手中的大剑足足和身体一样长,宽度也几乎相当于板斧,平时背在背上还看不出来,可一旦握在手中,立即给人以极端的压迫感。 “青龙骑士,久闻大名了。” 那黑衣人抢先开口,言语中听不出丝毫的不安。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专门袭击克劳德主教的产业?” 雷昂的问题一针见血,正是由于掌握到了这些盗贼只袭击克劳德主教名下财产的情况,今晚他才能伏击成功。 “都说青龙骑士不但身手敏捷,头脑也冷静无比,果然名不虚传,一下子就看出了我们的行动规律。” 那黑衣人冷笑着,却不肯回答雷昂的问题。 “你们是索菲亚人?为了报复克劳德主教的背叛?如果真的有能力,为什么不敢正大光明地找到圣佛朗西斯城去?如果想和我们帝国对抗,为什么不干脆去投奔新科夫诺城或是林斯塔的索菲亚军?只敢在城外的农民家里逞威风,不算真正的勇者!” 雷昂高声地指责着,希望能激怒对方,从中套出一点消息。然而,这一次他又失算了,那黑衣人根本就不理睬他的指责,反而连声地冷笑着,指着自己的大剑,说道:“你可知道这口大剑的来历?” “什么?” “这口大剑名叫‘灭妖斩’,与索菲亚掌剑官培那德的‘巨人斩’都是出自阿古利亚最好的武器工匠雷斯特克大师之手,是当今天下仅次于圣兵器的名剑之一。” 雷昂有些奇怪——这种生死关头对手不但不紧张反而好整以遐地与他谈话,未免也太大胆了。这时,他看了看周围,顿时大为惊异。 青龙骑士团是卡奥斯帝国十大军团之首,军团中的每一个士兵都是真正的精锐,他们的剑术、骑术都是卡奥斯全军中最出色的。这一次雷昂用来伏击的部队更都是青龙骑士团中的佼佼者,按理说对付几个盗贼应该是绝无问题的。然而,雷昂看到的景象却和他想象中的大不一样,青龙骑士团的士兵们固然是处在上风,但他们打得也相当艰苦。而且,那些盗贼们也很清楚凭本身的实力绝不可能胜过青龙骑士团,因此他们从一开始就抱定了逃跑的想法,决不和帝国的士兵正面交手。他们一边抵挡对手的攻击一边东躲西藏,不知不觉地就躲进了树林里。当雷昂注意到周围战况的时候,所有的帝国士兵和盗贼们都已经分散在漆黑的丛林中了。只能听到他们的叫喊和咒骂声,但原本严密包围的态势已经不复存在了。 “可恶,上当了!” 雷昂立即醒悟过来,对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以便其他盗贼能够脱逃,他立即跨上前去发起了进攻。 “狡猾的家伙,我一定要捉到你!” 愤怒地叫喊着,雷昂手中的银剑幻出了一片银光,向对手罩了过去。 而黑衣人只是哈哈大笑—— “到底经验不足啊,年轻人,下一次可要学聪明点!” 说话的同时他也没忘记抵挡雷昂的攻势,两人顷刻之间就交手了数招。青龙骑士连续几剑都被对方挡开了,他心中暗暗吃惊——能把一柄如此笨重的大剑舞动得那么灵活,对手的剑术绝不简单。 不过,雷昂的对手黑衣人心中可是更为惊异——青龙骑士手中的银剑本来并不以力量见长,但雷昂连续的几剑力道都极大,虽然都勉强被挡开了,但自己的双手也被震得隐隐发麻。而且对方的攻击全无止尽,一剑一剑不停地攻过来,而自己到现在一直忙于招架攻击,居然没找到反攻的机会! “不愧为大陆排名第一的剑士,我不是他的对手。” 暗自在心中做出了这样的评价,黑衣人手中的大剑“灭妖斩”突然挥出,全力地反攻,这柄巨大的长剑挥舞开来,方圆数十步之内尽是光影,威势极为骇人,即使是青龙骑士雷昂也不愿正面抵挡。他十分从容地跳开,嘴角边带着一丝冷笑——对手在劣势下还非要转守为攻,当然不可能不付出代价——黑衣人的肩头冒出了一股血流,伤得还不轻。 用受伤作为代价,黑衣人终于得到了一个喘息之机。不过,他既没有后退也没有调整姿势以备再战,而是举起一只手,口中念念有词地低声念了几句咒文。双眼中的红色突然暴涨,整个人变得极为恐怖。 雷昂的脸色微微一变,对手看来有些古怪,他正想再次抢攻阻止对方念咒,却突然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向自己的脸上飘飞过来,那影子发出巨大的嘶叫声,一片黑暗中只能看见两只通红的眼珠,全身散发着恐怖的妖气。 “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何时从背后跑来的柯利亚特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他惊恐地大叫。然而向来不惧怕任何妖术的青龙骑士却毫不畏惧,他敏捷地跳起,躲过了那黑影的一次袭击,顺手一剑剁在对方的腰部,只听那黑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叫,一头从空中栽了下来。 “雷昂大人,您没事吧!” 柯利亚特喊着跑了过来,脸上的神色很是难看——若雷昂受伤,那可全是因为自己未能尽职的缘故。不过,他的担心并没有成为现实,青龙骑士可不是那么容易受伤的人。此时,雷昂正用银剑挑起那落在地上的黑影,冷笑了两声。 “原来是这东西!” 那是一副漆黑的斗蓬,正是刚才黑衣人披在肩上的。不过,在斗蓬的腰部,被雷昂一剑切开的裂口处,竟然在一滴滴地滴着鲜血! “这……这是什么?斗蓬竟然会攻击人,还会受伤!” 柯利亚特看着那妖异的黑色斗蓬,那斗蓬竟然还像没“死”透一般在微微扭动。 冷冷地一笑,雷昂说道:“只不过是黑魔法中的转移术而已,据说能把自己的灵魂转移到某一件东西上,然后操纵那物体去行动,其实不过是高明一点的障眼法,不足畏惧。柯利亚特,刚才攻击我的并不是斗蓬,而是那黑衣人本身,只不过他借了斗蓬作障眼法,而他的本体却趁机跑掉了。” 雷昂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之情。本来,黑魔法在大陆各地都属于被人厌恶的一个种类,这种法术里头包括了许多诸如隐身,放毒,变化,诅咒等奇怪的技能,而且这些技能中没有一项是正大光明使用的。对于习惯于骑士精神的卡奥斯将官,特别是对青龙骑士本人来说,这些只能在背后下手,根本就见不得人的伎俩更是难以容忍地存在。 “那个家伙是巫师吗?可是他的大剑用得很好呢!” 柯利亚特惊奇地说道,能够使黑魔法的巫师从来都不能与人正面交手的,他们一向只能躲在暗处下手。而刚才那个黑衣人可是与青龙骑士面对面地较量了数招,而且还可以在劣势下转守为攻,这可是连一般剑士都难以做到的! “那家伙不是巫师,他和夫利斯大人身边那个叫莫拉法尔的家伙不一样,他身上没有那种令人恶心的气息。” 雷昂沉思着,虽然刚才让对手跑掉了让他很不愉快,但他并不因此贬低对手。 “他是一个真正的剑士,我和他对决时能感受到他的气势。但是,他会使黑魔法……” 雷昂转过身来,双眼发亮—— “四处搜寻,柯利亚特。使用这种法术很费精神,而且他又受了伤……” 雷昂用剑拨弄着那斗蓬腰间被割裂的部位,冷笑着—— “他的腰部一定也不会好受,应该逃不远。” “遵令,大人!” 柯利亚特迅速地向部下下了些命令,今晚出击的士兵全都是他的直属部下,雷昂只是临时加入而已。所以,对于这些士兵的指挥还要柯利亚特来执行。 “你的部下战果如何?” 雷昂询问下属,而柯利亚特则是一脸苦相。 “很糟糕,大人。” “有伤亡吗?死了多少?” 雷昂脸一板,很不高兴地问道。柯利亚特慌忙解释:“伤亡倒是没有,还杀了对方几个人。只是……大人先前嘱咐要捉活口的要求却没能做到,那些人都很疯狂,受了伤的居然都自杀了,所以……连一个活口都没捉到。” “这么强悍,看来不是普通的盗贼团了。” 雷昂低头沉思,而柯利亚特立即接口:“绝对不是,大人。他们的剑术都很可观,一对一的情况下我们的士兵居然还不能稳操胜券,就算是大部分正规军团的士兵也没有他们强悍——他们绝不是盗贼!” 雷昂低着头,若有所思—— “既然不是盗贼……那么……黑色的斗蓬……红色的眼珠,柯利亚特,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 “您想到了什么?大人!” 柯利亚特急切地问道,雷昂笑了笑,回答道:“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柯利亚特,你听说过‘幻影佣兵团’吗?” “幻影佣兵团?” 柯利亚特想了想,问道:“您说的就是那支在大陆佣兵团排行榜中仅次于金蔷薇佣兵团和死亡佣兵团之后排第三位的神秘佣兵部队吗?” 雷昂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因为这支佣兵团行踪诡秘,从来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名号,所以人们只得称他们‘幻影佣兵团’。不过,他们的实力非常强大。这么多年来始终占据着大陆佣兵排行榜上第三的位置。有人甚至说如果他们的行动不那么神秘,传出来的事迹再多一点,他们的排名很有可能超过死亡佣兵团而列第二位。” “大人曾经见过他们吗?” “没有,如果见过我就可以肯定了,现在只能推测而已。不过我曾经听宰相夫利斯大人说起过,幻影佣兵团的团长有通红的眼珠,夫利斯大人推测那是修炼黑魔法的结果,果然被他料中了。” “难怪我们赢得那么吃力——不过,大陆排名第三的佣兵团怎么会来做盗贼呢?” “我也感到奇怪哪——柯利亚特,加紧搜查树林,一定要找到一两个活口!” “是,大人。那个黑衣人受了伤,一定逃不远的。我一定能捉住他!” 信心十足地下了保证,柯利亚特快速地指挥部下在整个树林中撒下了搜索之网,而自己却过来劝已经累了大半夜的青龙骑士回城休息。 “大人,您已经很辛苦了,现在我们已经取胜了,剩下的事情我独力也能对付,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雷昂笑了笑,回答道:“不必,那个黑衣人的实力不弱,又懂得黑魔法,我还是亲自押阵比较放心。早些把事情结束了,你也能赶紧去拜会那位阿兰斯伯爵啊。” 柯利亚特的脸色有些发红,但他并不肯就此认输,坚持道:“下官的职责,就是对付这些盗贼,所以下官解决掉这些盗贼以后就能去休息了。可是大人您不同,您的职责是圣佛朗西斯城内的事务,这是永远都处理不完的。明天一大早城里又会有许多事情要麻烦您,所以您必须有充足的体力来完成自己的分内之事,不应该为了额外的工作浪费体力!” 柯利亚特的谏言并不高明。不过,他提到了雷昂自身的职责,这使得一向负责的青龙骑士犹豫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部下,能够成为青龙骑士的副官,柯利亚特的实力自也有其过人之处。终于,雷昂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好吧,我先回去了。柯利亚特,小心一些!” “放心吧,大人,那个家伙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柯利亚特信心十足地送走了自己的上官,随后就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搜索行动。论起搜索的能力他或许及不上银狼军团的科尔登斯,但是,柯利亚特在这一方面一向也是颇有自信的。 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他的部下们终于在靠近树林边上的灌木丛中找到了一个盗贼同伙。那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虽然脸用布巾遮住了,但身上仍然散发着一种很浓的军人气质。 “发现敌人了!” 那第一个发现目标的帝国军人兴奋地大叫,自以为交上了好运。然而,很可惜的,当他的同伴们循声跑过来的时候,他们所看到的只是那倒霉士兵的尸体而已。那个高个子男人手中的长剑和盾牌挥舞得密不透风,一连有好几个士兵被他砍翻了。 “不错不错,差不多有中队长级别的身手呢!” 及时赶到的柯利亚特带着一丝冷笑出现在格斗场中,他的出现使得那高个子男人彻底放弃了逃生的希望。柯利亚特身为青龙骑士团的副团长,他的剑术实力绝对是不容置疑的。 “阁下的剑术相当出色,绝不可能是无名小卒,为什么不敢报上大名呢?” 柯利亚特缓缓地拔剑出鞘,之后面向对手举剑至胸前,这是剑士在面对自己所敬重的对手时所行的礼仪,也是一对一格斗的规矩。随着柯利亚特做出这个动作,原本围攻那男子的青龙骑士团士兵们纷纷退后,在那男人身边又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这一次,柯利亚特决心不再重蹈覆辙,他下令四周的士兵严密监视,但是决不要抢攻,以免再次被敌人逃脱。 “既然不愿报上姓名,至少可以摘下蒙面布吧,我可不愿意杀死一个连面容都羞于见人的对手!” 柯利亚特的言辞终于起到了作用,那高个子男人愤愤地摘下了脸上的布巾。他的脸色苍白,嘴角还在微微颤抖,显然是非常紧张的缘故。 两人在帝国士兵们所围成的圆形格斗场中互相瞪视着,他们两个用的都是长剑和盾牌,但那高个子男人手中的铁剑显然更粗重一些。互相试探性地走了几步之后,柯利亚特首先发起了攻击。 柯利亚特的个头在帝国军中算是比较高大的,但在这高个子男人的面前还是显得矮小了。然而他的动作却远比对手灵活得多。两人交手几个回合以后,所有的人都能看出柯利亚特明显地处在上风了。不过,柯利亚特本人的感觉并不轻松,因为按照雷昂的要求他必须活捉眼前的这个对手,而他们两人的实力差距还没有大到让柯利亚特能轻松生擒对方的地步。 又打了几个回合,柯利亚特发现他的对手正在逐步地向格斗场边缘挪动,他立即猜出了对方的企图。 “想要逃跑吗?如果你那么打算我可要下令我的士兵们一拥而上了。” 那高个子男人满脸通红,突然间疯狂地回头反攻。柯利亚特大笑着接下了对手的攻势,心里暗自得意——照这样的打法他很快就能找到对方的破绽了,而后就可以把对手打倒在地,完成上官雷昂擒获一个活口的要求。 突然间,柯利亚特感到有点不对劲,一时间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仔细看看对手,似乎也没有突然变强的样子;自己的剑和盾牌也依然用得很灵活,但是,似乎总有一点不对劲…… 他回头看向四周,突然发现原本用来包围对手的士兵不知何时变少了,原本紧密的包围网变得稀疏了许多。 “怎么回事?有人偷袭!” 柯利亚特大叫着,这时候他看见一名士兵突然间脸部扭曲,一头栽倒。在他的身后缓缓升起了一个人影,一个全身黑色,只有两只眼珠通红的人影! 是那个黑衣人!他的斗蓬已经没有了,但里面的皮质软甲也是漆黑色,脸上仍然用布蒙着,手中的那口大剑“灭妖斩”犹自闪烁着血光。他向那高个子男人做了个手势,那高个子立即向黑衣人那边靠了过去,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共同面对着四周虎视眈眈的一大群帝国士兵。 柯利亚特全身都绷紧了,但这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兴奋的激动——青龙骑士雷昂刚才为没能捉住这黑衣人而感到遗憾,现在他柯利亚特有机会完成上官的愿望了。他立即放弃了原来的目标,向着黑衣人猛扑过去,口中大叫:“哈哈,原来你还没逃掉啊,那就永远不必走了!” 说着,柯利亚特就发起了猛攻。他原本就是一个积极进攻型的将官,刚才为了要完成上官生擒对手的指令而不得不小心翼翼,现在他可不必再顾忌什么了——这个对手可不是轻易就能生擒的,所以杀死对方也是大功一件。柯利亚特一剑接一剑不停地进攻,气势之强大决不逊于刚才的青龙骑士本人。 相较之下,他的对手就要凄惨得多了。那黑衣人的左肩受了伤,只能用单手握剑,而且他的腰部也不是很灵活,行动间一瘸一拐的。但即使是这样,他依然敏捷地避过了柯利亚特的一轮快攻,并且不时地反击几剑。那口大剑“灭妖斩”一旦攻出,就连柯利亚特也不敢硬接,只能后退闪避。 两人之间的格斗比起刚才柯利亚特和那高个子男人的较量要激烈得多了,但两人的实力可以说是相差无几,一时间也分不出胜负来。就在他们激斗正酣的时候,旁边的帝国军士兵们突然发出了一阵愤怒的叫骂声那高个子男人趁着众人不在意时突然跳起来,砍倒了两个帝国士兵以后撇下黑衣人撒腿逃跑了! 在场中的帝国将兵大都是贵族出身,极重视骑士精神。黑衣人负了伤仍然冒险出手援救自己的下属,而那被援救的高个子男人居然撇下上官独自逃跑了,这让所有的人,包括柯利亚特在内都感到极为愤怒。顿时就有几个人跳起来去追那逃跑的家伙,不过,人已经逃进了树林,看来是追不上了。 那黑衣人显然也十分吃惊,他愣在原地,呆了半晌,口中发出了低低的诅咒声。柯利亚特暂时停止了进攻,冷笑着看着他:“连你的部下都放弃你逃走了,还是投降吧——你一个人是绝对逃不了的。” 黑衣人淡淡地摇头,手中的大剑又一次举了起来。柯利亚特亦举剑于胸前,两人之间立即又要爆发一场恶战了。 突然,一个清朗自信的声音在林中响起:“幻影佣兵团的卡西纳特团长,阁下已经没有胜算了,还是投降为上!” 是青龙骑士雷昂的声音,他又回来了! 那黑衣人骤然听到这极为自信的声音,全身上下微微一震。他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大剑——面对柯利亚特他还有信心拼一拼,但是面对雷昂,就算是准备充足也不是对手,更何况现在还受了伤。黑衣人立即放弃了抵抗的打算,不过,要他投降那是不可能的。他又一次举起右手,口中念念有词—— “糟了,赶快阻止他!” 雷昂从树林中跳了出来,脸上带着焦急之色。但已经迟了,那黑衣人跳了起来,连人带剑向着柯利亚特猛扑过去。 青龙骑士团的副团长身手一向敏捷,柯利亚特后退了两步躲过对方的正面袭击,一剑刺进了对手的身体,但是他立即感到不对劲,定下神来一看,他的长剑插在一截腐朽的木桩里! “又让他跑了,真是太狡猾了!” 柯利亚特气愤地拔出长剑,回头转向自己的上官:“雷昂大人,您怎么没去休息?” 青龙骑士笑吟吟地走过来:“我已经休息过了,看到你还没回来,就知道事情还没结束,所以就过来看看。”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让那家伙跑了。这一次连一个活口都没捉到,真是太丢脸了。” 柯利亚特充满遗憾地向上官请罪,而雷昂却全不在意,笑道:“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得到了一个线索。” 他回头挥了挥手,立即,从树林里走出几名士兵,他们全都是雷昂的直属部下。他们拖着一个俘虏,正是刚才逃跑的高个子男人。 “是这个家伙吗?” 柯利亚特用充满鄙夷的眼光看着他:“本事不错,可是品格太坏,居然在战场上撇下上官自己逃跑了,而且那上官还是专门来援救他的!” “哦,是这样吗?” 雷昂冷笑着,语气中也充满了厌恶之情:“本来我还想通过他问出些消息,不过,既然这家伙这么没骨气,说的话也多半不能相信。他的主子会使用黑魔法,谅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就给他一个盗贼应得的下场吧。” “遵令,大人!” 两名士兵正想把那高个子男人拖走,那男人却突然开口了:“不,不要杀我,我不是盗贼!而且,我知道你们卡奥斯帝国的一个大秘密!有关你们卡奥斯帝国军团长级别的将官!” “哦?看来这家伙不仅仅是一个懦夫,还是一个告密者呢!” 柯利亚特冷笑着说道,挥了挥手:“像这种人留着只会是祸害,满嘴胡说八道,拖下去,砍了!” 那高个子拼命挣扎,高声地喊叫着:“不,我没有胡说,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军团长,名叫加拉米奥是吧,我知道有关他的秘密!他出卖了卡奥斯帝国……” 青龙骑士雷昂骤然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怒火:“加拉米奥子爵是我的同窗好友,你竟敢诽谤他!柯利亚特,立即把他杀了!” 而这时青龙骑士团的副军团长反倒是满脸谨慎之色,他走上两步,低声地向雷昂上谏言:“大人,加拉米奥子爵几乎没在这里露过面,而这个男人居然能说出他的名字,看来并非无稽之谈。如果我们贸然把他杀了,恐怕就死无对证了。” 雷昂满脸怒气地转过头来:“怎么?柯利亚特,连你也相信这种告密者吗?” 柯利亚特并不畏惧,反而更加靠近雷昂:“大人,这家伙如果是在胡说,我们随时都可以杀他。可是,万一他真的知道什么事情……” 雷昂沉思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好吧,那就暂时不杀他。不过,加拉米奥子爵既是我的同窗,又是同僚,我不想听他的坏话。柯利亚特,你派人把这家伙押送到帝都天舞之城去,交给宰相夫利斯大人审问,考核将官的忠诚本就是夫利斯大人的职责,我们没有必要插手。” “是,大人,交给夫利斯大人,他一定能辨别出这家伙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柯利亚特兴冲冲地领命而去,雷昂独自一人留在树林里沉思:“加拉米奥背叛帝国?不,绝不可能!” 几天之后,柯利亚特再一次来到原本是索菲亚的王宫,现在被作为圣佛朗西斯城市政厅的王宫殿里拜见上官。 “雷昂大人,遵照您的命令,已经派人把那个俘虏送到天舞之城去了。而且,据那个俘虏临走前供述,他们确实属于那支神秘的‘幻影佣兵团’。那个红眼珠的黑衣人确实是他们的首领,卡西纳特团长。” “他们为什么要充当盗贼?而且专门袭击克劳德主教的产业?” “这,那家伙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只是习惯于接受卡西纳特的命令,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卡西纳特从来都不说。” 雷昂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是卡奥斯皇帝法兰的习惯,不知何时青龙骑士也继承了这种习性。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那家伙还说了些什么?” “这……大人,冰龙海骑士团的加拉米奥子爵……” “别说了!” 雷昂愤怒地挥手,阻止了柯利亚特的言论。 “我之所以要立即把那家伙送到夫利斯大人那边去,就是不想让他散布会影响军心的谣言!可是你还傻乎乎地去询问这些——不管你听到些什么,决不允许说出来,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其他任何人!” “是,很抱歉,大人。” 柯利亚特低声地道歉。青龙骑士雷昂在为人的品格上似乎有洁癖,对于那些诸如告密、揭发、诽谤等事情连听都不愿听,而且很容易为此生气。此时,雷昂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他点点头,说道:“说些别的吧,幻影佣兵团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据他供述,卡西纳特团长这一段时间以来常常来到圣佛朗西斯城,据说是从一个人手中接任务任务,但是到底与谁接头,这也无人知道。” “这么说圣佛朗西斯城里有他的同伙?” “是的,下官也这么认为。前两天我们追踪那卡西纳特在雪地里留下的足印,结果发现足印往圣佛朗西斯城的方向过来了。” “他在短时间内连续两次使用黑魔法,元气大伤,而且你我又各自破了他的魔法一次,他的身体不可能没有感应,这家伙现在伤势不轻,一定跑不远!” 雷昂很有自信地做出判断,但是柯利亚特却满脸沮丧:“下官也是这么想,可是我们在城里城外连续搜索了几天,却一无所获。” 雷昂笑了笑:“没关系,我们已经知道对手是谁了,以后自会加紧防范——柯利亚特,他们既然专门袭击克劳德主教的产业,应该是与克劳德不和的那些索菲亚贵族有关,加强对他们的监视。” “是,大人。不过……” 柯利亚特犹豫了片刻,回答道:“那些贵族大都是些无能之辈,终日间只知道跳舞、宴会、游园、享乐,他们对克劳德主教的意见不过是酒足饭饱之余发发牢骚罢了,而且,现在面对我们帝国的将官,他们连这些牢骚都不敢乱说了。总而言之,那些废物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能力找克劳德主教麻烦的样子。” 雷昂停止踱步,抬起头来看着柯利亚特,嘴角边带出一丝笑容:“呀呀,一向对索菲亚人抱有戒心的柯利亚特将军竟然会为他们说情,看来那位阿兰斯伯爵的千金还真是有魅力啊。” 上官的调侃使得柯利亚特满脸通红,他嗫嚅着为自己辩解:“不,不,大人,这几天我没怎么去阿兰斯伯爵家中……” 雷昂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副官。柯利亚特的脸更红了,他连忙又更正:“去是去过的,不过不是很多……每天只不过去一两次,两三次而已……” 雷昂忍不住哈哈大笑,拍了拍副官的肩膀:“别担心,柯利亚特,我一点都不介意。能够改变你对索菲亚人的成见,我也很高兴呢。那些索菲亚人的牢骚对我们构不成威胁,真正对我们有威胁的仍然是盘踞在新科夫诺城和林斯塔王国两地的索菲亚正规军。” 一提到索菲亚的正规军,柯利亚特突然想起了什么:“啊,您正好提醒我了,大人。前一天我刚刚得到消息,新科夫诺城那边也下了大雪,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好机会。所以,赤龙重装兵团在新年的夜里就出发进攻新科夫诺城去了。凯勒尔男爵委托下官向您请求一个中队的兵力代为防守大天使要塞,本来当天就要向您报告的,因为那幻影佣兵团的事情给耽误了……” 雷昂点头微笑:“抓住机会,全力出击,凯勒尔确实无愧于是夫利斯大人的得意门生。不过,这一次他向我们提出援军邀请,大约是瞒过了卡尔达克将军的吧。像这种下大雪的天气,道路不通。水路又有冰龙海骑士团坐镇,无论是高兹堡的部队还是新科夫诺城的海军,都不可能再威胁到要塞,我们派出防守中队不过是略尽人事而已。柯利亚特,调一个步兵中队去就足够了。” “遵令,大人。” 柯利亚特转身匆匆离去,然而,雷昂又把他叫住了:“等一等,柯利亚特,还有一件事。” “什么,大人?” 雷昂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问道:“冰龙海骑士团那边怎么样?” 柯利亚特笑了笑——雷昂虽然嘴上说不关心加拉米奥的事情,但行动中还是很在意的。他也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预先准备好了情报。此时,柯利亚特回答道:“冰龙海骑士团仍然驻扎在靠近要塞的海边营地里,并没有出动。这是凯勒尔男爵的安排。不过,听说加拉米奥子爵对于这种安排很不满意。” 雷昂微微颔首,点头道:“海军的速度快,很有可能后发而先至,为了避免被索菲亚人各个击破,只能让他们迟些出动,若是换了我也只能这么安排。不过,凯勒尔不了解加拉米奥的性格,他可是不会轻易放过抢功机会的。” “您是说加拉米奥子爵会擅自出击?” 雷昂点头,说道:“加拉米奥一向很看重阶级划分,如果是卡尔达克下达的命令他倒可能会遵守,但是现在,凯勒尔只是个男爵,加拉米奥一定不会甘心受他的调派,而且他似乎有些轻敌,很有可能轻视索菲亚军的实力而贸然出击。” “如此说来这一次我们又会败北?” 柯利亚特不能置信地问道,雷昂摇头,微笑:“不会,这一次凯勒尔的运气太好了。天气帮了他的大忙,又不用担心敌人从海上偷袭后路,就算没有冰龙海骑士团加入,卡尔达克和凯勒尔两人也足以拿下新科夫诺城了——毕竟,他们的对手兵力严重不足。” 雷昂抬起头来,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嗯,柯利亚特,如果我的判断正确,最多再过一个月,卡尔达克将军应该能坐在新科夫诺城的城头上喝庆功酒了。” 第三章 兵棋推演 “这鬼天气,要是我们不想出点奇招来,恐怕用不了一个月,坐在这儿的就不再是索菲亚人了!” 当附近其他地方都已经放晴的时候,新科夫诺城却犹自在飘着雪花。今年的天气确实有些古怪,所以当莱恩斯说出这种很不吉利的话时,居然没有人反驳。而且,现在南十字军诸将官的心思都放在了另一个更为紧急的消息上,这个消息是刚刚由普立克提督的部下冒险从海路送过来的。 “什么?帝国军彻底破坏了我们的监视网?” 当海因听到这消息时也大惊失色,他早就预料到凯勒尔男爵必然会利用坏天气的良好机会,但绝没有想到对手的动作会这么快。 “大天使要塞附近在新年到来的前一天开始下雪,而当天的夜里帝国军的银狼军团就突然袭击我们了。由于是新年的晚上,而且外面的雪又很大,我军斥侯大都没有防备的躲在帐篷中,结果几乎被银狼军团杀得精光,驻扎在要塞附近的四个小队只有一个幸存者,而且受了重伤,逃回船上后很快就死了。” 普立克提督的报告声很低,不过,足够让所有的人都听见了。而所有的人当中,骑兵中队长贝利克安的脸色是最难看的——组成监视网的的四个小队全是他的部下,这些人的阵亡也就意味着贝利克安的骑兵中队在一天之内损失了将近一半。而且,坏消息还没完:“最近冰龙海骑士团已经到达了要塞附近的海面,我们的运输船不能再出去探听消息了。” 普立克的脸色很难看,而海因却显得更为沮丧。过了一会儿,才犹豫着问道:“能不能设法避过他们的舰队呢?现在陆地上的道路全部封冻了,我们的骑兵无法行动,惟一传递消息的途径就是海上了。” “这……几乎不可能,阁下。海面上虽然不像陆地上有丛林和山岳的阻碍,但是礁石和漩涡的限制使得真正可通行的航道也很有限。而这些航路大都已被人们熟知,帝国军的战舰很轻易就能封锁住。当然,我们可以冒险去探索新的航道,但是,这样做一样会带来舰船的损失,而且……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海因无奈地点了点头,挥手让普立克退下。他站起身来,看着窗外:“道路不通,现在我们真正的成了聋子和瞎子,一点消息也得不到。” “用银狼军团来剿杀我们的斥侯,凯勒尔男爵可真懂得‘人尽其才’啊!” 艾尔夫怒气冲冲地说道,而海因的脸色却变得更为凝重:“不,艾尔夫,我不认为凯勒尔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拔除我们的监视网那么简单,他这样做肯定有更大的目的。” “您的意思是说……” 海因仍然凝视着窗外的雪花,低声自语:“现在,赤龙重装兵团的主力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不仅仅是艾尔夫,会议室中其他的将官脸色都变了,只有老将欧内斯特不动声色,暗自点头。 “不可能吧?要进行这么大规模的行动,事先必须要有充分的准备。而下雪只是前两天的事情,就算帝国军想利用这机会也至少需要好几天来准备呢!而且,前次敌军进攻的时候,准备得可以说是万无一失,所以后来虽然败北却也没给我们追击的机会。由此可见那个凯勒尔男爵应该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从他的性格看来,他不应该会做出这么迅速的决定。” 提出异议的是奇立恩,在欧内斯特的三个弟子中,奇立恩可以说是最热衷于策略研究的一个。对于他的见解,海因只是微笑着点头,但并不以为然:“你说的也许有理。不过,科夫诺人有一句话‘事实常常会超出想象’。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敌军的疏忽上。艾尔夫将军,如果您是帝国军的指挥官,您会怎么做?” “根据兵法的常理,应该是做好一切准备之后再动手,贸然出击并非万全之策。不过,听说那个凯勒尔是出身于圣城卡达印修士馆的将军,他的策略可能和我们在阿古利亚古利斯士官学校中受到的兵法教育不一样,所以,应该是同样身为修道士的海因大人,你的想法更接近他。” 海因笑了笑:“我并非出身于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不过,如果我处在凯勒尔的位置,一定会立即动手——背后有青龙骑士团的支撑,大天使要塞无论什么有麻烦都能解决的。” 海因提到了青龙骑士团,会场中众人的脸色再次为之一变。若是青龙骑士雷昂也加入了战局,那么南十字军可以说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似乎是注意到了众人的紧张之色,海因赶紧宽慰大家:“不必太担心青龙骑士团,他们可能会帮助赤龙重装兵团守卫大天使要塞,但决不会直接出面与我们较量——听闻赤龙重装兵团的卡尔达克和青龙骑士雷昂不和,所以他一定不会甘心让青龙骑士抢他的功绩。而且……现在青龙骑士雷昂自己应该也有要处理的麻烦事,多半抽不出精力来帮助赤龙重装兵团。” “不过,现在我们的敌人又增添了冰龙海骑士团,听说这支军团的军团长伊美尔达是帝国军中惟一的女性军团长,能够以女儿身出任军团长的要职,她的实力和智谋都是极为可怕的,决不在凯勒尔之下。” 海因接着又补充了这一段。但是,由于人们对于女性总是存在着轻视心理,而且在座所有的索菲亚将官都从来没和这位女性军团长交过手,因此海因的提醒并没有起到多大效果。大多数将官都在为考虑如何抵挡赤龙重装兵团即将来临的攻势而默不作声,只有老将欧内斯特走到莱恩斯、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三人的面前——现在可是考校他们三人才能的大好机会。 “费尔特斯亚,帝国军很快就将兵临城下,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欧内斯特笑容可掬地问道。每一次他都最先提问费尔特斯亚,因为他知道费尔特斯亚说出的答案莱恩斯和奇立恩两人是决不会抄袭的——那种极端的自信也只有像费尔特斯亚这样的人才有。 果然,费尔特斯亚的回答完全符合他一贯的风格,也和老将欧内斯特预想中的答案一样:“不必担心,老师,到时候您只需把我配置在最前方就可以了!” 众将都暗自摇头苦笑,但欧内斯特却依然温和地拍了拍费尔特斯亚的肩膀进行鼓励:“很好,费尔特斯亚。正面攻击的战术永远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而像你这样的勇者就是需要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相信不用多久,我们就能发挥到你的勇武了。” 老将对于年轻勇者的推崇使得众将都忍不住吃惊,就连海因也暗自奇怪——费尔特斯亚的骄傲已经近乎于狂妄了,但欧内斯特从来不加以斥责,反而每次都加以鼓励。海因曾经就此事向欧内斯特提出过谏言,而欧内斯特的回答却与海因的看法有所不同:“谦虚的品德对于一个修道士来说或许是美德,但对于武将则是致命的弱点。战场上永远只有一个胜利者,谦让给别人就等于自杀。对于自己实力的信心往往可以影响到一个人在战场上的发挥,费尔特斯亚有非常大的潜力,只要他有足够的自信心,这潜力发挥出来将是不可阻挡的!” 看来,欧内斯特现在依然按照这样的理念来教育费尔特斯亚。不过,他也只对费尔特斯亚一人采用这样的教育方式,对于莱恩斯和奇立恩两人,他的看法和海因并无不同。 “莱恩斯,现在轮到你了,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南十字军的军团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托着下巴冥思苦想,不过,他有没有在考虑这件事就不知道了——至少直到现在为止,莱恩斯显然还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很抱歉,老师。” “又交白卷吗?别着急,仔细地想一想,至少说出一个大致的思路。” 对于莱恩斯,老将军的教导一向都显得特别耐心。他也曾经对海因这样评论过莱恩斯的才能:“也拥有很大的潜力,不过和费尔特斯亚的有所不同——费尔特斯亚的能力是体能上的,所以要教他认识到自己的能力,而莱恩斯的潜力是天资方面的——他有非常敏锐的直觉和判断力,然而他又有些懒惰,根本就不想用脑子,所以有时候只能哄着他学习。” 对于这样的评价海因是举双手赞成的——对于莱恩斯的懒惰他领略得太多了。 果然,莱恩斯在经过几次眨眼以后两眼发亮,显然想到了什么。又过了一会儿,他犹豫着开口了:“帝国军比我们的数量多,如果能把他们分散开,逐步地加以消灭……” “很好,说下去!” 海因高兴地鼓励。然而,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再次让他大失所望。 “没了,我就想到了这么多。” “什么!难道你就不愿意再多动动脑子吗?我教你的那么多战术都跑到哪里去了?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按理说海因不久以前刚刚被卡达印教廷正式承认教士的身份,应该是很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才对,而他对别的任何人也确实都能够保持冷静。惟独对莱恩斯,这位年轻的军团长往往几句话就能把海因气得七窍生烟。眼看着海因快要跳起来了,老将军欧内斯特慌忙出来打圆场:“啊,啊,没关系。现在,让我们听听奇立恩的意见。” 之所以把奇立恩放在最后,因为每次都是奇立恩的设想最为详尽,所以欧内斯特也给他充足的时间考虑。这一次,奇立恩同样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 “我的想法。敌强我弱,我们还是应该据城而守,充分发挥我们新科夫诺城城墙众多的优势。虽然我们的每一道城墙都很矮,但在海因修士的指挥下,相信帝国军要攻陷它们还是要耗费很大的气力,我们一道墙一道墙的逐次防守,到最后应该可以拖垮他们。” 对于奇立恩的慎重,海因禁不住笑了:“是这样啊,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充分利用城防优势,我倒也有取胜的把握。但是这样一来,新科夫诺城本身作为战场也就会被破坏殆尽了。” “啊,那有什么!如果我们战败了,新科夫诺城完好与否就不重要了。” 费尔特斯亚在一旁插嘴说道。听到这样的言论,海因和欧内斯特两人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费尔特斯亚,你从哪儿来的这种想法?我们南十字军失败了,难道新科夫诺城中的平民们就失去生存的权利了吗?认为平民只是为自己而存在的,若是自己失败了就要拉着自己的子民一同殉葬,这种想法是所有居于上位者的大忌!” 以前对于费尔特斯亚的骄傲一向很宽容的老将军欧内斯特这一次却毫不客气地教训了阿古利亚的王子,也不顾费尔特斯亚的王子身份必须保密。而且,他严厉的目光还同时转向了奇立恩:“你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才提出这建议的吗?” 塔利亚斯的王子脸色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看来奇立恩心中多少也有这样的想法呢,这可是以后需要多加注意的。” 海因暗自想道,不过,眼下有身为老师的欧内斯特一人教训他们就够了,海因当然就没有必要也去扮演批评者的角色了。 “据城而守,这是最后无可奈何之下的战术,不到万不得已,这样的战术还是不要采用的好。诸位还有别的更好的意见吗?” 海因的提问暂时阻止了欧内斯特对两个学生的教训,不过议事厅内没有一个人对海因的提问做出回应。大家都望着年轻的军师,默然不语。 “如果就连你海因军师都想不出好的办法,那我们就更不行了。” 所有的将官心中大约都是这么想的。不过,另一方面,他们也并不担心。 “海因军师总能够想出办法解决难题的。” 这也是他们的心声。海因已经在他们的心目中建立了无可动摇的权威,南十字军能够在日后的大小战役中不断地获得胜利,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南十字军中,从将军到士兵对于他们的军师都有着近乎于迷信的信任感,而正是这种信任感给了他们必胜的信念。 “怎么?没有更好的意见了吗?看来只有采用我的战术了呢。诸位尽管放心好了,我们一定能取胜的。” 海因笑眯眯地说道。但是,正当所有的将官都满怀希望地等待海因说明即将采用的战术时,海因却挥了挥手,结束了军议会。 “到时候自然会向大家说明的,现在大家各自去做准备就可以了。” 对于这样的解释,众将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纷纷离去了。只有莱恩斯在过了一会儿以后又溜回了书房中,海因正坐在那里沉思。 “嘿,海因,把你的战术告诉我吧,我可等不及了。” 十四岁少年旺盛的好奇心使得莱恩斯忍不住向海因探询,而且莱恩斯记得以往海因有什么想法多半都会告诉他的。不过,这一次海因的回答着实让莱恩斯吃了一惊。 “既然你是军团长,那我也不想瞒你。说实话,莱恩斯,现在我并没有成熟的作战计划。” “什么!那你怎么对大家说你已经有破敌的良策了呢?” 莱恩斯惊叫着,而海因却若无其事地微笑:“不必大惊小怪,作为南十字军的军师,我必须要稳定军心啊。只有让大家都相信我是全能的,他们才会认真地执行我的指令。至于破敌的办法……现在我正在考虑呢。” “现在才考虑?那不迟了一点吗?” “不迟,在军议会上我了解了大家的想法,然后再综合众人之智加以整理,弥补缺漏的地方,加强精妙的设想,最后就可以得出一个最好的策略了。” “原来你是抄袭了大家的想法。” 莱恩斯气哼哼地叫道,以前他一直把海因当作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来崇拜,现在突然发现偶像破裂,难免心里头很不舒服。而海因却并无不安之色:“别说那么难听,其实好的战术也无非是这样得来的。军师并不是天神,能够平白无故地想出妙策。不过,必要的头脑和众人的绝对信任是不可或缺的。所以,平时我必须时时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样才能取得众人的信任——对于我来说,这也是很辛苦的事。” “那么这一次,你打算偷窃谁的策略呢?” 海因神秘地笑了笑,低声说道:“你可以骄傲一回了——我打算采用你的构想。” “我的构想?” 莱恩斯这一回真正感到吃惊了,他连自己曾经作出过什么样的回答都记不清楚了。还是海因提醒他:“分散敌军的想法,这是很好的思路。” “这个?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的……” 莱恩斯低声回答道,当时他确实没有仔细考虑,只是为了应付老师欧内斯特的提问才随口说了两句。然而,海因却显得很高兴;“这样更好了,这说明你有非常敏锐的直觉,一下子就能找到最佳的思路。分散敌军的兵力,再予以各个击破,这是我们最好的胜机。奇立恩提出的办法,据城死守虽然也可以,但是代价太大了。所以现在我还是按照主动出击,在分散敌军兵力后予以各个击破的思路来考虑战术。你还有什么更深一步的想法吗?” 这正是海因在军议会上曾经提问过莱恩斯的。而莱恩斯的回答也没有变:“对不起,我想不出更多的了。” 这一次海因倒没有生气,他微笑着说道:“找到了正确的思路,却无法继续发挥。莱恩斯,这是因为你虽然有天赋,却没有将之转变为现实的能力,不过,没关系,这方面的才能是可以后天加以学习的。” 海因笑眯眯地站起来,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抱出了一大堆的东西。莱恩斯好奇地看着,有巨大的地图,有一些雕刻成骑兵和步兵模样的人像,甚至还有赌博用的骰子。 “别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这些就是你们经常传说的兵棋了。我们在考虑战局时经常作的兵棋推演,就是用的这些道具。” “这就是兵棋?” 莱恩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大堆破烂。兵棋推演,在大陆的任何地方都被视为是极为神秘高深的本领,据说擅长于此道的将官可以轻易地预测战局的胜负。但是,这种本领仅限于在圣城卡达印修士馆中学习过的修道士才会使用,而修道士们严格地保守着兵棋推演的秘密,除了修士馆毕业的人以外一概不予传授。而且,他们在做兵棋推演的时候也都非常的小心,不许任何人偷看。几乎所有的人都听说过这种推断战局胜负的手段,但真正见识过的人却很少。 “奇怪是吗?其实这也没什么神秘的,兵棋推演据说是当年全大陆的第一智将凯斯特拉斯将军发明的,是一种模拟战争的战棋游戏,后来流传到了修士馆中。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只是修道士之间相互用来消磨时间和较量统率才能的游戏而已——直到今天,修士馆中的毕业考试还是一场修士之间大规模的兵棋推演较量。在长期的发展中,随着兵棋推演规则的逐渐完善,这种棋类游戏竟然能够相当逼真地模拟出实际战场的情况了,所以就有人用它来推演即将发生的战局。后来越传越神,变成了只有高级教士和将领才能够学习的特技了——其实只是一种较为复杂的棋类而已。说实在的,现在兵棋推演也并不像以前那么神秘了,很多高级的将官都会使用它,不过,本领有高下之分罢了。我小的时候还很喜欢把它作为一种游戏来玩——只可惜现在找不到好的对手了。” 说道这里,海因的眼中出现了一种怀念和激动的神色,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往事。不过,他很快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很热心地说道:“怎么样,莱恩斯,想不想学习这种技术?学成之后我们两个可以互相较量——这可是很有趣的游戏呢。” “好啊!” 一听到“游戏”两个字就双眼发亮的莱恩斯兴冲冲地回答。海因点了点头,但突然脸色一板:“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根据修士馆的规定,兵棋推演严禁传给修道士以外的人。我虽然不是出身于修士馆,但也是修道士,所以还不算违反教规,但你却不是修道士,所以……” 海因放低声音,轻轻地说道:“你决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欧内斯特将军。” “好的,没问题!” 莱恩斯只要是对于游戏的事就绝不犹豫,他满口答应了。海因笑了笑,坐到了桌子的旁边。 “现在,我先告诉你一些大致的规则。兵棋推演的规则非常多而且复杂,不过,有一条最基本的原则,那就是兵棋推演的目的是尽可能真实的模拟实际战场的情况,所以一切的规则都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加以修改。” 海因打开那大地图,那地图与普通的地图略有不同,上面除了标明山川地势以外,还被划分成了许多方格。 “你能辨认出这地图上所描绘的地形吗?” “这……应该可以吧。” 莱恩斯仔细地看着这张地图,地图的两端分别有代表城塞的城堡标记,而中间的道路蜿蜒曲折,有一边全都是蓝色的地域,应该是代表海洋了。莱恩斯看了一阵子,做出了回答:“这好像是我们新科夫诺城和大天使要塞之间的地形图。” “没错,你可以把这地图看作是下棋时的棋盘,这些是棋子。” 海因一边说,一边把那些木雕的小人像放在地图上。 “这些棋子代表军团,注意这些棋子摆放的位置,代表着战争开始的时候敌我双方的所处的地理环境。” 海因一边说一边把八个蓝色的小棋子摆放在地图一侧的城堡中,微笑着问道:“你能明白这八个棋子的含义吗?” 莱恩斯想了想,很快做出了回答:“是代表我们南十字军的八个中队吗?” “正确,妙极了,看来你的理解力确实很好。” 一边对莱恩斯做出夸奖,海因一边忙着把许多红色的棋子摆放在地图的另一侧,不用说,这些当然指的是帝国军的侵攻部队了。然后,海因开始在一张白纸上书写许多数字。 “现在,我们要为这些中队设定战斗能力了,这是最重要的一环。兵棋推演能否符合实际战场的情况,主要就看推演者为各中队设定的能力数值是否符合实际。首先,记载下每个中队的兵力数字;然后,根据平时表现出的战斗力,各自给他们不同的评价数值。例如,在我们南十字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当然是欧内斯特将军的骑兵中队了。在对方的赤龙重装兵团中,当然是以他们的军团长,‘红武士’卡尔达克的直属中队战斗力为第一。这是一项非常繁琐的工作,但是一定要客观的评价。” 一边说,海因便在白纸上给每一支部队都作了编号,然后一一记载下他们的战斗数值。他显然对于每一支部队的能力都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所以下笔很快,并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全部书写完毕之后,他又在另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一个日期:一月一日。 “这是战争开始时的日期,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我相信凯勒尔男爵一定在下令银狼军团攻击我们的同时就发起了他的总攻。” 海因在说话的同时手也没停着,他开始移动在地图上的红色棋子。 “这代表他们每天的行军,步兵和骑兵的移动能力不同,所以他们移动的步数也不一样。假如步兵每天行进一格,那么骑兵大约能行进两格左右。而且,步兵和骑兵行动的方式和范围也不一样。例如,骑兵渡河很方便,而步兵只能涉水过浅滩,但是步兵可以在树林中穿行,而骑兵想进树林必须下马……等等。不过,一般来说,在行军的阶段,谁都不可能让步骑兵脱节,所以现在我们还是推断他们的步兵和骑兵保持同步。” 一边说,海因一边移动了所有的红色棋子,然后随手在白纸上写下了第二个日期:一月二日。之后又开始移动红色棋子。 莱恩斯耐着性子默默地看着,到现在为止他一直没有说话,这也算是少见的了。不过,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为什么你不动蓝色棋子?” “不是说过了么,蓝色棋子代表我们南十字军。而直到现在为止,我们的部队还待在新科夫诺城里没动过呢。” 海因一边解释,一边手脚飞快地移动着代表帝国军的红色战棋。最后,当白纸上的日期记载到一月十二日,也就是当前的日期时,海因满意地笑了笑,指着地图对莱恩斯说道:“怎么样,现在我就可以推断出到今天为止帝国军大约行进到了这里,快要到达‘大鱼之脊背’的狭窄山路了。” “那又怎么样呢?” “这样,我们就可以推断我们的战术了。假设,从明天开始,我们南十字军全力出击,从正面迎击帝国军,你看结果会怎么样?” 海因一边说,一边开始同时移动红色和蓝色的棋子。很快,两种颜色的棋子在地图上某处相遇了。 “你瞧,假如我们从正面进击,大约十五天以后,我们就可以和敌军在这里相遇了。” 海因指着地图对莱恩斯解释,同时自己拿起一本更为详细的地图册仔细翻阅,说道:“这里是一片荒滩地,适于大兵团展开作战,在这里作战对我们很不利。” 说着,他拿起一枚红色棋子,和旁边的蓝色棋子碰了一下,然后拿起桌上的骰子掷下,又反复了几次,最后在白纸上纪录下结果。面对莱恩斯莫名其妙的目光,海因抬起头来微笑:“如何尽可能真实的模拟真正的战斗是兵棋推演中最困难的一步,因为战局的胜负取决于太多的因素,而我们不可能把每一个因素都考虑到。然而当年天才的凯斯特拉斯将军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那就是用掷骰子的方法来决定两支军队相互攻击所造成的损害数值,用骰子的不确定性来模拟实际战局的变化多端。当然,我们还要考虑到其他的可预料的因素,例如骑兵攻击步兵时的效果就要比步兵攻击骑兵的效果好得多,所以当我们模拟骑兵对步兵的攻击时,我们使用两个骰子来估算这次攻击的效果,而如果我们用步兵攻击骑兵时,我们只能用一个骰子来计算效果了。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计算使用骰子的数量本身就是一个很繁琐的过程,我们考虑到的因素越多,推演就越接近于真实情况。” “通常要考虑哪些因素呢?” “太多了,除了兵种的相克性以外,部队的士气、指挥官的才能、补给的充分与否、以及是否拥有地形优势等等都是不可忽略的要素。例如,骑兵虽然在平地上占优势,但若是到了沼泽地里或是树丛里,那可就远不及步兵灵活了;同样的,一支补给线被截断的部队无论怎样也很难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所以只能削减模拟它作战能力的骰子数目了。” “这真是太麻烦了!” 莱恩斯很不耐烦地叫道。海因点了点头:“乍听起来确实很繁琐。不过,幸好,这么多年来我们修道士已经探索出了一整套推算的规则和算法,所以现在基本上能够比较客观地模拟出实际作战中的情况了。以后我会把这些算法告诉你的。另外,在掷骰子的时候也要多掷几次,取一个中间值作为计算依据才能保证效果。” 海因在说话的同时手也没闲着,他反复移动那些棋子、投掷骰子、在白纸上纪录、还不时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呀呀,帝国军的实力太强了。” 过了一会儿,他把一个蓝色棋子从地图上拿开,看着莱恩斯说道:“瞧,一支中队被全歼了。” 说完以后又继续他的推演。莱恩斯呆呆地看着他一枚一枚地拿走蓝色棋子,偶尔也拿走几枚红色的。最后,海因站起来,拍了拍手,笑着对莱恩斯说道:“第一次推演完成了,按照这推演的结果,如果我们试图从正面阻击帝国军,南十字军将在开战两天以后就被全歼。而且,我还没有考虑到冰龙海骑士团的威胁。” “这么凄惨吗?这种方式真的能推断出未来的战局?” 莱恩斯不能置信地问道。虽然刚刚亲眼看见海因作了一次推演,但莱恩斯还是很难相信这种掷骰子和记录的方式能够模拟真正的战场。 “我早就说过了,推断是否准确取决于推演人考虑到的各战场要素是否合理。而到目前为止,我的推演基本上都能够实现。” 海因不无骄傲地回答道。然后,他又坐了下来,重新摆放棋子。 “既然这种战术不能取胜,那么我们就必须另外想办法,而且,也要通过兵棋推演来检测效果。这次我采用逐次投入兵力的方法来试试,就像那位林斯塔王国的克瑞斯殿下所做的那样。” “如果还不行呢?” 看这继续忙碌的海因,莱恩斯低声问道。而海因头都不抬就做出了回答:“那就要试验第三种战术了,通常得出一个好的策略以前我们都要进行上百次的推演呢。” “上百次?!” 莱恩斯跳了起来,他的耐心原本就不多,当听到海因的回答以后更是立即就被耗尽了。 “对不起啦,海因,我可没耐心在这里傻乎乎地掷骰子。要玩这东西我宁愿去酒馆里,在那里还有可能赢点儿钱,再见了。” “什么?这可不完全是游戏啊。作为军团长你必须学习……” 海因的劝诫毫无效果,莱恩斯已经一溜烟地逃出了书房。 “真是个孩子气的家伙。” 海因很不高兴地低声嘟哝——学习兵棋推演是许多将官一生中都梦寐以求的,而莱恩斯却把大好的学习机会轻易放弃了。 “算了,以后再教他吧。” 海因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突然,书房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刚刚跑出去的莱恩斯又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怎么,改变主意了?” 海因满怀希望地问道,但莱恩斯的脸上可完全没有求知的欲望。 “我们有大麻烦啦,海上出现了敌人的战船!” 海因的脸色微变,站了起来:“帝国海军竟然来得这么快?” 虽然有些惊异,但海因并不惊慌——他早就做好了对付帝国海军突袭的准备。 然而,莱恩斯的回答让海因的脸色一下子完全变了:“不是帝国的海军,是海贼团!上次被我们放走的海贼头子沙穆斯回来报仇啦!” 第四章 火焰之雨 大陆历597年的一月,卡奥斯帝国的赤龙重装兵团和索菲亚王国的南十字军围绕新科夫诺城的争夺战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在第一个回合的较量中各自感觉到了对手的强劲,因此当第二个回合的较量展开时,两支部队的实际指挥者——南十字军的海因和赤龙重装兵团的凯勒尔都做了最完善的准备。凯勒尔的运气略好一些,他抓住了下雪的机会,将南十字军陷于被动,而且更得到了冰龙海骑士团的援助,决心在海上彻底地压制住索菲亚人。 不过,南十字军方面的修道士海因早就准备好了对付帝国海军的策略,本来应该是胸有成竹的。然而,即使是足智多谋如海因也万万没有料想到: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从来不介入大陆各国间争斗的海贼团竟然也会来插上一脚! “伟大的米尔斯神啊,我一直很虔诚地侍奉着您。然而,您真的要彻底抛弃您在新科夫诺城的子民吗!” 修道士海因脸色苍白地看着天空,发出了这样愤怒的叫喊。 就在这时候,另有一个人也在向天神祈祷。不过他所信奉的神癨和海因所信奉的完全不一样。“以海神波瑟斯之名起誓!我黑胡子可是个有血性的汉子,上一次,我手下那么多的弟兄死在了科夫诺人手中,我作为首领岂能无动于衷!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正是在这样的思想驱动下,在上一次劫掠新科夫诺城的战斗中侥幸生还的海贼头子沙穆斯·马其斯率领强大的战舰队前来报仇了! 吸取了上一次失败的教训,这一次黑胡子重新召集了大批的部队,而且,他还专门调集了海贼团最精锐的战船——装备有投石器的重型战舰。这种战舰体型巨大,载重能力极强,每条船上除了装载了一具中型投石器以外,在舰体的两侧还各有一排固定的巨大弓弩炮,而且,船舱里还可以载运大量供投石器用的石弹和供弩炮使用的大箭。为了保证机动力,船身上不仅安装了普通的风帆,还在船体的两侧开有浆眼,有整整一个中队的水手坐在船上,在海战中如果己方处在不利风向或是船帆损坏了,他们仍然可以用大浆移动战舰,如果与敌人的战船相遇了,这些水手又都是骁勇的战士。总而言之,这些海贼大型战船的作战能力绝对是一流的,就算是卡奥斯帝国的精锐战舰,其性能也不会比这些海贼战船更好了。沙穆斯为了从海贼团总头目的手中借到这些战舰,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有了大型战船,只要那些科夫诺人胆敢露头,就一定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不仅仅是沙穆斯一个人这样想,所有见识过这些大战船威力的海贼都这么想。这一次黑胡子之所以敢于再次返回来找南十字军较量,除了为部下报仇的想法之外,有这些强大的战舰撑腰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果然,当新科夫诺城的商人们和南十字军中的诸将官在城墙上看见那些硕大无比的帆船时,就连海因和欧内斯特脸上都变了颜色。海贼团竟然拥有如此巨大的战舰,这是任何人都没有料想到的。 “天哪,这么大的战船,就算是帝国的海军也不过如此罢了!” 也不顾是否会影响军心,莱恩斯在城头上张大了嘴巴惊叹,他的话更加引起了一阵恐慌。本来,就站在他旁边的海因应该出言阻止他的,但这时候海因自己也是脸色苍白,靠在城壁上喃喃自语:“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这个海贼头子沙穆斯还真是会挑选时机。” “这么大的规模,就算是索菲亚王国的全盛时期也不曾有过如此庞大的舰队啊。” 就连老将欧内斯特也禁不住出言感叹,他的白须微微颤动,脸上也颇有惊讶之色。 欧内斯特和海因两人尚且为这突如其来的进攻所震慑,城里其他的人自然就更不用说了,逃跑的、叫骂的、嚷着要出战的、趁机偷东西的都挤作了一团。一时间,新科夫诺城中乱作一团。人们拖儿带女,四处逃命。甚至有人对南十字军提出了抨击:“自从你们索菲亚人来到这里,我们新科夫诺城就再也没有安宁过。海贼团、帝国军、甚至波尔拉的领主都来进攻我们了,这些都是你们招来的祸患!” 一般的平民抱持这样的想法倒也罢了,但是,当商人议会中的成员,奴隶贩子卡西莫也这样说的时候,本来心情就不好的莱恩斯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这全是我们招来的?简直是忘恩负义!遭受了这么多次的进攻,可现在你们还能够舒舒服服地坐在新科夫诺城的市政厅里聊天,难道不正是我们的功劳吗?” “神气什么,黄毛小子,谁都知道南十字军真正的掌权者是欧内斯特将军,你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以前卡西莫在面临众人的嘲笑讥讽时一直是采取忍让的态度——他也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但是,这一次也许是觉悟到了失败的前景,卡西莫竟然毫无顾忌地同莱恩斯争吵起来了。不过,莱恩斯这些日子以来为了能与海因辩论一直在苦练嘴上功夫,虽然现在辩论本领还及不上海因,但对付一个卡西莫倒还是绰绰有余的。两人立刻唇枪舌剑地吵了起来,顿时,城头上也闹作了一团。 “够了,卡西莫,瞧瞧你的丑态!” “好了,莱恩斯,难道你还嫌麻烦不够多吗!” 斐兰德和海因立即厉声呵斥,但毫无效果。莱恩斯的小孩子脾气一旦发作就根本不理睬海因的劝阻,至于卡西莫,他反正也没了顾忌,再加上一向对斐兰德就有所不满,此时正好借机发泄出来,因此两人仍然争吵不休。不过,很快,有另一种力量迫使他们各自闭上了嘴。 “科夫诺城的守财奴们,这回要你们为上次的残暴行为付出代价!” 一想到上一次的狼狈样,沙穆斯就咬牙切齿。所以,当他的战舰队接近了新科夫诺城的城墙以后,沙穆斯立即下令把所有的大型战舰都横过来,把侧舷对着岸边的城市。沙穆斯特别观察了城楼上敌方指挥官们站立的位置,然后,黑胡子冷笑着下达了攻击命令:“上一次,你们的投石器让我们吃了大苦头。如今,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大型战船的威力!所有投石器和弩炮,瞄准……攻击!” 顿时,所有海贼战舰上的投射武器全都发动了,铺天盖地的大型弩箭和巨大的石块向着新科夫诺城中飞了过去。 “呼……呼……嗖嗖嗖……” 天空中响起了异样的声音,正在忙于同卡西莫较量口才的莱恩斯抬头一看,脸都白了——天空中像是飞过了无数的鸟雀——大石块、巨弩箭,投枪……黑压压的一大片东西向着他们站立的地方飞了过来。 “天哪,他们进攻啦!” 没等莱恩斯把话说完,海因一把拖住他逃下了城楼。有几块大石头在莱恩斯的身边掠过,砸到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一直站在他们身边保护的艾尔夫又及时地伸出盾牌帮助莱恩斯挡住了几支流矢。好不容易,海因拉着莱恩斯逃到了较为安全的城墙死角中。 “你没事吧?” 海因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询问——刚才为了逃命,一向注重风度仪表的海因竟然一路滚下了城墙台阶。而莱恩斯自然也和他一样,好不容易爬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身上被碰伤了好几块,疼得莱恩斯龇牙咧嘴。不过即使是在这种时候,莱恩斯犹自不忘找海因的麻烦:“嘿,看不出来我们的军师手脚还挺灵活,反应也不慢哪,满可以充当一个小队长。” 当然海因完全无心和他开玩笑:“别胡说了,快看看其他人……呀!艾尔夫,你受伤了!” 站在他们身边一直忠于职守的剑士艾尔夫身上中了两支箭,因为他一直用盾牌遮挡莱恩斯和海因,结果自己倒顾不上了。幸好,弩箭射到这里以后已经没什么力量了,艾尔夫的伤势很轻。 “没什么,军师大人,只是轻伤,您还是看看其他人吧。” 看到莱恩斯和海因已经没有危险,艾尔夫这才放下盾牌,坐在地上开始给自己包扎伤口。海因见状重重地踢了莱恩斯一脚,恍然大悟的莱恩斯连忙跑过去手忙脚乱地帮忙,同时甜言蜜语地向部下道谢。 “真是太感谢了,艾尔夫,若不是你我们两个恐怕就送命了——自从我们在王都的金库门口相遇开始,你已经救了我们不止一次了。” 正直的艾尔夫反而不好意思了:“不必介意,阁下,保护上官本就是下官的职责。而且现在也没有大碍,您还是看看其他的人情况吧。” 莱恩斯站起身来东张西望,附近是一片混乱,谁都没有料到海贼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发动攻击,原本聚集在街上骚乱的人群被砸死砸伤了一大片,站在城头上的守卫更是伤亡惨重,南十字军的诸将全都忙不迭地逃下城来,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的成员自然逃的也不慢,幸好有大批护卫的保护,总算没什么重要人物伤亡。不过所有的人都是一副狼狈模样,只有老将欧内斯特依然不紧不慢地缓步行走,保持他一贯的风度。老将军手持的长剑不停闪动着,所有射向他的弩箭投枪都被轻轻地拨开了,就连几块大石头也被卸到了一边。众人很快就发现他们的军师已经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于是,所有的人很快都聚集到了城墙的角落中——在这里不会有从天而降的打击。 “怎么办,军师大人?” 几乎所有人一见到海因的面都问出这一句话来,而海因也都做出同样的回答:“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等到人差不多到齐了以后,海因立即做出了一连串的部署:“戈尔斯,立即组织士兵去抢救伤者,让大家都躲到屋子里去,决不要在街上停留。” “是,阁下。” “菲里克斯,带着你的盾斧手到城墙上去监视敌人,不要让他们趁机攻城。注意用大盾牌保护自己!” “遵命,阁下。” “特菲亚,你的弓箭队随时待命,如果那些海贼真的攻城,一定要把他们射下去!” “放心吧,大人!” 看到海因发布指令又快捷又清晰,所有的人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海因总是有办法的。这种思想已经成了新科夫诺城中所有人的一种信念。这时候,新科夫诺城方面的代表,商人议会团长斐兰德出现在大家面前,商人议会的成员中,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其他人呢?大家都没事吧?” 海因很关心地问道,斐兰德点了点头:“还好,都没什么大碍,安莱斯和兰登的背上挨了箭,但伤得都不重。只有纪千老头儿的运气不好,腿被石块砸断了。” “什么,卡西莫那家伙呢?” 莱恩斯连忙问道,他记得刚才卡西莫是站在城楼上最显眼的地方的。 斐兰德笑了笑,用讽刺的口气说道:“这家伙吗?他当时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是我把他拖下来的。不过,他的运气还真是不错,这么多的石块和弩箭从他身畔飞过,竟然没有一支击中他的。” “这就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吧!” 奇立恩在旁边插嘴,最近他常与纪夕会面,学到了不少中京国的谚语。 “现在大家都躲起来了吧?” 海因接着问,斐兰德不由得苦笑了:“我让他们都回去——现在待在街上太危险了。” 斐兰德说话的语气有些古怪,想来那些人离去的时候一定没和斐兰德打过招呼。不过,海因还是很满意:“很好。幸好佛利尔男爵不在,要不然他可就有些危险。” 这时候海因竟然有兴致开玩笑了。现在,轮到斐兰德向海因提问了:“怎么样,海因修士……噢,应该称呼你为教士阁下了。阁下有没有取胜的把握?” 面对斐兰德直截了当地提问,海因的脸上也浮现出了苦笑:“本来,我倒是想出了一个法子对付来自海上的威胁。但是,那些布置是为对付卡奥斯帝国的冰龙海骑士团而准备的,如果现在用在了海贼团的身上,以后若是帝国海军前来进攻,我们可就是束手无策了。”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吗?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海因军师,一定有办法的!” 斐兰德充满信心地鼓励着,海因苦笑着摇头:“策略不是议长大人您钱袋里的金币,随时都能取出来的。算了,先试试看这法子吧:贝利克安,带着你的骑兵中队到沙滩上去挑战,设法诱使海贼们登陆——在陆地上我们总还能对付他们的。” “是,阁下!” 贝利克安立即出动了。新科夫诺城的城门大开,一队骑兵冲了出来,在海滩上来回奔驰,向海上的海贼团发出了挑战。然而,经验丰富的沙穆斯对于南十字军的挑战毫不动心。 “上一次我们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过于轻敌,在陆地上同正规军作战的缘故。所以,这一回我们只在海上同科夫诺人交手,决不上岸!” 沙穆斯这样教导他的部下。的确,要论起海上的作战能力,恐怕除了卡奥斯帝国的冰龙海骑士团以外,大陆上没有一个国家的军队能够及得上长年生活在海上的海贼。 “那些小虫子,竟敢在我们面前跳舞?给他们点厉害尝尝!” 随着沙穆斯一声令下,所有的战舰都把投射器对准了沙滩上的贝利克安骑兵中队。贝利克安的反应也不慢,一看到海贼团调转船头,立即下令全军后撤。然而,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些,刚刚逃到城门边就遭到了箭雨的攻击,顿时栽倒了一大片。在海贼们一片嚣张的嘲笑声中,贝利克安和他的部下们狼狈地逃回城去了。 “军师大人,这一招不行啊!那些海贼不上当。” 狼狈不堪的贝利克安好不容易逃到了海因的面前,哭丧着脸向海因诉苦。斐兰德等人都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海因,等待他更多的策谋。然而,海因只是两手一摊,很无奈地说道:“别这么看我,事情来的太突然了,我也没什么法子。”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了主意。 “没办法,好在投石器的射程毕竟有限,我们先躲到他们的射程以外去吧,那些海贼迟早都要登陆的。” 莱恩斯提出了一个不怎么高明的主意,引来了斐兰德很不友好的目光:“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就放任在海贼们射程内的房屋被摧毁?” 莱恩斯耸了耸肩,很不在乎地承受了斐兰德的敌视:“新科夫诺城大得很,就算损失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竟然说出这种话,这像是承诺保护市民的南十字军军团长说出的言论吗!” 斐兰德怒气冲冲地叫喊道,海因慌忙把他拦住了:“别生气,议长大人,我们现在派部队到海滩上去只是白白损失兵力罢了,还不如保存实力等待海贼们登陆的时候与他们决战。莱恩斯的意见虽然不中听,但也是惟一可行的办法。” 斐兰德愤愤地哼了两声。作为新科夫诺城的最高长官,市民们选举出的执政者,他当然不能忍受这样的回答。斐兰德转过身去,看着后面的一个人,新科夫诺城中惟一的海军部队长官。 “普立克提督,你不是也通晓海战吗?我们提供你船只和人员,可不是让你这时候躲在船坞里的!” “这……阁下?” 普立克转向海因,征求他的意见,但海因却坚决地摇头:“不可以,普立克提督,你的海军必须用来对付冰龙海骑士团,我不会在这种计划外的麻烦中把海军消耗掉。” “海因军师,你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啊!难道就眼看着我们的城市被摧毁?” 斐兰德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海因摇了摇头,解释道:“很抱歉,斐兰德议长,如果可能我也很想教训那些可恶的海贼。可是,普立克提督的海船全部都是用商船改装的,根本就没有用于海战的装备,如果现在派出去,还没接近对方的战舰就会被击沉了。到那时候,我们就真的完了。” “是的,阁下,我们的水手都很勇敢,如果有机会接近海贼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拼杀,不过,海贼们不大可能给我们进行接舷战的机会。” 普立克也很冷静地提出了谏言。面对这样合情合理的解释,斐兰德傻眼了。 “难道只能任他们肆虐了吗?” “恐怕是的,好在对方真正对我们城市构成威胁的只有那些投石器投射出的大石块而已——只有大石块才会砸坏我们的房屋。而他们的海船体积再大,也不可能装载许多石头航行,等到他们的石头投完了以后形势对我们就有利了。” 海因很有自信地安慰斐兰德,但议会团长一点都不因此而放松。 “有利,怎么个有利法?” 海因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解释:“到了那时候,他们无法再在远距离威胁我们,只能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全军登陆,进行地面作战,而在陆地上我们南十字军还是有把握对付他们的;如果他们不愿意登陆,那就只有撤退一条路可走了。我们只是损失了一些房屋,而被砸坏的房屋是很容易修理的。” 海因很自信,因为他坚信事态的发展只能是这样了。然而,正如海因自己说过的一句科夫诺谚语“事实常常会超出想象”,修道士海因毕竟不是神,他也有失算的时候。 过了整整半天的时间,当夜色逐渐降临以后,新科夫诺城中的人们注意到密集的石块攻击终于渐渐稀疏了。 “他们的石头快要用完了。” 海因很自信的这样推断,然后下令全军做好战斗准备。南十字军的士兵们悄悄地在城内集结,准备等海贼登陆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在城外的海面上,黑胡子沙穆斯正借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满意地观察着自己的战果——新科夫诺城的城墙上被打得千疮百孔,虽然尚不至于坍塌,但已经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在城外靠近城墙的所有建筑都被摧毁了,到处都是一片废墟。 “哼,本来我倒不想破坏你们的城市,只要你们定期提供一些金币就够了。可你们竟然胆敢组建军团来对抗我们,还把我们杀得那么惨,现在,就让你们这些愚蠢贪婪的科夫诺人知道我们海贼团的厉害!” 沙穆斯的自吹自擂被部下的报告声打断了。 “大人,石头用完了。” “这么快,我还没尽兴呢!” 沙穆斯意犹未尽,他冷笑了两声:“现在,大约那些科夫诺人会以为噩梦结束了吧。不过,就像那一次我们在他们的城墙里面所遭受的悲惨境遇一样,我也要给他们一个意外惊喜!” 沙穆斯回过身来,大手一挥:“小崽子们,把我们给科夫诺人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遵命,大人!” 随着响亮的应答声,海贼们从船底的舱室中搬出了大批的弩箭,这些弩箭和刚才他们所用的普通弩箭有所不同——所有的弩箭箭杆都是黄褐色的,涂抹了大量硫磺和白磷,在中空的箭杆内还灌注了大量的油脂,经过这种处理之后的弩箭在空中飞行时很快就会自行燃烧,而且箭秆内的油脂遇热爆裂之后就会四散飞溅,引燃周围的一切。在大陆诸国的武器库中,这类火箭的威力是最大的。但是这种火箭制作不易,又因为太容易自燃而不易贮藏,再加上硫磺和白磷的价格过于昂贵,所以大多数国家只是将它作为用来奇袭敌军辎重队时的手段,还很少有在大规模战争中使用的。 不过,对于经常在海上作战的海贼来说,这种火箭是对付战船的最好武器了——所有的海船都是木制,一旦被这种火箭击中就一定会引起不可收拾的大火。所以在海贼们的武器库中,这类火箭的储存量是非常大的。为了研制和大量生产这种武器,海贼们可说是投资巨大。即使是在海贼的岛上,这种火箭的价格仍然极为昂贵,沙穆斯这一次竟然筹备了这么多的火箭用来攻城,也可以说是不惜血本了。 “为了购买这些火箭,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不过没关系,上一次死在那城墙下的弟兄们,我黑胡子今天来为你们报仇了!” 沙穆斯的声音在夜空中随着海风飘荡,他高高地将手举起,然后又落下,下达了攻击的指令。 无数的弩箭被海贼船身两侧的巨大弩炮射上天空,在空中突然自行燃烧,刹那间天空中似乎划过了无数的流星,众多火光划破夜色,形成壮观无比的景象,纷纷扬扬地向着新科夫诺城的方向飘了过去。 “那是什么?” 当新科夫诺城中的人们纷纷抬头观看这美丽壮观到极点的景象时,他们心中竟然没有感觉到恐惧。 “真是太美了!” 甚至有人这样赞叹,但是,当这些流星落到他们身上的时候,赞叹声立即变成了惨叫。 “是火箭,火箭哪!”“天哪,竟然用这种东西……” 惨叫声变成了呻吟,最后渐渐消失了。被火箭直接射中的人固然是当场毙命,就算是那些站在旁边的人,也因为油脂的四处爆燃而全身着了大火,满地打滚惨叫。火箭所射到的地方立即引起了一片大火。这样的破坏可比先前单纯的石块破坏力要大得多了。只一会儿工夫,新科夫诺城东侧靠近海面的地方就化作了一片火海。而且,不仅仅是直接被火箭覆盖的范围,就连那些原本在海贼船射程之外的地方也因为火势的蔓延而遭殃。 海贼们的伎俩还不止于此,为了增强火箭的威力,他们又用投石器把大量灌满了油脂的羊皮袋抛向城中,这更助长了城里的火势。巨大的火浪使得一切试图灭火的努力都化作了泡影,天上飘落的雪花对于这样可怕的火势也没有任何影响,新科夫诺城的大部分都陷入了一片悲惨的烈火地狱中。 “简直就是当年科夫诺王朝覆灭惨景的重演!海因修士,现在怎么办?” 斐兰德看着眼前的一片火光大声叫喊,虽然他们站立的地方暂时还没有受到直接攻击,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 “我的铺子,我的铺子被烧啦,救命啊!” 奴隶贩子卡西莫不知从哪个店铺里钻了出来,他的屁股上着了火,但手中仍然紧抱着一个大包裹不放。虽然众人对这家伙都没好感,但他毕竟是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的成员,老将军欧内斯特走过去把这个肥胖的奴隶贩子拎起来扔到一个水缸里,卡西莫手中的包裹落在地上,洒出了许多亮闪闪的金币。 “我的金子!你们都不许动!” 奴隶贩子竟然不顾自己身上的火仍未熄灭,试图从水缸中爬出来捡拾那些金币,欧内斯特没好气地把他一把按了下去。 “没人会动你的金子,先灭火吧,吝啬鬼。” 欧内斯特又回过头去,看着海因:“这样下去我们的损失太大了,必须出战,海因!” 此时,年轻的修道士脸色苍白地呆在原地,一直没有说话。由于他的计算失误,给新科夫诺城带来了这么大的损失,这着实给海因的自信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怎么办?海因!我们先把你为应付帝国海军所作的准备用来抵挡海贼吧。” 就连莱恩斯也焦急地催促起来了,海因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行,莱恩斯,我们还是设法把他们诱到沙滩上消灭。” “太固执了,海因!” 莱恩斯的叫喊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海因转身找到了负责实战的艾尔夫:“艾尔夫,你的部队集结了吗?” “刚刚集结了,阁下。可是,现在又全都分散开了——大家都去救火了。” “是吗,那么,至少把你的中队集结起来,然后到库房去搬取尽可能多的金银币和丝绸锦缎,然后把这些东西都搬到海滩上去。” “这……遵命,阁下。” 艾尔夫虽然不理解海因的指示,但他还是遵守了命令。片刻之后,就看见大批的士兵大包小包地把许多东西朝海滩上搬。不时的有许多金银币从包裹的缝隙中漏出,洒落在沙滩上,在城内熊熊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看到这样的景象,海贼们无不血脉贲张。没过多久,就有人向沙穆斯提出了建议:“大人,大人,看见海滩上那些宝贝了吗?我们登陆去搬吧。” 然而,沙穆斯一点都不为所动。 “一群笨蛋!你们也不想一想,那些科夫诺人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扔到沙滩上?” “城里着了火,他们当然只能把东西往城外搬。” 两个海贼自作聪明地做出了解释,但随即被沙穆斯重重地踢了两脚。 “蠢货,难道把这么多财物往我们的面前搬吗?明明是诱骗我们上岸的伎俩,周围一定有大批的索菲亚军在等着,只要我们一上岸肯定会遭到围攻。” “可是大人,眼看着这么多财宝却不能去搬,实在是……” 海贼们犹自不肯罢休,沙穆斯冷笑了一声:“当初我们就是因为贪心才被骗进了那可怕的陷阱,后来整整五个中队的弟兄活着回去的不到两个小队,还都是被科夫诺人释放的。如果你们想死,就尽管上岸去搬好了,不过,我可要事先说好——我的火箭会攻击所有胆敢靠近岸边的船。” 沙穆斯冷酷的命令使得所有的海贼只得断绝了趁机大捞一笔的念头,不过,在沙滩上那些闪光的金币着实令他们眼馋,海贼们的注意力明显分散,眼睛老是盯着城外的沙滩。 黑胡子很快就注意到了部下的失态,他决心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这些诱惑物。 “向沙滩上攻击!” 沙穆斯下达了指令,部下的海贼们无不大惊失色。 “大人,这些可都是……” “攻击,混蛋!” 沙穆斯举起了手中的皮鞭,与其他海贼头目有所不同,沙穆斯很少使用手中的“九尾猫”——木柄上系有九条皮索的鞭子,这是海贼头目们用来压制手下的有效工具,也象征了头目的权威。沙穆斯平时很少用这东西,不过,这一回他高高地举起了手。 被吓坏了海贼门只得不情不愿的向沙滩上攻击,在沙滩上来回搬运东西的索菲亚军完全没有任何遮挡,在心理上又没有任何防备,顿时就被打倒了许多,而那些堆放好的财物也都被打得七零八落。艾尔夫只得放弃财物,逃回城去向海因报告。 “什么?竟然连金币都不能诱惑他们?” 海因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他低声喃喃自语:“看来这个黑胡子倒还并非完全的贪财之徒呢,还是有些头脑的。” “现在不是爱惜人才的时候!快想法子对付那家伙!” 莱恩斯几乎是在海因的耳朵旁边大叫了,而斐兰德也差不多是在哀求了:“海因军师,如果您不能想法子化解掉海贼的攻势,我们就没有机会面对帝国军了!” 海因终于点了点头:“说的也是,现在只能把我为冰龙海骑士团准备的‘大餐’用来招待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了。” 他回过头去,高声地下达指令:“艾尔夫、戈尔斯、菲里克斯,你们到港口去,按照我们说好的步骤行动。普立克提督,派出诱饵舰,把海贼团引到港口中去。” 艾尔夫等人的脸上都显出兴奋的神色。他们分头离去,海因本人则继续指挥南十字军和新科夫诺城的守卫队进行灭火和救护工作。 不久以后,在海面上志得意满的沙穆斯发现从海面另一侧的港口中驶出了数十条小艇,艇身上飘扬着南十字军白底蓝十字加一颗金星的旗帜。 “哈哈,看来科夫诺人确实比以前大方多了,居然舍得拿出钱来建造海军。不过,用这种小船就想和我们的战舰对抗实在是太天真了。” 沙穆斯先是满不在乎地加以嘲笑,但随即又勃然大怒起来——他发现这些船正是上一次他自己在劫掠新科夫诺城时被南十字军俘获的船,其中一艘甚至正是他自己当初的座舰! “混蛋,是在嘲弄我吗?小崽子们,冲上去,把他们击沉!” 海贼团的大型战舰暂时停止了对新科夫诺城的攻击,改变方向朝着那几条小船追了过去。自知不是对手的科夫诺海军立即撤退,向着港口内退了回去。 新科夫诺城的港口正是格雷尔河的入海口。奔腾汹涌的格雷尔河到了这一段骤然变宽,河面也因此而平静了许多。而在入海的位置又恢复成一段狭窄的小口子。这样一来海面上的风浪就无法影响到停泊在内河的船只,这一段宽阔的河面就形成了天然的良港。平时港口内总是商船云集,众多的桅杆形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码头上总是堆满了来自大陆各国,甚至来自其他大陆的珍贵货物。各式各样的人种在这里汇集,在这里至少有十种以上的语言同时通用。到了夜晚则是灯火通明,岸边所有的酒馆旅店里都挤满了人。舞女和酒保在人群中穿梭,从客人身上赚取大把的银币。 不过,当沙穆斯来到这港口的时候,展现在他眼前的繁荣已不及原来的十分之一了。大批的商船都被拖上了岸,码头上也是空空荡荡——现在帝国海军封锁了海面,商人们的海上贸易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再加上军师海因又于近日发布了命令,要求所有船只不允许停泊在港口,于是大部分商人只得借此机会把船拖进船坞进行检修了,少数仍坚持航行的也只得把船停泊在外海。饶是如此,港口的岸边仍然灯火辉煌,而诸如仓库、酒馆、行会等大批建筑物引起了黑胡子沙穆斯极大的兴趣。 “啊,原来科夫诺人的财源在这边呢!小崽子们,别管那些小船了,把船身横过来,破坏他们在岸边的房屋!” 随着主帅的命令,数艘最大的战舰和数十艘环绕在周围的小型战船全部侧过船身,准备再一次的发射火箭。然而,就在他们的横向阵形刚刚排列完成,第一波攻击还没来得及发出的时候,从新科夫诺城的城墙上反而抢先射出了一支火箭。不过,这支火箭并非射向海贼,而是对着空中发射的——这是一支信号火箭。 信号火箭和海贼们用来攻击的火箭略微有所不同,它的箭秆中也灌注了油脂,但是在箭秆表面的硫磺中还掺入了少量的金属粉末,随着掺入金属粉末的不同,在空中燃烧时发出的火焰光芒也不一样。 这支火箭表面掺杂的金属是铜,在空中发出了耀眼的绿光。在射到一定高度后骤然炸开,在空中绽开了一个巨大的礼花——信号火箭也时常被用来充当节日庆祝时的焰火。 不过,现在的海贼可无暇欣赏这焰火的美丽,他们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不对劲,有古怪。” 沙穆斯凭本能的感到不妙,上一次在冲进新科夫诺城的时候他也曾经有这种预感,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常。 从港口的一侧传来了隆隆的声音,在黝黑的夜空深处回荡,如同打雷一般——但谁都知道,这种下雪的天气是决不会打雷的。隐隐的,在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条白线。 “那是……难道……” 沙穆斯以往也曾经见到过这种景观,但他绝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在这里出现。不过,他的担心立即变成了现实——那白线迅速靠近,发出震天的巨响。现在,所有的人都能看清楚那是什么了——那是一排滔天的巨浪,向着海贼们的战船直冲了过来! “怎么可能……” 沙穆斯怎么也想不通在港口里怎么会有如此的巨浪,但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了——那浪头来得飞快,顷刻间就冲到了海贼们的面前。那浪头足足有近百尺高,就连最大的海贼战舰在这巨浪的面前都像一块小木片一样脆弱。那些平时在海上凶神恶煞的海贼此时都变得惊恐万状:“波瑟斯大神啊,保佑我们这些可怜的孩子吧……” 祈祷还没完成他们就被滔天的巨浪吞没了。为了向岸边攻击,沙穆斯原本是下令所有的战舰都把船身横向面对港口。现在,这些横过了船身的战舰在巨大浪头的冲击下就像是遇水的泥墙一般骤然翻倒。不论是大船还是小船,所有进入港口的海贼战舰在巨大的浪头冲过以后全部倾覆了。船上的水手都落到了海里,就连沙穆斯自己也一头栽下了水面。 幸好,身为海贼游泳是必须掌握的技能,落到水中的海贼们一时倒还没有被淹死的危险。但是在下雪的天气泡在水里可是任何人都难以承受的,海贼们惊叫着向岸上游去。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到岸上的下场比留在水中更惨。 海贼团的袭击造成了大量的伤亡和不计其数的财产损失,但他们几乎是立刻就遭到了报应。看到海贼们向岸边游来,愤怒的新科夫诺城居民们甚至放弃了对自己财产的抢救而跑去追杀那些成了落水狗的海贼。那些好不容易游上岸已经筋疲力尽的海贼被城里的居民活活扔进了还在燃烧的房子里,更多的海贼面对愤怒的民众不敢上岸,只能在冰冷的海水中浸泡,最后被冻僵而淹死。 沙穆斯比其他的海贼都要聪明,他当然知道往岸上游无异于自寻死路。因此,他一直抱着一根木头在水中漂浮。但南十字军早就盯上他了,没过多久,就有一只小船向他这边过来了。船上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精壮汉子,脸色由于长期的海风吹拂而变得黝黑。 “我是南十字军第六海船中队的中队长,提督普立克,黑胡子沙穆斯,如果你不想冻死在水里,就老老实实地上来吧。” 普立克伸出了一只手,但黑胡子一点都不领情。 “呸!去死吧!” 海贼头子竟然从水里向着对方挥了一斧子——他随身携带的板斧竟然还没有抛弃。不过,在水中攻击速度当然大为减慢,普立克轻轻易易地躲开了。而且他立即换了一种邀请方式。 “不知死活的家伙,既然不能把你当人看那就把你当鱼吧!” 随着普立克的话语,从小船上抛下了一张渔网,紧紧地裹住了海贼头子。然后,不管沙穆斯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了,他被横拖直拽地拉上了船,五花大绑之后被带到了新科夫诺城的城头上。 这是沙穆斯第二次与南十字军的指挥官面对面,很遗憾的是,和上一次一样,他又是被结结实实地绑住了。沙穆斯没费什么劲就认出了又一次让他大败的罪魁祸首——那个穿着一件教士长袍的修道士海因。此时,莱恩斯、斐兰德等一帮子人正围住海因问长问短:“太神奇了,海因,你是怎么做到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让艾尔夫带人筑了一道水坝堵住了格雷尔河的河道,等到积蓄了大量河水之后再把水坝破坏掉,造成一次洪水就可以了。” “难怪前些日子戈尔斯他们总是神神秘秘地往城外跑,原来是为了这个。” 莱恩斯这才明白过来海因所说对付冰龙海骑士团的“妙计”,而斐兰德也恍然大悟:“难怪你不允许我们的船停泊在港口中,原来是为了这个。” 海因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叹气:“可是现在我最后的棋子也被用尽了,等到帝国海军真的来了以后,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没关系,我们再筑一条水坝好了。” 莱恩斯胸有成竹,而海因却连连摇头:“不可能的,格雷尔河在冬天的枯水期里很难蓄水,上次我用了将近一个月才蓄起了所需的水量,现在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正说着,普立克带着俘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你好啊,黑胡子,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 海因居然先向沙穆斯打招呼,而黑胡子怒气冲冲地昂起头不予理睬。 “还罗嗦什么,这种人决不能再留着!来人哪,把这家伙拖出去,砍下他的脑袋挂到城门上去,让我们的市民至少发泄一下愤怒!” 斐兰德会感到愤怒是理所当然的——他们科夫诺人的人员和财产损失太大了。但他的指令立即被海因否决了:“不不不,请别急,斐兰德议长,先把他关起来,让我考虑好之后再发落他。” “没必要吧,这种人除了砍头之外是没有其他用处的!” 斐兰德很不满意,而奴隶贩子卡西莫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高声地叫喊:“海因大人,请把这家伙交给我来处置,我保证让全城的市民都满意。我愿意出一万枚金币……不,我出两万枚金币买下剥黑胡子人皮的权利!我要把他的皮囊里填满稻草挂在城头上晾干!” 海因嘴角边带着微笑看了看那个突然身价剧增的海贼头目,沙穆斯的两眼紧闭,一言不发。海因又看了看斐兰德和卡西莫,他们两个都恶狠狠地盯着黑胡子。海因又转过头去,终于开了口:“普立克提督,你先带人去把那些还飘在水里的海贼捞起来,别让他们冻死了。然后再去看看那些被打翻的战船还能不能用,尽可能回收。” “是,阁下!” 普立克领命离去,海因又转向艾尔夫:“艾尔夫中队长,就由阁下带人把这个黑胡子送到监狱里去,注意别让市民伤害他。” “什么?这……” 斐兰德张大了嘴巴,但海因立即打断了他的发言:“别担心,议长阁下,只要我们愿意,黑胡子的脑袋随时可以落地。可黑胡子的脑袋一旦落地,可就再也长不到他的脖子上去了。” 斐兰德又张了张嘴,终于有气无力地说道:“反正人是你们南十字军抓的,你们有权力处置他。” 海因笑了笑,转身离去。临走时丢下了一句话:“待会儿让普立克提督到书房向我报告,其他人不要来打搅我。” “下官普立克,奉令向军师大人报告。”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收拾完残局的普立克提督才有空跑来向上官报告。当他走进书房以后,不由得吃了一惊:军师海因的眼中布满红丝,显然一夜没合眼。 “大人,您……” 普立克原想说些什么,但立即被海因打断了:“怎么样,提督阁下,俘虏了多少?” “总共大约有六个中队的海贼来袭,我们收容了大约四个中队的残兵。监狱里关不下,我把他们全安排在斗技场里了。戈尔斯中队长、菲里克斯中队长和贝利克安中队长的部下正在严密看管,其他人还在忙着救火。” 海因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问道:“船呢?缴获了多少战船?” “那些大型战船基本上都还能用,但小船大都被浪头打碎了。” 海因的眼中骤然发亮,他站了起来:“大船还能用?那太好了!普立克提督,阁下能够指挥这些战船作战吗?” “这……” 普立克脸上显出羞愧的神色,过了一阵才回答:“大人,海贼战船与我们惯常使用的商船大不一样——他们主要是用人力驱动。我们就算能操纵也必须要有大量的人手。” “我不想知道这些,你到底能不能驾乘这些战舰上战场?” 海因急躁地问道,普立克赶紧回答:“可以,大人,但是我们整个中队只能操作一艘战舰。” “那有什么用。” 海因失望地坐下,挥了挥手示意普立克离去。普立克弯腰鞠躬后离开,但在门口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大人,有一些事必须让您知道……市民们对于我们收容海贼的做法很不理解,而且艾尔夫中队长也认为四个中队数量的海贼留在城内太危险了……请您及早做出决断。” “知道了,你下去吧。” 海因打发走了普立克,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没办法了,看来只能这样了……虽然有点冒险,但总比毫无希望的好……终于还是要求他帮忙吗?新科夫诺城的安危毕竟要重于我个人的尊严哪!” 海因在抱着头喃喃自语了许久之后,终于站起身。他显然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脸上洋溢着果决和自信的神色。他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之后又重新坐下。不过,现在他坐下不再是为了考虑问题,而是迅速地在一幅白绢上写了许多文字。之后,他走上阳台,那里有一个鸽子笼。海因从里头拿出一只白鸽,将白绢裹在鸽子的脚上。 “拜托了,请尽快飞回去吧!” 海因将鸽子放上天空。眼看着它逐渐地化作一个黑点,最后消失了。 随后,海因笑眯眯地走出书房,对等在外面的传令兵下了一条非常清楚简明的指令:“把南十字军所有的将官都请到议事厅去,还有商人议会的成员——我要处置海贼头子沙穆斯。” 第五章 海贼的价值 不久之后,大多数人都在大议事厅集中了。佛利尔男爵照常没有出席,尽管这一次他的损失最大——他靠近海边的货栈和仓库几乎被烧光了。但他派了一个名叫夏洛克的代理人过来,自从普立克被南十字军征召以后,这个夏洛克就取代了普立克原本的位置。 “男爵大人不愿意看到这残酷的场面。” 作为代理人出席会议的夏洛克这样解释主人的缺席,不过他立即又表示男爵要他亲眼证实沙穆斯的死亡——佛利尔男爵当然不会怜悯给他造成了巨大财产损失的海贼。 另外,断了腿的倒霉老头儿纪千也未能出席,结果造成了奇立恩也没有出席这次会议——他跑到中京国老瓷器商家里探病去了。不过除了这几个人,其他所有人都到齐了。大家都想知道海因要如何发落黑胡子——这个给新科夫诺城带来了巨大损失的家伙。卡西莫赌咒发誓的猜测海因一定会把沙穆斯卖给他以换取两万枚金币。而宝石商人贾迪恩特则加以嘲笑,认为海因不可能像卡西莫这样贪财,大厅里显得颇为嘈杂。不过,当艾尔夫把沙穆斯押进来以后,议事厅中顿时就平静下来。 当沙穆斯被带上来的时候,他的脸色依然红润。丝毫也看不出害怕的样子。海因示意艾尔夫解开他的束缚,然后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这样过了好一阵子,沙穆斯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说吧,是砍头还是吊死,或者剥皮也行,赶快告诉我答案!” “这取决于你自己。”海因不慌不忙地回答,接着又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话:“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放你走……” 接下来的话他没能说完,周围响起了一阵巨大的质问声:“什么!海因阁下你疯了吗!” 斐兰德情急之下连礼貌都不顾了,而卡西莫更是火冒三丈:“这家伙一定是被海贼买通了,要不就是疯了!” 就连胆小怕事的粮食商人贝迪莫也提出了反对意见:“别这样,海因大人,我们都反对!” 相比之下,南十字军的将官们显得冷静得多。他们毕竟对海因的性格更了解一些。而且,海因立即作了个严厉的手势要求大家安静,众人只得先闭上了嘴。 沙穆斯本人反倒是颇为平静,他微微冷笑,双手抱于胸前。 “又想要我投降?别指望了。” 海因非常沉稳地微笑。 “不,这次不要你投降——就算你同意投降,新科夫诺城的市民也决不会答应的。我决定把你放走,而且,你的部下也可以走,甚至你的战舰都可以还给你。” 沙穆斯的脸上终于显出了迷惑的神色,他瞪视海因半晌,确定他没有发疯。然后沙穆斯冷笑了两声,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是这样吗?真是个有趣的修士,痛痛快快的,把你的条件说出来。” 海因微笑点头——黑胡子沙穆斯果然是个聪明人,这样他就不必多费唇舌了。 “你既然不怕死,想来也不会畏惧卡奥斯帝国的冰龙海骑士团吧?” 沙穆斯愣了愣——对于新科夫诺城遭到卡奥斯帝国攻击的传闻他只是略有所知。他不明白海因为何要突然问出这样没头没脑的问题。但是,旁边有一个人却立即想到了。 “不会吧,竟然想雇佣海贼团去对付冰龙海骑士团,太异想天开了吧!” 海因笑了笑——莱恩斯的判断力确实敏锐,立即猜想到了自己的企图。不过,不了解前因后果的沙穆斯可是大吃了一惊:“要我为你们抵挡帝国的海军?绝不可能!我沙穆斯可是有尊严的海贼,怎么能做那些下贱佣兵做的事!” “还是仔细考虑考虑如何?你也是这附近的人,应该也不想看到科夫诺落到帝国的手里吧。而且,作为一个战士,能和帝国的海军较量也是很难得的机会。最重要的一点:我们会付给你高额的报酬!” 海因把能想到的理由都搬出来了,然而,黑胡子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 “我知道你的口才很好,可是不管你说什么,我只有一个回答:不!” 沙穆斯会拒绝,这早在海因的预料之中。 “那随便你,你若是同意了我还要多费些雇佣金呢,现在这笔钱可以节省下来了。而且……卡西莫,你说你愿意出三万金币买下这家伙是吗?” “是两万,一个子儿也不能加了!” 卡西莫心疼地大叫,而海因则一本正经的和他还价:“两万五怎么样,黑胡子可只有一个。” 大厅里所有的人都暗暗好笑——海因明显是在捉弄沙穆斯。但黑胡子本人可不这么想。 “等一等,你们不能这样侮辱我!我可是有尊严的海贼,不是奴隶可以买卖的!” “当然,卡西莫买下你是为了剥皮的,而不是当奴隶——你见过有价值两万枚金币的奴隶吗?” 海因若无其事地回答,一直故作镇静的黑胡子终于挺不住了:“好吧好吧,我可以帮你们。不过那可不容易,冰龙海骑士团是全大陆最强的海上兵力,就连兽人族都无法取胜的,更何况是我们。而且,我们是海贼,没有理由和帝国对抗的。” “我看你昨天用的火箭用来对付帝国的战船倒很不错,只要运用得当,未尝不能以少胜多。至于理由嘛……海贼抢东西需要理由吗?” “火箭对付战船确实有效,但这种武器非常昂贵,而我为了给兄弟们报仇,已经把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买火箭了——它们全扔到你们城里了。” 沙穆斯实话实说,他的话引起了大厅中一阵愤怒的叫骂。但海因却高兴地笑了:“只要你答应就好,钱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所有购买武器装备的费用我都可以给你。而且,我还可以额外给你十万金币的酬劳。怎么样?” “十万!” 大厅中响起了一阵惊呼声,即使是雇佣全大陆排名第一的金蔷薇佣兵团,最多也只需五万左右的金币就够了。就算是对于早已习惯了大笔金钱的科夫诺商人们来说,海因提出的金额也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十万枚……金币吗?” 海贼头子沙穆斯也被吓住了,虽然作了大半辈子海贼,但他还是想象不出十万枚金币堆在一起时的样子。黑胡子愣了愣,苦笑了一声:“一边是剥皮的下场,一边是十万枚金币的报酬,看来我没什么别的选择——不过,你怎么能相信我呢?万一我拿了钱溜之大吉甚至和帝国军联手对付你们,你们可就完了。” 海因淡淡一笑,脸上充满了自信:“黑胡子,你已经败给我两次了,你也应该清楚自己不是我的对手。” 沙穆斯脸色发红,想要争辩几句,但终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来。海因继续傲然地说道: “你是个海贼,不过还算有头脑,你既然舍得花费全部积蓄来为自己的部下报仇,应该也算是讲信义的人,所以我才会给你机会。不过,如果你背信弃义,我自然有把握收拾你。” 海因的神色是如此的自信,不由得沙穆斯不相信。 “好吧,我黑胡子一向说话算数——你可以信任我。” “很好,艾尔夫,带他下去休息,连其他海贼也一起治疗。普立克,你去调集缴获的船只,把船都修理好还给他们。” “是,大人!” 两人奉命离去。海因随即转向站在一旁的斐兰德:“斐兰德男爵,这一次又要阁下破费了。我估计至少需要二十万左右的金币——不过,能击退帝国海军的入侵,也算是值得了。” 斐兰德脸色苍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我并不心疼钱,海因教士。但是,我不知道您这样强烈的自信是从何而来,竟然相信一个海贼。不过,既然我们之间有过协议,那我们商人议会还是会支持阁下的决定。尽管我要提醒您:二十万金币相当于我们新科夫诺城整整一年的税收!” “如果这一次不能取胜我们就没有明年了。” 海因淡淡地回答。大厅里又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但海因毫不理会。他看着大家笑了笑,自顾自地离去了。 两天之后,在新科夫诺城的港口码头,海因和莱恩斯亲自送重新整备完成的海贼团离开。在他们的旁边,艾尔夫如临大敌一般小心戒备,而在港口的外围,南十字军所有的中队都在老将军欧内斯特的率领下全副武装的戒备着——毕竟,有足足四个中队的海贼团在城里,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当沙穆斯看见被修葺一新的几艘海贼大型战舰时,他的眼中第一次显出了感激的神色,但也只是一刹那。然后,似乎是怕别人发现他的表情,沙穆斯急匆匆地上了船,准备扬帆起锚了。 “所有的粮食、饮水和所需的金币都放在船上了,别忘了派人和我联系,等候我的指示。” 海因犹自在下面叮嘱,似乎他面对的是自己的部下而不是海贼。沙穆斯大约觉得自己被这样叮嘱很丢脸,红着脸一言不发。等到所有的海贼都上了船,沙穆斯就像是逃跑一般飞快地离去了。“真是个不懂礼貌的家伙!我们饶过他的性命,又给了他那么多钱,居然连个‘谢’字都没有。”莱恩斯在旁边气愤愤地抱怨。而海因则笑着劝解他: “别介意,这个黑胡子大约不擅长表达情感,所以只能一天到晚板着脸。只要他愿意帮助我们,我才不关心他的脸色如何呢。” 另一侧,艾尔夫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军师大人,下官觉得那个黑胡子要的军费太多了——就算是购买火箭也不必五万枚金币的,他一定会贪污一部分。” 海因又大笑起来:“哪哪,诚实的艾尔夫,我倒觉得沙穆斯比我原先预想的要老实得多——我原以为他至少会开出十万金币的价码。现在,我们的预算倒节省了五万。” “每次只要海因军师一开口,我们商人议会就要大破财了。” 斐兰德和欧内斯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斐兰德虽说是在抱怨,但语气中并无不满之意。 “是啊,幸好有新科夫诺城强大的财力支持,我们南十字军才得以维持下去。” 海因笑眯眯地搪塞着斐兰德。这时候,他突然看到在欧内斯特的身边站着一个陌生人,身上穿着索菲亚军的将官服色。 一发现海因注意到他,那陌生军官立即开始了自我介绍:“下官是高兹堡城防指挥官塞利斯男爵的副官希达,奉男爵阁下之令前来与南十字军的海因军师联络。” “高兹堡的人吗,太好了。” “能拜见鼎鼎大名的‘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大人,下官深感荣幸。而且,塞利斯男爵听说了海因军师以巧计迫使帝国军后撤的事迹,感到万分敬佩。” “太客气了,这还要感谢塞利斯男爵的帮助呢。上一次帝国军后撤,男爵阁下及时地疏散了吧?” “是,多亏了新科夫诺城方面的骚扰,帝国军后退的速度很慢,我们都安全地返回了。” “最近天气不好,想必男爵阁下也注意到了天气对我们的不利影响吧。” “是的,下官正是为此而来。由于大雪的影响,我们对帝国军的监视受到了相当大的影响,想必新科夫诺城的情况也是一样。所以男爵阁下要我转告海因军师,现在大天使要塞已经是一座空城,驻守的赤龙重装兵团倾巢出动不知去向,相信是为了对新科夫诺城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进攻,请千万小心。另外,塞利斯男爵已经率领高兹堡的所有中队出发,前往大天使要塞牵制帝国军的行动。” “男爵大人如此配合,实在是太感谢了。对于赤龙重装兵团的行动我们也早已有所防备,一定会小心在意的。” 海因真心实意地道谢——派出自己的副官来提醒南十字军小心,塞利斯男爵确实用心良苦。 “已经有防备了吗?那就好了,下官这一路上就怕耽误了时间。” “从这里到高兹堡并没有现成的道路,阁下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赶到,可见阁下的忠于职守了。总而言之,我们南十字军对贵方的帮助万分感谢。艾尔夫,你送希达阁下去休息。” “不必了,既然口信已经带到,下官这就回去了。” “休息几天吧,这样太辛苦了。” 海因出言挽留,那军官摇了摇头: “相信这时候塞利斯男爵身边正需要人手,下官要尽快赶回去,告辞了。” “男爵阁下真是有一位好副官哪,那么,多谢了。” 送走了急匆匆的军官希达以后,众人也逐渐散去。而这些天来一直保持沉默的老将军欧内斯特悄悄地走到海因身边: “海因,你对于利用海贼这件事真的那么有自信吗?万一他们反悔……” “请相信我,欧内斯特将军。如果他们真的背叛,我也有把握对付他们的。” 海因抬起头,自信地微笑:“昨天我刚刚得到消息,这一次冰龙海骑士团只派出了副军团长加拉米奥出战,他只是个轻浮的年轻贵族,可要比军团长伊美尔达容易对付得多了。而且他们也只有半个军团的兵力。” “是‘鬼面将军’前来吗,这个人倒不像传言中的那么可怕……咦,海因,你从哪儿得到这么翔实的情报?” 海因的神秘地一笑:“您瞧,欧内斯特将军,我之所以如此自信,就是因为我并非孤军作战哪——在圣佛朗西斯城那边,经常会有重要的情报送来。” 欧内斯特若有所思,突然间,他顿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看着海因:“哦,原来是这样啊。” 老将军的脸上也显出了会心的微笑。 一月中旬,帝都天舞之城。 帝国宰相夫利斯脸色沉重地走进了皇帝法兰的书房。法兰正在那里等候。要皇帝等待可是破天荒的事情,但夫利斯冰冷的脸色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夫利斯卿,这么晚的时候还要朕等在这里听取报告,看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了?” “是的,陛下,非常紧急的事态。” 夫利斯看了看四周,按照他的要求,皇帝已经摒退了左右,现在整个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 “这么神秘,居然要求所有人都离开。记忆中似乎只有当年我们共同商议对付梅菲斯的时候才这么密议过哪。” “是的,陛下,这件事确实很棘手。” 夫利斯慢慢地坐下,声音也放得很低:“陛下还记得吗?上一次当陛下询问微臣关于对斯泰恩保克将军的处分时,微臣正在为某件事情伤脑筋,陛下加以询问,而微臣却未能回答。” “啊,当然,贤卿居然连朕都瞒着,也算是少见的了。” “很抱歉,陛下,当时微臣只是猜测,所以不敢妄加评论。时至今日,微臣总算有了一点把握,所以前来请陛下裁决。” “哦,那就说说看是什么事吧?” “这件事情,还要从伊美尔达将军说起。去年陛下命令伊美尔达将军率军攻略索菲亚的新科夫诺城,但在中途得到了兽人族入侵的消息,所以伊美尔达将军率军返回。当时陛下并没有责罚她的自作主张。” “没错,伊美尔达卿的决定是正确的,若不是她及时地阻断了达伦海峡,恐怕还没等朕回师,兽人族的大军就渡过海峡了。” “可是陛下,当时伊美尔达将军所作的决定并不仅于此。当时在得到了兽人族即将入侵的消息以后,伊美尔达将军果断下令全军回防,但她自己却亲率直属中队冒险长驱直入,意图以一个中队的兵力奇袭新科夫诺城。索菲亚的新科夫诺城当时几乎没有防守兵力,伊美尔达将军的策略本来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皇帝法兰的脸上显出吃惊的神色,愣了一愣之后才回答道:“哦,居然有这种事。看来伊美尔达卿的果敢决断远远超出了朕的预想呢。” “是,微臣在得知这计划的时候也极为吃惊。如果成功,陛下此时已经将整个索菲亚掌握在手中了。” “可惜没有成功。” “是的,陛下。伊美尔达将军在靠近新科夫诺城的海面上遭到了一支神秘舰队的偷袭,对方在兵力上占了绝对优势,而且对于海战也十分熟悉。最可怕的是,对手竟然完全知晓伊美尔达将军的行动路线和作战计划。” “竟然会有这种事,据朕所知索菲亚是没有海军的,就算到了现在也只不过有一些运输船队而已。” “当时伊美尔达将军也是这么确信,所以她毫无防备。结果被打得全军覆没,她自己更是险些被敌人生擒,好不容易才逃脱了,但仍然负了好几处伤,伤势还不轻。陛下也知道伊美尔达将军为人心高气傲,不愿意将战败的消息传出,所以她一直托病不出,实际上是一直在家中养伤。” “真是可惜了。不过……” 皇帝的脸上突然泛起狐疑之色:“正如贤卿之所言,伊美尔达卿为人高傲冷僻,她不会主动把这些事情告诉贤卿吧。” 宰相夫利斯的脸上泛出笑容:“陛下英明,微臣只是看到伊美尔达将军一直托病不出,心中奇怪。所以向她的部下打听了一些,再加上一些猜测,基本上就能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了。” 皇帝法兰禁不住笑了:“以贤卿之才,果然任何事都瞒不过贤卿的耳目啊。” “陛下谬奖了,但微臣今天要报告的并非此事。” “哦?” “事实上,当时伊美尔达将军曾派出副官加拉米奥子爵前来向陛下解释她的计划,而且更请求陛下能派出精锐在陆地上呼应,水陆夹攻,使得其他地方的索菲亚军无法援救新科夫诺城。” “加拉米奥卿吗?当时是在庆祝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庆功宴上吧,他并没有说这件事啊。朕记得他反而是专程来为伊美尔达卿的自作主张来求情的。” 皇帝法兰惊奇地回忆,而夫利斯立即接上:“陛下明鉴,当时微臣也在陛下的身边。加拉米奥子爵非但没有向陛下陈述这件事,反而一力向陛下说明伊美尔达将军擅自行动,不遵号令。” “难道他……竟然构陷上官?怎么可能!当初正是伊美尔达卿保举他出任副军团长之要职。而且加拉米奥卿出身于法蒂诺世家,一向极重视骑士的荣耀。” “是,所以当微臣联想到这些的时候,自己也不敢相信。而且又毫无证据,因此上一次当陛下询问微臣时,微臣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这样的猜想。” “难怪上次贤卿竭力反对让加拉米奥卿率军出征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伊美尔达卿自己为何不向朕说明?” 皇帝又提出了疑问。加拉米奥的家世尊贵,相貌又十分的俊美,一向很得皇帝的宠爱。所以皇帝也很难相信加拉米奥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是,微臣也感到奇怪。不过据微臣猜测,伊美尔达将军对这件事情不是很清楚,而且她太骄傲了,恐怕也不愿承认自己亲手提拔的副官会出卖她。” “这……朕还是不能相信。” “是,所以微臣也一直只是疑惑而已。但是最近,镇守圣佛朗西斯城的雷昂将军送来了一名俘虏,已经招认是属于幻影佣兵团的一名中队长。” “幻影佣兵团?大陆排名第三的那支佣兵部队?” “是,正是他们在海上偷袭了伊美尔达将军的舰队,致使伊美尔达将军全军覆没的。” “幻影佣兵团居然拥有了这样的实力?听说他们的团长卡西纳特是个善使大剑的勇者,但从没听说过他们还精于海战哪。” “是,据那俘虏招认,近来卡西纳特新得到了一名年轻的副官,据说是从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的,此人精通策略,而且特别擅长于海战。” “哦?这和加拉米奥卿有什么关系吗?” “陛下,那俘虏供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况——幻影佣兵团在出击之前,曾经有一个带着鬼面具的人来与卡西纳特密谈过……” “哼,虽然加拉米奥卿号称‘鬼面将军’,但带鬼面具的人也未必就是他!” 皇帝法兰重重地说道。加拉米奥一向颇受关爱,不论于公于私,皇帝都不希望听到对加拉米奥不利的消息。 “陛下明鉴,只是,此后那俘虏又在圣佛朗西斯城见过一个带一模一样鬼面具的人。而当时卫兵的呼喝清楚的表明了那个人正是加拉米奥子爵!” “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 帝国皇帝又重重地哼了一声——皇帝法兰对于部下向来严厉,如果加拉米奥真的做了这种事情,不管他多么受宠,也必将受到严惩。 “贤卿能够肯定加拉米奥子爵确实做出了出卖上官的卑鄙行径吗?如果真是这样,哼哼,朕决不能容忍这种风气蔓延,一定要肃正卡奥斯帝国的军纪!” 皇帝接受了宰相的谏言,然而,宰相夫利斯的脸色却更加难看:“麻烦的事就在这里:那俘虏并没有亲眼见到加拉米奥子爵的容貌,因此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明;另一方面,他虽然信誓旦旦地发誓诚实,但我们也不能排除有敌人故意诬陷帝国将官的可能性。” “哦,是这样吗……” 皇帝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终于开口:“没有直接的证据,朕就不能对加拉米奥加罪了。” “是,陛下明鉴。而且,现在加拉米奥子爵统兵在外,更要小心从事。” 宰相夫利斯深深地弯下腰表示同意。加拉米奥所属的法蒂诺家族是帝国最大的名门望族之一,历来都享有极高的荣誉。在当今的朝廷中,这家族的势力也是根深蒂固,无数名臣宿将都出自于法蒂诺家族的门下。若是贸然惩罚了加拉米奥而又举不出令人信服的证据,必然会引来轩然大波。再加上现在加拉米奥的手中握有军权,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看来当时朕令加拉米奥统兵出征,倒是犯了错误了。” 皇帝虽然认错,但宰相夫利斯无论如何也不敢接受的。 “不不,陛下当时并不知道这些隐情,做出那样的决定本就是无可厚非的。” “那么,现在要召他回来吗?” “这……” 夫利斯考虑片刻,摇了摇头:“眼下新科夫诺城那边战事正酣,若是临阵换将必然引起骚动。而且,会使得加拉米奥子爵起疑心。以微臣之见,还是暂时保持平静为好。” 皇帝法兰点了点头,接受了这建议。然后,在考虑了片刻之后,法兰又做出了进一步的指示:“那个俘虏,贤卿多加拷问,看看能不能问出更多的情况来。” “是,陛下,微臣已经把他交给了副官莫拉法尔审讯。等到有进一步的证据以后,微臣再向陛下报告。” “莫拉法尔?那个巫师?” 皇帝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为什么要交给他?” 和所有人一样,皇帝法兰也讨厌莫拉法尔。 “陛下明鉴,莫拉法尔所通晓的黑魔法中,有一种‘幻魔术’,可以使人的精神恍惚,完全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而且决不会说谎。微臣正是要借重这一点,才把事情委托给了莫拉法尔法师。” 皇帝不再开口,算是默许了宰相夫利斯的做法。看到皇帝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夫利斯深深地鞠躬行礼,然后就退了出来。 走出书房以后,夫利斯不禁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不知为何,现在与皇帝法兰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感到恐惧。以前可没这种感觉,那时候他经常与法兰在一起通宵畅谈天下大事,振兴帝国的种种构想也多出自于此。 “魔剑萨恩巴特,真的影响了陛下吗?” 夫利斯皱起眉头暗自猜想。以往,在帝国的群臣间曾经有过关于皇帝被魔剑萨恩巴特控制的传闻,但夫利斯对此向来是不屑一顾。而且,皇帝法兰的性格虽然有所改变,但为人处世依然公正而严明,处理公务的效率也没有丝毫下降。因此这种说法也仅仅止于谣言而已。不过,现在夫利斯明显地感觉到,皇帝不仅仅是言辞谈吐有所改变,就连身上散发出的气质也逐渐有所变化了。 “如果陛下曾经在那兽人族的废弃神庙中遇到过什么……” 夫利斯为自己的猜想感到惊惧,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这种事情已经属于神鬼巫术的范围了,不是他这个凡人的才智学识所能够猜度的。而且现在皇帝总的来说还算正常,随随便便作这样的猜想未免有大不敬的嫌疑。宰相夫利斯用力地摇了摇头,努力把这种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去。他急匆匆地离开王宫,前往黑龙圣修士团的营地去找他的副官莫拉法尔了解进一步的情况。 然而,夫利斯在营地中到处搜索,却没有发现莫拉法尔的丝毫踪迹。他这个出身于巫师的副官向来行踪诡秘,常常无故的失踪,不过宰相夫利斯并非那种好奇心旺盛的人,只要莫拉法尔能及时完成他给予的指令,夫利斯也就从不去干涉他的私事。 “这家伙又跑到哪儿去了?” 夫利斯找了一圈之后不得不打消了立即了解那个俘虏最新情况的念头。作为帝国的宰相,夫利斯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无可奈何之下,夫利斯只得暂时先把这件事放在脑后,留待以后再说了。 正当帝国宰相夫利斯为了寻找他的副官而四处奔忙的时候,在索菲亚王国境内,大天使要塞以东的海面上,一队卡奥斯帝国的战舰正急速地向新科夫诺城行进中。在其中最大的一条巨型弩炮战舰上,在船身中部最为舒适优雅的船舱中,有一个身穿黑色法袍的家伙正在悠闲自在地喝酒,正是夫利斯遍寻不获的黑龙圣修士团副军团长莫拉法尔! “啊哈,加拉米奥军团长到底是名门之后,连船上都准备了这么好的酒。” “别说错了,我只是副军团长而已。” 虽说是在纠正,但加拉米奥的语气却很得意——他的性格本就喜欢接受奉承。这一点莫拉法尔当然深知——他本来就是故意讨好加拉米奥。 “没说错,现在子爵大人可的的确确是在独力统率这一队战舰,说阁下是军团长那可一点都没有错。” 加拉米奥的嘴角浮现出笑意,也就不再坚持了。他现在开始感觉到这个喜欢穿黑色法袍的家伙虽然长相和气质都令人厌烦,但却是一个颇为有用的人才。比如说这一次,正是莫拉法尔连夜从帝都天舞之城赶来给他送信,告诉加拉米奥有人揭发他的事情。 “这一次还要多谢阁下及时赶来通知我,真是想不到,青龙骑士竟然会在背后摆我一道。”加拉米奥恨恨地说道,而莫拉法尔却笑着安慰他:“雷昂大人也只不过是尽本分罢了。他自己不亲自审问这俘虏而将之送到夫利斯大人手中,正是他的谨慎之处——所有的事情都是宰相大人自己亲自了解,雷昂将军不必承担出卖朋友的污名。” “那种无赖之徒,随口诬陷岂能当真。如果雷昂真的还顾及朋友之情,当时就该杀了他。我加拉米奥乃是世家子弟,又蒙陛下大恩,怎么会做出背叛帝国的事情!” 莫拉法尔微笑不语。脸上的神色却明显对加拉米奥的申辩不以为然。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之后,加拉米奥终于忍不住又开口:“恕我冒昧,莫拉法尔阁下。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为什么阁下却冒着违抗宰相大人令谕的罪名前来通知我?” 莫拉法尔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得意:“在下曾经提醒过大人,您的鬼面具将给您带来不便,现在大人可相信在下的水晶球了么?” 加拉米奥脸色微变:“那种东西……难道真的可以看到将来?” 莫拉法尔收敛了笑容,正色回答:“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不是人力所能预测的。但是,我的水晶球可以预感到某种可能性,大致了解到某人一生的命运,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这和阁下帮助我有什么关系?” 莫拉法尔又笑了:“大人天生就是一个强者,有让在下为之效力的命运,我只是遵从命运竭力帮助大人成为强者罢了。” 这说法太玄妙了,加拉米奥惊奇地张开嘴,用手指指着自己,问道:“命运?你是说我将来会很强大?” 莫拉法尔的笑容带上了神秘的色彩:“如果这一次的事件会令大人就此一蹶不振,在下也不会冒险来帮助大人了。” 加拉米奥愣了半晌。莫拉法尔的话语在他心中猛烈跳动,加拉米奥只感到呼吸紧张,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过了一阵子,他纵声长笑:“好,好极了。莫拉法尔大人,如果本官将来真的能有所作为,本官一定会记着阁下的功绩。” 莫拉法尔深深地弯下腰:“在下的才能,对于大人的未来将是不可或缺的助力,这一点还请子爵阁下放心。比方说……那个胆敢诬陷大人清白的狂徒,他已经永远都不能开口了。” 加拉米奥微笑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皱起眉头,问道:“莫拉法尔阁下,我有一件事情觉得很奇怪——这里距离帝都天舞之城有千里之遥,我从海上行进到这里也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从陆路行走更是要几个月的时间,而你是怎么能在几天内赶到的?” 莫拉法尔脸上的神秘笑容更为浓厚:“这是一种‘空间转移’的魔法,不过大人向来不信这类东西,在下一时间恐怕也很难解释清楚。” “哦?是吗……” 加拉米奥喃喃地说道,但也没有再问什么。莫拉法尔的推测正确,加拉米奥对于这类事情果然没有兴趣刨根问底。两人之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的境地——虽说加拉米奥终于对莫拉法尔有了好感,但他们两人之间实在是没什么话题好谈。加拉米奥是个贵公子,而莫拉法尔是个巫师。两个人的兴趣、习惯、爱好和想法都完全不同。好不容易,莫拉法尔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话题:“子爵大人这一次仓促出击,似乎没有通知赤龙重装兵团的凯勒尔男爵吧?” 加拉米奥很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这家伙,太谨慎了。我几次要求出战他都要我耐心等待,我看他纯粹是怕我们抢了他们赤龙重装兵团的武勋。” “陆地上的行军要比海上缓慢得多,凯勒尔男爵应该也是想等时机成熟以后水陆同时攻击吧。” 莫拉法尔的评价还是比较中肯。平心而论,加拉米奥也是一个颇有头脑的将官,能够作为青龙骑士雷昂的同窗,当然不是一个无能之辈。他也完全能理解凯勒尔的用心,所以之前也一直能耐心的等待。但是现在,加拉米奥自己却有另外的想法:“宰相大人已经对我起了疑心,说不定很快就会下令召我回去审问。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有尽早攻下新科夫诺城,立下让众人都信服的武勋,才能重新争取到陛下的信任。” “如果能拿下新科夫诺城,那当然是最好了——子爵大人与索菲亚人私通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不过,万一攻不下来……” 加拉米奥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你怀疑我的能力吗?新科夫诺城根本就没有海军,最多只有一些运输船而已。我现在只需要考虑如何在登陆后压制他们的步兵就可以了!” 莫拉法尔不动声色。加拉米奥确实是个相当有才能的将官,但他身上大贵族轻浮易怒的天性也表现得特别明显。莫拉法尔当然没有必要去触怒他。 “请原谅,阁下,也许是在下多虑了。” 加拉米奥哼了一声,不再理睬他,径自走出了舱室,到船头上去了。 第一章 以敌制敌 在航行了几天之后,冰龙海骑士团的战舰队终于到达了新科夫诺城附近的海面上。加拉米奥现在加强了警戒,派出了大量的了望人员。终于,一天早晨,他们发现了可疑目标。 “大人,海面上有一支船队!” 一名爬在桅杆上的水手大声叫喊。一直亲自坐在船头警戒的加拉米奥立即站起来,向远处了望。 “似乎冲我们来了。是索菲亚的海军吗?” “不,大人,从船型上看,好像是商船队!” 了望的水手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了这些船只绝不是战舰。加拉米奥也很快辨认出来了:这些船只船体臃肿,行动缓慢,而且每一条吃水都非常深,显然是些载满了货的商船。科夫诺这一带贸易发达,就算是在战争时期仍然有不少人冒险在海上贩运货物。这几天加拉米奥也见过不少商船队,不过那些商船一见到他们战舰的影子就远远地躲开了。而这支船队却傻乎乎地一直向他们这里航行过来,看来是打算和他们共用一条航道了。 “不知死活的家伙。既然靠近了就是可疑分子,说不定还是新科夫诺城的海军乔装的,把他们拦下来仔细盘问。” 加拉米奥盛气凌人地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其实他并不担心这些船只会突然偷袭——这些船太老旧了,速度又慢,如果真的有图谋不轨的行动,加拉米奥自信只要一轮齐射就能把它们统统打沉。之所以下令搜查,纯粹是出于帝国海军的优越感——竟然敢和冰龙海骑士团争抢航道,简直是瞎了眼了! 没过多久,那些船只就被拦住了,为首的商人被带上了加拉米奥的座舰。这个商人的年纪并不大,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脸色黝黑,显然是过惯了海上生活的。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阻挡我们帝国海军的航道!” 加拉米奥的声音威严而有力,他又戴上了鬼面具,在阴暗的舱室中看起来更加阴森恐怖。 那年轻商人显然是被吓住了,愣了好一阵子才哆哆嗦嗦地回答:“请,请原谅,公爵大人,我们接近贵方是为了寻求保护的。” “公爵?” 加拉米奥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蠢货,难道你连划分阶级的纹章都不懂吗?这符号是……算了,指望一个商人了解贵族的纹章也太可笑了——你刚才说要寻求我们的保护?” “是,是的,大人。您是勇敢的军人,请务必保护我们。” “什么?我可没有闲心去为商船提供什么保护。” “只是暂时的,大人,请允许我们能跟着贵方的战舰航行一段距离。” “为什么?” “是海贼,大人,有一大群海贼船跟着我们,我们的船速度太慢了,无法摆脱他们。” “海贼?你们的船上载运着很贵重的货物吗?” “不不,也没什么,只是一些粮食而已。” 那商人吞吞吐吐地掩饰,但他那慌张的神情当然瞒不过加拉米奥的眼睛。 “狡诈的科夫诺人,竟敢在本官的面前撒谎!” 加拉米奥站起来,大踏步走出了船舱,高声对自己的部下们下达命令:“到那些船上去,给我仔细地搜查!” “遵命,阁下!” 士兵们立即冲进了那些商船的船舱,不顾商船上水手们的抗议,四处搜查起来。不一会儿,有几名帝国士兵发出胜利的欢呼,抱着许多贵重的丝绸跑到了加拉米奥的面前。 “大人,他们把丝绸和绢织物藏在粮食堆的下面了!” 加拉米奥冷笑了一声:“这些才是海贼觊觎的货物吧?” 那商人听出了帝国将军的语气不善,一把拉住了加拉米奥的袖子:“大人,大人,这些是我们全部的财产哪……” 加拉米奥冷冷一笑:“放心,你不会破产的。你不是说这些船上只装载了粮食吗?等我们靠岸以后,本官一定会把所有的粮食都还给你!” “不,不,大人……” 那商人脸色苍白,拼命地哀求。但加拉米奥丝毫不为所动。 “把这些讨厌的家伙赶到他们自己的船上去,不准他们随意行动,等到本官找地方卸下与他们无关的货物以后就把船还给他们。现在,把他们赶走!” “是,阁下。” 士兵们过来把那拼命挣扎的年轻商人推推搡搡地赶下了船。这时,一直躲在船舱里的莫拉法尔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子爵大人,记得在阿伦军港为阁下送行的时候,伊美尔达将军似乎专门嘱咐过阁下不要抢夺民财……” “够了!” 加拉米奥怒气冲冲地打断了莫拉法尔:“是这个家伙首先欺骗了本官。而且,如果我们不接收这批财物,它们也会落入海贼之手,与其便宜了海贼,还不如用来补充我们的军需呢!莫拉法尔大人,在这里是本官指挥,请阁下不要乱插嘴!” 莫拉法尔耸了耸肩,默默地退下去了——他原本就不是那种有强烈正义感的人,当然没有必要为此和加拉米奥争执。 很快,那些商船队的水手们被集中到一条商船上去了,加拉米奥还为自己没有把这些人全部抢光的慈悲心而沾沾自喜。他下令把这些商船和己方的粮食辎重船编成一队,安置在队列的后方,然后冰龙海骑士团就继续前进了。 没过多久,他们又遇到了第二批船只,只不过这些船只可不再是商船队了。 “大人,船身两侧有许多大桨,船头上悬挂着黑旗,是海贼船。” 了望的水手很快做出了报告,但语气并不紧张——他们可是帝国的正规海军,岂会惧怕区区海贼! 确实,听到这消息的加拉米奥也一点都不在乎:“看来还真的有海贼记挂那些货物呢。今天本官的心情还算不错,就不为科夫诺人平定海疆了——挂上我们冰龙海骑士团的旗帜,放他们滚吧。” 水手们按照吩咐去做了。但没过多久,了望的水手又大叫起来:“大人,那些海贼船不理睬我们,他们仍然向我们冲过来了,而且还摆出了战斗队形!” “什么?” 加拉米奥站起来,脸上充满了惊诧之意:“看来大陆的南方到底和北方不同呢,竟然连海贼都敢袭击正规海军了。全军,进入战斗状态——本官要让他们见识见识冰龙海骑士团的厉害!” 很快的,帝国的海军和大批的海贼战舰在海面上摆开了对峙的架势。海贼船的数量很多,气势汹汹地摆出了包围的阵形,不过他们基本上都是些小船,只有几条大型海贼战舰。而帝国军虽然在舰船的数量上不占优势,但他们的战舰全都体型巨大,随便哪一艘都能和海贼船中最大的战舰较量一番。而且,帝国军还拥有两条硕大无比的巨无霸——帝国海军中威力最强大的巨型弩炮战舰!光是船舱就分成了上下五层,就算不用那船舷上密密麻麻排列着的弩炮,这种大家伙哪怕光是用撞的也能把那些聚集在他们四周的小船统统撞沉。 有了这样强大的战舰,加拉米奥虽然是处在被包围的状态下,但他一点都不在乎。如果不是怕海贼们袭击辎重运输船,他早就拉开架势冲过去了。不过现在,为了保证己方的运输船不受威胁,加拉米奥下令所有的战舰先摆出圈形的防御阵,把运输船置于绝对安全的保护之下。当然,那些抢来的商船也夹杂在运输船中,一起被安置在圈形阵的中间。 海贼船迅速地接近了,这边的帝国海军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为首的一条海贼大型战舰上,站着一个满脸黑胡子,面相凶恶的家伙。他手中的一口板斧在太阳照射下发出亮闪闪的寒光。和大陆诸国武将的习惯不同,海贼使用的斧头通常都是单手的,左手仍然可以握盾牌。不过,沙穆斯手中的这柄斧子,一般人恐怕两只手也难以举起。黑胡子的模样已经是很吓人的了,不过,比起加拉米奥脸上的鬼面具,那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狂妄自大的蠢货,还真敢向我们挑战哪。” 恐怖的鬼面具下面传出了嘲笑的声音,加拉米奥举起一只手,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顷刻之间,从城墙般高大的帝国战舰上发射出了无数的弩箭、石弹。帝国海军训练有素,射击极为准确。他们用巨大的铁头弩箭洞穿了海贼船单薄的船壁,而经过加工的石弹很轻易就砸碎了船上的舵、桨等配件。只片刻功夫,进入到帝国海军射程的数十艘海贼船全被击沉了,惊慌失措的海贼从船上跳下,狼狈不堪地游水返回大船。习惯了同兽人族作生死之斗的冰龙海骑士团当然不会放他们逃走,一通乱箭齐发,大部分的海贼都被射死在水里,海面上浮起了第一批尸体。 但是,海贼团也不是好惹的。还没等加拉米奥得意的笑出声来,又有数十只大船冲了过来,他们在很远的距离向帝国的战舰发射出的弓箭,在空中突然起火自燃——海贼们终于使用火箭开始攻击了。 大陆各国所有的军船都使用木材建造,在海面上最怕的当然就是火攻。帝国的海军自然也免不了这个弱点。但是冰龙海骑士团久经战阵,对于火攻当然也是早有防备。他们的船身外壁上都裹了铁皮,火箭射中后无法钉在船身上,滑下了水中以后也就自行熄灭了。 看到火箭对船身不起作用,海贼们又把攻击的目标集中在帝国战舰的船帆上,这一招以前可是屡试不爽的,但这一回居然也失效了——冰龙海骑士团的战船船帆都是用特殊药物浸泡过的,根本就烧不起来。 不过,看到对方竟然使用火攻,加拉米奥着实也吓了一跳。 “海贼不是一向只要抢东西的吗,怎么会携带火箭?把东西烧光了他们还抢什么!” 加拉米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次决非不期而遇,对手一定是有备而来。他原本只是懒洋洋地坐着观战,这时候终于站了起来,抖擞精神准备大战一场了。 “他们有火箭,我们可不能轻敌了!全军,密集防守,别让他们的战船靠近!” “大人,我们是否也用火箭还击?” 麾下的中队长向他请示,对付战船的最好武器当然是火箭,帝国军也不会不准备。不过由于火箭价格昂贵,而且消耗量特别大,这一次冰龙海骑士团并没有携带太多。 “不,我们的火箭还要留着用来攻击新科夫诺城呢。用普通的弩箭和石弹收拾他们,再不行就把大船开过去,把他们撞沉!” 加拉米奥做出了这样的指示。然而,他的命令很不成功。没过多久,又有部下跑来报告:“大人,风突然停了,现在我们的战船很难移动!” “什么?” 加拉米奥跳起来向自己旗舰上的定风旗看去,果然那旗子无力地垂了下来,现在海面上竟然一丝风都没有了。帝国的战舰只装备了风帆,风一停他们就无计可施了。硕大的战舰呆呆地停在海面上,连转向都很困难。 另一方面,海贼头子沙穆斯正在得意的偷笑:“嘿嘿,到底是外来的,怎么比得上我们对这一带风向水势的熟悉。小崽子们,前进!” 海贼战舰的特点就是在船身两侧装备有大桨,在没风的时候可以用人力驱动,不过也正是由于这一点,海贼战舰上往往有大批的水手,装载量受到严重影响,而且也不可能造得太大——像帝国那种巨型的战舰,无论用多少人也休想用桨来驱动的。 不过,在没风或是风向不对的情况下海贼战舰的高机动力优势可就充分的发挥出来了——多少年来海贼们正是靠这一点在海上横行,他们很清楚这一带什么时候风势如何,往往挑选没有风的时候才现身抢劫,那些单纯依赖风力驱动的商船这时候可只就有哭天喊地的分儿了。 现在加拉米奥和他的冰龙海骑士团也陷入了这样的圈套中。但是,帝国的战舰可不是普通商船所能比拟的,帝国海军的船体要比任何一艘海贼战舰都要高,好不容易接近了的海贼们站在那巨大的船壁面前,感觉和站在新科夫诺城的城墙下面也没什么两样。从上头扔下来的石头和投枪密集如雨,小船上又没多少可以躲闪的余地,结果大多数靠近的海贼都被砸死了,船也被砸沉。 对于这种场面,冰龙海骑士团可是太熟悉了,多少年来兽人族的巨大木排“海上浮城”往往都能成功地冲到帝国战舰的面前,但兽人们面对这坚强的船壁却都无计可施,最后要么被击沉,要么只能狼狈逃窜。帝国的水手们对这种防御战驾轻就熟,就好像在城墙上防守一般。 “好极了,就是这样,他们奈何不了我们的!” 加拉米奥信心十足地鼓励着部下。他到底也作了多年的海上将官,很清楚现在没风的局面只是暂时的,海面上怎么可能长时间没有风?过不了多久,海面上就会起风。而只要有了动力,帝国的战舰就能充分发挥其优势了。 但是,海贼们接下来的攻势可让所有的帝国海军都为之瞠目结舌——海贼们一旦发现强攻不奏效,就改变了作战方略。他们的战船如飞一般在帝国的战舰前面划过,然后就发射出大量的火箭。其数量之密集几乎遮没了天空,一道道明亮的火光不停地从海面上划过,到后来已经不是单纯的“一道道”了,而是整片整片地向帝国战舰飞来,就算是久经战阵的加拉米奥也从没见过那么“华丽”的场面——从头到尾海贼们压根儿就没使用过别的武器,看来他们船舱里装载的除了火箭之外不会有别的东西了。而火箭的价值是所有投射武器中最昂贵的! 帝国海军这一下可抵挡不住了。虽说他们的船只专门作过防火处理,但木制的战船到底不可能完全不受火箭的影响,船身上也不是处处都裹着铁皮。只要有一处地方被引燃,立即就会引起一阵骚乱,而现在他们几乎是面临着火箭的大雨,特别是当海贼们施展绝技——把大量灌满了油脂的羊皮袋投掷到帝国战舰上以后,更是引起了不可收拾的大火。一时间,在外围的所有战舰上都冒起了黑烟。 “快灭火!灭火!简直是疯了,居然用火箭当普通弓箭使用!大陆南方的海贼真的那么‘阔绰’吗?” 气急败坏指挥灭火的加拉米奥几乎是在大声吼叫了,而旁边的莫拉法尔终于忍不住冷冰冰地回答他:“以在下之见,这些海贼多半是冲着大人您来的。能大量使用如此昂贵的武器,当然不会和那个以富庶闻名的新科夫诺城没有一点关系。” “科夫诺人竟然雇佣海贼对付我们?” 加拉米奥到底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但他还是不能相信这样的推测。 “怎么可能呢?海贼向来和商人势不两立的,听说不久前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才把海贼团杀的一败涂地……他们绝不可能联手的!” 似乎是存心驳斥加拉米奥的论断,在桅杆上了望的水手再一次高声叫喊:“大人,前面又来了一队船只,他们的旗帜是索菲亚王家徽记白底蓝十字军旗……在十字顶端还有一颗金星……是传闻中南十字军的军旗!” “他们还真的……混蛋!” 加拉米奥咬牙切齿地骂道,连一向最重视的贵族风度都顾不上了。不过,现在当然不是指责科夫诺人不守规矩的时候,加拉米奥忙着指挥部下灭火,把受损的战舰调到防御圈内部去,还要找机会反击海贼的进攻。加拉米奥还真不愧是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这时候充分展现出他的实力,这纷繁复杂的一切居然被他指挥的井井有条。帝国军虽然不占上风,却也不显败势,战舰的阵形依然严整。海贼们屡次想要攻进去,但都在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不得不溃退。 在远处南十字军的战船上,围坐了一大群人。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老将军欧内斯特、军师海因、中队长艾尔夫等人都在船上,甚至还有新科夫诺城的议会团长斐兰德。若是帝国军击沉了这艘船,他们就一定可以轻易地攻下新科夫诺城了。惟一有点奇怪的是欧内斯特的另两个弟子——本应该和莱恩斯寸步不离的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并不在船上。费尔特斯亚拒绝乘船的理由是他会晕船,而奇立恩脱逃的原因据说是为了留守新科夫诺城,不过人人都知道他这些日子实际上充当了中京国商人纪千的管家,天天待在那里。而且,南十字军中惟一的海船中队长普立克也不在。 “这么壮观的场面,真是难得一见啊!” 能够把这关系到新科夫诺城生死存亡的战斗当作表演来看的,恐怕也只有莱恩斯一个人了。不过,大约是这些日子年龄渐长的关系,居然也没有人再对他提出反驳了。不仅如此,竟然还有人表示赞同:“真是声势浩大,如果当初沙穆斯用那么多的火箭来袭击我们,现在新科夫诺城也早烧成一片废墟了。” 斐兰德犹自心有余悸,海因笑了笑:“正是议长大人提供的金币才让他买了那么多的火箭哪。艾尔夫,看来你的预料失误了——黑胡子大约没有中饱私囊,他一定把所有的钱都用上了。” 而艾尔夫考虑的却是更为实际的情况:“这个黑胡子还算讲信义,如果他把这些钱用来买了火箭之后再回过头来攻击我们新科夫诺城,我们可就完了。军师大人,直到现在下官对您雇佣海贼的做法仍然不敢苟同。” 海因满不在乎地笑了:“别担心,艾尔夫,这我早就考虑过了。海贼们的目的不在破坏,而是抢劫。他们若用火箭攻击我们固然可以毁掉新科夫诺城,但这也断了他们自己的财源。那个黑胡子是个聪明人,决不会作这样的蠢事。” “这?” 艾尔夫还是不能相信,海因笑着指了指前方的战场:“你瞧,那些海贼们原本只需不停地用火箭攻击就能完全烧毁帝国的战舰了,可现在他们却还是不惜伤亡地企图冲破帝国军的防御阵形,还不是为了夺取财物?” 艾尔夫朝那边看过去。确实,海贼们本来完全可以单单使用火箭远距离攻击的,但他们明知帝国的战舰防御力极强,还是不顾死活地接近对方,企图使用斧头劈开船壁冲进去。但在帝国军顽强地反击之下,海贼们的努力只是徒然的增加伤亡而已。 “在这样密集的火箭攻击下,帝国战舰的阵形竟然仍能保持严密,那个‘鬼面将军’还真是有过人之能。不过,这样下去我们的优势恐怕保持不了多久——很快就要起风了。” 老将军欧内斯特做出了这样的推断。确实,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一丝微微的凉风。现在帝国军处在不能移动而被动挨打的地位,就像一头搁浅了的鲸鱼被众多的小虾米戏弄,但他们一旦恢复了机动力,海贼团的那些小船根本就不可能拦住帝国战舰的。 “欧内斯特大人说得不错,我们也该有所行动了。” 随着海因的话语,身边的艾尔夫立即取出了弓弩,拿出一支信号火箭射上了天空。火箭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绿光——海因总是特别喜欢绿色。 对于早就被烧的焦头烂额的帝国军来说,这一道火光根本就没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早就对火光失去敏感了。但在帝国军的阵形中,却是有人一直等待着这道信号火光。看到这绿色火光之后他们就立刻行动起来了。没过多久,他们的行动就见了效果。 “大人,大人,那些商船漏了!” 很快就有士兵跑来向加拉米奥报告,而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早就忙得晕头转向,哪还有心思去管那些商船。 “真嗦,漏就漏了,就算全沉了也没关系。” 加拉米奥没好气地说道,但那士兵却并不就此打住:“不,大人,那些商船并不是漏水,而是从船身里往外漏油!” “什么?” 帝国的子爵加拉米奥这一天经历了太多的不可思议,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感到吃惊了,但事实却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加拉米奥愣了愣,好不容易,他才明白过来那些商船现在漏油对他们冰龙海骑士团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个混蛋,一定是奸细!我要砍下他的脑袋,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杀气腾腾的帝国子爵顾不上其他事情,带着人跳上小船,向着阵形中间的商船队冲过去。跑到那边之后他发现自己今天真是算开了眼界——几条商船早就解开了束缚,正悠哉游哉地绕着他们的运输船兜圈子,他所有的运输船都已经被油脂包围了。而原本应该站在商船上看守的士兵早就没了踪影。最让加拉米奥吃惊的是:所有的商船肚子上都开了个大洞,金黄色的油不停地从里面哗哗地流出来,看来这些船上载运的全都是油,而粮食和丝绸只是放在最上层的掩饰而已。看那油不停涌出的架势,加拉米奥毫不怀疑那帮家伙甚至把压舱的海水都用油脂代替了。 “快,快阻止他们!” 加拉米奥气急败坏地叫道,自己带头跳上了那条为首的大船。跳上船之后,他发现自己正面对着那个年轻的商人。但现在这个家伙可完全没有了先前的脓包样,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手中拿着一口狭长的科夫诺弯刀。 “南十字军第六海船中队队长,平民普立克,向子爵阁下致敬。” 那年轻人一口叫出了先前加拉米奥没有告诉他的爵位,脸上满带着嘲讽之色。 加拉米奥气得脸色铁青:“果然是科夫诺人的奸细,都说科夫诺人狡诈多端,果然不错!” 普立克冷笑着还击:“这可是你自己把这些船安置在队伍里的,贪婪而又自作聪明的子爵大人——本来我还担心很难再潜进来放油呢,可是你竟仍然把我们留在船上,这可给了我们行动的机会了。” “那么,现在你就死在这里吧!” 加拉米奥愤怒地叫道,同时拔剑出鞘向普立克攻了过去,普立克十分自信地挥刀挡开——他之所以仍然留在船上,就是想见识见识这位“鬼面将军”真正的实力。照他的想法,这位帝国的子爵既然这么容易上当,在剑术上也多半只是个绣花枕头罢了。然而,几招一过,普立克就发现自己失算了。 加拉米奥可是立志要胜过青龙骑士雷昂的将官,姑且不论他们在为人品性上有多大的差别,单就剑术来说,加拉米奥还是颇有自信的。连续的几招快剑让普立克应接不暇,他被逼得一步步后退,最终退到了船舷边上。 “好剑术,可惜现在没用了。” 普立克高声地夸赞着对手,然后一头从船舷上跳了下去——他必须在火烧起来以前离开这里。加拉米奥当然知道他的企图,但自己身上华贵的甲胄妨碍了行动,而且又是大冬天的,堂堂子爵大人可不想跳到水里去挨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普立克迅速游过水面,爬上了另一条小船。 “放箭,放箭!射死他!” 加拉米奥高声下令,附近船上的帝国士兵全都张弓搭箭,瞄准了坐在小艇上的普立克。普立克却毫不惊慌,他冷笑着举起了船头上早就准备好的火把。 “放箭?来吧,只要我一松手这火把可就掉下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在他们船下的海面上,现在可是漂了一层厚厚的油脂,就算有一个火星落下去也会引起不可收拾的大火。本来在海面上的油层应该很快就会被海浪打散的,但现在正是帝国的战船组成了一个圈阵,阻止了油层的漂散。 就在帝国军难以决断的时候,普立克已经快手快脚地操纵小船移动到圈阵的边缘了,这时候加拉米奥终于下定了决心:“混蛋,难道放你走就不会点火了吗!射箭,射死他!” 众人一通乱箭射了过去,普立克当然一直都在戒备,一看到对方射箭他立即一个筋斗翻下了船,一头钻进了水中。那些弓箭下水之后很快就浮了上来,一支都没有命中目标。 “一群蠢货!” 加拉米奥气冲冲地叫骂,他亲自抢过弓箭射了下去,果然看到海面上很快就漂起一缕血迹,但他再也没空去捉拿普立克了——这家伙临走时扔下的火把立即在水面上燃起了熊熊大火,而且火势很快就蔓延到了他们的运输船。 “快灭火,抢救运输船!” 加拉米奥一叠声的下令,但这时说什么都没用了,运输船可不像战船那样做过防火处理,一遇火就立即烧起来了。而且,还有几条装满了油的商船在那边呢。那几条船上堆满了引火物,船舱里又满是油脂,几乎是“爆燃”起来的。顷刻之间,冰龙海骑士团的运输船队变成了一座火焰山。 在等待了许久之后,海面上重又起风了。这本是冰龙海骑士团求之不得的事情,但现在他们却为此而叫苦不迭——风助火势,现在他们战舰上的大火更加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另一方面,帝国海军本来组成严密的圈阵,是为了保护在阵形中间的运输船,而现在这些运输船都变成了火船,帝国军变成是围绕着一群火船在作战。这些火船漂到哪里,哪里就变成一片火海。更何况就连海面上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帝国军严密的阵形现在反而妨碍了他们的闪避,坚实的船舱如今都成了火焰的地狱。现在,所有的帝国船只都着火了,帝国军再也无力顾及海贼的进攻,而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灭火上。 在无可奈何之下,加拉米奥下令放弃了阵形,各战舰自行脱离。这是无可奈何的行动,深谙兵法的加拉米奥深知一旦放弃阵形就立即会遭受到海贼团的围攻,但如果仍然保持阵形就都会被活活烧死。两相权衡之下,他只能选择前者。 对于海贼们来说,帝国军突然主动放弃了严密的阵形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南十字军的策略。然而当沙穆斯看到帝国战舰散开后圈阵中间那些熊熊燃烧的运输船以后,他立即明白了。虽然不知道详细的经过,但沙穆斯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修道士海因那张沉着自信的脸,不知为何,一向不知害怕为何物的海贼首领黑胡子突然感到脊背发凉。 “这一定是他的策划了。我们用了那么多的火箭,发动了如此强大的攻势,仍然不能突破帝国军的防御。而那个看起来文弱的家伙……” 沙穆斯不由自主地回头瞧了瞧南十字军的战船。 “那个家伙竟然不动声色地烧着了他们的防御中心,真是太可怕了……幸好我这一次没有再与他为敌……” 第二章 冰龙败退 “沙穆斯这家伙,不知道又在念叨我什么呢——我突然感到耳朵根子发热。” 在不远处,南十字军的战船上,海因突然笑着对莱恩斯说道。不过,他忘了莱恩斯最喜欢和人抬杠。 “你怎么能肯定是沙穆斯呢,其他人就不可能吗?” “啊,修道士的直觉,常人是很难理解的——你看这一次我们已经胜利了。” 知道莱恩斯一旦胡搅蛮缠起来就没完没了,海因慌忙把话题岔开。 “胜利了吗?可我看帝国的战舰还挺多哪。” 莱恩斯犹自不肯罢休。海因笑了笑,解释给他听:“你看见对方阵形中间的冲天火光了吗?这说明普立克提督已经得手了。现在,冰龙海骑士团的运输船已经被完全烧毁,没有了辎重补给,就算帝国军能够赢得这一次战斗的胜利也已经失去了再战之能——现在他们对新科夫诺城已经完全没有威胁了。” “原来军师大人并没有完全依赖海贼,使冰龙海骑士团丧失战斗力的行动还是由我们自己完成的?” 一旁的艾尔夫插嘴提问,脸上满是钦佩之色。海因自得地笑了笑:“当然,海贼们只是为了利益而战,他们不可能真心帮助我们。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帝国军和海贼方面不论哪一方胜利我都不在乎——胜利的一方势必元气大伤而无力再对我们构成威胁。” “使得敌对的两方自相残杀,最后我们得益,军师大人的智谋果然高明。” 艾尔夫由衷地赞叹,而斐兰德也赶紧不甘寂寞地开口:“当然,这可是我们付出了大笔金钱以后才得来的利益呢!” “损失一些钱总比损失人命好,如果议长大人看到那边海贼和帝国军死伤狼藉的惨景,相信就不会心疼您付出的金币了。” 不知何时,提督普立克回到了大船上,他的肩头还带着一支箭,伤口由于海水浸泡而发白了。 “你受伤了,普立克!” 牢记着海因的教导,莱恩斯第一个对部下表示关切。为了让上官安心,普立克勉强笑了笑:“没什么,阁下。箭到了水中以后力量大大削弱了……不过那个加拉米奥子爵的实力确实很强……” 普立克终于坚持不住而晕了过去——带伤在水中游了那么长的时间,如果不是普立克自小就精通水性他早就没命了。 大船上一阵忙乱,普立克被抬下去休养了。这时,欧内斯特走到海因面前:“再留下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也回去吧。” “不,不,还有些事情要做——我们答应沙穆斯的酬金还要给他呢,我想沙穆斯现在应该是稳操胜券了。而且……我还想看看另一支援军到了没有。” “另一支援军?” “是的,按照我的计划,如果海贼们反悔甚至倒戈,我还安排了另一支部队对付他们。” 海因很自信地微笑,同时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按照约定,他们应该在附近海面上警戒的。” 可是,海面上什么都没有。 “哎哎,看来他们还没到呢。” 海因只得又回过头去观看战局。他的预料确实很准:冰龙海骑士团在放弃了严密的防御阵形以后,战场的局势立即陷入了一边倒的局面。帝国军已经完全无心恋战,所有的战舰都在夺路逃命,一些大船为了争抢航道甚至不惜撞翻己方的小船。几乎所有的帝国战船上都冒出滚滚浓烟,一片凄惨景象。 这种混乱的局面对于海贼来说是最愉快的,他们本来就最擅长于制造混乱然后趁火打劫。这时候海贼船反而停止发射火箭了,他们往往成群结队地围住一艘帝国的大战舰,用斧头劈开船壁之后一拥而上,然后就听见凄惨的叫喊声从大船上响起,许多还在挣扎的帝国士兵被活活地扔进了海里。帝国战舰面对这样的围攻就好像一只没了牙的老虎面对一群恶狼一样,毫无办法。 当然,帝国的战舰也试图摆脱这种包围,但做惯抢劫勾当的海贼们却专门有办法对付他们——海贼船一旦靠近,就立即从船上伸出一块长木板,木板的顶端有一个状如鸟嘴的大铁钩,铁钩子牢牢地钩住对方船舷,然后大群的海贼就从木板上冲过去了,被钩住的战舰根本无法逃脱。经过这一次战斗,这种被称为“乌鸦”的装置就成为了所有帝国水手的梦魇。 对于那些实在防御太坚固的战船,比方说巨型弩炮战舰级别的超级战舰,海贼们确实啃不下来。但沙穆斯当然不会就此罢休,既然攻不下,他就下令放火。海贼们把所有的火箭、灌满了油脂的皮袋都招呼到这些巨型战舰的身上去了。这些船上的帝国水手的命运比被抢劫的同僚更惨——他们往往都被活活的烧死,或者在大船沉没时随之葬身海底。 加拉米奥自己的座舰也被烧着了,不过作为一军统帅他当然不能惊慌。加拉米奥努力地保持镇静,下令转移到小船上去。这时,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莫拉法尔走到他的身边:“子爵大人,我们已经没有希望扳回局面了。” 莫拉法尔说得很直率——现在也不是讲客套的时候。加拉米奥脸色铁青的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反驳。不过,莫拉法尔当然不是故意触怒他。 “子爵阁下,现在恐怕连逃命都成问题了,您是否愿意和在下一起离开呢?” 莫拉法尔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开始默默地念咒语,不过片刻,加拉米奥惊异地看到在黑袍法师的身体四周升起了一个暗色的雾球,逐渐包围住了莫拉法尔的身体。 “来吧,我可以立即带你回到天舞之城……从这死亡的威胁中脱离。” 莫拉法尔的身影已经逐渐模糊了,但他仍然从雾球中向加拉米奥伸出了一只手。 加拉米奥惊恐地后退了两步,作为一名正统的剑士,他对于巫术一向是深恶痛绝的。但是现在,这种巫术却能帮助他逃脱……加拉米奥犹豫了。 “来吧……你会喜欢的……” 莫拉法尔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了,语调中带着一种很强的诱惑味道。 加拉米奥突然感到一阵害怕,他刚才处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都没有害怕过,现在却害怕了——毕竟,莫拉法尔展现出的能力对他来说太陌生了。加拉米奥又后退了一步,终于被他找到了拒绝的理由:“多谢好意了,莫拉法尔大人。不过我已经遭到了宰相大人的怀疑,如果这一次再孤身脱逃,那就再也没有辩白的机会了。我必须带士兵回去,让他们证明我的苦战!” 加拉米奥急匆匆地说完,甚至不敢再在原地停留,回头就跑掉了。在雾中的莫拉法尔脸上现出了一种神秘的笑容,又似乎有一种失望的神色。这时,一柄利斧猛然从他身后劈下,将他劈成了两半。然而,这仅仅是黑袍法师所制造的幻象而已。 沙穆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像幻作一团烟雾,最后随风飘散了。 “以伟大的波瑟斯神起誓,这家伙必定是个魔鬼!” 好不容易才爬上船来打算抓条大鱼的沙穆斯一上船就遇到了这件怪事,着实让这个迷信的海贼吓了一跳。他又四处转了一圈,但只有失望——这条船上的人大多数都战死了,剩下的少数人也都和加拉米奥一起撤退了。而且船上的大火已经根本无法扑灭,沙穆斯只得带着满腹的惊恐下了船。 以帝国军旗舰的沉没为标志,卡奥斯帝国的冰龙海骑士团全面溃败了。然而,逃上了副舰以后的加拉米奥这时候反而振作起来,他下令所有残存的兵力先不要管自己船上的大火,而全力向海贼团的薄弱处突破。本来,同乱糟糟的海贼团相比,冰龙海骑士团无论是单个士兵的战斗力还是整体的纪律都要远远超过海贼,而且海贼们又忙于抢掠,根本不顾彼此间的掩护,因此帝国军此时的反击竟然让海贼团吃了大亏。 看到己方已经没有能力再追击对手,所有的火箭又都用完了,沙穆斯也就下令收兵了。当太阳落下,皎洁的月亮悬挂天际时,这场海面上的激战终于接近尾声。冰龙海骑士团的六个中队,只逃走了不到六分之一。而他们带来的那些巨型战舰,更是一艘都没能带走。 直到确信帝国军已经逃走,而海贼团也被重创以后,南十字军的战船队才慢吞吞地开进了战场。海因这样小心自有他的道理——当时海贼们气势正盛,而冰龙海骑士团也杀红了眼,如果南十字军过于接近说不定会遭到袭击,南十字军的战船都是用商船改造的,性能比帝国战舰和海贼船都远远不如。不过,现在他们就不用担心了,帝国军已经逃走了,海贼团现在可没能力再挑起事端,南十字军大可逍遥自在地兜圈子。当然,海因现在冒险过来可不是为了兜风。 “干得真漂亮哪,黑胡子阁下。” 隔的老远海因就笑眯眯地向海贼头打招呼,而沙穆斯却很不高兴地看着他:“狡猾的修士,烧帝国军的运输船,是你的主意吧?” “当然,有什么不妥吗?” “我们死了那么多人,辛苦了许久,结果东西都被你烧光了!” 沙穆斯恶狠狠地叫道,如果不是清楚己方目前实力不足,他几乎就要下令攻击了。 “哎呀呀,还有这么不懂道理的家伙,要不是我们搅乱了他们的阵形,你们早就完蛋啦!” 莱恩斯暴躁地跳了起来,但海因一把按住了他。 “这个么,很抱歉了。我们会做出赔偿的。” 海因挥了挥手,身后的水手立即搬出了两个大木箱,海因打开箱盖,箱子里满溢的金币几乎让所有的海贼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十万枚金币,预先说好的报酬。” 然而,黑胡子却高傲地抬起头:“我之所以下令抢夺物资,就是不想接受你们的报酬——我黑胡子是个堂堂海贼,由伟大的波瑟斯神赐给食物,而不是卑躬屈膝,等待富人施舍的佣兵!” 沙穆斯得意洋洋地说完了这段话,向周围看了几眼,原以为会看到部下们钦佩的眼光,谁知一眼看过去,所有海贼都恶狠狠地盯着他——看来重视海贼荣耀甚于金币的只有他一个。在海贼世界失去了部下的信任就意味着死亡,沙穆斯不由得一阵哆嗦。 幸好,善解人意的海因及时给了他一个台下。 “既然这样,这些钱就权当我们赔偿你们战利品的损失吧。” 说完,海因就下令水手把金币送到黑胡子的船上去。送上门来的金币,就算是沙穆斯也不好说不收了。但他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这一次海贼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除了海因送上的金币以外,他们几乎没什么收获。帝国军的战船几乎都被烧毁了,上面载运的物资也都沉入了海底。如果是面对商船队,海贼们还能有另一项收获——把俘虏的人员卖作奴隶。但这一次他们对付的可是帝国的正规军,多年来一直同兽人族作战的冰龙海骑士团向来没有活捉俘虏的习惯,当然,他们自己也绝对不会投降。海贼团本身也损失了不少舰船,人员伤亡更是惨重。沙穆斯本人对这一点更是体会深刻——之前被南十字军释放的那四个海贼中队,现在除了他本人之外全都死光了。 “修士,我很佩服你收揽人心的能力——当初你在新科夫诺城放走的四个中队,现在已经在这里全部为你们科夫诺人战死了。” 沙穆斯带着悲哀的口吻说道,不单单是为了死者,也是为了自己——他所信赖的部下几乎全都死光了。在海贼世界,没有自己的兵力就无异于失去了牙齿的狼,地位立刻就会大大下降的。不过,海因可不关心他的海贼地位。 在完成诺言支付了金币之后,海因就下令返回了。虽说现在海贼团的实力不济,但他们还是害怕遭到突袭。毕竟,海上是黑胡子的天下。 在返航的途中,莱恩斯忍不住向海因询问他为何要如此笼络沙穆斯这家伙,而海因则回答道:“难道你没有发现吗?普立克提督的运输船毕竟不适合进行海战,所以我们需要能在海上与帝国海军正面交手的将官,而沙穆斯是最合适的。” “可是,这家伙竟然以身为海贼为荣耀,根本就不愿意听从我们的调遣!” 莱恩斯气冲冲地叫道,他们已经放了沙穆斯两次,可这家伙竟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这着实让莱恩斯恼火。但是,海因却胸有成竹地微笑:“别担心,这一次他不是帮了我们么,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会慢慢让他上钩的。” 另一方面,“鬼面将军”加拉米奥带着冰龙海骑士团的残余部队杀开了一条血路向北撤退,现在说他是“鬼面将军”未免有些名不副实——他的鬼面具已经在激战中破损了。而且,加拉米奥最引以为自豪的金色长发也在大火中烧焦了不少,这比部下的伤亡更让加拉米奥感到痛惜。 即使确信海贼团不会再追上来以后,帝国的士兵们还是得不到休息——他们要忙着扑灭船上的余火,以及修补船身破损的地方,以维持他们仅存的立足地不沉没,等到这一切做完,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了。然而,在天色破晓以后,帝国军的了望水手惊恐地发现,又有一队战船跟在他们后面了。虽然速度不是很快,但对方显然非常熟悉这附近的海城,总是能够找到最合适的航路,也正是因为这样,无论帝国军怎样加速,他们都甩不掉这些追踪者。 “这些是什么人?是敌人吗?” 加拉米奥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点了。虽然现在还没有遭到攻击,但从对方不声不响跟在后头的行径来看,怎么也不像是自己人。 然而,加拉米奥用来了望的哨兵是个新手,他不认得对方船头上的旗帜。一怒之下,加拉米奥指令一名军官上去。在上一次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伊美尔达亲自率军突袭新科夫诺城的时候,这名军官就负责了望工作。他上一次侥幸死里逃生,这一次在加拉米奥的麾下被提拔成了小队长。 “那是什么旗号?” 加拉米奥连问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答。他满心愤怒地抬起头,却看见那名久经战阵的小队长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地从桅杆上跌了下来,若不是加拉米奥及时地接住他,就一定摔死了。 “如此惊慌,还算是帝国的军人吗!” 加拉米奥怒气冲冲地斥责说,而那小队长哆嗦了许久,终于开口了:“大……大人,不好了。” “那是敌人?就算是敌人又能如何,海贼那么凶悍,我们不也逃出来了吗!” 加拉米奥对部下的怯懦十分不满,而那小队长立即说出了原因:“子爵大人,那旗号我见过。上一次也是在这附近,敌人突袭了伊美尔达将军的中队,当时下官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旗号——黑色底纹带白色闪电的徽记。那些家伙全部用黑布巾蒙着脸,打起仗来恐怖极了,他们的海战技术甚至比我们还娴熟,上一次伊美尔达大人几乎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打败了。” 那名小队长一口气说了许多,他原本以为加拉米奥也一定会害怕的。然而,他的上官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远处的舰影,低声自语:“原来是他们……这算是报应吗?” “阁下,帝国军败下来了,我们是否攻击呢?” 提问的年轻人正站在被加拉米奥注视的那条船上。他的身旁有一张椅子,一个用黑布蒙面的大汉正坐在上面,他有一对通红的眼珠,腰部和肩头犹自裹着绷带,正是在圣佛朗西斯城外几乎死于青龙骑士雷昂之手的幻影佣兵团团长卡西纳特。他的精神依然很糟糕,眼中的神采也很黯淡。尽管身边的部下一再催促,但他却一直保持沉默。 “阁下,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蒙面了——我得到消息说穆里斯中队长已经叛变,他把我们的所有情况都招供了。” “所有的情况?他能知道多少!” 卡西纳特终于开口,轻声地哧笑着。 “我知道你伊斯华特的性格不喜欢藏头露尾,那就随便你吧。我却不喜欢阳光。” “是,那么就多谢阁下了。” 黑衣人卡西纳特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阁下的精神还不好么?上一次下官没有跟随真是失策,未能帮助您对付那个青龙骑士。” “算了,就算你在也没什么用——那可是在陆地上,我们两个人联手也未必能赢。你不参加反而好一些,万一我死了,你还可以凭副团长的身份领导大家继续完成我们的目标。” “阁下……” 黑衣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副官安静。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询问:“昨天你看了一天海贼和帝国军之间的战斗,你觉得他们的水准如何?” 那副官伊斯华特愣了愣,随即回答道:“这个么……那些海贼太贪心了,白白造成了许多伤亡。如果是下官指挥只需专心致志地用火箭攻击,根本就不会给对手逃脱的机会。” “不,我是问你对帝国军指挥官的感觉。” “帝国方面?相当有能力的将官,面对如此强大的火箭攻势,一开始的时候居然被他守住了,要不是后院起火还未必会输呢。” “如果你来指挥帝国方面,结果会如何?” “这……恐怕也和现在差不多——下官不知道海贼是用什么方法点燃了帝国军的运输船。这一招太毒辣了,不管是谁都受不了。” 听到副官的赞誉,卡西纳特微微点了点头。虽然蒙着脸,但仍可以感觉到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低头陷入沉思:“这不是海贼能想出的计谋……虽然被这样的计谋击败了,但帝国军的指挥官还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啊。” “阁下?” 副官伊斯华特脸上显出疑惑的神情。卡西纳特的性格非常谨慎,他从不让身边的人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所以即使他麾下的中队长被俘叛变,他们的秘密也不会全部泄漏。比方说当初与带鬼面具者密谈的事情,只有随行的中队长穆里斯了解,即使是身为副官的伊斯华特,也对此毫不知情。 对于部下的好奇,卡西纳特一无所知,他仍然在喃喃自语:“有才能的人也应该有相应的野心吧……推翻上官自己取而代之的想法……自古皆然哪。” “阁下,他们快要逃跑了,是否攻击?” 伊斯华特焦急的催促声把他从思考中惊醒,卡西纳特抬起头看了看远处——帝国的战舰正在全速前进,想摆脱他们。 “阁下?” “不,伊斯华特。我们接到的任务要求,是在海贼背信的情况下才出面对付帝国海军,甚至包括海贼团。现在既然海贼团已经攻击了帝国军,我们就没必要再介入了。” “可是这样……我们的报酬岂不是受之有愧吗?” “不,我们的这位雇主从不在乎金钱,但如果我们擅自行动倒是很有可能会破坏他的计划——我们还是撤退吧。” 不久以后,提心吊胆的冰龙海骑士团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他们看见那些战船离开了,暂时总算没有被全歼的危险了。 “大人,现在我们去哪儿?” 麾下的中队长向加拉米奥请教,凭他们现在乘坐的这些破船,当然不可能直接返回帝国本土了。必须向同僚寻求帮助,而现在能帮助他们的有两处——圣佛朗西斯城的青龙骑士团和大天使要塞的赤龙重装兵团。 考虑了一阵,加拉米奥无奈地下达了指令:“到圣佛朗西斯城去。” “大人,我们的船只情况很糟,恐怕坚持不到圣佛朗西斯城了。而我们在海边公路上就可以遇到赤龙重装兵团的部队……” 部下提出建议,但加拉米奥火冒三丈的一口否决了:“别忘了你们是冰龙海骑士团!就是游泳也要到圣佛朗西斯城去!” 部下惊恐地散去,他们很不理解为何上官对赤龙重装兵团如此感冒。只有加拉米奥自己知道原委——他可是违反凯勒尔的指令私自出兵攻击的,如今打了败仗岂能再回到凯勒尔面前去?再说“红武士”卡尔达克的性情暴躁,自己的身份又比他低,到那边一定会遭到羞辱。相比之下,虽说正是雷昂送到帝都去的俘虏导致了他的提前出兵,但是以青龙骑士的性格决不会落井下石。上一次就连和雷昂翻过脸的斯泰恩保克最后都从青龙骑士那里弄到了一大批资金返回帝国,相信对于作为老同学的加拉米奥,青龙骑士雷昂应该更为照顾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加拉米奥率军踏上了败北之路。 仅仅一天以后,冰龙海骑士团败北的消息就传到了男爵凯勒尔的耳中。果然不出加拉米奥的预料,与凯勒尔同时听到消息的卡尔达克立即跳起来破口大骂。失去了海上力量的压制,索菲亚军又可以通过海船骚扰他们的后方,甚至再次威胁大天使要塞,他们苦苦等待了几个月以后,竟然又回到了第一次进攻时的局面。卡尔达克虽然头脑简单,但也能想通这道理,这更让他对加拉米奥恨之入骨。如果这时候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站在他面前,卡尔达克说不定真的会做出冲动的事情来。 凯勒尔倒没有生气,毕竟是作过修道士的人,凯勒尔的修养是非常好的——喝醉酒的时候除外。他现在只是感到非常的沮丧和失望。 “好不容易才等来援军,本来也没指望他们作为进攻的主力,只要能为我们封锁住海面就可以了。可是现在……” 凯勒尔很少在上官卡尔达克面前喝酒,尽管卡尔达克自己也好杯中之物。然而此时,凯勒尔却毫无顾忌地当着上官的面往自己嘴里一杯接一杯地猛灌,可见他的心情之郁闷了。 “真是可惜,如果再拖上几天,等我们冲出了这一段最为不利的地势,那是就算没有海军的支持我们也有胜算了。” 凯勒尔的叹息令卡尔达克更为恼火。平心而论,这几天赤龙重装兵团的行军速度已经相当快了,但坏天气多多少少对他们造成了影响。自从新年夜里离开大天使要塞以后,帝国军在三天之内就走过了平时需要五天才能走完的路程,进入了最狭窄的海边公路。然而,这一段路是所有路程中最艰难的。直到现在,赤龙重装兵团的主力仍在这一段被称为“大鱼之脊背”的狭窄山道里徘徊。如果索菲亚军封锁了出口,他们又会像上一次那样动弹不得。 “别说了,闭嘴!” 卡尔达克怒气冲冲地打断了自己的副官,知道上官眼下正是最暴躁的时候,凯勒尔不敢再说话了。然而,有人却不知道。 正当赤龙重装兵团的指挥官满心不悦时,负责沿途哨探工作的科尔登斯又给他们带来了坏消息:“刚刚得到消息,高兹堡那边的索菲亚军又出动了,目标还是大天使要塞——看来他们是与我们耗上了,只要我们一离开就全力骚扰我军后方。” “滚出去!” 可怜的科尔登斯莫名其妙地被卡尔达克训斥,他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一半是惊异,另一半则是愤怒了——科尔登斯做惯了自由自在的佣兵队长,几曾被人这么训斥过?而且是在自己完全没有过失的情况下。他的脸色由红变青,军帐内的气氛眼看就要爆发了。 “科尔登斯阁下,我们出去谈。” 关键时刻,还是凯勒尔出来缓和局势,他把科尔登斯拉出帐篷,告诉了他冰龙海骑士团败北的消息,然后又诚恳地道歉,总算使科尔登斯暂时安静下来。 “凯勒尔大人,我倒是可以理解军团长阁下的心情。但是,现在我们必须尽快采取对策。大天使要塞几乎是空城,青龙骑士团毕竟只派出了一个剑士中队。” “道路不是都被封冻了吗,索菲亚人怎么还能出击?” 凯勒尔犹自不相信高兹堡防卫军的行动会这么迅速。 “听说高兹堡的指挥官塞利斯男爵是出身于阿古利亚古利斯士官学校的将官,在那里学习过冰雪行军的方法。我的部下看见他们把毛毡裹在脚上,既保暖又防滑,行动起来相当迅速。” “竟然学会了我们帝国的行军方法!” 凯勒尔皱起眉头,陷入沉思。过了片刻,他拍了拍科尔登斯的肩头:“科尔登斯团长,我已经有了应对之策,阁下请跟我来。” 他把科尔登斯带回到营帐中。 “军团长阁下,眼下的局势对我们不很有利。不过,下官已经有一定的把握,数十天以后,我军将全歼新科夫诺城南十字军的主力,您尽管放心好了!” 凯勒尔信心十足地向卡尔达克保证。听到这样的诺言,性情急躁的赤龙重装兵团军团长本应该高兴才是,然而,他却用惊奇的眼光看着凯勒尔——在红武士卡尔达克的印象中,副官凯勒尔似乎从没像这样毫无根据的自信过。 帝国军感到困扰。相对的,南十字军的局面就有利得多。就在帝国海军败北的第二天,海因利用海船运输士兵重新组成了对赤龙重装兵团的监视网。虽然由于天气原因他们的消息来源还很不稳定,但总算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对帝国军的动向一无所知了。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帝国军的行动竟然这么快,半个月的工夫竟快要冲出‘大鱼之脊背’山道了。” 当得到第一份报告的时候,海因确实为赤龙重装兵团的大胆推进而感到惊异。本来他认为凯勒尔男爵应该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没想到在必要的时候他居然也如此大胆。 “现在怎么办?我觉得我们还是赶到山路口去堵截他们比较好。” 身旁的莱恩斯提出了建议。这些日子经过海因和欧内斯特的苦心教导,莱恩斯的战术能力提高了很多。听见这样的提议,海因脸上显出了笑容:“很好的建议,如果我们能够及时堵住路口,帝国军就很难前进了。不过,那样一来双方就形成僵持的局面,凭我们目前的兵力,我们是不可能在面对面的阵地战中将他们击败的。” “对方的兵力比我们多三倍,你竟然还想将他们击败?” 莱恩斯不能置信地叫道,而海因只是微笑:“没有办法呀,如果让他们长期盘踞在这里,我们的实力不足,迟早会失败的。不把他们击败,我们就不可能有精力发展势力,最终又如何夺回王都呢?夺回圣佛朗西斯城可是你自己发下的誓愿,难道你忘了吗?” “不,不,没忘。” 莱恩斯慌忙辩解,脸上却泛出红色——海因提起了他其实久已忘却了的誓言。 “所以说哪,尽管形势险恶,我们还是必须击败他们,必须!” “啊,光说大话是没用的,有什么具体的主意吗?对方的兵力毕竟要比我们多三倍哪!” “有的,对手兵力众多,把他们分散开不就行了?还是用你当初的想法。” 海因微笑着回答。正确的思路是一个战略家必备的能力之一,而莱恩斯似乎在这一方面很擅长。 “分散?那个凯勒尔可不是笨蛋,好不容易确立了兵力上的优势,他怎么会主动分散兵力呢!”莱恩斯虽然有着天生的战略嗅觉,但在具体的战术指挥上毕竟缺乏经验。不过海因并不担心——战术的本领是可以后天学习的,而他现在正在苦心的传授。 “有些时候,形式将迫使人们做出不利的决定,以避免更大的损失。比如说现在,那个凯勒尔男爵多半在发愁是不是分兵援救大天使要塞呢。” 海因笑嘻嘻地说道。这时,突然有哨兵跑来报告:“阁下,门外有一位将军求见,他自称是军团长阁下和军师大人的老朋友。” “老朋友?什么样子的‘朋友’?” “一副油腔滑调的模样,有一头火红色的乱发,身上挎着一口大剑。” 海因想了想,突然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家伙,好极了。莱恩斯,我们去见见这位‘老朋友’。” “萨罗斯团长,许久不见了,听说阁下的独角兽佣兵团最近一段时间颇为活跃啊。” 被请进帐篷的红头发男人正是曾经在大天使要塞与贝达老伯爵等人并肩对抗帝国军两个多月的独角兽佣兵团团长萨罗斯。他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当听到海因的恭维时,他的脸上显出了嘲讽的笑容:“啊哈,修士,这次你说话可不准确了——我们只不过半年左右没见而已,谈不上‘许久’,而且,这些日子我一直忙于重整部队,压根儿就没接过任何任务,所以也绝对谈不上‘活跃’。” “一直没有接受过任务委托?那你靠什么生活?” 莱恩斯很惊奇地问道。身为佣兵团长,要维持一大帮子士兵的生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莱恩斯还记得萨罗斯的副官是一个兽人,光是那家伙一个就可以消耗掉十人份的粮食——当初他们在一起用餐的时候,莱恩斯曾经见识过兽人邦迪斯的大胃口。 萨罗斯又笑起来,不过,这一次的笑容是和善的:“看来你们到底还是些贵族子弟,甚至不知道你们所给予我的金币有多大价值——上次你们支付的五万枚金币,再加上后来添的一万多,足够我用来重新装备部队了。至于购买大家的口粮,更是不在话下。” “嘿嘿,老朋友来了!” 兴高采烈大叫着跑过来的,当然是曾经一起与萨罗斯并肩作战的贝利克安了。朋友见面的场景是感人的,他们兴奋地互相握手,甚至彼此拥抱。 “来帮助我们吗?太感谢了!” 贝利克安用的是肯定句式——他毫不怀疑萨罗斯一定会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对于朋友的直率,萨罗斯反倒有些窘迫。 “别误会,我可是要收钱的。事实上,最近重组部队的工作把我手头的金币都用完了,所以我想再赚一些。听说你们还在和赤龙重装兵团较量,我想我们对付赤龙重装兵团总算还有些经验,而且你们也一定不会吝啬高额酬金的。” 萨罗斯毫不害臊地谈起了钱,不过海因对于花钱一向是大手大脚的——这一点倒是与克劳德主教很相像。 “没问题,阁下一定会满意的。” 海因笑眯眯地揽着萨罗斯回到了营帐中。走在路上,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立刻与莱恩斯谈论起了局势:“哪,莱恩斯,现在我们的兵力又增加了六个中队,这样我们与帝国军的兵力差距就缩小到了二比三左右,如果再设法令帝国军分去一半兵力,我们就可以和他们面对面的较量一场了。明天!只要等到明天我就能拿出一个合适的作战方略来!” 第三章 双重信心 第二天一大早,海因就召集了南十字军以及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的成员,开始部署作战计划。海因的脸色苍白,眼中布满血丝,显然又是一夜没睡。但是,他的精神非常兴奋,说话的中气也很足。他一反以往让大家先提建议的做法,从一开始就自己说个不停:“诸位,我想大家都很清楚。近来帝国的侵攻已经部分的遭到了败绩——他们的海军完蛋了。现在,我们就要对付他们的陆军。目前赤龙重装兵团的主力部队已经进入了被称为‘大鱼之脊背’的狭窄山道,但还没来得及冲出来。虽然他们的兵力比我们多一倍,但现在帝国军面临着腹背受敌的窘境——高兹堡的塞利斯男爵不顾冰雪的封锁,毅然领军出战大天使要塞,这就使得实际指挥赤龙重装兵团的凯勒尔男爵进退两难。根据我的推断,帝国军将有以下的三种选择:“其一,他们采取最为稳妥的方针,全军回防大天使要塞,暂时停止对我们的侵攻。然后等待新的机会或是再向帝国本土请求援军,就像上一次那样,这比较符合凯勒尔男爵个人的谨慎习惯。不过,我想他的上官卡尔达克应该很难接受这样的结局。 “其二,他们采取最为冒险的措施——全军高速前进,争取在我们封锁路口以前冲出那一段狭窄山路。等到了宽阔的地方以后,他们的兵力优势就能够发挥了。不过,同样受到天气影响,帝国大军的前进也比较困难,而我军可以利用海路快速移动。因此,他们恐怕很难如愿在我军封锁以前全军通过那一段被称为‘大鱼之口’的山谷口。并且,即使他们冲出了山道,他们仍将面临着后院起火的威胁。一旦我军利用骚扰战术再次断绝了他们的补给线,他们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我想,以凯勒尔男爵的谨慎,应该不会做出这样冒险的选择。 “这样一来,他们可能采取的对策很有可能就是第三种了:凭借兵力的优势分兵作战,我的想法是他们很有可能分头行动——凯勒尔率军回防大天使要塞,而主将卡尔达克将继续进攻。他们并不知道我军增添了独角兽佣兵团的兵力,因此他们会认为即使被分成两部分,他们的兵力仍占优势,而这一点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诸位,我们就在他们分兵的时候奇袭他们,只要击败了其中的一部,另一部分也就不足畏惧了。”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像往常一样,海因的分析总是完善而周到的。南十字军的诸将也早就习惯了接受他的调派。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军团长莱恩斯最近渐渐变得富于叛逆性了。对于海因的意见,他总要提出些问题。 “嘿,海因,你的分析听起来不错。可是,那毕竟只是猜测而已,如果敌人的反应出乎了你的预料——他们选择了第一或是第二种对策:全军后撤或是全力进攻,我们该怎么办?” 莱恩斯提出的看法引起了不少将官的共鸣,众人纷纷交头接耳,颇为军团长的成熟而诧异。虽说被他人质疑,但海因的兴奋之色却是所有人中最明显的——他的苦心教导终于有了效果,莱恩斯已经逐步掌握策略的实质了。 “好极了,莱恩斯,你终于能够独立提出看法了。不过,在现阶段你的想法还称不上成熟。很多时候,如果你把自己假设成敌军的指挥官,就可以理解他们的想法了。三条对策中,第一条全军后撤的方法显然过于保守,如果他们后撤,双方又形成了僵持的局面,帝国军只能等待下一次机会。可是,他们在前两次都没有取胜,又如何能保证下一次一定能取胜呢?所以,卡尔达克应该没有耐心等到下一次。若是他们采取第二条策略——全军进攻,如果是卡尔达克本人亲自指挥倒很有可能这么做,但那样无疑是一次孤注一掷的冒险。而且,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他们真的敢这么自暴自弃,我就一定有把握全歼他们!” 海因自傲地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怀疑他的自信——过去几次战斗的结果早已证明了修道士海因的实力。 “对于帝国军来说,他们当然也竭力地想取得战争的胜利,所以,我才可以肯定,他们会采取第三种策略。如果他们真的反常行事,使用第一或第二种方法,我可以说,我们只会赢得更轻松!” 海因回答了莱恩斯的问题,同时也打消了所有人最后的疑虑。看到众人已经没有意见,修道士海因骄傲地挥了挥手:“那么,就让我们开始与赤龙重装兵团的决战吧。全军出发!” “以上,就是下官的作战计划,如果大人能照此行动,我军就必胜无疑了。” 就在海因对南十字军下达出击命令的同时,凯勒尔也向他的上官卡尔达克讲述了他的作战方略。参加会议的除了赤龙重装兵团的所有中队长,还包括了银狼军团的团长科尔登斯,以及他的副官罗朗。 听完了凯勒尔的计划,卡尔达克本应该是高兴地接受才对,因为凯勒尔苦心制定的这份计划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迎合了卡尔达克勇猛好战的性格。然而,卡尔达克却默默地把计划书拿过去看了许久,最后才还给了凯勒尔。 “分兵作战,是否过于冒险呢?” 凯勒尔脸上显示出一丝惊异之色——向来粗豪的卡尔达克竟然会提出这谨慎的问题,这可是不多见的。不过,他对这一次的计划早就仔细考虑过,此时对于任何问题都是成竹在胸。 “大人明鉴,分散兵力确实是冒了一定的风险。不过,下官对此却另有计划——按照下官的策划,我军的胜机也正在于此。” “哦?” “自从我军进攻以来,大人应该也已经发现,南十字军的指挥官修道士海因实在是个狡猾无比的人物。每次我们以优势兵力进攻的时候他总能想办法攻击我们的薄弱处——但决不会在我军的正面出现;难得打一次堂堂正正的阵地战也一定是在占据了绝对地形优势的情况下进行——总而言之,如果我军不露出点破绽,南十字军是决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如果我们永远都按部就班小心翼翼,他们也一定永远不会同我军正面交锋。我们之间的战争将无止尽的拖延下去。所以这一次,下官作出了一个令他们有机可乘的决定,只有这样,南十字军和那个修道士海因才会进行正面的攻击。而我军也就有了取胜的希望。” “想法倒是不错,但如果我们露出的破绽太大,到最后说不定会形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卡尔达克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名将,关键时刻,思虑之细密并不亚于他的副官。 “这就要看大人的了,据下官所知,南十字军中除了‘南方剑圣’欧内斯特以外,并没有能在实力上凌驾于大人之上的武官,而且南方剑圣毕竟年事已高,如果大人能够拖住他一段时间,下官的计划就可以成功了。”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只要那个欧内斯特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一定能击败他!” 卡尔达克自信满满地宣称,匆匆地在计划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同意了凯勒尔的战略。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科尔登斯走到了凯勒尔的面前:“男爵阁下,这一次下官未能跟随在阁下身边,阁下对于附近的地理环境又不是很熟悉,恐怕大军的行军速度……” 凯勒尔笑了笑,拍了拍科尔登斯的臂膀:“科尔登斯团长,正是因为阁下的银狼军团行动迅速,反应敏捷,我才把回头援救大天使要塞的重任交给阁下——对手有七个中队的规模,兵力与阁下是旗鼓相当,所以也只有交给阁下才能让我放心。至于我这边,大可不必担心——毕竟,我们已经是第二次进攻了。” 凯勒尔的信任令科尔登斯十分感动,他挺直了身体,向凯勒尔做出了保证:“阁下尽可以放心,下官一定能保住大天使要塞的安全!” “好极了,那么就拜托了。另外……不要忘了最主要的任务。” 凯勒尔神秘地微笑着,而科尔登斯心领神会地点头。 “卡尔达克将军虽然不知道您的全部计划,但如果他知道了您的苦心,一定会感动的。” “也许吧,但我不希望他知道。” 凯勒尔淡淡地笑着,抬起头。 卡尔达克果然对他言听计从,他的策略立即得到了实行。赤龙重装兵团的主力已经出动,一队队精锐的兵士开出了军营,向着新科夫诺城的方向出发了。 “全军将士,尽最大努力前进,在索菲亚人封锁路口以前冲出去!” 在被称为“大鱼之脊背”狭窄道路上,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卡尔达克正在对着自己的部下们大声吼叫。对于他来说,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一定要在南十字军到达以前冲出这段最为狭窄的道路。只有到了能充分展开阵形的地方,帝国军的兵力优势才能够发挥,这是在吸取了上一次在山道口被南十字军死死堵住的惨重教训以后,凯勒尔和卡尔达克得出的共识。所以这一次,凯勒尔计划中的第一步就是全力冲出这一段狭窄山路。 为了加快速度,卡尔达克减少了行军部队的数量,他挑选了最精锐的四个枪兵中队进行突击,大大加快了行军速度。虽然说由于路面被结了冰的积雪覆盖,士兵们走路时脚会打滑,但早就有雪地行军经验的赤龙重装兵团很快就用以毛毡包靴子的办法解决了这一问题。他们在路上不时可以看到科夫诺人的军船鬼鬼祟祟地在附近海面上窥探,显然是南十字军派出的监视网,但卡尔达克丝毫也不在意他们。 “如果索菲亚人以为我们兵力少就好对付,那他们可就大错特错了!” 卡尔达克如此自信地宣称。这时,他注意到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在雪天里行军,就算是卡奥斯帝国的士兵也多多少少有些怨言,然而,卡尔达克却巧妙的用这一点来鼓励军心:“诸位,看到了吧,就连伟大的米尔斯神也在全力的保佑我们。这种时候下雪,无疑是天意也要让我们这些来自北方的勇士在雪地中夺取武勋,大家不要辜负了这百年难遇的大好时机啊!” “嘿嘿!” 士兵们同时呼喝,卡尔达克的鼓动很有效,帝国军的行动速度明显加快了,就算是当初为了夺取王都圣佛朗西斯时的急行军,其速度也不会比现在更快了。 雪越下越大了,当夜晚降临以后,天地间已是一片银白色的冰雪世界。而热情高涨的帝国军燃起火把继续前进,赤红色的铠甲,闪烁飘动的火光,帝国的士兵们如同一条鲜艳的红色火蛇在雪地中移动。 卡尔达克全力的突进并没有白费,上一次进攻他们花费十天功夫才走完的路程,如今他们仅用了六天就完成了。当卡尔达克看到前方那两块凸起的山石——被称为“大鱼之口”的山道出口时,他的双眼中绽放着兴奋与焦虑的神色——南十字军有没有封锁住路口,现在就可以见分晓了。为了防止遭受突袭,一向豪放的卡尔达克这一次竟是出人意料的谨慎。他派了中队长胡安率领一支先遣部队前去探路,直到胡安发出了安全信号以后,卡尔达克才率军一举冲出了那山道口。外面空荡荡的——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显然还没能赶到。卡尔达克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之情,大声地狂笑起来:“哈,终于冲出来了,现在,再也没什么能阻止我了!” 为了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意,卡尔达克甚至下令部下们履行了科夫诺人的传统——在“大鱼之口”的岩石上刻字。 另一方面,亲自率领南十字军全部兵力出击的海因在帝国军行动以后不久就得到了关于卡尔达克突袭部队的情报——那些在海上飘荡的船只确实是南十字军布下的监视网。在得到了这消息以后,海因先是为自己的预料正确而高兴——帝国军果然采取了分兵的策略,但是随即,他又为卡尔达克率领的部队过少而感到惊异。 “连同直属的部下在内也只有五个中队,就算是分散兵力也不该只有这么点部队哪。” 海因默默地计算着:赤龙重装兵团一共有十四个中队,不过在上一次的战斗中有一支护送辎重队的枪兵队被全歼了,就算要恢复也不是短期内能实现的。因此现在能够作战的只有十三个中队。再考虑到他们至少还要留下一支部队守卫大天使要塞,计算中的兵力就减少到了十二支。再加上银狼军团的六个中队,凯勒尔手头的兵力应该是十八个中队。假设他们分兵一半回援大天使要塞,现在卡尔达克部下应该有九个中队的战力。 而南十字军这边,刚成立的时候只有五个中队,后来普立克、贝利克安和特菲亚的陆续加入使得他们的中队数增加到八个,然而普立克提督的部下全部是水手,不能担当陆战任务,所以实际能用于作战的只有七个中队,与帝国军即使是分兵一半后的九个中队相比,在兵力上仍然处于劣势。再看部队的质量,赤龙重装兵团是卡奥斯帝国的十大军团之一,而且是终年转战各地的实战部队,论起作战的经验是帝国诸军团中最丰富的。而南十字军仅仅成立了不到半年,虽然托赖海因的智谋,到现在为止还没输过,但部队的实战经验和勇猛都不能与久经沙场的帝国军相比。 双方的实力差距很明显,无论是南十字军的海因还是赤龙重装兵团的凯勒尔对此都心知肚明。所以在这之前,海因无论如何也不愿同帝国军正面冲突,而凯勒尔却竭尽心力要形成对拼实力的局面,甚至不惜冒着削弱己方优势的危险分散兵力。 不过现在,萨罗斯的独角兽佣兵团及时出现,使得索菲亚军方面实力大增,平白增加了六个中队的战力,而且这六个中队在大天使要塞曾有过同赤龙重装兵团鏖战的经验,那可怕的兽人邦迪斯更是拥有与“红武士”卡尔达克相匹敌的气力。也正是由于这一点,修道士海因才敢于主动出击,打算同帝国军面对面较量一场。而眼下帝国军方面应该并不知道独角兽佣兵团的出现,他们应该仍然认为己方无论是在部队的量和质方面都处于上风。而这正是海因的取胜机会。海因也想到凯勒尔可能不会平均分散兵力,不过,如果是那样他也一定会把主力放在进攻新科夫诺城的方面而不是回头援救要塞的方面,这一点海因确信不疑。 但是,现在的帝国军数量比预计的居然更少,这倒把海因弄糊涂了。难道凯勒尔竟然如此谨慎,把主力部队调回去守卫要塞?可亲自率军进攻的乃是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卡尔达克本人,既然凯勒尔这样谨慎,他也应该不会让军团长亲自率领少量部队冒险的吧? “或者,他们竟然狂妄到认为凭五个中队也一样能够击败我们?” 海因这样猜测,但立即又自行否决了——卡尔达克也许会这么自我膨胀,但凯勒尔绝对不会。海因虽然聪明,但他毕竟不可能料到敌方将领所有的策略,这一次,他对于凯勒尔采取的战术就无论如何都猜不透。 不过,现在的事实很明显,由于兵力的减少,帝国军的行军速度比海因原来预计的要快了很多,原本海因打算在“大鱼之口”阻击帝国军的计划已经不能实现了。一天以后,海因就得到了赤龙重装兵团已经在山道之外安营的消息。 “虽然他们冲出来了,但既然帝国军的数量较少,那形势就对我们有利,全军,进攻!” 海因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于是,在一月份的下旬,二十日的时候,拥有十三个中队的战力,在兵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南十字军终于和卡尔达克麾下的五个中队进行了面对面的较量。 大陆历597年一月,新科夫诺城的攻防战进入最后关头。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在确保了己方的兵力优势以后就发起了全面的攻势。二十一日的凌晨,南十字军全部的七个中队倾巢而出,同赤龙重装兵团的五个重装枪兵中队展开了激烈的对攻战。 战斗刚一开始,杀气腾腾的帝国猛将卡尔达克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对方白发苍苍的老将欧内斯特。南方剑圣的赫赫威名是任何武将都不敢轻视的,卡尔达克立即集中了全部的精力,向欧内斯特发出了挑战。 老将军立即接受了挑战,在南十字军所有的将军中,恐怕也只有他的实力能够与卡尔达克相抗衡。本来,海因打算用兽人邦迪斯来对付卡尔达克,但后来他改变了主意。因为帝国军的兵力太少,让海因感到很不放心,所以他决定把萨罗斯的独角兽佣兵团作为预备队使用,而且在最初的战斗中他并不打算展现这一实力。所以现在只有让经验丰富的老将来对付勇猛凶暴的“红武士”了。 卡尔达克并非没有和老将作战的经验——在大天使要塞的城下他曾经和老将贝达伯爵有过一对一的较量。不过,在同欧内斯特厮杀了几个回合之后,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个老人和先前同样使单手剑加盾牌的贝达伯爵有多么大的不同。欧内斯特虽然年事已高,但步伐却比年轻人更加灵活,进攻和防守之间的转换也远比一般人灵活得多。卡尔达克根本就找不出可以利用的空隙。 “不愧是南方剑圣,果然厉害。” 在连续几次进攻都被躲过而自己却几乎挨了一剑之后,卡尔达克不得不暂停了攻势。好不容易有空隙向四周看了一眼,卡尔达克骤然发现己方的局面竟然很不利。南十字军占据了兵力的优势,而修道士海因更在外围直接指挥布置,赤龙重装兵团的阵形只要有一丝空隙,海因立即能加以利用并且使之扩大。南十字军的各中队在帝国军的阵形之间游走阻击,全力袭击帝国军的后背和侧翼,但是一旦与实力强大的帝国军面对面则立即避开,然后又由另一支部队来接替攻击。特菲亚的弓箭队更是占据了有利地形拼命射箭,帝国军的五个中队现在已经陷入了各自为战的不利局面中。 当然,帝国军方面也并非没有指挥。同样曾经在圣城卡达印修士馆学习过的胡安中队长临时代替了凯勒尔的指挥职责。但是比起海因的反应和灵敏,胡安的能力未免逊色太多,他现在只能竭力阻挡海因的进攻和渗透,根本腾不出手来进行反击,更不用说主动进攻了。所幸,卡尔达克这一次带出来的部队全都是赤龙重装兵团中的精锐,重装枪兵的防御能力是所有兵种里最强的,即使是各自为战他们一时间也不会呈现败象。 局面的转变是从直接面对了南十字军团的第五中队开始的。这支中队也算是赤龙重装兵团中比较善战的部队,中队长埃尔科斯特素有“北地雄狮”之称,是赤龙重装兵团中仅次于卡尔达克的猛将,他手持的巨型斧枪同时具备战斧和长枪的功用,既能够直刺也可以猛劈,一开始在他的指挥下这支中队还算是所向披靡。莱恩斯指挥的骑兵队面对长枪兵显得束手无策。但是很快,帝国军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满头暗金褐色头发的少年,手中的大剑比身体还高,但挥舞起来却像风车一般,任何在他面前阻拦的帝国士兵都在他的一击之下丧了命。 “我的名字叫费尔特斯亚,有人敢和我决斗吗!” 疯狂的少年四处寻找目标,本来他想找卡尔达克本人较量的,但老师欧内斯特却抢了先,费尔特斯亚只好找其他人发泄愤怒。总算天从人愿,他找到了中队长埃尔科斯特。 两人都是猛将型的军人,连打招呼的时间都省了,立即就恶狠狠地火并起来,两人的武器交击在一起溅出火星,而两人的吼叫声更是惊天动地,周围的军人们无不为他们的勇斗而惊恐。 格斗战并没有持续很久,埃尔科斯特的枪杆由于反复隔挡费尔特斯亚的猛劈而弯曲了,他身上的甲胄也由于剧烈的震动而脱落,一片片地飘散下来,而且,面对着金发少年凌厉无比的气势,“北地雄狮”的勇气也象甲胄般一点点剥落了,终于,在虚晃了一枪之后,埃尔科斯特放弃了对手和他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勇名后退逃跑了。 中队长的溃退立即影响了部下的所有士兵,赤龙重装兵团第五中队放弃了抵抗而陷入了溃逃的状态中,原本他们的防区呈现出了混乱态势。在外围指挥的海因立即抓住这一契机全力突破。片刻以后,在原本赤龙重装兵团第五中队的防区内先后冲进了艾尔夫的剑士中队、菲里克斯的斧布兵中队和贝利克安的骑兵队,再加上莱恩斯的骑兵队,这一小块区域内竟然聚集了四支中队,纵使胡安竭力的调兵防御也已经来不及了。一处的溃败影响到全军,帝国军的阵形终于被冲散了。 “撤退!撤退!撤回到山坡上去!” 看到局势不妙,胡安立即做出了最稳妥的指令。到底曾经做过修道士,在还没有开战的时候胡安就为帝国军留好了退路,在一处小山坡上设下了坚固的防御阵地,用密密层层的栅栏做出了一个半永久性的营寨。凭借弓箭手、投枪手和地形优势,只要撤回到那里就一定可以确保安全了。 虽然很不情愿,但卡尔达克还是尊重了部下的指令——他早已拜托中队长胡安全权指挥,当然不能出尔反尔。而且,他亲自担当了断后的任务,在他那巨斧的威胁下,南十字军一时也无法对帝国军进行追杀,遭受败绩的帝国军得以撤回到山坡上的营寨中。 “竟然被那帮人打败了,真是耻辱!” 卡尔达克满心的不悦。但临时代替副官职责的中队长胡安则尽力地劝慰他:“不必在意,大人,我们以少量部队出击的目的就是吸引敌军主力,如今南十字军的全部七个中队都被吸引在了山下,只要我们坚守几天等到凯勒尔将军到来我们就必胜无疑了!” 卡尔达克无奈地点了点头,坚守并不符合他的猛将性格,但这既然是凯勒尔计划中的一部分,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了。 在此后的两天内,帝国军坚守不出,他们既然拥有地形优势,南十字军也决不会损耗兵力进行强攻,双方进入了僵持局面。不过,南十字军的海因对于这种局势却是越来越感到不安。 “以卡尔达克的性格竟然能静下心来防守,而他们用于进攻的兵力又少得反常,这其中一定有鬼。” 海因这两天变得烦躁不安,他整日间躲在营帐中钻研兵棋,反复地进行推演,试图猜测出凯勒尔的企图。但是,从他一天比一天坏的脸色可以看出,年轻的修道士毕竟不能洞悉所有的事情。他又派出了大量的斥侯在这一段道路上来回搜索,但现在天气也似乎在和他做对,三天两头就是暴雪的天气,斥侯兵的行动很困难。 二十四日,在围困了帝国军整整四天以后,海因得到了一份来自高兹堡塞利斯男爵的书信。塞利斯男爵非常关注这里正在进行的战事,他深知一旦新科夫诺城陷落,高兹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单独幸存,所以,尽管道路封冻和帝国军的封锁使得他的斥侯兵损失惨重,但塞利斯男爵还是尽力的向这里输送情报。塞利斯已经听说了在新科夫诺城附近海面上的两次激战,他为南十字军居然能同时对付海贼和冰龙海骑士团的威胁而敬佩不已。此外,他还向海因提供了一条至关重要的消息——最近银狼军团已经出现在了大天使要塞的附近,正在与高兹堡的进攻部队周旋。但奇怪的是,帝国赤龙重装兵团的直属部队却一支也不见。 “凯勒尔并没有率军返回?那么他和赤龙重装兵团剩下的七个中队到哪儿去了?” 海因为这个新的消息而陷入了更大的烦恼,既然凯勒尔不曾回援大天使要塞,他当然是应该把兵力用在进攻新科夫诺城上了。海因一个人在帐篷中考虑了良久,突然间恍然大悟:“明白了!原来那家伙是这样打算的!” 海因跳了起来,他在一瞬间明白了凯勒尔的计谋。以前他之所以想不到,就是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直表现的小心谨慎的凯勒尔会做出这样冒险的决定。 海因原来想到了帝国军会分兵作战,但是他认为帝国军只会分成两部分,以分头抵挡两头的攻击。然而,凯勒尔的打算却不仅仅是抵挡住攻击而已,他的目的是全歼南十字军,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冒险把兵力分成了三部分。卡尔达克率领一部分精锐先行进攻,引诱出南十字军的主力;科尔登斯率领银狼军团回援大天使要塞,他并不需要击溃高兹堡的部队,只要拖延时间就可以了,因此也不需要过多的兵力;至于凯勒尔自己,则亲率着赤龙重装兵团的大部昼伏夜出,乘着卡尔达克吸引住对方的时候悄悄地对南十字军加以包围,最后即可全歼对手。由于凯勒尔一直认为南十字军只有七个中队的战力,因此他虽然分兵三路,但每一路在数量上并不吃亏,所以凯勒尔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算很冒险。如果他的计划得以实现,南十字军将在得意洋洋地包围卡尔达克的同时被凯勒尔的七个中队反包围,然后在包围圈中的卡尔达克将与外围的凯勒尔里应外合,一举歼灭掉南十字军。 一旦想穿了这些,海因禁不住满身冷汗。他一直以来过于自信凯勒尔决不敢冒险分兵,所以在形势迫使对方分兵以后也仅仅想到了对手分兵两路的可能,然而,一旦想通了对手将分兵三路,其后的一切策略立即都顺理成章的被他预料到了——海因毕竟是第一流的参谋。 不过,如果凯勒尔确实打算采用突袭战的方法将南十字军包围,他的行军必需要非常小心不被南十字军发现。而海因在这些日子里派出了大量的斥侯兵,他们竟然对七个中队规模的兵力毫无所觉,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海因为这个问题又陷入了烦恼之中,他反复地考虑着自己派出斥侯的时候疏漏了那些地方,到底为什么会发现不了帝国军的行踪。 “还在考虑吗?” 老将军欧内斯特走进了帐篷。南十字军的军师一连几天都黑着脸,诸将官们都很紧张,但之前就连莱恩斯都被海因赶了出来,所以他们只好请身份最高的老将军来打听消息——无论如何,海因是不会给欧内斯特脸色看的。 “您来的正好,欧内斯特将军,我正在为一个问题发愁……” 海因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向老将说明了,他反复强调自己已经考虑到了所有的方面,周围应该没什么区域被遗漏。然而对于肯定藏在那里的凯勒尔及其部下却毫无所觉。 欧内斯特静静地听完了海因的述说,他考虑了片刻,轻声地笑了起来——海因固然是个很聪明的少年,但是他毕竟年纪尚轻,缺乏对于最底层士兵的了解。 “嗯,关于这个问题,我只能根据我的经验提出些建议。海因,如果你是敌军的指挥官,你的军事行动会选择在什么时候进行?” “当然是对我军最有利的时候!” 海因有些奇怪,这一点是最基本的常识,他当然能想到。而且,虽然他的年纪比莱恩斯也大不了多少,但欧内斯特从来不曾用这种对学生的口吻向他提问。海因向来自信于他的学识和智谋,一直以来他的表现也非常出色。现在,欧内斯特居然用对待莱恩斯的口吻向他提问,海因虽然出于礼貌回答了,但心中却感到微微的不悦。 老练的欧内斯特立即听出了海因语气中的不悦之意,他笑了笑,不再说话了。海因出于自傲又不愿意再开口提问,他只得自己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最有利的时候……对于北方的帝国军来说……是下雪的时候!” 海因终于明白了欧内斯特的意思,他大笑着跳起来,伸手抱住了老将军。 “太感谢您了,欧内斯特将军,谢谢您对我的提醒。” 海因终于想通了凯勒尔的行动模式——他充分利用了这些日子的坏天气,平时小心隐藏,只有等到下暴雪的时候他才率军前进。南十字军的斥侯兵虽然接到了小心戒备的命令,但在下暴雪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出动的,所以对于帝国军的动向也一无所知。 “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行动模式,那么我就有办法对付他们了!既然他们认为下雪的天气对他们有利,那么帝国军就必定会在雪天出现,而我们就在那时候伏击他们!” 海因现在又变得信心十足,他迅速召集了所有的将官,部署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一月二十七日,又是一个暴风雪的天气。冬之狂魔似乎要充分证明他对大陆南方的控制权,暴风裹夹着大片的雪花在天空中飞舞。天地之间灰蒙蒙的一片,风吹的人连头都抬不起来。 在距离“大鱼之口”不远的一片荒地中,逐渐显现出了一支部队的轮廓。他们身上都披着白色的斗蓬,但是在翻飞的斗蓬下面,隐约可见鲜红的甲胄和战袍——正是凯勒尔所指挥的赤龙重装兵团主力部队! “快点,快点!我们就要完成对索菲亚人的包围了!” 虽然张口说话很困难,但凯勒尔依然竭力大声地叫喊。帝国的士兵们并非没有在暴风雪天气中行军的经验,但这样的坏天气,即使是在北方的卡奥斯也不多见。 有几个士兵低声的抱怨,但立即被他们的小队长厉声斥责。凯勒尔早就把此次行动的目的向他们述说清楚了,所有的士兵都清楚他们即将完成对南十字军的最后包围。虽然坏天气给他们的行动带来了很多麻烦,但同样是拜坏天气之赐,他们决不用担心会被索菲亚人的斥侯兵发现。 然而这一次,他们失算了。当凯勒尔的部队行进到一处最窄的峡谷时,领头的指挥官突然听到在风声中夹杂着异样的声音。那是羽箭破空的嗖嗖声,是突然袭击! “敌袭!敌袭!” 领头指挥官惊慌的呼喊声骤然终止了——他被一支利箭贯穿了咽喉。南十字军第八弓弩中队的队长特菲亚无愧于猎户出身的将官,虽然是在对面都很难看清楚的大风雪中,他的箭法依然准确。不过,他的部下可就没有那么强的实力了,巨大的雪花阻碍了视线,强力的暴风又把羽箭吹得偏离了方向,赤龙重装兵团又都是披着重铠的枪兵,虽然海因安排的伏击位置很好,下达攻击令的时机也很不错,但收效还是不大:帝国军的先头部队被射倒了一些,但绝大部分都立即做出了防御战的准备。 “居然被发现了?还敢在这里伏击我们?” 凯勒尔着实吃惊,但也仅仅是吃惊而已,他并不慌乱——他的麾下有七个中队,兵力足可与南十字军全军相匹敌,而军团长卡尔达克手头还有一批精锐,再加上又是在大风雪中作战,来自北方的帝国军占尽了优势。 “既然索菲亚人胆敢出击,我们就消灭他们!全军,进攻!” 凯勒尔果断地下达了攻击令,对于可能被索菲亚人发现的情况,他也早就做好了部署。他与卡尔达克约定:如果南十字军先和他的部队交战了,卡尔达克就立即率领赤龙重装兵团所有的精锐前来援助。 “坚持防守,只要坚持到军团长大人到来我们就胜利了!” 凯勒尔这样为部下打气。确实,以南十字军的那点兵力,他们绝不可能分兵作战。如果南十字军把七个中队的兵力都用在了凯勒尔这边,那卡尔达克那头必然是无人防守的局面了,所以凯勒尔现在信心十足——卡尔达克发现敌军失踪之后就会立即联想到这边的战事。然后,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率领赤龙重装兵团的主力前来,那时候前后夹击,就算南十字军拥有天才的军师也一样必败无疑。 凯勒尔的坚定信念在他突然看到了一个满身黄褐色毛发的兽人以后骤然消失了。那个身高体壮的家伙比帝国军人还要耐寒,这么大的风雪对他毫无影响。兽人邦迪斯露出满嘴的黄牙大声吼叫着,他在人群中四处奔跑,所有不幸在他面前出现的帝国士兵都在他的猛烈一击下丧命。邦迪斯手中的巨大狼牙棒上很快就糊满了帝国军士兵的鲜血和脑浆。这一次为了防止邦迪斯再误伤自己人,萨罗斯预先反复教导他辨认敌我,不过到最后邦迪斯还是只能凭颜色来辨识敌人——他会追杀所有穿红色甲胄的人,幸好,南十字军的制服中并没有红色。 凯勒尔的心猛然抽紧,他当然认识这个兽人,在大天使要塞城下他曾经几乎被迫与这兽人对决。而邦迪斯的出现也就意味着索菲亚人获得了新的援军,他们的兵力绝对超过了凯勒尔原本的预料。 “原来如此!” 凯勒尔心中暗自盘算:既然南十字军又有了新的兵力,也就不必动用包围军团长卡尔达克的力量来伏击他们了,因此现在,卡尔达克一定还不知道自己被突袭的事情,所以一味等待是不行的了,必须主动向卡尔达克方面靠拢才行。 “菲利尔,带着你的部下,去向军团长大人报告,请求援助!” 凯勒尔对自己信赖的部下下达了指令,麾下的小队长,菲利尔·德斯立即竭尽全力地向卡尔达克本队所在的位置进行突围。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负责实战指挥的萨罗斯大声吼叫,但却被修道士海因拦住了。 “不,让他们过去吧。” “为什么?” 萨罗斯迷惑不解——对方可是去叫援军的!但海因立即回答了他的困惑:“我们现在并不占优势,必须把山坡下的主力部队也召过来才行,如果卡尔达克主动向这里突击,我们的部队就可以一并跟过来了!” 确实,海因用来打伏击的只有独角兽佣兵团的六个中队和特菲亚的弓箭队而已,在兵力数量上并不占优势,而单兵的作战能力又及不上久经战阵的赤龙重装兵团,最主要的是,现在的风雪天气对索菲亚人的影响要比对卡奥斯帝国军的影响大得多。如果这种局面再持续下去,独角兽佣兵团很快就会支持不住的。而在卡尔达克那边,南十字军有六个主力中队,卡尔达克麾下只有五个,将他们一并调过来,多多少少可以平衡双方的战力。 “趁现在,全力阻击对方的指挥官!” 海因下达了这样的指令,凯勒尔是出身于修士馆的将官,而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向来不以武艺培养见长。如果能够令凯勒尔受伤或死亡,索菲亚人的局面就会有利得多。 萨罗斯立即执行了这一指令,他一直没忘要为贝达老伯爵报仇的事。在乱军中反复地冲杀了几个回合之后,他终于看到了正在指挥部下的凯勒尔本人。 “还记得大天使要塞的指挥官贝达伯爵吗?今天就要你为他的死亡付出代价!” 萨罗斯大步地突进,手中的大剑挥舞着,向凯勒尔的脖子上砍去。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团长伸手敏捷地避开,手中的长枪同时反击,两人展开了激烈的格斗战。 与此同时,在小山丘上的赤龙重装兵团军团长卡尔达克隐约听到了风中传来的喊杀声,他走出营帐,但外面的风雪太大了,就连山下的索菲亚军都看不太清楚,更不用说眺望远处了。 “胡安,你有没有听到军团厮杀的声音?” “很抱歉,阁下,下官什么也听不见。” 麾下的中队长毕恭毕敬地回答,他可不像卡尔达克那样有灵敏的感觉。但卡尔达克毕竟与凯勒尔共事多年,相互之间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默契。 “这种天气,正是凯勒尔行动的机会——他会不会遭到索菲亚人的伏击?” “有这可能,但是,山下包围我军的索菲亚人并未减少,他们应该没有余力再去对付凯勒尔将军才对。” 中队长胡安并非无谋之徒,所以他也采取了比较谨慎的论调。而且更加仔细地观察山下的南十字军营地,过了片刻,他突然发现营地中有骚乱的迹象,似乎正有人竭力想要突破包围冲进来。 “大人,山下的索菲亚人有动静,似乎正在遭受攻击!” “是么?” 卡尔达克也立即向山下观望,他的视力可要比中队长胡安好得多,立即看出了双方的规模。 “好像是我们赤龙重装兵团的军人,只可惜数量太少了……等一等,我认出来了,是他!菲利尔·德斯小队长,凯勒尔的部下!” 卡尔达克立即站起来,伸手抄起了自己的大板斧:“胡安,整顿士卒,下去援救!” 说完,他自己就一马当先地冲下去了,也不管现在身边没有一兵一卒。 虽说南十字军对于帝国军的突袭预先有了准备,但他们的主要精力是防止山上的卡尔达克往下冲,所以当菲利尔拼命从外往里冲的时候,南十字军一时间竟然呈现出了混乱状态。不过,这也只是片刻的事情,海因虽然不在,但负责指挥的老将军欧内斯特却更富于经验。他很快发现对方的兵力严重不足,当即调动麾下的骑兵把菲利尔围住了。可惜,包围圈很快就被身披红色甲胄的巨人“红武士”给冲散了。开始的时候只有卡尔达克一个人,但很快胡安就率领着剩余所有的帝国士兵冲上来了。帝国军集中兵力冲击一点,就连欧内斯特也抵挡不住,他只得下令后撤,卡尔达克得以成功的接应到了菲利尔的小队。 “大人,凯勒尔将军遇袭……对方增添了一个佣兵团……” 筋疲力尽的菲利尔只能说这么多了,他从马背上栽下来摔到地上昏过去了。不过,这已经够了,卡尔达克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连回头和中队长胡安商议都免了,卡尔达克下达了总攻击令:“给我听着,凯勒尔将军的援军已至,只要和他们会合我军就胜利了!全军,前进!” 赤龙重装兵团的五个精锐中队经过了几天的休整,早已充满了斗志,如今人人都知道这将是最后决战,更是鼓起了全部的精神勇猛突进。特别是第五中队的中队长埃尔科斯特,在前次的战斗中丢尽了脸面,如今,他决心在战场上重新挽回自己的名誉。埃尔科斯特紧跟在卡尔达克的身边,他们两人狂怒吼叫着奋勇突进。 在他们的身后,中队长胡安正竭力地指挥部下跟上他们。卡尔达克和埃尔科斯特固然勇猛,但能够及时把部队插进他们创造出的空隙,并阻止南十字军袭击他们后方的胡安才是真正确保帝国军攻势的大功臣。不过,眼下胡安本人并不认为这是出战的好时机。 “大人,现在就把所有兵力投入决战是否过于仓促?” 好不容易才追到卡尔达克背后的胡安气喘吁吁地问道。当然,卡尔达克对着问题是不屑一顾的:“真罗嗦,现在凯勒尔正在和他们决战哪!难道等凯勒尔被全歼了我们再动手?” “可是,本来我军可以拖住更多的索菲亚人,我们加入后这些索菲亚军也可以……” 没等他说完,卡尔达克又冲到队伍的最前列去了,胡安的谏言只落得个没有结果的下场。卡尔达克一马当先,他的战斧上已被鲜血染红,他的意志也完全被血色覆盖了。现在,卡尔达克的耳朵中除了索菲亚人临死的惨叫声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大步向前,所到之处,南十字军的阵形像被刀劈一般裂开来。在他的带动下,赤龙重装兵团撕开了南十字军的防御网,杀出重围向着“大鱼之口”那边,凯勒尔本队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第四章 暴风雪中的胜利 在山道口的战场上,凯勒尔和萨罗斯之间的格斗战已经持续了数十个回合。凯勒尔虽然以智谋见长,但他的枪术实力绝对是第一流的,甚至曾经做过帝国皇太子奥利佛大公的枪术教师。如今,面对萨罗斯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凯勒尔非常冷静地闪避、挡格、招架,不时进行一些凌厉的反击。两人之间的格斗看来一时尚没有结束的迹象,而且显然还可以继续下去。不过,凯勒尔现在可没耐心再和萨罗斯纠缠下去了——萨罗斯的部队现在由海因指挥,他完全可以专心于格斗,而帝国军这边可没人能代替凯勒尔,他一边打斗一边还要时时关注战场上的局势,这可太吃力了。 好不容易,凯勒尔听到远处传来了卡尔达克那熟悉的大嗓门,他感到一阵激动——援军终于到了!现在,赤龙重装兵团合兵一处达到了十二个中队的规模,凯勒尔确信己方已经胜券在握了。 不过,海因这边也很得意——老将军欧内斯特已经同他会合了。南十字军连同独角兽佣兵团的全部兵力加起来达到了十三个中队,他们在兵力数量上可是一点都不吃亏。 “不要让他们会合,尽一切可能让他们各自为战!” 海因下达了具体的指示,独角兽佣兵团继续攻击凯勒尔这边,而欧内斯特则率领着南十字军的主力部队挡在凯勒尔与卡尔达克之间,全力阻止赤龙重装兵团两支部队的会合。卡尔达克和凯勒尔甚至可以彼此听到对方的声音,但就是这一点点距离,他们却始终无法突破——老将军欧内斯特站在那边呢。他默默地拦住了卡尔达克的去路,无论“红武士”如何暴跳如雷,狂呼乱叫,老将军冷静而又凌厉的剑光始终牢牢地裹住了卡尔达克,不让他再前进一步。 而凯勒尔方面,现在正被萨罗斯死死地缠斗,论起智谋凯勒尔要胜过萨罗斯很多,但比起武艺来两人却很难一时间分出胜负,凯勒尔几次想要突过去,但都没能成功,反而差点受伤。几次下来,他只得放弃速胜的念头,静下心来与萨罗斯较量实力。 其他的中队长们也各自找到了对手捉对厮杀,艾尔夫对上了胡安,他们两个都是智将型的军人,攻击之前必定会考虑周全,两人间的格斗慢吞吞的,但一招一式都充满了致人死命的杀机。与此相反,戈尔斯和骑兵队长达赛尔斯却打得不亦乐乎。后者前些日子刚刚养好伤,但行动间一点都没有重伤初愈者的顾忌。不过,所有将官中打得最凶的还要数菲里克斯和赤龙重装兵团的猛将埃尔科斯特,两人之间猛烈的冲击使得手中的武器都折断了,他们竟然在地上扭做了一团。匕首、头盔、甚至地上的石头都被用作打击对手的武器。所有将官中惟一没有被同等级对手缠住的居然只有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这倒不是说他的三颗星军团长标志不起眼,而是那些想对付他的帝国军将官都毫无例外的先遇上了杀气腾腾的费尔特斯亚,而又很少人能在费尔特斯亚的手上招架住三招。就算能勉强抵挡住阿古利亚王子的猛攻,在他的身后的另两个少年就会一拥而上——莱恩斯可是从不讲骑士规则的,在他们的带动下受“永远互相守护”之誓言约束的奇立恩也只能放弃骑士规则了。 暴风雪越来越大了,地上的拼死战斗也越来越进入高潮。现在双方谁都无法控制局面了,战略、战术、策谋现在都用不上了,此时任何一方想要后撤都只会遭到被敌军追杀而全军覆没的下场。双方只能倾其所有的投入全部兵力,竭尽全力消灭对方。不过,总体来说,现在南十字军稍微占有一点优势——他们从一开始就占据了有利的地形,阵形也比仓促应战的帝国军更为整齐,最重要的一点:赤龙重装兵团中有能的指挥官们,包括卡尔达克、凯勒尔、胡安等人都陷入了艰苦的格斗战中而无暇他顾,但南十字军方面的指挥者海因却不必亲自上阵,他站在地势较高的山坡上纵览全局,随时调整战场的局势,使之向着有利于南十字军的方向发展。为了保证指挥者的安全,莱恩斯的直属中队有一半留在了山坡上,由小队长瓦尔兹指挥。他们并不主动出击,只管阻挡帝国军对山坡上的冲击。看着帝国军的阵形一点点紊乱,海因脸上逐渐浮现出自信的笑容。 “照这样下去,虽然会付出不小的伤亡代价,但我们终究能够取胜的。” 不过,海因万万没有想到,这时候赤龙重装兵团副军团长凯勒尔的心中竟也有着相同的想法:“大约索菲亚人认为已经胜券在握了吧,哼哼,很快你们就会知道,最后的胜利属于我们!” 凯勒尔满意地微笑着,不慌不忙地阻挡着萨罗斯的攻势,等待他布下的最关键棋子的出现。 战场局势的突然转变是在将近晚上的时候。随着夜幕的逐渐降临,战场上的冲突不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激烈了。卡尔达克手中的板斧已经缺了口,而他的对手欧内斯特也不得不两度更换了手中的钢剑。 “真是强劲的对手,单打独斗我们的士兵居然一点都占不到便宜!如果当初在卡德莱特平原你们也有这么善战,现在我们就不会在这里见面!欧内斯特将军,想来这都是你的功劳吧。” 一边打,卡尔达克一边毫不顾忌地夸赞敌军的善战——卡尔达克是那种敬佩勇将的人,即使对方是敌人也毫无例外。 对于敌人的赞誉,欧内斯特只是微笑不语,但手中的剑光却更为凌厉。卡尔达克被逼得连连后退,再也没有闲暇说话了。 此时,南十字军第八弓箭手中队的中队长特菲亚已经率军撤到了“大鱼之脊背”的出口处,随着战局进入混战阶段,弓箭队已经发挥不了优势了,在先前的伏击战中又有了一些损伤,所以特菲亚得到的命令是撤出战场休整。然而,在不久以后,他就为自己错误的选择了休整地点而后悔不已。当特菲亚好不容易整顿好了队形,正准备继续投入战斗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背后的山道中传来了急促密集的马蹄声,这使得特菲亚大为惊异——在这种大雪弥漫、天色昏暗、而且又被冰封的路面上居然还有人能快马奔驰?没等他回过头去,就听到后头传来了冷酷而低沉的命令声:“是索菲亚人!我们终于赶上了!给我杀!” 一支骑兵队宛若旋风般冲进了弓箭队的阵形里。突然遭到骑兵的冲击,特菲亚的部下顿时阵脚大乱。特菲亚连怎么回事都没能弄清,就遭到了左右两口长剑的同时夹击。总算他身手敏捷,用手中的长弓挡住了一剑,并及时拔出腰间短剑挡住了另一边的进攻。然后扔下断弓匆匆忙忙地逃离了战场。 但他的部下就没那么幸运了,长弓手的甲胄单薄,装备笨重,只能在远处发挥其威力,一旦进行贴身格斗就连最低级的步兵都不如。虽然他们也有护身用的短剑,但比起冲击力强大的骑兵来,这种短剑就和玩具差不多,根本连敌人的身体都难以接触到。骑兵在人群中尽情地踩踏,把惊慌失措的索菲亚军砍倒在雪地中。人群中有一口大剑的光芒特别耀眼,巨大的剑身上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这种寒光只有出自阿古利亚第一铸剑名家雷斯特科大师之手的名器才会拥有。 “是巨人斩!” 认出这口大剑,并了解其威力的索菲亚军无不惊恐万状,他们的慌乱又感染了其他士兵,弓箭手们完全丧失了斗志,他们慌乱地四处奔跑,直到被砍倒在地。 等到海因注意到这里的突变并做出应变措施之时,南十字军的第八弓箭手中队已经遭遇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近九成的士兵都被杀死了,特菲亚几乎是孤身逃脱的——对方不但气势压人,数量上也占据了绝对优势——共有六个中队的兵力,正是科尔登斯率领的银狼军团! 银狼军团的突然出现使得战场上的局势完全逆转。帝国军现在不但重新占据了兵力优势,更对南十字军形成了三面包围的态势——凯勒尔已经被阻挡在了南十字军阵形的一边,卡尔达克在另一边,而现在科尔登斯的银狼军团正好彻底封锁了南十字军最后的退路,而且这一端原本是海因用来调兵遣将的处所,在这里都是些残兵败将,并没有强力的武将支持。如果科尔登斯从这一头突破,完全可以彻底粉碎南十字军的阵形,那时候索菲亚人的败北就近在眼前了。而科尔登斯又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将官,他正准备这样做! 海因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充分显示出了他的决断力。他很清楚现在银狼军团的气势正盛,如果只派少量部队去阻挡一定会被立刻击溃的。因此海因一叠声的下令,派了一批最强中队前去阻挡银狼军团的锋锐。 “戈尔斯,用你的枪兵队去阻挡他们,无论如何不能让阵形溃散!欧内斯特大人,贝利克安,你们两位用骑兵队去协助戈尔斯!艾尔夫,把你的剑士中队插到银狼军团中间去,不要顾忌伤亡,一定要让他的阵形混乱!” 紧接着,海因又对另一头的萨罗斯下令:“萨罗斯团长,派邦迪斯去对付红武士,调几个中队过来协助我们!” 正在忙乱之间,突然有一骑骑兵自新科夫诺城方向跑来,战马已经跑得口吐白沫,但马上骑士仍然毫不吝惜地鞭打着马匹要它跑得更快。隔得老远,那骑士就大声叫嚷:“海因军师,塞利斯男爵要下官前来通知,银狼军团主力突然消失不见,可能会杀一个回马枪……” 那气急败坏的骑士正是塞利斯男爵的副官希达,由于道路被帝国军封锁,他不得不绕远路先赶到新科夫诺城,然后又从新科夫诺城赶来战场,终于迟了一步。 “现在赶来通知,太迟了。” 海因在心中无奈地苦笑,但他还是调派了部下的最后一支生力军——小队长瓦尔兹的半个中队前去接应希达,免得他被四面八方铁桶般围过来的帝国军擒杀。 南十字军感到万分惊异,而帝国军方面也不是个个都有心理准备。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卡尔达克就莫名其妙。趁着欧内斯特等人前去阻拦银狼军团的工夫,卡尔达克终于和凯勒尔碰面了。然而,一见面卡尔达克就劈头盖脸地询问:“怎么回事,凯勒尔!科尔登斯怎么回来了?” 凯勒尔满心兴奋地笑着回答:“是奉了您的命令,大人。” “什么?” 卡尔达克愈发的莫名其妙了,凯勒尔随即又笑着解释:“您在计划书上签字的时候难道没注意到纸张的最后有一道折痕吗?其实在那里面还隐藏了一道命令:科尔登斯团长在同高兹堡守军周旋几天后就立即折回,集中全部兵力配合我军反攻。” “原来是这样……” 卡尔达克总算若有所悟——凯勒尔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分散兵力,但他知道对手正在想尽办法让他分兵。为了引出南十字军的主力,凯勒尔做出被迫分兵的样子,而且,索性把兵力分成三部分以引诱对手上钩,但是到最后这三部分的兵力都是指向新科夫诺城方向的。为了保守秘密,竟连军团长卡尔达克都被蒙在鼓里。这一条计中计用得极为巧妙,终于瞒过了机智无比的对手海因。 卡尔达克并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而且一向对凯勒尔极为信任,因此,虽然凯勒尔擅自冒用了他的名义下达指令,但卡尔达克倒也并不介意。不过,当他想明白凯勒尔的计划以后,突然想到了一件要事:“现在,大天使要塞怎么办?难道我们放弃要塞吗?” “当然不是,大人。” 凯勒尔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这……下官以个人的名义向圣佛朗西斯城的雷昂将军发出了请求,请他派兵暂时帮我们驻守要塞。有所逾越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卡尔达克沉默了片刻,他当然知道凯勒尔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取得胜利,因此他虽然没有表示赞同,但也没有反对,算是默认了凯勒尔的做法。 两人交换过意见之后,立刻就开始了对索菲亚军的进一步的攻击。凯勒尔发现南十字军为了抵御银狼军团的攻击而削弱了防线,立即下令集中兵力冲击一点。而这时南十字军这边用来阻挡的只剩下菲里克斯的斧步兵中队和莱恩斯直属的半个骑兵中队,根本就无法阻挡住赤龙重装兵团以军团长卡尔达克亲自充当先锋的猛烈攻势。很快,南十字军的防御阵就被完全突破了,双方的部队混杂在了一起,陷入了极端的混战之中。而对于兵力占据优势的帝国军来说,这种混乱局面是最有利的。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但地上的格斗仍在继续。在居于战场最高处的小山坡上,海因颓然坐倒在地上,面如土色。 “完了!完了!想不到竟会失败。我太骄傲了,竟然小看了凯勒尔的智谋。” 海因用双手抱住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没有再发出一道命令,只是这么呆呆地坐着。直到小队长瓦尔兹完成了援救任务回来向他报告:“已经把希达将军送到安全地方了,海因军师,现在怎么办?” 尽管南十字军的战况极端不利,但瓦尔兹的语气中居然没有一点惊慌失措的样子,这让海因十分吃惊。 “你不担心么?瓦尔兹,敌人占据了优势。” “担心?” 这一次倒是小队长吃惊地张大了嘴:“为什么要担心?有海因军师在,不管什么麻烦都能解决的!我们对您有信心!您瞧,大家都在很努力地战斗呢!” 说着,瓦尔兹将手指着山下。果然,所有的将士,不管是南十字军的还是独角兽佣兵团的,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在拼死作战,他们虽然面对了众多的敌人,但脸上却一点没有害怕的神情。不时的,可以听到一些小队长或是中队长抬出海因的名字来鼓舞士气:“这种情况早就在海因军师意料中了,大家尽管放心好了!我们南十字军,还从来没有打过败仗哪!” 他们的鼓动虽然毫无根据,但竟然能起到很好的效果。索菲亚军的士气一直十分高昂,虽然伤亡惨重,但他们给帝国军造成的伤亡决不比自身小。 不知为何,修道士海因感到眼眶发热,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信任,大家仍然信任我!等着瞧吧,我修道士海因,决不会辜负这种信任的!” 海因站起来,大步向山下走去。小队长瓦尔兹慌忙赶上去拦阻:“您要去哪儿,大人,下头很危险的!” “我必须找到莱恩斯,向他发布指令!” “那种事让传令兵去做好了。” “这次的命令不能用传令兵!” 海因连头都不回,继续往山下走。瓦尔兹只得仓促地集结起部队,掩护海因向着战场中杀了进去。 帝国军已经占据了优势,但他们眼下还感觉不到这种优势。或者说有这种感觉的只有策划出这种局面的凯勒尔本人,对于其他的帝国士兵来说,他们所感受到的压力一点也不见少。特别是对于银狼军团而言,他们的局面更糟糕。 以前,当银狼军团还是以步兵为主,又是在以大军追击寥寥数人的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一行时,其强大的机动力就令阿斯尔等人吃足了苦头。而现在当他们经过重新整编成为骑兵队之后,银狼军团的机动力之高就是在整个大陆上也算是少有的了。这一次奉令在最短时间内回头攻击新科夫诺城,虽说天气和道路状况都不利于快速行军,但是,凭着科尔登斯及其部下的优秀骑术,他们仍然能在冰雪覆盖的道路上奔驰如飞,及时赶到了战场上。 不过,银狼军团的作战能力在大陆各国的佣兵团中算不上一流。当戈尔斯奋不顾身地指挥部下用刺马枪排列出防御阵以后,骑兵的攻击行动就被延缓了。而经验丰富的老将欧内斯特又及时指挥他与贝利克安的骑兵队插入银狼军团的阵列中,立即打乱了科尔登斯的部署。很快,艾尔夫也带领他的部下冲进了骑兵的队列中。本来步兵面对骑兵是很吃亏的,但艾尔夫现在完全不计伤亡的打法令科尔登斯大感头痛,更何况还有专门克制骑兵的枪兵队在一旁助战。没过多久,科尔登斯不得不亲自上前阻止艾尔夫的攻势。两人在一片小树林边相遇了,艾尔夫一眼就看到了科尔登斯手中的大剑“巨人斩”。 “这是掌剑官培那德大人的兵器,居然落在了你的手中!” 艾尔夫仔细观察着对手的兵器,眼中浮现出回忆的神色:“培那德大人曾经是我的上官……他为人好酒贪杯……头脑简单而又性情暴躁。但是,他是一个正直的人!一个英勇、耿直、没有私心的将官!是我所尊敬的上官!” 艾尔夫拔出长剑指着对手:“为了你胆敢杀害培那德大人的罪,祈祷吧!” 科尔登斯冷冷一笑,他并不想辩解自己的大剑是卡奥斯皇帝所赐。银狼军团的团长从马背上跳下——虽然成为了骑兵队长,但他还是习惯双腿站在地上作战。 随着一声若狼嚎般的呼喝,大剑“巨人斩”闪过长长的寒芒,科尔登斯与艾尔夫两人拼杀到了一起。 在另一面的战场上,海因好不容易找到了军团长莱恩斯一行人。莱恩斯身边的部下已经不多了,但年轻的军团长无愧于利奥特大公爵之子,他毫不退缩,继续在战场上来回冲杀。莱恩斯之所以如此神勇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在他的身边有另两个伙伴——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切实履行了他们“永远互相守护”的誓言。其中费尔特斯亚更是勇猛绝伦,在他的大剑下,至少已经有半个中队规模的帝国士兵丧失了性命。 “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们了。” 海因气喘吁吁地拉住了莱恩斯的胳膊。毕竟是个文官,一路上尽管瓦尔兹尽力为他开道,但海因还是累得够呛。 “你怎么来了,这儿太危险了,快离开!” 莱恩斯在说话的同时又砍倒一名帝国士兵——现在他对于格斗和杀人已经很熟练了,也许利奥特家的人在这一方面还是比较有天赋的。 “听我说,莱恩斯,你必须立刻离开!还有你们两个,费尔特斯亚、奇立恩。” “为什么?” 莱恩斯吃惊地停下脚步。身处战阵之中,他无法及时了解整个战场的局势。 “我们的局面很不利,可即使战败了我们也要继续战斗下去,所以要保存实力。莱恩斯,你赶紧返回新科夫诺城重组部队,尽最大可能守城,或者逃到高兹堡去也行。两位王子决不能死在这里,你们逃出去之后赶紧回国吧。” “什么?我们要战败了?胡说八道!” 费尔特斯亚激动地跑过来揪住了海因的脖子。 “只不过多了个银狼军团就把你吓成这样,如果你不是军师海因,我就以搅乱军心的罪名斩了你!” 海因无奈地苦笑:“现在不是闹意气的时候,费尔特斯亚……殿下,请您赶快离开吧,我们真的快要败北了。我和欧内斯特大人会尽量拖延时间,你们以后就将是对抗卡奥斯帝国的惟一希望了!” “不,不,决不!我辛辛苦苦的锻炼剑术,难道就是为了败北吗!” 费尔特斯亚愤怒地掷剑于地,仰天大叫。奇立恩也坚决地摇头反对:“丢下并肩作战的同伴逃跑,我们塔利亚斯的骑士决不会做这种事!”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莱恩斯突然用力扯住了海因的袖子:“告诉我,海因,如果现在帝国军的总指挥官,比如说那个凯勒尔男爵或是军团长卡尔达克死了,帝国军会不会溃败?” “主将死亡当然会打击部下的信心,但这是不可能的……那个凯勒尔太聪明了,而‘红武士’卡尔达克的实力绝不是可以被一举击毙的。” “这就够了!” 莱恩斯伸手拉起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大声地叫喊着:“来吧,费尔特斯亚,现在是证明你的勇武的时候了,我们去找到‘红武士’卡尔达克,杀了他!”“对极了,就是这样!” 费尔特斯亚高声吼叫,捡起地上的大剑。三个年轻人丢下海因向敌军最密集的地方跑去。焦急的南十字军军师跟在后面连声大叫:“太冲动了!这样是没用的!不要冒险!” 然而,海因在战场上行动的能力可远远比不上早就习惯了战阵的武将,不一会儿,三个年轻人的身影就被无数身披红色甲胄的帝国士兵淹没了。 在凯勒尔这一边,他与萨罗斯之间的格斗依然继续。只不过现在形势已经逆转——原本是萨罗斯想尽方法阻止他与卡尔达克会合,现在却换成凯勒尔尽力防止萨罗斯过去援救南十字军了。凯勒尔的实力原本就比萨罗斯高出一点点,刚才要分心指挥部队所以才和萨罗斯斗的不分胜负,如今胜券在握,行动起来当然更加游刃有余了。 相比之下,萨罗斯就要惨得多了。刚才就没能阻止卡尔达克突击南十字军的阵形,眼下他的心情急躁,大剑挥舞得更加没有了章法。独角兽佣兵团的兵力已经缩减至原来的一半,指挥官萨罗斯受了伤。就连他的副官邦迪斯,那个从不知疲倦为何物的兽人,如今也是在气喘吁吁地挥动棍棒了。 勉强又抵挡了凯勒尔的几次攻击,萨罗斯身上又开了好几个口子。但他的勇气依旧没有松懈,萨罗斯尽力地挥出几剑,迫使对手后退。但凯勒尔立即又杀了回来,只不过这一次,另一柄剑接下了凯勒尔银枪的攻势。 “很抱歉以多打少,不过在目前的局势下我们不能再讲究骑士的风度了。凯勒尔男爵,如果阁下现在死亡,将挽救我们南十字军的危机。” 在这样的时候,仍能够保持风度及镇定的,大约也只有老将军欧内斯特一人了。凭老将的经验,他当然看出了南十字军眼下的不利处境。而且,老将也想出了解决眼下困难的办法——杀死帝国军的最高指挥官,正与莱恩斯的想法不谋而合。为此,老将不惜放弃骑士单打独斗的传统和荣耀。 欧内斯特揉身而上,连连向凯勒尔发动了进攻。虽然是一个老人,但身手之矫健决不亚于青壮少年。凯勒尔暗自心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战,他以巧妙的步法躲过了一连串的攻击,喘一口气正要反攻,突然听到一个充满怨恨的声音:“父亲大人,您在天上看着吧,贝利克安今天为您报仇!” 随着这一声吼叫,贝利克安的大剑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他的眼睛被复仇的欲念烧得通红,拼尽全力向凯勒尔发动攻击。 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凯勒尔摆脱困境,欧内斯特把已经受到重创的银狼军团交给了艾尔夫及戈尔斯两人,自己带着贝利克安火速回援。他到的正是时候,在三个人的联手夹击下,凯勒尔被逼得连连后退,显然支持不住了。 当然,帝国军这边也有援军,听到凯勒尔被夹击的消息。军团长卡尔达克一边大骂欧内斯特不讲骑士规则一边火速往回赶——南方剑圣的厉害可是人人都知道的,卡尔达克坚信只有自己才挡得住欧内斯特的攻击。但是,他在半路上被三个少年拦住了。 “红武士卡尔达克是吧?接受挑战吧!” 费尔特斯亚吼叫着就要往上冲,但卡尔达克冷笑着示意身边的部下上前阻挡。 “我现在没空陪小孩子游戏!” 说着就要离开,但莱恩斯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怎么,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不敢和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较量么?” “军团长?” 卡尔达克惊异地回过头,这时他才注意到了莱恩斯盾牌及甲胄上的三颗星。 “原来你就是利奥特的余孽,也好,当初我在卡德莱特平原把你的老爹送上了天,如今再成全你吧!” 卡尔达克说着就往前冲。他之所以同意较量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莱恩斯的军团长身份,还因为他看见麾下的中队长胡安和达赛尔斯已经冲过去帮助凯勒尔了。另外,费尔特斯亚已经把他刚刚派出的部下砍了个七零八落,卡尔达克决心阻止那个金发小子继续屠杀自己的部下。 在莱恩斯跨出去迎战以前,费尔特斯亚早就吼叫着冲了上去。他的大剑重重地劈向卡尔达克的头颅,红武士满不在乎地架开,但随即大吃一惊:“这小子好大的力气。” 卡尔达克暗自抖动着被震麻的双手,心里对费尔特斯亚多了几分重视。当初科尔登斯和小队长菲利尔等人都曾向他描述过南十字军中有这么一个力大无比的少年,卡尔达克如今才算是真正见识到。没等他反应过来,另一柄银剑和一口长枪又攻了过来——莱恩斯和奇立恩当然不会让费尔特斯亚一个人对敌。对于这种三位一体的进攻,卡尔达克只有暗自咒骂着接下——他当然不会指责三个小孩子联手围攻他。不过,这三个小家伙的实力决不像是小孩子,以“红武士”卡尔达克的勇猛,一时间竟也被逼得手忙脚乱。 中队长胡安和达赛尔斯分别接下了萨罗斯和贝利克安的攻击,现在凯勒尔得以与欧内斯特单打独斗。这时候凯勒尔才充分展现出了他的实力,在又一次避过了老将军欧内斯特的连续攻击之后,凯勒尔骤然反击了一招:三道银色光芒向着欧内斯特脸上射过去。 老将军急忙避开,脸上满是诧异之色:“三连星?难道你曾经学习过……” “欧内斯特将军,当年承蒙梅菲斯大人指教,我才能对您的剑术有些了解。所以说,您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战斗,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凯勒尔自信地微笑,举起手中的银枪指着另一边卡尔达克所在的方向:“倒是你们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子爵那边,现在很有一点危险呢——您现在赶去救援也许还来得及。” 凯勒尔这样说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分欧内斯特的心。但出乎他的意料,老将军不但没有紧张,反而自信地笑了起来:“看来对于阁下实力的估计,我是太保守了。不过,同样的,阁下也错误估计了那三个孩子的实力——现在那边不知道是谁更需要救援呢。” “哼哼,三个小孩,想要击败‘红武士’吗?” 凯勒尔嗤之以鼻,但欧内斯特却继续大笑:“别人也许不行,但那个金褐色头发的孩子,费尔特斯亚,我对他绝对有信心!” 凯勒尔仍然冷笑着不相信,但却情不自禁地关注起那边的局势来。 卡尔达克和三个少年之间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红武士毕竟是卡奥斯帝国著名的猛将,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稳住了阵脚。他不但有天生的大力气,更有娴熟的技艺,在一连串猛击之后终于打落了奇立恩的钢枪,但奇立恩立即又拔剑扑上,攻势比刚才更为猛烈。但卡尔达克依然毫不在意地接住——三个人中他除了比较忌惮费尔特斯亚的猛击,另两人的攻击都能够毫不费力地接下来。不过,对于费尔特斯亚的大力劈斩他尽可能的加以躲避而不硬接,而且莱恩斯的攻击也让他大为头疼——莱恩斯总是在他背后转悠,有机会就捅一剑,这种偷袭甚至比费尔特斯亚的攻击更难招架。 在连续躲避了费尔特斯亚几剑之后,红武士终于狂怒起来。他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叫声,狠狠地向费尔特斯亚连续重斩,费尔特斯亚当然不会闪避,他也连续地回击,两人的武器重重交击在一起,发出的响声连大地都震动了。周围的士兵,甚至包括莱恩斯和奇立恩在内,都丢下了武器用双手捂住耳朵。但即使是在这么大的声音中,仍然传出了费尔特斯亚和卡尔达克两人的怒吼声。 随着一阵嘶哑的碎裂声,费尔特斯亚手中的大剑终于承受不住如此猛烈的撞击而折断了——卡尔达克的战斧毕竟厚重一些。然而,费尔特斯亚的战斗意志却没有丝毫的衰减,他丢下断剑向卡尔达克猛扑过去,死死抱住了卡尔达克持斧的右手。红武士大声咒骂,竭力想摆脱对手,他用左手重击费尔特斯亚的背后,费尔特斯亚的嘴里流出血来,但依然不肯松手。 眼见同伴受伤,奇立恩两眼通红地冲了上去。一向给人感觉稳重平和的奇立恩如今竟变得比费尔特斯亚更加疯狂,他冲上去扳住了卡尔达克的左手,同时像山猫一般爬到红武士的背上,狠狠地咬住了卡尔达克的耳朵。遭到这种完全无赖式的攻击,卡尔达克竟然无法挣脱,三个人扭做一团,僵持了一会儿,奇立恩松开嘴,焦急地叫道:“快,莱恩斯,现在就看你的了!” 周围所有的士兵都向这里跑,但由于当时是四个人之间的格斗,士兵们大都让开了一块场地。如今,距离最近的只有莱恩斯一个了。面对奇立恩的要求莱恩斯犹豫了片刻——这样做无论如何都不符合骑士精神的。不过,莱恩斯本就不是个很注重骑士精神的人,更何况现在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都在浴血奋战。所以他没犹豫多久,举起手中的银剑,向卡尔达克走过去。 “无耻之徒!混蛋!” 卡尔达克大声怒骂,但他现在一点都动弹不得——费尔特斯亚的气力太大了,而奇立恩则很聪明地用脚钩住了一棵树根,两人都尽了全身的力量来阻止卡尔达克行动。眼看着莱恩斯一点点走近,卡尔达克骤然飞起一脚把莱恩斯踢倒,手中的剑也被踢飞了。 在这一刹那莱恩斯的灵敏反应又一次显现,他倒在地上后索性不再爬起,一个跟斗翻到卡尔达克面前,拔出靴子里的护身匕首,用尽全身气力向着卡尔达克的甲胄缝隙里插了进去,短匕首透过了甲胄的空隙,一直插到剑柄处! 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红武士卡尔达克发出了有生以来最为凄惨响亮的嚎叫声,他的力气突然大增,猛力把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甩了出去,同时重重一脚踢飞了莱恩斯。但他随即就捂住肚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以后栽倒在地上。 “大人!卡尔达克大人!” 副官凯勒尔在这时终于摆脱了欧内斯特的拦阻,冲到了卡尔达克面前。凯勒尔不知从哪来的大力气,竟然把卡尔达克魁梧的身躯抱了起来。然后,他脸色苍白但是语气坚定的下达了指令:“全军,撤退!” 海因的预测还是正确的,军团长的重伤使得帝国军阵脚大乱,所有的将兵都无心再恋战了。他们匆匆突破南十字军的阵形,向着“大鱼之口”的方向后退了。 同艾尔夫鏖战了良久的科尔登斯也立即放弃了战斗,虽然局势骤然逆转,但科尔登斯还是冷静地担当起后卫之责,正是他的银狼军团确保了“大鱼之口”的退路,使赤龙重装兵团得以迅速脱离。这边的南十字军当然也早就无力再战了,刚才凯勒尔首先冲到了卡尔达克的面前,那时莱恩斯、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三人都倒在地上无力起身。如果凯勒尔趁机下手完全可以把三人全部杀死,但他只是全力抢救了自己的上官,然后就迅速撤离。而海因当然也忙着抢救己方的军团长,绝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 “莱恩斯,费尔特斯亚,奇立恩,你们还好吧!” 在凯勒尔离去之后海因就赶到了,他匆忙地察看三个年轻人有无受伤。幸好,卡尔达克最后的挣扎只是为了挣脱他们,莱恩斯等人只是被摔了一下,但并没有受伤。只有费尔特斯亚挨了几下重的,不过,胜利的兴奋早就把伤痛赶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们赢了吗?” 顾不上擦拭嘴角的血迹,费尔特斯亚拉住海因询问。 “是的,殿下,由于您的勇武,我们击败了红武士卡尔达克,我们胜利了!” 海因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紧紧拉住了费尔特斯亚的手——他一直不怎么瞧得起只有蛮力的费尔特斯亚,然而这一次正是费尔特斯亚的蛮力将他们从失败边缘挽救了回来。 “我们竟然赢了?真是难以置信。” 看着赤龙重装兵团士兵们在大雪中慢慢消失的身影,莱恩斯禁不住喃喃自语——他刚才也意识到了己方的处境,所以很难想象他们竟还有胜利的希望,尽管最后致胜的建议还是他提出来的。不过,除了海因、莱恩斯、欧内斯特等寥寥数人之外,绝大多数南十字军的将兵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刚才所处的险境。他们只知道南十字军又一次胜利了!军师海因的策略又成功了!将兵们一片欢腾,他们甚至把海因举起来向天空中抛掷。 “回去吧。” 海因下了最后一道指令。他们的事情还很多,受伤的士兵更需要及时治疗,他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欢呼上。 就这样,在纷飞的大雪中,南十字军踏上了胜利的归途——虽然,他们背负了惨重的伤亡作为代价。 第五章 双头之蛇 大陆历597年,一月。卡奥斯帝国从596年四月就开始的新科夫诺城攻略作战终于结束了,但并非是帝国军想要得到的结局。战局几度起落,凯勒尔指挥下的赤龙重装兵团从一开始就占据了兵力优势,但在南十字军军师海因的高妙策略下,帝国军在战争中竟然一直都处于下风。不过,凯勒尔最后还是抓住了一次机会,几乎让南十字军就此无力翻身。然而关键时刻军团长卡尔达克的重伤使得凯勒尔的所有苦心筹划都付之流水。再加上此前冰龙海骑士团的溃败,卡奥斯帝国攻略新科夫诺城的计划算是完全失败了。赤龙重装兵团的溃走也标志着卡奥斯帝国在对索菲亚的战争中已经丧失了最初的优势,双方陷入了长期相持的阶段中。这一次战役的结果不仅仅影响索菲亚和卡奥斯两方,其他的势力——米兰、林斯塔,甚至圣城卡达印,都对此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至此,卡奥斯皇帝法兰留驻在索菲亚领土内的三大军事力量中的铁甲骑士团和赤龙重装兵团都已经丧失了战斗力,现在惟一具备威慑力量的,只剩下驻扎在圣佛朗西斯城的青龙骑士团了。 很沮丧的,青龙骑士雷昂又一次在圣佛朗西斯城王宫的后院中迎接了溃败回来的同僚。比起上两次斯泰恩保克和加拉米奥的凄惨,这次凯勒尔的局面总算好看一些——他们在大天使要塞已经有过了休整,损失也不像另两支军团那么大。 “科尔登斯呢?银狼军团全军覆没了吗?” 一眼看到队列中全都是赤龙重装兵团的直属部下,雷昂禁不住开口询问。虽说这种问题很无礼,但雷昂也顾不得许多了,以前斯泰恩保克和加拉米奥的惨败已经让雷昂不敢再抱什么希望了。幸好,凯勒尔给他的回答还不算太糟—— “科尔登斯将军的银狼军团被留在大天使要塞防守,他们的兵力还算完整。另外,我们在那里还遇到了柯利亚特将军,多亏了阁下的援助,我们才得以守住了大天使要塞。” 凯勒尔的感谢确实很有必要。自从银狼军团离开之后,大天使要塞的防卫就完全落到了青龙骑士团的肩上。青龙骑士团用来守城的只有一个原本担任辎重运输任务的步兵中队,但他们凭借要塞的有利地形,依然顽强地阻击了高兹堡守卫队整整三天时间,接着雷昂又派出了副官柯利亚特率领青龙骑士团一半的骑兵中队从正面突击,一举击溃了塞利斯男爵的七个中队。塞利斯男爵亲自断后,身上一连负了多处伤,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帝国军的追击而逃回高兹堡。 “卡尔达克将军的伤势如何?” 虽然卡尔达克对自己有偏见,但雷昂还是适时地表达了自己对同僚的关心。凯勒尔当然能体会雷昂的心情——同为帝国十大军团的军团长,眼看着斯泰恩保克在北陆原丧失了武将的名誉,而现在卡尔达克更是身负重伤,青龙骑士难免会有“兔死狐悲”的感觉。他连忙安慰:“不必太担心,军团长大人的伤势很沉重,但暂时还不致死——那一剑虽然插得很深但并未伤及致命处。卡尔达克大人的体格又很健壮,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雷昂微微点头,眼光落到凯勒尔身后的担架上,红武士卡尔达克庞大的身躯即使是躺着也一样给人巨大的压迫感。不过,雷昂倒还是第一次看见卡尔达克没有穿戴甲胄的样子。身上被绷带裹得满满的——卡尔达克受的伤不止一处,但只有腹部的伤口是最严重的。 “怎么样?打算继续进攻新科夫诺城吗?”雷昂低声问道。 这一次赤龙重装兵团虽然败北,但局面比起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和加拉米奥的冰龙海骑士团,是不能同日而语的。赤龙重装兵团除了在最初南十字军的偷袭行动中损失了一位中队长,在前日的决战中丧失了两名中队长之外,其他高级将官基本上都还保持了战斗力,各中队的兵力也大都保留了六七成,足堪再战。虽说军团长卡尔达克受了重伤,但人人都知道赤龙重装兵团的实际指挥者是副军团长凯勒尔,所以雷昂提出这样的问题并非无稽之谈。 凯勒尔苦笑了一声,显得心灰意冷,回答道:“不,下官已经没有再出战的打算了——连续几次进攻都以败北而告终,这一次更是占了天时的优势,最后竟然还是失败了。我们再强要出击也多半只是自取其辱而已,下官虽然无能,却还懂得适可而止,如果一定要弄到像斯泰恩保克将军那样全军覆没的局面回去,恐怕也太丢脸了。” “难道就这样以败军之将的身份回去?”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们已经连累了加拉米奥将军的冰龙海骑士团,既然卡尔达克大人受了重伤,那就只有让下官回去向陛下请罪了。” 凯勒尔不愧是宰相夫利斯最为看重的人才,虽然只是副职,却毫不犹豫地承担起了战败的责任。稍做休整以后,凯勒尔在第二天就率军离开了圣佛朗西斯城。 柯利亚特现在仍在大天使要塞防守,所以只有雷昂一个人出面送别。凯勒尔在临走的时候,趁着众人都不在身边,低声地向雷昂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也是非常有诱惑力的提议:“雷昂将军,自从我军进攻新科夫诺城以来,一直承蒙大人为我们提供军需辎重,保守后防,下官委实万分感激。所以,尽管这并非下官应该插嘴的,但下官还是想说。” 凯勒尔看了看四周确实无人,轻声说道:“这一次下官虽然败北,但也给敌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眼下新科夫诺城那边的南十字军也是伤亡惨重。如果大人趁机麾军南下,以大人的才智勇武,下官可以保证,不用一个月,新科夫诺城一定会落到大人的手中。那时候大人无论是于公于私,都可以得到莫大的利益。” “哦?” 看见雷昂并不热心,凯勒尔又继续往下说:“于公,大人奉令驻防索菲亚,本就负有剿灭索菲亚残余势力的重任。虽然没有得到陛下明确的旨意,但陛下既然下令我等攻击新科夫诺城,当然是有取下此地之意了。如今既然我们赤龙重装兵团已经失败,那么由大人的青龙骑士团接替,出面去攻下新科夫诺城,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而且大人也可以获得为同僚卡尔达克将军报仇的大义名誉。” 雷昂沉吟不语,似乎有些心动了。 凯勒尔继续说道:“若是于私,现在镇守索菲亚的三大军团,只剩下青龙骑士团了。若是赤龙重装兵团和铁甲骑士团都不能取胜,而大人却一战成功,青龙骑士团的勇名就更加响亮了。陛下既然连圣佛朗西斯城都可以委任给大人管理,新科夫诺城自然也不在话下。而新科夫诺城的财富为大陆南方诸郡之冠,足可以令大人手上的财力和物力增加十倍。而且,下官已经指示过科尔登斯将军,在我们返回帝国之后,他将服从大人的命令。经过连续两次的作战行动,科尔登斯已经精通了新科夫诺城附近的地理环境,足可以助大人一臂之力!时机难得,还请大人尽快下定决心!” 凯勒尔用极为热切的语调劝说着青龙骑士,雷昂却只是沉吟不语。过了良久,才淡淡地挥了挥手,说道:“男爵阁下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我自会仔细考虑阁下的建议。” 凯勒尔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么下官这就告辞了。还希望大人莫要错过了良机才好。” 说着,凯勒尔转身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卡尔达克已经被非常稳妥地安放在运输车里了。 “出发!” 随着这一声命令,凯勒尔率领着赤龙重装兵团的残余部队,踏上了返回帝国之路。 带着些犹豫的心情,青龙骑士雷昂返回了圣佛朗西斯城。但现在他的心情怎么也无法平静——凯勒尔的那些建议确实给了他很大的诱惑。别的姑且不论,光是“完成赤龙重装兵团和冰龙海骑士团联手都未能完成的任务”这一条,就让极重视武将名誉的雷昂心动不已。 不过,比起荣誉和利益,青龙骑士更看重的还是责任。皇帝给他的指令是驻守圣佛朗西斯城。如果在没有得到旨意的情况下擅自进兵,赢了倒还好说,万一失败……他的罪行就会加倍。就算皇帝法兰对他极为宠爱,不致加罪。但他青龙骑士必将因为贪心和不自量力而受到众人耻笑,这也是雷昂最忌讳的。 由于柯利亚特不在身边,雷昂只得独自考虑问题。这件事情的关系重大,他不能够独自决定。“去向克劳德主教请教吗?” 如果是政略上的事情,雷昂一定毫不犹豫地向克劳德借用智慧了。但是,这件事情绝对属于卡奥斯的军务范畴,而且还和索菲亚有着莫大的关系,雷昂实在是不想让索菲亚人克劳德介入。 “或者,向陛下发出公文,请求他的意见。如果陛下同意我出击,他当然会下达正式的命令,那样我就不算是擅自行动了。” 雷昂想到了这个主意,但他立即又想到了凯勒尔竭力劝说他私自出兵的原因——如果凯勒尔认为皇帝会派遣青龙骑士团出阵,他一定会劝说自己向皇帝请求。但现在凯勒尔却建议他先斩后奏,明显是对皇帝的旨意不抱希望。以凯勒尔的精明和对宫廷事务的熟悉,他当然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如果皇帝正式下达一道命令要他尽心保卫圣佛朗西斯,那时候雷昂再出击就不仅仅是自作主张而是抗旨不遵了,这种结局可不是雷昂愿意看到的。 反复地思量了许久,雷昂还是不能做出决定。他最后终于站起来,慢慢向克劳德主教的卧室走过去。但是到了门口又折回,而回到自己房间后又忍不住还是想去讨教。如此反复了三两次之后,当雷昂再一次来到克劳德主教门前时,那两扇门骤然打开了。克劳德穿着睡衣拿着烛台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惊诧之意:“噢,原来是雷昂将军,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抱歉,打搅了,主教大人。” 雷昂咬了咬牙,对于胜利的期望终于压过了他对克劳德的猜疑——事实上自从他与克劳德共事以来这位索菲亚的主教还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我确实有事想向主教大人求教……” 雷昂走进克劳德的卧室,把凯勒尔对他的建议及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然后请求克劳德告诉他该怎么做。克劳德默默地听完雷昂的述说,却只是微笑不语。过了良久,禁不住雷昂的反复要求,他才慢慢地说道:“这件事情,处在下官的立场委实不便发表意见,相信阁下也能理解下官的苦衷。” “是,我也知道主教阁下身为索菲亚人,当初为了保全圣佛朗西斯与我们卡奥斯合作就已经蒙受了很大的耻辱,现在当然不便再对我们进攻索菲亚的事务发表意见。但是,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以我的能力实在无法决定如何行动,还请主教阁下给我一点意见,哪怕是个小小的提示也好。” 克劳德沉吟了许久,方才慢慢说道:“也许,阁下写信回天舞之城向帝国宰相夫利斯大人讨教,更合适一些。” “这我早就想过了,可是夫利斯大人多半不会同意我的要求。凯勒尔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地说明了这一点。” 克劳德又是微微一笑,说道:“以阁下的眼光来看,是凯勒尔男爵的判断力准呢,还是夫利斯宰相的眼光高明?” “这……凯勒尔将军只是夫利斯大人的学生,当然是夫利斯大人更高明了。” “那就是了,既然阁下也认为夫利斯宰相与凯勒尔男爵的意见会相左,那么阁下认为是谁的看法更为深远呢?” “这个……” 连续的几次反问让雷昂陷入了窘境,他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红:“以我的看法,现在出击新科夫诺城,似乎看不出有什么坏处——南十字军确实损失惨重,如果我军长驱直入,他们应该抵挡不住……” 克劳德还是微笑,却不再说话。雷昂终于意识到克劳德笑容中的惋惜之意,红着脸问道:“怎么,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吗?还请主教阁下指点。” 克劳德轻轻摇头,说道:“这件事情,如果是宰相夫利斯大人,他也许会与阁下有不同的意见。” 克劳德到底忌讳自己的立场,说话一直吞吞吐吐的。青龙骑士雷昂毕竟年纪尚轻,他有些急躁了,急切地叫道:“主教阁下是与夫利斯宰相齐名的智者,甚至犹有过之,宰相大人能想到的,主教阁下也一定能想到,还请阁下指教。” 犹豫了片刻,克劳德慢慢地说道:“我并不能猜测出夫利斯宰相的看法。不过,将军阁下是否听说过两头蛇呢?” “两头蛇?” “是,传说中很可怕的动物。它擅长于防守,不管谁攻击它的一个头,另一个头立即会同时反击,所以除非同时对两处攻击,否则很难对付它的。” “您提到这传说的意思……您指的是林斯塔?” 雷昂终于恍然大悟。 克劳德脸上又浮现出笑容——青龙骑士雷昂实在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每次只需一点提示就能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凯勒尔男爵只奉令攻打新科夫诺城一处,因此他所有的思虑都围绕新科夫诺城这一个目标而展开,在考虑问题上当然不必像阁下那样有那么多的顾忌。” “是,您提醒的非常有理,我几乎忘记了林斯塔还有索菲亚的正规军。如果我军倾巢出动攻击新科夫诺城,圣佛朗西斯城就空虚了。” “而且,圣佛朗西斯的居民恐怕还是不愿看到雷昂大人攻击索菲亚人吧。如果阁下离开了圣佛朗西斯城后,城内的居民有所异动……现在附近的领主们仍然大都处在半独立的状态,不必林斯塔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动手,光是那些领主的动向就足以让阁下伤透脑筋了。” 既然已经说开了头,克劳德索性说出了一大堆困难,雷昂越听越是心惊,汗水潸潸而下。 “是,是,若不是主教大人的提醒,我几乎本末倒置了。在圣佛朗西斯城四周确实还有不少未曾投降的领主,虽然他们没什么实力,但也不能完全无视。” 青龙骑士雷昂终于打消了出击的念头,他恭敬地向主教克劳德鞠躬行礼后离开——这是他当年对待剑术老师的礼节——现在的青龙骑士雷昂已经不知不觉间把克劳德当作老师来尊敬了。而克劳德也无意阻止雷昂对他的恭敬。 在雷昂离开之后,克劳德悄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禁不住自言自语:“好险哪。如果他真的进攻……好在先和我商议了。” 但克劳德随即又警惕起来,他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幸好没什么人偷听。 “竟然会经常忍不住对自己说话,难道这真是衰老的先兆吗?” 克劳德低声嘟囔着,熄灭烛台又爬进了被窝——好不容易才捂热的被窝现在又凉透了,但是,克劳德翻来覆去的再也睡不着了。第二天天一亮,年老的索菲亚大主教就急匆匆地离开了王宫。 几天以后,巩固了大天使要塞防卫的柯利亚特率军返回了圣佛朗西斯城。他回到城里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向青龙骑士雷昂报告情况。而雷昂也把凯勒尔对他的建议和克劳德主教的提醒告诉了自己的副官。听到了凯勒尔的提议,柯利亚特立即表示赞同。 “凯勒尔男爵的建议是完全正确的,军团长阁下!据科尔登斯将军说,眼下的南十字军确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要我军出动,他们一定不是对手。阁下,眼下的大好时机可不容错过啊!” “但是克劳德主教的提醒……如果附近的领主们有所异动……” 青龙骑士一反以往的英明果决,在这件事上却显得犹豫。事关帝国的前途命运,柯利亚特顾不上礼仪,打断了雷昂的言辞:“阁下,那个克劳德是索菲亚人,他会反对我们出战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大人身为卡奥斯帝国的十大军团长之首,大陆排名第一的勇士,岂能被周围诸侯的一点小小威胁所吓倒。天下从来就不会有完美无缺的出战时机,当初我们决定进攻索菲亚的时候,不也面临着诸如北方兽人族的威胁、国内蛮族的暴动、圣剑兰特贝尔克的强大以及粮食辎重不足等等困难的吗?反对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最后陛下和宰相大人毅然决定出兵,结果战局却出乎意料的顺利,我帝国不是一路势如破竹吗!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哪!” 向来只是赳赳武夫的柯利亚特竟然懂得用中京国的谚语来表达意思,青龙骑士雷昂有些惊奇地看着他,突然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看来经常参加索菲亚贵族的宴会果然有助于提高部下的气质修养哪,从来都不看书的柯利亚特将军竟然通晓中京国的谚语了——是不是因为那位阿兰斯伯爵小姐喜欢呢?” 青龙骑士突然转移目标,直率的副官顿时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申辩:“这……这也是没办法的,大人。那些索菲亚贵族们都以在谈吐中引用中京国谚语为时尚,所以我也只能去研究这些东西……” 青龙骑士哈大笑,同克劳德主教交谈的次数多了,不知不觉间辩论的能力提高了很多。虽然与克劳德本人交谈时依然总是被他控制主导权,但在和其他人谈话时雷昂已经可以轻易地把话题引到对自己有利的那一面去了。 在遏制了柯利亚特的凌厉攻势以后,雷昂再不慌不忙地和他探讨具体问题:“你说得不错,柯利亚特,克劳德主教身为索菲亚人当然不会赞同我出兵的打算。这一点我在决定向他讨教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如果他真的支持我进攻索菲亚人,我反而要瞧不起他了。不过,既然他反对当然要提出适当的理由,而他现在提出的理由就很充分。你看,我们虽然掌握了圣佛朗西斯城周围的地区,但还未能够统治索菲亚全部领土——西面与林斯塔王国之间的领地大都是斯泰恩保克将军攻占的,由法尔桑城堡的麦兰侯爵驻守;东南面诸郡则大都为赤龙重装兵团所攻克,现在科尔登斯将军又扼守住大天使要塞,基本上形成了我们卡奥斯帝国的势力圈。然而,当初两大军团出征时他们只是攻下了沿途的领地,所以即使在这势力圈之内,仍然有不少领主未曾投靠我们。他们虽然不敢公开反对帝国,但也从来没有向帝国表示过顺从的意思。所以我们必须先解决内忧,再对付外患。” 青龙骑士的分析清楚明确,充分凸显出雷昂已经从一个单纯武将转变成了视野全面的统帅之才。然而,柯利亚特并不肯就此罢休——眼看新科夫诺城唾手可得,任谁都不会轻易放弃的。 “可是大人,那些领主都没什么兵力,根本就不可能对我们构成威胁。况且,现在麦兰和科尔登斯都在扩充兵力,凭他们的实力,也就足以镇压任何叛乱了。” 对于部下的乐观,雷昂脸上浮起了一丝复杂的笑容:“哦,科尔登斯将军参加过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又是陛下亲自提拔的,他的忠诚当然无可怀疑。但是,麦兰侯爵就不同了,当初斯泰恩保克将军的提醒,柯利亚特你可别忘了。” “可是,大人不是亲自向陛下请求了对麦兰的敕封吗?而且还与大人一样是侯爵!” “对,不过也不能因此而放松了警惕。不是敌人,但也未必就是朋友。而且麦兰驻守西方,若是我把大军全部调往南方的新科夫诺城,圣佛朗西斯城的大门就向他敞开了。” “凭他也想进攻圣佛朗西斯城?那他身后的林斯塔岂不是正好入侵?” “当然很难,但如果他联合林斯塔的索菲亚人一起进攻呢?” “这……这怎么可能!他是索菲亚的叛将哪,而且当初还与科尔登斯将军一起追杀过索菲亚的王太子!” 柯利亚特完全困惑了,他所习惯的战争理念在现在所面临的政治问题前完全失去了作用。青龙骑士团的副团长根本就想不到这么复杂的一面。然而,他的上官可比他思虑周密得多。 “怎么不可能?虽然追杀王太子是大罪,但如果有献出圣佛朗西斯城的大功,功罪也可相抵吧。所以说,圣佛朗西斯城这边必须有人坐镇。” “那么,大人就坐镇这里好了,下官率领半个军团的兵力出击,一定能拿下新科夫诺城!” 柯利亚特信誓旦旦地保证,但雷昂摇头拒绝了。 “对手毕竟有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在,柯利亚特你可不能太轻敌。能够击败凯勒尔男爵的谋略和三倍于己方的大军,南十字军决非轻易就能对付的。” “大人……” 柯利亚特还想力争,但这次轮到雷昂摆摆手将他打断了:“好了,柯利亚特。这些日子你也很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无可奈何的柯利亚特只得离去,雷昂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然后走到墙上挂着的索菲亚全图边,仔细查看关于新科夫诺城的地形——虽然用言辞折服了柯利亚特,但雷昂心中并未消除南征之意。 “这么好的机会……还是向夫利斯大人请示吧。” 大陆历597年的二月初,在帝都天舞之城的卡奥斯皇帝法兰收到了青龙骑士来自圣佛朗西斯城的报告书。雷昂在书信中报告了赤龙重装兵团的败北,以及红武士卡尔达克的重伤。此外,他还提出了继续攻略新科夫诺城的请求。与此同时,另一份由凯勒尔书写的有关此次战役的详细报告书也已经直接送到了宰相夫利斯的手上——凯勒尔当然是个聪明人,预先找到老师求情。 在这之前已经听说了帝国军败北消息的帝国宰相夫利斯,如今终于得到了有关新科夫诺城攻防战的详细战报。很快,他就被皇帝招往宫中商议。这一次除了要决定出对败军之将凯勒尔的惩罚以外,还要附带决定加拉米奥的命运——后者在不久以前也返回天舞之城请罪,因为法蒂诺家的声望而不便下狱,如今正被责令闭门思过。 “怎么样,贤卿对于这一次的败北有什么看法吗?” 照例,皇帝首先发问。夫利斯无奈地苦笑,回答道:“这……陛下,并非微臣庇护自己的学生,从凯勒尔送来的战况报告来看,赤龙重装兵团的行动实在没有可以指责之处。甚至可以说这一次卡尔达克将军表现出了少有的耐心和毅力,而凯勒尔在战略和智谋上也有大大超越他平时水准的发挥。当然,也许是微臣受到了师徒关系的影响,判断失之偏颇,还请陛下明鉴。” 不过,皇帝并没有指责夫利斯护短:“贤卿说的也有道理,朕的判断与贤卿并无差异。但是,他们最终还是战败了。” “是,因此受到惩罚也是理所当然的。凯勒尔决不会因此有所不满,这一点微臣可以代他保证!” 然而这时,皇帝法兰反而犹豫不决:“赤龙重装兵团的主官是卡尔达克,而且此次失败的很大责任都在于他,凯勒尔一直尽心辅佐,如今反被降罪责,就是朕也感到有失公允。” “可是,卡尔达克将军伤势沉重,根本就不能领罪了。若是他因此心情郁闷而有所不测……陛下,帝国不能因此而损折大将啊!” “说的也是,先把卡尔达克送到圣山科奥林斯的神庙中去吧,那边的修女祭司们精通治疗法术,据说甚至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就让卡尔达克在那里安静修养吧。” “是,陛下英明。至于对副官凯勒尔的惩处……” “上一次我们好像也没给斯泰恩保克降罪吧,他的状况可比凯勒尔惨得多。先让凯勒尔从国库中领钱,重新整合军团吧,朕以后还要借重赤龙重装兵团的武力。” “是,多谢陛下开恩。” 宰相夫利斯喜滋滋地代替学生感谢皇帝的宽大。本来,凯勒尔先找上他也就是求情的意思。但是随后,夫利斯想到了另一件棘手的事情:“但是这样一来,陛下,我们也就无法以战败的罪名对加拉米奥子爵加以惩处了。” 确实,作为主要进攻力量的赤龙重装兵团和作为辅助兵力的冰龙海骑士团同时失败,如果放过凯勒尔而单单处罚加拉米奥,必然会引起帝国群臣的不满。 “他的叛国罪名呢?” 皇帝当然不介意加拉米奥的战败,但他在乎部下的忠诚心。 “据莫拉法尔报告,那个叫穆里斯的俘虏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宰相夫利斯很沮丧地回答,现在他感到在这件事情上自己也许用错了人。 “死了?那个莫拉法尔竟如此无能,只会用刑讯逼供吗?” 皇帝果然勃然大怒,但巫师莫拉法尔连夫利斯都深感难以对付,皇帝自然更奈何不了他。 “莫拉法尔倒是很尽职的,他用最耗精神的招魂术探寻俘虏的头脑,然而俘虏的体质太弱,竟然再也没能清醒过来。莫拉法尔也因此元气大伤,现在还躺在床上。” 宰相夫利斯一贯的信条是用人不疑,所以尽管莫拉法尔把事情办砸了,夫利斯仍然代他辩护。不过,帝国宰相并不知道,使巫师莫拉法尔元气大伤的并非招魂术,而是仓促使出了空间转移魔法,导致海贼沙穆斯的那一斧子几乎就要了他的老命。 “这么说,朕竟然奈何不了加拉米奥?” 皇帝有些沮丧地问道,而宰相夫利斯给了令他更为沮丧的回答:“是的,陛下。而且这件事情还要保守秘密,如果在帝国军中传开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弄不好还会导致冰龙海骑士团正副军团长间的彼此对立。” “如果朕故意安排加拉米奥去做他力所不能及的工作,然后再借机处罚他呢?” 皇帝试探性地问道,但宰相立即正容回答:“陷人于法,非陛下所宜为!” 夫利斯的心中暗暗诧异——以前皇帝法兰的性格可是光明磊落,虽然御下严厉,但决不会想到这种陷害的伎俩。怎么现在……难道魔剑萨恩巴特……夫利斯的情绪猛然紧张起来,他接着说道:“况且,根据逃回来的士兵的报告判断,加拉米奥子爵在战斗中还是很勇猛的,战术能力也不差,和索菲亚人之间也绝对没有互相勾结的迹象,因此如果没有充分把握而贸然惩罚他……恐怕会使帝国白白损失一位有前途的年轻将官。” 皇帝法兰笑了笑,他原本就一直很看重加拉米奥。既然现在宰相夫利斯主动提出,皇帝当然也乐得就此下台。 “既然这样,那就先不惩罚加拉米奥卿。今后对他多加注意,重要的任务不交给他就行了。” “是,也只有这样了。” 宰相夫利斯无奈地回答,他对于加拉米奥本人并无任何成见,只是就事论事罢了。现在既然没有明显证据,他当然只能就此罢手。 在解决了赤龙重装兵团和冰龙海骑士团的问题后。第三件事,就是讨论青龙骑士团提出的请求。就皇帝本人而言,雷昂提出的建议他总是很看重的,同意的可能性也很大。但是,宰相夫利斯的意见就要谨慎得多:“陛下,雷昂将军的请求虽然有理,但未免过于冒险,微臣以为还是小心一些为上。” “哦?” “陛下您看,雷昂将军虽然表达了想要出战新科夫诺城的愿望,但他也同时述说了他对圣佛朗西斯城周围领主们动向的不安,特别是对索菲亚叛将麦兰的忧虑,雷昂将军自己显然也很矛盾。” “那么,以贤卿之见,雷昂卿为何要送这样一份自相矛盾的书信来?” “微臣以为,雷昂将军现在确实无法单独决定,所以才向陛下请求指示。” “那边不是有克劳德在吗?那只老狐狸,难道他也决定不了吗?” 皇帝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然而夫利斯立即猜到了克劳德的处境:“在这种问题上,就算是克劳德也不好回答吧——他的立场不允许他做出明确的回答。” “好吧好吧,那么贤卿认为应该怎么处理?” “以微臣的看法,陛下还是让他小心保守圣佛朗西斯城为上,只要守住那里,索菲亚的形势就不会有大的变动。另外,如果雷昂将军的战斗欲过盛,陛下可让他先巩固帝国在圣佛朗西斯城周围地区的统治——由青龙骑士团出兵讨伐四周诸郡,应该可以轻易平定的。” “就这样吧,贤卿可以退下了。” 很奇怪地,以前对国事一直很尽心的皇帝法兰竟然厌倦了政务,想要提前结束商议了。但是,宰相夫利斯还有事情要禀告:“陛下,还有一件事情……” “还有事?是什么?” 虽然很不耐烦,但卡奥斯的皇帝总算还是听了夫利斯的报告。 “是这样的,自从斯泰恩保克将军和加拉米奥将军相继败北以后,米兰公国的阿尔伯特大公对我国的态度似乎有了些转变——上一次加拉米奥子爵败退经过米兰港口时,他们竟然拒绝为冰龙海骑士团补给。虽然后来阿尔伯特大公亲自写信道歉说没有辨认出帝国的军旗,但微臣总觉得他们的态度傲慢了许多。另外,自从前几天赤龙重装兵团败北的消息传来后,我们向他们要求的粮食援助也被拒绝了……” “行了!” 没等宰相夫利斯说完,帝国皇帝就气冲冲地站了起来:“这些惟利是图的商人,难道因为我们败了几次就胆敢瞧不起我们吗!夫利斯卿,立即准备派遣征讨的部队!” “不,不,陛下,微臣的报告并不是这意思……” 宰相夫利斯慌忙向怒气冲冲的皇帝解释:“现在米兰依然是我们的盟国,陛下暂时没有必要征讨。微臣的意思,我们写一封信去,让米兰大公阿尔伯特安分守己,也就可以了。眼下帝国的粮食和物资供给仍然大都依赖米兰,不能轻易和他们翻脸。” 皇帝慢慢地坐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既然贤卿这么认为,那就由贤卿写信吧。还有什么事吗?” “不,不,没有了。” 宰相夫利斯慌忙弯腰鞠躬,慢慢地退出了会议室。 第六章 教皇的册封 “巴格纳德!” 回到宰相的书房以后,夫利斯呼唤着麾下另一名中队长的名字——现在莫拉法尔既然卧病在床,宰相夫利斯只能起用其他人了。 “随时听候命令,阁下。” 中队长巴格纳德早就等候在书房中了。和巫师莫拉法尔不同,巴格纳德是正宗的修道士,也出身于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但他擅长于剑和格斗,这一点与凯勒尔倒很相像。其实,巴格纳德与凯勒尔本就是好友,所以这次巴格纳德专门等在这里听消息。 “你可以放心了,陛下赦免了凯勒尔的罪。” “是吗?那太好了!凯勒尔男爵本就不应该获罪的。” 巴格纳德为好友被赦免而兴高采烈,但夫利斯随即就递给他一份公文。 “立即把这封信送到米兰公国阿尔伯特大公的手中,一定要他亲自收下。另外,你还要等他的回信。” “遵命,阁下。” 目送部下离开,宰相夫利斯的眼中显出忧虑之色。他早就写好了书信,因为他预料皇帝法兰一定会同意他的建议并把这件事交给他办理。以前,他对皇帝的预料从来没有失误过,这一次也还算在掌握之中。但是,今天皇帝的态度着实令宰相夫利斯感到不安,从今以后,他似乎不再有那么自信的把握了…… 帝国宰相的国书很快就被送到了米兰公国,但并非直接送到阿尔伯特大公手中。按照米兰的习惯,这些书信被送到直接管理日常事务的米兰首相兼米兰公国内惟一的军团长兼首席外交官——银色橡树步兵团的德米莱斯伯爵手中。只有他不能决定的事务才会被呈交米兰大公审阅。不过,送信的巴格纳德也并不着急——这封书信绝对属于德米莱斯“不能决定的事务”。 果然,当德米莱斯拆阅了信件以后,当场吓得跳了起来——虽说宰相夫利斯劝阻了皇帝发兵征讨米兰的念头,但在国书中他可是毫不客气地狠狠斥责了米兰的见风使舵,并且发出了战争的威胁。胆小的德米莱斯自然不敢怠慢,一边连声向巴格纳德道歉,一边急匆匆地跑到王宫去向主子阿尔伯特大公报告去了。 然而,米兰公国的阿尔伯特大公可不是轻易就会被吓倒的。在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两遍国书以后,他冷笑了一声: “瞧吧!伯爵大人,你在这些小事情上这么不在意,现在终于得罪帝国皇帝了。告诉我,当初阁下力劝我投入帝国的羽翼,现在,阁下是否仍然觉得光踩这一条船很安全?” “不,不,公爵大人,我们还是应该尽快备战为上。” 德米莱斯哆哆嗦嗦地说道。曾经见识过帝国皇帝的威严,现在德米莱斯的胆子比以前更小了。对于手下的惊恐,阿尔伯特只是哈哈大笑: “蠢货,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只是威胁而已,并没有当真动手的打算。” “这……您能肯定吗?大人。” “当然!” 阿尔伯特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第一眼就看出他们的意图了。现在,回答我,首相阁下,你认为到底是否有必要继续与帝国合作?” “这……公爵大人,如果不同他们合作,那么战争……” 德米莱斯毕竟及不上他的主子精明,仍然被夫利斯的虚声恫吓所迷惑。 “蠢货,如果帝国打算动武,又岂会写信来通知,现在他们的物资供应仍然有很大一部分依赖我们,我根本就不怕他们动武。我只想问你,因为你是负责所有实际事务的,只同帝国一家合作是否能帮助我们米兰商人获得最大的利益?” “这……虽然近来我们的交易量扩大了不少,但帝国军对我们的物资要求越来越多了,税金也越收越高,下官已经不止一次后悔当初劝大人您选择了帝国一方……” “好啦,闭嘴吧,看来我有必要换个聪明点的首相了。” 阿尔伯特很不高兴地打断了德米莱斯。事实上他早就在心中有了决定,一再提问只是为了考校德米莱斯,而且,他很失望地发现:米兰首相的政治考量已经大不如前了。 米兰大公的态度可把德米莱斯吓坏了,他跪倒在地上,涕泪横流地哀求: “大人,下官无能,还请大人教导……” 阿尔伯特大公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知道最近科夫诺商人们支持的南十字军刚刚击败了帝国的赤龙重装兵团吗?” “是的,听说了,大人。” “科夫诺的商人一直和我们米兰竞争,他们的商队虽然不能来北方交易,但我们也一直无法插手大陆南方的贸易。只是最近帝国军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胜利以后,我们才得以把势力范围扩展到索菲亚的南方地区。但是最近冰龙海骑士团的溃败又使得我们丧失了大陆南方的海上贸易权。”“您是说……科夫诺人支持南十字军是想和我们米兰竞争贸易权?” “当然了,否则他们也不会舍得花那么多钱供养一支军队了。” “那么您认为现在我们还要继续支持帝国军?” “不错,卡奥斯帝国虽然军事发达,但他们国中大多数的将官对于经济却是一窍不通,那些人只注重于战争的胜负,却从来不在意脚下的土地和供养他们的粮食物资供应。而我们米兰可以满足他们的需要,为他们填补他们力所不能及的经济空白。最终,卡奥斯帝国也许能控制大陆的政治和军事,但是他们将在经济上受我们米兰的控制!这就是我们米兰人的发展之道!” “是,是,大人英明。下官无能,未能体会大人的苦心……” 米兰大公阿尔伯特对于德米莱斯的谄媚之言毫无兴趣,他顿了顿,继续接着说下去: “当年索菲亚王朝在我们米兰的支持下击败了科夫诺王朝,从而使科夫诺的贸易地位一落千丈。而我们米兰趁机奠定了大陆第一贸易港口的地位,此后的百年间可算是财源滚滚。但是,近几十年来索菲亚的首相克劳德全力支持科夫诺人,大大影响了我们米兰的收益,所以我才决定支持卡奥斯帝国击溃索菲亚,其间的重要性,又岂是物资税金就能比拟的!你这个蠢货只关心一些蝇头小利,却耽误了大事!” “大人恕罪,大人饶命啊!” 德米莱斯痛哭流涕,磕头如捣蒜一般,他现在是真正在为他的前途和命运担忧了。 看到部下的丑态,阿尔伯特很不满意地哼了一声,但却也无可奈何——不管怎么样德米莱斯对他还算忠诚,而在利益为最高原则的米兰公国就算是一条忠心的狗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所以他撤换德米莱斯的话也只是吓唬他而已。 “好啦,别再装出这副丑态了,如果我有心撤换你就不用对你费那么多唇舌了!” “是,是,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德米莱斯说着就想溜出去,但却被阿尔伯特一声断喝阻止了: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是,是,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听着,立刻筹集一批物资运往帝国本土。而且,从今以后,你要尽力满足帝国的一切要求!不准再怠慢他们的使者!” “是,下官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德米莱斯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哈腰退了出去,然后帝国宰相夫利斯派出的使者巴格纳德就莫名其妙地受到了极为丰盛的款待。不过,在德米莱斯退出以后,阿尔伯特大公又转向了另一道门: “看到了么,莫利菲阁下,您的机会来了。” 从门背后走出白鸟商团的副团长——满脸精悍之色的剑士。 “大公阁下,感谢您给我这样的机会。” “您也看到了,德米莱斯已经不适合再担当首相的职责了,现在,是培养年轻人的时候了。瑟尔瑟斯的白鸟商团太小了,委屈了阁下的大才。” “全靠大公阁下的提拔。” 莫利菲淡淡地回答,显然对这问题不感兴趣。不过,米兰的大公并不生气,他脸上显出了和善的笑容,和刚才对待德米莱斯的态度完全不同: “你能肯定那位克瑞斯殿下是个聪明人吗?” “是的,克瑞斯殿下完全懂得经济在治理国家中的重要性。而且,对于米兰的财富和大公的慷慨,克瑞斯殿下也一直是相当仰慕的。” “很好,那么您现在可以到码头上去了,我们约定好的货物已经放在那边了。别忘了,莫利菲阁下,我是非常器重阁下之才华的。” “是,我谨代表克瑞斯殿下再次感谢您的慷慨大方。” 莫利菲行了个礼就打算离开,这时阿尔伯特的眼光突然转到了窗台边的巨大绣花窗帘上,那窗帘有些微微的抖动。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追上去问道: “请等一等,莫利菲阁下。听说克瑞斯殿下是个非常俊秀的美少年?” 莫利菲愣了愣,随即回答道: “是的,大人,但是……殿下他对于女性从来都不假以辞色。” 米兰大公喜欢用美人计,这也是很有名的。似乎是察觉到了阿尔伯特的意图,莫利菲又加上了这一句。不过,阿尔伯特并不泄气: “那索菲亚的王子阿斯尔呢,也是个可爱的年轻人吗?” “这……” 莫利菲略微犹豫了片刻,还是做出了回答: “阿斯尔殿下是个非常随和的少年,甚至可以说……有点软弱,因此所有的事务都由克瑞斯殿下和杰克佛里特将军决定。” 阿尔伯特的脸上显出满意的神情。 “啊,是这样啊。好的,麻烦阁下了。” 米兰的大公甚至亲自纡尊降贵地送莫利菲出门,然后,他回头以和他那肥胖体型极不相称的敏捷速度冲向还在抖动的窗帘,一把抓住了藏在里面的偷听者。脸上又换了一种笑容,和他刚才面对莫利菲的又完全不同: “莉莲娜,我的小宝贝,又在偷听爸爸的公务事了!” 他伸手从窗帘后面拉出了一个小姑娘,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皮肤就象雪花一般晶莹透明,海蓝色的眼睛要比阿尔伯特收藏品中最华丽的宝石还要纯净。 “你的那些漂亮女伴们呢?她们怎么不陪你玩?” “那都是些傻姑娘,我不喜欢她们。他们会分享大家看我的目光。” 小姑娘的声调中带着孤独与高傲——过分骄傲似乎是阿尔伯特家族的传统。 “别担心,宝贝儿,没有人会比你更美丽可爱了!” 哄着自己的宝贝独生女儿,阿尔伯特抱着她回到花园去了。不管在外人的眼中他是一个如何冷酷无情的公爵,至少在自己女儿的眼中,阿尔伯特决心扮演一个好父亲的角色。 圣城卡达印,地下神殿。 这里就是当年“卡达印城之奇迹”所发生的地方。在这古老的地下神殿中,人类获得了无比强大的十二件圣兵器。而且,就在神殿中央的祭台上,曾经插着那无与伦比的圣剑兰特贝尔克。直到如今,祭台正中依然有着深深的剑孔。 不过,眼下这地下神殿已经被当作米尔斯教派的神圣之地而加以崇拜。每年,都有无数的人从大陆各地赶来朝拜,他们把这里作为生命里的惟一寄托,甚至有些虔诚的信徒不惜耗尽全部的财产和毕生的生命一步一叩地爬到这里来朝圣,就为了到这里来祭拜这块被称为“神迹石”的大石头祭台。 此外,这里还是米尔斯教派的最重要集会之地,每当遇到重大需要决定的事务时,教派中所有的长老们就会在这里商讨事务,据说这样可以得到米尔斯神的护佑和点醒。不管怎么样,这些年来米尔斯教派的势力越来越大,早已成为了大陆上最流行的教派。阿伦西亚大陆上的绝大多数国家,包括卡奥斯、索菲亚和阿古利亚这三大军事强国在内,都把信奉米尔斯神作为国家正统的宗教信仰。当然,这中间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修士馆中培养出大量的军事和参谋人才,这些人在大陆各国中往往都出任到首相、宰相或是军团长的高位,他们的地位自然会影响到这些国家的宗教信仰。卡奥斯的宰相夫利斯、索菲亚的首相克劳德都属于这种情况。 此刻,在石头祭台旁,正围坐着米尔斯教派的几位最高长老。至高无上的教皇米鲁迪斯以及他的两位红衣主教都在其中,还有一些虽地位超然,但平时并不参加日常会议的长老们。他们默默地围坐在桌旁——教士们就算是开会,也总是沉默寡言的。 过了很久,教皇米鲁迪斯终于说话——如果他不说话,是绝对不会有人先开口的。 “怎么样?对于克劳德主教的提议书,诸位有什么意见吗?” 沉默再一次笼罩了会场,又过了很久,才有人说话: “那个叫海因的少年,不久前才刚刚得到了正规教士的地位。如今竟要升他做主教,未免也太快了些。无论是年纪还是资历,他都还没有到适合成为教区主教的地步。再说,科夫诺的愚民们一直都沉溺在金钱和欲望的泥潭中,多少年来我们派往那边的主教没一个能做长久的,让这么一个年轻人管理又能有什么用呢?” 红衣主教索南斯的年纪很大了,意见自然也较谨慎稳妥。但是,另一位红衣主教,在教会中属于少壮派的费瑟尔斯意见却与他相左: “索南斯主教的意见,未免有些迂腐了。确实,自从克劳德被调往圣佛朗西斯城以后,长久以来我们在科夫诺教区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出任主教。但是如今,既然在那里有一个让众人佩服的教士,正好顺水推舟地让他成为主教。只有这样,米尔斯大神的荣光才能照耀那块物欲横流之地。” “年轻人的欲望正是最强烈的时候,而米兰、科夫诺这两处则是大陆上生活最靡烂、欲望诱惑最多的地方。那里的愚民完全不知米尔斯神的伟大,终日醉生梦死,以满足物质和欲望为生活的惟一目标。过去我们派往米兰的几个主教不都被认为是年轻有为的人才吗?结果呢,反倒陷进了欲望的深渊中不能自拔,最后竟成为了阿尔伯特的走狗。现在,那个叫海因的年轻人只有十几岁,少年人心志总是不坚定的,是否又会成为可耻的叛教者呢?” 红衣主教索南斯的声调中带着深深的恨意。神殿中一时沉默下来,神殿里的人都知道红衣主教索南斯当初有两个非常被器重的学生,就是被米兰大公阿尔伯特精心布置下的陷阱所迷惑以至触犯了教规。后来一人自杀身亡(在米尔斯教派的教规中,就连自杀也是被列为严格禁止的戒条之一);而另一人不但叛离了教会,甚至反过来与教会为敌。这件事情对索南斯的打击非常大,所以他后来再也不相信年轻人。 然而,另外一位红衣主教——费瑟尔斯的情况和索南斯完全不同。他从一出生就被送到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中学习,年纪很轻就成为了教区主教,此后爬上大主教、红衣主教之位也都是一帆风顺。所以他对年轻人的看法自然与索南斯大不一样: “如果是从清心寡欲的修士馆中被直接派到这种热闹繁华之地,当然很难保证不被诱惑。然而,这位海因教士从小是在一样富丽繁华的圣佛朗西斯城长大,而且他已经在新科夫诺城住了很长时间,完全经受住了诱惑的考验,这还不足以证明他的坚贞么?” 索南斯立即抓到了另一个破绽: “他并不是出身于修士馆的教士,任命一个不是修士馆出身的人做主教,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先例哪!” 但是,索南斯疏忽了一个重要的史实,反倒被博学的费瑟尔斯抓住了话柄: “哼哼,看来索南斯主教确实年纪大了,竟然忘掉了阿尔方斯主教大人的先例。” 索南斯顿时被辩驳得哑口无言,只得在心中抱怨自己的疏忽——卡奥斯帝国的白龙圣骑士团,军团长阿尔方斯,确实并非出身于圣城卡达印修士馆的教士。事实上,阿尔方斯本来甚至不属于米尔斯教派。他是另一个古老教派的大祭司,这个教派与米尔斯教派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是多神教,还曾经是卡奥斯帝国的国教。他们以科奥林斯山脉上的神殿为圣地,供奉阿伦西亚大陆上原有的许多神癨,如海神波瑟斯、美神托莫索斯、太阳神阿波罗、月之女神玛塔衣奴等等,米尔斯神虽然也是其中之一,但并不被当作最高的神癨来崇拜。不过,随着出身于圣城卡达印之修士馆的教士在帝国国内身份的逐步提高,卡奥斯帝国最终还是接受了大陆上通行的米尔斯教派作为国教,而原有多神教中地位最高的大祭司阿尔方斯也终于接受了米尔斯教派的洗礼,被任命为主教。 当初这样安排当然是为了安抚人心——象阿尔方斯这样有地位的祭司不可能再从修道士做起,而他对米尔斯教派的支持与否将决定帝国境内众多信徒的信仰方向。因此上一任教皇做出了这违反常规的决定。 不过,现在这个例子正好被费瑟尔斯用来反对索南斯的意见。 “更何况,是克劳德主教亲自推荐的人选,难道他还会看错人吗?” 费瑟尔斯又提出了一点有利之处。克劳德以他的实绩在教派中获得了很高的威望,是竞争下一届红衣主教的最有力人选。费瑟尔斯的年龄,经历都与克劳德类似,与他的交情也相当不错——他们在修士馆的时候就是好友,后来也一直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如今克劳德的要求费瑟尔斯当然会尽力支持。 索南斯很不高兴地哼了两声,但也提不出什么反对的意见。过了一阵子,他才有气无力地说: “教区主教的人选合适与否关系到我们教会的声誉,可不是轻易就能判断的。归根到底,这件事情还是要教皇陛下亲自决定。” “当然,但是教皇陛下在做出决定以前,想必也乐于听到一些正反两方面的意见吧,而你我正好担当了这职责,不是吗?” 费瑟尔斯与索南斯一向不合,因此即使在这种事情上费瑟尔斯也一点都不肯退让地做出尖锐回应。 两位红衣主教的意见完全对立,以他们的身份之高自然也不会有其他人与他们辩驳了。因此,众人都把目光射向了坐在议席正中间却一直没有开口的教皇米鲁迪斯,他的意见将是最后的决定。 又沉默了许久,教皇米鲁迪斯终于开口了: “卡奥斯和索菲亚,同样都是信奉米尔斯神的国家,但却陷入到了互相残杀的状况中。这些同样受到米尔斯神光辉照耀的的子民们却为了世俗的权力而互相伤害,权力者之间的纷争又威胁到了无辜平民的安全,使无数虔诚的信徒白白丧失了生命。” 米鲁迪斯看了看四周。尽管他说的话与现在的议题毫无关系,但周围所有的人都很恭敬地低下头,一副聚精会神聆听教义的样子。米鲁迪斯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下去: “幸好,圣佛朗西斯城的克劳德主教,当年修士馆中最优秀的学生,他深切体会到了米尔斯神的教诲,他的果断决定避免了一场屠城的残祸,圣佛朗西斯城子民得以保全。而我们米尔斯大神的荣光也得以继续照耀着那虔诚之地——当年的古阿古利亚王朝早就接受了我们米尔斯教派作为国教,作为后继者,索菲亚的子民当然也更能够深切体会得到米尔斯神的教诲。” 教皇米鲁迪斯说到激动之处,他站起来伸出双臂,似乎是在感谢神明的佑护。而周围所有的教士赶紧跪下祈祷: “愿米尔斯大神的荣光永远普照大地!” 米鲁迪斯对于教士们的虔诚感到很满意,他静静地站了许久,直到教士们念完一遍祈祷文之后才继续发言。好不容易,这次他的发言连上了正题: “然而,同样是起源于古阿古利亚王朝,科夫诺人却一直无视于米尔斯神的教导。正如刚才索南斯教士所说的:科夫诺人贪婪而不知节制;残忍而不懂宽恕,他们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追求物欲上。即使是在接受了索菲亚王朝统治后的新科夫诺城,科夫诺商人们的贪婪和愚昧也丝毫都没有改变。” 教士中间低声地响起了一阵附和之声。本来在教皇说话的时候偷偷议论是被看作大逆不道的,但现在教皇米鲁迪斯的发言引起了共鸣,他也无意阻止教士们的议论。确实,直到今天新科夫诺城中居然没有兴建起一座哪怕是最小的教堂,这让卡达印的教士们极为愤怒,但也无可奈何——自从受科夫诺人尊敬的克劳德主教被任命为王国首相调离新科夫诺城以后,圣城卡达印几次向那边派去的主教都遭科夫诺人戏弄而狼狈离开了。虽说科夫诺人没有像阿尔伯特大公那样腐蚀拉拢派去的教士,但他们却用各种手段诱使新上任的主教破戒,然后大肆宣扬以为笑料。一连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教士敢到那里去了——在那里不但主教做不长,就连名誉也很难保得住。所以米尔斯教派数十年来一直都没能在新科夫诺城建立起权威。 “那些人不信神明,不知忏悔。即使是对当年的克劳德,科夫诺人尊敬他也并非是出于信仰,而是对克劳德个人智慧的折服。” 教皇米鲁迪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实质,接着又提出了解决之道: “现在,那个年轻的教士海因也和当初的克劳德一样。他使科夫诺人敬服的原因也不是信仰,而是他统兵作战的能力——他保护了他们,所以科夫诺人对他感恩戴德。他们不会也不敢捉弄这位年轻而手握兵权的教士。对于我们来说,这就足够了!” 米鲁迪斯又一次站起来,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不管世俗的权力如何分配,我们伟大的米尔斯神必须是绝对惟一的信仰。不管圣佛朗西斯城的城主是谁,克劳德都牢牢地控制住了教区居民的精神信仰。新科夫诺城也应该是一样的——给那位海因教士颁发委任状,任命他为新科夫诺城及其周围地区的主教。这是最能保障我们教会利益的措施,也是米尔斯神的旨意。” “遵从伟大的米尔斯神之教诲。” 所有的教士都站起来再一次祈祷——米尔斯神的旨意当然是没有人能够反对的,而作为米尔斯神在人间代理的教皇的旨意自然也就是米尔斯神的旨意了。 第一章 圣佛朗西斯 大陆历597年的二月下旬,在新科夫诺城的海因收到了一份事先绝没有料想到的书信。当他看完这份来自圣城卡达印的委任状后,海因自己也不能置信了:“竟然会任命我担任科夫诺教区的主教?” 海因皱起眉头,苦苦思索着历史上出任教区主教中年纪最轻的是谁。但最后他发现还从来没有人在十几岁的年纪就出任主教职位的,自己似乎很荣幸地成了第一个。 不过,对于海因的突然被提升,莱恩斯反倒并不吃惊:“凭你的能力,出任教区主教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这里没有其他教士比你更强了。就连赤龙重装兵团都被你击败了,谁还能和你竞争呢!” 对于莱恩斯的夸赞,海因只得无奈地苦笑:“在这里只有我一名教士,根本就无法比较啊!而且出任主教的条件是要对教义极为熟悉,和统兵作战的能力没有关系。” “既然只有你一个教士,那当然就是你了,还犹豫什么,赶快去通知斐兰德他们!” 说着,莱恩斯就兴冲冲地往外跑,却被海因一把抓住了:“没那么简单的。教区主教的任命一向都非常慎重,就连当年从圣城卡达印之修士馆中以第一名毕业的克劳德主教也是在三十岁以后,通过艰苦的试练后才被任命为教区主教的,在当时已经是不得了的破例提拔了。如今,他们竟然任命一个不是出身于修士馆,甚至连圣城卡达印都从没去过的人出任教区主教,这未免太草率了。” “我看没什么草率的,教会在这里需要代理人掌握权力,教士当然要比普通人好。” 莱恩斯的直觉确实灵敏,竟然大致猜测出了教皇的意图。不过,现在并没有佐证证明他的想法,就连莱恩斯自己也是随口说说而已,并没有进一步去考虑。但海因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点头接受了莱恩斯的解释。 “说得有道理,莱恩斯,自从克劳德主教离开后卡达印教会就再也无法插足科夫诺教区了。现在他们无疑想要取回这里居民的精神信仰的控制权。” “科夫诺人信仰什么与我们无关,不过主教职位总是令人垂涎的,送上门来的礼物没有不收的道理——总而言之,还是先去找斐兰德吧,我们需要钱盖教堂。” 莱恩斯拖着海因向市政厅走去。 “教区主教?” 斐兰德的语调中明显带着讥讽之意——这些年来他没少捉弄过那些被派来试图在科夫诺宣扬对米尔斯神信仰的主教们。想不到这一回卡达印改变策略,只送来了一份委任状而不再是派个人过来。 “那些光头和尚又想把手伸进这里了么?噢噢,对不起,海因教士,我并不是说你。” 斐兰德一边盘算一边暗自做出了决定:科夫诺人将接受这位主教大人,但他们所尊重的并不是教会的权威而是海因本人的能力,就像当年他们尊重克劳德主教本人一样。 “既然这样,那我们又要召开庆祝会了?” 斐兰德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从一月底到现在将近一个月时间里,新科夫诺城几乎每天都在狂欢,庆祝他们成功地抵御住了帝国的侵攻。这段时间斐兰德充分发挥了他的酒量,狠狠地灌了海因几次。所以现在海因只要一听到“庆祝会”就脸色发青。 “不,不,谢谢您的好意,我只需要一间小房子作为教堂就可以了——人们来祈祷的时候至少应该有一个小祈祷室。” 海因低声提出了要求。斐兰德愣了愣,以前来的教士们也曾经提出过同样的要求,斐兰德总是把原本克劳德居住的那间破屋子拨给他们作为教堂,等到人被赶走后立即又把屋子挪作它用。不过现在那间屋子及其周围已经被改建成了南十字军的军营,而且又是海因提出的要求,看来不能再敷衍了。 “好吧,主教大人就放心吧。为了感谢您帮助我们打败帝国军的入侵,我们科夫诺人一定会为你们兴建一座大圣堂,其宏大的规模绝对要胜过圣佛朗西斯城的那一座,而豪华的程度甚至要让卡达印的教皇都感到嫉妒!” 斐兰德微笑着做出保证。 此后不久,新科夫诺城的商人议会从商人那里搜刮了大量金钱,在城中开始了巨大工程的营建工作。后来被称为阿古利亚大陆上最为豪华壮丽的科夫诺大圣堂,就在这一年动工。然而它的完全建成,却是在一百三十年以后的事了。 与此同时,在圣佛朗西斯城,也展开了大规模的营建工作。不过,青龙骑士雷昂开展营造工作的目的和原因都与新科夫诺城的完全不同。 早在一月份,副官柯利亚特就给雷昂送上了一份报告书,上面是有关圣佛朗西斯城城墙及其输水管道修葺和整理的情况报告。本来这种事情是属于克劳德主教的职责,但柯利亚特另有打算——“雷昂大人,现在城市的输水管和城墙破损之处都已经完全修理好了,‘劳力军团’的任务已经完成。下官建议还是把他们解散的好。” 柯利亚特所指的“劳力军团”就是当初雷昂为了修复输水管道而组织起来的索菲亚战俘部队。他们的数量庞大,差不多够得上一个军团的编制了。当初柯利亚特也曾经激烈反对过把这些俘虏组织起来,他认为这样会对帝国军构成威胁。不过,近一年来这些战俘都很老实,没什么越轨的行动,因此柯利亚特对他们的警惕也渐渐放松了。不过,现在既然输水管和城市已经修理完毕,柯利亚特依然建议解散这支部队。 “既然他们已经投降了,本应该把他们释放才对。当初是出于无奈才继续羁押他们,如今既然输水管已经修好,大人也该放他们回家了。” “解散么?恐怕不合适吧。” 在这件事情上雷昂还是比较实际。虽说继续留用那些战俘不太公平,但青龙骑士至少可以不必为劳力的事情发愁。相比之下,柯利亚特的想法就有些过于理想化了。而且,作为城市的统治者,青龙骑士的想法不仅仅是出于安全考虑。柯利亚特一提出解散劳力军团,雷昂的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了将来万一需要劳动力时他们不得不求助于平民雇工的被动景象。而且,这一年来饱受训练的大脑居然立刻为雷昂估计出了雇佣平民劳工大致所需的金钱数目——那将是一笔令青龙骑士难以承受的数字。 “这些人毕竟曾经与我们为敌,把他们解散后无人再监视他们,万一被人组织起来反倒会对我们构成威胁。还不如在我们自己的看管之下,更令人放心一些。” 同往常处理事务的态度大不一样,青龙骑士雷昂竟然找出了种种的理由加以推搪,但柯利亚特也明白了雷昂的真正心意。 “说来说去,大人您无非是想继续使用那些无偿劳动力罢了。” 如果是其他人一定不敢当面这样指责上官,但柯利亚特丝毫不忌讳这些——他与雷昂之间本就是无话不谈的。 面对副官的指责,雷昂的脸红了,但并不愿改变主意:“确实是这样,柯利亚特。一旦解散后再要找这些不花钱的强壮劳力就困难了——解散以后他们就是我们自己的子民而不再是战俘了,不能再无偿使用他们的劳力——或者,你的部下们愿意去干体力活?” “别开玩笑,大人。帝国的士兵怎么会愿意帮索菲亚人干体力活呢!” 雷昂耸了耸肩。这也是克劳德主教的习惯之一,雷昂不知不觉学了去。 “那就没办法了,还是先保留那些人吧——以后需要他们的地方还多着呢。” 既然主官做出了决定,柯利亚特也只得接受了。不过,他还有意见:“既然如此,大人,多多少少给他们找些事情做,这些人都是士兵,一旦闲下来就会闹事。” “……也有道理,柯利亚特……这些日子天气寒冷,不少平民被冻死了……就让他们去修理城内所有破损的房屋吧。” 雷昂立即想出了该让他们做的事情。柯利亚特禁不住对上官的才智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是太妙了,大人。这样一来既可以对城里的平民施恩以取得民心,而那些战俘现在就是在为索菲亚人工作,也不会再有怨言了。一箭双雕,您的政治考量越来越细致了呢!” “谢谢——柯利亚特你的中京谚语也越用越娴熟了。” 雷昂笑眯眯地回答,柯利亚特立刻红着脸退出去了。 等到了四月初,这一次是克劳德前来报告:城内所有的破损房屋都已经修葺完毕,年久失修的路面也都重新平整过了。圣佛朗西斯城的居民们对于青龙骑士的仁慈和英明赞不绝口。不过现在,又需要给劳力军团找些事情做了——否则那些士兵又会闹事。而且,闲来无事的人们也就会传出各种各样的谣言,对帝国军是很不利的。但是这一次,雷昂想不出什么好的主意了。 “城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再需要劳工的事情了,可那些人也不能闲着。主教阁下,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克劳德微微皱了皱眉头,虽然他的心中早有打算,但现在还不适宜说出来,因此只是保持沉默。但雷昂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您也没有好的办法吗?或者,让这些人去开垦城外的荒地以增加粮食产量如何?” “大人,城外所有的荒地都已经租给农民了。” 克劳德不得不提醒年轻的城主。 “哦,是的,我倒疏忽了……啊,有了!听说最近新科夫诺城那边正在修建大圣堂,而您作为这里的主教为我们付出了很多心力,作为回报,我们为您扩建圣佛朗西斯城的大圣堂如何?” 克劳德有些吃惊地张开嘴,他从来没想过雷昂会提出这样的计划。虽然很感激青龙骑士的好意,但克劳德想要的并不是这个,所以他还是得拒绝。当然,他拒绝得比较技巧:“非常感谢您的好意,圣城卡达印的教皇陛下也一定会感谢您的。那么,我这就去筹集所需的资金,大约一千万金币也就够了,再用个二十年的时间,大圣堂一定会成为全大陆供奉米尔斯神的最高圣地。” 克劳德装模作样地回过身去,暗自在心里偷笑。果然,青龙骑士雷昂立即把他叫住了:“请等一等,主教大人,一千万金币,二十年时间!您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科夫诺人要新建大圣堂花费比这还多一倍呢。我们只是扩建,已经很节省资金了。众多神像的雕刻,建筑的装饰也都是大耗时间的事情,二十年还少了呢。” “这……恐怕我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青龙骑士现在只要一听到要花钱的事情就感到害怕。他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但这一年来经常都面临着资金的问题——城内大批帝国士兵及所雇佣官员日常的开销;根据克劳德签署的投降书中的规定,圣佛朗西斯城每个月要向帝都天舞之城献上的粮食和资金;前一段时间青龙骑士团还要负担林斯塔和新科夫诺城两处攻略部队的辎重和军饷——他们在名义上都属于青龙骑士的部下;再加上斯泰恩保克临走时狠狠地敲了他一笔……这些加起来,就算是再慷慨大方的人也会感到吃不消的。 克劳德暗暗好笑,雷昂的反应正在他的预料之中。当然,表面上仍需要做做样子:“确实,库房里没那么多钱。不过教会修建教堂所需的资金一直都是向信徒募捐的。圣佛朗西斯城中有那么多的虔诚教徒,他们一定会很乐意拿出家产来献给伟大的米尔斯神。” “那样一来城内的居民就会被榨干了……很抱歉,主教大人……有没有别的不需要大笔资金的营建工作?” 雷昂果然被老练的克劳德吓住了。索菲亚的大主教暗自微笑,现在差不多是提出建议的时候了:“如果说需要占用大量劳工而又不必花费大笔金钱的……只有扩建城墙了。” “扩建城墙?可是现在圣佛朗西斯城的城壁已经足足有三十尺厚了呀!” 早在古阿古利亚王朝时期,使用木桩和夯土筑城的技术就已经相当高明了。以木桩打入地面形成骨架,再以一层层粘土和碎石严密夯实,最后在外壁包上城砖,就筑成了坚固的城墙。后来经过多年的实践,又制定出了严密的筑城规则:城墙顶部宽度,底部宽度和城墙高度之比为一比二比四,在这种比例下筑出的城壁既不易攀爬也不易坍塌。传统上城壁底部通常为二十尺厚,而顶部是底部的一半,也就是十尺厚,可以容纳八名士兵或是三匹马并排前进,高度也就是固定的四十尺高。不过后来古科夫诺城首先打破了这惯例,他们把城墙底部的厚度定为三十尺,顶部达到十五尺,高度则增加到了六十尺。后来索菲亚军在攻打科夫诺城的时候就因这种高大城墙而吃足苦头——他们原有的攻城器械高度不够,不得不重新制造。此后,大陆各国亦纷纷仿效,国都的城墙都被加宽加高,所以现在各国的国都城壁大都为三十尺厚,六十尺高。惟一例外的是卡奥斯帝国的首都天舞之城,这座城市是来自中京国的名师王坚主持建造,因山而建,气势极为宏伟壮丽,高度也远远超过了那些平地起墙的城市。后来林斯塔的国都苏尔雅城也模仿了天舞之城的规格。不过,圣佛朗西斯城所处的地方是一片平原,当然只能使用通常的筑城方式。 “当年大师王坚曾经研究过将城壁宽度扩大到四十尺的情况,并把筑城的方法写在了他的遗著《法度七书》中,然而那毕竟只是假设而已。从来都没有一个国家愿意花费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来实践这种假设——根据《法度七书》中的记载,如果要把城壁从二十尺扩充到三十尺,需要花费比重建一道二十尺城壁多一倍的劳力,而若是要建四十尺宽的城墙,则需花费四倍于此的劳力。所以各国往往都愿意把劳力用在多建几道外城墙上,而不愿去过份强化一道城壁。不过,眼下我们的情况有所不同——城外的土地大都租借出去了,不能再随意增加城墙圈地,所以只有强化原有城壁了。”克劳德显然对于修筑城墙也很在行,他侃侃而谈,而雷昂仍然犹豫不决。对于青龙骑士来说,城墙的高大与否并不重要——青龙骑士团从来都是在战场上与敌人较量,决不会躲在城墙后面防守,因此雷昂并不关心圣佛朗西斯城的城壁有多高。在他而言把大量劳力用在单纯用于防御的城壁上简直是浪费。注意到了雷昂的犹豫,克劳德继续做出谏言:“建筑城壁所需的粘土满地都是,木材也可以直接让劳工去砍伐,基本上不需要花费金钱,所以就目前而言,这是解决劳力出路的最好办法。估计这项工程总共要花费三到五年的时间,而在这中间如果有什么更为紧迫的工作,劳力军团还可以暂时停止修筑城墙。” 考虑了一阵,雷昂终于点头同意了克劳德的建议。一方面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另一个主要的原因,雷昂对于克劳德的建议总是听从的。 很快地,柯利亚特听说了雷昂的这项决定。作为雷昂的副官和青龙骑士团中排名第二的勇将,他同样对于加固城墙的做法不以为然。不过,雷昂很快就交给了他一项令他高兴的工作:“前几天陛下来信拒绝了我进攻新科夫诺城的要求,理由是附近领主的动向令人担忧。既然如此,柯利亚特,我就任命你为征讨主将,率领青龙骑士团一半的兵力去安抚圣佛朗西斯城附近那些不愿意归降我们的索菲亚领主。记着,只要控制周围地区就可以了,往南一直到大天使要塞,往西到麦兰侯爵所控制的地盘,超出这些范围的领主暂时不要去管他。而且……” 雷昂顿了顿,很慎重地说道:“我要你去是以安抚为主,不要轻易诉诸武力,尽可能让他们主动归降。我对他们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他们答应在名义上归顺我们卡奥斯帝国就可以了,他们的财产,封爵和领地都可以被保全,每年缴纳的税金也决不会比当初在索菲亚统治下所缴纳的数目更多。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武!” “遵命,大人。下官一定尽力!但是,最近那些盗贼……” 柯利亚特先是自信,但随后又提出了疑问。这几天在圣佛朗西斯城附近的盗贼又有增多的趋势,而且根据被害者的叙述判断,那些可恶的强盗多半又是幻影佣兵团假扮的。幻影佣兵团是大陆上排名第三的著名佣兵部队,竟然会不顾体面一而再,再而三地冒充盗贼来骚扰圣佛朗西斯城,也算是一桩怪事了。柯利亚特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而他的上官雷昂毕竟历练得多,已经找出了答案:“这一点我早就想通了,他们一定是受了科夫诺人的委托才这样干的,目的是分散我们的精力,使我们无暇顾及新科夫诺城,而当初他们袭击克劳德主教的产业也一定是为了阻止我们向赤龙重装兵团派出援军。不过现在由我亲自坐镇圣佛朗西斯城,他们闹不出什么大事,柯利亚特你尽管放心出征好了。” 青龙骑士敏锐地察觉到了幻影佣兵团的真正目的,而柯利亚特此时也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幸亏被大人看破。那么,下官这就出发了。” 几天以后,雷昂亲自来到城门口送柯利亚特出征。那地方现在可是热闹非凡——不仅柯利亚特麾下的七个骑兵中队和一个步兵中队聚集在城门口准备出发,而且还聚集着大量索菲亚劳工及装满了木材、石料等物资的运输车——克劳德主教的扩建城墙工作已经开始了。 雷昂并不是第一次在这里送出部队。以前斯泰恩保克、卡尔达克出征的时候他都是在城门口送行的,后来加拉米奥离开时雷昂也一直送到城门口。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这些部队后来都大败而还。 “你是我的直属部下,青龙骑士团又是帝国十大军团中排名第一的部队,可千万别弄到和斯泰恩保克、加拉米奥他们一样下场啊!” 雷昂半开玩笑地嘱咐道,而柯利亚特则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决不会败北。这时,雷昂突然感觉到这一次送行的气氛和前几次似乎有些不一样。在用眼角的余光四处扫视了一阵后,雷昂才弄明白了自己感到诧异的原因。 在城墙角落的地方,竟然站着不少索菲亚的少女。她们大都小心地用轻纱罩住脸庞,以避免被人认出她们的身份,看来与帝国军人的交往仍然是不能公开的秘密。而即使是这样,她们还是来了,与站在那里的年轻帝国士兵依依不舍地话别,不时可以看到有些士兵把女子送给他们的戒指或耳环小心翼翼地贴身收藏,然后神情严肃地指天划地,显然是在发誓了。若是在帝国本土,大军出征前这种场面可算是毫不稀奇,但现在是在被占领地的圣佛朗西斯城,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雷昂惊异万分地看着周围,突然发现就连柯利亚特这时候也显得有些魂不守舍,虽然人还出于礼数站在雷昂面前,但魂早就不知飞到哪边去了。雷昂识趣地告辞返回,然后悄悄地躲在城门后面偷看,虽说这种动作不符合青龙骑士的名号与侯爵城主的地位,但雷昂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一看到上官已经走开,柯利亚特立即匆匆地跑到了城门边一个小角落里,在那里站着一个全身裹黑沙巾的女子,连头都被包起来,面容一点都没露出。她藏得也相当隐蔽,如果不是因为柯利亚特向那边走,青龙骑士根本就不会发现那里有人。雷昂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自己的副官会知道那里有人等他——柯利亚特刚才可是一直恭敬笔直地站在自己面前,连眼珠都没转开过。 柯利亚特的动作非常小心,根本就不像他平常的风格。他走到相距不远的城门角落竟然花费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他们立刻凑在了一起,低声地说个不停。雷昂禁不住悄悄从背后接近,想要偷听他们的谈话,但是他失望了——那一对恋人的声音非常低,恐怕就是面对面雷昂也听不清楚。说来也奇怪,他们两个之间却能够毫无阻碍地理解对方的意思。而且即使是在热烈地谈话,柯利亚特也在不停地东张西望,雷昂想要进一步接近的念头只得打消。 “真是想不到,柯利亚特竟然也会表现得这样谨慎。” 雷昂暗自好笑,这时他注意到那女子慢慢地踮起了脚尖。青龙骑士到底不是一个好偷窥别人隐私的人,于是便悄悄离开了。 青龙骑士团开始攻伐周围领主的消息在不久之后就传到了林斯塔的凯亚斯城。此时的阿斯尔正在为好朋友莱恩斯成功地防守住了新科夫诺城而诚心诚意地向米尔斯神祈祷。而他的表兄弟克瑞斯,当然也陪着他在一起。 “殿下,青龙骑士团正出兵攻打圣佛朗西斯城附近的独立领主们。” 一直关注索菲亚国内局势的杰克佛里特急匆匆地跑进来报告,这报告虽然是对阿斯尔说的,但杰克佛里特的脸庞却转向克瑞斯一边——所有的事物都由克瑞斯决定,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杰克佛里特专程跑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了解克瑞斯的态度。 不过,林斯塔第二王子对于这件事的反应相当冷淡,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很沉静地回答:“啊,春天来了,不管是普通农户还是一城之主,都要对住家附近来一番大扫除哪。” 杰克佛里特反倒有些紧张:“怎么,克瑞斯殿下,您不打算出兵援助吗?” “出兵?援助?” 克瑞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自从他在北陆原返回挨了林斯塔国民的石头以后,克瑞斯就有了冷笑的习惯,即使是对关系密切的杰克佛里特和阿斯尔,有时候也免不了用哧笑的语气说话,对于其他人这种习惯就更明显了。 “杰克佛里特大人,现在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兵力恢复了几成?” “这……大约是正常编制的八成左右。” 其实杰克佛里特也自知眼下还无力挑起战争,不过他和所有人一样,对于克瑞斯的智谋有着近乎崇拜的信任,所以才试探性地提出了问题。不过,立刻被冷冰冰地弹了回来:“我并没有呼风唤雨的能力,杰克佛里特大人,如果阁下身为实战部队的指挥官却不能为我提供足够的兵力,那我们贸然挑起争端的结果一定会很惨——更何况对手是青龙骑士团;另外,林斯塔本国的军队现在大约只恢复了一半的战力吧,若是我们现在进军索菲亚,林斯塔军可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在我们到圣佛朗西斯城之前,至少要面对麦兰侯爵的地方势力,就算能够勉强取胜,也不可能再和青龙骑士团对决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对杰克佛里特的态度有些恶劣,克瑞斯专门做出了解释。而杰克佛里特也很直接地承认了自己思虑不足—— “抱歉,克瑞斯殿下,是下官考虑得太不顾实际了。” 杰克佛里特慢慢地退了出去。本来他对于这件事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是盼望克瑞斯能够再一次创造奇迹而已。如今,也只能死心了。 看着杰克佛里特慢慢离去,阿斯尔反倒有些不忍。 “真的没办法吗?克瑞斯。贝尔夫德斯伯爵的莫拉迪堡也会落入帝国之手的。” “那是当然的,亲爱的表兄。不过我记得老伯爵早就遣散了所有奴仆和佣人,能搬动的值钱的东西也都换成了我们的军费,帝国军最多只能得到城堡和土地而已。再说,那些东西我们现在根本无力顾及,如果硬要把那些自己胳膊够不着的东西抱在怀里,一定会很辛苦的。” 克瑞斯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低声在阿斯尔耳边说道:“事实上,我一直担心的,就是青龙骑士团对我们动手,或者是进攻新科夫诺城。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做了,我们就完了!” “什么?” 阿斯尔吃惊地叫起来,但克瑞斯确定地点点头:“北陆原会战我们虽然取胜,但已经元气大伤。新科夫诺城的情况也是一样,而且他们刚刚打完,连恢复的时间都没有,局势比我们更糟。” “可是听说那边有一位军师海因,聪明无比,难道他……” “唉,你们竟有这种想法!那位修道士海因大约也和我一样辛苦吧。您要知道,智谋只能充分发挥实力,但却不能取代实力。” 克瑞斯有些急躁地打断了阿斯尔,但随后又看到阿斯尔脸上显出不解和委屈的神色,只得又苦笑着做出解释:“您瞧,亲爱的表兄,青龙骑士团是帝国十大军团中实力最强的部队,比铁甲骑士团要强得多,而当初我们对付铁甲骑士团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吃力了。所以,凭我们现在的实力与青龙骑士团火并,那无异于自寻死路。另一方面,如果青龙骑士团大举西征,我们也是无力防御的。而科夫诺那边的局势也与我们差不多,光凭一支新建的南十字军和高兹堡的守卫部队,根本不足以对圣佛朗西斯城构成威胁。” “那岂不是说我们必败无疑了!” 阿斯尔确实没什么对敌经验,一下子就害怕了。克瑞斯微笑着,摇头:“必败无疑?那倒未必。虽然我们的实力不足以进攻,单独防守也不可能取胜。但如果我们林斯塔和科夫诺能够密切配合,青龙骑士团也不敢贸然开启战端。眼下的形势……嗯,用两头蛇来形容也许比较合适。” “两头蛇?” “是的,林斯塔和科夫诺各为一个头,不管青龙骑士进攻哪一边,他的防地圣佛朗西斯都会遭到另一头的威胁,这就是我们的胜机之所在。如果雷昂真的大举进攻林斯塔,我们虽然最终会失败,但拖它三五个月还是没有问题的。相信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也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出兵袭击帝国军的后路,同样的,如果青龙骑士团进击科夫诺,我们也一定要及时出战援助南十字军……总而言之,如果科夫诺陷落了,我们林斯塔也就完了;若是林斯塔亡国,科夫诺也一定不能独存,这就是现在我们所面临的格局。” “是这样吗?如果莱恩斯那边想不到这一点,那怎么办?” 阿斯尔还是有些紧张,在他的感觉中,莱恩斯虽然有时候能说出一些惊人的话语,但大多数时候还是玩心十足的,恐怕想不到那么深远。 “莱恩斯子爵也许想不到,但那个修道士海因,他一定能想到的!” 克瑞斯眼中浮现出惺惺相惜的神色——处在同样水准线上的策士,纵然没有互相交流过,但也一定能彼此了解。 第二章 战斗的技巧 大陆历597年的春天在谁也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悄悄来到了。上一个冬天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寒冷,而且对于新科夫诺城中的人们来说,心理上的重压更甚于天气的暴虐。当城市陷落的阴影终于消逝后,人们才骤然发现气候导致的不愉快也早就消逝得无影无踪。 春天是大陆南方地区最宜人的天气,气候既不太冷,也不像夏天那样热得让人难以忍受。特别是当厚冰盖和积雪都融化以后,大地在短短数天内就变得姹紫嫣红,令人充分感受到春天的来临。比起土地的变化,人们衣饰的变化更是快得让人吃惊。科夫诺本就是大陆南方最为繁华热闹之地,居民对于服饰衣着一向非常讲究。前些日子为了抵御寒冷也顾不上美观,把所有的衣物都裹在身上,但现在,各式各样的服饰都出现在街头了。科夫诺的少女们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回头,以至于那一段时间因走路撞伤的男人大增。 每年这时候都是出去游玩的大好时机,除了到郊外踏青、去附近的小山登高望远之外,新科夫诺城港口外还有不少小岛可供游人露宿。以前每年这时候海贼都会大肆劫掠人口卖作奴隶,不过,自从沙穆斯带领部下在海上和冰龙海骑士团狠狠地火并了一番之后,这一段海面上再也没有出现过海贼的踪迹。也许是因为那一战让他们元气大伤了,也许是沙穆斯怕了海因的奇谋,总而言之,新科夫诺城附近的海面上呈现出难得的平静状态。 商船贸易也因此而兴盛,过去每十艘商船中至少有两艘会沉没或落入海贼之手,但现在每二十艘商船才会有一艘遇险,而且还多半是天气原因。商人们的利益和他们缴纳的税金都成倍增加,以斐兰德为首的商人议会当然个个都乐得合不拢嘴。 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春天带来的愉快,对于某些人来说,好天气的延长只是缩短了偷懒的时间而已,莱恩斯当然就是其中的一个。既然风和日丽,在老师欧内斯特的严格管教下,莱恩斯不得不把大量的时间用于格斗训练。头一两天他还有兴趣,甚至还愿意与费尔特斯亚比试灵活性,但仅仅两三天以后他就叫苦不迭了。在连续的做了十天步法练习以后,莱恩斯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趣。 终于,某一天,当练习时间结束,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都满头大汗地离去之后,老将军欧内斯特单独把莱恩斯留在了格斗场上。莱恩斯自知不妙——他的练习太马虎了,就算是欧内斯特这个一向宽容的老师也会对他做出惩罚的。 不过,欧内斯特是个能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平静态度的将官。至少现在,老将的脸上依然带着和善的笑容。他要莱恩斯坐下,又递给他擦汗的布巾,但是始终没有说话。比起耐心来十五岁的少年和头发雪白的老将那可是相差太远了。过了片刻,莱恩斯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对不起,老师。” “哦?”老将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为什么要道歉呢?” “这……我在做步法练习的时候偷懒了。” 欧内斯特微笑着轻轻抚摸学生的头:“这不需要道歉,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过得轻松一些,于是就想出法子放松自己。我要求你做步法练习,而你觉得那样太辛苦,于是偷懒,这也未必就能说是错误……啊,莱恩斯,你知道那些在街上耍猴子的艺人是怎么挑猴子的吗?” “什么?” 莱恩斯一时不明白老师的用意,而欧内斯特则微笑着继续下去:“那些艺人从山上捉来猴子之后,把它们分开关在屋子里。然后强迫它们举起大石头,如果有放下的就用鞭子抽。之后,离开屋子,悄悄地躲在暗中观察。” 莱恩斯的兴趣被激起来了,兴致勃勃地朝老师挪近了一点。 “如果是聪明的猴子,一看到人走了就赶紧把石头放下了,等人进来以后再把石头举起来。如果是笨猴子,它们就一直举着石头,直到累得全身发颤也不敢放下。于是,艺人就把聪明猴子留下训练,而笨的猴子,则被剥皮卖肉了。” 也许是故事的结尾太残酷,莱恩斯一反常态的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子,莱恩斯才低声说道:“以后,我要禁止艺人捕捉猴子。” 欧内斯特笑了笑——激起莱恩斯的慈悲心可并非他的本意。他拍了拍学生的头:“人类本就是残酷的,莱恩斯,你可怜猴子们,可你每天吃的肉都是从动物身上割下来的,你愿意以后只吃素食么?” “这……” 莱恩斯又被问住了,每天只靠白菜和胡萝卜过日子,莱恩斯可是连想都不愿意想的。 “好啦,别为这问题烦心了,你日后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不能把慈悲心用在这一方面。我告诉你这故事的目的,只是要让你知道,有时候,别人让你做的事情未必对你有利,即使他的心中确实是想帮助你。” “老师,您的意思是说步法练习对我没有帮助?” 莱恩斯很惊异,欧内斯特竟然会这样评论他自己的教育方式,这和他白天在斗技场上的严厉判若两人。 “对我来说,我认为步法练习对你们是有帮助的。在面对敌人前进或后退的时候,如果因步法错误而摔倒,就很有可能送命。不过,这也并非是绝对的。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地形状况也随时会改变,如果过于自信步法熟练而忽略了脚下的情况,更有可能因大意而丧失性命。善泳者溺于水,古来多少名将,都是败亡在自己最自信的技能上。” “那您还坚决要求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练习步法?” 欧内斯特点点头,说道:“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有些练习对他们很有帮助,但你也许不能接受。莱恩斯,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杀人的情景么。” “第一次杀人……” 莱恩斯愣了愣,欧内斯特在第一次教授他剑术的时候,曾经问过同样的问题。虽然莱恩斯的年纪并不大,但是拜乱世之赐,莱恩斯杀的人着实不在少数。姑且不论南十字军成立后与赤龙重装兵团之间的多次战斗,就算是在从圣佛朗西斯城前往大天使要塞的路上,莱恩斯也多次杀死了袭击他们的盗贼。更往前,甚至在他离开索菲亚王宫的时候…… 莱恩斯突然打了个寒战,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他第一次杀死的敌人:那个青龙骑士团的大个子剑士,在眼看胜券在握时被莱恩斯脱手掷出的短剑刺穿了咽喉。莱恩斯还记得他临死前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种极端怨恨、惊奇和不可思议的眼神。 “是一名青龙骑士团的士兵,我曾经告诉过您的。” 欧内斯特微笑点头:“是啊,莱恩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第一次交手竟能杀死一名青龙骑士团的剑士?要知道青龙骑士团中每一个士兵都可以称得上是帝国军的精锐,而你甚至没有受过正规的剑术训练。”“这……我没有遵循常规,把剑掷出去了。” 欧内斯特拍了拍莱恩斯的脑袋:“是啊,不遵循常规,这就是你能够取胜的道理之所在了。那士兵无论是体力、技能、还是对剑术的熟练程度都要超过你很多。但是他太拘泥于现成的技能,不懂得灵活应变,所以,他只能是一名士兵。莱恩斯,你是幸运的,一开始就能从死亡的阴影中逃脱,也许是因为命中注定你将来能够有所成就吧。” “老师……” 莱恩斯为老将军的慈爱之心所感动,有些哽咽了。 “好啦,说了那么多废话,也该教你一些有用的技能了。” “太好了,我去叫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过来!” 莱恩斯刚刚兴奋地站起来,就被老将军轻轻按住了:“不必了,我待会儿要对你说的,对费尔特斯亚未必有用,甚至会起到反效果。凭费尔特斯亚的天资,白天在格斗场上的练习就足够了。” “是,老师。” 莱恩斯老老实实地坐下,等待着老将军的教诲。 “莱恩斯,你觉得自己比起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来怎么样?” 老将军没有传授什么秘技,反而又问了莱恩斯一个问题。 “这个……我的气力比费尔特斯亚差太远了——他连红武士卡尔达克的攻击都能够承受,而剑术上……也不及奇立恩纯熟,奇立恩练习的时间比我多。”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莱恩斯还是承认自己的不足。 “不错,你没有费尔特斯亚天生的巨力和对格斗的嗜好,也不及奇立恩的勤奋刻苦,在这些方面不管你怎样吃苦,都很难及得上他们两个。学习剑术是要吃点苦头的,但并不是说一定要吃苦才能学好。莱恩斯,你有你的长处。” “……” “你的长处就是你随机应变的能力,莱恩斯,针对不同的对手,拟定出不同的对策,在最短时间内了解对方的弱点并加以打击。日后面对敌人,费尔特斯亚必然是依靠天生的神武之力取胜;奇立恩则是依赖娴熟的招式和步法取胜;而你,莱恩斯,你所能仗恃的就是你的头脑。” “头脑?” “是的,想必你们一直认为只有参谋和军师才会需要头脑吧,其实不然,格斗战和大规模的战争同样是生死较量,只不过规模小一些,对于头脑的反应要求更高。古来优秀的武将也多半是出色的战略家,因为他们懂得善用头脑。莱恩斯,你所学到的一切,都只是为你提供了选择的可能而已,千万不要把老师教给你的技能认为是不可更改的金科玉律。” “啊,海因也常常对我说,军师的建议只是参考,最终还要靠自己的头脑做出判断。” 欧内斯特轻抚着莱恩斯的亚麻色短发,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声叹息:“海因吗,能够得到他的帮助,莱恩斯,你实在非常的幸运啊。” “是啊,我也一直这么想。海因一直在教我有关战略和战术的知识。” 老将军点头,沉思了片刻之后,突然说道:“莱恩斯,海因是个教士,他能教你的只有战略和战术。但你是武将,所以,不要仅仅把眼光局限在战略战术上,海因所传授的技能,有很多也是可以应用在格斗上的。” 莱恩斯愣了愣,突然间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是,是的,老师。我以前一直没想到这些呢。” 老将军笑着又拍了拍莱恩斯的脑袋:“好啦,你也很疲倦了吧,回去睡吧。” “您答应教我的技能……” “傻小子,随机应变、举一反三,这些就是我要教你的能力,所以我才说这些对费尔特斯亚没什么用处。好了,快回去睡吧。” 说着,欧内斯特自己先站起来,率先离开了。 “谢谢您,老师。” 莱恩斯喃喃地说道,欧内斯特的教导确实给了他很大的助益。在这一天的晚上,莱恩斯觉得自己又长大了一点。 数天以后,当莱恩斯、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三人再次在格斗场上比试的时候,费尔特斯亚又和往常一样取得了胜利。然而,和以往不同,费尔特斯亚的胜利比以前要吃力多了。 “莱恩斯这家伙,太狡猾了!” 费尔特斯亚很不高兴地嘟哝。以前莱恩斯总是试图用盾牌硬挡他的攻击,当然失败的时候居多,就算能挡住也一定震得两手发麻。但现在莱恩斯却改变了对策,与费尔特斯亚的格斗从头到尾没用过一次盾牌,只是不停地闪避,想尽办法绕到费尔特斯亚的背后,用木剑戳阿古利亚王子的屁股。 “身为武将,却只敢从背后发动攻击,那是懦夫的行为!” 费尔特斯亚气冲冲地指责对手,但莱恩斯却嬉笑着回答:“在一对一格斗的情况下,我能绕到你的背后,充分说明了我的灵活性!” 费尔特斯亚怒气冲冲地继续猛劈一阵后,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木剑和盾牌合身扑上,一下子把莱恩斯压倒在地上,然后抽出短剑放在了莱恩斯的脖子上。一旁观战的欧内斯特顿时大惊失色。幸好,费尔特斯亚立即收起了短剑,站起身来得意洋洋地宣布:“我又赢了!” “原来这家伙也是会不守常规的。” 莱恩斯低声咕哝,是他自己先违反规则,当然不能指责费尔特斯亚不守规矩。反正以前和费尔特斯亚的比试从来都没有赢过,也不感到耻辱。而且,莱恩斯还找到了自己失败的原因—— “刚才那一下子并非躲不开,只是被吓住了——下次只要小心一点,费尔特斯亚就奈何不了我了。” 不知不觉间,莱恩斯的格斗能力提高了不少。以前就算是莱恩斯和奇立恩联手,也很难抵挡住费尔特斯亚的强攻,但是不久以后,费尔特斯亚就不愿意同时面对莱恩斯和奇立恩两个对手了。理由很简单—— “莱恩斯太无耻了,总是偷袭我的后背!” 确实,以前莱恩斯都是和奇立恩一同作正面攻击,结果两个人的力气仍然及不上费尔特斯亚一人。但是自从莱恩斯学会了利用灵活的头脑作战以后,他总是让实力稍强一些的奇立恩在正面缠住费尔特斯亚,然后自己在费尔特斯亚的背后寻找机会。阿古利亚的第三王子虽然神力惊人,但背后毕竟没长眼睛,一场格斗下来,背上总是被沾石灰的木剑戳得斑斑点点,当然也就不能算是取胜了。但是,三个人中间莱恩斯的实力依然是最弱的,他即使和奇立恩单独较量也总是输多赢少,不过欧内斯特对此并不在意。 “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的年纪都要大过你,身体条件也比你好得多,取胜是理所当然的,不必颓丧。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条件差异的缩小,你的实力就会慢慢发挥出来的。” 有时候,海因也会难得地到斗技场上看他们较量,很可惜的,每一次海因看到的都是莱恩斯失败。不过海因对此也不在意。 “武将的主要能力在于统兵作战,格斗能力强的将官最多只能对付十几个人,斗技场上是培养不出名将的。” 根据这条理由,莱恩斯除去格斗练习外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就被海因占用了,海因终于把兵棋推演的诀窍传授给了莱恩斯,之后只要一有机会就拉着莱恩斯下兵棋,但结果和格斗场上一样——莱恩斯也从来没赢过。不过海因苦心的教导总算有了些效果——莱恩斯在与奇立恩和老师欧内斯特谈论兵法的时候总算不再是一问三不知了。当然,对于天性疏懒的莱恩斯来说,这样的生活未免太紧张了。 “原以为打退了赤龙重装兵团的入侵后会舒服些,谁知道掉进了更加辛苦的地狱里!白天被逼着练习格斗,晚上还要学习兵法,忙得连出去游玩的时间都没有,米尔斯大神哪,请可怜可怜我这个倒霉的人吧!” 莱恩斯偷偷篡改了每天晚上临睡前的祈祷词,但米尔斯大神显然没有让他解脱的意思,莱恩斯每天依旧是枯燥而乏味地学习。每当海因听到莱恩斯的抱怨时,他总是会用另一个例子来劝诫企图偷懒的南十字军军团长:“奇立恩可要比你辛苦得多,还是多向他看齐吧。” 不过莱恩斯现在的辩论能力大增,很快就会提出反论:“奇立恩可是心甘情愿为别人忙碌的,与我不同!” 两人所指的是同一件事——年老的中京国瓷器商人纪千在海上被海贼袭击的时候受了重伤,腿被大石头砸断了,这自然影响了他的经营活动。纪千惟一的亲人就是他的孙女纪夕,然而,要这个年纪幼小的千金小姐去对付生意场上形形色色的各种人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来,这个中京老头的店铺眼看就面临着关门的危险了。 不过,这种情况反而给了某人趁机接近纪家小姐的机会——奇立恩立即义不容辞地担起了帮助中京老头的职责。尽管奇立恩自己对于经营也是一窍不通,但是他毕竟有欧内斯特、海因和整个南十字军作为后盾,任谁都不敢小看他,就算是议会团长斐兰德也要多多少少给几分面子。而欧内斯特也认为奇立恩学习商业对于他回国以后的执政应该有所助益,因此也就没有阻拦,只是要求奇立恩不能耽误正常的练习。于是从此以后只要练习一结束,奇立恩就往中京老头的店铺里跑,而且每次都要忙到深更半夜才筋疲力尽地回来。 现在,南方剑圣的三个弟子在正常的武士修行之余逐渐挖堀了各自的专长:莱恩斯跟随海因学习兵法战策,为日后担任大将军做准备;奇立恩则忙着在实践中熟悉商业和提高行政的能力——他是草原王国塔利亚斯的王位继承人;至于费尔特斯亚,他的爱好倒是相当单纯——阿古利亚王子的所有业余时间都是在格斗场中度过的。几乎南十字军的每一个士兵都和这位有着金褐色头发的大个子男孩较量过,但是,没一个能胜过他。 在相对平静而又忙碌的气氛中,新科夫诺城度过了大陆历597年二月、三月和四月的时间。到了四月底,从圣佛朗西斯城传来了青龙骑士团出兵平定周边区域的消息。这在商人中间引起了一阵恐慌。他们立即去向海因求助:“青龙骑士团终于出动了!海因主教大人,这一次你有把握取胜么?” 商人们七嘴八舌地提问,不过内容几乎一致。相对于商人们的紧张,新上任的主教冷静得就像一块石头。 “不必担心,诸位,这消息我在月初就知道了。” “主教大人有秘密渠道了解情报,那么也一定有把握取胜!但对方可是号称大陆最强的青龙骑士团啊,听说领兵的副团长柯利亚特已经兵不血刃地劝降了两处领主。” 海因却依然沉静:“斐兰德议长,关于这件事,我也不想在您的面前说谎。如果青龙骑士团真的倾尽全力来进攻,我们南十字军并没有什么胜算。” “什么?” “怎么会这样?那我们的投资岂不是白费了!” 商人们顿时一阵慌乱。面对这种情况,海因暗自好笑——每一次和商人们会谈,他不但能掌握话题的主动权,甚至还能控制对手的心情。 “别着急,我可以向诸位保证,青龙骑士是决不会来进攻的。” 他的话使得众人平静下来,如果是一般人做出这样的保证,恐怕没人会相信的。不过,既然从海因嘴里说出来的,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这……主教大人这样说想必是有些把握的吧。” 粮食商人贝迪莫一向都胆小怕事,凡事总要求万无一失。虽说海因做出了保证,但他还是有些担心。不仅仅是贝迪莫一个人,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些紧张——青龙骑士团的威名实在太盛了。对于这一点,海因也早就预料到了,他不慌不忙地做出了解释:“我的保证诸位尽可以放心。事实上先前我也一直担心青龙骑士团的动向,担心他们接着赤龙重装兵团之后对我们发起进攻。但是现在,青龙骑士团既然忙于平定圣佛朗西斯城的周围领地,他们就决不会再进攻我们了。原因也很简单——在一月份的时候我们刚刚同赤龙重装兵团大战过一场,元气大伤的时候,青龙骑士雷昂都没有发动攻击。现在我们的实力已经逐步恢复,他们当然更没有理由进攻我们了。另一方面,青龙骑士雷昂要对付的不仅仅是我们新科夫诺城一处敌人,高兹堡的塞利斯男爵,甚至林斯塔的阿斯尔王太子殿下,都是青龙骑士要防备的对象。他之所以只派出副官去平定附近领主,而自己却依然坐镇圣佛朗西斯城,显然就是惟恐城防空虚,被别人乘虚而入。” “也有可能是故意麻痹我们,万一他派副官率领半个军团就进攻了呢?” 商人议会中的奴隶贩子卡西莫一向与南十字军不和,此时终于找到机会向海因挑衅,不过,他想和海因谈论军事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听到这样的问题,海因脸上浮现出自信的冷笑:“今年年初我们刚刚击败了帝国十大军团中一直享有盛名的赤龙重装兵团,就算是青龙骑士雷昂,恐怕也不敢那么自信,仅仅率领半个军团就进攻我们吧——更何况只是他的副官。卡西莫阁下总算也为南十字军投资过,难道阁下对自己洒下去的金币一点信心都没有吗?或者……阁下突然谈到军事方面,看来是对我的能力不放心而打算自己亲自指挥实战了?” 海因说到最后一句时突然声色俱厉,周围的商人都响起了一阵笑声。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原本就不讨人喜欢的奴隶贩子满脸通红地钻进人群,再也不敢出来了。 好不容易安抚了骚动不安的商人们,稳定住了人心,海因施施然地前往位于新科夫诺城的市中心——未来科夫诺大圣堂的工地。虽说是科夫诺商人们主动提出要修建的,而且又提供了资金,但在这个年代,所有大工程的主要建设者大都是军人,科夫诺大圣堂的建设当然也不例外,因为军人有严格的纪律和统一的指挥,容易控制又不会闹事,比松散的雇工或是偷懒的奴隶要好得多。工地上除了专业的雕塑匠、画家和手工艺者是从民间雇佣以外,其他都是南十字军的官兵,菲里克斯和戈尔斯两人的中队很不幸地被挑来充当了劳工。而作为主要的设计者和使用者,科夫诺主教海因教士当然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关注教堂建设上。 “主教大人,您的教堂真是太宏伟了!” 菲里克斯是个虔诚的教徒,以前他对海因的称呼始终在“教士大人”和“军师大人”之间徘徊,因为在他看来世俗的“军师”称号似乎要比“教士”高级一些,所以他不知道是该以世俗的地位来表达对海因的尊敬还是教会的称呼更能让海因感到高兴。不过,自从海因得到了主教的职位以后,菲里克斯就免去了如何称呼海因的烦恼。对于虔诚的菲里克斯来说,“主教大人”几乎就是伟大的米尔斯神在人间的代表,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甚至曾经表示过要捐献自己的全部财产,一步一叩地爬到圣城卡达印去朝圣。就连身为教士的海因都为菲里克斯对宗教的死心塌地而感到吃惊,曾经委婉地劝诫过他:“即使是按照最正统的教义,米尔斯神在人间的代理也只有教皇一个人而已,所以不必把‘主教’两个字看得太认真。教会也从来没要求过信徒捐献所有财产和生命,而现在世俗的伙伴们又很需要你,朝圣的事情,暂时还是不要考虑吧。” 身为主教居然这样劝诫信徒,如果被红衣主教索南斯听到一定又会大骂“叛教者”了吧。不过,菲里克斯并没有完全听从教区主教的劝诫:“教皇大人是米尔斯大神的化身,而主教就是教皇大人在各地的分身,当然是要一样尊敬的。现在我的祖国索菲亚正遭受威胁,我不会离开南十字军。但是,等到战乱被平定,莱恩斯大人的愿望得到履行的时候,我就要把我毕生的精力用在侍奉伟大的米尔斯大神上面。” 面对这么个死脑筋,海因也无可奈何。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海因才派他做营建大圣堂的监工。在宗教信仰的驱使下,菲里克斯干得比任何人都卖力;而在他的驱使下,所有的工人都不得不尽最大努力工作,大圣堂的各项建设工作都非常顺利。 “很好,菲里克斯,照这样的进度,大约五年以后基本的骨架就可以完成了。” “五年?基本的骨架?” 菲里克斯脸色苍白地重复,虽然负责监工,但他对于具体的建设工作并没有什么经验,原本甚至想年底的时候就能在崭新的祈祷室中向米尔斯神忏悔了。如果是照一般常见的小教堂来说,菲里克斯的想法倒并不逾越,但凭他的简单头脑,就算现在已经看到了图纸,了解到了大圣堂的宏伟壮丽以后,他仍然无法想象需要多少时间和劳力才能完成这一伟大工程。 “当然,要全部完成雕塑、装饰和环境的安排大约还需要十倍于此的时间。而且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如果中途遇到了变故,恐怕还要拖延下去。甚至拖延个一两百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这样也好,菲里克斯,这样你就可以把一生的精力都奉献给伟大的米尔斯神了。” 海因这样说多多少少有些调侃的意思——菲里克斯在南十字军的诸中队长中以头脑简单、易于知足而出名,被称为“幸福的傻瓜”。不过,恐怕连海因自己都没有料想到,他所说的玩笑话在日后竟会成为现实:由于战乱的波及、资金的匮乏以及教会的干预等种种原因,科夫诺大圣堂的建设在南十字军离开以后就被无限制地拖延了,后来在众多信徒的支持下才得以陆陆续续地一点点完成,直到一百三十年以后,科夫诺大圣堂的雄姿才完全展露在世人面前。 然而,在后来被镌刻在大厅正门石碑上对大圣堂建设做出巨大贡献的许多人名当中,信徒菲里克斯的名字竟然超越了设计者海因大主教而被排在了第一位。 第三章 王子的心愿 亲眼看着一辆辆满载财物和金币的大车进入了凯亚斯城的城门,负责押送的莫利菲才暗自送了一口气。他的脸色很差,眼中也布满了血丝——这些天来莫利菲为了把这批财物安全送到凯亚斯城克瑞斯殿下的手中可是费尽了心机。首先,从米兰的港口搭海船出发;然后从入海口进入额尔古纳河;逆流而上经过数十天的艰苦航程,在一处不为人知的小码头卸货;之后又搬上大车,昼伏夜出,小心翼翼地避开世人耳目才送到这里。而且和以前的护送不同,就算是在林斯塔的国境内,他也不敢寻求正规军的保护,因为这件事情决不能让贪婪的苏里奈王妃知道。总而言之,这一路上莫利菲可着实吃了大苦头。不过,他的辛劳总算没有白费。 “真是辛苦你了,莫利菲。” 专程来迎接的正是林斯塔王国的第二王子克瑞斯本人,不过克瑞斯现在是把自己看作索菲亚王国的书记官和军师来全心全意履行职责的。 “唉,殿下,不是我诉苦,您所托付的事情实在是太困难了,那些东西都是最惹眼的财物,足够引来全大陆所有的盗贼,而您又不愿意公开派兵护送……就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因为还要在内河航行,我们只能用吃水浅的小船运输,结果在海上差点被浪头打翻……” 莫利菲并非罗嗦的男人,但这一次也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克瑞斯充满歉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非常抱歉,莫利菲,可是这件事情也只有拜托你。米兰在财力上秘密支持我们的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我就只能信任你了,而从以前起你就一直是在帮助我的。” 克瑞斯提到了以前的事情,莫利菲脸上的抱怨神情立即消失了,代之以凝重忠直的神色。他跪倒在地,轻声地说道:“殿下,当年如果没有安路达家族的照拂,我的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了,哪里还会有我呢。我的生命都是殿下您的,为您效力是理所当然的事。刚才只是一时糊涂胡说八道,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克瑞斯慌忙把他扶起来:“不,不,莫利菲,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外面流浪,多亏你的帮助才没遇到大麻烦。我对你只有感谢之意,请别胡乱猜疑。”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间的信任又加深了一层。他们并肩向城里走去。这时侯,莫利菲才注意到克瑞斯是孤身一人前来的。而以前多半和他一同行动的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大将杰克佛里特等人一个不见。 “咦,阿斯尔殿下和杰克佛里特将军呢?获得这么大笔的财物他们难道一点都不动心吗?” “我没告诉他们,杰克佛里特将军的性格过于耿直,我们与米兰阿尔伯特大公交往恐怕会引起他的不悦,所以干脆连阿斯尔表兄也一起瞒住了。” “说起来,殿下,直到现在我还想不通为什么阿尔伯特那个老狐狸会老老实实地把这么大笔的财物交到我们手中。大陆上都传说要从那个老狐狸身上榨出钱来比从石头里榨油更困难十倍呢!”克瑞斯脸上现出一丝冷笑:“形势所迫,莫利菲,只是因为形势罢了。” “形势?” “是的,商人都是以利益为最高准则的,阿尔伯特自然更是如此了。为了确保他将来的利益甚至得到更多,他只能预先投资。” “这……请原谅,殿下,我还是不明白。” 克瑞斯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四周没人,就开始低声地对莫利菲做解释——以后还要借重莫利菲做同样的工作,所以一定要向他解释清楚这样做的意义。 “你知道,莫利菲,米兰是全大陆贸易的中心,可它并非是大陆上惟一贸易发达的地区。” “这我明白,殿下。索菲亚的新科夫诺城也是著名的贸易都市。” “是的,所以当年米兰竭力撺掇索菲亚王国攻打原本属于兄弟之邦的科夫诺王朝,就是为了打击贸易上的竞争对手。他们的策略成功了,科夫诺城被毁灭后米兰独霸了大陆的贸易,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原来如此,当年索菲亚的胜利竟然是因为米兰在背后支持……” “此外还有卡达印总教团的力量——科夫诺人不信仰宗教,阻碍了米尔斯教派势力的扩张……当然,这与我们无关。你只需要知道米兰人的行动准则都是以利益为标准的就可以了。出于同样的原因,他们在去年转而支持卡奥斯帝国击溃了索菲亚军。” “为什么?” 莫利菲十分惊异,虽然他的头脑也算是不错的,但遇到这种极为复杂的政治问题,莫利菲毕竟只是一介剑士而已。 “原因同样是科夫诺的竞争,你知道索菲亚的首相克劳德主教就是从新科夫诺城被调往王都上任的,他上台以后在经济上逐步摆脱了对米兰的依赖,转而依靠科夫诺人的财力。米兰人在索菲亚境内的贸易自然受到影响,甚至威胁到了米兰作为大陆贸易中心的地位,所以他们才不顾一切地支持帝国发动战争。正是由于他们在财力和物力上的全力支持,一直仅仅依靠‘卡迪亚盟约’诸签约国供养的卡奥斯才有能力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从而又一次为米兰保住了贸易中心的地位。” “也就是说,大陆诸国间的血腥征战,竟然全都是为了米兰的利益!” 莫利菲顾不上谨慎地叫道,引来了周围人群的一阵好奇目光。克瑞斯冷笑着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总之,米兰自己虽然没什么武力,但它在大陆诸国间的影响力却是决不容小觑的,比起圣城卡达印的教会也不啻多让。” “那么现在呢?他们既然帮助帝国,为什么又会向我们伸出援手?如果被帝国知道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因为帝国并没有得到他们的彻底信任。据说卡奥斯帝国的皇帝法兰为人刚正而严厉,想必不会欣赏米兰人惟利是图的性格。另外,帝国并没有能完全征服索菲亚,谁是最后的胜利者还未可知,精明如阿尔伯特之流当然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哦,殿下的意思是说米兰人现在给我们财力支持,就是为了日后免遭我们的报复?如果是那样他们只需要全力支持卡奥斯把我们消灭不就可以了吗?” 克瑞斯又冷笑了一声:“消灭?他们当然试过了,只是没那么容易。前些日子我们在北陆原狠狠教训了不可一世的铁甲骑士团,想必阿尔伯特也和帝国人一样震惊吧。再加上前不久,莱恩斯子爵的南十字军又击败了赤龙重装兵团,阿尔伯特应该明白帝国的武力并非那么可靠了——他自己又没有强大的武力,说到底,米兰毕竟只是寄生在帝国这棵参天大树上的藤蔓罢了。” “所以阿尔伯特又想利用我们的武力?” “是的,他想利用我们的武力,而我们想利用他的财力,所以彼此间才有谈判的可能。只不过,投资和援助是不一样的,既然已经给了投资,为了不使以前的投资白费,他们就必须投入新的资金以支持我们,然后又不得不投入更多的资金以避免我们失败,这样,我们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得资金支持了。” “有这么容易?” 莫利菲有些将信将疑,克瑞斯微笑着继续解释道: “当然,还有其他别的原因。莱恩斯子爵在新科夫诺城倚仗科夫诺人的财力建立起了南十字军,这也是让阿尔伯特感到恐慌的原因之一。如果他不愿意帮助我们,那么一旦我们取胜,索菲亚王国的经济必然会全力倒向科夫诺一边,那可是阿尔伯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他只有赶紧选择一方下注,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当然不必他来投资,更何况,我们这边毕竟有索菲亚的王太子,是所谓‘正统’,所以米兰人也没什么选择余地。” “难怪我去和阿尔伯特谈判的时候,还没怎么开口他就爽快地答应了。” “当然,就算我不派你去谈,说不定米兰都会派使者来。我们主动找过去正中阿尔伯特的下怀,他当然不会拒绝。正是想清楚了这中间的关窍,我才不必亲自跑到米兰去谈判。事实上派你去主要就是为了用你的武力护送这一批财物而不是借重你的谈判能力。莫利菲,对付这种商人,一是利诱,二是威胁,只要用这两种办法,自可以让他们老老实实地服从。” “不过,殿下,阿尔伯特认为您至少应该写一封信给他。您只给了我一份证明身份的文件,而所有的消息都是通过我口头传达,却没有给他片言只字,阿尔伯特感到被轻视了。” “这我早就考虑到了,我们与米兰的交往决不能有书信往来——文字上的东西以后会被留下,而我不想留下任何证据。如果书信被帝国获得,米兰的麻烦就大了。以阿尔伯特的精明,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他所谓的恼怒也只是外交手段而已,若是我真的写了书信,恐怕他会迫不及待地烧了它。” 克瑞斯低声评论着,对于这位一般人都认为难以对付的米兰大公阿尔伯特,克瑞斯却把他的性格牢牢地把握住了,因此在与阿尔伯特的外交较量中占尽了上风。想了一阵子,他突然轻轻拍了拍莫利菲的肩膀:“啊哈,莫利菲,阿尔伯特这老家伙对你可是相当器重啊,竟然会提出要你出任米兰公国的首相。” “只是谈笑罢了,我并没有当真,殿下。” 莫利菲连忙澄清,心中却暗暗吃惊——阿尔伯特和他会面的时候房间里应该是没有其他人的,但克瑞斯居然能知道自己与阿尔伯特的谈话内容,这着实让他感到吃惊。 “是吗?那就好。” 克瑞斯改变了开玩笑的口吻,语气变得严肃:“千万不能相信那家伙,米兰大公阿尔伯特,是一个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会信任的人。” “我明白,殿下。” 莫利菲恭敬地鞠躬,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感慨——以前他为克瑞斯效力纯粹是为了报答安路达家族的恩情,就算克瑞斯是个毫无能力的花花公子他也一样会尽忠到底。但是现在,莫利菲却感到自己所效忠的对象确实有让他为之效力的才华和魅力。 “能够为克瑞斯殿下效力,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莫利菲低声呢喃,既是向克瑞斯说,也是对自己说。 不久,在清点了阿尔伯特支援的物资之后,看到杰克佛里特急匆匆的来找克瑞斯,莫利菲就告辞了——在名义上他现在依然只是白鸟商团队的副团长,克瑞斯不希望让太多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殿下,克瑞斯殿下,您听说了吗?” 杰克佛里特匆匆走来,脸色很是难看:“青龙骑士团的副团长柯利亚特攻下了圣佛朗西斯城东面靠海的皮特罗斯要塞!” “这已经是青龙骑士团出征以来占领的第四处诸侯领地了吧,也没什么特别的。” 克瑞斯毕竟是林斯塔人,对于索菲亚国内的状况不那么熟悉,所以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但杰克佛里特的想法就大不一样了。 “您不知道,殿下!” 杰克佛里特的声音中带着悲伤和哀痛:“皮特罗斯要塞是索菲亚境内最强大的堡垒之一,扼守着通往东方海边的交通要道,与西面的高兹堡、南面的大天使要塞并称为索菲亚王国的三大重镇。在皮特罗斯城堡内常驻着八个中队的兵力,指挥官布斯特伯爵,是下官的前辈,也是索菲亚王国内最著名的剑士之一。可是这样一座防卫森严的要塞,竟然被帝国军在一天之内就攻下来了。” “骑兵应该是不善于攻城的,想必是那个布斯特伯爵过于大意,让青龙骑士团突袭成功了。” 虽然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消息,但克瑞斯立即做出了判断,而且他的推断一向很少有错误的。 “……也可以这么说,殿下。布斯特伯爵主动率军出击,在遭遇不利局面后又不愿回撤而坚持要与柯利亚特单独比斗,结果……不幸失败了,而青龙骑士团乘机全力突击,一举攻占了城堡。” 杰克佛里特低下了头,声音有些哽咽。布斯特曾经是他的上司,也是最初教他武技的将官,当年杰克佛里特就是以布斯特骑士随从的身分前往林斯塔王国迎亲的。他们两人间的关系相当不错,杰克佛里特一直把他当作老师来尊敬。所以布斯特伯爵的死讯给杰克佛里特带来了巨大的悲伤。但是,对于克瑞斯来说,他既然不认识那位伯爵,当然也不会感到悲痛,而且他也不是一个怜悯失败者的博爱主义者。 “年纪一大把了,却还是这么冲动,结果连为我们拖住敌人的机会都失去了。” 克瑞斯毫不客气地加以评论,像他这样的策士对于那些鲁莽的冲动之举是最不能容忍的,因此他的评价也很不客气。但这引起了杰克佛里特的反对,以前他对于克瑞斯的意见多半是无条件接受的,但这一次他却坚决地反对:“不,殿下。布斯特伯爵决非一个鲁莽好斗的人!” 杰克佛里特的声音微微颤抖,十分激动。 “虽然下官已经有多年没有与他见面,但下官还是能体会出布斯特伯爵的苦心——青龙骑士团实力强大,纵然闭门死守也只能拖延一时。因此,趁着他们分兵作战的时候索性全力出击,如果能够取胜就可以大大削减青龙骑士团的实力,这正是布斯特伯爵对索菲亚的无比忠诚!” “只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不管想得有多好,失败了就什么都谈不上了。” 克瑞斯懒洋洋地回答。只是看到杰克佛里特不高兴地蹙起眉头,克瑞斯连忙转变了话题——他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与杰克佛里特争执。 “那么现在,杰克佛里特,青龙骑士团对圣佛朗西斯城周围地区的平定作战快要完成了吧?” “是的,殿下,只剩下温泉谷了。那里是索菲亚国内最出名的疗养地,以舒适的温泉、美丽的花卉和热闹的游园会而出名,但根本就没有防守兵力,因此帝国军不费任何气力就能轻易得到。” “巩固了圣佛朗西斯城周围的领地,青龙骑士就有余力进行更大规模的行动了呢。” “是,相信不久以后他就会在林斯塔或是科夫诺这两处目标中挑选一处进攻了。” “我们也要做好防备了,杰克佛里特,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与其为他人已经发生的不幸而悲伤,还不如多做些准备避免自己的不幸吧。杰克佛里特将军,自从北陆原会战之后,我们的军力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重新补充兵员、整编部队、尽最快的可能完成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重建工作,这才是阁下当前最紧迫的任务!将来,不管青龙骑士雷昂选择的是新科夫诺城还是林斯塔,我们都免不了和他们一战,而且,根据我的判断,这一天的到来恐怕不会太遥远了吧。” “明白了,殿下,真是抱歉,下官几乎疏忽了自己的职责。” 杰克佛里特接受了克瑞斯的劝告,回头准备离去了。突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殿下,还有一件事……” “什么?” “这……” 杰克佛里特的嘴巴张开了几次,但终于没有开口,摇着头离去了。克瑞斯看着他的背影,颇为诧异。 “一向直爽的杰克佛里特将军,怎么也变得这么吞吞吐吐了?” “克瑞斯!” 低头沉思的林斯塔第二王子肩头突然被拍了一下,把他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却是表兄阿斯尔笑眯眯地站在他的面前。以前,凭阿斯尔的身高要想拍到克瑞斯的肩头还是挺困难的,然而就在这短短的半年间,阿斯尔的个子开始大幅抽高,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比不上自己的表兄弟,可已经有点成年人的味道了。 “啊,亲爱的阿斯尔表兄,您现在似乎学会了神官小姐静悄悄的走路方法哪。只是身为未来的索菲亚国王,如果总是这样鬼鬼祟祟,将来会让臣下疑心的。” “吓到你了吗?很抱歉,克瑞斯,是杰克佛里特要我来的。” “杰克佛里特将军?他刚刚才离开,不知道有什么事,古里古怪的。” 阿斯尔拉着克瑞斯的手,两人走到一处角落里。 “克瑞斯,杰克佛里特一直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但他自己又不好直接开口,所以委托我来询问。” “什么事情就连杰克佛里特都不敢问——难道他有姐妹要向我提亲吗。” 克瑞斯很难得地开起玩笑,但阿斯尔的脸色却很严肃。 “不仅仅是他,这件事情连我也很想知道——克瑞斯,你对于林斯塔的王位,到底有什么打算?”克瑞斯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怒之色:“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阿斯尔犹豫了片刻,回答道:“难道你会不知道吗?据说克拉里克舅父经常在人前夸耀你的才能,结果就造成了苏尔雅城中的大批王公大臣经常借故往我们凯亚斯送礼物;另外,据杰克佛里特说,近来常常有林斯塔的斥侯兵在窥探我们的动静,是麦尔考斯利的手下,他显然也很注意我们;而且,这些日子我们到苏尔雅城去探望舅父的时候,城里的居民看我们的神情,甚至卡勒夫表兄的目光,都有些变了……” 克瑞斯默默地听阿斯尔说着,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抓住了阿斯尔的肩头,死死地盯着他,低声怒吼道:“父亲大人,卡勒夫王兄,还有那个女人,苏尔雅城的愚民们,他们怎么看我都无所谓。可是,阿斯尔表兄,还有杰克佛里特将军,难道连你们都不相信我吗!” 克瑞斯此时的目光之凌厉决非一个十四岁少年所能有的,就算与他亲密如阿斯尔在面对这目光时也禁不住全身发抖。阿斯尔的肩头被克瑞斯紧紧握住,连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好……好痛啊,快放手,克瑞斯……” 阿斯尔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克瑞斯愣了愣,连忙放开了手。 “抱歉,阿斯尔表兄,我是太激动了。” 阿斯尔只是揉搓着自己的肩膀,一时说不出话来。但是,却有另一个声音代他开口了:“该说抱歉的应该是下官,这本是下官想知道的问题。” 是杰克佛里特,他一直悄悄地跟在后头。此时,他终于走到克瑞斯的面前亲自向他解释:“克瑞斯殿下,请您不要误会,我和王太子殿下对于您是决不会有丝毫怀疑的。但是,林斯塔的王位毕竟不能等闲视之。下官想知道的是,您对这位子是否真的全无兴趣?现在克拉里克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林斯塔的群臣中除了苏里奈王妃的死党也大都持观望的态度,甚至已经有不少人主动与我们联络。而被麦尔考斯利把持的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在上一次的北陆原会战中伤亡惨重,到现在都没能恢复实力。至少在目前,凯亚斯城的部队实力是要胜过他们的!” 杰克佛里特又走上前一步,低声但是恳切地向克瑞斯上了一个极为大胆的谏言:“克瑞斯殿下,如果索菲亚王国能有您这样的奇才做我们的盟国国主,那也是非常幸运的事情。我们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全体都愿意为殿下效力,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立即可以……” “够了,杰克佛里特。” 克瑞斯冷冷地打断了杰克佛里特的谏言。 “杰克佛里特将军什么时候变得喜欢自作主张了?年初的时候突然要求阿斯尔表兄登基成为索菲亚的国主,现在居然又想把我推上林斯塔国王的宝座,创造国王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吗?” 克瑞斯以前还从来没有用这么严厉的口气对杰克佛里特说过话,从来不知害怕为何物的黑衣猛将面对克瑞斯那冰冷的目光时竟然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他情不自禁地单膝跪倒,低下了那高昂的头。 “殿下,克瑞斯殿下,下官只是为了索菲亚和林斯塔两国的未来而做此打算。以殿下的才能而为一国之主……” “即使是有才能也要有足够的舞台可供发挥才行,而对于我来说,林斯塔太小了!” 克瑞斯再一次打断了杰克佛里特,他转向阿斯尔,眼光突然变得柔和:“亲爱的阿斯尔表兄,您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对您说过我的志向吗?” 阿斯尔愣了许久,才弄明白克瑞斯的问题含意。 “你是指在北陆原会战结束时那天晚上所说的话吗?” “当然,阿斯尔表兄您还记得吗?” “……你说要统一整个阿伦西亚大陆……” 阿斯尔好不容易回忆起了一些,低声地回答道。事实上,当时阿斯尔虽然听到了这豪言壮语,但并没有当真在意,毕竟克瑞斯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而已。而他自己年纪也不大,对于权力还没什么兴趣。不过,现在跪在地上的杰克佛里特听到这话语之后,他几乎吃惊得跳起来,睁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克瑞斯——眼下他们的祖国还没有恢复,他们还是寄居在别的国家里,而克瑞斯竟然表现出了这么大的野心! “是的,阿斯尔表兄。我要统一大陆,结束这纷争之世。不过,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您,为了索菲亚。” “克瑞斯殿下……” 杰克佛里特终于忍不住出声,克瑞斯回过头去,看着杰克佛里特,眼中闪烁着极端倨傲的光彩:“奇怪吗,杰克佛里特将军,为什么不是林斯塔而是索菲亚,为什么不是我自己而是阿斯尔表兄?阿斯尔表兄对我是无条件地信任,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的。而阁下就有所不同了,身为索菲亚王国的第一大将,总应该保持有一点警戒心的。” “殿下,您……” 杰克佛里特心中的疑问突然被克瑞斯抢先说出,他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看到杰克佛里特的窘态,克瑞斯笑了笑,开始解释:“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在大陆各处旅行,见到了无数的人间悲剧,也遇到了许多悲惨的人,而他们的悲伤、哀痛、失去亲人和财产的凄惨,全都是来源于一个原因——战争!正是因为战争的存在,人们才会流离失所,才会悲伤失望。而战争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大陆上并存着不同的国家。各国间为了财富、土地和名誉而自相残杀,要解决这些纷争,惟一的手段就是统一!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都要把各国统一在一面旗帜之下,用强大的力量迫使它们服从,避免更多无益的流血。而要想达成这样的目的,就必须由一个国家来完成,现在的大陆上能有这样的实力的,除去大沙漠西面仅仅存在于传说中的龙之国度托契亚,只有卡奥斯帝国、索菲亚王国和阿古利亚皇国这三大强国了。” “可是索菲亚已经……” 杰克佛里特忍不住站起来插嘴,脸上满是悲愤之色。克瑞斯淡淡一笑,出言安慰他:“不,杰克佛里特,我所说的实力,不仅仅是指军事力量,还包括了文化、经济、以及人才和民心。索菲亚王国虽然丢了王都,但王太子阿斯尔表兄还活着,国家的王统尚在。而且大批的忠臣良将,像杰克佛里特将军你、贝尔夫德斯伯爵等仍然聚集在王太子的周围,为了恢复国家而努力,另一方面,莱恩斯子爵又在新科夫诺城竖起了旗帜,继续反对卡奥斯的统治,这些正是国家实力的象征!有这么多人的支持,有这么强大的国家实力,我们怎么会败呢!” “克瑞斯殿下……” “克瑞斯……” 阿斯尔和杰克佛里特都极为感动,声音也有些哽咽了。克瑞斯情绪激昂,继续高声地宣言:“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信任!阿斯尔表兄信任我,我可以切实地掌握索菲亚的国家权力,这才是达成我梦想的关键!杰克佛里特,我曾经对阿斯尔表兄说过,现在我也对你说,我的志向,并不是林斯塔的国王,那种依靠血统得来的地位我不稀罕!而且,卡勒夫王兄于我有大恩,我决不会抢夺他的地位。另一方面,林斯塔的民众对我毫不关心,他们用忘恩负义和责骂来报答我曾经为他们做过的一切,所以,他们也没有资格成为统一天下的国家之民众!杰克佛里特,你听好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的目标是索菲亚的首相,索菲亚王国中兴和统一全大陆的开国之相!” 初夏的阳光下,克瑞斯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中,他看起来宛若神癨般骄傲和自信,杰克佛里特和阿斯尔两人甚至感到不能直视。第一次听到克瑞斯说出他的志向,杰克佛里特全身颤抖,再一次跪倒在克瑞斯的面前。 “克瑞斯殿下,对于您,下官只有感激和敬佩。下官,杰克佛里特,以索菲亚军人的荣誉起誓,在任何情况下,一定会服从您的指挥!” 克瑞斯默默地点了点头——能够得到“黑杰克”的效力,他的理想就更容易实现了,这也是他当初选择索菲亚的原因之一。 第四章 大陆勇士 新科夫诺城,斗技场。 “干得不错嘛,莱恩斯,居然能够抵挡我的进攻了。” 费尔特斯亚挥舞着手中的木剑,慢慢逼近比他年轻的对手。若是以前,莱恩斯要么是拔腿就逃,要么就沉不出气冲上来强攻,最终都是失败的下场。不过现在,他已经成熟了许多。莱恩斯稳稳地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费尔特斯亚手中的木剑。 两人再次慢慢地靠近,突然间,费尔特斯亚大吼了一声,向前猛烈突击——进攻前一声大吼正是他的特色之一,一般的敌人若是听到这狮子般的吼声往往早就被吓得腿脚发软,失去斗志了。不过,莱恩斯与费尔特斯亚交手可不是一两次了,当然不会被吓倒。面对费尔特斯亚猛烈袭来的木剑,莱恩斯举起小圆盾挡格,就在木剑接触盾牌的一刹那,莱恩斯轻轻地把盾牌向后缩进,这样一来费尔特斯亚的力量大部分都从盾面上滑过,莱恩斯本身承受的力量就很小了。 随着一声钝响,莱恩斯后退了两步,完全化解了这一次猛击。没等费尔特斯亚改变姿势,莱恩斯立即开始了反击,连续三剑连击居然逼得费尔特斯亚连连后退,对于不擅长用盾牌的费尔特斯亚来说,被迫防守显然是很不愉快的。几招过后,费尔特斯亚扔掉了左手的盾牌,改为双手握剑——他打算使用大剑技了。 “好啊好啊,莱恩斯,看来你确实进步了不少,这样一来我就不必再顾忌什么,可以充分发挥实力了。” 费尔特斯亚是个天性豪爽的人,敌人愈强他就愈有斗志。看到以前一直是手下败将的莱恩斯竟然已经能够反攻,费尔特斯亚对于格斗的兴趣更是大增。 “充分发挥?难道你以前一直没有充分发挥实力吗?少吹牛了!” 自信心大涨的莱恩斯居然出言嘲笑,但他很快就叫苦不迭——费尔特斯亚并没有吹牛,他的木剑上力道骤然增加,纵劈、直刺、横斩,每一击力量都大得让莱恩斯无力招架,而且速度加快了好几倍,若狂风暴雨般向莱恩斯袭来。现在的莱恩斯终于体会到了战场上敌人面临费尔特斯亚时的感觉——这家伙攻防之间虽然有破绽,但招式速度之快根本就令人来不及做出反应。虽然只是木剑,但若是被打中一下,恐怕也逃不了骨头折断的命运。莱恩斯只能打起全副精神回避,心中还指望费尔特斯亚这种完全不顾体力的猛攻会耗竭他的气力,但他又一次失望了。阿古利亚王子天生的巨力似乎是无穷无尽的,漫天的剑影不停地向莱恩斯涌来,莱恩斯一开始还能看清费尔特斯亚剑尖的动向加以闪避,但到了后来就两眼发花什么都看不清了。终于,莱恩斯因为闪避步法不够娴熟而慢了下来,被费尔特斯亚狠狠地一剑打在腿上,虽然费尔特斯亚已经减弱了力道并把剑身翻转,但莱恩斯还是被打得跪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喂喂,对待自己人也这么狠哪!” 虽然疼得龇牙咧嘴,莱恩斯还是忍不住开口说话。费尔特斯亚收起剑,走过来把他扶起来,脸上却并没有抱歉的意思。 “这可不能怪我,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不过,能逼我使出全力来,莱恩斯你的实力已经大大增加了。” “不错,短短半年内能有这样的进步,可见莱恩斯的潜力还是很大的。” 不知不觉间,老将军欧内斯特出现在了斗技场的旁边。脸上带着年轻人早已熟悉了的微笑。 “费尔特斯亚,你的气力比以前又增加了不少,但是招式还未见纯熟,进攻以前还要想一想,这大大延缓了你的速度,如果不是因为这原因,你早就可以把莱恩斯打倒了。” “老师……” 费尔特斯亚有些不服气——所有与他较量的人都对他的速度和力量感到害怕,而欧内斯特竟然说他的动作仍未纯熟! “想不通么?费尔特斯亚,你对敌的的优势就是在于力量和速度。在力量上,随着年龄的增长自然会逐日增加的,而且你平时也很注意锻炼身体。但是对于速度,就不能仅仅依赖天赋了,招式的娴熟是要经过苦练的。我对于莱恩斯的要求是他在打斗的时候应该多用脑子。而对你,恰恰相反,你在对敌格斗的时候不能多想。” “不多想?” 这下子不但是费尔特斯亚,就连莱恩斯也被弄傻了。但欧内斯特冷静地点头:“一点都不错,费尔特斯亚,我对于你的要求,是要把所有的招式都练到不需要思考就能使出的地步,进攻,进攻,再进攻,在不断的攻击中摧垮对手。这也是最符合你个性的战斗方式吧。” “对极了,老师!” 费尔特斯亚兴奋地回答。欧内斯特笑了笑,继续下去:“所以无论对手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身处什么样的条件之下,你都必须自然而然地转换到进攻的状态中。而在这一瞬间最重要的就是速度,如果那时候你还要考虑用什么样的招式,可就会丧失了良机。因此,费尔特斯亚,要牢牢记住这一点……” 老将军的双目闪亮,向费尔特斯亚告知了后来令他终身受益无穷的诀窍:“先动手,然后再考虑!” “是,老师!” 费尔特斯亚大声地答应。之后,老将军又转向莱恩斯:“虽然最后还是失败了,但你的表现还是让我很满意。总而言之,干得不错,莱恩斯。” “谢谢,老师。” 得到了老师的夸奖,莱恩斯着实感到得意,不过,紧接着欧内斯特就对他提出了意见:“还是有一点小问题,莱恩斯,你牢牢记住了我要求你注意观察对手的教导,这当然很好,可是,你观察的目标却错误了。” 欧内斯特随手捡起地上的木剑,挥舞了几下,那木剑立刻幻作了一团光影。 “现在你能看清我的剑吗?” “不能,一点都看不清。” 刚才注意费尔特斯亚的剑尖动作已经让莱恩斯头昏眼花了,现在他甚至都不敢再看那团剑影。 “是的,剑上的招式千变万化,如果你要观察的应该是对手的剑,那就犯了舍本逐末的毛病,要注意观察我手上的动作。” 欧内斯特不经意间又教给莱恩斯一招,莱恩斯依言观察欧内斯特的手腕,果然发现了许多规律性的东西。 “明白了,老师,关键在手上的动作!” 莱恩斯兴奋地大叫,看到学生立即掌握了诀窍,老将军欣慰地点头:“不错,剑术最终还是要依靠手来施展,与其注意对方的剑,不如观察对方的手,这才是取胜之道。” 说着,欧内斯特又奇怪地东张西望:“奇立恩呢?奇立恩怎么不在?他一向都是最勤勉的。” 莱恩斯与费尔特斯亚对望一眼,两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欧内斯特也立即恍然大悟,自嘲地笑了起来。 “呀呀,我曾经要求他不能影响练习,可是现在看来命令的堤坝只要决一点口最终还是会造成滔天洪水的,这孩子最近也有些心不在焉了。不过没关系,我是专门来找你的,费尔特斯亚,站住,不要悄悄地溜走!” 原本打算偷偷溜去给奇立恩报信的阿古利亚第三王子被老将军用一只手拎住脖子揪了回来——虽说费尔特斯亚的个头几乎与老师一般高大了,又是南十字军中最出色的猛将,但在南方剑圣的面前却依然像是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顽童。 “有事吗,老师?” 费尔特斯亚以为自己又有什么过错被老师抓住了,不过,这一次欧内斯特告诉他的却是好消息—— “正确说来,我是来向你祝贺的,费尔特斯亚。” “祝贺?” “不错,最近你没去酒馆吗?” “没有,我不喜欢到那种低级地方去。” 欧内斯特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费尔特斯亚的王族意识始终非常浓厚,与绝大多数有空就泡在酒馆里的武人不同,他虽然好酒但却不喜欢酒馆中随便的气氛;与莱恩斯待人接物毫无顾忌的性格也不一样,费尔特斯亚从来不与平民在一起厮混。而在新科夫诺城这种商业发达的地方,爵位和血统是根本不被人们看重的。因此费尔特斯亚虽然是南十字军中最勇猛的剑士,但并没有什么朋友。不过这样也好——泄漏身份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减少了。对于这样的性格,欧内斯特虽然不是很欣赏,但也无意强求他改变。 “嗯,费尔特斯亚,你知道在酒馆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消息,偶尔去打听情报也不错的。前两天出来了最新的大陆武士排行榜,很高兴听到你的名字已经被排进了前三十位。” 老将军告诉费尔特斯亚这个消息,原以为这个最重视名誉的弟子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然而,出乎老将的意料,费尔特斯亚在听说了这消息以后只是愣了半晌,才很不高兴地说道: “只排到第三十位吗?这么瞧不起我。” “既然挤进了排行榜,总是从最后一个开始的,大陆上有成千上万的武士,能排到前三十位之内,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之所以有这份荣耀,主要是因为上一次你们三个联手打败了赤龙重装兵团的指挥官卡尔达克,而在三个人中间,你是出力最大的。” 老将的言辞热情而激动,充满了感染力——他想尽可能让学生体会到这份荣誉的来之不易,然而,费尔特斯亚还是懒洋洋的不感兴趣: “是为了那件事吗?几个月以前的事到现在才做出评价,那些米兰商人的反应也太迟钝了吧。”欧内斯特禁不住苦笑起来——费尔特斯亚的骄傲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想。 “就算是米兰商人,要打听全大陆的事情,还要把消息综合整理,费上几个月的功夫也是很正常的。而且你们三个人联手攻击卡尔达克将他击败,严格来说应该是不计入武士战绩的。” “早知道那两个家伙会分我的武勋,我就单独和卡尔达克决斗了。” “费尔特斯亚!” 老将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脸上也浮起了不愉快的皱纹: “为了独占武勋而单独冒险,这是身为武将的大忌!自古有多少名将因为这种贪心而把自己陷入到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中,虽然我一直认为你应该有身为王者的傲气,但是千万不能把同伴看作竞争对手,这一点决不能忘记!” “是,老师,我错了。” 老将难得斥责费尔特斯亚,但如果有所劝诫那就一定是非常严厉的。费尔特斯亚只得接受教导。 看到同伴受到斥责,旁边的莱恩斯就打算为费尔特斯亚减轻压力。与海因在一起的时候多了,莱恩斯也学会了不少策略。 “对了,老师,现在大陆上排名第一的武士依然是青龙骑士雷昂吧?” 把话题岔开,转移老师的注意力,这一招确实用得挺是时候。欧内斯特不得不转过头来应付莱恩斯——不管学生提出什么样的问题,身为老师都有义务要为之解答,这是欧内斯特的教育理念。 “嗯,大陆排名第一的武士位置向来是众人争夺的焦点,但是青龙骑士雷昂确实可以说是当之无愧。当今天下能够与他较量的将官原本就寥寥无几,再加上他得到了圣剑兰特贝尔克,更是如虎添翼了。手持圣剑的青龙骑士,绝对是天下无敌的。” “这么厉害?” 莱恩斯吐了吐舌头。不过说来也奇怪,以前提到青龙骑士的名字时,总感到是在另一个遥远空间的事情,似乎是在提某一个神癨的名字。而现在,在老将欧内斯特、军师海因等人的潜移默化之下,他们提到雷昂的时候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凡人来看了,不仅如此,在费尔特斯亚的心目中,雷昂已成为他追逐竞争的目标。 “难道就没人能胜过他吗?武士榜上排名第二的是谁?” 费尔特斯亚果然很不服气,恶狠狠地叫嚷道。而他立即得到了回答,不是来自欧内斯特,而是莱恩斯—— “是我们索菲亚王国的第一大将,被称为‘黑杰克’的杰克佛里特将军。以前一直被认为是大陆第一猛将,后来虽然在卡德莱特平原与青龙骑士的交战中退让,但那也是因为雷昂手中同时持有圣剑兰特贝尔克和魔剑萨恩巴特的缘故。” 莱恩斯的语调中充满了骄傲。杰克佛里特一直是索菲亚国人的希望之所在,他也确实无愧于这种希望。就算是费尔特斯亚,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勇名。 “确实听说过,那么排名第三的呢?” 费尔特斯亚打破沙锅问到底,一路追问下去。不过,这个问题能回答的人就不多了,莱恩斯想了一阵没能想起来,只好求助地看着老师。欧内斯特点了点头,耐心地向两个学生做出了说明:“排名第三的武士名气本应该是很响亮的,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却不多,因为大多数见到他脸的人都被他杀死了,人们也不愿谈到这个恐怖的家伙。他的名字叫玛鲁迈斯,是死亡佣兵团的团长,全大陆最为恐怖和残忍的男人。” “死亡佣兵团?全大陆排名第二的佣兵团吗?” “是的,这支佣兵团的规模并不大,之所以能得到排名第二的位置,主要就是因为有玛鲁迈斯这个佣兵团长。一般来说佣兵团总是有比较亲密的国家作为后盾,在那些国家接的任务比较多一些。比方说排名第一位的金蔷薇雇佣兵团就是以卡奥斯帝国的武力背景作为后盾,它所接下的全都是对卡奥斯帝国有利的任务,至少也不会妨碍到帝国的利益。然而,死亡佣兵团却完全不同。” 欧内斯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于即将被提到的恶行,就算是南方剑圣也感到难以忍受。 “玛鲁迈斯这个人完全没有所谓信义和道德的观念,不管是什么人或国家,只要给钱就可以雇他卖命,而即使是刚刚给过他大笔佣金的雇主他也可以立即转手加以杀害,只是为了另一笔不大的酬金。” “如果只是为了钱而卖命,那么这种人倒不难对付。” 不知何时,军师海因来到了他们身边听他们交谈,这时候终于忍不住插嘴了。海因对于控制人心向来是很有心得的。喜欢金钱的就用大把金币将之俘虏、迷恋权位的就授以官职、重视荣誉的就尽力夸耀,针对不同的人使用不同的对策,所以海因就连处在敌对方地盘上的海贼都能利用。 “如果海因军师也这么想,那是相当可悲的。” 对于海因的自傲,欧内斯特却是丝毫不以为然:“以前也不乏想利用玛鲁迈斯的自作聪明者,但这些人的头颅后来都被挂在了玛鲁迈斯的脖子上作为装饰品。玛鲁迈斯是个从来不被他人利用的人,甚至那些自以为对他施了大恩或是对他还有用处的人玛鲁迈斯都照杀不误,如果是他想要杀的人,不管对方出多少钱他都不会饶恕,在他的字典中从来都没有‘宽恕’这个词。” “把人的头颅挂在脖子上作为装饰品?竟然有那么残暴的家伙?” 莱恩斯不能置信地问道,欧内斯特脸色沉重地点头:“这是兽人族的习惯,挂的头颅越多,越说明本人的勇猛,据说玛鲁迈斯是兽人与人类的混血儿,所以他既有兽人天生的巨力又有人类的智慧,而他把这一切有利的条件都用在了作恶上。他早就完全失去了兽人的纯朴和直率,而人类的道德规范又完全约束不了他,可以说,这个人身上集中了大陆上所有种族的恶质。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往往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杀无辜,甚至连女人和小孩都不放过,被死亡佣兵团袭击过的城镇,多半是一个活口都留不下来的。” “这种疯子,大陆上有那么多有名的武士和军团,难道就没人阻止他吗?” 费尔特斯亚暴躁地叫道。但欧内斯特只是沉静地回答:“想杀他的人当然不在少数,有些人是为了抢夺第三武士的名号,有些人纯粹是为了除害,不过他们都失败了。只是让玛鲁迈斯脖子上的骷髅越挂越多,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再敢谈论杀他的事情了。而且,玛鲁迈斯并非一个无谋的莽夫,他并不招惹那些军事力强大的国家,诸如卡奥斯、阿古利亚,还有我们索菲亚,他从来不与这些国家为敌。这些国家自己又有许多麻烦事,当然也就不会冒着损失兵力的危险去捉拿他了。他也从来不曾向排名在他之上的杰克佛里特或是雷昂挑战过,因此一直保持了大陆第三武士的名号。” “好吧,那么以后,就让我来收拾他!我并不在乎大陆第三武士的名号,但若是让这个家伙继续横行,就是米尔斯大神也一定不会乐意的。” 说着,费尔特斯亚转身朝向莱恩斯:“莱恩斯,我们可要约定好了,这个疯子是属于我的,以后就算你遇到了也要把这家伙让给我!” “好吧,我同意。” 莱恩斯高声回答,他还与费尔特斯亚击掌为誓。欧内斯特和海因对看一眼,两人眼中都浮现出笑意——两个少年的约定似乎有些可笑,不过,对于两个少年自己来说,他们的态度却是很认真的。 “那么后面呢,排在后面的又是哪些人?” 费尔特斯亚依然问个不停,欧内斯特淡淡一笑,回答道:“排在前三位的武士被称为‘前三强’,这几年基本上没变过。而第三位以后的名号就经常变更了,没有必要多加注意。” “是谁呢?排第四位的武士一定也很有名的。” 莱恩斯也起劲地询问,但欧内斯特只是淡淡一笑,却不做回答。 然而,经过海因的苦心教导,莱恩斯察颜辨色的能力已经非常优秀,从欧内斯特的神色中,他猜出了答案。 “是您!大陆排名第四的武士就是您吗?欧内斯特老师!” “原来是老师啊!凭老师的本领,怎么只排在第四位?” 费尔特斯亚大感不解地叫道。 欧内斯特微笑,脸上却浮现出了回忆的神色。 “事实上,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在排行榜上出现过了,退隐的武士是不会在排行榜上出现的。这一次为了索菲亚而出仕,而那些米兰商人竟然又把我排上去了。” “欧内斯特大人昔年曾经是大陆排名第一的剑士,如今重新出山,竟然只被列到第四位,那些米兰商人确实也太没眼光了。” 海因在旁边插嘴,其实还是为了刺激老将的雄心。不过,欧内斯特却只是摇头:“如果我们这些老人总是占据着上位,就会挡了年轻人的前进道路。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当年的梅菲斯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飘然而去的。如今我的职责就是引导你们这些年轻人,莱恩斯、费尔特斯亚,还有你,海因,日后的阿伦西亚大陆将是你们充分表现的舞台,而我们这些老人的职责,就是为你们铺好道路。武士排行榜中除去‘前三强’的位置难以撼动,后面的排位经常有更替,而现在那些米兰人竟然一下子就把我放在了第四的位置上,未免太抬举我了。” 欧内斯特似乎想起了许多往事,他转过身子,离开了斗技场。 “老师,欧内斯特老师!您还没说完哪!第四位以后的人是谁……” 费尔特斯亚叫喊着追过去,莱恩斯也想追过去,但被海因一把抓住了衣袖。 “别过去了,莱恩斯。欧内斯特大人不想再谈下去了。” “为什么?” “因为排在第四位以后的武士全都是卡奥斯帝国十大军团中的名将,日后也许都要和你在战场上交手,欧内斯特大人怕说出来会打击你们的斗志。” “开什么玩笑,打击我们的斗志?现在雷昂的青龙骑士团正驻扎在圣佛朗西斯城,我们也从来不曾害怕过哪!” 因为追不上欧内斯特而垂头丧气返回的费尔特斯亚正好听到了这一段话,他立即跳了起来。海因在心中暗自得意——他故意曲解老将军的心情,目的就是刺激这两个年轻人,激发他们的斗志。费尔特斯亚的反应正在他的意料之中。 “是吗,那么我就告诉你们了,听了可别害怕。排第五位的阿尔方斯,担任卡奥斯帝国白龙圣骑士团的军团长,据说拥有与青龙骑士雷昂不相上下的实力,只是因为他的主教身份很少与人交手,排位才比较落后。排第六位的哈西那姆,帝国皇家近卫军军团长,卡奥斯皇帝法兰最信任的年轻猛将,三年以前他的名字才刚刚进入大陆武士排行榜,但现在已经蹿至第六的高位,爬升速度之快为历代武士之最。排在第七位的也是帝国将官,卡奥斯帝国皇家剑士军团的的指挥官安特亚斯将军,此人是昔年卡奥斯帝国的第一名剑士……” 看到莱恩斯和费尔特斯亚正听得出神,海因突然拍了拍莱恩斯的肩膀: “喂,莱恩斯,你知道为什么卡奥斯帝国的的梅菲斯能被称为‘枪圣’而与之齐名的欧内斯特将军只能被称为‘南方剑圣’吗?” 莱恩斯愣了愣,怔怔地回答:“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安特亚斯?” 海因点了点头,笑道:“正是这样,因为帝国有安特亚斯在,所以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欧内斯特将军‘剑圣’的称号——他们认为安特亚斯才有权担当这个名号,于是欧内斯特将军只能得到南方诸国的承认而被称为‘南方剑圣’了。就算是这样,帝国内部还有不少人将安特亚斯称为‘帝国剑圣’……呵,很有趣吧。” “这个家伙这么厉害?” 费尔特斯亚有些不相信地问道,而海因却正色回答他:“确实如此,此人和排在上面的那三位帝国将军——白龙圣骑士阿尔方斯、帝国皇家侍卫长哈西那姆以及青龙骑士雷昂被合称为帝国的四将军,实力绝对是不可轻视的。安特亚斯虽然是其中最年长的一位,但据说青龙骑士雷昂、冰龙海骑士团的加拉米奥、甚至帝国皇太子奥利佛大公,公主西奥苔丝等人都是出自他的门下,皇帝法兰让安特亚斯专门负责教授自己的子女,可见此人有多受器重了。如果以后你们在战场上遇到他,可千万不能轻敌……” “好啦好啦,再下面的是谁?” 费尔特斯亚有些不耐烦了,海因笑了笑,继续介绍下去:“铁甲骑士团团长斯泰恩保克原本名列第八位,被称为帝国四将军的候补,但是经过了北陆原会战的败北之后,听说现在排名下降了一点。再下面的,就是金蔷薇雇佣兵团的团长珍妮特·夏洛蒂,最近她在山岳之国特里科的表现十分活跃,不久前她的排名正好升到了第十位,成为大陆上第一个排名在前十位之内的女将……” 海因滔滔不绝的谈论突然又被费尔特斯亚打断了:“等一等,海因。说了半天,尽是索菲亚和卡奥斯的将军,甚至还有佣兵团长,但怎么没有我们阿古利亚的将军!不管怎么说,我们阿古利亚也是大陆三大军事支柱之一啊!” 海因愣了愣,显出一丝苦笑:“很抱歉,费尔特斯亚殿下,这武士排位并非是由我决定的。阿古利亚黑衣骑士团的骁勇善战早就闻名于全大陆了,但这些年来并没有听说过什么特别出众的武将……听说殿下的第二位兄长加瓦夫王子颇具勇名,不过好像还没能在武士排行榜中排名……” “加瓦夫?那种人也能叫勇将吗!” 费尔特斯亚满是不屑地说道。听起来费尔特斯亚与阿古利亚的第二王子明显不合,莱恩斯有些奇怪地看着海因,等待他做出解释,但海因只是轻轻地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介入。 费尔特斯亚面向北方,恨恨地抱怨了几句,不知是抱怨米兰人的不公还是本国武将的无能。终于,他回过头来,向着海因说道:“想不到连加瓦夫这种人都能在阿古利亚国内称雄,海因,你看着吧,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阿古利亚勇者的名字——费尔特斯亚!” “当然当然,殿下的勇猛很快就会天下皆知了。” 一面敷衍着自信心膨胀的费尔特斯亚,海因匆匆拉着莱恩斯离开了。 “做什么,海因。为什么这么急匆匆的?” 当他们走到费尔特斯亚看不见的地方以后,莱恩斯很惊奇地询问。 “嘘,小声点,可别让费尔特斯亚听见。这次是我不好,不该提起阿古利亚王族的事情。今后,如果费尔特斯亚提起了有关阿古利亚的事,特别是关于他们兄弟间的事情,你最好装聋作哑。” “为什么?费尔特斯亚和他的兄长们不睦吗?” “不仅仅是不睦而已,那位加瓦夫王子的母亲,就是阿古利亚的王妃,据说当年费尔特斯亚的母亲就是被她谋害的。费尔特斯亚如果留在国内也一定没命了,所以才被送到这里来的。将来,费尔特斯亚回去以后,阿古利亚国内一定会有一场大乱的。像这种王族内部的纷争,我们这些外人最好不要介入。” “是这样吗?海因,你竟然连这种事情都知道,真是了不起啊。” 莱恩斯满不在乎地说道,海因抬起头来看了他半晌,也没弄清莱恩斯究竟是在夸赞自己还是在讽刺。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把它理解为好意。 “没办法呀,在城内住着两位王族,不可能完全把他们当普通人来对待的。考虑到将来,只能对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的局势略加注意了。” “仅仅是‘略加注意’吗?可我听说贝利克安的整整一个中队都被你用来派谍报了。” 莱恩斯到底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对于军团的动向不可能一无所知。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圣佛朗西斯城及其周围的领地,林斯塔的消息,还有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这么广大的区域里没有足够的人手可不行啊——按理说这些都应该是你身为军团长的职责所在,可你却毫不关心。” 海因话锋一转,转而指责莱恩斯的失职。莱恩斯干笑了两声,不敢再接口了——他的辩论能力比起海因,还是差得太远了。他只得顺着海因的话题往下说:“那你打听到了什么情况?” “主要是为两位王子考虑日后的出路。说实话,他们的未来都并不乐观。” “什么?” 莱恩斯吃惊地停下脚步,他一直认为身为王族应该是幸运的事情,他的好友阿斯尔就是这样,从小就有许多人效忠,也被人尊敬。 “奇怪么?‘有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不幸’,王族当然也不能例外。” 海因用一句古老的谚语表达了他的意思,看到莱恩斯还是惊奇地睁大眼睛,他只能详细解释了:“比如说费尔特斯亚吧,他从小就没了母亲。” “阿斯尔和我都一样,这么多年也应该习惯了。” “然而费尔特斯亚却是为了避难才来到新科夫诺城的,可以说,他是被祖国抛弃的。而且,在阿古利亚国内,他的两个王兄都对王位虎视眈眈。将来如果费尔特斯亚回国,必将被认为是新的威胁而遭到联合抵制。” “是有些麻烦……大不了他留在我们南十字军不回去好了。” 莱恩斯眼珠一转,想出了这条“妙计”。而海因只能苦笑摇头:“没那么简单,费尔特斯亚的身份决定了他是王位的竞争者,如果我们留下他,那么不管阿古利亚国内哪一方得势,在消灭了另一方以后都会把目标朝向惟一具备竞争资格的费尔特斯亚,而那时索菲亚也就树下了阿古利亚这个强敌,这可是我最担心的。” “那我们就索性帮助费尔特斯亚夺取阿古利亚皇帝之位,岂不是可以得到强有力的臂膀吗!海因,凭你的谋略,一定可以做到的。” 莱恩斯兴高采烈地出主意,这一次海因倒没有否决,只是皱着眉头:“我早就考虑过这方案了,并非我自夸,要让费尔特斯亚登基决非难事。可问题也正在于此——费尔特斯亚固然勇猛善战,是个优秀的武将,但我并不认为他适合成为一国之主。如果真让他做了皇帝,阿古利亚也许不会对索菲亚构成威胁,可是费尔特斯亚必将连年对其它国家发动战争,那时候阿古利亚的臣民一定会陷入无边的战乱之中。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将他人置于不幸境地中,这决非是让人心安理得的选择。” “难道另两个王子登基阿古利亚的臣民就会安乐了吗?” “不知道,阿古利亚太远了,得到的消息不多,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另两个王子的为人。不过,阿古利亚的国民崇拜勇猛的英雄,听说第二王子加瓦夫在这一方面就颇有名气。” “再怎么强也胜不过费尔特斯亚吧。” 莱恩斯坚信在他们这一辈的年轻武将中绝没有人能超过阿古利亚的第三王子,这可是他被打倒过无数次之后得出的宝贵结论。 “这一点我也坚信不疑,所以我才说可以轻易让费尔特斯亚登上阿古利亚的皇帝位。” 海因笑眯眯地回答。 “那么,奇立恩那边呢?他有几个心怀不轨的兄弟?” “相对于阿古利亚,塔利亚斯的情况要好一些,奇立恩是嫡子,只有一个年纪幼小的妹妹,所以他的王位倒是很稳固的。” “那不是很好吗?” “可是塔利亚斯的麻烦在外面,虽然号称草原之国,但大草原上各种各样的游牧部落有几十个,势力较大的也有十来个,并不是全都服从塔利亚斯管辖的。而且游牧民族的生活来源又很不稳定,只要来一阵风暴就会冻死很多牲畜,这种情况常常导致部落之间的战争。将来奇立恩登基之后面临的内忧外患可着实不少。” “确实挺麻烦,如果海因你到那边去,也许能解决这些问题吧。” “可我不可能过去——我们自己的麻烦也很多,光是夺回王都这件事就足以让我伤透脑筋了。”海因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些问题困扰他显然不是一两天了。 “不但要为索菲亚的未来考虑,还要想到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的未来,海因,如果被欧内斯特老师知道了,他大约又要笑你操心太多了吧。” 海因苦笑了两声:“欧内斯特大人只知道出于情谊把人收下来,却没想到以后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关系到未来索菲亚王国的外交环境,作为军师,当然要尽可能整备一个最好的环境。” “是吗?听你的口气,就像已经坐到了索菲亚首相位置一样。” 莱恩斯嬉笑着讽刺,但出乎意料的,他的讽刺居然没有引来海因的回击,海因若有所思地愣住了,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索菲亚的首相么……对我来说并非很遥远的地位啊……” “什么?你……” 没等莱恩斯说话,海因突然一拍莱恩斯的肩膀,结束了这个话题:“行了,莱恩斯,不要老是被麻烦事束缚住手脚,这些事情并不需要在一两天内解决,时间还长得很,我们尽可以慢慢地考虑。” 不知不觉间,海因用上了“我们”——他对于莱恩斯的判断力已经颇具信心了。 “对了,海因,还有一件事。” 莱恩斯显然还不打算结束谈话,他又提出了问题:“刚才你提到了不少帝国军的名将,可你忘了说一个最重要的人。” “哦,是谁呢?” 海因回过头来,莱恩斯得意洋洋地说道:“卡尔达克!被我们打败的赤龙重装兵团军团长!赫赫有名的红武士!他在大陆武士排行榜中排第几位?” 海因微笑着看着莱恩斯:“真的想知道吗?知道了可别后悔。” “后悔?为什么?我只是要知道我们打败的对手有多强。” 莱恩斯满心欢喜地回答,海因忍住笑意,说道:“好吧,那么我就告诉你。虽然在帝国十大军团中享有盛名,但赤龙重装兵团的强大并非单纯由于卡尔达克的武力,主要还是得益于副官凯勒尔的谋略。卡尔达克有‘红武士’的称号主要是因为他参加的格斗战次数很多,不过这样一来败北的次数也就不少了,很多人都是靠击败他而在武士排行榜上得到晋升的。当年他甚至因为在格斗战中输给了新进的帝国皇帝侍卫官哈西那姆而失去了帝国四将军之一的位置……总而言之,他在大陆武士排行榜中的顺位并不高,原来也就在十五六位左右,又经过这一次的格斗战败北,大约……跌到二十位以外去了吧。” “什么?我们打败的敌人竟然这么不中用。” 莱恩斯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海因吃吃地笑着,无视于莱恩斯的伤心失望,他自顾自离开了。 第五章 兽人潜行 正当新科夫诺城的海因用嘲笑的口吻谈论着卡奥斯帝国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时,另有一个人却满怀尊敬地带着花束和点心前往圣山科奥林斯的神庙去探望卡尔达克。这个人当然就是卡尔达克的直属副官,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团长凯勒尔男爵。 在年初的新科夫诺城攻略作战失败以后,凯勒尔代替重伤的上官担负起了全部败战的责任。不过幸好有前面斯泰恩保克的大败作为垫底,凯勒尔也没受到什么惩罚——治军一向严厉的皇帝法兰竟然会连续两次原谅在大陆南方攻略战中败北的将官,已算是十分难得了。但是,凯勒尔感到自己身为参谋官却连续败在敌方军师海因的智谋之下,实在惭愧。于是他主动上书请求自贬一级,官阶从副军团长贬到了普通中队长。但是因为赤龙重装兵团并没有任命新的副军团长,而且军团长卡尔达克本人由于重伤不可能再处理日常事务了,凯勒尔的权限反而被扩大——他实际上掌管了赤龙重装兵团的全部事务。连日来一直忙得不可开交,直到过了好几个月,他才抽出时间来探望上官。不过现在凯勒尔的心情很轻松,一路走一路哼着小调,同时观赏着四周美丽的风景。 圣山科奥林斯的范围广大,就连帝都天舞之城也是在圣山科奥林斯的范围内。如果不是这样,白龙圣骑士团团长阿尔方斯终身不离开圣山科奥林斯一步的誓言可就难以实践。不过,大部分的神庙都集中在主峰的附近,距离帝都天舞之城有两天的路程。这一路上都是卡奥斯帝国境内风景最优美的地方,以科奥林斯主峰的雪山为背景,奇峰、怪石、飞瀑、流泉,风景美丽如画。多年来一直在军旅中经历血腥厮杀的凯勒尔很快就被深深沉醉了。 “能够在这种地方养伤,卡尔达克将军也算是因祸得福呢。” 凯勒尔在心里暗自这样念叨。特别是当他看见那些美丽的修女和女神官们嬉笑着在山泉中沐浴,看见有人过来一边惊叫一边逃开以后,他的这种想法就更强烈了。凯勒尔也曾经做过教士,不过是在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中。在那里他终日面对的只有阴冷的墙壁和主教们冷冰冰的怒容,从来没想过提倡禁欲的宗教生活竟也会如此丰富多彩——路边的果园中,男女教士们毫不忌讳地围坐在一起谈笑唱歌,同时尽情畅饮被卡达印教会严厉禁止的葡萄酒。看见凯勒尔经过的时候还很热情地喊他一同休息。这种诱惑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凯勒尔在谢绝了最初几个人的好意之后终于忍不住在一群教士的身边坐下,放松一下身体。同时,他也想弄清为何这里的宗教生活如此自由。 很快,凯勒尔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卡奥斯帝国原先信奉的多神教本就是开放、提倡享受和重视人体美感的宗教,后来虽然归附了圣城卡达印的米尔斯教派,但实际上并没有失去原有的活泼,这里的教士原都是多神教中的祭司,他们虽然换了信奉的对象却并没有改变原来的生活习惯。 在喝了几口浓郁芬香的深红色饮料以后,凯勒尔也像放松身体一样放松了自己的思想。脑子里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原来做阿尔方斯大人的手下竟然是如此的舒适,难怪夫利斯大人总是责怪他引诱了忠实的信徒,也许我也该重新施洗礼,再一次加入教会。不过,这一次一定要做阿尔方斯大人的手下。” 虽然这么想,但在重新出发以后不久,当凯勒尔面临着通往阿尔方斯驻地与卡尔达克所在神庙的岔道口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加入白龙圣骑士团毕竟只是一时的浪漫幻想而已,凯勒尔是一个负责任、讲信义的将官,他一向都以身为赤龙重装兵团的成员而自豪。 圣山科奥林斯原本是作为多神教的圣地而存在,在这里修建有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神庙,海神波瑟斯、太阳神阿波罗、月之女神玛塔衣奴、美神托莫索斯……甚至还包括了人人都讨厌的死神斯奴比斯,几乎每一位神都有属于自己的神庙。如今虽然他们以米尔斯神作为最大的神癨来供奉,但教士们并未因此荒废其它的神庙。 “米尔斯大神是个慈悲的神,想来他也不会愿意为了自己占用过多的住房而让其他神癨失去住所。” 面对这样的说辞就连卡达印的教士们也无可奈何。不过,他们要求把主峰上最大的一座,原本用来供奉万神之父丘里斯的神庙改做供奉米尔斯神的教堂。结果,白龙圣骑士团在这座神庙的旁边盖了一座更大更宏伟的米尔斯教堂,解决了这一问题。 总而言之,在圣山科奥林斯上,各式各样的神癨和睦相处,包括各自的祭司也都感情融洽。而且,他们除了日常供奉神癨之外,还另有其它的工作。包括为民间治愈病人、传播艺术以及记载历史等等,最重要的一点,卡奥斯帝国的国民大都是在神庙中学会读书写字的。 在凯勒尔的面前出现了一座纯白色建筑,这是供奉生命之女神忒里俄亚斯的神庙。在卡奥斯的传说中忒里俄亚斯不仅仅是主管生命的女神,她还掌管着医药、生育以及病人的康复等等,因此供奉忒里俄亚斯的神庙也负责医治病人的工作,这里的祭司几乎个个都有一手好医术,卡奥斯军中大部分的医官都是来自于这里。受伤极重的卡尔达克也是被送到这里疗养,有了优秀医者的精心护理,又身处在这么好的环境里面,再加上女神忒里俄亚斯的护佑,卡尔达克的伤势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了。 神庙里静悄悄的,在庭院里有一些病者躺着晒太阳,不过凯勒尔知道像卡尔达克这样的重伤者是不能待在室外的。因此他直接前往专供病人住宿的房间寻找。 要找到红武士所在的屋子并不困难,卡尔达克毕竟是身为军团长的将官,住的是最好的屋子。而且,赤龙重装兵团还专门为他在门外派了两名卫兵。不过,当凯勒尔走进室内之后,他注意到屋子里的陈设非常简单,除了躺着红武士庞大身躯的大床以外,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然而根据凯勒尔曾经做过修道士的眼光来看,这里的布置非常雅致。桌上的花瓶中,红艳艳的山花尚挂着露珠;墙上挂着一些古朴的竹根雕塑,就是草编的窗帘上,也有非常精致的花纹。 “布置这些的一定是位美丽的小姐。” 凯勒尔暗自想到,不过随即又为这些精心安排的陈设感到悲哀——他的上官卡尔达克可是地地道道的粗人,恐怕不能理解布置人的一片苦心。 “啊哈,凯勒尔,是你啊,怎么到现在才来。” 虽然受了重伤,卡尔达克一贯的大嗓门倒是丝毫没变。不过这样也好,见到他中气很足,凯勒尔也比较放心。 “很抱歉,大人。重新整编军团的事务繁忙,之前实在抽不出时间来。” 凯勒尔恭恭敬敬地回答,同时把手中的花束和点心放在桌子上。卡尔达克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些事情应该难不住你的——你本来就负责这些。对了,陛下惩罚你了吗?” “没有,承蒙皇帝陛下的恩典和宰相大人护佑,下官没有受到责罚。” 卡尔达克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这些天来我一直担心你要替我背黑锅,很是过意不去。” 凯勒尔感动地握了握军团长的手,说道:“大人尽管放心养伤,军团里的事务下官会全部负责的。大人只要好好休息,争取早日康复,赤龙重装兵团的将士们,都还在等待大人回来重新指挥部队雪耻呢。” “哈,说得好,我要报仇雪恨!咳咳……” 卡尔达克的大笑又牵动了肚子上的伤口,疼得他连连咳嗽。凯勒尔慌忙上前照看,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温柔而又充满威严的女子声音—— “不要乱动,让我来。” 随着话音,一个身穿白色祭司服饰的女子走上前来,细心地为卡尔达克检视伤口。她的动作轻柔而优雅,举动间充满了对伤者的慈爱之心。凯勒尔虽然在背后只能看到她两条雪白的臂膀在动作,但也可以感受到卡尔达克所得到的照顾必然是无微不至的。 “凯勒尔男爵吗?您可知道将军的伤势很严重,不能有大的情绪波动。您这样和他大声谈笑,很容易让伤口迸裂的。” 那女子在做完了一些必要的护理之后回过头来,冷冰冰地看着赤龙重装兵团的前副军团长。凯勒尔的眼前骤然一亮,他看到了一个虽然称不上绝顶美貌,但却绝顶温柔可爱的女子。她即使是在生气的时候,模样也是非常迷人的。两弯眉毛微微地蹙起,眼中的光波依然柔和。而且,不知为何,凯勒尔感到这个姑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高贵气质。他情不自禁地并拢双脚,挺直了身体。 “是的,是下官……呃,是我的过错,非常抱歉。” 发觉自己用错了称呼,凯勒尔的脸红了——他怕卡尔达克嘲笑他,然而,当那女子回过头去的时候,凯勒尔才发现卡尔达克对那女子的拘谨并不逊于自己。 “将军大人,您要大笑本是您自己的事情,但是,如果您的肚子因此而再次裂开,我可没法子再把它缝合起来了。” “是,是,以后保证不这样了。” 卡尔达克的语气甚至比面对皇帝的时候更加拘谨,显然,这位威名赫赫的红武士也被这小小的女子辖制住了。 看到自己成功地镇住了两名久经沙场的武将,那女子微笑着离开。不过,在临走以前,她走到桌旁仔细地检查了凯勒尔带来的礼物,确保里面没有“违禁品”之后,才安然地离去了。 等她走了好久,室内的两个男人才开口交谈,不过,声音比原来低了很多,话题也很自然地转到了这姑娘身上。 “军团长阁下这些日子生活得着实愉快啊,照这样看下官也想受点伤到这里疗养了。” 凯勒尔首先开口调侃上官,卡尔达克立刻满脸通红,真正变成“红武士”了。 “不要胡说,你也看到了,我被管得死死的,连开怀大笑都成为一种奢望。而且,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闻到葡萄酒的香味了——这里的祭司并不忌酒,可他们偏偏不让我喝,哪怕是一小口!” 说着,卡尔达克用贪婪的眼光看着桌子上凯勒尔带来的物品,他深信熟悉自己性格的凯勒尔一定会给他带来些什么。凯勒尔一边把装这些物品的篮子拿给卡尔达克检视,一边微笑着说道:“可是大人似乎很乐意被这样管束——您的精神比原来好多了,心情也似乎很愉快。” “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尽力讨好那个小丫头,以便早日溜出去而已——在这神庙里军团长的威严还比不上一个打杂的。” “当然,您是病人,病人只能服从医者的指令,更何况是如此美丽可爱的医者。” 凯勒尔笑眯眯地回答。这时卡尔达克翻遍了凯勒尔带来的礼物也没找到他要的东西,很不高兴地抬起头来: “只有鲜花,甜腻腻的点心,还有哄小孩子的水果——凯勒尔,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您也看到了,大人,如果下官带了那些您喜欢的东西刚才就会被那位小姐没收了。不过,下官知道您想要什么。” 说着,凯勒尔伸手在篮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卡尔达克,红武士只看了一眼就生气地回过头去——那是一本米尔斯教派的教义书,又厚又沉。 “谢谢你,凯勒尔男爵。阁下曾经做过教士,也许会需要这东西,但我对米尔斯大神的教诲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宁愿在死后向米尔斯神忏悔也不愿在身前遵守这种东西。而且,凯勒尔,你也是知道的——我识字不多。” 说完,卡尔达克就把头转过去不愿意再搭理凯勒尔了。面对上官的指责凯勒尔却一点都不着急,他仍然保持着笑脸: “没关系的,大人,精神上的食粮有时候会带来与物质享受一样的效果。请您把书打开翻上几页,下官向您保证,您读了几页之后一定会感到心情愉快的。” 卡尔达克莫名其妙地看着副官,在凯勒尔坚持下他只得翻开了大书,翻了几页后他的眼睛突然发亮了——教义书的中间部分都被小心地挖去了,留出来的空间里摆放着两个精致的小瓶子,里面装满了深红色的液体。 “妙极了,凯勒尔,你真是一个出色的好副官!” 卡尔达克一边万分欣喜地夸赞着部下,一边迫不及待地拿起酒瓶灌了口,心满意足地咂着嘴。喝到了久违了的葡萄酒,卡尔达克的心情果然立刻好转了许多,脸颊绯红地躺在床上,在酒的支持下卡尔达克又有心情与凯勒尔交谈了。 “真是不错,凯勒尔。可是你这样损毁米尔斯大神的教义书,难道不怕米尔斯大神降下惩罚吗?” “没关系,大人,当年下官还在圣城卡达印求学的时候,就制造了这本书。如果米尔斯大神真的生气也已经惩罚过下官了,所以大人您不会受到牵连。” “哈,哈,原来是凯勒尔当年用过的道具啊。看来男爵阁下昔年在卡达印修士馆的时候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学生呢。”“当时下官喝酒的另一大乐趣就是可以违反禁酒令,把那些一本正经的主教们苦苦宣讲的禁令踩在脚底下,实在是有莫大的乐趣。大人,相信您不久以后就能体会到,偷偷喝酒要比在酒馆中随意享受有更大的乐趣……” 凯勒尔正说得高兴,突然发现躺在对面正开怀大笑的卡尔达克骤然脸色发青,眼光转到了他身后的门口。紧接着,凯勒尔感到有两道生气的目光打在他的背上。他立刻闭上了嘴,感到脊背发凉。“告诉过您不要大笑的,将军大人。” 生气的语调依然掩不住天生的温柔态度,那女子走过来看了看满脸通红、眼光发直的的卡尔达克,眼波又在桌子上绕了一圈,立刻发现了男人们的秘密。 “您似乎突然对宗教感兴趣了呢,将军大人。” “呃……只是听从副官的劝告用它消磨时间而已。” 卡尔达克的舌头已经不太灵活,但脑子还算清醒,知道尽力隐瞒。 “是吗?可是我记得您说过您识字不多,还是让我来为您念吧。” “不不……没有必要……” 卡尔达克此时的狼狈决不亚于在战场上被敌人包围时的样子。没等他有任何拒绝的余地,那女子就伸手拿起了那本教义书。一看到大事不妙,凯勒尔就决定抛弃可怜的上官单独突围了。 “那么……既然这样,大人,下官这就告辞了,您就好好聆听米尔斯大神的教义吧。” 不顾卡尔达克恶狠狠的眼光,凯勒尔朝自己的上官做了个鬼脸,准备撤退了。然而,出乎凯勒尔的预料,卡尔达克并没有受到狂风暴雨的对待,相反地,凯勒尔在门口听到了极为温柔的劝慰声:“将军大人,您就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吗?若是伤口真的迸裂了,您……我……” 此后的声音低沉下来,尽管凯勒尔竖起耳朵也听不清什么,但他完全可以理解,不禁悄悄地笑了:“卡尔达克大人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不过,以大人的粗鲁性格能否领略到这姑娘的温柔呢?”凯勒尔有些嫉妒地自言自语着,快步离开了。快要走出神庙大门的时候,突然又听到背后传来了卡尔达克的大嗓门:“凯勒尔,今后军团里的事情恐怕还要麻烦你一阵子——他们说我的伤势至少要休息一年半到两年才能痊愈。” “一两年?看来大人您在这里确实很愉快啊。” 凯勒尔微笑着在心里做出回答,心情轻松地离开了。 达伦海峡对面,地狱之岛。 大祭司塔塔拉的山洞依然是那么的阴冷潮湿,虽然现在整个大陆都已经晒到了初夏的阳光,但在这山洞中依旧燃着火炉。 身材高大的兽人比斯诺走进了山洞,作为兽王哈拉刚最得意的儿子,他在过去的几年中所表现出的机智和勇猛超越了所有的同类,被认为是最有希望继承下一任兽王之位的人选。然而,在经过了上一次与卡奥斯的大战之后,比斯诺的性情大变,终日间沉迷于研究人类的文化的诗词,特别是那些关于人类感情的书籍最令他着迷。现在,不仅仅是族中的长老们对他伤心失望,就连原本对他抱有很大希望的父亲——兽王哈拉刚也逐渐对他失去了耐心。惟一了解并依然支持他的,除了比斯诺自己的直属部下以外,就只有他的老师,大祭司塔塔拉一个人了。 “你来了么。” 高大的身影骤然变矮——比斯诺跪在了地上。 “是,鹰族的战士比斯诺,拜见无所不能的大祭司塔塔拉。” “你来做什么?” “请您告诉比斯诺,比斯诺的决定是否正确。” “你已经决定了吧,那就没有必要再讨论是否正确了。” “可是,比斯诺将要做的事,是以前所有的祖先都没有做过的……” “伟大的萨恩巴特也只有一个,比斯诺,如果你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那就不要犹豫。” “明白了,塔塔拉大祭司。” 比斯诺站起身来,带着极度自信和兴奋的神色向山洞外走去。就在他快要离去前的一刹那,塔塔拉突然低声说道: “比斯诺。” 强壮的兽人立即停下了脚步。 “是,无所不能的塔塔拉。” “你之所以要冒险进攻人类的领地,大约是因为你已经阅读完岛上所有的人类书籍了吧——或者,想去找寻心中的……人类称之为‘梦想’的东西吧。” 比斯诺静静地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终于还是举步向山洞外走去。塔塔拉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背影:“比斯诺,如果你能够成功,你将成为兽人族的历史上,比大祭司萨恩巴特更伟大的英雄了。” 比斯诺还是没有回答,但当他步出山洞口以后,他的回答顺风飘了进来: “比斯诺并不想成为伟大的英雄,比斯诺只是为了寻找心中的‘梦想’。” 在兽人王子离开后不久,另一个兽人走了进来,与比斯诺头上金黄色的毛发不同,这个兽人满头的白发,但并不是因为年纪的原因——他与比斯诺比起来还要年轻一些,也要瘦弱很多。不过,塔塔拉一直认为这个学生的头脑要超过比斯诺,是兽人族年轻一辈中最聪明的。 “安裘拜见塔塔拉大祭司,大祭司召我来有事吗?” “安裘,你去帮助你的朋友比斯诺吧,他要实现的愿望太宏伟了,凭他个人的力量是很难完成的。” “可是大祭司,所有的长老都认为他已经疯了,父亲甚至说如果听任他继续这样胡作非为,他会把兽人族毁掉的。” “你的父亲是长老会的成员,他这样想也并不稀奇。但是安裘,你和比斯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难道你不相信他吗?” 安裘犹豫了许久,才慢慢地说道:“我只知道他的所有部下依然信任他。” 塔塔拉嘴角浮现出笑容——安裘总不喜欢正面回答问题,但从小到大,无论是在游戏中还是在真正的部落征战里,安裘总是充当比斯诺参谋的角色,当然也是以他的部下自居。 “好了,把你的手下也都带上,去助他一臂之力。” “遵命,大祭司。” 兽人安裘领命而去,很快地,他在沙滩上找到了正准备出发的比斯诺。 “比斯诺,根据塔塔拉大祭司的指令,我安裘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好极了!有了安裘的帮助,比斯诺的计划就一定可以成功了!” 确实,比斯诺手下的都是鹰族战士,虽然拥有强大的坐骑三头鹰,具备极高的机动力,但是数量毕竟太少了。如今有了安裘的帮助,他就拥有了陆上部队的支持。兴高采烈的比斯诺让安裘指挥部下的兽人都登上了木排,他自己则率领大批鹰族兽人爬上了坐骑三头鹰。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正打算下达出发命令的时候,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他: “你要做什么?比斯诺。” 是兽王哈拉刚亲自出动了,虽然兽人族的习俗是向来对成年兽人的行为不加干涉,但哈拉刚毕竟关心自己的儿子。如果是以前比斯诺率领大批战士出战他只会感到高兴,但是根据最近的情况……哈拉刚着实不能放心。 “比斯诺要去攻打人类的城堡,在海峡对面占据一块土地。” 兽人族向来没有说谎的习惯,比斯诺说的是实话,不过,他并没有告诉父亲他全部的打算。 “你疯了吗,不久前我们聚集了那么多的战士都没能取胜,如今你只用这些鹰族战士,就想攻打人类城堡了?” 哈拉刚怒气冲冲地斥责,但是,他的儿子丝毫不为所动。 “安裘手下的战士会帮助比斯诺的。” “那也太少了,这么小的木排还没等靠近对岸就一定会被人类战船击沉的。” “比斯诺打听过了,最近人类的战船在他们的自相残杀中消耗了很多,而且鹰族战士会在高空了望——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那也太冒险了!” 两个兽人争执不下。要兽人之间相互辩论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们自己的语言太缺乏词汇,根本不能表达丰富的含义。因此哈拉刚父子间的争吵是用人类语言进行的。但是,要他们把人类的语言说得非常熟练又实在太难为他们。很快地,比斯诺就失去了耐心,他咆哮着挣脱了哈拉刚的手臂——暴力才是兽人最常用的方式。 不过年轻的兽人毕竟比不上老家伙经验丰富,哈拉刚作为兽人族之王,原本就拥有超强的体魄。兽人族之王的威严原本就是靠暴力维持的,如果不是因为比斯诺是他的儿子,他早就动手教训这小子了。如今既然比斯诺抢先动手,那正中他的下怀。哈拉刚也发出了一声怒吼,扑上去把比斯诺一拳打倒了。 年轻的兽人族王子立刻跳了起来,兽人族的习俗就是力量决定一切。比斯诺毫不犹豫地朝哈拉刚扑过去,两个兽人扭作了一团。 附近许多兽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不过,他们对于比斯诺的打算一无所知。而且最近又传说比斯诺已经疯了,因此他们大都在议论比斯诺是否活腻了想要自杀。当然,兽王哈拉刚的儿子对这一些都毫不在乎——要想自行其事就要把阻拦者打倒,这是兽人族的习俗。 两个兽人滚作一团,地上被滚得尘土飞扬。比斯诺和哈拉刚彼此扭抱在一起,因为是父子较量,双方都没有拔出武器,只是尽量想把对方摔倒。而且,父子间的较量也有争夺权力的意思,因此在旁边观战的无论是哈拉刚的亲卫队还是比斯诺手下的鹰族战士都不能插手。 撕打了许久,终究还是比斯诺的年轻占了一些优势——他把哈拉刚按倒在地上。强壮的兽王挣扎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其实他的作战经验远远超过比斯诺,如果面对的是敌人,哈拉刚就可以通过打击对手的致命处迫使对手逃开,但是对于自己的儿子,兽王不愿意这么做。 附近的围观者们发出了很大的鼓噪声。比斯诺击败了兽王,取得了胜利。按照兽人族的习俗,比斯诺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事情,如果这时候比斯诺把哈拉刚杀死甚至就可以成为新的兽人族之王,亲卫队只会拥护他而绝不会找他的麻烦。兽王哈拉刚当然很清楚这一点——当年他就是杀死了上一任兽王夺取了这宝座的。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意冒着打伤儿子的危险取得胜利。在最后努力了几次后,兽王哈拉刚停止了挣扎,用有些混浊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赢了,比斯诺。现在的你比我更强壮,我的儿子!” 说完了这两句话,哈拉刚就闭上了眼睛——现在他是儿子的俘虏了,他的命运要由比斯诺来决定。周围的围观者们也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比斯诺,这个很有可能成为新兽王的剽悍兽人。 比斯诺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反手拔出了腰间的巨斧,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然而,比斯诺接下去做了个谁都没有料想到的动作——他把斧头顶在自己头上,然后跪下,恭恭敬敬地冲着哈拉刚连连磕了几个头。把武器顶在头上代表屈服,但兽人族里是没有磕头这种礼仪的,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当年被他们统治的人类才会这样卑躬屈膝,兽人宁愿死亡也不会接受这种耻辱。 “比斯诺真的疯了。” “不,他是被人类的魔法操纵了。” 旁观的兽人们唧唧咕咕,他们说什么也理解不了比斯诺的想法。不过,比斯诺对别人的看法可一点都不在乎,磕完头以后他就站起来,大踏步走向自己的三头鹰坐骑。 “鹰族的战士们,出发了!” 在海峡对面的云间,隐隐显出白色雪峰,正是卡奥斯帝国圣山科奥林斯的主峰。那晶莹透明的山峰不论白天黑夜都闪烁着冰雪的反光,正是兽人族每次行动的路标。以那座山峰为路标,兽人族对阿伦西亚大陆的又一次侵攻开始了。 第六章 意外的功勋 大陆历597年的夏天即将过去了,自从年初卡奥斯帝国对新科夫诺城的侵攻以失败而告终之后,大陆上算是平静了一段时间。各国间的大规模战争暂时停止,不过小规模的战斗总是不断。从上一年的年初就爆发的,山岳之国特里科王国的内乱仍在持续,虽然拜大陆排名第一的金蔷薇雇佣兵团之助,亲卡奥斯帝国的王国政府镇压了大部分叛乱,勉强控制住了局势,但国内的反叛势力依然不时抬头,陆陆续续地发动袭击。 不仅仅是特里科一处,号称大陆三大军事支柱的强国也不能完全平安无事。阿古利亚皇国内部发生了农民暴动的事件,卡奥斯帝国的北方领土面临着兽人族的再一次进攻,不过,至少在索菲亚,战争算是真正告一段落了——不久之前,柯利亚特率军平定了圣佛朗西斯城的周围诸郡。这样,以圣佛朗西斯城为中心,东面到海边,西面到里纳苏尔河的原索菲亚国境,南面到大天使要塞,青龙骑士雷昂建立起了相对稳固的帝国势力圈。 为了欢迎凯旋归来的柯利亚特,圣佛朗西斯城召开了盛大的庆祝会。本来按照青龙骑士雷昂的性格是决不会为这种事情庆祝的——庆祝取得索菲亚人的土地,一定会引起城内居民的反感,雷昂是这么想的。然而,提出要举办庆祝会的不是别人,正是身为索菲亚人的图拉姆! 为了要讨好帝国军图拉姆可谓是不遗余力。他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操办了一切,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才鼓动着如簧之舌去请求雷昂的批准。青龙骑士向来都厌恶他,但是面对图拉姆满脸谄媚的笑容雷昂也找不到生气的借口。而且柯利亚特这一次确实干得非常出色,除了在进攻皮特罗斯要塞的时候被迫动用武力强攻以外,其它所有的领主都被劝降了。完全达到了雷昂对他提出的要求。当青龙骑士征求克劳德主教意见的时候也没听到反对的说法,因此,雷昂同意了这次宴会。盛大的凯旋式、丰盛的庆功酒宴、热闹华贵的舞会,不论别人怎么评价图拉姆的品行,他的行政能力还是相当出色的,就连存心挑剔的青龙骑士雷昂也找不出任何岔子。虽然很不乐意,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克劳德主教手上用的人没一个是无能之辈。 “为什么就连图拉姆这种人都有如此上佳的行政能力,而我的部下竟连一个这样的人才都找不出呢!”雷昂为此极为憾恨。 不过,旁边的克劳德主教立即安慰他:“翻遍整个圣佛朗西斯城,我们也找不出一个能与柯利亚特将军相媲美的将才,因此大人在人才上并不吃亏。” 雷昂苦笑了一声——他麾下固然不乏英勇的武将,但现在他需要治世的能吏,否则圣佛朗西斯城的民政事务就得一直依赖索菲亚人,这一直是雷昂的一块心病。当然,这件心事不能向克劳德吐露。再说下去怕真的泄漏了,雷昂只得另找别人转移话题:“这一次干得真不错,柯利亚特。原本我并没有指望拿下皮特罗斯要塞。那里扼守着通往海边的道路,一直是我们的麻烦,上一次加拉米奥子爵来拜访我的时候还只能绕道行动。皮特罗斯要塞的防卫相当严密,居然被你在一天内就攻下了。” 原本心神不定,目光在人群中四处游移的柯利亚特连忙回过头来回应上官的表扬:“不敢当,大人。主要是由于敌军主动出击的缘故——那位布斯特伯爵实在是个很英勇的将官,只可惜年纪大了,行动迟缓了一点。” 柯利亚特带着一丝惋惜回答,原本他也尽力的劝降过了。不过,布斯特伯爵情愿战死也不愿投降,其铮铮铁骨着实让柯利亚特敬佩不已。如果和另一些人比起来,那就更让人感到天道不公了。“那边的那个家伙,出卖了祖国居然还能笑得那么得意,为什么这种人反而能活得更长久!” 柯利亚特说话的时候眼睛当然是盯着他最瞧不起的索菲亚降臣图拉姆。后者这时候正在同一群侍女调笑,尽管他的两颗大门牙着实有碍观瞻,但图拉姆的自我感觉还是相当好——他擅长于奉承别人,自然也喜欢别人奉承他。眼下,他就已经被这一群女孩的迷魂汤灌得晕晕乎乎了。 不过,别看图拉姆身材肥胖,他的感觉倒挺灵敏。突然间抬起头来,正看见柯利亚特在盯着他,图拉姆连忙堆起满脸的笑容向着柯利亚特举起了酒杯。柯利亚特立刻厌恶地转过头去,但图拉姆却会错了意。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图拉姆暗自猜想,原本他的目的是尽最大可能讨好帝国军,因此偷偷地安排了更令人吃惊的节目。眼下,受到触动的图拉姆决定加速行动了。 于是,当舞会达到最高潮,所有人都极度兴奋的时候,主办者图拉姆突然跳到了一张桌子上,大声宣布了令人吃惊的消息:“诸位,诸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的宴会,是为我们的英雄——柯利亚特将军庆功的日子,作为卡奥斯帝国的忠实臣民,我们圣佛朗西斯城为柯利亚特将军准备了一件礼物!” 图拉姆露出两颗大门牙,像只猴子一般在人群中跳来跳去,挤到柯利亚特的面前,用极为夸张的声调高声叫道:“啊哈,柯利亚特将军,作为今天宴会的主角,我们的英雄,您想要什么样的奖赏?” 柯利亚特对图拉姆一向是最感冒的,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对着他的鼻子来上一拳,只能很压抑地回答:“身为帝国的将官,完成上官的命令就已经是最好的奖赏了。再说,能够给予我奖赏的,也只有我的直属上官雷昂大人。” 言辞间已经相当的不客气,显然不想和这家伙多做纠缠。不过,图拉姆的脸皮之厚可是就连帝国宰相夫利斯都叹为观止的,既然存心粘上了柯利亚特,可就没那么容易被甩掉了。 索菲亚的前书记官面对着青龙骑士团副军团长的冷眼,一点都不害怕地哈大笑:“我可以保证,柯利亚特将军想要的奖赏,只有我们圣佛朗西斯城才能够给予。” 当所有人都用惊奇的目光注视他的时候,图拉姆又一次跳上了桌子,尽最大的嗓门大叫:“现在,就让我们宣布这件奖赏。诸位,我要宣布,今天是卡奥斯帝国青龙骑士团副军团长柯利亚特将军,与我们圣佛朗西斯城的名门望族阿兰斯伯爵千金芙蕾娜小姐订婚的大日子!” 大厅内突然沉寂了片刻,大多数人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用疑惑的目光盯着站在桌子上的图拉姆,想要弄清楚这究竟是真的还仅仅只是一次余兴节目。毫不在乎地承受了众人的眼光,图拉姆又高声地叫喊: “哈,不要害臊,柯利亚特将军。我们知道您已经仰慕阿兰斯伯爵小姐很久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提出罢了。当然了,如果您不愿意,也不必勉强,尽管拒绝好了——我们圣佛朗西斯城的居民都是帝国最忠实的臣子,决不会有丝毫怨言的。”一边说,图拉姆从内室牵出了那位脸儿绯红,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伯爵小姐,径直把她带到了柯利亚特的面前,就等着柯利亚特挽住她的手了。 这一家伙,敲钉转脚,让柯利亚特连犹豫的余地都没有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算是毫不相识的女子,极重视骑士荣誉的柯利亚特也是不好拒绝的,更何况这是早就日思夜想,求之不得的事情。没再怎么考虑,柯利亚特接过了那只带着白色手套的小手,两人走下舞池共舞了一曲。 大厅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人们都为这一对璧人祝福。确实,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是再般配不过的了。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他们在出战前就约定好的,也有人想可能是青龙骑士为了收揽人心而特意安排的。所以人们都尽力祝贺,以表达对帝国的忠诚。 然而所有人中受到最大冲击的大约就是青龙骑士雷昂本人了,他的脸色苍白,差点捏碎了手中的酒杯。不屑于和图拉姆交谈,他直接找到了主教克劳德。“主教阁下,这是您的安排吗?” 顾不上客套和礼仪,雷昂开门见山。克劳德依旧保持了他镇静的态度,微微地笑着:“不,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这难道只是图拉姆那家伙自行其是?他竟然如此大胆?”雷昂气冲冲地叫着,眼光又转向在舞池中尽情舞蹈的那一对。 “也许柯利亚特是知道的,虽然这是自己的事情,但他竟然没有告诉我。无论于公于私,都太过分了!” “我倒并不认为柯利亚特将军知道这件事。图拉姆的目的就是给他一个惊喜,不会预先通知的。图拉姆只是预先打听清楚了两人的关系,确信柯利亚特将军一定不会拒绝。这样,不管柯利亚特将军是否愿意,他都算欠下了图拉姆的人情。” “可是柯利亚特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手接过去了,未免也太……”雷昂犹自满脸怒意,克劳德忍不住笑了,说道:“在当时的情况下,难道雷昂大人还要求柯利亚特将军向您报告请求批准吗?如果有朝一日雷昂大人站在柯利亚特将军今天的立场上,相信也就可以理解他的行动了。这件事情是无法拒绝的,雷昂将军,您看看您部下的其他士兵,他们都很高兴。为什么?因为副军团长为他们开了个先例,以后他们与索菲亚人的交往就自由多了。” 说着,克劳德用手指向舞池。雷昂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在继柯利亚特之后,大批的青龙骑士团将兵都搂着各自心爱的女子走下了舞池,以前他们都只能偷偷摸摸地交往,但从现在起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行动了!雷昂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然而片刻之后,他的目光又转到在人群中尽情穿梭的图拉姆身上,恨恨地说道:“图拉姆这家伙,明知道柯利亚特讨厌他却还是设下了让柯利亚特不得不钻的圈套,而且竟然连我都不能反对他的计划,看来这个人的能力远远超出我的估计呢——柯利亚特不知道,难道阿兰斯伯爵家的小姐也不知道吗?” “不,我认为阿兰斯伯爵父女一定都是知道这件事的。” 克劳德的眼光转到了在人群中正在与其他索菲亚贵族高声谈笑的伯爵身上,这位阿兰斯伯爵现在满脸得意之色,与其他人说话时语调也提高了许多。而周围那些赔笑奉承的贵族们脸上都带着羡慕的神色,一个个点头哈腰的一副谄媚模样。 “正是这些人,不久以前还认为索菲亚王国是永远不可能崩坏的,大声主张对帝国发动战争。然而仅仅过了两年不到,又都认为帝国将永久统治这里而全力奉承帝国军的指挥官了。人类真是一种易于接受现实的动物。” 克劳德看着那自鸣得意的一群人,暗自在心中抒发着这样的感慨。对于这些人,他并不感到厌恶——克劳德一向认为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利益,不过,这些人的目光是如此的短浅,克劳德总觉得自己可以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来看待他们。 庆祝的酒宴一直持续到天亮。雷昂、克劳德等人当然没有兴趣这样彻夜狂欢,但兴奋的年轻士兵们却围住了同样兴奋的柯利亚特不放,当然还有许多索菲亚的贵族聚在大厅里凑兴。再加上图拉姆的推波助澜,狂欢的气氛始终没有衰减。国家、民族、对侵略者的仇视和对被征服者的警惕都在这一晚上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所有的人都毫无顾忌地坐在一起畅饮美酒,就连柯利亚特也醉眼朦胧地发现自己居然和图拉姆坐在一起,而且已经干掉了好几瓶烈酒。 不过,并非所有的人都把精力放在了宴会上,青龙骑士雷昂在礼貌性的出席了宴会之后很快就告辞了。从头到尾他甚至连一支舞都没跳,使得许多翘首以待的索菲亚贵族小姐大失所望。 在回到卧室之后不久,正在忙着处理政务的青龙骑士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他很不高兴地走过去开门。“什么事?” “是从天舞之城送来的急报,夫利斯大人亲自封口的。”送信过来的正是当天晚上负责城防的中队长本人。在信封上盖有帝国宰相夫利斯的印鉴,说明这是帝国最紧急的文书,即使指挥官在睡梦中也一定要将之叫醒的。雷昂接过书信打开看了几眼,脸色顿时变了。考虑了片刻,雷昂向克劳德主教的卧室走去。 “真是抱歉,打搅您了,主教大人。”对于把一个老人从被窝里拉出来,雷昂确实感到抱歉,但他有更紧急的事情。 “这是刚刚从帝国本土送来的急件,非常的紧急。”雷昂把这封信递给克劳德,但克劳德并没有伸手去接。雷昂当然能理解他避嫌的做法,解释道:“这件事情,不仅仅属于帝国的军务,它关系到整个人类的命运——不久前兽人族攻占了我们的一处领地,而且是北方领土中被认为最牢不可破的玛尔斯堡!” 克劳德神色微变,终于接过信件仔细地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又微闭双目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过了很久才抬起头,看着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青龙骑士。 “雷昂大人怎么看待这件事?” “玛尔斯堡地处海边悬崖上,若是光用步兵是绝对攻不下的。听说兽人族乘坐着三头鹰从天而降,才攻下了这座城。趁着冰龙海骑士团势力减弱的时候,利用三头鹰骑士和木排渡海袭击,这本来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战术。然而以往他们只是为了抢掠财物,而这一次竟然以攻城掠地为目标,难道兽人族当真想要大举反攻?但是,他们在攻下了这座城堡之后又突然提出要与我们和谈,这也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主教阁下,您看他们是不是想用和谈来拖延时间,然后发动更大规模的攻击?” 克劳德微微摇头,表示不赞成雷昂的见解。不过,他并没有提出进一步的看法。 “雷昂大人,夫利斯宰相写这封信并非是要征求您的意见,仅仅是通知而已。所以,暂时不必急着做出结论,帝国本土军力雄厚,足可以应付任何局面,您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雷昂愣了愣,他原本是想征询克劳德主教的看法,却不料老头儿依然守口如瓶。 “主教大人到现在仍然对我抱有戒心吗?我只是诚心向大人讨教,并无他意。”与用兵一样,青龙骑士谈话也喜欢直率的方式,不过,他所面临的对手经验太丰富了。 “很抱歉,今天多喝了几杯,现在感到头痛欲裂,实在无法作任何深入的思考。” 克劳德微笑着避开了雷昂的质询,两眼朦胧的似乎要睡着了。毫无头绪的青龙骑士只得劝慰老人上床休息,然后悻悻然地离去。不过,他一走,克劳德立即以老年人少有的敏捷从床上跳起来,坐到桌子旁,开始在一幅白绢上写字:“……选择距离帝国首都最远的领地攻击,显然是害怕帝国大军的反攻,而攻下城堡之后,并不杀人抢掠,反而全力整修城防,聚集物资,明显是有长久驻扎之意,此后更派出使者要求和谈,更是兽人族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综上所述,兽人族应该是打算在海峡的这一头争取立足点,为将来作大规模的登陆战做准备。所以他们提出的和谈也多半是为了麻痹帝国而使用的缓兵计罢了。虽然是一条很愚蠢的计策,但是以兽人族的头脑居然能想到使计,已经是非同一般的进步了。他们中间很可能出现了比当年的大祭司萨恩巴特更有智慧的领导者。今后,对于兽人族的动向要多加注意……” 此时的克劳德运笔如飞,看不出一点“饮酒过量”的样子。不过,他毕竟是一个凡人,不可能了解到所有的事情。如果是熟悉兽人习性的阿尔方斯看到这样的评论,一定会立即指出:兽人族从不说谎,如果他们提出和谈就决不会再主动挑起战争,所以,所谓“缓兵之计”的说法,是不恰当的。其实,兽人族的王子比斯诺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这时候全大陆没有一个人知道,就连被比斯诺派往帝都天舞之城作为和谈使者的安裘,也不明白他的想法。 “真是难以想象的宏伟壮丽。”满头白发的兽人看着远处天际线上延绵起伏的城墙影子,禁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虽然距离帝都天舞之城尚有两天的路程,但已经可以感受到这座巨城那压倒一切的霸者气概。 兽人安裘是兽人族长老的儿子,也是被兽人族王子比斯诺认为在整个兽人族中最有头脑,也是人类语言说得最好的一个——当然,比斯诺没有把自己考虑进去。这一次,按照比斯诺的命令,安裘作为兽人族的使者前往人类营地要求谈判。尽管他不能理解比斯诺的想法,但作为最忠实的朋友和部下,安裘决心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完成这件工作。 在与之接触的帝国方面,这在以往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所以负责前线指挥的军团长哈西那姆也不敢自作主张,在征求了宰相夫利斯的意见后,他亲自护送安裘前往帝都天舞之城与卡奥斯皇帝法兰会面,作直接的谈判。 一路上,安裘与哈西那姆难免要进行一些交谈,他们彼此间很快就互相吸引了。哈西那姆惊诧于兽人居然会有过人的智慧,而安裘则对帝国将军的勇武敬佩不已。 “阁下的眼光果然出色,天舞之城是全大陆最有霸者气魄的都城,整座城市仿佛是凭空自山体中生长出的而非人力建造,因此以‘天舞’为名。”哈西那姆充满自豪地回答。天舞之城是所有卡奥斯人的骄傲,也是他们的国家象征。 安裘没有说话,若是平时他对于哈西那姆的自信言辞一定会设法加以反击,不过眼下,他已经被天舞之城的宏伟壮丽深深的震撼住了。越是靠近帝都,越能感觉到这座城市的巨大压迫力,安裘的话语也越来越少了。 三天之后,帝国皇帝法兰在天舞之城的皇宫中接见了远道而来的兽人族使者安裘。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与兽人族的谈判开始了。一开始,气氛很是紧张。 “你们抢先发动了攻击,竟然还敢派人来谈判!你可知道我们一直是怎么对待兽人的吗——把你们的脑袋砍下来堆成小山!”卡奥斯皇帝法兰对于兽人族的使者很不客气,也根本不想和他讲究外交上的礼仪。毕竟,人类与兽人族已经敌对了几百年,彼此仇视和敌对的心理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面对愤怒的皇帝,安裘并不紧张。他的目光集中在皇帝腰间的佩剑上——那是魔剑萨恩巴特,兽人族的圣物。安裘的嘴唇微微歙动,用令人无法察觉的声音念着一些古老的咒语。皇帝法兰搭在剑柄上的右手骤然颤动了一下,魔剑萨恩巴特的剑身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氛。不过,由于皇帝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群臣又大多低着头,所以几乎没人注意到这景象。 “我是为了和平而来,兽人族并不想与伟大的皇帝陛下为敌。”安裘用很柔和的声音回答,似乎是他的温和起到了效果,皇帝法兰的态度变得镇静了一些,不过还是很强硬。 “想要和平?很好,我们也想要和平。把被你们占领的玛尔斯堡交出来,滚回到你们原来的岛上去吧。” “玛尔斯堡原本就是由我们兽人族的祖先所建立的,是我们祖先留下的重要城市。那里有我们先祖的神庙,我们好不容易才夺回的,不能交还。” 安裘的态度依然平稳,但语调却很坚定。他的言论引起了周围卡奥斯群臣的不满,沉默了片刻,哈西那姆忍不住开口了:“阁下的意思,只要有你们兽人族神庙的就是你们的土地了?那么在我们帝国的整个北方领土上,到处都散布着你们兽人族的神庙。当年我们只是处于怜悯才没有把这些石头堆摧毁,难道你想说这些地方都是你们的吗!” “那些地方本来确实是我们的领土,只是由于战争失败,我们才丢失了这大片领土。通过战争的失去的土地,如今我们再通过战争夺回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安裘预先早就考虑好了应对言辞,所以他的回答显得沉着而冷静。 “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必要再谈判了,你回去整顿部队吧,我们帝国将倾全军之力夺回玛尔斯堡。”宰相夫利斯淡淡地说道。语气虽然和缓,但却包含了慑人的魄力。不过,安裘对此也早有准备:“这次我来正是为了避免这样的结局,夫利斯阁下。还是让我们面对现实吧——要说我们能夺回当年全部的土地当然是不大可能。但是,玛尔斯堡并非依靠兵力众多就能攻下的,当年你们是用围困的方法攻下了这座我们在大陆上最后的堡垒,然而如今,我们有了鹰族的战士帮助,围困已经不能打败我们了。” “但你们最多也只能局限在玛尔斯堡一处而已,休想再前进一步。”夫利斯充满怒意地回答。调集帝国的所有兵力,他确实可以把玛尔斯堡长期围困,让兽人族无所作为。 “可是这样一来你们的军队就全被拴住了,你们就没有办法对付大陆南面的其他人类国家了。”安裘微笑着说道,正是因为深入了解了大陆眼下的局势,他才敢于冒险前来谈判。 夫利斯气得脸色发青,但也无可奈何——安裘的言辞正说中了他的心病。看到麾下的重臣竟然一个个都被这兽人驳倒,皇帝法兰不得不开口了:“那么你们提出的和平是什么样的呢?” “保持现状,伟大的皇帝陛下。”安裘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保持现状?” “是的,我的主人比斯诺王子,希望陛下您能承认我们对于玛尔斯堡的统治权。我们将把它作为我们兽人族和你们人类和平交流的地方。” “承认?和平交流?”皇帝法兰先是一怔,随后哈大笑起来。受到他的影响,大殿中的帝国群臣们也都发出了大声的嘲笑。 “兽人族居然要求我们承认他们抢夺去的领地!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渡过达伦海峡之后夺取的土地是否也能被你们兽人族承认呢?”侍卫长哈西那姆冷冷地问道。 “至于和平,人类和兽人之间本就没有和平可言,这一次如果不是我们的皇帝陛下特别恩准,你的脑袋早就被挂在城门口示众了!” 持这样论调的正是铁甲骑士团的军团长斯泰恩保克,作为镇守卡奥斯帝国北方边境的大将,斯泰恩保克历年来杀死的兽人难以数计,这么多年来他的铁甲骑士团镇守陆地,伊美尔达的冰龙海骑士团巡防海峡,兽人族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只是由于同索菲亚的战争,铁甲骑士团和冰龙海骑士团都遭受了重创,结果让兽人族趁机占领了玛尔斯堡。现在,斯泰恩保克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恨得牙痒痒的。 不过,并非所有的帝国将官都一味主战,当“和平”两个字从安裘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帝国宰相夫利斯和白龙圣骑士团团长阿尔方斯脸上都显出极端震惊的神色,他们两个彼此对望了一眼,眼中浮现出赞赏的神色。担心其他将官再说出反对的意见,宰相夫利斯连忙插口与安裘交谈:“那么,安裘阁下,兽人族用什么来保证和平呢?” “兽人族的名誉和诺言,另外,还有你们人类的武力——我们只需要玛尔斯堡这一块地方就够了,只要你们不主动进攻,我们就不再进攻大陆。你们人类在大陆上的武力远远超过玛尔斯堡,所以你们也应该不怕我们反悔才是。” 安裘很镇静地回答。兽人族从来不说谎,这一点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答应的事情就决不会反悔。而且,安裘很正确地分析了形势——玛尔斯堡地势险要,即使不答应兽人族的条件,帝国军也很难再把这座城夺回去。如果帝国继续与兽人族作战,玛尔斯堡就将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如今兽人族主动要求和谈,对于宰相夫利斯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不过,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皇帝的手上。 皇帝法兰皱了皱眉头,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未免太突然了。往常遇到这种情况他一定会征求宰相夫利斯的意见,不过这一次,夫利斯着实有些提心吊胆——他注意到皇帝的手一直搭在魔剑萨恩巴特的剑柄上。 大殿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坐在宝座上的卡奥斯帝国皇帝。过了良久,皇帝法兰站起身来,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夫利斯卿、阿尔方斯卿、安特亚斯卿、哈西那姆卿、斯泰恩保克卿,跟着朕。” 说着,皇帝法兰向隔壁的小议事厅走去,宰相夫利斯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皇帝第一个点他的名,说明皇帝还是信任他的!而且夫利斯坚信,只要皇帝愿意听他的意见,他就能说服皇帝同意与兽人族的和谈。更何况还有安特亚斯和阿尔方斯两人在场,夫利斯坚信这两个人也一定会同意他的意见。 片刻之后,在小议事厅中展开了一场唇枪舌剑的辩论,斯泰恩保克对于兽人族提出的和平要求不以为然。 “他们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承蒙陛下的恩典,微臣的铁甲骑士团已经完成重新编制,只要陛下挥一挥手,微臣就率军踏平玛尔斯堡!” 对于斯泰恩保克的豪言壮语,皇帝法兰只是很不高兴地摇头:“注意阁下的言辞,斯泰恩保克卿。朕本来以为卿的暴躁性格在北陆原之战以后会有所收敛。不过现在看起来,卿还是一点都没接受教训啊——玛尔斯堡岂是一个铁甲骑士团就能攻下的!” 斯泰恩保克满脸通红,不再说话了。皇帝又转向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哈西那姆:“卿的意下如何?” 哈西那姆的武技和军略都十分出色,但是在这种政治上的判断力就有所不足了。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的短处。因此恭身回答道:“此等大事,非微臣的才干所能判断,宰相大人和阿尔方斯大人都识见超卓,安特亚斯将军的经验丰富,陛下还是听取这三位大人的意见为好。” “他们?他们的意见已经很明白了。” 皇帝有些不满意地说着,但还是转向了夫利斯、阿尔方斯等人:“三位贤卿的意思,是希望朕答应那兽人的要求了?” 阿尔方斯走上一步:“确实,陛下,据微臣所知,兽人族虽然凶残暴虐,但极守信用,所以他们提出的和平要求应该是可以相信的。” 看到皇帝沉吟不语,老将军安特亚斯也及时进言:“不错,而且玛尔斯堡已经在他们的手中,若是想用武力夺回,必然要耗费大量兵力,与其血流成河,不如与之保持和睦。此后如果我们的北方边境能够得到安宁,也算是一大成就了。” 皇帝法兰依然犹豫。法兰自从出生以后就一直在与兽人族的战争中长大,要他突然之间同意与一直被认为是异类的兽人族和解,着实有些困难。看到皇帝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宰相夫利斯决定也发言:“陛下,以前我们虽然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取得了巨大胜利,但终究未能彻底灭亡索菲亚,主要原因就是我们有兽人族这个后顾之忧。如今若是与兽人族讲和,就可以腾出主要兵力用于南方战场……” 宰相夫利斯低声陈述,以往他的谏言总是能被采纳,这一次…… 皇帝法兰还是在犹豫:“要集中兵力进攻南方吗?这样的话……人们会说朕讨好异类以征伐同类,恐怕会带来不利的传闻……” “关于这一点,微臣早有计算。我们这样……这样……”夫利斯胸有成竹地微笑着,在皇帝的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原本一直犹豫不决的皇帝法兰猛然站了起来,高声地笑着。脸上神采飞扬,又完全回复到了众人心目中果敢决断的帝国皇帝:“贤卿所言甚是,朕能有贤卿辅佐实在是朕的大幸,那么,就与兽人族议和吧!” “是,谨遵谕令。” 卡奥斯的诸将一起恭身行礼,不管怎么样,能够与多年来的大敌兽人族议和,实在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卡奥斯帝国连年与兽人族交战,在过去没有与南方各国交恶以前,帝国每年因战争而死的人几乎全都是兽人族造成的。如今终于有了和平,就算是好战的斯泰恩保克也暗自在心中吁了一口气。 第七章 画卷 既然皇帝决定议和,那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签订文书,赠送礼物等手续都一一的办妥了。兽人族根本就不了解这些礼仪,而帝国也无意大张旗鼓的宣传。两天以后,帝国皇帝法兰在宫中设宴招待兽人族的使者安裘,也算是为他饯行——现在的情况下,一个兽人在帝国内呆得太久多多少少会带来一些麻烦,光是每次安裘出行时随行的哈西那姆向帝国民众做解释工作就得花费一大番口舌。所以后来安裘干脆不再离开皇宫,以免再惹来麻烦。 不过,宴席还是很丰盛,至少现在帝国已经不把兽人族当作野兽看待,而承认他们是与其他国家一样对等的政权了。皇帝法兰以下,所有在帝都天舞之城的重臣都出席了,只除了冰龙海骑士团的团长伊美尔达——她的运气实在不好,去年在攻略索菲亚时受的伤刚刚养好,又真的生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以至于皇帝法兰有时候开玩笑地说伊美尔达以前借生命之女神忒里俄亚斯的名义装病养伤,现在却真正招来忒里俄亚斯的照顾了。代替她出席的副团长加拉米奥,在前次的新科夫诺城攻略战中亦是惨败而归,而且正是由于他的原因才导致帝国防备达伦海峡的力量削弱,丢了重镇玛尔斯堡。因此,以往在这种宴会上很活跃的加拉米奥如今也不敢多说话了。青龙骑士雷昂、红武士卡尔达克等深受皇帝宠爱的将官又不在,宴会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过了不多久,安裘打算找个话题:“哎,早知道我们兽人能够和你们人类这么亲密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前些日子我们双方也就不用牺牲那么多的战士了。” “是你们首先出动兽王哈拉刚的亲卫队,偷袭我们的营地,然后又发动了大规模的攻势,我们才不得不应战。”老将军安特亚斯立即义正词严地反驳,但他随即看到了安裘充满诧异的眼神:“亲卫队?怎么可能,我们进攻是因为你们人类首先渡过海峡来挑衅,你们不断偷袭我们的村子,烧毁我们的房子,所以哈拉刚陛下才决定讨伐你们。” “什么时候?”警惕性极高的宰相夫利斯立即提问,安裘低头想了一阵——兽人族对于时间的概念是很模糊的。 “按照你们的历法,应该是去年年初的时候吧。” “胡说八道,这几年来我们从来就没有主动渡过达伦海峡!”这一次连阿尔方斯都加入了辩论——那时候皇帝正率军亲征索菲亚,阿尔方斯代理国内军政事务,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当时所面临的局势。 “我们当时忙于对索菲亚的战争,怎么可能再去招惹你们兽人呢!当时倒是我们的边境哨所接二连三遇袭,又都是在靠近地狱之岛的方向。” “不可能,我们那时候连木排都没准备好,海上又有你们的冰龙海骑士团巡逻,我们怎么可能渡海呢!”安裘也有些着急了,当然,他并不知道当时帝国的冰龙海骑士团已经被派往科夫诺地区,达伦海峡的防卫空虚了一段时间。不过,安裘发现这样辩论下去会把刚刚建立起的良好关系弄糟,要赶紧换个话题。很快,他找上了离他最近而且关系也比较密切的哈西那姆。 “啊,哈西那姆将军,有一件小事。我的主人比斯诺王子托我办的,几乎忘记了。”安裘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幅画轴。 “比斯诺王子托我为他在大陆上搜寻这画上的人,我想我在这里也不常出去,恐怕找不到,所以想拜托将军阁下代为寻访。”安裘把画轴递给哈西那姆,哈西那姆微笑着打开。脸色突然一变,一声没吭,悄悄走到皇帝法兰的身边,将画轴交给了皇帝,低声在法兰耳边说了几句。法兰展开画轴看了几眼,不由得微笑起来。 “安裘阁下是如何得到这卷画轴的呢?”皇帝的话语很平静。不过,熟悉皇帝性格的人都知道这是皇帝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由得都好奇地抬头张望,想看看那画轴上到底是什么人,但是皇帝法兰已经把画轴卷起了。 当然了,安裘不可能了解皇帝的心思,而且他本来就没把这件是看得很重,也就很随便地回答:“啊,是我在临走的时候比斯诺王子交给我的,他只是说如果我有空的话就替他找找看。比斯诺王子的语气很平淡,看来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安裘虽然聪明,但也只是个兽人,他毕竟不能了解关于感情的微妙心理,所以他并不知道,比斯诺在拜托他这件事情的时候,心情可是紧张得无以复加呢。比斯诺之所以要提出与人类议和,很大的原因也就在这幅画像上。但他又不愿意让安裘知道自己的心思,所以只能故作平淡地提出。结果,既然比斯诺只是淡淡地一言带过,安裘自然也就淡淡地提起。 “怎么,陛下知道这画像上的人吗?” “哦,帝国人口众多,要找一个人可不容易——安裘阁下这几天只能在宫中休息,恐怕会感到气闷吧。”皇帝轻轻地把话题带开,显然是不想再谈论这问题了。但是,他并没有把那卷画轴还给安裘,而是不动神色地放到了自己的怀里。安裘愣了愣,但出于礼貌也不好开口索要了,不过他本来也没看得很重,于是微笑着另找了一个话题:“并不气闷,皇帝陛下的宫廷实在是太富丽了,到处都是可以看见黄金和丝绸。在我们的岛上,这些东西就很难见到。” “我们帝国有一处地方大量出产黄金,丝绸则是从米兰公国运来的,今后我们可以进行贸易——我知道你们地狱之岛上的皮毛和宝石是很有名的。”宰相夫利斯笑吟吟地说道,作为一国宰相,夫利斯无论何时都在想着国家的事情。这一点无论是他,还是索菲亚的克劳德,甚至是新科夫诺城的海因和林斯塔的克瑞斯,都是一样的。不过,他的好意却被不经意间弹了回来。 “谢谢,不过我们兽人族最看重的不是黄金,而是钢铁,上好钢铁制成的刀剑,才是我们兽人族勇士最喜欢的宝物。”说着,安裘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短匕首骄傲地展示。这种护身匕首是大陆上每一个武士的必备用具,但在兽人族中间可算是难得的珍品了,只有地位很高的兽人才能佩带。 安裘只是一个兽人,虽然学了些人类的礼仪,但他毕竟不能通晓与帝王交谈时的规矩。他的回答已经冒犯了在座的帝国将官,而竟然又在他们的面前展示兵器,实在是犯了那些帝国勇将的大忌。在座的帝国将官无不脸色发青,只有白龙圣骑士阿尔方斯深知兽人族秉性直爽,所以也就一笑置之。但是,在另一些将官眼中,看法就不一样了。 “哦,这就是地狱之岛上出产的兵器吗?”一直保持低调的加拉米奥终于忍不住站起来,他冷笑着走近,从安裘手中接过那匕首。双手各用两根手指捻住匕首的两端,慢慢地施力,那匕首竟然被他折弯了! “如果兽人族把这种铁器也称为宝物,那么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加拉米奥带着骄矜的语气嘲笑地说道,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匕首被损毁了,安裘气得脸都红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能!” 安裘气愤愤地叫着,抓起桌上的餐刀用力拗。然而,他没有学过使力的方法,只是单纯凭着蛮力气,结果虽然折断了好几把餐刀,却无法把它们折弯。 眼看着安裘的脸越来越红,自尊心得到满足的帝国将官无不哈大笑。为了避免事情闹大,皇帝法兰只得亲自出来收拾局面:“加拉米奥,太无礼了,怎么能损毁客人的名器,看来卿是喝多了。哈西那姆,到武库中去,把所有的匕首都取来,请安裘阁下挑选自己喜欢的。众卿也都散了吧,不要再出丑了!”说着,皇帝向宰相夫利斯使了个眼色,自己率先离去了。夫利斯连忙站起来紧跟着皇帝,两人向皇帝本人的卧室走去。 “陛下,您听到刚才那兽人一开始说的话了么?”一进门,没等皇帝开口,夫利斯抢先发问了。 “哦?贤卿是指我们与兽人族互相指责袭击的事情?” “是的,陛下。如果那兽人没有说谎,那么就是有人同时挑拨我们与兽人族两方面,用意当然很明显——企图挑起我们之间的战争。而且这一条策略后来也成功了。” “阿尔方斯卿不是常说兽人族从不说谎么。看来那兽人说的是真的。不过,挑起我们与兽人族的战争对谁有好处呢?” “当然是对索菲亚人,陛下。当时我们正在与索菲亚交战,如果北方边境战火又起,我们就面临两线作战的窘境了。” “索菲亚人么?”皇帝法兰禁不住哑然失笑:“他们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朕很快就攻下了他们的国都。” “那是因为我军行动迅速的原因,不过,后来陛下仍然因为兽人族的原因不得不撤兵返回帝国,没能彻底镇压索菲亚全境,这不能不说是这条计谋的毒辣之处。” “那么贤卿认为是谁想出了这个不但毒辣,而且长期有效的策略呢?” “在整个索菲亚国中,能想出这么老辣之策略的不会有别人,一定是克劳德这个老狐狸了。陛下,微臣建议立即去圣佛朗西斯城拘捕克劳德,向他询问真相。” 宰相夫利斯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与索菲亚的前首相克劳德是地地道道的死对头。这一点皇帝也深知,所以只是微笑:“贤卿要以什么罪名拘捕他呢——在担任索菲亚王国首相的时候设计对付我们卡奥斯吗?如果是这条罪名,那整个索菲亚王国,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被判处死刑了。” “可是陛下,这家伙既然能想到这么深远的事,说不定投降也是早就预谋好的……” 夫利斯急切的谏言被皇帝懒洋洋地打断了:“好了,朕要贤卿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追究索菲亚降臣之责任的,如果我们这样做会失去索菲亚的人心。朕要贤卿过来,是因为另有一件事情有趣得很,贤卿看看这是什么。” 皇帝法兰从怀中取出那卷画轴递给夫利斯。夫利斯展开看了几眼,也不由得微笑起来:“原来是西奥苔丝公主殿下的画像,嗯,是模仿基本画法手册中的人物肖像作成,笔法拙劣,显然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不过一笔一划都极为工整,显然这个画者下了非常大的功夫。” “朕不是关心这个,朕只是想知道兽人族怎么会有朕亲生女儿的画像!” “西奥苔丝殿下虽然年纪幼小,却已经很有王妃殿下当年的风度仪容了,看来公主殿下的艳名甚至传到了地狱之岛上呢。”宰相夫利斯笑吟吟地说道,不过看到皇帝很不高兴的脸色,他赶紧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情。 “这……殿下的性格向来不受约束,从小就爱在民间游玩。而且,前些日子殿下又跟随安特亚斯将军参加了同兽人族的大会战,也许那时候被兽人族看到了……” “人类的女子对那些野兽也有诱惑力吗?” “也许公主殿下杀死了他们的重要人物,他们是为了报仇吧。” “嗯……贤卿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是这样……就不必让他们知道西奥苔丝的事情。”皇帝法兰随手把那卷画轴扔进了火炉。于是,这卷花费了比斯诺无数心血和不眠之夜,好不容易才精心绘制出,更寄托了他无限向往和希望的画像,很快就被熊熊的炉火吞噬了。 第一章 战争中的和平 九月初,新科夫诺城。 经过海因、欧内斯特等人一年多的苦心教导,现在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无论在武技还是在军略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在格斗战的能力上,虽然在面对超强猛将费尔特斯亚的时候依然是屡战屡败,不过面对比他大一岁的塔利亚斯王子奇立恩,莱恩斯有时候已经可以取胜了。在兵法上,海因的辛苦教导总算看到了成效——在最近的一次兵棋推演中,莱恩斯破天荒的第一次取得了胜利。当然,那是在海因先让他两个棋子的情况下。 “哈,哈,哈,我终于取胜了!我的十二个中队对付你的十个中队,终于攻下了你的堡垒,全胜!”莱恩斯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懒腰。 “啊,真是累死我了。海因,你的战术也不过如此嘛。”相较于莱恩斯的欢欣鼓舞,海因却眉头深锁,长久地注视着棋盘。 “喂喂,海因,不要做出这副样子。以前你每次都把我打得全军覆没,我也从来没生过气啊。” “我没有生气!”海因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莱恩斯。 “莱恩斯,你虽然取胜了,但你取胜的方式却很有问题。” “赢了就是赢了,海因你就不必再找理由了吧。以前我输了可从来没这样沮丧过。”莱恩斯不无得意地说道,他还没有从胜过海因的巨大喜悦中清醒过来。 “我说过我没有生气!也没沮丧!更不是找理由推托!”海因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又一次展现出了他平日里深藏不露的威严,终于把年轻的南十字军军团长镇住了。 “莱恩斯,当初我在教你作兵棋推演的时候就说过,兵棋推演是尽量模拟实战中的情况,但它毕竟只是纸上谈兵,和实际情况还是有差别的。而且,有时候在兵棋推演中成功的一些战术在实际中是不能应用的,尽管这些战术看起来很好。”海因的手指指着地图上一个红色的棋子,那代表莱恩斯麾下的一个中队。 “你是怎么利用这支兵力的?” “啊哈,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莱恩斯得意洋洋地笑着:“利用这一支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残兵吸引住你的主力,其余部队趁虚进攻你的主城,后来你虽然把这支部队全灭了,我却已经攻下了你的老巢……这战术可完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够了!”海因重重地一声断喝,打断了莱恩斯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 “莱恩斯,你可知道你这样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吗?也就是说在你的计划中就已经把这整整一个中队的士卒全都牺牲掉了!当然,在这里你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棋子和若干数字而已。但是,兵棋推演是模拟实战情况而设置的,如果你认为这种战术实用,那你将来在真正的战争中就会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 海因声色俱厉,以前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身为军团长,应该看重每一个士兵的生命,如果是在战斗中被杀死或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导致兵力损失倒也罢了,但如果自作聪明,一开始就打算用牺牲一部分士兵的方式来取得胜利,这样的指挥官是决不能得到士兵信赖的!莱恩斯,如果你不能认识到这一点,你就没有资格成为指挥大军的统帅!” 莱恩斯满脸都泛起了红色,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有没有道理他总爱与海因抬杠,但是这一次,莱恩斯却老老实实地闭着嘴,不再与海因辩论了——他很清楚眼下的海因正是怒火中烧,决不能再招惹他。看到莱恩斯难得的这么老实,海因的语气也和缓了一些。 “莱恩斯,我想你以前也注意到了,我每次在和你下兵棋的时候,对于伤亡惨重失去战斗力的残子总是小心地将它们调回来补给,有时候为了保护这些残子甚至要牺牲更多的兵力。你不止一次的因此嘲笑过我,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棋子在我的心目中并非仅仅是纸上的一两个数字,而代表了麾下的士兵们,活生生的士兵啊!对于为了取得胜利而勇斗的士兵们,难道在他们失去战斗力以后就要当作无用的垃圾处理掉吗!” “对不起,海因,我做错了。”无可奈何的莱恩斯只得红着脸道歉,这可是他以往从来没有做过的!海因这时候也逐渐平息了愤怒,轻轻地摇着头:“算了,也没有必要道歉。几乎每一个初次接触兵棋推演的人都会犯这样的错误。有些人能够及时醒悟,但也有些人从此就会走上了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歧路,我不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人。莱恩斯,身为武将,爱惜每一个部下的生命是基本的素质,士兵们把生命托付给你,是希望你率领他们打胜仗的,他们决不会容忍你把他们当作工具消耗,如果你这样做了,将会失去军心的。” “是,海因,我明白了。”莱恩斯心诚悦服地回答。海因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么我们继续吧。这一次我让你一个棋子,你用十一个中队进攻我的十个中队,地形依然是平原……” 两人坐下又重新开始了一局,不过这一次他们的较量还没开始就中断了——费尔特斯亚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喂,莱恩斯,海因,大消息啊!兽人族和帝国议和了!” “什么?!”海因听到这消息突然站了起来,满脸惊慌失措。他站起来的时候胳膊甚至碰翻了装棋子的盒子。莱恩斯满脸诧异地看着他——以前他可从来没有看见过海因这样失态的。 “没必要这么紧张吧,海因。帝国与兽人族议和关我们什么事呢。” 海因的脸色由青变红,又由红变紫,终于大声咆哮起来:“莱恩斯!难道你不会用脑子的吗?!帝国的总兵力要远远胜过我们,他们之所以在攻下了圣佛朗西斯城之后进展缓慢,就是因为必须把大量兵力放在北方边境防备兽人族的缘故。况且卡奥斯帝国与兽人族是世仇,如今,他们竟然愿意放弃这世代的仇怨而与兽人族议和,你说他们是什么目的!” “他们要腾出兵力来进攻我们?”莱恩斯站起来不能置信地说道。“竟然与兽人族讲和来进攻同为人类的我们,这未免也太……” “是啊,帝国的皇帝竟然能下这种决心,很有魄力呢。”海因很不高兴地说道。帝国与兽人族议和的消息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以前他拟定的所有作战计划都是针对帝国军有后顾之忧,无法一次投入全部兵力这个大前提来假设的。如今他不得不把帝国所有的兵力,甚至兽人族可能的援军都估算进去了,这样一来南十字军承受的压力未免太大了。而且,费尔特斯亚带来的令他吃惊的消息还不止这些。 “还有大新闻呢。兽人族攻占了卡奥斯帝国的要塞玛尔斯堡,可他们双方并没有因此而打起来,帝国居然承认了兽人族对玛尔斯堡的所有权。” “玛尔斯堡原本是兽人族在大陆上苦心经营的最后一处坚强堡垒,经过多年的建筑才完成。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之类,现在冰龙海骑士团实力大减,铁甲骑士团又丧失了战斗力,兽人族抓住这个机会反攻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卡奥斯的皇帝居然能忍受这样的耻辱而与兽人族议和,可见他进攻我们的决心有多大了。” 海因依然满脑子记挂着帝国进攻的危机。不过费尔特斯亚紧接着又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最不可思议的消息是这个——兽人族在攻下了玛尔斯堡以后并没有再把它当作军事要塞经营。他们的王子比斯诺宣布,玛尔斯堡将作为与人类的贸易与交流都市存在,所有人类的商人,只要不携带武器都可以到那里去与兽人族进行贸易。他们保证在玛尔斯堡内所有人类商人的安全!”海因与莱恩斯全都傻了眼,他们两个面面相觑。 “有这种事情?那个兽人族的王子发疯了?” “听说很多地狱之岛上的兽人族长老也都这么认为。”费尔特斯亚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时候莱恩斯插口了:“话虽如此,可是有商人敢到那种地方去吗?” “麻烦就在这里了。地狱之岛上的皮毛、宝石和稀有药材都是很诱人的东西,而兽人们喜欢的精美丝绸、刀剑和手工艺品在大陆上又并不稀奇,如果与他们交易成功将获得巨大的利益。商人议会的全体成员正在为此聚集在议事厅里商量呢。欧内斯特老师建议你们也去听一听。” “原来是来通知我们开会的,怎么不早说!”说着,海因急匆匆地向新科夫诺城的市政厅议事大厅跑去,莱恩斯也紧随其后。 “怎么样,海因,你认为他们会去冒险吗?” “对于商人来说,利益代表了一切,我正是想阻止他们做这样的冒险。” 海因展露出少见的飞毛腿一路狂奔。不过,他还是晚了一步,当他赶到市政厅的时候,所有的商人都已经做出了决定—— “海因主教,您来的正好,我们刚刚决定全体出发到玛尔斯堡去与兽人族进行贸易,想请您暂时代理新科夫诺城的内政工作。”代表所有的商人,斐兰德男爵正式向海因提出了要求。海因再一次的目瞪口呆——虽然他事先料想到商人们会为了利益去冒险,但绝对想不到他们竟然会不顾被一网打尽的危险集体出发! “你们疯了吗?如果兽人族不守信用而杀了你们,我们新科夫诺城的财政支柱可就一下子全垮掉啦!” “关于这一点倒不用担心,兽人族非常讲信用,他们的诺言绝对是可以信任的。” “可是那也太冒险了!你们十二个商人涉及了科夫诺地区所有商品的贸易,如果你们被一网打尽,科夫诺在整个大陆上的贸易地位立刻就不保了!”海因的顾虑是很实际的,不过,新科夫诺城的商人们考虑的比他更实际。 “确实如此,海因主教。”代表众人的商人议会团长斐兰德深深地点着头。“正是因为我们这些人的商品几乎包括了所有的种类,才可以一次满足兽人族的全部要求。您大约还不知道,前些日子隶属于米兰的商队,还有一些独立商团队都已经出发了。我们得到的消息就已经迟了一步,再加上米兰的地理位置比我们距离玛尔斯堡近得多,我们吃大亏了!不过,出于谨慎的考虑,米兰人派出的商队规模并不大,只是试探性的。其他的小独立商团也运不了多少货物,所以我们才决定来一次大规模的贸易。佛利尔男爵将贡献出所有的商船队,我们一次性就把所有的货物都运过去,这样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掏空兽人族的仓库,就算米兰人再运东西过去,兽人族也没有商品和他们交换了。至于危险,海因主教,商人本就是为了利益要冒险的,这与你们南十字军为了国家而战斗是一样的。新科夫诺城并非没有其他商人,如果我们死了立即会有新的商人议会被选出,而且我们计算过了,兽人族背信的可能性很小,您不必过于担心。” 说的有情有理,就连海因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一转头,他看到了一个肥胖的身影。 “难道……佛利尔男爵也一起去吗?” 海因看着商人队列中那硕大无比的肥胖身躯,不能置信地问道——佛利尔以前可是从来不亲自出动的。他总是习惯于把事情交给他的管家,以前是普立克提督,现在换成了一个叫夏洛克的矮个儿男人。 “我……也会……亲自去。”很难得的,佛利尔男爵用语言而不是眨眼回答了海因的提问,这也说明了他的决心。海因无奈地摇摇头,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等一等……纪千老先生呢?他的伤势还没好去不成的!” “有人代表他。”斐兰德朝着人群中指了指。 “谁?纪夕小姐吗?难道是……”海因的脸色又一次发青——他看见奇立恩居然也站在商人的队伍中。因为身上换了一件商人的袍子,又蓄意地躲在人群中,海因刚才居然没看到。 “是我,海因。你不必担心,玛尔斯堡距离我的祖国塔利亚斯并不太远,对我来说那里算不上天涯海角。”奇立恩很努力地试图说服海因,不过南十字军的军师当然不会允许塔利亚斯国的王子去做这样的冒险。 “啊,奇立恩少爷,看来你和商人议会的关系不错嘛,居然被允许参加这种会议,还同意你去玛尔斯堡冒险,别做梦了!莱恩斯,费尔特斯亚,去把他拉出来!”海因怒气冲冲地下达了命令,莱恩斯和费尔特斯亚立即朝奇立恩跑了过去。不过,挤到奇立恩的身边以后,他们并没有对奇立恩下手,而是很有默契地站在了他的身旁。 “嘿嘿,海因,你就让他去吧。另外,我们三个讲好是要一生一世互相守护的,所以,我和莱恩斯也可以……”费尔特斯亚嬉皮笑脸地说道,不过他的要求立即被另一个低沉的声音拒绝了。 “你们两个不能去,奇立恩,你也一样。要清楚你们自己的身份,更要了解你们肩上担负的责任!”老将军欧内斯特早就在大厅里了,但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直到现在才做出了决定性的发言。老师的决定当然是不可违抗的,奇立恩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可是老师,纪家的瓷器和丝织物是最被兽人族喜欢的货物,如果这一次不一起去,会丧失大好机会的……” “让普立克提督代替纪老先生去,把海船中队的所有船只也派出去。普立克以前是佛利尔男爵的管家,他的经营能力和武艺都不会比你差,手下又有整整一个中队的人力资源,决不会让纪家吃亏的,这样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海因立即提出了解决方法,一番话封死了奇立恩的所有籍口。欧内斯特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三个人跟他走,南十字军的三位年轻勇士只得跟着老师离开了议事厅,等到了没有外人的地方,欧内斯特又回过头来开始从正面劝说:“莱恩斯,费尔特斯亚,奇立恩,我并不是反对你们出去游历。这半年来你们也应该知道了,如果是有助于你们成长的事情我决不会反对的,不过,这一次太冒险了。正像我刚才说过的,你们三个要清楚自己的身份!要是被兽人族知道了塔利亚斯和阿古利亚的王子自投罗网来了,他们本来没有的野心也会被激发出来,那时候你们反而连累了其他商人。如果你们出了事,又将会引起大陆各国间的争端!” 老将军的劝阻终于使得原本跃跃欲试的三个年轻人打消了去玛尔斯堡的念头。这时海因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欧内斯特大人,您认为放他们去真的合适吗?毕竟是在和兽人族打交道,以前谁都不了解他们。” “不必过于担心,海因。”老将微笑着回答:“以前与梅菲斯交往的时候也曾与兽人族打过交道,他们确实残忍而剽悍,但有一点品质是人类没有的,那就是诚实和守信,答应过的事情决不会反悔。而且这一趟如果成功确实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海因,科夫诺以商人为主,我们必须考虑到他们的利益。” “不错,所以我才决定让普立克提督跟去。可是,我总认为……” “相信我,海因,凭我的经验还能够看得出什么是危险,什么是机会。让普立克提督跟过去确实是个好主意,既可以体现我们南十字军对这次行动的支持态度又能够观察玛尔斯堡的情况。不过,海因,有一件事也许你应该注意——帝国既然与兽人族停战了,他们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我明白,欧内斯特大人,这正是我目前最伤脑筋的。”海因深深地叹着气。 “我已经写信去向某个能力比我强的人请教了,对于这件事情,我也没什么把握。” “是吗?能力比你强的人?”欧内斯特脸上显出了然的笑容。 “当今天下能力强过你的人可不多啊,况且能够让你坦然承认的,恐怕只有一个人了……” 就连南方的新科夫诺城都得到了帝国与兽人族议和的消息,处在帝国与科夫诺中间位置的圣佛朗西斯城得到消息当然更快一些了。对于青龙骑士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陛下决定与兽人族和解吗?很好啊,这种无意义的战争早就可以终止了。”当青龙骑士雷昂从副官柯利亚特的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高兴。不过,随后又皱起了眉头。 “陛下不惜与兽人族缔结和约,难道是想集中兵力在大陆南方?” “好极了,这样一来无论是林斯塔或是科夫诺我们都可以轻易攻下了。”副官柯利亚特兴高采烈地说道。但雷昂的脸色却逐渐难看起来。 “你真的这么想吗?柯利亚特。与兽人族停战,却把剑指向同类,陛下将因此承担污名啊!”柯利亚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这……下官倒没考虑这么多。”雷昂站起来。开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柯利亚特,皇帝陛下想要统一大陆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采用这种手段,恐怕会影响陛下的声誉啊!你怎么看?” “下官以为目前没有必要计较这些,我们和南方诸国的战争早就在进行了,并不是刚刚挑起。结束一边的战端,避免两线作战,这也是正统的兵法理论。” “话是不错,可是……与兽人族都能够讲和,却执着于同类之间的残杀,无论怎样用兵法辩解,终究也会被人诟病的,也许我应该给陛下写信。” “阻止陛下再次出兵么?大人,眼下正是出兵的良机,下官以为不必为这种理由裹足不前。”雷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确实很难决定。 “或者,听一听克劳德主教的意见吧?” “又是他?大人,这种事情向他询问恐怕不合适吧。” “确实,进攻索菲亚残余领土的事情……克劳德主教也很难回答的。”雷昂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陷入了冥思苦想。 “如果克劳德主教知道了这消息,他会怎么判断呢……” “帝国皇帝与兽人族议和,必定有再次南下的意图。但是,刚刚同兽人族和谈之后立即挑起南方战火,就算以皇帝法兰的魄力也很难承受住国内将兵及民众的抱怨。相对于此,宰相夫利斯在提议皇帝同兽人族议和的同时必定已经拟定好了对策,那就是故意示弱,诱使科夫诺或是林斯塔任一处的索菲亚人主动进攻。这样一来,就可以把挑起战端的责任转嫁到索菲亚人头上,名正言顺地发动二次征讨。因此,若要避免帝国的全面进攻,就必须小心谨慎地应对任何挑衅,在没有万全准备之前,不能轻易发动战争……” “克劳德主教,有一个好消息!” 听到青龙骑士雷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正忙着在白绢上写字的克劳德连忙将白绢藏到桌子里。不过他大可不必如此慌乱——青龙骑士雷昂是个有礼貌的绅士,进门以前一定会先敲门,等克劳德同意之后才进来。 “主教大人,相信您也听说了,皇帝陛下不久前与兽人族讲和了。”雷昂开门见山——他毫不怀疑克劳德的消息网。 “啊,略有所闻。”克劳德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不过雷昂并不介意。 “您也许会担心帝国将趁机进攻南方诸国吧。现在没有了后顾之忧,帝国就可以调动全部大军了。”雷昂毫无顾忌的在克劳德面前谈论这件事,因为对他来说,这个麻烦已经解决了。 “不过您现在不必担心了,皇帝陛下刚刚给我送来一道喻令,要我保持目前的平静局面,不得擅自开启战端。”说着,雷昂把这封盖着帝国皇帝印章的书信递给克劳德,克劳德开始的时候还在犹豫,但后来在雷昂的鼓励之下也就接过书信看了起来。过了片刻,克劳德脸上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自得神色。不过,一注意到雷昂正在好奇地看着他,克劳德又赶紧板起了脸。 “啊,要大人停止对索菲亚人的敌对行动,恐怕有些多余了,附近的领主都已经投降,帝国已经确立了对索菲亚的统治权。” “科夫诺地区还在索菲亚人的手中。” “科夫诺那边只有一些商人而已,而且早年在诺兰德夫王统治的时候他们就是半独立的。统治者是卡奥斯还是索菲亚对他们来说是一样的。迟早,他们会送来一张投降书,然后多半会要求享有同以前一样的自治权,当然同意与否就要看大人的意见了。所以您不必担心。” 雷昂惊异地看着克劳德——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克劳德正面谈论关于索菲亚残余领土的事情。不过这让雷昂很高兴,老头儿终于肯为他在这一方面出谋划策了。 “但是主教大人您看,陛下要我停止所有的军备事务,甚至规定我军的巡逻兵往南不得越过大天使要塞,往西不能渡过里纳苏尔河,这也未免有些过份了。” 克劳德微微一笑,雷昂的抱怨他完全可以理解——这一定是宰相夫利斯提出的建议,目的当然是故意对索菲亚人示弱了。不过,对于雷昂,他却给了另一种建议——“这些地域的归属不明,若是强行进入想必会引起争端,既然现在陛下有令,大人正好照办。” 雷昂得意地看着克劳德——他原来就猜想到克劳德会支持这决定,所以才跑来通报消息的。现在,克劳德的反应正和他的预料一样,雷昂认为自己已经摸到这位索菲亚第一智者的脾气了。 “那么,我告辞了。”默默的,克劳德看着雷昂得意洋洋地离去,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让青龙骑士认为自己已经被完全猜透了,这也是克劳德做出这样回答的目的之一。 等到雷昂离去以后,克劳德从桌肚里把那幅已经写满了字的白绢取出,又添加了一些内容后便站起身来,打开了桌旁的窗户,外面是满天繁星。克劳德伸手从窗外的笼子里捉了一只鸽子,把白绢卷成的小卷缠绕在鸽子腿上。 “是个适合于飞行的天气哪,去吧。”克劳德松手放鸽子飞上天空,看着它逐渐化作一个白点,消失在南方的天际中。 “真是伤脑筋啊,很快又要打仗了!”莱恩斯一边走一边很不乐意地低声嘟哝。老将军欧内斯特,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三人也满怀心事地走在他身边。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艾尔夫、贝利克安等南十字军的陆军将官。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刚刚送走了踌躇满志的商船队,这一次的商船大队可算是规模空前,新科夫诺城的十二位商人议会代表几乎全部出动了,佛利尔家族的全部船队和南十字军仅有的一个海船中队也被派出去了,船上载满了兽人族喜欢的货物——斐兰德预计船队还会载满金币和宝石,皮毛回来。不过莱恩斯等人考虑更多的则是帝国即将再次进攻的危险。 “海因呢?”费尔特斯亚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这几天一直待在书房里研究对策,看来十几天内是出不来了。再像这样考虑下去,我看他迟早是要发疯的。”莱恩斯有些紧张地回答道,但费尔特斯亚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当面撒谎,那不是海因吗。” 果然,科夫诺的主教,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正满面春风地走过来,肩头上停着一只白鸽,脸上完全没有了这几天来一直挂在脸上的沮丧神情。 “嗨,诸位好。”隔的老远,海因居然主动向他们打招呼。这让莱恩斯万分诧异。 “怎么,海因,想出防备帝国军入侵的对策了?” “不用再防备了,帝国军不会入侵。”海因笑眯眯地回答,接着就对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所有南十字军将官下命令:“大家听着,从今天起,你们的巡逻部队决不允许穿过‘大鱼之脊背’山道,如果遇到帝国军也不准出战,只能逃跑。” “这算什么!”费尔特斯亚第一个跳起来,他恐怕是在场所有人中惟一盼望战争的。不过他的暴躁举动被老将军欧内斯特制止了,老将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避免向帝国军挑衅么?” “对极了,只要我们不主动出手,帝国军暂时不会胡乱行动。啊,对不起,我得去看看大圣堂的建筑进度如何了。”说着,海因很轻松地哼着小调离开了。莱恩斯突然冒冒失失地叫了起来:“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了,可若是阿斯尔那边先动手怎么办?” 海因笑着回过头来。“那位克瑞斯殿下,相信他的考量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兵回到圣佛朗西斯城?”莱恩斯又问道,海因笑了笑。 “这……恐怕短时期内做不到了。” “可是你这么有把握帝国军不会主动进攻吗?”莱恩斯又叫道,但没有再得到回答。海因已经施施然的离开了。 林斯塔,凯亚斯城。 “青龙骑士团停止了武备工作?”克瑞斯唇边带着一丝冷笑,看着眼前的一份报告书。 “是的,克瑞斯殿下,帝国军不知为何松懈了武备,斥侯部队的数量也大大减少,行动范围也不再超出里纳苏尔河与大天使要塞的范围。” 杰克佛里特全副铠甲地站在克瑞斯面前,腰杆挺的笔直。自从上一次克瑞斯向他表露过自己的抱负之后,杰克佛里特对他更加尊敬。 “新科夫诺城那边有什么动作?” “他们也收缩了警戒范围,另外,近来新科夫诺城在大举修建大圣堂,听说前不久还送了一大批商人前往玛尔斯堡贸易。” “全力发展内政吗?看来他们想要抢在我们前头反攻呢。” 克瑞斯淡淡地笑着,举起盛着葡萄酒的酒杯,浅浅地啜了一口。杰克佛里特显然很为这样的消息高兴,乐滋滋地说道:“原先我们还担心帝国会大举进攻,现在看起来,他们确实像外面所传说的那样:想要一段时期的和平了——无论对北方的兽人族或是南方诸国都一样。这样,殿下,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相信不久以后,我们就能够踏上夺回王都的征途了。” “夺回王都?”克瑞斯摇了摇头。 “恐怕近几年内不可能了,杰克佛里特。小鸟想要一飞冲天固然很好,可若是在翅膀没长全以前就离开鸟巢,恐怕只会落得个摔死的下场吧。” “您的意思是说……”克瑞斯的声音变得颇为低沉。 “杰克佛里特将军,帝国皇帝决不像外面所传说的那样喜好和平,与兽人族议和不过是为了大举南侵的手段而已,至于圣佛朗西斯城的青龙骑士团松懈武备,相信正是诱使我们出兵的伎俩。杰克佛里特将军,传下令喻,任何部队都不允许渡过里纳苏尔河一步。通知苏尔雅城的麦尔考斯利将军,他的部队也要遵守这命令。” “麦尔考斯利侯爵不会遵从我们的命令吧。”杰克佛里特谨慎地回答道,克瑞斯微微一笑,说道:“那就告诉他,如果不这么做就会招来帝国大军的征讨!相信这一条一定会让他乖乖照办了。” “遵命,殿下。”杰克佛里特转身走出了书房,克瑞斯独自一人低声地笑着:“想要让我们给你出兵的借口?卡奥斯的皇帝法兰,你未免太小看你的对手了。就连那个修道士海因都没有上当,我怎么会中计呢。” 第二章 失去的盟友 天舞之城,皇宫。 宰相夫利斯一个人急匆匆地走在通往会议室的走廊上,现在已经是大陆历597年的最后一个月了,天舞之城中又接连下了几场大雪,令人想起去年年末的寒冷。说来也奇怪,大陆历597年,似乎是在不经意间过去的。去年这个时候夫利斯正在为赤龙重装兵团和得意门生凯勒尔担忧,那似乎就是昨天发生过的事情,但竟然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也许正像谚语中所说——最平淡无奇和过的最快的岁月莫过于和平的岁月了。虽然这一年中多多少少有些局部的战争,但大的争端总算停止了。最重要的,人类与兽人族之间持续千年的互相争斗也暂时停止了,这给人类又带来了许多希望。 不过,夫利斯的脸上很快又泛起了苦笑,他想起了即将面对的事情。虽然皇帝召他入宫时并没有说明是什么事,但凭着与皇帝法兰共事多年来对他的了解,夫利斯也能大致猜出事情的原委。果然,一进入到会议室的大门,夫利斯就听到的皇帝的咆哮声。 “夫利斯卿,朕最信任的大臣,这一次竟然判断失误了吗!”皇帝法兰怒气冲冲地走到帝国宰相的面前,几乎撞到了夫利斯的鼻子。 “卿当初要朕同意与兽人族议和,无非是为了积蓄兵力进攻南方诸国,特别是为了讨伐索菲亚的余党。然而,卿却主张朕耐心等待,等索菲亚人先动手反攻之后再调集大军将之一举荡平,这样可以避免朝臣和平民的非议。这可是卿的提议,卿没有忘记吧。” “微臣时刻谨记。而且也正是照这样做的。现在帝国本土的各军团都在做充分准备,以求在将来的大战中一战功成。” “可是朕已经等了三个月了,而那些索菲亚人却毫无动静!他们甚至连斥侯兵都不往青龙骑士团的领地中派!我们用什么借口进攻?”皇帝怒气冲冲地叫道——卡奥斯帝国的历代皇帝都好战,皇帝法兰更是如此。 宰相夫利斯微微一笑:“陛下,对于这件事,您大可不必担心。尽管耐心等待就是,索菲亚的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在我们的手中,除非那些索菲亚人甘心让索菲亚王国就此湮灭,否则他们一定会设法夺回王都的。” “耐心等待!朕已经耐心等待了三个月,贤卿还要朕等多久!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皇帝又在高声咆哮,不过,夫利斯现在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有些欣慰——现在的皇帝法兰似乎又回到当初那个性格直爽而暴躁的亲王了。当年夫利斯应付他的咆哮也多得很了,并不在乎。 “陛下,即使等上十年二十年,圣佛朗西斯城仍然是帝国的领地,而且在青龙骑士雷昂将军的统治下只会越来越恭顺。听说雷昂将军与当地居民的关系处得相当好,当地居民已经逐渐淡忘了以前作为索菲亚王都的事实。然而,对于那些妄图恢复索菲亚的余党来说,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陛下不要忘了,眼下索菲亚的王太子是寄住在林斯塔的。当初因为铁甲骑士团的入侵,林斯塔王国才与索菲亚人一起联手作战,虽说有姻亲关系,但如果长期居住,也一样会带来不便吧。迟早,林斯塔人会厌烦了索菲亚人的寄居,那时候索菲亚人可就无处安身了。他们要么孤注一掷地进攻我们自取灭亡,要么在大陆各国流浪慢慢地消亡,反正现在只是苟延残喘而已,陛下不必担心。” “那么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呢?听说他们最近还和当地的商人联手去玛尔斯堡进行贸易,狠狠地大赚了一票。米兰大公阿尔伯特被气坏了,甚至请求朕下令攻击他们的商船队。” “攻击商人是绝不可以的,陛下,那样做我们卡奥斯帝国境内就再也看不到一个自由商人了。我们不能处处都依赖米兰。现在由于击退了赤龙重装兵团和海贼的关系,南十字军和科夫诺商人的关系还算良好。不过,陛下您也知道,供养一支军团的花费是何等巨大。当初科夫诺商人舍得拿出钱来,无非是因为面临着我们帝国入侵的危机罢了。如今我们逐步松懈了对南方的威胁,科夫诺商人们的钱袋是否愿意再为南十字军打开就很难说了,一旦面临财力紧张的状况,南十字军和科夫诺商人的关系就会进入恶性循环——越是不给越缺钱,越是要钱就越不给。很快,他们之间的联盟就会面临解体或是火并的危机了。然后南十字军面临的选择和索菲亚王太子的也就一样了。”夫利斯神情自若地为皇帝分析情况,终于让法兰脸上的怒容逐渐消失了。 “嗯,也有道理——那么以贤卿之见,等到这样的条件大约需要多久?” “大约三到四年,这还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夫利斯说出了一个大致的时间,皇帝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三到四年!这么长的时间?岂不是让那些索菲亚人有了充分的准备!” 夫利斯微笑点头:“正是,陛下。卡奥斯帝国的武力强悍天下皆知,他们若准备不足当然不会贸然挑起战争。但不管他们准备多久,他们都不可能达到帝国目前的武力水准。而且,这几年我们也不会虚度时光,各军团近两年来两面作战,伤亡都不算小,正好借此机会好好地休整补充,而且对于民众还可以大肆宣扬陛下休兵止战的仁爱之心。过了几年,等到卡奥斯和大陆各国的民众都习惯了和平生活之后,索菲亚人的反攻当然会被视作搅乱秩序的无耻行径而遭到一致讨伐的。那时候师出有名,将士们自当奋力死战,帝国的霸业也就指日可待了。” 宰相夫利斯果然无愧于帝国第一辩才之士,一番话说得皇帝法兰由怒转喜,后来竟然哈大笑起来。 “妙,妙极了!贤卿果然无愧于我帝国的第一智者。很好,既然时间和形势都对我们有利,那么就照贤卿的意思办!” “是,那么微臣告退。” 宰相夫利斯行礼后退出会议室。走出室外,看这满地的白雪,夫利斯禁不住陷入冥想:“过个三四年,局势真的会像我预料的那么顺利吗?不过……他们应该是敌不过青龙骑士团的。而且那边还有克劳德那只老狐狸……但是……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呢?” 宰相夫利斯很清楚青龙骑士雷昂的实力,因此他也毫不怀疑雷昂有能力单独守住圣佛朗西斯城。如果以雷昂的武力再加上克劳德的智力,那么圣佛朗西斯城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万无一失的,然而,如果这两个人互相……青龙骑士雷昂虽然武艺出众而又敏锐机警,但他能否对付得了老谋深算的克劳德?夫利斯心中可是一点都没底。 “克瑞斯殿下,林斯塔的内政大臣兼掌玺官弗姆斯顿侯爵求见。”担任日常警戒工作的拜伦贝克向克瑞斯报告道。按理说拜伦贝克是索菲亚的将官,遇事应该先向阿斯尔报告才对,不过人人都知道凯亚斯城的实际控制者是克瑞斯,所以讲究实际的拜伦贝克干脆把这些虚礼省了。 “弗姆斯顿侯爵?”克瑞斯感到有些奇怪。由于他在北陆原会战中展示出的才能和武勋,以及克拉里克王在公众场合的多次表现,近来确实有不少林斯塔的文臣武将悄悄地跑来拜访以拉近关系。不过弗姆斯顿侯爵是一个相当正直和刻板的人,应该不会这样未雨绸缪的。 “请他到会客室。另外,请杰克佛里特将军一起到会客室来。”克瑞斯站起身来,每次对于那些奉承者他总是用客气的态度和暧昧的言辞将他们打发走。而且一定会让索菲亚人跟在旁边听他们交谈。克瑞斯本人根本无意于林斯塔的王座,但是他并不想让林斯塔的群臣过早知道这一点。让那些大臣一直抱着希望可以让索菲亚人在林斯塔国内的地位得到保证,他行事也方便一点。 片刻之后,弗姆斯顿侯爵和克瑞斯就在会客室里碰面了。面对克瑞斯满身的英睿之气,老侯爵显得惶恐不安。 “殿下,老臣无奈,前来向殿下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请殿下千万恕罪。” 克瑞斯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又隐隐带着点失望的神色——他大致能猜出弗姆斯顿侯爵的要求。 “侯爵大人不必顾虑,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只要我能够做到的……” “是这样的,殿下也知道我们林斯塔的财政状况一向不佳,虽然有足够的粮食,却缺乏流通的钱币。前些日子的大战以及随之而来的重建费用,阵亡士兵的抚恤,还有立功将士的奖赏已经耗尽国库中仅有的一些金币。所以,林斯塔的财政实在无力再承担索菲亚军的军饷支出了。” 本来,从苏尔雅城调往凯亚斯城的金币只是象征性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重建和恢复兵力所需的大量资金都是来自那一批被神秘佣兵团送到林斯塔的索菲亚财宝。在那些财宝用尽了以后,克瑞斯很快找到了另一个经济支柱——米兰公国的秘密支持。因此他在财政上并不匮乏。 不过,索菲亚皇家骑士团日常的军饷和林斯塔的王家近卫军团是一样的,而且以前一直是从苏尔雅城的国库中拨给,虽然数量不多,却用来表现林斯塔和索菲亚两国间的同盟关系。如今取消这项供应,虽然在经济层面上并不会给索菲亚军带来困难,但在政治层面上的意义却是很大的——林斯塔断绝了对索菲亚的经济支持。 克瑞斯脸上的笑意变成了惊愕的神色,他万万没有料到弗姆斯顿侯爵提出的居然是这样的要求。不过,很快他的脸色就平静下来。 “啊,那也没什么,我们这里本来也没对苏尔雅城抱太大的希望。今后我们的资金自行解决好了。”克瑞斯接受了这样的要求,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杰克佛里特嘴角微微动了动,终于还是没开口。然而,弗姆斯顿侯爵脸上的难堪之意却更加浓厚,犹豫了良久,终于又说话了:“还……还有,殿下。因为凯亚斯城以前一直是林斯塔的直辖领,现在被殿下您收回成为自治领,所以……按照规矩,凯亚斯城每年都应该向苏尔雅城缴纳一定的赋税……” 自知要求过分,弗姆斯顿侯爵的声音越来越低,而且又赶紧补充:“老臣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太不合理,可是……殿下,如果能从凯亚斯城得到一定的资助,林斯塔其他地方的平民们就可以少交很多的赋税……” 克瑞斯没有说话,脸色却微微有些发青。这时,一直忍耐着的杰克佛里特终于开口了:“侯爵大人,请恕我冒昧,这样的要求是克拉里克陛下提出的吗?” 弗姆斯顿侯爵脸色变得苍白,嘴角抽搐了许久,才慢慢地说道:“不,不,只是老臣自己的不合理要求,请殿下恕罪,老臣也是出于无奈……” “所以就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了!弗姆斯顿侯爵,过去我们两国的关系一向很好,从圣佛朗西斯城每年都有运输车队满载着金币和丝绸前往林斯塔,今天你们支援我们的资金与之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而且在北陆原会战中我们给你们的援助也不算少了。如今,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阁下竟然……” “好了,杰克佛里特将军。”克瑞斯沉静地挥了挥手,阻止了杰克佛里特的怒气。 “好吧,侯爵大人,您可以放心地回去,告诉那个女人,她的要求会得到满足的。但是,她必须善待父亲大人。如果她没有好好伺候我的父亲,我是不会放过她的!”克瑞斯的话音并不高,语调也很平静,但杰克佛里特和弗姆斯顿侯爵两人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弗姆斯顿侯爵抬起头看了克瑞斯许久,才低下头去恭敬地行礼:“事,老臣一定转达。另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 “请稍等。” 弗姆斯顿侯爵点了点头,起身走出了门外,过了片刻,他又折回来了,手中抱着一卷精美的地毯。 “这是陛下私下里嘱托老臣带来的,陛下说无论如何要您收下。” 弗姆斯顿侯爵慢慢地摊开地毯,当最后一卷丝织品被揭开之后,室内骤然闪出了一道璀璨的金光——在众人的面前呈现出一柄金色的三叉戟长枪——只有林斯塔王才能执掌的圣地之枪! 旁边的杰克佛里特禁不住发出了惊呼声,而克瑞斯也站了起来,脸色凝重—— “这……父亲大人……我明白了,但我的心意还是一样,侯爵阁下,请您转告父亲大人,圣地之枪我收下了,因为我确实擅长于用枪,但除此之外决无它意。” 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弗姆斯顿侯爵深深地弯下腰去。 “那么,老臣告退了。”等到弗姆斯顿侯爵退出以后,克瑞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地瘫坐在椅子上,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殿下,您……”杰克佛里特大为惊异——克瑞斯应该是不会为了金币伤心吧。果然,克瑞斯立即给了他一个答案:“父亲大人快不行了。” “什么?” “至少他已经不能处理政务了,所有的权力都落到了那个女人的手里。” “原来殿下是根据这一点来判断的吗?可是弗姆斯顿侯爵说那是他自己的主意……” “人人都知道我们的资金并不依靠苏尔雅城,断绝同我们的经济来往只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至于用要求凯亚斯城缴纳赋税的办法来麻烦我们,更是典型的妇人之见。就算是麦尔考斯利那样的男人也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弗姆斯顿侯爵一向不偏不倚,当然更不会用这种蠢办法来触怒我了。” “如果是那样,那么今后我们同林斯塔的关系……克拉里克陛下把圣地之枪传给您的意图,应该是很明显了……” 克瑞斯重重地坐下,语气中带了明显的怒意:“杰克佛里特将军,这件事情以后请不要再提起!最多,以后不能去苏尔雅城探望父亲大人了。不过,以我们的实力,也不必过于顾虑,就算那个女人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动手,麦尔考斯利和其他重臣也一定会全力阻止她的。当然了,必要的戒备还是应该的。杰克佛里特,让摩尔德斯和伦贝朗的骑兵中队长期保持警戒状态。任何情况下凯亚斯城的守备队不能少于两个中队。” “是,殿下,下官立即去布置。” 杰克佛里特不敢再多说什么,起身匆匆离去,克瑞斯又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莫利菲,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白鸟商团的副团长从屏风后头慢慢地走了出来,脸色颇为阴翳。他比杰克佛里特更为了解克瑞斯,所以也绝口不谈圣地之枪的事情。 “殿下,虽然那女人的主意并不高明,但确实也挺麻烦,我们的资金并不是很宽裕,您从哪儿去弄到每年的赋税呢?难道真的向凯亚斯城的居民征收重税吗?” “阿尔伯特那边有办法吗?” “从米兰公国来的钱多多少少有些烫手,而且阿尔伯特并不是一个很大方的人,要他承担正常投资之外的资金,几乎是不可能的。” 克瑞斯点头,沉思了片刻。 “哪,莫利菲,现在我倒是很羡慕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呢,至少,他们不必为了资金的问题发愁。” “与其仅仅羡慕,不如……”莫利菲低声地试探着,克瑞斯眼中一亮。 “向他们要求帮助!好主意,莫利菲,科夫诺商人们的资金充裕,我们用阿斯尔表兄的名义向莱恩斯子爵提出要求,一定会得到回应的。” “但是殿下,科夫诺和米兰是死对头,如果我们用了米兰的资金,再向科夫诺提出援助要求,阿尔伯特大公那边恐怕会很生气呢。再说科夫诺距离这里的路程也太远了,大批的财物输送过来难免会有损失……” “我们没有必要一味地讨好米兰,而且,让阿尔伯特知道我们并不单纯依赖他们米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莫利菲,等到阿尔伯特发现我们开始借助科夫诺商人力量的时候,他就会感到危机。然后他就面临两个选择——全力支持帝国把我们打倒,但米兰对帝国的影响力还远未达到能迫使帝国出兵的地步。或者,他就只能从正面与科夫诺竞争——增加给我们的投资。因此,距离遥远关系也不大——科夫诺的援助只要有一次就够了,以后的资金阿尔伯特自会给我们源源不断地送来。”克瑞斯一旦谈到政治的事情就神采飞扬,而他的远见也着实让莫利菲钦佩不已。 “殿下的思虑果然深远,能够把那老狐狸阿尔伯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大陆上恐怕还找不出几个呢。” “既然了解了我的想法,就赶快去做吧,找一个人用阿斯尔表兄的名义给新科夫诺城的莱恩斯子爵写信。” “这……由阿斯尔殿下亲自写不是更好一些吗?” “不,对于阿斯尔表兄和杰克佛里特他们来说,资金的事情一向都不用操心的,我不想让他们为了经济的事情伤脑筋。” “可是那样一来索菲亚人都会认为殿下有一只能源源不断产生金币的聚宝盆了。殿下,您完全没有必要独自一人承担经济重担的。” “杰克佛里特是武将,他只需要打理好军团就可以了。至于阿斯尔表兄……”克瑞斯站起身来,脸上充满了骄傲的神色。 “阿斯尔殿下日后是要成为王者的人,以前我在北陆原会战中尽力避免让他的手染上血腥气,现在也同样不想让殿下的手沾染上铜臭味!” 新科夫诺城,市政厅。 海因和莱恩斯两人坐在原本属于斐兰德男爵的书房里,斐兰德和其他的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成员出发到玛尔斯堡贸易尚未返回,南十字军暂时接管了新科夫诺城全部的军政事务。通常欧内斯特依然负责军事,而海因管理政务。这段时间莱恩斯等三人算是放了大假——老师欧内斯特无暇再来关照他们的学业,海因也忙得要命。不过费尔特斯亚就算是没人要求也会整天泡在斗技场中,奇立恩则是一有空就往纪千家里头跑,只有莱恩斯最为逍遥自在,整天在城里闲逛。不过这一天,他没心思再逛街了——有一封以阿斯尔名义的求援信送到了他的手中,莱恩斯立即急匆匆地前来找海因商量。 “嗨,海因,阿斯尔的求援信你怎么看。” “信是发给你的,你莱恩斯子爵的看法才是最重要的。” 海因淡淡地回答。莱恩斯立刻风风火火地叫起来:“我的意见不用问也知道的——阿斯尔的要求当然是必须满足的。我们应该尽快筹集一批资金送到林斯塔去。” “如果真的是王太子殿下的要求,当然应该满足。”海因的口气还是很平淡,但莱恩斯却被猛烈地刺激了。 “什么?你说这不是阿斯尔的信?可是信件上索菲亚王太子的印章可是千真万确呢!” “根据我派在林斯塔的斥侯报告,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全部事务都由林斯塔的第二王子克瑞斯殿下掌握,甚至连王太子的印章也由他保管的。” “你认为这是他假冒阿斯尔名义发出的信件?如果是这样,阿斯尔的处境可能很不利呢,海因,我决不能袖手旁观!”莱恩斯气愤愤地站起来,海因却在这时候微笑了。 “不必太紧张,莱恩斯。我并没有说那位克瑞斯殿下对阿斯尔有不利的企图,事实上,我所了解到的情况是:克瑞斯殿下对索菲亚的王太子竭尽忠诚,甚至不惜放弃了自己继承林斯塔王位的机会。” 莱恩斯愣了愣,这才慢慢地坐下来。 “那你刚才……”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而且也仅仅是我个人的猜想。很抱歉莱恩斯,作为一个军师有时候总会有些奇怪的猜想,这是我们这些参谋的嗜好。克瑞斯殿下也许只是不想让阿斯尔王太子为了金钱的事情发愁,就像我对你一样——你也从来都不过问南十字军的具体财政事务。” “因为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接管了,而且在这方面没人能及得上你!”莱恩斯很不服气地叫道,但随即又软了下来。 “怎么样,给他们的援助……你同意吗?” “军团长阁下是南十字军的统帅,这封求援信件又是直接写给阁下的,阁下应该完全可以自行决定。”海因竟然冷冰冰地打起了官腔,莱恩斯只得苦着脸求饶:“行了,海因。人人都知道你才是南十字军的实际指挥者,若是没有你的点头,我没法子从金库中领出哪怕是一枚金币——你到底同不同意?” 海因微微一笑,他刚才之所以冷漠正是因为这封信中对他只字未题,如今既然莱恩斯亲口承认了他的重要性,海因终于表示了态度:“长期以来,索菲亚王国的财政支柱一直是依赖科夫诺地区的税收支持的,所以现在他们遇到了经济上的困难,第一个想到科夫诺也是很自然的。” 海因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嗯,那些货物算来也用得差不多了,财政上果然紧张了……” “什么?同意还是不同意?”莱恩斯伸长耳朵,却还是听不清海因的低语,只得大声再次询问。海因慌忙掩饰:“啊啊,没什么,没问题的,莱恩斯,我们很快就可以筹集一些金币和宝物送过去。” “不过林斯塔距离我们新科夫诺城可不近哪,中间又隔着帝国的统治区,我们怎么把货物送到?”听到海因抱怨自己从来不关心具体的问题,莱恩斯决定尽一次职,关心一下具体的货物输送。不过,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向海因提问而已。 “货物输送并不困难,军团不能到的地方,商团是可以自由在各国间穿行的。我们的消息和情报都是通过科夫诺地区的商队输送,这些货物也可以委托他们送去,不过要小心一些就是了。我所担心的,并非是货物的输送而是货物的来源。这一次我们自己还有些积蓄,可以满足林斯塔方面的要求。但如果以后他们经常写信来求援,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要科夫诺的商人议会供养一支南十字军,他们还可以接受,但如果要他们连同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一起供养,恐怕就连斐兰德男爵也会反对的。” “可是我不能拒绝阿斯尔的要求,我发过誓言要效忠于他的。” “子爵大人还发过誓要夺回圣佛朗西斯城,又发过誓要同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两位朋友永远互相守护。年轻人总是这么冲动,誓言太多会束缚住自己的手脚。” 海因很不客气地批评着莱恩斯的少不更事,尽管他自己的年纪也不大。不过,虽然把莱恩斯说得脸红,海因最终还是要回到经济的问题上来:“如果要想在新科夫诺城长期待下去,就不能总是向商人们伸手——没人会尊重一天到晚伸手讨钱的乞丐。你知道吗,莱恩斯,我们南十字军现在是处在最危险的时候。” “最危险的时候?在打败赤龙重装兵团和冰龙海骑士团的现在?” “是的,在有太过于强大的外敌入侵时,我们内部不得不团结起来抵御外敌,所以斐兰德他们的商人议会对我们的物资要求才会有求必应,而一旦外面的威胁解除,我们南十字军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就将是一个沉重的包袱了。如果我们不能想些办法赚钱以为长久之计,就会越来越招致他们的厌恶。” “要军团赚钱?做保镖还是强盗?但我们不能离开新科夫诺城到处跑,那么只能到城外开垦荒地屯田了。”莱恩斯提出的两种方法是大多数军团自给自足的方式。在这战乱的年代,除了财力雄厚的大国,很多小国的军团都面临资金不足的危机。为了筹集到足够的军饷,不少军团做出了打家劫舍的勾当,或者截然相反,变成了专门清除恶党以收取佣金的佣兵团。当然也有一些洁身自好的将官不愿意这么做,于是他们就把士兵变成了庄稼汉,靠开垦荒地种粮食来度日。不过这样的生活很艰苦,大多数人都难以忍受的。海因当然熟悉这些,而且他并不打算采纳这中间任何一种方法。 “其实,我们南十字军建立的方式也和佣兵团差不多,我们应允保护科夫诺商人的安全,他们提供我们资金。不过现在,我打算做一些更实际的,我们自己来经商!”海因为自己想出的赚钱方法而兴奋得两眼闪闪发光,反倒把莱恩斯吓了一跳:“自己经商?有那么容易吗?” “跟着科夫诺的商人,他们会帮忙的。这一次我把普立克提督派往玛尔斯堡之后就想到了:普立克提督的运输船中队这一次装载的全都是纪家的丝织品,纪千老头儿答应给我们一大笔报酬。但要是装载的货物是我们南十字军自己的,我们岂不是更可以大赚一笔吗?反正运输船中队平时并没有用处,正好可以用来运输货物。我已经想好了,等到普立克提督回来之后,我就派他专门帮科夫诺商人运送货物,然后我们收取佣金——最近海上的海贼又多起来了,一定有不少商人愿意接受我们南十字军的保护。等到我们积攒了一定的本钱,我们就自己购买货物到其他港口去贩卖。” “那样一来,我们南十字军岂不是又变成商团队了。” “不错,只要能赚到钱,商团队,雇佣兵团或者是正规军团,我们都能干!”海因兴冲冲地叫道,莱恩斯用充满惊异的眼光看着海因。 “说实话,海因,你这副样子实在不太像教区主教哪,更像一个惟利是图的商人。” “是吗?莱恩斯,哈,只要形势需要,不管是主教,商人,还是军师,这些角色我都可以扮演得很好!”海因颇为得意地吹嘘自己。并且很快,他就给南十字军的所有中队分配好了位置:“我们南十字军的八个中队,普立克提督的运输船队预定为整个军团赚取金币;菲里克斯的斧步兵中队要担任大圣堂的建设工作,戈尔斯的重铠枪兵队有时候也要参加;贝利克安的骑兵队全都被派出去担任斥侯了;艾尔夫的剑士中队要维护城内的治安;特菲亚的弓箭手中队进行城防工作;最后,欧内斯特大人和你的直属骑兵中队,都要作为预备队保持日常警戒。这样,你们今后的职责就基本确定了。” “海因,听你的安排,我们南十字军好像要在这里长久驻扎的样子。” “当然,所以我才安排好每一支中队具体的任务啊。” “可是海因,你说过我们很快就能打回圣佛朗西斯城的。”海因抬起头来,神色严肃地看着莱恩斯。 “很高兴你能记得自己的誓言,莱恩斯。不过,我们南十字军的实力还没有强大到能与青龙骑士团正面对抗的地步,所以要想从青龙骑士雷昂的手中夺回圣佛朗西斯城,就必须等待一个好机会,而现在并没有这样的机会。”海因站起身来,拍了拍莱恩斯的肩膀。 “放心吧,莱恩斯,我们总有一天会打回去的,夺回圣佛朗西斯城,不仅仅是你的誓言,也是我的梦想啊。” “什么时候?” “大约三五年之后吧,现在‘双头蛇’的格局逐渐形成,没有必要急着去打破它。等到时机进一步成熟以后,我们就会出兵的。而且……那时候我们也会得到强有力的帮助!”海因大声鼓励着年轻的军团长,同时把自己的目光透过大窗,投向天空最北面的方向,那是圣佛朗西斯城所在的位置。 第三章 来自远方的使者 大陆历596年到597年的两年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到了597年的年初,索菲亚和卡奥斯两国间的大规模战斗总算告一段落。不久以后,卡奥斯帝国又与兽人族签订了合约,卡奥斯皇帝法兰甚至下令帝国全军休整。这使得很多人都认为大陆上的战乱终于结束了,阿伦西亚大陆迎来了第二个和平年代。 此后的数年间,大陆各主要国家都没有再发动战争。各国纷纷休养生息,重新发展贸易和文化,路上的商旅又逐渐增加起来。然而,所谓的和平终究只是美好的幻想而已。失去了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索菲亚人固然不肯就此没落下去,而卡奥斯的皇帝法兰也决不甘心仅仅统治圣佛朗西斯城附近的地区。双方都在暗自作准备,等待着大决战再度爆发的那一天……一年、两年、三年,不知不觉中,阿伦西亚大陆迎来了大陆历600年的春天。 格雷尔河,阿古利亚大陆上最长的一条河流,从山岳之国特里科的崇山峻岭中起源的一条潺潺溪流,沿途汇聚了众多的支流,最终形成了势不可挡的大河。由于支流众多,格雷尔河也是整个大陆上流域最广的河流之一。从最西北面的起源地山岳之国特里科,流经阿古利亚皇国的东部,进入索菲亚国境后汇聚了里纳苏尔河的巨大水量,最后在科夫诺的入海口涌入大海,甚至还有一部分化作溪流穿过黑森林,进入到大陆最南方的泰尔兰国境内。如果再把格雷尔河的两条支流,阿末儿河和额尔古纳河都算上,卡奥斯帝国和林斯塔王国都应该算是它的流域,因此这条大河也被称为是孕育了整个大陆文明的母亲河。 除了向沿岸的各国提供了充沛的饮水以外,格雷尔河还是大陆上最重要的航运通道之一,大批的商人借助格雷尔河的充沛水量运输货物,除了上游地区因为结冰而在每年冬天断航以外,即使是在战争期间,这条河道的航运也从来没有停止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格雷尔河沿岸,城市村镇的发展速度要比其他地方快上许多。而且,索菲亚王国当年与阿古利亚皇国之间的交流也大都是通过这条河道进行的。 阿古利亚皇国,立国于阿伦西亚大陆正中央的高原上,传说是当年古阿伦西亚王朝的首都之所在。但是经过多年的风雨变迁,原有的繁华早已不复存在。国内多高山,少平原,人民以农耕为主,崇尚自然简朴的生活。因为地处高原,易守难攻,多少年来其他国家的争斗很少能影响到它,相对的,其他国家的文化也很难传播到这里。国内武风盛行,是整个大陆上最为尚武的国家。古时候阿古利亚的男子甚至从来不事生产,除了奴隶,男人出生的目地就是为了打仗。 当年,为了抵制各国间交流带来的外来文化渗透,阿古利亚的贵族们甚至废除了金银铜制的货币,国内一律使用铁铸钱币交易,而一些生活必需品又可以由本国自产,贵族们认为这样就能够避免国民和其他国家的商人进行交易,迫使人们过清心寡欲的生活,从而保持阿古利亚的简朴传统。当然,这种封锁后来以失败告终,因为它使得阿古利亚的国民除了铸造术外缺乏其他能赚钱的技能和手艺,他们为了换得钱币购买高级的生活用品反而不得不出卖自己的传统——阿伦西亚的尚武传统使之成为大陆上出产武器和佣兵最多的国家,甚至建立起了大陆上惟一一所培养正规军人的军官学校——古利斯士官学校。也正是因为如此,阿伦西亚和索菲亚王国,卡奥斯帝国并称为大陆三大以军事为支柱的国家。 但是,这一代的皇帝莱迪尔三世却是个爱好和平,或者说是个懦弱的君主,在他执政的数十年间,阿古利亚竟然没有对外用过一次兵,这也是阿古利亚历代皇帝中从来没有过的。不过,除了武略之外,莱迪尔三世在其他方面倒可以说是个相当称职的皇帝,他对臣下公正,对子民仁慈,平时注重兴修道路,开拓荒地,增修水利,大大增强了阿古利亚的国力。莱迪尔三世是阿古利亚皇国历史上少数几个重视文化的皇帝之一,所以在他执政的时候,阿古利亚的文学、艺术有了很大的提高,对外交流也相当频繁,与索菲亚王国的交往密切,只是事情一涉及到军事,他就立刻变得优柔寡断了。以至于有人批评说如果不是因为阿古利亚的尚武传统和“黑衣骑士团”的威名使得他国不敢轻举妄动,莱迪尔三世的统治早就被其他国家推翻了。但总体来说,阿古利亚依然是武力强大的国家,国内人民有着深深的自豪感。 “什么索菲亚,卡奥斯,根本都不是大陆的正统。我们大阿古利亚才是惟一继承古代阿伦西亚王朝的正统,国家也是在大陆的正中央,最高的地方!” 阿古利亚的国民常常这样自豪地宣称。不过对大陆上的其他主要国家而言,阿古利亚的位置是在西面。阿古利亚国境的再西边就是不可穿越的大沙漠了。传说在沙漠的另一头有龙之国度托契亚和风之王国西里西亚,但很少有人亲眼证实过。阿古利亚皇国的北面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草原之国塔利亚斯就在那片土地上建国,但是因为草原太广大了,塔利亚斯和阿古利亚并没有什么交往,两国之间的国境也从来没有精确划分过。其东面,以格雷尔河为界,则是卡奥斯帝国的广袤领土。不过由于在格雷尔河的阿古利亚一边尚有格雷尔山脉的悬崖峭壁作为天堑,因此阿古利亚与卡奥斯虽然号称邻国,彼此间却根本就没有通路,自然也就不存在战争的可能了。惟一可以相通的一条道路既不属于卡奥斯帝国也不属于阿古利亚皇国,而是在山岳之国特里科境内,因此特里科也就成为了两国争夺的重点。国小民弱的特里科无力阻止这种争夺,结果他们只得选择依附其中的一方来求得生存。这一代的特里科国王基尔席斯选择了卡奥斯帝国作为保护者。这当然是因为阿古利亚的当代国主莱迪尔三世过于懦弱的关系。不久前特里科国内曾经爆发了反对卡奥斯而亲近阿古利亚的叛乱,不过在卡奥斯帝国所介绍的金蔷薇佣兵团之严酷镇压下,这一次叛乱被平息了。以前阿古利亚和索菲亚的交往频繁,特别是国内大部分的商品都来源于格雷尔河最下游的科夫诺地区。格雷尔河上时常可以看见来来往往的船只,不过,自从位于这条航道中间的圣佛朗西斯城落到帝国手中以后,这种交往就中断了。莱迪尔三世是个过于谨慎的君主,为了避免招来卡奥斯帝国的敌意他甚至不愿意向索菲亚地区派出商船。 不过,受高额利润的诱惑,偶尔还是有一些大胆的商人载着武器沿河而下出售,再满载着最受阿古利亚居民欢迎的工艺品和丝织品回去贩卖。其实控制这一段河道的圣佛朗西斯城城主青龙骑士雷昂对于这种走私也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并不想为这种小事与拥有“黑衣骑士团”的阿古利亚皇国交恶,而且让商人在境内通过对圣佛朗西斯城的物资流通也有好处。上官既然是这个意思,日常负责巡逻河道的帝国士兵也总是马马虎虎的。有时候雷昂甚至故意把一些家境贫寒的士兵派来巡逻河道,以便他们能从商人那里得到些贿赂补贴家用。因此近年来在格雷尔河上往来的船只又有逐渐增加的趋势。 此时,就有一只大船沿着格雷尔河顺流而下,船头上挂着阿古利亚托德尔商会的标志旗。往年在这种初春的时候还很少有船从上游直接航行过来,因为那时候上游地区的河面还被封冻着,就算解冻的地方也有不少浮冰,对于舱壁薄弱而又满载沉重货物的商船来说,浮冰是最可怕的杀手。 不过,在这条船的船壁上虽然有不少被浮冰碰撞过的痕迹,但船体却并没有损伤,船身的造型也很冼练,如果是有经验的士兵,例如卡奥斯帝国冰龙海骑士团的成员就应该能够看出这条商船实际上是战舰改装的。只不过眼下登上这条船检查的帝国士兵都是来自青龙骑士团的旱鸭子。青龙骑士团在陆地上称雄,对于船只却并不精通,雷昂又经常调换在这处肥缺值勤的士兵,因此士兵们多半也只是把这种巡逻看作收取贿赂的机会而不会认真检查。 一名帝国军的小队长登上了船,装模作样地四处巡视了一番之后走到了自称船主的男人面前。就算他再怎么马虎也能看出这个男人实在不像是商人,强壮的身材和满面的精悍之色使他看起来完全像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人。 “您好,大人。我的名字叫瑞切尔,阿古利亚皇国托德尔商会的成员。我们的商会长托德尔大人说这里并不禁止商船的航行……” “你就是船主?不怎么像商人哪。”那小队长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随口说说,倒也并无恶意。不过,这个自称船主的男人瑞切尔脸色微微一变,右手情不自禁地放到了腰间——尽管那里空荡荡的。 一旦发现自己并未携带武器,那男人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使命,连忙堆起笑脸:“啊,我本来是行武出身的,后来被雇来为托德尔商会做保镖,如今总算也有了自己的商船了。” 那无心的小队长也很容易的相信了:“原来是这样啊,这年头虽说已经不打仗了,但强盗还挺多,小心戒备总是必需的。我们的城主雷昂大人确实不禁止商船贸易,不过那只限于民用品。你们阿古利亚最有名的兵器和铠甲是不准运输到下游的科夫诺去的——你的船上有运输武器吗?” 瑞切尔连忙堆出笑容:“啊,没有,只是一些手工艺品……” 那小队长伸头到船舱里看了看,果然看见舱里堆积着大批做工粗糙的小玩艺儿,并不值钱。他不由得苦笑了两声:“科夫诺本身就以出产精美的工艺品而闻名,你们把这种东西贩到科夫诺去卖绝对会破产的,虽然我不懂经营但也没见过往科夫诺贩卖工艺品的。” 他突然眨了眨眼睛,轻声地笑着:“其实你们阿古利亚除了武器和盔甲好像也没什么能卖的了,经过这里往下游的船十有八九是运输军械的,你的船上多半也藏了一些吧?” 瑞切尔脸上的笑意变成了不安:“没有,绝对没有。不信的话您可以搜查……” 那小队长兴味索然地摇摇头:“算了,你们还是走吧。” 那小队长离开船上岸,挥手下令沿岸的关卡放行了。瑞切尔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指挥船只从关卡通过,低声对身边的部下咕哝道:“以前就听说青龙骑士团是帝国排名第一的军团,士兵个个认真负责而且决不骚扰平民。但今天亲眼见识到才发现原来也不怎么样。‘决不骚扰平民’倒是不假,可所谓‘士兵个个认真负责’可就未必了。” 身旁的部下没有立即答话,等船只行出去很久才苦笑着回答:“大人,卑职以为您当时也许应该给那军官一些金币。” 瑞切尔这才恍然大悟,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呀,看来我到底不是一个做商人的料子呢,若是真正的商人恐怕一开始就把金币递出去了,而我竟然没有听懂那军官的意思,真是太迟钝了。” “那是因为我们的船上确实没有装载违禁品,如果真的装载了武器,恐怕大人就能听明白那军官的意思了。而且大人您恐怕也从来没想过用贿赂的方法——毕竟,我们‘黑衣骑士团’的副军团长瑞切尔·加姆卡其男爵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将军哪。”部下微笑着安慰上官。 与此同时,那名小队长也正在与自己部下的士兵谈论刚刚过去的那只商船:“真是个吝啬的家伙,原来以为这么大一只船多多少少可以拿到一点,谁知道他竟然情愿冒被当场揭穿的危险也不愿破费。” “您为何不当场搜捡他的船呢?那是我们的职责啊。”一名士兵很奇怪地问道,他新近才被派来。那小队长笑着回答:“关于这个么,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雷昂大人其实并不介意那些商人贩卖武器。阿古利亚人除了武器和铠甲外还能靠什么赚钱?如果我们真的严格搜查过往商船,这一段河道恐怕再也不会有商船来往了,那我们只是白白损失了税收而已。” “可是那些武器被运到新科夫诺城会武装索菲亚人哪。”那士兵还是有些死板,小队长哈大笑起来:“难道他们装备了阿古利亚的武器就能抵挡住雷昂大人和我们青龙骑士团了?” “当然不能!”所有的士兵齐声呼喊,语调中充满了自信。 “所以说啊,既然连雷昂大人都不介意这一点,我们又何必担心呢。” “如果是这样,那为何要把我们派来巡逻呢?”看来那士兵还是个死心眼,小队长禁不住笑着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还是真是顽固哪,雷昂大人派我们来,无非是让我们向过往商人展示帝国的权威,以及让你们接受一些馈赠而已,这样你至少不用为明天的酒钱发愁了,也不会像其他军团的士兵那样在酒馆里抱怨军饷太少……” 那小队长又用手指敲着另外两个士兵的头盔:“而你们两个也有钱买玫瑰去送给心爱的姑娘了。” 附近的士兵们发出一阵哄笑声。先前那个死心眼的士兵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各个中队被轮番派到这里来巡逻了,原来是来捞外快的——雷昂大人可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上官。” “是啊,能在雷昂大人的手下效力真是很幸运的……”其他士兵也纷纷议论,那小队长突然收敛了笑容,提高了声调:“雷昂大人确实是个相当开明的上官,不过你们有一点要记住:雷昂将军最讨厌的就是士兵敲诈民财,勒索地方,所以我们只能收取商人们主动献上的礼金,决不允许主动开口向他们索要,更不允许抢夺他们的财物!” “遵命,阁下!”士兵们齐声回答,那小队长看着商船远去的方向,低声嘟哝着:“一毛不拔却能够顺利通过关卡,除了我们青龙骑士团,恐怕其他军团就不会这样客气吧……幸运的家伙。” 数天以后,这只挂着托德尔商会旗帜的商船进入到了科夫诺的范围。格雷尔河在这一段骤然变宽,河两岸相距有数里之遥,直到入海口的地方才骤然变窄,但水流却湍急了许多。 水面上出现了一队巡逻的战舰,但这已经是索菲亚的军队了。船头上挂着的白底蓝十字旗帜是索菲亚的标记,但十字顶端还有一颗熠熠闪光的星星。这面旗帜现在还不很为人熟知,不过数年以后,这面旗帜和它所代表的南十字军的名字将会传遍整个阿古利亚大陆。 “停船,这里是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和南十字军的领地。”那些战舰上的士兵离得很远时就开始高声叫嚷,说它们是战舰未免有些夸张了,其实都是一些小船,而且装备了大量的木浆,和大陆各国通常的战舰并不一样,倒有点像是海贼船,其实这些船还真是从海贼手里抢来的。这些年来南十字军虽然也新造了一些船只,不过大都是用于经商的运输船,现在既然还没有海战的威胁,讲究实际的科夫诺人就不会把太多的钱花在战舰上。虽然他们也造了一些战舰,不过那都是最新式的战船,当然不会用于巡逻。 巡逻船慢慢地靠近,几名南十字军的士兵跳上了这只商船。他们隶属于南十字军第六海船中队的普立克提督麾下。但在瑞切尔眼中,这些士兵可就远不如先前的帝国士兵来的军容齐整了——青龙骑士团的将兵们个个全副武装,铠甲穿得整整齐齐。而他眼前的这些索菲亚军却连南十字军的军服都没好好穿,有些甚至只是水手打扮。 论起态度来,这些士兵可要比帝国军直截了当得多了。为首的小队长一上船就冲瑞切尔伸出了手:“科夫诺是商人的大本营,伙计,到了这儿你就算回到家了。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紧张,你的安全有绝对保证,这里的旅馆也很好,酒馆里又有各种各样的消息——有些消息就算你在其他地方出一千个金币都买不来呢。最重要的一点:这里的税金很合理——只收总交易额二十分之一的税金,不过请你先上交船上货物总价值十分之一的保证金,等你把货物全卖出去并买了相应的货物之后,我们会根据你的交易情况再把多余的钱还给你……总而言之交了这笔钱你就再也不用出其他的额外花费了,我们会为你领路,送你去最好的旅馆,介绍你认识当值的贸易官领取文书……所以别吝啬,伙计。”这个小队长大约是酒保出身,一开口就像念菜单一般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长串,不过瑞切尔根本就不在乎他的介绍。 “很抱歉,我并不是商人。本官是阿古利亚皇国黑衣骑士团的副团长,瑞切尔·加姆卡其男爵,有要事求见‘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大人。” 瑞切尔报出自己的身份,着实令那小队长大吃了一惊。愣了半晌,他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欧内斯特大人?那不是我能够通报的……” “那就请带我去见阁下的上官,我直接和他谈。”瑞切尔此时完全没有了之前应付帝国士兵时的笑容,他的面容极为严肃,脸上的凛然之色使得周围的索菲亚军无不肃然起敬——这才是他本来的性格。那名南十字军的小队长完全被他压制住了。 “是,是,我这就带您去见中队长普立克提督。” “阿古利亚皇国的人吗?还是黑衣骑士团的副团长?有什么事情?” 得到通报而同样莫名其妙的普立克提督接待了这位男爵。不过瑞切尔在普立克提督的面前依然守口如瓶:“请带我去见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大人,事关重大的机密,只能直接向欧内斯特大人报告。” 普立克只能点头同意——虽然他们两个都是同级的中队长,但瑞切尔还身居副军团长的要职,从礼节上来说,也确实应该由担任南十字军副军团长的老将欧内斯特出面接待。 很快的,普立克引领着瑞切尔来到了南十字军的主营。事前他已经派人向欧内斯特及其他高级将官报告,所以当瑞切尔来到营帐前时,他不仅仅看到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将站在门前迎接,还看见老将的身边站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身穿黑色的教士长袍,看起来就像个刚刚从修道院毕业的见习修道士。然而,在他的长袍袖子上却绣着只有主教才能拥有的十字标记。 “这一定就是曾经击败过帝国军赤龙重装兵团,大名鼎鼎的海因主教了。”瑞切尔在心中暗自猜想。四年前卡奥斯帝国与索菲亚王国之间发生的战争是大陆各国注目的焦点,特别是关系到索菲亚生死存亡的三次会战——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北陆原会战和新科夫诺城的攻防战,除了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结果基本上符合双方实力的对比以外,另两场大战卡奥斯帝国输得都有些莫名其妙。当然索菲亚军之所以能够取胜是因为他们的战术极为漂亮,而制定这些战术,引领索菲亚军走向胜利的两位天才军师——修道士海因和林斯塔王子克瑞斯的大名也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陆。 一想到自己现在正与这位智谋出众的天才面对面,瑞切尔禁不住有些呼吸急促。他仔细地观察着这位年轻的主教。不过,海因的外表怎么看也不过只是一个年轻教士而已,充其量脸上的书卷气浓厚一些,与另一位被誉为天纵奇才的军师,林斯塔第二王子克瑞斯传说中的英武美貌大不一样,海因一点也不像个指挥大军的天才军师,这多多少少让瑞切尔感到有些失望。 瑞切尔的眼光又落到了另一个身披铠甲的青年武将身上。那年轻人其实还应该算是少年,至少脸上仍然带着几分稚气,身材也并不算很高,甚至还及不上身为文官的海因。一头原本应该很漂亮的亚麻色头发由于长久没有梳理而显得乱蓬蓬的,棕色的眼珠不时走神,甚至不时把目光投向附近的零食小摊。不过总体来说,这目光显得非常灵活,显然它的主人是个极为敏锐的人。 “莱恩斯子爵,南十字军的军团长,不过只是个爱胡闹的顽童,军师海因的傀儡。”瑞切尔心中立即浮现出了他在阿古利亚国内时所听到的对这位军团长的评价。不过凭他多年来的经验,他感到眼前的这个少年恐怕不仅仅是个傀儡那么简单。虽然莱恩斯的脸上依然充满稚气,但那双灵活的眼睛却说明了他的聪明机智。 这一年,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利奥特子爵正好年满十八岁,距离他来到新科夫诺城,拜南方剑圣欧内斯特为师已经有整整四年了。他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成长为十八岁的青年,身材和相貌都有了相当大的变化。不过,和一同长大的费尔特斯亚,奇立恩等人相比,莱恩斯依然显得很不成熟。比起十四岁的孩子当然有了很大的进步,但在心智上似乎还不能以十八岁的标准来衡量他。 “莱恩斯长大的只是身体,他的头脑似乎成长得要比身体慢一些。”有时候海因会这样挖苦莱恩斯,特别是在莱恩斯又胡闹的时候。对于这样的说法若是费尔特斯亚一定会忍不住跳起来要求决斗的,但莱恩斯只是笑一笑又继续我行我素了。从来不重视外界的评价,这恐怕也可以看作是莱恩斯心智发育缓慢的一个标志吧。 一见到南方剑圣,瑞切尔立即挺直身体,毕恭毕敬地行礼——老将的威名在阿古利亚也是同样富有震撼力的。“下官瑞切尔·加姆卡其,阿古利亚皇国黑衣骑士团的副团长,久闻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将军的大名了,今天有幸拜见,实在是难得的荣耀。” “哦,瑞切尔将军太客气了,我们这一辈人称雄的年代早就过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介老朽而已。”老将军客套了两句,正想询问瑞切尔的来意。然而,没等老将军提问,瑞切尔就主动地说明了:“下官来到这里,是奉了我国皇帝陛下之令,前来迎接第三王子费尔特斯亚殿下回国的。” “什么?” “是接费尔特斯亚回去的!”莱恩斯与欧内斯特两人面面相觑,虽说他们也知道费尔特斯亚迟早要回国,但也没料到这么快。只有海因依然保持平静,轻轻点着头,低声自语:“嗯,差不多也就是这几天了,基本上还是在我预料之中的。” 瑞切尔又恭恭敬敬地朝欧内斯特行了一礼,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送到欧内斯特的面前。“这是我国皇帝陛下给欧内斯特大人的书信,这些年来承蒙大人费心教导费尔特斯亚殿下,使之成为天下闻名的勇将,甚至能在战场上击败赫赫有名的帝国勇将‘红武士’卡尔达克,我国的皇帝陛下实在是万分感激,本来陛下想亲自前来向大人致谢的,只是最近几年陛下的身体一直不好,无法离开病榻,所以德比安王太子殿下令下官前来,请大人无论如何准许费尔特斯亚殿下归国。” 欧内斯特接过书信,点了点头:“莱迪尔陛下的身体不好吗?嗯,父亲病了要让儿子回去,这也是人之常情,费尔特斯亚现在正在斗技场,我这就派人去叫他过来。” “不,不敢当,还是下官自己去拜见殿下吧,还要烦劳大人派人引领。” “哦,那我们一起去吧。”说着,老将军欧内斯特带着瑞切尔向斗技场走去。莱恩斯和海因两人远远地跟在后面,一路低声交谈着:“嗨,海因,难道费尔特斯亚就要这么离去吗?” “那是当然的,阿古利亚的皇帝莱迪尔三世病得不轻,如果费尔特斯亚现在不赶回去,恐怕就见不到父亲的最后一面了。” “费尔特斯亚的父皇病得很重?难怪这么急匆匆的了,可是为什么那位将军不说清楚呢?” “很简单的道理:保守秘密,以免人心浮动。其实莱迪尔三世的病情已经拖延了很久了,阿古利亚国内现在的局势并不很稳定。” “哦?海因你知道这么多?” 海因苦笑了一声:“没办法哪,如果现在不为费尔特斯亚考虑好将来的事情,以他的单纯性格和火爆脾气,将来一定会遇到麻烦的。这些年来我派了不少斥侯在那里,基本上了解到了他们国内的政局。所以我猜想最多到今年夏天,阿古利亚一定会派人来请求费尔特斯亚回国的,果然如此。” “阿古利亚国内的局势到底是怎样的呢?”莱恩斯一向是很好奇的。不过这一次,海因并没有立即回答他。 “别着急,莱恩斯,很快我就要召集一次军议会,把我所了解到的消息告诉费尔特斯亚,还要给他一些建议,那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瞧,费尔特斯亚殿下主动来找我了,一定是来向我讨教的。” 海因的判断一向准确。果然,隔得老远,费尔特斯亚的大嗓门就响起来了:“海因军师,我们南十字军的脑袋,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当天下午,在新科夫诺城的市政厅会议室中,海因召集了欧内斯特、莱恩斯、费尔特斯亚、奇立恩以及艾尔夫、戈尔斯和普立克等几个南十字军的主要将官,把他这些年来了解到的关于阿古利亚皇国的情况说了出来。 “之所以只召集你们几个人,是因为在座诸位都是知道费尔特斯亚殿下和奇立恩殿下实际身份的。其他不知道的人就没有必要再传播了,以免传到帝国那里对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两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海因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如果让卡奥斯帝国知道了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的王子参加过抵抗他们的战斗,恐怕会给这两个国家带来困扰。 “费尔特斯亚殿下,首先我要告诉你,这一次要你回国并非是令尊大人莱迪尔陛下本人的意思,而是你的兄长,王太子德比安的主意。令尊大人的病情已经相当严重,根本无法处理国政了,因此这封信很有可能也是假的。” “什么?用假信件来骗我吗?德比安那家伙想干什么!”费尔特斯亚立即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海因连忙安抚他:“别激动,殿下,我只是说明一些情况,具体的决定待会儿再说。” 海因看了看四周,清了清嗓子,开始作一番长篇大论的介绍:“诸位。众所周知,莱迪尔三世陛下是个爱好和平的君主,但是这样的性格在阿古利亚国内是会受到批评的。莱迪尔陛下的仁慈和德望使他免受指责,但阿古利亚的国民对于新皇帝的期望却并不是像莱迪尔陛下这样的君主。” “我们阿古利亚的传统就是崇尚武力,然而父皇就是脾气太好了,竟连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和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费尔特斯亚低声咕哝着,这是他的切肤之痛。 “不错,所以阿古利亚的国民,特别是中上阶层的贵族对现在的王太子德比安殿下都很不满意。” “德比安这家伙的脾气倒不错,从来不生气。不过也和父皇一样,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从小时候起,他想要做什么事从来都不会正大光明地提出来,总是拐弯抹角地骗别人去做,然后自己占便宜。”费尔特斯亚述说着自己对这位王兄的观感,显然,他对德比安没什么好感。 “确实如此,阿古利亚的现任王太子德比安是一个很虚伪的人,不过有一点不能否认,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自从莱迪尔陛下患病以后,阿古利亚的国内事务几乎全由他一手操纵,但是国家的政治和军事等方面都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 “那有什么用?德比安的性格太软弱了,不适合作阿古利亚的皇帝!”费尔特斯亚高声叫着,海因禁不住笑了:“哦?你也这么认为?” 海因低声地笑了起来:“正是因为王太子德比安并非勇将,所以阿古利亚朝廷中有不少人对他抱着怀疑的态度。而这种怀疑正好成为某些人的机会——第二王子加瓦夫殿下就抓住这点大做文章,到处宣扬德比安的无能,说他没有资格做阿古利亚的王太子。另外,好像加瓦夫殿下的母亲是莱迪尔陛下的正妃,而德比安王太子只是平民女子的孩子……” “加瓦夫这个混蛋!若非当初母亲大人被不明不白的害死,阿古利亚皇国的正妃应该是我的母亲才对!至于德比安,他不过是一个女仆的儿子而已,只是最早出生,就被封作了王太子——记得那时候所有的大臣都认为父皇在这件事情上过于轻率了。” 海因无意间提起这件事,更使得费尔特斯亚暴跳如雷。海因深表同情地点头:“正是这样,因为缺乏血统和武力的支持,德比安王太子在这场夺嫡之争中并不占优势。而且,第二王子加瓦夫在阿古利亚国内确实颇有一点勇名。” “勇名?哼!” 费尔特斯亚轻蔑地冷笑了一声,也没有再说话。海因笑了笑,继续下去:“而且他也算是个好客的王子,总是邀请大批的王公贵族到他的住宅中去通宵豪饮。喝醉了酒之后的加瓦夫更加受人欢迎——因为那时候他总是到处许诺,若是他做了阿古利亚的皇帝以后会如何如何,因此有不少人支持他,其中也不乏有实力的将官。” “如果是这样,那位德比安王太子应该没什么机会的。”一直在旁边默默聆听的莱恩斯突然插了一句,到现在才开口说话,莱恩斯的脾气已经比以前收敛许多了。不过,对于他的意见,海因大不以为然地连连摇头:“并非如此,那位德比安王太子决非无能之辈。他也知道自己在贵族中间不受欢迎,因此就尽力讨好阿古利亚的平民。当加瓦夫和他的贵族朋友们在豪宅中通宵畅饮的时候,德比安却在街头与普通平民喝酒聊天,甚至与他们开玩笑。这样一来就在平民中间确立了‘加瓦夫王子高高在上而德比安王子平易近人’的印象。而且德比安王子在近几年中利用执政的权力连续几次减税……总而言之,他很会收揽人心。再加上他毕竟拥有王太子的身份,一些中立派系不会公开反对他,所以德比安王太子的权力暂时还是稳固的。” “暂时?这么说这个权力基础已经要逐渐崩溃了吗?”莱恩斯一旦开口就不停地往下问了,反而把费尔特斯亚晾在一边。 “是的,主要是因为黑衣骑士团的缘故——黑衣骑士团原本一直保持中立,军团长夏斯特尔老公爵德高望重,没有人敢得罪他。而这位公爵始终保持了不偏不倚的态度,不投向任何一方,因此维持了双方势力的平衡。然而夏斯特尔公爵不久前患了病,而且病情急剧恶化,看来去世只是时间问题了。黑衣骑士团的军团长职位马上就要空缺,所以现在加瓦夫王子费尽心机想要成为黑衣骑士团的新任军团长,这就成了德比安王太子的心病。” “难道德比安不能自己争夺这军团长职位吗?” “阿古利亚的风俗尚武,若是选举新的军团长一定要通过比武。加瓦夫以王子之尊出战,其他人就算在勇猛上胜过他也不好随便出手,除非是德比安王子亲自和他较量,不过那样一来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再说加瓦夫的实力确实很强,德比安手下还真找不出能与他匹敌的勇将。” 海因微笑着回答了莱恩斯的提问,同时把眼光放到了费尔特斯亚身上。而头脑简单的阿古利亚第三王子依然毫无反应,只是冷笑着。突然,莱恩斯猛力拍了一下桌子,高声叫起来:“啊哈,我明白了,德比安之所以要派人来请费尔特斯亚回去,就是想利用费尔特斯亚阻止加瓦夫夺取黑衣骑士团军团长的职位。” 会议室中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众将官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众人都为莱恩斯的判断力大为提高而感到高兴,然而对于最先看穿了这一点的海因,反倒没人觉得惊奇——在他们的心目中,军师海因反正是无所不知的。 海因本人也为莱恩斯的领会感到高兴,点头微笑着:“不错,莱恩斯,正是这样。费尔特斯亚殿下击败红武士卡尔达克的勇名早就传出去了,又是阿古利亚王族身份,是对付加瓦夫的最有力人选。” “要我给他卖命么?德比安这家伙,从小到大都这样,总想利用别人!我才不回去呢。”费尔特斯亚很不高兴地嘟哝着。海因轻轻点头:“情况正是这样,费尔特斯亚殿下,我现在把这些消息,还有我的推断告诉你,是否回去,要取决于你自己。不过,令尊大人的身体恐怕拖不了很久……” “知道啦,父皇病重,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得回去。然后,因为我和加瓦夫向来不合,一定会出手教训他的——德比安这家伙太狡猾了,我非得受他利用不可。” “确实如此,然后因为殿下刚刚回国,缺乏必要的人心支持,即使由殿下出任了黑衣骑士团的军团长也不会立刻对德比安王太子的地位产生威胁——两害相权取其轻,非常高明的政治手腕。不过,虽然我没有见过令尊大人,但我猜想如果莱迪尔陛下能够做主,他是不希望殿下您回去的——阿古利亚皇城现在已经变成了是非之地,他一定不愿意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回去冒险。”海因的语气有些暧昧,说不上是挽留还是劝离。而在最熟悉他的莱恩斯听起来,倒像是在故意刺激费尔特斯亚的自信心。 果然,费尔特斯亚大笑着站起来:“是非之地?难道四年前你们的新科夫诺城就安全了?” 勇猛无畏的阿古利亚王子看了看四周,豪气冲天地笑道:“谢谢你的提醒,海因。不过我已经决定了,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我都要回国去探望父皇。而且,海因,我并不害怕危险。” “确实如此,殿下的强大武力足以应付任何困难。”海因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早知如此”的神色。他也站了起来,神情严肃地回答:“既然殿下已经决定了,那么我也不阻拦了。过两天会为殿下召开一次欢送宴会,祝愿殿下一路顺风。” 第四章 再次的分离 会议结束了,众人纷纷散去,不过,在会议室的门口,海因把奇立恩拦住了。 “奇立恩殿下,有些事情想和您谈一谈。” “哦?什么事请说吧。” 奇立恩停下了脚步,这时好奇心极重的莱恩斯又凑了过来,海因瞪了他一眼,不过也没赶他走。 “是这样的,奇立恩殿下,我建议您也最好作些准备。” “什么准备?”“回国的准备。” “回国吗?”奇立恩陷入了沉思,这几年他除了继续与莱恩斯、费尔特斯亚一起向欧内斯特学习武技之外,还经常向海因讨教兵法,又常常参加商人议会的经营活动,忙的不亦乐乎,几乎忘记自己的本来身份了。而且,一提起回国,奇立恩的眼中立即浮现出一个披着轻纱的倩影,那盈盈的眼波似乎要将他融化。 “你和费尔特斯亚殿下不同,身为塔利亚斯王国惟一的王子,回国执政乃是你的职责。而且,这些年来你无论在兵法、武略还是政务经营上都表现得非常出色,相信回国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与劝说费尔特斯亚留下不同,海因尽力提醒奇立恩他所身负的职责。奇立恩犹豫了良久,才慢慢地开口: “一定要这么急吗?” “根据我派在北方的斥侯报告,因为缺乏继承人的关系,组成塔利亚斯王国的十五个部族中已经有六个对王朝萌生叛意,尽管宰相里巴尔大人尽力安抚,仍然不能使局面稳定。所以,相信不久以后就会有书信或是使者来请你回国了。” “很紧急的局面哪,看来奇立恩也不得不离开了。” 莱恩斯无精打采地说道,奇立恩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样,那我确实应该尽快回去。多谢您的提醒,海因军师,那么,我就和费尔特斯亚同路回国!” “那纪夕小姐怎么办?” 莱恩斯很不适当地问奇立恩,而后者嘴角边露出凄凉的笑容: “祖国的安危总比个人的感情重要,夕小姐会原谅我的。” “而且只是暂时分离,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 海因微笑着安慰说。奇立恩无奈地点点头: “那么我先告辞了,有不少事情要准备呢。” “也不必这么着急啊,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就连费尔特斯亚都不慌张……” 莱恩斯傻乎乎地劝阻,海因在他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 “傻瓜,他是去向纪夕小姐道别啊,用多少时间都不嫌多的。” 数天之后,在新科夫诺城中召开了盛大的宴会,对外只说是庆祝今年的春天提早到来,只有议会团长斐兰德和少数南十字军的将官知道这其实是为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两位王子送行。科夫诺的商人依然像往常那样把宴会布置得很热闹华丽,不过,既然是送行的宴会,气氛中多多少少带了点离别的悲哀。 “唉,说是发过誓要一生一世互相守护的,可是转眼间就各奔东西了,誓言真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与以往不同,向来在这种酒宴上最活跃的莱恩斯、奇立恩和费尔特斯亚三人都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无精打采地喝着葡萄酒,享受着这最后的相聚时刻。对于莱恩斯的抱怨,费尔特斯亚微笑着,拍了拍莱恩斯的肩膀: “不用担心,莱恩斯,我们永远是好兄弟。我回到阿古利亚之后,取得了黑衣骑士团的指挥权,就能够给你和南十字军更大的帮助了,相信我,我永远是你最强有力的朋友!” “谢谢,如果哪天费尔特斯亚你需要夺取阿古利亚的皇位了,给我稍个信儿,我一定带着南十字军来帮忙。” 莱恩斯很感动地回应了费尔特斯亚的好意,突然,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说起来,费尔特斯亚,最近我好不容易能在斗技场上胜过你了,现在你却要逃跑了。” 费尔特斯亚抬头,哈哈大笑: “不害臊的家伙,十次中勉强能赢个一两次就这么骄傲了,要知道我并没有拿出全部实力来和你较量哦。” “是谁输了以后破口大骂的?又是谁最后被累到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还说没拿出全部实力,我看你可是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一谈到格斗比武,莱恩斯和费尔特斯亚谁都不肯服输。在欧内斯特的三个学生中,莱恩斯的年纪最小,今年刚满十八岁。奇立恩要大他一岁,而费尔特斯亚更大一些,现在已经踏进了二十岁的年龄了。不过,年纪最轻的莱恩斯在格斗场上反倒是费尔特斯亚最头痛的对手,奇立恩这两年忙于学习经营和军略,早就不和他们在格斗场上争雄了。每次较量都是奇立恩最先败北,莱恩斯次之,费尔特斯亚依然是无敌的猛将。不过,随着莱恩斯年纪和武技的增加,他的韧性越来越强,到后来竟然顽强到能够把费尔特斯亚拖垮的地步。当然,这也仅限于很少的几次而已。而且,对于失败,费尔特斯亚从来都是不肯承认的: “嘿嘿,莱恩斯你可要知道在格斗场上较量和在战场上厮杀完全是两回事,我和你的比斗只是游戏而已,很多杀招都没有使出来,若是你我真的在战场上相遇,你是无论如何坚持不到耗尽我体力那一刻的。不过话说回来,最近的格斗比以前有意思多了,至少不再是一边倒的局面了。” 说来说去,费尔特斯亚还是沉湎于以前的胜利之中。莱恩斯笑了笑,突然四处搜寻: “奇立恩呢?怎么一眨眼又不见了。” “那还用问吗,准是又和某位小姐躲到花园里去了。可怜的奇立恩,现在肩膀上大约已经都被泪水打湿了吧。” “那我们的军师大人呢?” 费尔特斯亚喝了一大口酒,自信满满地说道: “喏,在那边,和我未来的副官谈得正欢呢。” 费尔特斯亚指了指另一处角落,那里,海因正在和黑衣骑士团的副军团长瑞切尔畅谈他这一路来的见闻。瑞切尔把自己一毛不拔却安然通过帝国关卡的轶事告诉海因,海因在哈哈大笑之余却又不无庆幸地说道: “阁下真是幸运啊,因为是青龙骑士团的关卡,而且青龙骑士雷昂特别有命令不得滋扰商人,所以阁下才得以安全通过。但是,这一次送费尔特斯亚殿下回国,我们可不能再寄希望于这种幸运了。” “主教大人另有更好的安排?” “当然,这一次就托付给斐兰德男爵好了,斐兰德议长是科夫诺商人的首领,由他委派商队护送费尔特斯亚殿下回国当然要比阁下自己冒充商人安全多了。” 海因的性格十分谨慎,对于瑞切尔,也只说费尔特斯亚一个人,至于塔利亚斯的王子奇立恩将和他们一起出发之事,海因只字不提。 宴会逐渐进入了尾声,等到快要结束的时候,莱恩斯和费尔特斯亚终于见到了失踪许久的奇立恩。费尔特斯亚很难得的判断正确——奇立恩的两边肩头都是湿漉漉的。面对费尔特斯亚和莱恩斯嘲笑的目光,奇立恩正想为自己辩护两句,突然听到背后的咳嗽声——海因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也一眼就看到了奇立恩肩头的水迹,连忙用咳嗽掩饰住笑意,尽量严肃地说道: “哪,费尔特斯亚、奇立恩,正好你们两个都在这里。送给你们一人一件小礼物。” 海因把两个封好的锦囊袋递到他们面前,费尔特斯亚伸手接过,掂了掂: “这么轻,就算装满宝石也没多少啊,真是个吝啬的家伙。” 海因严肃地摇摇头: “这里面装的东西可要比宝石珍贵得多,我是军师而不是商人,能送给你们的当然不是金钱而是计谋——当你们回国后若是遇到了麻烦,这里面就装着解决的办法。” “原来又是鬼主意啊,到底是军师。不过我是不会遇到麻烦的,就算有,凭我的大剑也足以解决了。” 说着,费尔特斯亚随随便便地把锦囊塞进了口袋,而奇立恩却珍而重之地把袋子贴身收藏,还不忘向海因道谢: “万分感谢,海因军师。感谢您这些年来的教导。” 无可奈何之下,费尔特斯亚也向海因说了些感谢的话: “啊啊,虽说不能与敌人面对面的较量,不过海因你的智谋确实很可怕,我真的很佩服的。这个小袋子总会有点用的吧……谢谢啦。” 海因微笑着点头: “记着,一定要到了你们各自的祖国之后才能打开。” 当天晚上,莱恩斯和费尔特斯亚以及奇立恩三人最后一次睡在同一顶帐篷中。明天天亮两位王子就要乘坐科夫诺商人的船离开了。不过莱恩斯照样睡得死气沉沉的,到了半夜,他突然被费尔特斯亚叫醒了: “嗨,莱恩斯,起来。” “什么事啊?明天还要早起呢。” 莱恩斯睡眼稀松地抱怨着,然而费尔特斯亚接着又把奇立恩叫醒了。 “莱恩斯、奇立恩,我一直在想海因给我们的锦囊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妙计,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奇立恩,把锦囊拿出来看看吧。” “这样不好吧,海因说过要到了自己的祖国才能够打开的——海因的建议向来都不会错。” “你这么迷信他?那也随便你。我自己的可要打开看看。” 说着,费尔特斯亚从衣袋里掏出锦囊,三下两下就撕开了。从里面取出一幅长长的白绢,小声读了起来: “眼下德比安王太子有求于殿下,必然会尽全力笼络殿下。德比安并非吝啬之人,相信此时殿下府邸中的金银财宝已经堆积如山了。不过,有一点请殿下切记:无论德比安怎样吹嘘兄弟情谊,殿下依然是继加瓦夫王子之后最有可能与德比安争夺阿古利亚皇帝宝座的人。因此,只要加瓦夫的威胁一过去,德比安立即就会转而对付殿下。而要应付这种局面,惟一的办法就是掌握军权。以殿下的勇猛不难取得黑衣骑士团军团长之位,有这样一支强大的军团在手中,殿下的安全基本上可以保障的。不过,为了预防万一,还请殿下做一件事:阿古利亚皇国掌握有十二件圣兵器中的吸血魔剑缪尔拜斯廷,这是所有圣兵器中最接近于魔道的兵器,据说使用吸血魔剑杀人可以吸取被杀者的精血补充体力,因此使用吸血魔剑的人在作战时永远不会感到疲劳。殿下应立即去拜见莱迪尔陛下,请他将这柄吸血魔剑赐予殿下。殿下刚刚回国,父亲对儿子的关爱之心此时正是最浓重的时候,莱迪尔陛下一定不会拒绝。而德比安王太子正有求于殿下,也不好公然反对。有了吸血魔剑,再加上黑衣骑士团和殿下本身的过人之勇猛,德比安纵然不安也只能对殿下退让三分了。不过,他对于殿下一定会有疑忌之心,殿下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保持警惕,吸血魔剑必须随身携带。切记!切记!” “原来是吸血魔剑缪尔拜斯廷啊!想不到你们阿古利亚皇国还有这样的圣兵器。” 莱恩斯惊叹着。费尔特斯亚只是若有所思地点头: “哦,记得小时候确实是见过这么一柄剑,不过父皇从来不曾使用过,甚至很少携带,所以早就忘掉了。相信就算是国内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决不会太多——海因那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有关圣兵器的大事,要是海因不知道才奇怪呢。” 莱恩斯对于海因是极为推崇的,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也立刻认同了这种意见。 “哈,我记得吸血魔剑是双手持的大剑,正适合我使用的套路。” 费尔特斯亚乐滋滋地说道。 “有了这件兵器,莱恩斯,你再想把我拖垮就不可能了。” “战场上也许不行,格斗场上不还是一样吗——反正又不能杀人。” 莱恩斯丝毫不肯示弱地反唇相讥。不过费尔特斯亚已经完全沉浸到了手持圣兵器的幻想中,没兴趣和莱恩斯斗嘴了。 “永远不会疲劳!哈,这项特技最适合我了!海因出的主意确实不错,一回到国内就去向父皇索要吸血魔剑——不过,海因这家伙也真是无聊,这么好的主意为什么不索性痛痛快快地告诉我,还要装神弄鬼地封在锦囊里!” “恐怕是怕你知道得太早过于兴奋,泄漏了风声吧。要是这消息先被那个加瓦夫知道,被他得到了吸血魔剑,恐怕你要在格斗中战胜他就有些困难了。” 奇立恩解释道,在三个人中,奇立恩的思虑是最周密的。费尔特斯亚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也有道理,我一路上一定守口如瓶——对了,奇立恩,我的锦囊里确实装了个好主意,难道你不好奇你的锦囊里是什么吗?” 奇立恩有些动心了,他拿出锦囊袋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摇摇头: “我想,既然海因叫我回国以后再拆开,我还是等到回去后再拆好了。” “哎,真没劲。本来还想看看你的锦囊呢。” 费尔特斯亚很不耐烦地跳上了床。 “那就睡觉吧,睡觉睡觉!” 不过,三个人这一晚上都没能再入睡,因为费尔特斯亚一直在不停地嘟哝: “吸血魔剑……缪尔拜斯廷……圣兵器……” 次日清晨,格雷尔河的港口处依然像平时一样喧闹,不过,气氛略有点不同——全副武装的南十字军士兵站在各处守卫,在港口靠近内河的码头上,一支商船队正准备出发。与商人们通常的行动路线不同,这支船队并不出海,而是将沿着格雷尔河逆流而上,一直抵达山岳之国特里科的河湾都市吉兰特。之后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将分道扬镳,各自从陆路回国。 为了护送他们以及应付沿途各国的巡查,新科夫诺城的商人议会专门派出了武器商兰登·利尔和大牧场主安莱尔两人陪同——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分别盛产武器和马匹,派这两个人去于公于私都有利。斐兰德原打算再请南十字军的普立克中队沿途护送,不过海因拒绝了他的要求——对于普立克的海船中队,海因另有安排。 “保重了,一路顺风。” 老将军欧内斯特轻拍着两个学生的肩膀,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现在都已经成长为高大的青年,费尔特斯亚更是比老将军整整高出了一个头,肩膀也宽得多。面对着朝夕相处,如慈父般的恩师,费尔特斯亚的眼圈红了: “再见了,老师,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莱恩斯惊异地看着费尔特斯亚——和他相处四年,莱恩斯还是第一次看见费尔特斯亚流泪。不过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费尔特斯亚从九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欧内斯特的身边,在三个人中他是最早和老将军一同生活的。从九岁到二十岁,费尔特斯亚迄今为止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欧内斯特身边度过,在他而言欧内斯特是和父亲一样亲密的存在。同样的,老将军对他的感情也最深厚。 “当初你来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淘气鬼,可如今却成了南十字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好好干,费尔特斯亚,以你的能力,将来不难得到大陆第一勇士的名号。” “是,放心吧,老师!” 费尔特斯亚的豪气被激起,他高声地回应着老师的期望。老将军又转向另一个将要离去的弟子奇立恩,想要说一些告别的话语,不过奇立恩正忙于安慰那位哭得眼睛红肿的美人儿,完全抽不出精力应付别人。 “好了好了,别人都看着我们呢。只是离开几天而已,很快我就会来接你的。” …… “好好锻炼骑术,以后到我们塔利亚斯去不会骑马可不成哦。” …… 欧内斯特和莱恩斯相视一笑,知趣地走开了。 “看来奇立恩不久以后就会赶回来的——这里可有他未来的幸福之所在呢。” 莱恩斯得意洋洋地猜测着,老将军只是微笑不语。 终于,随着一声长长的号角声,船队扬起白帆开始远航了。莱恩斯看着那逐渐消失的帆影,默默祈祷着: “保重啊,奇立恩,费尔特斯亚!” 一直显得玩世不恭的莱恩斯,眼眶终于变红了。突然,一只手在他背后重重地拍了一下。 “谁呀?不知道现在我心情不好么!” 莱恩斯恼怒地回头,却见海因和欧内斯特两人站在他的身后,神情严肃。 “不要一直为离别悲哀,莱恩斯,我们也要做好出发的准备了。” “出发?那哪儿去?” 莱恩斯迷惑不解地问道,海因皱了皱眉头,但随即昂起头,眼中又一次浮现出那宛如天上神祉一般的自信与骄傲神色。 “难道你忘了自己当初看着南十字星所发下的誓言吗?莱恩斯,我们建立南十字军的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夺回圣佛朗西斯城,重建索菲亚王国,如今,这机会终于到了!” 大陆历600年的三月,冰雪尚未完全融化的初春,南十字军和莱恩斯送走了两位朝夕相处的朋友。紧接着,海因做出了反攻圣佛朗西斯城的决定。 “现在南十字军的各中队都已经齐装满员,粮食辎重和军饷也很充足。另外,根据我派在林斯塔的斥侯报告,阿斯尔王太子的部队也已经差不多做好了战争的准备。现在已经到了可以出击的时候了。” 在临时召开的军议会上,海因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军师大人,这些年来卡奥斯与我国之间的战争基本上停止了,人们都说卡奥斯的皇帝法兰表现出了仁慈宽爱的一面。若我军在这时候主动进攻,恐怕会给其他各国造成挑起战端的印象吧。”发言的正是中队长艾尔夫,他被认为是南十字军中除了海因与欧内斯特之外最具军事头脑的将官,提出的意见也很中肯。 “艾尔夫阁下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但是,我所考虑的是,如果我们连自己的国家都没有了,就算留给后人再好的印象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历史总是为胜利者书写的。” “若我军主动出击,卡奥斯帝国就有口实调动全部大军来攻击我们,眼下他们与兽人族的合约依然有效,帝国的北方边境太平无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两国的实力悬殊太大了。如果我军战败了一定会在历史上留下破坏和平与不自量力的污名。” 艾尔夫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并不因为与军师海因的看法相左而有所动摇,这也正是艾尔夫的可贵之处。不过,海因却轻声地笑了起来: “所以我才安排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两位王子回国。” “指望他们的帮助吗?虽然两位殿下的友情是可以放心的,但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能否掌握到实际的军权还很难说。更何况就算他们真的掌权了,在刚刚上台不久,人心未固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大举出征的。” 海因胸有成竹地微笑: “不必担心,到时候我自有办法。不管怎么说,要是我们在战场上失败了,那索菲亚的国脉也就此断绝,那时候无论承担什么样的污名也都无所谓了。虽然我是一名教士,不过我更看重的还是尘世间的输赢成败,至于身后的名誉,等到了米尔斯大神的面前再慢慢分说也不迟。” 海因的话在会议室内引起了一阵笑声。但是很快,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我之所以急着要进攻,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诸位都知道青龙骑士雷昂是个精明强干的将官,他的为人正直而不乏宽厚,通情理而又不失原则。虽然对于圣佛朗西斯城的平民来说他是一个最合适的统治者,但对我们来说他就是最强大的敌人。这些年来他的统治已经越来越稳固了,我担心再拖下去,我们将无法得回圣佛朗西斯城的民心了。” 众人都默默地点头,海因每月都从圣佛朗西斯城得到大量的情报,这些自然也包括了圣佛朗西斯城的民情和青龙骑士所采取的政策。即使是处在与雷昂对立的阵营里,也没有人能否认青龙骑士确实是一个真正有才能和令人钦佩的统治者。艾尔夫也终于认同了海因的意见: “既然决定进攻,那我们就要充分的做准备了——青龙骑士团可不是赤龙重装兵团能比得了的。” “是的,近期内要把派到各地去担任斥侯的贝利克安骑兵中队召回来,另外,派人与林斯塔的阿斯尔王太子联系,我们采用分进合击的策略进攻!” “分进合击的策略吗?” “是的,从新科夫诺城与林斯塔同时进攻,这样将继续保持目前两头蛇的态势,从而使得青龙骑士团难以同时应付两头。这样一来他就有可能被迫在圣佛朗西斯城死守,到那时我们可以形成两面夹击的局面了。” “计划倒是不错,可是,实际运作起来,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艾尔夫有些疑虑地问道。对此老将军欧内斯特也抱有怀疑: “小心啊,海因。分进合击的策略如果应用不当,可能会被敌人各个击破的。当初赤龙重装兵团和冰龙海骑士团就是采用同样的战术进攻我们,结果反被我们各个击破。特别现在我们面对的敌人是青龙骑士团,帝国排名第一的军团,又是高机动力的骑兵部队,他们完全可以在两路敌军之间游走,击败了其中一支后再从从容容地回防,或是干脆进攻另一支。” “这些我都计算过,诸位不必担心,相信我。” 海因的嘴角边又浮现出了那熟悉的笑容,每次只要海因这样微笑,他就必定是有了充分的把握和必胜的信心。 “那我们就准备作战吧,打败青龙骑士,把圣佛朗西斯城夺回来!” 莱恩斯自信满满地叫喊道,而海因只是笑着摇头: “不,在出兵进攻帝国军以前,我们需要先解决掉我们自己的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 “是的,长期以来一直威胁科夫诺商人海上贸易的那些家伙。” “是海贼!” 莱恩斯失声叫道。会议室中的诸将官互相对视了几眼,都不由得暗自佩服海因的考量细致。 长久以来海贼一直是商人们最大的噩梦之所在,特别是黑胡子沙穆斯这个煞星出现以后,新科夫诺城的所有商人都吃过他的大苦头。不过,自从南十字军建立以后,沙穆斯对新科夫诺城的进攻接连两次遭到惨败,损失了大批部属。而且两次都是被放走的,最后不得不为南十字军击败帝国海军作为回报。这极大刺伤了沙穆斯作为海贼的自尊心,也让他对南十字军,特别是军师海因抱持了极大的恐惧感,自从那一次战斗之后,沙穆斯就再也没在新科夫诺城附近的海面上出现过。不仅仅是沙穆斯一个,几乎所有的海贼现在都知道了南十字军的厉害——海因的两次用兵着实让海贼团吃足了苦头。所以在这几年中只要挂着科夫诺商会旗帜的船队到了海上,海贼船甚至会主动绕道航行。 不过,一旦南十字军离开新科夫诺城,海贼团就肯定不会再那么客气了。不管怎么样,海贼总是依靠抢劫商船来生存的,如果南十字军的威慑力不存在了,相信沙穆斯一定会兴高采烈地卷土重来吧。因此,海因决心在离开以前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这个祸患。 “要对付海贼可不容易,这些家伙行动迅速,来去如风,从来只有他们袭击别人,还从来没有人能主动进攻他们呢。” 中队长普立克以前也是商人出身,和海贼打交道的时候也不少了,因此显得并不乐观。不过,海因却很有自信: “关于这一点,我早就想过了。既然海贼也是人,他们就需要休息,而既然他们需要休息,那就一定有巢穴可以供我们突袭。诸位,以前海贼团在准备充分进攻我们的时候我们南十字军都抵挡住了,如今,换成我们南十字军来突袭毫无防备的海贼,应该胜算更大才对。” “可是据说他们的老巢是在隐秘无比的海岛上,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人能找到那里的。” 艾尔夫提出的问题向来都很实际,不过对于这一点,海因也早有准备: “确实,外面的人想要找到那里是很困难的,不过如果是曾经做过海贼的人,应该是很容易引领我们找到他们老巢的。” “有向导吗?” 莱恩斯立即来了精神,振作起来。海因得意地回答道: “当然,我们前后两次俘虏了大批海贼,其中总有一两个愿意弃暗投明的。而且,这几年我派了一些人装作逃犯逃往海上,现在应该也成功地混进海贼团了。” “可是我们还缺乏战舰部队,海贼船的战斗能力是很强的。” 特菲亚很难得表示了意见,他发表意见不多,但向来都很中肯,而海因也做出了令他满意的回答: “不需要战舰,我并不打算同他们进行海战,我只要偷袭他们,并且将他们全歼在陆地上就可以了。普立克提督的运输船中队足以把我们的陆军送上海贼岛,海贼的陆战能力是无法与我军相抗衡的。” “只要有确实的航海图,我就可以保证把部队送到岛上,不过,到现在我还很难相信我们真的能找到海贼岛——当年科夫诺商人曾经悬赏重金,但也没能弄清楚海贼岛的确切位置,如今光凭着几个投降者的描述就能找到,实在是很不可信。海因军师,虽然很不恭敬,但我还是要对您说:沿海航行与深入海上完全不同,沿着陆地总能找到一点可作为标志的东西。而在深海中除了看到水天一色大海茫茫之外,任何标志物都找不到的。据说中京人可以用能标识方向的奇怪转盘领航,但我们这里即使是最熟练的水手也只能依靠太阳和星星的位置来判断航向,稍有不慎就会迷航。无论向导怎样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认得道路,船队也很有可能在连续转了几天之后而迷失方向,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没有翔实的航海图我们的水手就没法寻找方向。” “看来普立克提督还是在意比较实际的东西,是吗?” 海因微笑着,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科夫诺附近的航海图来,与同一时期其他所有的本地航海图都不同,这张图上用红色清楚的标明了一个其他所有图纸都没有的岛屿位置——海贼岛! “天哪!真的标出来了——什么?海贼岛竟然是在‘迷之海域’?那里是不可能有船能通过的呀!军师大人,若不是有这张海图作为证明,下官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海贼岛会在那神秘恐怖的地方。而您竟然能找到,要不是有曾经做过海贼的人作为向导,您一定也找不到那里的吧。” 普立克接过航海图仔细观看起来,脸上充满了惊叹的神色。既是惊讶于海贼岛位置的险僻,也是为海因居然能找到这个地方而诧异。 “我所依赖的不仅仅是投诚过来的海贼而已,还几次派遣精锐装作渔民到那一带仔细察探过,虽说为此牺牲了不少优秀的部下,但总算收集到了最翔实的资料。普立克中队长,这份航海图对于阁下应该是有所帮助的吧。” “太,太完备了,军师大人——还有局部的放大图,连暗礁和海流的方向都标得很清楚。有了这份航海图的帮助,下官可以保证,一定能够把士兵毫无损伤地送到海贼岛上去。” “很好,那么输送部队的任务就委托普立克提督了。” 海因站起身来,神采飞扬地下达了命令: “诸位,我们就这样决定了,出动南十字军的四个中队奇袭海贼团的老巢,彻底消灭他们!艾尔夫、戈尔斯,你们的中队将作为这次行动的主力。特菲亚,你的弓箭中队也要做好准备随时待命。菲里克斯,你能抽出空吗?” 海因向菲里克斯询问意见,因为菲里克斯的中队被派去修建大圣堂,这几年来一直忙得不亦乐乎。 “真是对不起,主教大人。大圣堂的主体再过两天就能完工了,如果您愿意再等几天的话……”“算了,那么莱恩斯,你的骑兵队恐怕要进行步战了,本来你就是非去不可的。” “没问题!” 莱恩斯精神抖擞地回答。能够参加战斗是莱恩斯最希望的,至于他的骑兵将不得不放弃战马改为步兵,莱恩斯一点都不介意。 “欧内斯特大人,就请您负责留守新科夫诺城,很快贝利克安的骑兵队也会陆续返回,还请您负责他们的整编工作。” “我这边倒是没问题,但是如今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都走了,莱恩斯要一个人单独出战……” “您太过虑啦,老师。我现在可是曾经在格斗场上击败过费尔特斯亚的人哪!” 莱恩斯很不服气地申辩着,老将军微笑点头: “确实,是我想得太多了。海因,就拜托你了。” “不必担心,欧内斯特大人,我全都安排好了。之所以一定要莱恩斯去,因为那里有他必须面对的敌人,但是,他决不会有危险。您放心好了。除了我们带去的这些人,我还另外安排了棋子,这一次的行动是万无一失。” 海因非常自信地笑着,对老将军做出了保证。 很快的,仅仅两天以后,一支满载着南十字军将兵的船队就离开了新科夫诺城的港口,向着东面的海域进发了。 第五章 迷之海域 自从三年前冰龙海骑士团的威胁被打破以后,南十字军的海船中队就基本上没起到过军事作用,但他们却为充实南十字军的小金库做出了重大贡献——租借给没船的商人们输送货物;向商团队提供保护以收取佣金;在有最新货物消息的情况下他们还可以抢先贩运大量的紧俏商品,让南十字军自己大赚一笔。总而言之,这支运输船队的存在使海因在资金运用上不必完全依赖商人议会。所以,海因不遗余力地增加普立克提督麾下的海船数量,现在这支海船中队的运输能力比以前有大幅提高,以前最多能够同时运送三个步兵中队,现在则可以运送四支了。而这一次海因就充分利用了他们的运送能力——戈尔斯的重铠枪兵中队,艾尔夫的高级剑士中队,再加上特菲亚的弓箭队和莱恩斯的直属骑兵中队,构成了这一次进攻的主力。如果再把负责运送的普立克海船中队本身算上,南十字军动用了全部八个中队里的五个来围剿海贼团,也算是竭尽全力了。 出行后的当天下午,莱恩斯就不见了踪影。好不容易,在最大一艘指挥船的船尾,海因终于找到了正在大口呕吐的南十字军军团长。 “我以为你已经习惯坐海船了,怎么还是会晕船啊?” “毕竟我已经有三年多没有上过甲板了,而且以前都只是沿着海岸航行,从来没有到过深海区啊。” “那你可要尽快适应哦,海贼岛距离这里还远得很,即使一路顺风,这一次的航行也要持续十几天呢。” “天哪!我会死的!” 海因不再理会惊慌失措的莱恩斯,自顾自地离开了。说来奇怪,尽管海因也很少坐船,但他从来也没有晕过船。 此后确实如海因所言,他们的航程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这一路上南十字军的运气还算不错,没遇到暴风雨或是大海怪之类的麻烦,但他们还是花费了将近十天的时间才到达海贼岛附近的水域。 到了这一片水域之后,普立克就显得格外小心——这里已经是海贼团的天下,随时随地都会有满载着斧头兵的海贼船冲出来的。这里的环境也非常古怪,海面上到处弥漫着蒸腾的雾气,各艘船之间离得稍远就看不见了,雾气不仅仅能阻断人的视线,似乎还能隔断声音,在这里若是大声叫喊甚至能听见回声。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普立克得以尽量隐藏在雨雾中航行。 “真是个古怪的地方。” 莱恩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观,对此,就连航行多年的普立克也是大为惊奇:“是啊,我在海面上生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在海面上会有这样长久不消散的雾霭,真是可怕的地方。连哪儿有礁石都看不见,要不是有了这张航海图,我们的船早就触礁沉没了。” “所以这里才会被称为‘迷之海域,船只的墓场’啊。” 海因就像是从雾中冒出来一样突然出现在莱恩斯和普立克的身后,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小心啊,普立克提督,前面就是围绕着海贼岛的暗礁群了,是传说中最难摸索的海域。在那边的礁石缝里可是塞满了船只的残骸,我可不希望我们也成为其中之一。” “关于这一点您尽管放心,军师大人。有了这张标记清楚的航海图,虽然在迷雾中下官也能够避开它们。” “很好,我已经尽力派人把航海图标记清楚了,接下来就看提督阁下的操船水准了。” 普立克很快就没有闲暇再和他们交谈了——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指挥船队上。雾气越来越浓,几乎到了对面都不见人影的地步,所有人的身上都被雾气打得透湿。普立克把自己的指挥船置于船队之首,而其他所有的船只都用绳索连成一长串,通过挂在绳索上的铃铛来传递消息。现在普立克已经完全不能根据视觉来判断了,他只能根据海流的情况、船速和水声判断出己方船队的位置,然后对照航海图来避开暗礁群。 “天哪,在这样的地狱中还要摸索多久?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触礁的,然后就变成和那边一样。” 莱恩斯指着几乎与他们船身擦肩而过的一块大岩石高声叫喊,在那岩石的夹缝中,有着一堆勉强保留了船只模样的残骸,上面已经爬满了涨潮时附上的水藻,破损的洞口宛如一张张大开的嘴,整堆残骸看上去活像个恐怖的海怪。 “不要乱叫,身为军团长应该保持冷静,还是相信普立克提督的操船技术吧。现在我所担心的,倒是突然有海贼船杀出来,如果在这种地方遭到海贼的突然袭击,我们一定会全军覆没的。” 海因满脸紧张之色地东张西望,幸好他所担心的事情始终没有出现。这时候,普立克所遇到的压力大约减轻了些,他又有功夫回过头来与海因交谈了:“军师大人不必太担心,虽然下官不了解海贼的习惯,不过下官可以保证,这种可怕的地方,就算是海贼也不会闲着没事在里面乱窜的。” 海因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再答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差不多了,我们应该穿过这片‘迷之海域’了。” 果然,海面上的雾气似乎是骤然消散的,很快,他们又来到了晴空万里的海面上。就在正前方,不太远的天际线上,隐约可以看到一片灰蒙蒙的陆地,而在那片陆地的周围和背后,依然可以看见浓浓的云雾在海平面上翻腾。 普立克回过头来报告,语气中难掩兴奋之意:“看来我们到了,军师大人。那里就是被雾气包围的神秘岛屿,海贼团的巢穴——海贼岛。” 海因凝视着那一片岛屿,久久无言。过了很长时间,才回过头来对普立克下达命令:“很好,现在掉头,全军回到那迷雾中去。” “什么?军师大人!” “不必大惊小怪,偷袭一定要在对手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才能起到效果,如今是大白天,如果我们大模大样地开过去没等接近海岛就会被他们发现的。海贼的数量比我们多,正面冲突一定会吃亏的。所以要等到晚上,偷偷地接近。” “是,明白了,军师大人。” 普立克立刻指挥船队返回,很快,这支偷袭部队又躲回到了湿漉漉的雾气中。然后海因又接连下了几道命令:“普立克提督,派一些小船,载上精通水性的水手去把附近的通路都探熟,摸清楚海贼岛的港口所在,以及他们所有战船的规模数量,最重要的是把我们上岛的水路了解透彻了,晚上我们进攻的时候必须确保没有任何阻碍!” “遵命,军师大人。” “让他们小心些,千万不能被察觉了。” “是,军师大人。” 普立克急匆匆地执行命令去了。海因又找来了负责实战部队的艾尔夫:“艾尔夫中队长,命令所有的士兵,抓紧这最后的时间尽量休息,准备充足的体力,到了晚上就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是,阁下。” 等到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之后,海因回过头来找莱恩斯:“怎么样,莱恩斯,现在应该不晕船了吧……咦?人跑哪儿去了?” 海因站起来找了一大圈却一无所获,不由得有些紧张了:“不会吧,在船上还会失踪?该不会掉到海里了吧!” 幸好一直站在旁边的小队长瓦尔兹立刻报告:“禀报军师大人,莱恩斯军团长刚才似乎找了条小船离开了。” “离开?他想做什么?” “听军团长大人说,他想到刚才那块岩石上,失事船只的残骸里去探险。” 瓦尔兹老老实实地回答,海因差点没气昏:“不会吧,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小孩子脾气——要探险现在也不是时候啊。” “卑职也这么劝阻过,不过军师大人您知道军团长向来不会放过这种探险机会的。” “哼哼,上一次他和费尔特斯亚、奇立恩两个偷偷跑到旧科夫诺城的废墟去探险,差点闹出大乱子,现在只有一个人了,居然还有这么重的好奇心。” “所以卑职派了整整一个小队的士兵跟着,附近又有那么多部队,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哎哎,也只能这么想了。好在还有半天工夫,但愿这家伙能在战斗开始前玩够回来。” 海因很泄气地说道,一想到自己当初选了这样一个长不大的顽童做上官,海因就常常感叹自己的眼力不好。 幸好,莱恩斯很快就回来了,兴味索然。 “发现什么宝藏吗?” 海因用带点嘲笑的口吻问道,莱恩斯无精打采地回答:“别提了,除了几具骷髅,连一枚小金币都没见到。” “你在出发探险的时候也不想想,在海贼岛附近的船只残骸,哪还会剩下什么!” 海因很不客气地教训着莱恩斯,后者只得苦着脸接受:“哎呀,我倒没想到这个——那些海贼当然早就把东西全抢光了。不过,倒也不能算全无收获——至少我找到了这个。” 莱恩斯递给海因一把小小的短匕首,匕首的刀鞘已经腐烂了,但从腐朽的刀鞘中射出青色的光芒。海因握住剑柄,将匕首拔出一截观看,刃锋刚一出鞘,海因的脸上就被蒙上了一层青蒙蒙的光气。海因被那光芒骤然照到吃了一惊,手一松,那匕首滑落于地。却无声无息地插进了木制船板,若不是被剑柄护手挡住,说不定就落到下层去了。 “好锋利的匕首,样式也古怪——你在哪儿找到的?” 海因举起匕首挥舞了几下,船舱里立刻腾起一片青色的光影。 “在一具骷髅的胸腔里,他的手中还握着这刀鞘,看来是自杀的。不过说来也奇怪,海贼把什么都带走了,为什么把这样的宝物留下?” 莱恩斯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海因却略加考虑就明白了:“真是个没脑子的家伙,那人自杀的时候因为匕首太锋利而完全没进了身体里,海贼不收拾尸体,当然发现不了。你去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了,自然就被你看见了。” 海因拿着匕首仔细观察,突然发现了什么: “瞧,这里有龙的徽记,似乎是中京国的标志哪。” “这是中京国的宝物吗?” “也许吧,传说古代中京国与我们当年的阿伦西亚王朝一样,有十二柄以龙为徽记的神奇兵器,也许你得到的就是其中之一吧。虽然剑柄和刀鞘都腐朽了,但刃锋却没有丝毫损伤,只要重新配上柄和鞘,就又可以使用了。很快我们就要面对手持圣剑兰特贝尔克的青龙骑士雷昂了,虽然这么短的兵器没法子对抗圣剑兰特贝尔克,但你还是留着吧。” “好极了,正有此意。” “不过,你拿了别人的宝物,至少也应该好好把尸体葬了——再去跑一趟吧。” “什么?在岩石上怎么埋葬死人啊!” “蠢货,你不是有了这柄匕首吗,正好试试它的锋锐。” “用这么一柄短匕首,要在岩石上挖出埋一个人的洞穴,那可太过分了!” “拿死人的东西就不过分吗?快去吧!” 海因连说带哄地赶走了莱恩斯,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隔得老远就大声叫嚷:“海因,海因!天哪,你不知道这匕首有多可怕,切割岩石和切豆腐一样,随手就能割一大块石头下来。” “这么说你的工作还算顺利?” “当然,我给那死鬼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石棺材,还带盖子的,保证不会被海浪把尸体冲走。” “很好,这样至少你可以心安理得一点。” 海因注视着那堆岩石的方向:“不知道那是什么人?能够拥有这样的宝物,最后又有自杀的气节,应该也曾经是勇敢的战士吧,却死在这里……其他人的尸体也应该处理掉,最好是放火把船烧了,但是现在烧会被海贼发现——瓦尔兹小队长,别忘了,今晚以后派人把那堆残骸烧掉,就算给里面的尸体火葬吧。” “遵命,军师大人。” 不久以后,负责哨探的普立克提督返回了大船,兴奋地向海因报告:“所有的水道都探查清楚了,军师大人。下官可以保证今晚一定会毫无阻碍地冲进海贼岛的港湾。那些海贼到底不能与正规军团相比,我们在哨探的时候居然连一艘巡逻船都没看到——那些家伙太大意了!” “当然,多少年来从来都没有人主动进攻过他们,海贼们缺乏警惕感也是很自然的。当初我决定主动进攻也正是料定了这一点……那么现在,你也休息吧,普立克提督。今天晚上把我们的步兵送上岸以后,你就用运输船封锁住港口,不能放一个海贼逃脱。我让你携带的油料带了没有?” “准备好了,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所有的船只都用油料来代替压舱海水了。” “很好,到时候就和当初对付冰龙海骑士团的辎重船一样,在海贼船四周洒满油脂。不过,是否需要点火就由你自行决定吧,如果形势许可,我想尽可能俘虏那些海贼船,充实我们的军力。不过决不能放一个海贼逃脱,否则他们会四处流窜继续威胁商船队——总而言之,你根据形势自行做出判断。可不要优柔寡断最后把我们自己的船烧了,那样我们就回不去了。” “这样的话还得看军师大人陆地上的战果如何。下官会仔细观察陆上的情况,只要稍有不对,下官就立刻放火离开,然后带船队到另一边的沙滩上接应我们的步兵。” “很好,就是这样。现在赶紧休息吧,晚上就要忙了。” 当晚,夜黑风高,南十字军的船队悄悄向海贼岛逼近了。在乌沉沉的夜幕之中,海贼岛的轮廓隐约可见。 普立克的许诺一向不会错,白天早就算好了行进方向和距离,就算是在黑夜中,普立克仍然指挥船队毫无差错地行进,走最短的路程冲进了海贼岛的港湾。 一批水性极佳的士兵早就被派下了水,他们潜行到为数不多的岗哨处,非常顺利地干掉了所有哨兵——那些哨兵根本不是用来防备外敌偷袭的,而只是用来看守船只防备风暴和失火的。确实如海因的预料,海贼团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会有人来偷袭。 很快,南十字军的四个陆战中队全都顺利的登陆了,由于要防备海战,所有的士兵都换上了轻便的皮制铠甲。在漆黑的夜色中,只能隐约看到兵器刃锋上的闪光和士兵们眼中的兴奋之色——组成南十字军的大都是新科夫诺城本地的居民,多少年来他们吃尽了海贼团的苦头,如今总算有机会报复了,所有的士兵都满怀着杀戮之意。 不过,海因并没有急着出发,他很悠闲地在沙滩上等待了一阵子,这让莱恩斯和艾尔夫都很紧张。 “军师大人,为什么不继续行动?我们这样很快就会被发觉的,天一亮就丧失战机了。” “别着急,艾尔夫。这里可不是新科夫诺城的运货码头,有明显的道路可以把我们引到市中心去。没有人引导就在这里随便乱闯是很容易迷路的,那时候才叫丧失战机呢。” “难道大人您在这里也可以找到向导?” 艾尔夫简直不能置信——海因真的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这样顺利?不过他很快就心悦诚服了——他看到一个海贼打扮的士兵急匆匆地走过来,与海因交谈了两句之后就在前头带路了。 “出发!”南十字军的军师终于下达了命令,整整四个中队规模的士兵开始小心地移动了,他们将前往海贼团居住的村落,彻底毁灭威胁了科夫诺数百年之久的海贼势力。 走在路上,莱恩斯悄悄地接近海因:“真是太顺利了,海因,感觉不像是长途偷袭行动,倒像是一次郊游呢。” “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在内,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行动起来自然顺利的。当年的大陆第一智将凯斯特拉斯将军就曾经说过:‘最成功的军事行动也就是让士兵们感到如同游园会的行动。’” “你为此准备了很久吧。” “还好,自从第一次与海贼交手之后,我就考虑对付他们的办法了。一旦下定了决心,目标又明确,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探寻海路,派遣间谍,这一切准备也不过仅仅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而这些法子你也能想到的。” “你是说有朝一日我也能和你一样成为考虑周密的军师?” “军师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天上神祉,只是考虑细致一点的人罢了。” 莱恩斯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的思虑又突然跳到了另一方面:“这么说,海因,我们在几年前就可以进攻海贼岛了?” “差不多吧。” “那么,为什么我们当时不立即进攻呢?我记得那时候黑胡子刚刚和冰龙海骑士团打了一场,海贼团的实力几乎耗尽了,如果我们那时候进攻,一定可以轻易取胜的。” 海因低声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那可不行,原因有二。其一,当时海贼是为了我们与冰龙海骑士团作战的,如果我们趁机进攻会被指责为不义行为;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海因看了看四周没人,悄悄地把嘴凑到莱恩斯的耳朵边:“这些年来商人们正是因为担心海贼的威胁才不惜工本的聘请普立克提督护送。如果海贼被彻底消灭了,我们的保护也就失去了意义,那时候我们南十字军的主要财源就断绝了。” “天哪,竟然为了这样的原因而保留海贼团!” “嘘,别让人听见!这也是没法子的,当初科夫诺的商人议会同意给我们投资是为了抵御帝国军的入侵,后来帝国军被我们打退了,南十字军最初建立的意义已经消失。如果我们再把海贼团彻底消灭,那就难保商人议会肯继续给我们投资了。中京国有一句古话……原文我也记不得了,大意是:若树林里的兔子被捉完了,那么主人就会吃猎犬了,这是很有道理的,你以后千万要记着!” “那么现在……你就不怕商人议会反悔吗?” “不怕了,我们马上要返回圣佛朗西斯城,不必再处处依赖商人议会了。所以帮他们收拾掉海贼,也算是临别赠礼吧。” “还可以借机向斐兰德议长表功,狠狠地敲他一笔。” 莱恩斯不愧是海因苦心培养出的人才,举一反三,立即猜想出了海因没说出口的念头。南十字军的军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却也没有反驳。 这时,一直走在最前面的海贼向导悄悄地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向海因报告:“大人,村子到了。” 在黑夜中,海贼们聚居的村落展现在南十字军将兵的面前。天色太黑了,只能看到一些隐隐约约的轮廓。不过,看得出来那些海贼村落的房子都只是些茅草棚而已,相当的简陋,和外面的贫穷村落没什么不同。如果在其他地方看到这样的房子,谁都不会把这些和抢劫了亿万财富的海贼联系起来。 海因做了个手势,把除莱恩斯以外的其余的三位中队长都招了过来。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计划:“特菲亚,把你的人散开,形成半圆形的包围网。派一个小队的弓箭手准备火箭,待会儿让他们先射茅草棚的屋顶,等到火烧起来以后,屋子里一定会有人跑出来,那时候也可以借助火光看见敌人了,就下令所有的弓箭手瞄准敌人齐射。每两名弓箭手瞄准一个人,确保万无一失。” “明白了,大人。” “艾尔夫,戈尔斯,你们的任务是保护弓箭手,别让海贼接近他们。不必主动出击,只要把接近弓箭手的敌人消灭掉就可以了。” “如果那些家伙四处逃窜怎么办?” 艾尔夫很仔细地提出了问题,海因笑了笑,回答道:“没关系,如果海贼们丧失斗志而四处逃窜,我们就可以避免遭到他们有组织的抵抗而减少损失了,然后我只需要烧掉他们的船只和粮食,他们就被困死在岛上。” “这样做未免太残忍了吧。” 艾尔夫还是有些意见,不过海因立即安慰他:“没关系,到适当的时候我会招降的——我也不喜欢没有意义的杀戮。” “明白了,那么下官这就去准备。” 艾尔夫起身离去,一向以艾尔夫马首是瞻的戈尔斯也立即跟去了。看到自己没有任务,莱恩斯有些急躁不安: “我呢?海因,我的中队做什么?” “作为预备队,用来应付突发情况,最关键的时候才投入战斗。” 海因冷冷地回答,不过他的回答让莱恩斯感到很满意,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 袭击很快就开始了,数十道闪烁着蓝色火焰的光芒射向黑暗中的海贼村落,很快,数十座茅草棚子都燃起了赤红色的火焰。由于气候潮湿,草棚也并不干燥,火烧的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快,从火苗上升腾起了一阵阵的白色水汽,和烟雾混杂在一起。 海贼团的反应也比预料中的慢得多,等到火头烧得很大了,才从草棚中传出了惊慌的嘈杂喊叫声。门被打开了,有人冲了出来。直到这时候他们还丝毫没想到有人偷袭,出来的人手中没有一个拿着兵器的,他们手中拿的都是水桶和盆子等灭火工具。 烟雾弥漫了整个村子,被红色的火焰照亮的白色雾气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黑色的人影在晃动,对于特菲亚麾下的弓箭手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人们的耳中传来锐器划破空气的风声,几乎是立刻,大批的救火人群惨叫着倒在了地上。特菲亚的第一轮攻击非常漂亮,几乎每一支箭都命中了目标。一切都完全符合海因的预想,顺利得让人感觉出乎意料。 火焰中的人群发出了惊恐的喊叫声,大部分人直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完全丧失了理智,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甚至没有人想到要攻击弓箭手。 特菲亚的第二轮攻击开始了。在三年前与银狼军团的遭遇战中,特菲亚几乎损失了全部的手下,现在各个小队都是在那一战之后重新补充的,不过,经过三年的训练,他们的技术和斗志都丝毫不逊于原来的班底。更何况他们现在面临的敌人比草原上待宰的羔羊也强不了多少。 “瞄准了,准备……” 特菲亚正要把“发射”两个字说出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充满惊诧和愤怒的声音:“住手,特菲亚,让他们全部住手!” 特菲亚惊异地回过头来,却看到艾尔夫满脸怒容地站在他身后。南十字军虽然以莱恩斯为军团长,军师海因掌管一切,而副军团长又是久负盛名的老将欧内斯特,但平日里的事务性工作,几乎全都是艾尔夫负责的。因此对于特菲亚等人来说,艾尔夫是最直接的指挥者。此时,正是他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 “怎么了?艾尔夫阁下,是海因军师的命令吗?” “就算是海因大人,也不能做这种事!用你自己的眼睛看看吧,你杀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艾尔夫怒气冲冲地叫道,随后跑去直接和海因交涉了:“军师大人,您的情报似乎有很大的失误啊,我们所杀死的,都是老人和孩子!” 海因愣了愣,站起身来仔细观察战场,专门负责保护他的小队长瓦尔兹赶紧举着盾牌站起来挡住海因的身体。 确实,在火海中挣扎呼号的全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年人和身材瘦小的孩子,甚至连年轻的女性都没有。海因的脸上泛出了红潮,随后又变得苍白。他一把抓过了还待在身边的那个海贼向导,怒气冲冲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别看海因平日里一直以文官自居,他的力气还着实不小,把那向导捏得连气都喘不过来,连声咳嗽。海因连忙松了手,那向导才得以断断续续地答话:“没办法呀,大人,这里只是丧失劳力的老人们等死的地方,首领们和精壮士兵都住在那边的山洞里,所有的宝物,制造火箭的工场和仓库也都在那里。可是,到那边去必须要走这条路,必须要经过这村子。” 海因哼了一声,放开了向导。回头对莱恩斯下令:“算了,莱恩斯,轮到你的中队上场了——先去灭火,把人都救出来再说。” “还是我们来办吧。” 艾尔夫自告奋勇,但海因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一个正直的人,艾尔夫中队长,但我们的主要目地还是歼灭海贼。这里的骚乱一定引起了那边海贼部队的注意,他们一定会派出部队探查。你立刻和戈尔斯指挥麾下的中队到前面的山道中埋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等救了这些人之后下官就去埋伏!” “不行,那样就来不及了!” “下官做得到的,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结果,艾尔夫还是拉着戈尔斯冲进了火海,并且命令特菲亚也加入了。海因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对莱恩斯做出了这样的评价:“莱恩斯,艾尔夫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以后可以任命为城主或执政官,但是他过于迂腐,不能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不可独立担当战场指挥官。” “我倒觉得他是个很有头脑的人。” “只可惜被自己的道德观念约束得太死了——喂,你的部下都去了,你自己怎么不去救人!” “都跑光了,谁来保证你的安全!” “我看你又是想偷懒吧!” …… 由于四个中队一起动手,很快把火势控制住了。不过,正当艾尔夫打算带人去前面埋伏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路上亮起了许多火把——海贼团的精锐终于出现了。 “太迟了,真是抱歉,军师大人。” 艾尔夫满脸通红地道歉,但海因这时候当然顾不上指责他了。 “别慌,趁着那些家伙还没弄清楚情况,分散隐蔽起来。特菲亚,等他们接近以后,用你的弓箭队先给他们当头一棒。” “明白,大人。” 南十字军的将兵们飞快地各自隐藏到了还冒着青烟的废墟后头,等待着全无防备的敌人接近。那些海贼直到这时候仍然显得很松弛,事实上他们从来也没有什么纪律观念。急匆匆跑过来的海贼们唱着粗野的歌曲,嘴里为半夜三更被迫爬起来而不停地咒骂着,但他们一点都没有将要受到袭击的警惕性——海贼们还是没想到会遭受袭击。 乱糟糟的队伍越来越近了,借着他们手中火把的火光,所有的埋伏者都能够看见带队海贼头目的脸了。而这张脸是几乎所有科夫诺人都忘不了的——满脸又浓又密的胡子,正是南十字军的老对手,臭名昭著的海贼头子,黑胡子沙穆斯! 那些海贼逐渐接近,一点都没有防备。特菲亚的部下们悄悄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弓,把利箭搭在了弓弦上,眼看着,就可以给海贼团一个迎头痛击了。突然,从废墟中响起了一个衰老却并不虚弱的声音:“有敌人偷袭呀,他们是来杀尽我们的哪!” 随着叫喊声,从废墟里扑出了许多人影,正是刚才那些被南十字军拖出火场的村民们,他们完全没有武器,但是全都不顾一切地向南十字军发起猛攻,抢夺士兵的刀剑,抢不到的就拳打脚踢,甚至用牙齿咬。那些老人和孩子原本就散乱的夹杂在士兵们中间,此时突然暴起,着实让南十字军措手不及,全无防备的南十字军顿时阵形大乱。 这样的变故就连海因也料想不到,他一时间愣住了。不过,和他的反应一样,黑胡子沙穆斯也没想到利用这机会,他也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莱恩斯,他的中队原本是作为预备队保留的,因此埋伏在后面,没有受村民暴起的影响,此时,他立刻指挥部下往前冲。帮助艾尔夫等人摆脱村民的纠缠。 沙穆斯眯着眼睛看了半晌,他没有认出三年不见,已经长大了的莱恩斯,但却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仍然穿着修士长袍的海因,对于修道士海因的面容他这一辈子都决不会忘却的——沙穆斯的脸上显出极端惊异的神色,张大了嘴,过了好半天才发出了怨毒和惊惧的声音:“是你们?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 “南十字军”四个字在海贼团中间引起了巨大的恐慌,事实上这些年来海贼团的势力比起当年已经是大不如前了,而这全都是拜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所赐。前几次和南十字军交手的人几乎没有活着回来的,这也更增添了南十字军的可怕声名。所以当沙穆斯无意间说出这个可怕的名字时,他身后的海贼部队立即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这恐怕是沙穆斯本人始料未及的。相对的,莱恩斯这边也正忙着摆脱纠缠重整阵形,双方暂时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带着爽朗的笑容,海因出现在黑胡子的面前,后者露在胡子外面的脸立即变得苍白——如果说黑胡子在人世间有最害怕的人,那就一定是眼前的这个年轻教士了。 “沙穆斯·马其斯,海贼首领黑胡子,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啊,见到你还是那么健壮,真是让我高兴。” 海因照例笑眯眯地向沙穆斯问好,海贼首领则哭丧着脸回答:“我活得健壮,是因为没再见到你的缘故。这些年来我们没再招惹你们科夫诺人,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何必这么紧张呢?记得我们上次的合作不是很愉快吗?我们的金币应该为阁下带来良好的生活条件了吧?” “为了那些金币我们丧失了大批的精壮士兵,而且从此以后我们只要看到你们科夫诺人的商船就主动退让,为什么现在你们竟然又来进攻我们!” 沙穆斯怒气冲冲地叫喊着,海因微笑不语。这时,看到艾尔夫和戈尔斯的中队已经摆脱村民的纠缠重新建立起了阵形,海因悄悄地做了个手势,艾尔夫立即心领神会,他悄悄地指挥部队向两边分开,逐渐形成了对海贼团半包围的态势。如果是在白天这种小把戏一定瞒不过沙穆斯的眼睛。不过,眼下天还没亮,南十字军这一边又没有点燃火把,最重要的是,沙穆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海因的身上,因此没能发现南十字军的动作。他犹自在和海因争吵:“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啊,一定是在我们撤退的时候派人跟踪了。我们为了你们与帝国海军力拼,可你们却暗地里玩这一手,真是太卑鄙了!” 对于他的指责,海因丝毫都不加理会,反而直接提出了另一项要求:“怎么样,沙穆斯,到我们这边来吧,以你的才能,至少可以成为中队长的。” “别做梦了,我沙穆斯以身为海贼为荣耀……该死的,你们想干什么!” 就在他们拌嘴的时候,天边终于出现了第一缕曙光,经验丰富的海贼头子也立刻发现了己方所处的位置和阵形都很不利。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再修正战术了,海因轻轻地叹着气,却用力地挥下了右手,发出了进攻讯号。 “沙穆斯,海贼的天职就是抢劫商人,而支持我们南十字军的正是商人,为了商人的利益,即使你们不再主动进攻,我们也要消灭你们,这是没有调和余地的——虽然我很希望你能够加入我们。”海因的感叹似乎有猫哭耗子之嫌——就在他抒发感想的同时,南十字军和海贼团已经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叫声拼杀在一起了。剑和斧头彼此交错着,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的上空。 海贼历来都是用斧头的好手,不过,眼下沙穆斯的这批手下都是在当年与帝国海军的大战以后重新招募的,无论是技术还是服从性都远不及当年的部下。相比之下,南十字军的指挥和阵形都远比乌合之众的海贼来的高明,在陆地上单兵作战的格斗技也并不逊色。最重要的一点:南十字军有海因坐镇指挥,他随时可以根据战场的变化做出调整,补充新的战力,撤换疲惫的士兵。当年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团长凯勒尔就在海因的现场指挥下吃足了苦头,如今沙穆斯自然更加不是对手了。 战斗持续了一阵之后,天色完全大亮了。沙穆斯好不容易从艾尔夫的攻势下脱身,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自己的部队已经被包围了!而且,海因已经堵死了他返回的通道,并成功地占据了高坡地形。还把特菲亚的弓箭中队安置在了高地上,准备配合步兵攻击了。 “早就知道不是这家伙的对手——撤退!撤退!” 沙穆斯马上做出了逃跑的决定,在海因的面前他已经惨败过两次,他可不想有第三次被俘的经历了。 为了逃命的海贼团发挥出了比平时强大得多的战斗力,突破了海因包围圈的薄弱之处,但是他们毕竟没能按原路返回,而是狼狈的落荒而逃,向着荒野中跑去了。 “军师大人,怎么办?是追击他们还是沿着这条路攻击海贼的巢穴?” 负责实战指挥的艾尔夫立刻问道。 “先追黑胡子,他是海贼的首领,捉住了他这次行动就成功了一半。” 海因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于是,南十字军全军沿着黑胡子溃逃的道路开始了一路追击。 追击战一直持续到中午,熟悉海贼岛地形的沙穆斯终于找到了一处易守难攻的山崖。他们倚仗着地形优势做顽强抵抗。海贼们除了擅长使用斧头以外,弓箭也是他们引以为自豪的技能之一,居高临下的防守很占优势。艾尔夫亲自带着部下做了几次攻击,均无功而返。不过,海因显然不打算进一步损耗士卒,他下令把那山崖包围起来。 包围圈很快就完成了,沙穆斯眼睁睁地看着南十字军在山下布置,却毫无办法——在海因的手下接连吃了大亏,现在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冲下山主动挑战了。 “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 莱恩斯这样询问军师海因。而海因只是微笑着,叫来了中队长戈尔斯,在他的耳旁低声嘱咐了些什么,戈尔斯很快领命而去。随后,海因才回过头来回答莱恩斯:“包围他们,耐心等待。” “可是还有不少海贼头目在那边的山洞里呢,我们来是打突袭战的,现在演变为包围战,无论士气或是粮食辎重都够不上啊。而且,如果被其他海贼联合沙穆斯内外夹攻,我的处境就很危险了!”莱恩斯毕竟已经受了海因整整四年的教导,很快就根据常识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而且还相当的中肯。海因对于他的成长微笑着回答:“说得不错,莱恩斯,不过这一次我攻击海贼岛不仅仅是为了替科夫诺的商人们彻底排除威胁,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黑胡子沙穆斯——我想让他加入南十字军。” “这我们早就试过了,但是他可是个典型的顽固派呢。”莱恩斯耸耸肩,回答道。不过海因却并不气馁:“所以现在我才把他团团包围住。” “前几次我们都捉住过他的,不也一样没用?” “所以这一次我打算采用另一种方法。相信我,莱恩斯,会成功的。” 海因胸有成竹地微笑着,自从莱恩斯与他相遇以来,他看到最多的就是海因的笑容。而且,每次海因的微笑都从没有让他失望过。 于是,漫长的一天开始了。海因调走了戈尔斯和艾尔夫两人的中队,不知干什么去了。留在原地包围的只有莱恩斯自己的直属中队和特菲亚的弓箭手中队。海因下令将弓箭手埋伏在周围的树林中,而莱恩斯本人则带着他的部下们散乱地坐在山坡下,连基本的队列都没有,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对于这种安排,莱恩斯又感到奇怪了:“海因,我知道你让我这么做是为了引诱沙穆斯下来攻击,可是现在我们的兵力都分散了,如果沙穆斯真的冲下来,单凭我和特菲亚的两个中队可没把握拦住他呀!” 海因满意地笑道:“说的对极了,莱恩斯。所以,我才让你作出没有防备的样子,这样正是为了避免沙穆斯过早发动攻击。” “什么?用这种方法……太冒险了吧。” 莱恩斯大惊失色,而海因却自信地点头:“正是这样,我们越是做出松懈的样子,沙穆斯就越不敢主动进攻——他以前在我的计谋下多次吃了大亏,如今当然会小心谨慎。” “可是这样拖住他有什么用呢?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呀!” “正因为沙穆斯想不到我们需要拖时间,所以他才会上当。不过,只要过了今晚,沙穆斯就会忍不住进攻的,而那时候我的布置也已经完成了。沙穆斯会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绝境,只能选择投降我们的道路了。” 海因自信满满地做出了这样的保证。莱恩斯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他能用什么办法迫使心如铁石的海贼头目黑胡子投降。不过,既然海因这样自信,他也就只能相信了——海因说的话从来都是有把握的。 整整一个白天在焦虑不安的等待中度过了,沙穆斯在山崖上自然看见了南十字军散乱不堪的模样,不过,也正如同海因的预想,沙穆斯对于这种形势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对于要求趁机向南十字军突击的部下,沙穆斯用恶狠狠的语调加以驳斥:“这是明显的诡计,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下面只有一个中队,其余的部队藏到哪里去了?那个叫海因的修士,是我生平所见过最狡猾的对手,他会给我趁机突袭的机会吗!” “可是,头儿,我们没有粮食,没有水,在这种地方坚持不了多久的。” 沙穆斯冷笑,得意洋洋地回答:“怕什么,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地盘,那个可恶的修士是靠了偷袭才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对于他来说时间更为宝贵,如果我们在这里拖住他一天,山洞那边的弟兄们就会有准备了。那个修士就是害怕这一点,所以才想诱使我们冲下山去决战,好尽早解决我们,腾出手来对付山洞里的弟兄们,我沙穆斯可不会上他的当!” “头儿果然高明,到底是曾经和南十字军交过手的。” 部下这样恭维道,不过马上发现沙穆斯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时候那说错了话的部下才想起来——沙穆斯与南十字军交手的几次全都是以惨败告终的。 第六章 全线埋伏 双方在紧张的对峙中熬过了一个白天,一直到晚上,夜色深沉以后,南十字军始终没有发动进攻,沙穆斯自然也不敢随便往山下冲。但是,看到山下的南十字军始终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沙穆斯总是感到惊疑不定。按照常理,偷袭的一方应该是打速决战才对,而现在南十字军的动作却大违常规,在这里悠然自若地对他进行长期包围。沙穆斯实在猜不透海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难道……他们的兵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充足,已经攻下山洞了!” 沙穆斯一想到这种可能就禁不住汗流浃背,他虽然是冷酷无情的海贼,毕竟也只是个凡人,有亲人,有朋友。一想到自己的老母亲,还有感情深厚的妻子可能都已经落入了南十字军之手,沙穆斯就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他几次三番地站起来看看山崖下面,南十字军的士兵们依然像原来一样松懈,甚至毫不在意地在身旁点燃了火把,一副丝毫都不担心遭到突袭的样子。而且,从山崖上看下去他们的兵力怎么也只有一个中队的规模,而昨天夜里沙穆斯在混乱中感到对方至少有四个中队。 “有埋伏,一定有埋伏!” 沙穆斯在心里大声警告自己,勉强耐着性子再次坐下。他在心目中反复思量着对手这样有恃无恐的原因,但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 “真是自讨苦吃,若是我能猜到那小子心中在想什么,我也不用那么怕他了。” 沙穆斯自嘲地苦笑着。与南十字军的几次交手早就让他吃足了苦头,现在沙穆斯说什么也不敢胡乱猜度海因的想法了。不过,这位海贼首领黑胡子说什么也想不到,他此时的心理也同样在海因的预料之中,并且又一次被海因利用了。 在惊疑不定的猜测中,沙穆斯又度过了整整一个紧张不安的晚上。然而,直到第二天的曙光升起,南十字军依然毫无动作,一点都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而沙穆斯这边的海贼都有些不安了——他们在前一天的睡梦中被叫醒来查探情况,心理上可没有作长期战斗的准备,而且,连最起码的粮食都没有准备。 “头儿,弟兄们都饿了一天一夜了,大家快没力气了。” 部下哭丧着脸向首领报告,而此时沙穆斯自己的肚子也在咕咕作响。不过,对于他来说,肚子饿还在其次,最重要的一点,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巢怎么样了,这让沙穆斯越来越感到担心。 “头儿啊,大伙儿都很担心家里的安危哪。” 部下的第二次报告更加触动了海贼头子的心情,他终于跳起来做出了决定:“不管那小子想做什么,我们必须冲下去了!小崽子们,拿起你们的斧头,我们冲回山洞去,和那里的弟兄们会合!” “是!” “遵命,头儿!” 海贼士兵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沙穆斯的带领下不顾一切地冲下山来。沙穆斯冲在最前面,大声呼喊着要与南十字军决一死战。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山下的防守非常薄弱,就连特菲亚的弓箭手中队也已经不知去向。莱恩斯的直属中队在略加抵挡之后就后撤了,不过撤退显然是早有准备的,行动进行得有条不紊。 “怎么办?头儿?追击他们吗?” “别蠢了,天知道那个修士安排了什么诡计。按照原计划,我们先回去再说。” 于是,海贼大队放过了溃败中的南十字军,返回自己的老巢去了。 另一方面,莱恩斯正在与海因争吵:“怎么回事,海因,其余的中队都跑哪儿去了?好不容易那些海贼往下冲了,我们居然没有兵力阻拦他们!特菲亚呢?特菲亚的弓箭队都不见了!” “这时候沙穆斯抱着求死之心发动攻击,现在集中兵力拦住他们虽然可以取胜,但我们的损失一定会很大。” “哦,难道你有一点都不损失士兵就全歼敌人的方法吗?” 莱恩斯不能置信地冷笑着,海因却毫不在乎地点头:“是的,只要等到有利的时机……我把部队派到另一处地方埋伏了,不久以后我们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歼灭海贼团的主力,而且,还可以迫使黑胡子投降。” “有这么好的事情?” “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海因自信地笑着:“在这以前,先带你去看一出好戏——来吧,我们沿着沙穆斯的行动路线,到他们的老巢去。” 海贼团很快就发现了南十字军的跟踪。不过,眼下沙穆斯可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搭理他们,按照他的计划,只要与在山洞里的另一支海贼大队会合,也就是说把海贼团现有的全部兵力集中起来,他们就拥有了一支军团数量的部队,尽管这几年里海贼的势力已经远远及不上当年了,不过,一向以数量取胜的海贼团依然拥有相当于正规军一个军团规模的士兵。根据沙穆斯的经验,南十字军的兵力一向就不是很充足,否则当初也不用雇佣海贼来对付帝国海军了。如果他能聚集起海贼团所有的兵力,并将之集中在自己的指挥之下,沙穆斯还是有信心与海因决一死战的。 一边考虑着对付南十字军的计划,沙穆斯一边带领部下往作为老巢的山洞狂奔,终于,他可以看见远处的塔楼和寨墙了。 海贼团的老窝被设置在山洞中,其实,那地方虽然被称为“山洞”,却和正规的要塞差不多,甚至更为坚固——在一处高耸的山崖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洞穴,而这些洞穴就是海贼们的栖身之所。不仅仅是他们的住宅,还是他们的藏宝库、火箭工场和会议厅。虽说海贼们其实从来都不担心这里会遭到攻击——海贼岛外围的恶劣环境才是他们最信任的天然屏障,不过,为了鼓舞士气和求得心理的安全感,他们还是费了不少功夫把山洞的出入口建设成了坚固的要塞。在围绕着洞穴的外围山崖上,用石头和夯土筑成了高大的护墙,巨大原木筑成的了望台也很有规模。这里的山洞数量很多,但是仍然不能完全容纳数量急剧膨胀的海贼队伍。于是,一部分丧失了战斗能力的老弱病残被打发到了山下,他们在那里聚居,形成了一个小村落。不过那些人仍然是海贼,因此即使艾尔夫把他们从火海中救出,他们依然把南十字军当作敌人加以袭击。 “据说海贼团的总头目是一个已经老得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头子,所有的海贼都是他的晚辈,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人们都称他为‘维尔大叔’。这个老家伙现在已经不再管事。原来所有的事务基本上都是由黑胡子沙穆斯控制的。不过这几年来海贼团的势力规模已是大不如前,沙穆斯作为领导者的才能也受到了质疑,所以,现在总头目又选拔了一个更为年轻的头目,名义上充当沙穆斯的副手,实际上分去了他一半的权力。可以想象,沙穆斯对于这样的安排一定不会很满意,所以现在也是设法迫使他投降的最好机会。” 一边不慌不忙地跟随着前面的海贼,海因一边低声向莱恩斯介绍目前海贼岛上的局势。莱恩斯一向知道海因最擅长的就是了解敌方的情报,不过,对于他竟然连海贼岛上的局势都能探查清楚,莱恩斯也着实感到惊讶不已。 “你连这些都打听到了?看来海贼岛上的一切你都了如指掌哪!难怪这一次的行动这么顺利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碰上了你这样的对手,沙穆斯这几年当然吃不开了——正是你把他逼到现在这地步的!” 莱恩斯很不客气地指出,海因笑了笑: “这根本不算什么,接下来还有更厉害的——莱恩斯你看,好戏开场了。” 海因的手指着前方,山寨前的空地上,那里,正在上演一场海贼团自相残杀的闹剧。 “什么?我是叛徒!” 沙穆斯目瞪口呆地看着寨墙上破口大骂的总头目维尔大叔,以及站在总头目身边的海贼团第三号人物麦恩赫夫。两人都是满脸怒色,恶狠狠地盯着不知所措的沙穆斯。 “别开玩笑了,南十字军的追兵正在后面呢,赶快开门,放我进去!” 沙穆斯说着就率领部下往城门口走,在他看来,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谈不上滑稽的闹剧罢了——糊里糊涂地从山洞中出发和南十字军糊里糊涂地对峙了一整天,再回到家里竟然就糊里糊涂地被指责为叛徒!简直就像是梦魇中的场面——沙穆斯多么希望这仅仅只是一场恶梦啊。然而,从寨墙上射下了如雨点般密集的箭雨,彻底打破了他的希望。 “可恶的家伙,昨天晚上不就是你与南十字军一同攻打我们的吗,当时的神气劲儿到哪儿去了?” 别看年纪大了,腿又残废,总头目维尔大叔的嗓门可一点也不见小。愤怒的斥责声就连在远处树林里的莱恩斯和海因都能听见。而且,另一个指责声也很快响起:“当初正是你接受了南十字军的条件,用大批弟兄的生命去换取那几个金币。沙穆斯,你一定从中收取了不少贿赂吧!然而从此以后我们就一蹶不振了,只可惜当时我不在,要是那时候我已经在岛上,一定不会让你这么胡作非为!昨天晚上,竟然又伙同南十字军来攻打我们,现在还想来骗开城门,真的把我们当傻瓜吗!” “麦恩赫夫,你胡说什么,昨天晚上我一直被包围在山崖上,根本无法离开!” 沙穆斯声嘶力竭地辩白,然而,回答他的除了斥骂,只有若大雨般倾盆而下的乱箭。原以为冲到寨墙下就安全了的海贼被“自己人”的箭雨射得死伤狼藉,沙穆斯的部下一下子减少了一多半。 “你们疯了吗!我们根本没有背叛啊!” 这是沙穆斯的部下们所惟一能想到的解释,不过,城墙上的人根本就不听他们的解释,只是不停地用乱箭射下,阻止他们进城的企图。 沙穆斯比起他的部下来,头脑当然要好得多。稍稍冷静下来以后,他想到了一个荒谬,但是现在却是惟一合理的解释。 “是那个小子,是那个小子的谋略!该死的,又上了他的当了!” 沙穆斯声嘶力竭地嚎叫着,他已经能够大致猜出海因的构想了,不过,同以往几次一样——明白得太晚了。 “这又是你的圈套?” 在后方观看的莱恩斯禁不住再次向海因询问,海因自得地笑了:“当然。” “你让我的中队作出诱敌的样子,把沙穆斯定死在山上,趁机调走戈尔斯和艾尔夫的中队,就是为了让他们装扮成海贼来攻打这里,然后再派人伪装成沙穆斯的模样,断绝他的后路?” “沙穆斯最有名的就是他满脸的黑胡子,他真正的相貌反倒很少有人注意,所以只要找一个身材魁梧的士兵,在脸上粘满胡须,手里再拿一把斧头,就很容易让人误认了。加上是在晚上,只有火把的微弱光芒照耀,就更不容易认出来了。只可惜菲里克斯不愿意参战,否则让他来扮演,还可以在阵前耍弄几斧子,那就更象了——不过现在也足够了。以前沙穆斯与我们合作过,海贼团里人人都知道,这正是他最大的弱点。” “好毒辣的计谋啊,海因,幸好你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否则我以后晚上会连觉都睡不着的。” “好了,该我们出场了。” 海因拍了拍莱恩斯的肩膀,指挥部队不慌不忙地走出了树林,在海贼老巢的寨墙下排列出了整齐的阵形。 “啊哈,沙穆斯阁下,看来你的行动还没有成功呀,还是交给我们处理吧。这些年来承蒙阁下对我们商船队多加照顾,今后作为我们南十字军的中队长,还有很多地方要借重阁下哪。” 海因笑眯眯的一番话彻底坐实了黑胡子的背叛罪名,不但在城墙上的海贼骂得更凶,就连沙穆斯阵营中的人也禁不住开始怀疑黑胡子是否真的与南十字军勾结了。 “混……混帐!修士,我与你拼了!” 沙穆斯两眼通红,怒气冲冲地扑上来,站在海因身旁的小队长瓦尔兹立即组织起了一道坚实的防卫人墙,把海因保护得严严实实。而沙穆斯这边却没有一个人跟上,所有的人都用半信半疑的目光看着黑胡子。 沙穆斯怒气冲冲地回过头来,却看到了部下们眼中的猜疑,纵然他再怎么勇猛无畏,也不禁黯然了。 “好,好,修士,算你厉害。” 沙穆斯无奈长叹,向着自己的部下们招了招手,往斜次里冲出去,落荒而逃了。然而,比起他跑过来的时候,跟着他走的人已经不足原来的五分之一了。很多人在城墙下被射死了,更多的人不知道是否该追随他,傻傻的呆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瞧,莱恩斯,机会来了。现在沙穆斯被逼得走投无路,我们可以迫使他投降了。” “那好极了,我们全速前进,追上他!” “不用着急,现在沙穆斯惟一能去的只有一个地方,我们只需要赶到那里等候就可以了。” “哪儿?” 莱恩斯风风火火地问,然而海因却笑而不答。过了一会儿,莱恩斯突然恍然大悟地叫起来:“我明白了,是港口,他必须找到船离开!” “猜对了,不过普立克提督早就把港口控制了。而且为了怕我们追击,沙穆斯一定不敢从大路公开行军,所以我们可以预先到达那里等候。” “但沙穆斯不是傻瓜,他一定想到我们必然控制了港口,他往那里冲必定是做好了决一死战的打算。普立克的水手中队不擅长陆战,不知道能不能守住港口。” 莱恩斯忧心忡忡地说道。海因却是抚掌大笑起来:“很好,莱恩斯,你的考量越来越细致了。不过,沙穆斯的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他就算是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心理准备,到头来还是会发现落入我的陷阱之中——你很快就会看到的。” 海因的判断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失误——有了死战之觉悟的沙穆斯行动起来要比海因预料的快很多,当莱恩斯及其中队赶到港口的时候,沙穆斯的部下已经聚集在那里了。 不过,海因的保证还是完全可信的——沙穆斯比他们更加震惊——他被整整四个中队包围了。除了普立克的海船中队,戈尔斯的枪兵队,艾尔夫的剑士中队,以及特菲亚的弓箭手中队都在这里等着他,因为海因预先有过交代,他们只是包围而没有开始围剿。不过,当莱恩斯的中队赶到以后,沙穆斯就彻底地失去希望了。 “哼哼,修士,想不到你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在你的面前我想要逃跑都做不到——那就来吧,来杀了我吧!” 沙穆斯举起了手中的斧头,做出了拼死的姿势。 海因走上前去,脸上一贯的笑容不见了,代之以严肃和愤怒的神情:“怎么,以为我们不敢杀你吗?沙穆斯·马其斯,海贼首领黑胡子,你真的自认为你的抵抗会对我构成影响吗?如果我们有心杀你,早在四年以前,在新科夫诺城的城墙下,你就会被乱枪刺死了。” “我确实及不上你,修士,你的谋略太可怕了,不管我做什么都在你的预料之中。然而,我是黑胡子,海贼团的首领,我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就算你再怎么聪明,也不能剥夺我的自尊!” “自尊吗?沙穆斯,在四年以前,你和莱恩斯军团长决斗失败以后,你不但没有履行投降的诺言,反而又带着大批海贼前来破坏,那时候你的自尊在哪儿?” 论起辩才,海因是最有自信的,他冷冰冰地驳斥着沙穆斯,声色俱厉。与以往黑胡子所见到的修道士不同,这一次海因的态度严厉无比,在他的面前就连最胆大妄为的海贼头领也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寒意。他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护:“我……本来就没有答应过投降,那可是你们自己一厢情愿……” “既然你不愿投降,在格斗失败以后就应该立即自杀!这才符合你们海贼所谓的尊严吧!格斗以前不愿承担责任,失败以后又无耻地离去,这就是你的所谓海贼尊严吗?” 海因的声调愈发严厉,沙穆斯有些恼羞成怒地昂起头来,高声叫道:“格斗失败!修士,那一次格斗我输得可是不明不白,说什么海神波瑟斯不站在我一边,其实你只不过是利用了太阳光的反射而已,不要把我当成傻瓜!” 沙穆斯确实不是一个笨蛋,在那一次逃回去之后,他就明白了海因所使用的策略,对次他一直愤愤不平,今天听到海因反复他提起他的失败,沙穆斯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是吗?阁下确实很聪明呢,同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决斗,还抱怨对手使用策略!” 海因笑吟吟地讽刺道。看见部下们看着自己的惊异眼神,沙穆斯的脸色变得通红。当初在格斗场上看到他失败的海贼同伙,全都在后来的战斗中阵亡了,现在的部下从来都不知道当初的事情,如今,以前的疮疤骤然被揭穿,着实让沙穆斯感到羞辱。他愤怒的咆哮起来:“不错,我是战败了,但决非败给那个十四岁的小子,而是败在了你的策略下!修士,你们的那个军团长根本就是个废物,只是你的傀儡而已。我沙穆斯从来都没有怕过什么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如果没有你的谋略,我决不会失败的!已经过去四年了,那个叫莱恩斯的小子现在也应该长大了吧,如果现在那个小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轻易就可以将他击败,决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对沙穆斯来说,这不过是为了避免在部下面前丢面子而说的大话——他根本就没认出莱恩斯,也没想到南十字军的军团长真的会出现在这里。然而,所谓“言多必失”,海因之所以全力激怒沙穆斯正是为了创造这样的机会,他立即抓住了沙穆斯的话柄,冷笑了两声,回过头去看着莱恩斯:“听见了吗?莱恩斯,这家伙信誓旦旦能击败你呢。” “荣幸之至。” 莱恩斯淡淡一笑,摘下了自己的铁手套扔在地上——这是大陆上骑士提出挑战的规矩,沙穆斯虽然是个海贼也完全能明白这意思。他吃惊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终于认出了四年前的对手。 “想不到,你真的来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身为军团长,当然要与部下一同行动。沙穆斯·马其斯,当初我确实是仰仗了海因的计谋才打败你的,也难怪你瞧不起我。不过,这一次,凭我手中的银剑发誓,我一定要凭本身的实力击败你!” “那好极了!” 沙穆斯恨恨地举起了手中的斧头,走上前去想要捡起那只铁手套——在自己已经丧失所有希望的现在,这一次决斗无论输赢他都不在乎了。然而,海因当然不会让他这么轻易抓到救命稻草。“等一等。” 海因挺身隔在两人的中间,脸上带着讥讽的神情:“黑胡子,看看周围,现在你还有决斗的资格吗?我只要一声令下,甚至不必动用到我们的步兵,光是弓箭手就能把你钉成一只刺猬。” 确实,周围全都是南十字军的部队,特里科的弓箭手个个箭在弦上,只要海因下令,在场的海贼一个都跑不了。沙穆斯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隔了很久才迸出一句:“如果你们不愿意决斗,那也没什么。到了这个地步,我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那么刚才你当着那么多人面前的所说的只是空话而已,你根本不敢与我们的军团长决斗!” 海因步步紧逼,终于使沙穆斯暴怒了:“我要决斗,你却不准;我不决斗,你又说我吹牛,你到底想要什么!” 海因淡淡一笑——他快要达到目的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也很合理——沙穆斯,在目前我们已经稳操胜券的情况下,依然让我们的军团长冒险与你较量,你也应该提出相应的条件吧。” “什么条件?” 沙穆斯有些紧张地问道,海因又是淡淡一笑,嘴角骄傲地翘起:“你不是傻瓜,应该想得到的。” 沙穆斯愣了一愣,突然间仰天长笑:“还想要我投降吗,修士,我只知道你的智谋可怕,想不到你还是这么固执啊!不可能的事情居然一再痴心妄想!” “没什么痴心妄想的,你要为了海贼的所谓自尊而殉葬是你自己的事情,然而,你的部下也将因为你那愚蠢的自尊和你一同走向灭亡,另外——还有你的老母亲,好像还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夫人……” 沙穆斯大叫了一声,两眼通红:“可恶,你到底是不是人!竟然连我的家人都算计……” “我不需要算计她们,山洞里的海贼既然认为你已经背叛,他们当然不会放过你的亲人,如果沙穆斯·马其斯是我们南十字军的一员,我当然会设法援救她们,但是,我没有必要去援救一个海贼的家人……” 海因神态自若,他早就考虑好了一切。沙穆斯的眼睛越来越红,突然间长叹一声,流下了红色的泪水。 “算你厉害,我的一切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好吧,你的智谋我是心服口服的,如果这小子还能在武力上胜过了我,而你们又能救出我的母亲和妻子,我就没有理由不为你效力了。” “不是为我,而是为了南十字军;不是效忠于我,而是效忠于莱恩斯大人,南十字军的军团长。”海因高声纠正,随后,他后退了两步,为莱恩斯和沙穆斯之间的最终决斗让开了道路。一直没有说话的艾尔夫也立即下令南十字军的士兵们后退,为他们的决斗让出了一块场地。 “莱恩斯,接下来就完全看你的了,我的所有计划都是为了把沙穆斯逼到这一步,不过最终,还是要仰仗你的武力解决。” “放心吧,海因。不要忘了,我可是刺伤过红武士卡尔达克、在格斗场上击败过费尔特斯亚的武将哪!”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对你寄予厚望。” 海因拍了拍莱恩斯的肩头作为鼓励,默默地退下了。年轻的南十字军军团长踌躇满志,束了束原本就很紧的腰带,拔出了腰间的银剑,大踏步地走向了格斗场。于是,莱恩斯和沙穆斯,这原本实力相差悬殊的两人,在相隔四年之后,又一次在格斗场上面对面了。 与当年不同,没有宣布决斗开始的鼓声,也没有欢呼呐喊的观众,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扑在了一起。沙穆斯依然抢先发起攻击,狠狠的几斧子向莱恩斯的脑袋劈下去,攻势极为猛烈。不过,早就习惯了费尔特斯亚之凌厉气魄的莱恩斯对于这种攻击可算是司空见惯了,他轻巧地转了个身,就闪过了所有的攻势。紧接着,采用当年对付费尔特斯亚的策略,莱恩斯飞快地绕到沙穆斯背后攻击他的后方。海贼头子身手矫健地跳开,在空中转身,不过他刚刚落地,莱恩斯的第二次攻击又到了,沙穆斯手忙脚乱地架开,而莱恩斯一击不中又一次飞快地绕到了沙穆斯的身后,海贼头儿这一次狼狈地在地上翻滚才躲开了莱恩斯的第三次攻击。眼看着,莱恩斯在格斗战中占据了上风。这让在旁边观战的海因等人都很欣慰。 “这几年的功夫还真没有白费呢,欧内斯特的大人的教导见效了。” 海因心满意足地笑着,看到莱恩斯进步是他最大的快乐之一。不过,更精于剑术的艾尔夫却并不很乐观: “军团长大人的剑术过于浮躁了,所有的进攻都只是一掠而过,缺乏沉稳狠辣的后招,虽然攻击速度很快,却并不难招架。而且……” 艾尔夫眯起眼睛观察着场中两人的动作,低声说道: “下官记得那个黑胡子的实力并不止于此,他显然没有全力发挥……只是试探军团长的实力而已,一旦他了解到军团长的弱点,就会全力反攻的。” 艾尔夫的话立刻就见效了,黑胡子沙穆斯在发现莱恩斯的技能和气力都还及不上自己之后,马上抓住机会进行反攻。一时间,格斗场中充斥着黑胡子兴奋的吼叫声,战斧的影子几乎完全遮没了莱恩斯的身影,优劣形势在一刹那间完全逆转。 “看起来我们的军团长大人情况不妙啊,军师大人有没有办法……” 同样在旁观战的普立克提督悄悄地走到海因身后询问,他没有亲眼见识过上一次莱恩斯和沙穆斯之间的格斗,但却听说过海因以奇谋左右了那一场格斗的结局。此刻,他指望海因再一次地施展奇谋。然而,对于普立克的期望,海因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行的,普立克提督,如果用我的智谋胜了这一场格斗,沙穆斯依然不会真心归降。只有靠莱恩斯本身的实力将他打倒,才是惟一让沙穆斯心服口服的办法。莱恩斯在格斗场上曾经胜过天生勇者的费尔特斯亚,应该也不会败给沙穆斯的。” “可那时双方用的都是木剑,而且我们都知道费尔特斯亚殿下是决不会伤害军团长的,可是现在……” “那也没办法,世上没有只能在格斗场上称雄的军团长,莱恩斯毕竟是索菲亚元帅之子,世代武将的后裔,如果他连这样一个穷途末路的海贼都对付不了,那以后又怎么指望他去对付帝国的大军呢?” 普立克沉默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事实上现在南十字军军团长的职责绝大部分都是海因承担的,包括确立计划、统军作战,乃至于日常的部队整编,莱恩斯本人只需要作为单纯的武将就可以了,如果他真的连这一点都做不好,那么也就没什么资格担任南十字军的军团长了。 格斗场中的形势愈发严峻,沙穆斯连续两次重重地击中了莱恩斯的盾牌,第三次重击将盾牌砸成了两半,莱恩斯不得不放弃了盾牌,完全采用游斗策略。沙穆斯的攻势愈加凌厉,有一次斧头甚至从莱恩斯的额头上掠过,使几根亚麻色的头发自莱恩斯额前飘落。 然而,面对这样的局面,莱恩斯的脸上始终保持了镇定自若的态度,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笑容。他在地上翻滚闪避,不时攻击沙穆斯的双腿,对于大多数武将来说被敌人打得在地上打滚是很耻辱的事情,有些人甚至宁死也不愿做出这样的动作,然而莱恩斯根本就无所谓,几次灵巧的翻滚使得沙穆斯的攻击全都落了空,反而使自己气喘吁吁。看到对手的脚步已经有些钝重,莱恩斯暗自高兴:“差不多是时候了。” 沙穆斯的进攻确实称得上苛烈无比,不过,比起莱恩斯所习惯的费尔特斯亚来,到底要差了一截,所以莱恩斯闪避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心理上也没有任何负担。而且他也不象其他武将那么注重骑士的荣耀。 “局面难看没关系,关键是结果,只要取得胜利就行了。” 这正是莱恩斯每次用来回击费尔特斯亚指责他缺乏武将风度的口头禅。此时,看到沙穆斯的身体因为疲惫而前倾太多,莱恩斯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的反攻方式出乎任何人的意料——莱恩斯整个人倒在地上向沙穆斯滚过去,就在沙穆斯举起斧头准备劈下去的一刹那莱恩斯抢先掷出了手中的银剑。紧接着,就在大惊失色的沙穆斯挥舞盾牌挡架的同时,莱恩斯已经滚到了沙穆斯的脚底下,他抱住海贼头儿的长腿狠狠一扳,两人就都翻倒在地上了。 论起贴身格斗沙穆斯也并不吃亏——他可是海贼团里数一数二的大力士,比起身材相对瘦小的莱恩斯强太多了。这种如同街头顽童般的扭打本来就更注重力量而不是技巧,沙穆斯没费多大劲就把莱恩斯压倒在身下,双手狠狠地掐住了对手的脖子。不过,还没等他使劲,沙穆斯就呆在那里不敢动了。 一柄闪烁着青色光芒的短匕首正指着他的脖子! 虽然匕首的刃锋距离沙穆斯的皮肤还有一段距离,沙穆斯却可以清晰感觉到从那青色光芒中所渗出的阵阵寒意。面对那匕首的锋锐,沙穆斯甚至能够清楚的感知——只要莱恩斯的手指一动,自己的脑袋就会没有任何阻碍的滚落到地上。他的手臂微微颤抖,虽然粗大的手掌已经放在莱恩斯的脖子上,却再也不敢用力了。 “我又赢了!” 艰难地推开沙穆斯那硕大身躯以后,莱恩斯爬起来得意洋洋的宣布。周围观战的将官们对望了几眼,眼中都呈现出掩饰不住的笑意——他们的军团长取胜固然值得欣慰,可他取胜的手段未免有些…… “赢了就是赢了,沙穆斯,这次你还有什么话说?” 海因抢先开口,以免再生变故。不过,沙穆斯显然没有反悔的意思,他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回答:“虽说有点不甘心,但我确实是败在了那小子的手底下,我也无话可说。” “什么小子,应该叫我军团长大人!” 莱恩斯趾高气昂地叫喊着,沙穆斯摇了摇头:“别忘了,你们还有一件事没做到呢……” “当然,既然是我们南十字军中队长沙穆斯大人的亲人,我们当然会全力援救的。不仅如此,沙穆斯,我还要让你亲眼看到海贼团在顷刻之间覆灭,而且,我方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取得全胜。” “不可能的,山洞那边的寨墙是我当年亲自监工加固的,决不比你们大陆上的任何要塞逊色,而且在那里还有另外整整一个大队,由麦恩赫夫指挥,他是盗贼出身,但很有头脑,无论策略和勇猛都不比我差。” 沙穆斯不能置信地争辩着,现在的黑胡子陷入了一种矛盾的境地中——他希望海因能够轻易地攻下山洞,救出自己的亲人。但是另一方面,作为多年的海贼首领,他又不希望自己为之效力了大半生的海贼团就此消亡。不过,不管怎么样,他必须跟着海因和南十字军,去亲眼证实发生的一切。 海因胸有成竹地笑着,不顾沙穆斯的沮丧神色而下令将他的部属一起编入南十字军的队列中,重新向着海贼团的老巢进发了。比起两天前晚上的行军,他们现在对于道路已经比较熟悉了,又是白天,再加上有沙穆斯的人在前面带路。所以,当天色刚刚有些黯淡,开始进入黄昏的时候,南十字军的大队就又一次出现在海贼巢穴的寨墙下了。 第一章 第九位中队长 不知是出于谨慎还是其他的考虑,当南十字军在岛上追着沙穆斯到处跑的时候,另一支海贼大队一直龟缩在山洞里没敢出来,只是时刻保持着警戒。南十字军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海贼团的全面骚乱,在一阵乱糟糟的骚动之后,寨墙上出现了无数的人影——海贼本来就是以人多著称的。 在火把的照耀下,寨墙出现在海贼总头目维尔大叔的身影,他没有双腿,坐在一张四个人抬动的椅子上。在他的身后,站着另一个海贼头目麦恩赫夫。他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南十字军将官队伍中的沙穆斯,又是一连串的破口大骂。 沙穆斯默默地承受着责骂,若是早晨他还会申辩自己的无辜,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麦恩赫夫大约也发现斥骂没有什么实际效果,他低下头去在总头目的耳边说了几句,老头子点了点头,麦恩赫夫就走下了寨墙。过了片刻,当他再次出现在墙头的时候,身后又多了不少人,大批精壮的海贼士兵手持利刃,押着一小队人,为首的是两个女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和一个年轻的女子。 沙穆斯的全身骤然颤抖,但是,他一句话都没说。莱恩斯等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沙穆斯,那些毫无疑问都是他的亲朋好友了。接下来所有的人都把眼光射向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军师海因,看看他有什么办法能从死神手中救出这些人。 海因的脸上依然挂着笑意,甚至当那些刀斧手举起斧头,把闪闪发光的利刃架在被害者的头顶上时,海因的笑容也依旧灿烂。 “怎么样,维尔大叔,你的部下已经众叛亲离了,投降吧,我保证你的安全。” …… 在他身后的沙穆斯差点没昏倒:“这就是你救我亲人的办法吗!你以为你的诡辩对维尔大叔有用吗!” 沙穆斯举起拳头,想冲着海因的脑袋来一下子,不过,他的动作被另一只更为有力的手阻止了,是艾尔夫,他一直在监视着沙穆斯。 “军师大人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也从不会许下没有根据的诺言,你先忍耐一下。” 艾尔夫的言辞如同他的剑术,坚实而沉稳,没有任何的破绽,沙穆斯只得忍耐。另一方面,海因压根儿不去理睬身后咬牙切齿的沙穆斯,依旧笑眯眯地施展他那如簧之舌:“投降吧,我保证你们每一个人的安全,保证你们都能过上丰裕的生活,而不必象现在这样终日提心吊胆……” 海因的劝说并不仅仅是针对海贼头目,而是对着海贼团所有成员的,海贼头目们当然不会容忍他这样瓦解军心,在愤怒地吼叫了一阵之后,从寨墙上飘下了一个衰老,却充满怨毒的声音,正是那个老头子维尔大叔发出的:“蠢货,你以为我们的人会背叛吗?他们马上就要亲眼看到一个背叛者的下场……先是他的家人……麦恩赫夫!” “遵命,大叔。”维尔大叔身后那个叫麦恩赫夫的海贼头儿恭敬地行礼,然后一把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拉到了城头,维尔大叔的面前,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斧头。海贼总头目的声音又飘了下来,充满了厌恶、怨恨的毒素:“老太婆,为生下了沙穆斯这个无耻叛徒的罪孽,去向伟大的波瑟斯神请罪吧。” 城墙下,沙穆斯全身都在颤抖,但是,他还是未发一言,只是用双手死死地握住了斧头。艾尔夫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但眼光更多地还是放在海因身上。就连一向对海因最信任的莱恩斯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喂,海因,有什么办法快用啊,斧头一落就完啦!”海因还是不予理睬,仍然对着墙头:“你可要想清楚了,维尔大叔,砍下这颗脑袋,无异于宣判了你自己的死刑。你能砍别人的脑袋。别人也能砍你的脑袋!” 海贼总头目大声地狂笑起来,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威胁我吗,小子,有本事就攻进来,不过就算你能踏平这里,也救不了她了!麦恩赫夫,下手!” “遵命,头儿!”麦恩赫夫手起斧落,一道银色的光弧从夕阳最后一抹余辉中闪过,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从墙头滚落下来。城上城下都发出了一阵惊呼,不过,他们惊呼并非是因为有人被砍了脑袋——海贼和士兵对于死人都是司空见惯的。他们之所以惊呼,是因为被砍下脑袋的人并非那依然在麦恩赫夫手中挣扎哀号的老太太。人头滚落在地上,嘴巴依然大张,带着狂笑的神情——是海贼总头目维尔大叔的脑袋!是麦恩赫夫砍下了他的头颅! 随着这一颗人头的滚落,海贼团的阵营中骤然发生了谁都预料不到的变故,许多海贼突然呐喊着向身边的同伴攻击,顷刻之间在城头上的海贼被砍死了一多半。而且,原本押解沙穆斯亲属的那一队人突然间改变阵形,排列出了防御力最强的圈型圆阵,把原本被押解的人围在中间——他们被保护起来了! 在南十字军看来都是海贼在自相残杀,而海贼们本身却清楚地看到,突然倒戈的全都是另一个头目麦恩赫夫的部下。在海贼团的阵营中原来就是以沙穆斯和麦恩赫夫两人各掌握一个大队的兵力,剩下一些老弱病残担任守卫山洞的工作。如今,沙穆斯的部下早已伤亡殆尽,剩下的人中麦恩赫夫的势力占了绝对优势,再加上所有人都没有防备,没过了多久,剩下的海贼都被杀光了,寨墙的门也被打开,麦恩赫夫带着一小队士兵向海因等人走来。 “下官麦恩赫夫,已经完成歼灭海贼的使命,特此向主教大人复命。” 一靠近南十字军的阵营,海贼团中排第二号的头目立即径直跪倒在海因的面前。他的举动和言辞着实让包括沙穆斯在内的所有南十字军将官都大吃一惊。 “麦恩赫夫,你原先不是盗贼吗,怎么……” 沙穆斯这时候当然是最先提问的,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自己被指责为背叛者,几乎丢了性命。想不到海贼中真的存在背叛者,而且竟是地位仅次于他的第三号人物麦恩赫夫!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海因微笑着替麦恩赫夫解释:“麦恩赫夫将军可不是背叛了你们海贼哦,当初他投入海贼团的目的就是为了消灭你们海贼团。他原本是盗贼出身没错,而且当年专门在旧科夫诺城的废墟中装神弄鬼,诈人钱财。不过,两年前当莱恩斯、奇立恩和费尔特斯亚三人前往废墟中探险的时候,在废墟中装鬼吓人的麦恩赫夫被费尔特斯亚击败了,后来被我俘虏,就投降了南十字军。是我命令他伪装成老巢被毁的盗贼投入你们海贼团的,我曾经答应过他只要他帮助我歼灭海贼团,我就任命他为南十字军的中队长。所以现在,诸位,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南十字军第九中队的中队长,麦恩赫夫将军。” 海因笑眯眯地为大家介绍了麦恩赫夫的来历,艾尔夫等人这才释然。不过,莱恩斯仍然是满心惊奇,走到麦恩赫夫的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很惊奇地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当初装鬼吓人的家伙,我记得你当时差点被费尔特斯亚砍了脑袋。” “幸好海因主教及时出现,才救了下官一命。所以,下官才有了弃暗投明的机会。”麦恩赫夫赔着笑脸说道,接着,他转过头去面对海因,诚挚地恳求道:“主教大人,多谢你对下官的提拔。不过,经过这几年的相处,下官不得不承认,论起统兵作战的才能,下官远远及不上黑胡子沙穆斯阁下,因此,还请主教大人把中队长的职位交给沙穆斯阁下担任,下官依然可以担任沙穆斯阁下的副手,在沙穆斯阁下的中队里担任一名小队长就可以了。” 海因微微一笑,回头看着沙穆斯。后者神情复杂,满心不是滋味——正是麦恩赫夫与海因合谋将他逼到了现在的地步,但又是麦恩赫夫与海因联手救了他的亲人,沙穆斯实在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不过海因并没有给他很多时间考虑,高声笑着宣布:“既然没有反对,那么就这样定了——沙穆斯·马其斯,阁下被任命为南十字军第九战舰中队的中队长,今后南十字军的海上作战就要多多仰赖阁下的才能了,麦恩赫夫担任阁下的副官,你们两个继续好好合作吧!” 就这样,在几乎是半强迫的情况下,原来的海贼头子,黑胡子沙穆斯成了南十字军的第九位中队长。 此后的数天内,南十字军忙着整理和统计缴获的物资与财宝。海因这一次攻击海贼岛的意义早已超越了通常所说的“一举两得”——他收降了优秀的将才沙穆斯;一举解决了困扰科夫诺商船队多年的心腹之患;同时更借此向以斐兰德议长为首的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施恩……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海贼岛上巨大的财富。 岛上有海贼团积累了数代的财宝,包括珍贵无比的钻石,美丽的珍珠,精美的艺术品和大批的金银币。看着宝库中堆积如山的财富,莱恩斯等人两眼都发直了——虽说他们已经在以富庶而闻名的科夫诺待了很久,但谁也没见过那么多的宝物。就连早已预想到海贼团巨额财宝的海因,当他真正面对这笔巨大财富的时候,也禁不住发出了惊叹的声音。不过,在最初的惊叹之后,海因下令把大部分海贼的宝库都封闭起来,只搬出了很小一部分。 “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这些不全都是我们的了吗?为什么不全部搬走?”莱恩斯不能理解地大叫,但海因立即给了他答案:“两点理由,第一,我们目前用不着这么多财物,如果全带回去,一旦南十字军战败这些东西就也都没了。第二,我们目前没有那么多的船只运输。” 海因所在意的,不仅仅是财宝。海贼称雄海上多年,所仗赖的就是先进的火箭制作技术和熟练的造船技师。南十字军这一次在岛上缴获了大量的火箭、造船工具,并俘虏许多熟练的制造技师,这些都是海因非常重视的。不过这样一来,运输的船只就显得不足了。海贼团中所有被缴获的船只都被完好地保存了下来,由投降了的海贼充当水手,尽管如此,运输能力依然显得严重不足。无可奈何之下,海因只得先把大部分士兵载回去——南十字军对帝国的反攻很快要开始了,他不能让士兵在这里虚耗时间。至于大量的物资和俘虏的人员都只能等下一批运送了。不过,不管有多么困难,海因都决心把海贼岛上所有的人都带走,不让这里有再次成为海贼巢穴的可能。 整理和重新编成的工作持续了整整五天,在三月末的时候,南十字军的第一批返回船队浩浩荡荡地向位于格雷尔河入海口处的新科夫诺城港口进发了。南十字军出击的四个中队全都在第一批返回了——他们将在不久以后对帝国的战争中发挥巨大的作用。此外,随船返回的还有新近投降的海贼头目沙穆斯及其直属部下——海因可不放心让他单独呆在岛上。海贼岛上留守的工作就交给了麦恩赫夫,他的忠诚还是比较令人放心的。麦恩赫夫除了要监视留在岛上的大批海贼余党之外,还要负责彻底摧毁原来的海贼巢穴,破坏所有可能成为军事设施的东西,另外,他还有一个特殊隐秘的使命——把大量不打算带走的宝物隐藏起来。 回去的旅程比起来的时候,可要艰苦得多了。似乎是上天有意取回在前一段时间内给予南十字军的好运气,来时没有遭遇到的风暴和海啸在回去时都让南十字军的船队碰上了。而且海啸改变了航道,负责领路的普立克提督竟然在“迷之海域”的浓雾中迷失了方向,幸好有更精通这一段水域的沙穆斯作为向导,南十字军总算有惊无险地回到新科夫诺城。 不过,他们已经花费了比来时多三倍的时间,整整用了将近一个月的功夫。等到航行许久的将兵们终于为看见新科夫诺城高耸的灯塔而欢呼的时候,已经是四月的下旬了,春天的气息已经完全覆盖了阿伦西亚大陆的南方地区。与春风同时吹拂到人们心灵的,还有一连串或好或坏的消息。 “怎么样,欧内斯特大人,这一个月的时间还算顺利吧,各地都有些什么消息?”一踏下海船的甲板,海因就向负责留守的老将军欧内斯特提出了问题。不过,他立即就自己发现了一个答案——在新科夫诺城中多了一处以前没有的景观——即使是在码头上也能发现,在城市轮廓的天际线上,在市政厅对面的位置,有一个镶嵌着黄金和宝石的金色教堂尖顶,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出熠熠的光彩——新科夫诺城的大圣堂主殿终于完工了。 “这么快?我们走的时候尖顶才刚刚搭好架子,现在居然已经结束了?”就连一向对于工程建设颇有自信的海因,对于大圣堂的建设速度之快也禁不住感到诧异,老将军欧内斯特微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中队长菲里克斯,后者则满面骄傲之色地挺起胸膛,向海因报功:“自从主教大人离开以后工人们就决心用建设完整的大圣堂来欢迎您的凯旋归来,下官有个心愿——希望凯旋归来的将士们能够在新落成的大圣堂里作胜利祈祷,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现在就请主教大人到新的大圣堂中去看看吧。” 于是,就由菲里克斯带路,一行人顾不上消解海上的劳累,都兴致勃勃地前往市政厅前见识那号称全大陆最为宏伟壮观的神圣之地。所有人中,最为兴奋的恐怕还要数直接负责建造的菲里克斯本人了,一路上他喋喋不休,不停地述说着建设者们对于宗教的虔诚信仰和对于主教海因大人的敬仰之心。 “您知道吗,主教大人,为了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么多的工作,所有的工人都自愿放弃了休息的时间,他们分成了三班,昼夜不停地工作,在这一个月中工人们甚至敢于争夺太阳神的光辉,就算是晚上大圣堂的工地上也亮如白昼……” “为此耗尽了库房里所有的蜡烛火把,连同奖励给工人的额外工钱,我们又多支出了近十万枚金币。”站在一旁的议会团长斐兰德没好气地插口——建设大圣堂所用的资金都是由他负责筹集的,当初一时高兴答应下来的事情竟然会演变成为长期的投资,而且还是投资给宗教的,别想指望得到任何回报,现在斐兰德一想起花去的大笔资金就感到心疼。 “奉献给米尔斯大神的圣堂,无论花去多少金币都是值得的,更何况这是为海因主教大人建造的!”菲里克斯一本正经地回答,在他的心目中无论用多少金币也不能表达他对宗教的虔诚之心,当然,还有一点——大把的金币不是他掏出来的,虽说菲里克斯已经捐献了全部的积蓄和身为中队长的薪金。 “没错,这还是值得的。”很难得的,在商人中也有菲里克斯的支持者——杂货铺连锁店主人佛莫对于这一次的收获很满意——所有加夜班用的蜡烛火把都是他提供的,虽然算不上是飞来横财,却也让他结结实实地发了一笔。 在这种无关大雅的争论中,一行人悠闲自在地参观着新近建成的大圣堂。大圣堂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雍容华贵,处处可以看出建设者的苦心,不时有人为了那宏伟的规模和精美的装饰而发出惊叹的叫声。而菲里克斯,则充满骄傲地充当起了解说员的职责,尽管圣堂的建造方案是海因拟定的,但真正负责把它付诸实现的,却是菲里克斯本人。在这一天以前就连老将军欧内斯特都没进来参观过——菲里克斯阻拦一切无关人员进入,一定要把最初的效果展现在海因主教的面前。 “您看,主教大人。穿过那立柱的长廊,就是施洗的水池了,水池是用从山岳之国特里科运来的大理石砌筑的,每一块石头的缝隙都精心打磨过,没有任何瑕疵。” 众人走到池边,果然看见水池中的壁面如同镜子般光滑,几乎看不出拼贴的缝隙。海因从小在圣佛朗西斯城的圣堂里长大,对于教堂的要求是再熟悉不过的,而此时,面对着这精心的杰作,也只有连连点头。 再往前走,就是巨大穹顶笼罩的大圣堂主体了,这里是整座教堂的中心所在,也是最高、最宏伟的空间部分。顶上巨大的穹顶是新科夫诺城乃至于整个大陆南方最高的建筑,然而,身处这巨大的屋顶之下,却并不令人有压迫之感。而造成这种感觉的根源,就在于巨大穹顶下方设置的一圈窗洞。 “在这里,我们的工匠略微修改了主教大人您的方案,原本连接墙壁和穹顶的鼓座被想象成非常厚实的墙体,但根据几位老工匠的意见,那里只需设置一圈立柱就可以承重了,所以我们省去多余的部分,形成了这一圈窗洞,既可以减轻重量又可以缩短工期,而且效果也很不错——本来圣堂里完全不透光的,现在要明亮多了,不知道主教大人您是否满意……” 菲里克斯有些提心吊胆地看着海因,不管怎么样,他擅自修改了海因的原有方案,这对于把“主教大人令喻”看得高于一切的菲里克斯来说可算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海因没有说话,抬起头看着那巨大的穹顶,那圈窗子使得原本阴暗的大厅增添了亮光,在一片幽暗朦胧中,从窗口透进的光线连成了一片,遮没了原本就感觉纤细的柱子,整座穹顶宛如不受依托而漂浮在空中的圣殿,给人一种漫无边际的幻觉。 “这不是人力所能完成的,就象是神迹的体现,前来参拜的信徒们一定会这样想的。”海因做出了这样的评价,他满意地点头,拍了拍菲里克斯的肩膀:“好极了,菲里克斯,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是吗,那太好了。”单纯的中队长满脸绽出了笑容,他担心了数十天的心事终于放下了。兴高采烈的菲里克斯带着大家继续向前,前面就是供奉米尔斯神像的祭坛了。 在这祭坛前面,所有的人都感到眼花缭乱。整座教堂中其他的地方都是用黑色或白色的大理石砌筑,色彩单纯而平淡,惟独祭坛部分装饰得金碧辉煌,所有的墙面都用半透明、色彩绚丽的琉璃砖装饰,而琉璃砖下都用金箔打底。琉璃砖本身的艳丽色彩全部由金箔的灿烂金色为底色,使得祭坛的本身就宛如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对于站在远离祭坛、处于黑暗空间中的信徒们来说,那里似乎就是传说中的圣地,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堂。 “当信徒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会相信,这并非出于人力,也并非是出于艺术,只有米尔斯大神的恩泽才能够使圣堂拥有这样的光辉,他的心会飞向天空,飘飘荡荡,感觉距离伟大的米尔斯神仅一步之遥……”这是在不久以后,在科夫诺大圣堂的正式落成仪式上,教皇米鲁迪斯的特使,红衣主教费瑟尔斯在参观了大圣堂以后所发出的感叹,这也被后世认为是对科夫诺大圣堂最贴切的评论。 “不过,目前完成的也只有大圣堂的主体而已,周围的附属建筑和大部分的室内装饰都没能完成,主要是由于缺乏资金的关系……”菲里克斯虽然是向着海因报告,但眼睛却看着负责资金供给的议会团长斐兰德。斐兰德苦着脸摇了摇头,向海因诉苦:“主教大人,您也知道我们商人议会已经拿出了上千万的金币,如今再要……” 没等斐兰德把话说完,海因就深表理解地点头:“您说得不错,男爵阁下,商人议会给予我们的资金援助已经大大超出了我原本的想象,如今大圣堂的主体已经完成,可以使用了。剩下的资金就让我们南十字军自行解决吧,这一次我们剿灭了海贼,正好缴获了不少财宝,完全可以奉献给伟大的米尔斯神。” “什么?要全部奉献……”莱恩斯冒冒失失地叫道,却被海因暗地里踢了一脚,只得不开口了。事后,海因这样开导莱恩斯:“你这个冒失鬼,也不想一想,现在人人都知道我们缴获了大量海贼财宝。如果我们还要求商人议会拿出钱来支持大圣堂的建设,他们一定会有怨言的。相反,如果我们故作大方免除了他们的这项义务,再考虑到我们为他们剿灭海贼的功绩,他们就不得不有所表示了。而且以后若是有人对我们缴获的海贼财宝提出疑问,我们就可以用大圣堂的建设作为籍口了。总而言之,我们不但不必拿出钱来还会有大笔的进益,你就等着看好了。” 果然,此后不久,为了答谢南十字军剿灭海贼的功绩,商人议会又送来了大笔金钱作为谢礼,虽然数目之大让不少商人感到心疼,但一想到从此以后不必再为大圣堂那个无底洞募捐,商人们也就心安理得了。 在做完了这一次令人大开眼界的参观以后,海因等人返回了南十字军的军营,在这里,欧内斯特告诉了他另一个消息。 “不久前从阿古利亚王国传来的消息……” “莱迪尔三世陛下驾崩了吗?”海因冷静地问道,手指轻轻叩着桌子。 “不,是黑衣骑士团的老团长夏斯特尔公爵过世了。” “什么?那费尔特斯亚……”莱恩斯立即跳了起来,对于朋友的关心超出了一切。不过,同样关心费尔特斯亚的欧内斯特当然早就得到了消息,立即给了他一个令人安心的回答:“费尔特斯亚回国后就被封为大公,在一对一的格斗中击败了第二王子加瓦夫,成为黑衣骑士团的第十五任军团长。” “哈,费尔特斯亚当然是不会失败的。”莱恩斯兴奋得跳起来叫道,海因则微微地点头:“很好,今后可以把黑衣骑士团算进同盟的战力中了。” 欧内斯特笑了笑,又告诉他们更为详细的消息:“据说加瓦夫王子在格斗中使用了阿古利亚王国所拥有的圣兵器吸血魔剑,但依然被费尔特斯亚击倒,吸血魔剑也被费尔特斯亚夺取了。” “加瓦夫怎么会先得到吸血魔剑?”海因有些困惑地想了想,突然间瞪视着莱恩斯,怒气冲冲的问道:“是不是你们预先偷看了锦囊?” “是费尔特斯亚自己拆的,不关我事!”莱恩斯苦着脸辩白,海因重重地哼了一声。 “两个傻瓜,之所以不预先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太兴奋泄漏消息,可费尔特斯亚这家伙还是……哼哼,幸好吸血魔剑缪尔拜斯廷要杀人才能见效,在一对一的格斗中除了锋利一点之外没有大用处。” “奇立恩老老实实地没有拆开锦囊,那他就一定能成功了?”莱恩斯有些不服气地反问道。海因微微一笑,脸上浮现出自傲之色:“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奇立恩应该已经掌握塔利亚斯的军政大权了。” 他站起身来,双眼看着窗外,北面,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方向。 “各处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反攻的日子也近了……” “那么我们的第一步就是要攻下大天使要塞,那可不轻松啊。” 莱恩斯兴冲冲地叫着,海因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这个么……还要看形势再说吧。”说着,海因把眼光转向西面——林斯塔王国的方向:“最关键的,阿斯尔王太子的军队……那位克瑞斯殿下能及时出兵吗?” 在海因的计划中,要想从青龙骑士雷昂的手中夺回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必须要有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紧密配合,这种配合是不可或缺的。无论他多么富有智计,南十字军目前的实力还绝对不足以与青龙骑士团正面冲突。然而,听说林斯塔那边的克拉里克王自北陆原会战以后身体状况就一直不佳,而把持朝政的苏里奈王妃及军团长麦尔考斯利一党对于第二王子克瑞斯及其帮助的索菲亚人一直抱有敌意。因此,尽管海因先后派出了大批斥侯,他还是弄不清索菲亚王太子的情况到底如何,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究竟能不能及时出兵也在未知之数。 海因只是一个凡人,他不可能了解到所有的事情。然而不久前,在林斯塔的国都,苏尔雅城内,正发生了一件大事。因为当时苏尔雅城里的人尽一切力量隐瞒了消息,所以不仅仅是远在新科夫诺城的海因,就连身处林斯塔国内的阿斯尔、克瑞斯、杰克佛里特等人对这件事也一无所知。然而这件事情,将会对林斯塔的国运以及此后战争的进程,都会产生重大的影响。而造成所有这一切变故的原因就在于——林斯塔的国王,克拉里克九世驾崩了。 第二章 国王驾崩 大陆历600年,二月二十一日,林斯塔国王克拉里克九世病亡,时年四十七岁。随着他的逝世,平静了三年多的林斯塔王国又一次陷入了内乱的纷争。而纷争的原因,就是王位的继承权。至少,当事一方的苏里奈王妃和麦尔考斯利伯爵是这样认为的。 克拉里克王临死的时候到底有没有下过改立王太子的旨意,恐怕永远都没人能说清楚了——他临死的时候身边只有苏里奈王妃一个人,甚至连他的长子卡勒夫王太子都被王妃的死党麦尔考斯利阻挡在卧室之外,麦尔考斯利自己都不在卧室中,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以后不管林斯塔的群臣有什么议论,他也是无关者。当然,惟一知道事情真相的苏里奈王妃是绝不会传达对他不利遗言的,这一点麦尔考斯利深信不疑。但卡勒夫王太子则未必,年轻人的冲动和正义感可能使他犯下难以弥补的错误,所以麦尔考斯利甘冒大不韪地将他诱骗出了卧室,这样无论克拉里克王有什么遗言都不会对他的计划构成影响了。而另一位王子,克拉里克王的次子克瑞斯殿下更是远在数十里之外的凯亚斯城,对于苏尔雅城中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自从克拉里克王丧失主政的能力之后,虽说名义上是由王太子卡勒夫监国主政,但朝政大权实际上落到了苏里奈王妃及其死党麦尔考斯利伯爵的手中。对于这种情况,精明如克瑞斯自然心知肚明,所以他除了每月派人向克拉里克王送来问候书信之外,绝不踏上苏尔雅城的城头一步。就算逢年过节必须前往王宫中向父亲行礼,他也一定和索菲亚大将杰克佛里特同往,有“黑杰克”坐镇,麦尔考斯利等人也不敢起什么异心。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克拉里克王病情恶化乃至于驾崩的消息克瑞斯也是一无所知。 不过,作为必须的礼节,负责苏尔雅城事务的人,不管是卡勒夫王太子、苏里奈王妃或者是麦尔考斯利伯爵,都有义务向第二王子克瑞斯报告国王的死讯并请他出席葬礼。而正是这一点,让苏里奈王妃和麦尔考斯利伯爵伤透了脑筋。 按照正常的情况,不仅是第二王子克瑞斯必须出席葬礼,来自索菲亚的客人、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作为子侄的身份也应该出席,而杰克佛里特、贝尔夫德斯等索菲亚的将官作为客人也完全有出席葬礼的权利。可以想见,一旦消息被送达凯亚斯城,克瑞斯和阿斯尔两位王族肯定会前来参加葬礼,如果光是他们两个来还好对付,但那是绝不可能的——赫赫有名的猛将杰克佛里特一定会随行,不仅仅是他,如果他们还率领着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大批将兵来到苏尔雅城下,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怎么办?!” 这是几天来苏里奈王妃对麦尔考斯利所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也是让这位林斯塔惟一的军团长最为烦心的问题。纵然他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这么多年来在官场和战场上都一帆风顺,可眼前面临的问题却也不是轻易就能解决的。 在闭门苦心思索了数天之后(这期间克拉里克王的死讯当然被严密封锁了),麦尔考斯利终于想出了一个应付目前局势的对策,虽然在事后看来,正是他的这个主意导致了最坏的结果,但在当时的情况下,麦尔考斯利坚信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于是,在二月二十九日,克拉里克王逝世整整八天之后,麦尔考斯利前往王宫拜见了早已焦躁不安的苏里奈王妃,得意洋洋地向她阐述了自己的计划——在计划中一支由中立贵族组成的报丧团将立即被派往凯亚斯城,向林斯塔的第二王子克瑞斯以及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通报克拉里克王病逝的消息,同时邀请他们回苏尔雅城参加克拉里克王的葬礼,并同时参加林斯塔新王卡勒夫的登基仪式。这正是麦尔考斯利苦心思索良久得出的两全之策。 然而,苏里奈王妃对于新王登基比麦尔考斯利预料中的还要急不可耐。第二天,也就是二十九日,报丧团还没有离开王城,甚至在麦尔考斯利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克拉里克王的死讯就被苏里奈王妃向苏尔雅城中的王公大臣们宣布了。而且,苏里奈王妃紧接着宣布由王太子卡勒夫登基继位,新王的登基典礼和克拉里克王的葬礼立即同日举行。为了避免麦尔考斯利对她擅自决定而感到不满,苏里奈王妃自作聪明地想出了一个安抚麦尔考斯利的办法——她代替卡勒夫拟定了新王登基后的第一条旨意,加封麦尔考斯利的官爵为侯爵,且敕封麦尔考斯利为林斯塔王国的大将军。 苏尔雅城中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可怜的林斯塔王宫宫内总管——勒克斯特男爵虽然以精明干练而著称,但要他同时操办一位国王的丧礼和另一位国王的登基典礼,而且还是在同一天内!这样的要求实在也太难为他了。不过,王妃本人对于这两次典礼的规格倒并不在意,她只要新王已经登基这个事实就可以了。 于是,在三月一日,在勒克斯特男爵一迭声“不成体统”的道歉声中和猝不及防的麦尔考斯利侯爵大人满脸的惊怒之色中,苏尔雅城内急匆匆地举行过了克拉里克王的葬礼和新王卡勒夫的登基典礼之后。然后,被立即任命为大将军的侯爵麦尔考斯利下达了一道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命令:苏尔雅城全城进入紧急备战状态,并立即封锁苏尔雅城的城门! 当听到这条指令的时候,不单单是不知情的臣子,就连苏里奈王妃本人都大吃了一惊。暴躁而易怒的,王妃立即怒气冲冲去找新任林斯塔大将军算账:“麦尔考斯利,你疯了吗!为什么要紧急备战?” “难道殿下不知道?那正是因为王妃殿下的命令啊!” 不知是因为刚刚升了官,底气也比以前足了不少,还是因为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满腹怨气,相对于以往的恭顺,麦尔考斯利的口气硬了不少,见到苏里奈王妃也不再是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了,甚至没有称呼王妃的新头衔——林斯塔国的王太后。 “我?!” 看到王妃的脸色逐渐发青,原本好看的眉毛也因为愤怒而扭曲了,麦尔考斯利明白这位王妃的坏脾气又犯了,他慌忙弯了弯腰,用尽可能恭顺的态度加以解释:“您看,殿下,下官采取这样的措施也是不得已啊——原本下官苦心安排克拉里克陛下的葬礼和卡勒夫殿下——哦,卡勒夫陛下的登基典礼一起举行,就是为了不让凯亚斯城的克瑞斯殿下和索菲亚人抓到口实反对我们。” “嗯?” 显然苏里奈王妃的政治考量并没有麦尔考斯利预料中的灵敏,她用充满疑问的目光看着麦尔考斯利。林斯塔的军团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继续更详细的解释:“把老国王的葬礼和新国王的登基典礼并为一体,如果克瑞斯殿下要对卡勒夫陛下的登基提出质疑,那他同时也就背负上了搅乱父亲葬礼的罪名,势必遭到林斯塔群臣的反对。这就是下官主张将两次典礼合并的理由。由于克拉里克陛下生前并没有颁布更改王太子的旨意,或者说没有这样的旨意被传出来,所以由卡勒夫王太子继位是理所当然的事,群臣也没有反对的理由。而一旦卡勒夫陛下登基继位之后,第二王子克瑞斯以及索菲亚人的任何不满行动就会成为针对林斯塔国王的敌意了,那时候,下官就可以整合整个林斯塔王国的力量加以征讨,甚至向其他国家请求援助……”“哦……这样是最好的。” 苏里奈王妃这才理解地点头,看到王妃得意的模样,麦尔考斯利无奈地摇头——每次这位王妃都会自作聪明地破坏他的计划,而最后又往往要他来弥补过失。 “可是下官的苦心经营却被殿下的匆忙完全破坏了。” “什么?!”苏里奈王妃的眉毛又竖了起来,和大多数高高在上的贵妇人一样,王妃在麦尔考斯利的眼中是一个目光短浅而又轻浮易怒的人。不过,麦尔考斯利理由充足,所以他并不担心:“确实是因为王妃殿下的过失——王妃殿下留给克瑞斯殿下和索菲亚人的时间太少了。原本下官是打算用缩短距离葬礼的时间来压制克瑞斯殿下和索菲亚人的——葬礼在几天以后举行,算来正是报丧团到达凯亚斯的日子,如果克瑞斯殿下接到消息不立即出发飞奔赶来,他就算是故意延误了陛下的葬期,也可以作为反对他的一项罪名。然而现在殿下没等报丧团出发就急匆匆地举行了葬礼,反倒是我们的过失了——克瑞斯殿下必定会指责我们故意隐瞒克拉里克陛下的死讯,擅自举行葬礼。如果他有心挑衅,这甚至是一条可以用来出兵的籍口啊!” “有这么严重吗?”苏里奈王妃对于后宫的事情也许轻车熟路,但要她把视野放大到军略范围就力有不逮了。对于她的这种无知,麦尔考斯利只能在心里苦笑:“唉,王妃殿下也应该知道,克瑞斯殿下的用兵才能不但林斯塔国内无人能及,就连那个索菲亚的第一猛将杰克佛里特都对之钦佩得五体投地。而且索菲亚人又对克瑞斯殿下言听计从,这两年来索菲亚的皇家骑士团几乎就成了克瑞斯殿下的私人武装,军团的规模已经从七个中队扩展到十个;而我们林斯塔的近卫军团,这几年虽然恢复了编制,但在实力上无论如何也敌不过扩大后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这一点林斯塔国内人人都清楚,王妃殿下虽然久居深宫,也不会全无耳闻吧。” “这……难道……他会用武力来争夺王位?” 苏里奈王妃的脸色终于发白了,麦尔考斯利的言辞打动了她,或者说是把她吓住了。 “拥有这样强大的军团,再加上对自己用兵才能的极度自信和鼎鼎大名之‘黑杰克’的鼎力相助,难道有人会不用武力来争夺王位吗?”麦尔考斯利苦笑着回答,根据他自己的眼光和野心来判断,克瑞斯必将争夺林斯塔的至尊宝座,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那怎么办……难道林斯塔的臣子们就眼看着那个狠心的小子带着外国的军队来欺压我们这一双孤儿寡母吗?麦尔考斯利,想想办法啊……” 苏里奈王妃终于垮了下来,无奈地哭喊起来,从不可一世的王太后和国王到所谓的“孤儿寡母”,苏里奈王妃用一眨眼的功夫完成了这种转变,对于这种典型的宫廷式表情,麦尔考斯利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苦笑,他赶紧找出理由安慰这位王妃殿下:“王妃殿下也不必太担心,到目前为止局势还算是在下官的掌握之中,苏尔雅城城防的坚固是天下闻名的,当初就连卡奥斯帝国号称攻击力最强的铁甲骑士团也在我们苏尔雅城的坚实城壁下铩羽而返,如今索菲亚皇家骑士团虽然强大,也决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破这座坚城。” “但要是那些人长期围困怎么办?”王妃的胆子依然没能壮起来,还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麦尔考斯利感到自己骤然间高大了起来,得意地咳嗽了几声,卖弄起自己的谋略来:“只要拖一段时间,他们到底是外人,迟早都要离去的。而且……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到底不是大陆排名第一的军团……” 麦尔考斯利不再顾及礼仪约束,他放低声音,把嘴凑到苏里奈王妃的耳旁低声耳语了一阵,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苏里奈王妃也连连点头,脸上的忧虑顿时雾消云散了。但她随即又板起了脸,摆出了王太后的派头:“既然这样,那就全权拜托大将军了——侯爵大人可不要令我们母子失望啊。” “明白了,王妃……哦不,王太后陛下。” 麦尔考斯利略感失望地低下头,但还是摆出一副恭顺的模样:“但是在这以前,我们必须抵挡住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攻击——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中有克瑞斯殿下和‘黑杰克’在。对于他们,无论是斗智斗勇,下官都没有取胜的把握,所以我们惟一能够凭借的,就只有苏尔雅城高耸的地形和坚厚的城壁了。因此,及早做好战备是必须的。” “知道了,既然已经全权委托侯爵大人,就照侯爵大人的意思去做吧。” “是,王太后陛下。” 麦尔考斯利低着头退下了,心中却是在暗自后悔不该鼓起苏里奈王妃的信心,以至于她又恢复了骄横跋扈的本性。不过,不满归不满,麦尔考斯利办事的能力还是林斯塔所有将官中第一流的,不久之后,在林斯塔群臣和全城居民的反对之声和诧异目光中,苏尔雅城门口的巨大铁闸被慢慢放下了。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苏尔雅城和外界的联系被完全切断了,自从三年前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入侵以来,苏尔雅城又一次进入了备战的状态中。只不过,这一次他们防备的对手,正是三年前帮助他们击败铁甲骑士团的索菲亚军和第二王子克瑞斯。 凯亚斯方面得到消息,是在两天之后的三月三日。经过了最初的悲伤之后,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将官们立即聚集在一起商议对策。而名义上的军团长,王太子阿斯尔,则因为正跟着神官小姐玫兰霓丝去探访精灵之森的传说,所以他既没有听到舅父去世的消息,也没有出席军议会。 事实上二十九日苏里奈王妃一宣布消息,克瑞斯派在苏尔雅城内的斥侯就出发向凯亚斯报告这一消息了。然而林斯塔的军团长麦尔考斯利也绝非无能之辈,他派兵封锁了前往凯亚斯方向的一切通路,克瑞斯的斥侯兵不得不绕道行进,延缓了报告的时间。在杰克佛里特等索菲亚将官看来,这两天的耽搁是致命的——他们丧失了在葬礼上对克拉里克王的逝世时间和有无遗诏提出疑义的大好时机,更没能够阻止卡勒夫王太子的登基。不过,克瑞斯本人对此并不关心。 “决定最终胜负的乃是实力,靠耍弄一点小手段是成不了气候的。” 当从斥侯兵口中了解到麦尔考斯利所作的一切布置之后,索菲亚军的实际控制者克瑞斯冷笑着做出了这样的评价。尽管这三年来他的身材又比原来高大了很多,相貌也愈发俊美,但他喜欢冷笑的性格却丝毫不变。所以,虽然无数的女性将他的音容笑貌深藏心底,却从来没人敢于直接向他表白的——“克瑞斯殿下的辞锋要比杰克佛里特将军的银剑更为锐利,而且从不因为对方是女性而稍假以辞色……”诸如此类的传言早已为林斯塔王国的每一个女子所熟知了。甚至有人传说能够看到克瑞斯殿下真挚笑容的只有王太子阿斯尔一个人,这种说法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但也不算完全的空穴来风。至少,不管是在林斯塔人还是寄居于此的索菲亚人印象里,这位年轻俊美,而又冷傲无比的殿下从来都没有真正开怀大笑过。部下们最常见的,就是当他们做的事不能令这位王子满意时,从克瑞斯嘴角浮现出的讥刺笑容。 “可是,克瑞斯殿下,现在卡勒夫王太子成为了林斯塔的国主,他的态度将改变林斯塔王国原本对我们的支持政策。更何况人人都知道卡勒夫殿下只是苏里奈王妃王麦尔考斯利伯爵的傀儡……那两个人对我们的敌意一向就十分明显。原本他们的态度只代表个人,最多也只是林斯塔军人和后宫的意见。而如今,他们的反对却可以通过卡勒夫殿下转变为林斯塔整个国家的意志……这样一来,我们所面临的局面就很困难了。” 提出这样见解的正是有索菲亚第一勇将之称号的杰克佛里特,对于一直以猛将之名纵横沙场的杰克佛里特来说,他本人并不满足于仅仅被看作一个武夫。自从当年作为索菲亚的使臣到中京国拜访,见识到所谓的礼仪之邦的深厚文化以后,杰克佛里特就一直把兵法和策略的学习运用作为自己的必修课,再加上这数年来他一直都在被称为“天才策士”克瑞斯的指令下行动,耳濡目染,思虑的缜密程度和完整性都有了很大提高。四年前的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他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只知用蛮力的将官了,而四年后的今天,杰克佛里特终于展现出了他细致的一面。看到一向被认为只是勇猛过人的“黑杰克”竟然也拥有了这样的政治考量,克瑞斯有些惊奇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微笑点头。 “杰克佛里特将军的意见确实不错,我们目前所处的局面比原来不利了。” “可是如果殿下愿意,这样的局面原本是可以避免的。殿下只需要……” 克瑞斯突然抬手,阻止了杰克佛里特继续说下去。他的脸色变得凝重,看了看周围的索菲亚人:“诸位到现在仍然觉得我应该取得林斯塔的王位吗?” 没有人回答,因为王太子阿斯尔并不在场,其他人谁都不能随意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所有的人眼中都射出了热切的光芒,毕竟,他们现在谈论的乃是最高的至尊之位。看到无人应答,克瑞斯淡淡一笑,再一次地阐明了他对林斯塔王冠的态度:“诸位,并非我妄自尊大,如果我克瑞斯·安路达·佛瑞里希想要那顶代表林斯塔至尊之位的金色王冠,就算它是戴在米尔斯大神的头上,我也一样能将之摘下。然而,它却是属于我的兄长卡勒夫殿下的……哦,现在该称陛下了。长子继位,在法统和顺序上都没有不当之处,所以诸位也就不必一再提出这不合适的要求了。” 既然克瑞斯已经如此明确表态,其他人也就不再敢提起争位的事了。不过,杰克佛里特可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他考虑到的也不仅仅是克瑞斯个人的事情,王太子阿斯尔不在,他就是在座索菲亚人中地位最高的,他必须为索菲亚的前途命运多加考虑。 “殿下,您无意于这顶王冠,可是如果拥有这王冠的人利用它来对付我们呢——现在苏尔雅城四门紧闭,一派如临大敌的样子,麦尔考斯利甚至封锁了我们凯亚斯城附近的道路,他们的敌对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克瑞斯又是淡淡一笑——虽然克瑞斯待人严厉,但对于这位索菲亚第一勇将的杰克佛里特,他的态度一向都比较温和。这不仅仅是因为杰克佛里特的武勋,也是因为他的声望和在索菲亚诸将官中的超然地位。 “确实如此,不过,杰克佛里特大人,如果阁下处在麦尔考斯利的地位,在国境之内有这样一支强大而又不受自己约束的军力,小心翼翼也是必然的措施吧。” 克瑞斯可是很少这样为别人着想的,杰克佛里特愣了愣,也终于缄默了。看到已经无人反对,克瑞斯站起身来,用激昂和充满自信的语调高声宣告:“诸位,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乃是最终反攻帝国,而林斯塔国内的态度并不重要。如今,经过三年的休养生息,我们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军力已经充足,凯亚斯城也囤积了相当的粮食辎重,很快就可以踏上反攻之路了,无论麦尔考斯利之流是否支持,我们都将走自己的路,没有人能够阻挡我们,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旗帜,必将再次飘扬在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上空!” “嗬嗬!” 众将一起站起,高声欢呼。克瑞斯傲然巡视四周,眼光中除了仍然带着他那一贯的英睿之气外,还带一点点的……野望之光。 军议会结束后,克瑞斯叫住了两个最后离开的年轻将官:“巴尔哈姆斯子爵,修戈兰斯男爵。” “下官在。” 两名年轻将官立即站住,用充满激情的语调回应。巴尔哈姆斯子爵和修戈兰斯男爵都是索菲亚的贵族子弟,修戈兰斯男爵还是已故索菲亚掌剑官培那德将军的亲弟弟。不过当王都失陷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在阿古利亚皇国的古利斯士官学校中学习,逃过了亲眼目睹国家崩坏的噩运。从士官学校毕业之后,这一对同学兼好友决定依然为索菲亚王家效力,他们打听到王太子阿斯尔在林斯塔重新组建了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就千辛万苦地赶来林斯塔,投效于索菲亚军中。克瑞斯没有辜负他们的忠勤之心——他们两个很快就被提拔为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第八和第九中队的中队长,全部都是骑兵队。巴尔哈姆斯擅长于枪术,指挥一支枪骑兵中队,而修戈兰斯秉承了家族中双手大剑的特长,指挥一支被称为“斩队”的剑骑兵中队,更以不逊于其兄的勇猛而著称。 “你们两位是后来的将官,没有参加过北陆原会战,在皇家骑士团中缺乏相应的武勋,想必平时也为此感到和原来的军团长们格格不入吧。” “殿下……” 两名年轻将官的脸色都有些窘迫,他们是在一年前被提拔为中队长的,作为新来者,平日在交谈中难免会有资历不够的感慨。时常感叹自己加入太晚,未能参加那一场令索菲亚皇家骑士团扬名于天下的“北陆原会战”,所以在平时的军议会中也很少有自信发言。眼下克瑞斯突然当面提出这件事,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安。 似乎是看穿了他们的他们的不安,克瑞斯笑了笑,用轻松的语调安慰他们:“不必担心,我的意思是——很快两位就会有大展身手的机会了,到时候希望能看到你们把所缺乏的实际武勋加倍补偿回来——毕竟,你们是出身于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正规将官啊。” 巴尔哈姆斯和修戈兰斯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浮现出了激动和骄傲的神色,他们一齐拜倒在地,用最为庄重的语调发下了誓言:“请殿下放心,下官等定然竭尽全力报效!” 克瑞斯微笑点头,示意两人离开。 之后,克瑞斯转头返回了会议室中,会议室中已经看不到一个人。不过,在克瑞斯所坐的座椅后面,有一面装饰精美的屏风,而在屏风之后,则时刻站着一条身佩大剑的壮年汉子。平时他总是不露面,只有当房间里只剩克瑞斯一个人的时候,那壮年汉子才会走出来与克瑞斯交谈。 “莫利菲,每次要让你站在我身后,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殿下,时刻护卫殿下的安全,保证殿下的背后不会有人偷袭,正是我毕生的职责。” 大剑士莫利菲由于受到过安路达家族的恩情,决定把这一生用来充当克瑞斯的影子,事实上克瑞斯有许多秘密的任务也是交给他去办理的。当克瑞斯还是一个少年吟游诗人的时候,莫利菲就利用自己白鸟商团副团长的身分为克瑞斯解决了许多困难。当克瑞斯成为索菲亚的书记官兼皇家骑士团军师之后,莫利菲终于从白鸟商团中脱离而正式投效到克瑞斯麾下。不久以前,克瑞斯任命他为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第十位中队长,不过莫利菲仍然把自己看作克瑞斯的影子,不愿意公开露面。所以即使是杰克佛里特等高级将领也只是知道莫利菲的存在而已。 “现在你也算是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一位中队长了,却还要你时时躲在幕后,未免有些对不住你了。” “能够追随殿下就已经是至高无上的荣幸了。” 莫利菲真挚地说道,这些年来这一句话他已经在心中述说了无数遍,特别是每当看见克瑞斯展现出他那过人的谋略时,他的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了。 在作出了出兵反攻的决定之后,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动向就应该很明朗了。不过,克瑞斯暂时还不能有什么动作——因为皇家骑士团的军团长,王太子阿斯尔还没有返回。而且在他回来之后身为人子的克瑞斯必须要为父亲克拉里克陛下举行葬礼,阿斯尔也必须参加。 虽然苏尔雅城方面没有及时通知克瑞斯和阿斯尔回去参加葬礼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但克瑞斯既然无心挑衅也就不想追究了。所以他现在下令在凯亚斯城内单独筹备一个葬礼,并向林斯塔各地所有的领主诸侯,包括苏尔雅城在内都送去了邀请函。苏尔雅城当然是没有任何反应,然而,在林斯塔的其他地方,还是有不少领主诸侯动身前来参加葬礼了——苏里奈王妃太性急了,她举行葬礼的速度之快不仅仅让凯亚斯城来不及反应,其他在外地的领主也都没能赶得及回到国都参加葬礼,而此后国都的大门就被封闭了,吃了闭门羹的领主们只得前往凯亚斯城聚集,在这里表达他们对先王的哀思,很自然的,他们也聚集在一起发泄着对新王卡勒夫古怪政策的不满。 “王太子殿下的性格太古怪了,居然下令封闭城门。现在是和平时期,没有战争,王太子殿下这样做到底是在提防什么?” “嘘,现在应该说是卡勒夫陛下了。据说陛下第一次上朝的时候没有戴蒙面的布巾,结果当场吓昏了两名侍女,此后陛下公开露面就都戴着蒙面罩了。” “蒙着脸的林斯塔国王吗?太可笑了!” “而且听说陛下没什么主见,甚至很少说话,所有的命令都是王太后下达的。” “蒙着脸的人,到底是不是卡勒夫王太子也很难说。” “就算是也只是一个傀儡而已,竟然封闭国都的城门,关在城里做国王吗?难道其他的林斯塔国土都不要了么?” “当初在北陆原会战中保卫林斯塔国土的可不是他!” “他在害怕什么?” “当然是害怕……” 诸如此类的疑问被不断提出,而贵族们在谈论这些问题的时候,眼角时常偷偷地窥视着坐在上位的一个身影——那个有着灿烂金色长发和绝顶俊颜的十七岁青年。不过,虽然他们并不知道了杰克佛里特以前所碰的钉子,但也没什么人敢于把这些话公开在克瑞斯面前表达,直到有一次一个平时言行就很不谨慎的贵族在克瑞斯面前说了这样的话:“殿下,一想到今后的三十年我们都将向着一个把脸蒙起来的国王叩拜,我们就感到前途黯淡,但如果是一位象殿下这样……” 没等他说完他的发言就被强制终止了——克瑞斯将手中水晶杯里残余的半杯葡萄酒全都泼在了那贵族的脸上,在众人都面面相觑之际,克瑞斯站起来扫视四周,同时用清冷无比的语调做出了这样的宣示:“卡勒夫陛下乃是我的亲兄长,林斯塔王位合法的继承人,现在更是林斯塔至高无上的君主,他脸上的伤痕并非神秘,相信所有人都见到过。陛下只是为了避免给臣民带来困扰才一直蒙起自己的面容,这正是他竭力为臣民着想的明证。若是有谁再敢在我的面前诽谤陛下的声誉,我是决不会放过他的!” 克瑞斯终于如此清楚地在林斯塔人面前表明了态度,林斯塔的贵族们也只有彻底地死心了。不过,消息传回苏尔雅城中,并没有因此让终日惶惶不安的苏里奈王妃和麦尔考斯利等人安心。 “这只是那小子缓兵计而已,用意在于麻痹我们的警惕。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全力防备。很快的,我们就可以自己控制局势了。”麦尔考斯利这样叮嘱部下,而且,他继续不屈不挠地进行他那“自己控制局势”的计划。 到了三月十日,在外游历的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终于在玫兰霓丝的陪同下匆匆地返回了——他们是在路上听到了克拉里克王病逝的噩耗而仓促返回的。原本探访精灵之森只是玫兰霓丝个人的行动——她是拥有与精灵交往能力的女神官,然而在城堡中感到厌烦的阿斯尔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地离开,在路上追上了女神官,这才迫使玫兰霓丝同意带他同行。如果不是这样,杰克佛里特必定不会同意阿斯尔离开城堡,至少也会亲自率军随行。阿斯尔一直担心这次大胆地偷跑回去后会遭到克瑞斯和杰克佛里特的斥责,然而现在,他免去了这项危险——克瑞斯和杰克佛里特现在当然无暇指责他的擅自行动了。不过另一方面,阿斯尔却被一直负责照管他的玫兰霓丝狠狠抱怨了一通——由于玫兰霓丝必须要护送阿斯尔返回,她自己的探访计划只能告吹了,而原本玫兰霓丝是不一定要参加这种葬礼的。 好在阿斯尔早已习惯了玫兰霓丝对他的指责,在这位一直如同长姐般照料他的女神官面前,阿斯尔从来都没有身为王者的自觉,而玫兰霓丝对阿斯尔的指责和教导也从来不会因为他的王太子身份而有所忌惮。 按照克瑞斯的计划,简单地举行过父亲的葬礼之后,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就会全军出发,离开凯亚斯城向索菲亚境内进军了。不过,对于他的这一计划,并非所有人都毫无疑虑。杰克佛里特就曾经向克瑞斯上过谏言:“克瑞斯殿下,这三年来索菲亚,卡奥斯和林斯塔诸国间一直处于休战状态,也就是说处在一种相对‘和平’的状态中,无论是谁,要先打破这种平静态势,势必会遭到全大陆的指责,虽然夺回王都圣佛朗西斯城是下官梦寐以求的事情,但若是殿下因此而背负了挑起战争的污名……” “关于这一点我早就考虑过了。帝国的军力强大,镇守圣佛朗西斯城的青龙骑士团更是全大陆排名第一的军团。我军主动出击,不但会遭到抢先挑起战争的指责,还有可能因为失败而背负不自量力的骂名。但是,如果我们不主动挑战,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索菲亚的国统会逐渐都湮没掉的。我们的资金、军力在这几年中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以后的形势未必会象现在这样有利了。可以说,经过这几年的苦心经营,我们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势力在最近已经到达了顶峰,并且引起了林斯塔人极大的猜忌——麦尔考斯利之流的行动证明了这一点。没有了林斯塔的支持,我们此后就可能逐渐衰落下去,现在林斯塔更换了国王,这种趋势就愈发明显了,如果我们再不采取行动,我们和林斯塔之间的关系就会进一步恶化,最终导致最坏的结局。杰克佛里特将军。不管怎么样,林斯塔是我的祖国,我不希望和我的兄长兵戎相见。” “是,下官明白。只是……以我们眼下的兵力恐怕很难击败青龙骑士团,这一点下官始终担心……” “那也没办法,我宁愿指挥军团在索菲亚境内与青龙骑士团作战败北而死,也不愿在苏尔雅城下把林斯塔军打得一败涂地。” 克瑞斯微笑回答,但声调中却带了很浓厚的悲观之意,杰克佛里特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位金发的美貌青年——以前克瑞斯可从来没这么悲观过。不过,克瑞斯随即报之以令他安心的笑容:“别在意,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事在人为,我不认为那个青龙骑士雷昂能够轻易击败我。” 第三章 阋墙 克瑞斯不想和林斯塔兵戎相见,但是作为另一方的林斯塔王国惟一的军团长,大将军麦尔考斯利可不是这么想,从一开始他就坚信他们一党与克瑞斯,阿斯尔等人的对立一定会以武力冲突来结束。不过他也很清楚真要动起手来林斯塔的王家近卫军团决非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对手,所以他早就安排好了计划。一方面,麦尔考斯利在城内训练部队、整顿装备,一副打算与索菲亚人决一死战的样子,另一方面,他偷偷向苏尔雅城外派出了几个秘密信使,至于这些信使的目的地,就连苏里奈王妃都不知道。 “总而言之,这些信使将为我们带来击败索菲亚的大军,使王妃殿下能完全掌控林斯塔国的一切。” 麦尔考斯利对着苏里奈王妃谄媚的笑道——最初几天内苏里奈王妃要求别人称呼她为“王太后陛下”,但很快又觉得这样一来自己似乎衰老了许多,于是又要求改回了原来的称呼。除了这一条主意,其他一切有关国事的见解她都完全听从麦尔考斯利的建议——王妃在处理国政上本就一窍不通,却一定要把实权抓在手中。结果,她自己在不经意间变成了麦尔考斯利的傀儡。 “最近这几天有不少人上书请求开放苏尔雅城的城门,他们说那小子已经明确表示不会争夺林斯塔的王位,而且很快就要离开林斯塔了,没有必要对他这么提防……” “哦,王妃殿下,您可千万别上他们的当。那些人早就几次三番地跑到凯亚斯城去过了,他们当然帮那小子说话。我们现在千万不能松懈,只要坚持过这几天,那些索菲亚人真的要离开也好,假的也罢,都无关紧要了。” “哦?” “那时候,他们已经被消灭了。” 麦尔考斯利得意地笑着,苏里奈王妃吃惊地看着这位信心十足的大将军,说什么也想不出麦尔考斯利凭哪条能击败索菲亚军。不过她对于军事本就没什么知识,所以也没兴趣追问下去。挥了挥手,示意麦尔考斯利退下了。 麦尔考斯利这边忙着备战,克瑞斯那边也在准备战争,不过,他所针对的目标,乃是卡奥斯帝国的军队——克瑞斯从来没把麦尔考斯利之流当作值得较量的对手。不过,克瑞斯并未因此放松对苏尔雅城的监视。当斥侯兵送回苏尔雅城仍然紧闭城门全面备战的消息时,克瑞斯禁不住哑然失笑了。 “真是可笑,竟然天真的以为只要紧闭城门就能保住林斯塔的王位了。仅仅守住苏尔雅城一处又有什么用呢,象这样自我封闭,等于说把除了国都以外的所有领土都放弃了。若是我真的有意于林斯塔的王位,完全可以寻求到其他各地领主的支持,然后撂开苏尔雅城在凯亚斯另外建立一个小朝廷,这样用不了两年全大陆就会知道林斯塔的国都是凯亚斯而非苏尔雅。那时候再以叛逆的罪名攻伐苏尔雅城,就可以轻易确立克瑞斯陛下的统治权了——所以说哪,亲爱的阿斯尔表兄,没有比女人更加目光短浅的动物了——哦,抱歉得很,我没有看到神官小姐也在这里。” 这时候能让克瑞斯道歉的,恐怕也只有满脸怒容的美貌女神官玫兰霓丝了。她正好从走廊里过来,听见了克瑞斯对待女性的评价。和她一起进来还有杰克佛里特,不过杰克佛里特感兴趣的并非克瑞斯对女性的评论,而是他取得王权的策略。 “原来克瑞斯殿下有如此的把握,所以这次才借葬礼的名义将诸侯领主从各地邀请来吗?” 杰克佛里特时刻不忘着林斯塔王冠的事情,在他看来没有比克瑞斯更适合担当林斯塔国王的人物了,所以他才会误解了克瑞斯的意思。而林斯塔的第二王子也只得赶紧澄清:“不不,杰克佛里特将军是误会了,我只是在向阿斯尔表兄阐明苏尔雅城里那帮人的愚蠢而已,可笑麦尔考斯利那家伙以己度人,一心认为我会和卡勒夫王兄争夺王位……” 克瑞斯突然停住了,脸色骤然之间变得苍白,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以己度人……以己度人……” 阿斯尔等人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谁都不知道克瑞斯突然想到了什么。过了一阵子,还是阿斯尔壮起胆子询问:“你……怎么了?克瑞斯?” “以己度人!阿斯尔表兄,难道您不觉得奇怪吗?” “我不明白……” “是麦尔考斯利的想法!他这样紧张地封锁苏尔雅城,当然是认为我会对他有不利意图了,而且他还认为我一定会用武力攻打苏尔雅城,所以才如此小心谨慎。但是,是什么原因让他对我如此忌讳呢?如果仅仅是因为惧怕我和卡勒夫王兄争位,那现在在卡勒夫王兄已经即位的情况下他应该放松了,可是他依然紧张,也就是说他仍然惧怕我们出兵攻伐他。那么,是什么原因使他如此害怕呢?一定是麦尔考斯利知道自己做下了我决不会原谅的事情,所以才那么紧张害怕。可是,人人都知道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的实力不强,难道他竟然打算和我们较量武力……” “我还是不懂。”阿斯尔泄气地说道,比起克瑞斯来,他的政治考量要差得太多了。不过,杰克佛里特在这一方面可要比自己的主君强得多。 “是有些奇怪,克瑞斯殿下,下官与麦尔考斯利侯爵也算处事过一段时间,此人并非完全没有头脑的鲁莽之徒,很难想象他会做出长时间封锁苏尔雅城的蠢事。除非……” “除非他确信我们不久以后就会消失,不能去争取林斯塔各地诸侯的支持。而他显然不相信我们会就此离开林斯塔前往索菲亚,所以,他应该有主动让我们消失的法子……” “想和我们交战吗?” 杰克佛里特带着冷笑的口吻猜想道,克瑞斯却沉思着摇了摇头:“麦尔考斯利不会这么不自量力……他害怕阁下甚于害怕帝国军,不会有向‘黑杰克’正面挑战的胆量……而当今天下能够与阁下较量的只有一人……哼哼,看来麦尔考斯利终于走出这一步了!我还是低估了他的胆量和卑劣,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能干得出来……也怪我一时大意,疏忽了这一点。” “杰克佛里特,克瑞斯,你们在说什么呀?我一句都不懂呀!” 阿斯尔很不高兴地抱怨着,然而就连杰克佛里特此时也猜不透克瑞斯的想法,他也只能用同样疑问的目光注视着林斯塔的第二王子,等待着他的解释。而克瑞斯只用一句话就让杰克佛里特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青龙骑士团!杰克佛里特将军,麦尔考斯利想要借帝国的手消灭我们!” 经历了最初的惊愕,诧异和愤怒的情绪后,杰克佛里特很快就平静下来。象他这样身经百战的名将,即使在最不利的处境下也能够保持冷静的。而在座中仍然感到莫名其妙和摸不着头脑的,只有对于政治考量一向不是很擅长的王太子阿斯尔了。无奈地,克瑞斯只得费尽唇舌地向他做出解释:“您瞧,亲爱的阿斯尔表兄——林斯塔王国历史上和卡奥斯帝国并无冤仇,而且根据当年‘卡迪亚盟约’被送到帝国去的粮食援助,有一多半是林斯塔出产的。而三年前林斯塔和卡奥斯在北陆原的那一场大战,也是因为索菲亚的残余王族逃到了林斯塔而引起的。现在,支持索菲亚人的克拉里克王已经逝世了,新王卡勒夫陛下对于卡奥斯帝国法兰陛下的威严和青龙骑士雷昂大人的勇武是仰慕已久的,很想和卡奥斯恢复以往的‘良好关系’,因此派出使者前来圣佛朗西斯城和雷昂大人联络,希望能和卡奥斯帝国签订和平条约……” 克瑞斯的嘴角边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淡淡述说着这一段奇怪的话语。而阿斯尔也只是呆呆地听着,私下里却为克瑞斯语气的突然转变而莫名其妙。 “为了表示林斯塔国请求和平的诚意,林斯塔还愿意将本国的第二王子,三年前北陆原会战的总指挥官,破坏两国关系的罪魁祸首克瑞斯王子连同逃来林斯塔避难的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败将杰克佛里特等一干人众均交给帝国处置。只不过,由于当年先王克拉里克陛下的错误决定,使得这一批人的势力变得异常强大,仅靠林斯塔本国的军人难以征讨,因此请求青龙骑士团出兵,帮助林斯塔讨伐,或者是和林斯塔军共同讨伐,消除这些影响两国关系的隐患,以确保两国的和平能够持久下去……” “克瑞斯,你截获到麦尔考斯利派往圣佛朗西斯城的使者了吗?” 阿斯尔终于明白了克瑞斯的意思,吃惊地问道。而克瑞斯脸上的嘲讽之意愈发浓厚,微笑摇头:“没有,不过,相信麦尔考斯利也写不出比这些更多的东西来了——只要想到了麦尔考斯利的计划,他所能采取的步骤,我大约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确实,如果麦尔考斯利真的想要对付我们,他也只能和帝国勾结了。” 杰克佛里特神色严肃地说道,对于局势的突然变化,杰克佛里特感到问题严重。不过,作为同样负有盛名的将官,杰克佛里特对于青龙骑士雷昂的为人,还是有一定信心的:“青龙骑士雷昂,不应该是一个趁人之危的人。眼下林斯塔正在国丧期间,他应该不会随便出兵攻伐吧?” “但是如果是林斯塔的国王亲自写信邀请他,两国的军队站在同一阵营,那么青龙骑士的行动就名正言顺了。” 意识到情况的紧急,就连从来不过问军务的女神官玫兰霓丝也禁不住插口,杰克佛里特的脸上顿时满脸愁云:“连神官小姐都这么认为吗?看来青龙骑士团很有可能出兵了。克瑞斯殿下,不必我们主动出击,看来不久以后我们将不得不和青龙骑士团大战一场了。” 对于杰克佛里特的预言,克瑞斯沉思着摇了摇头:“帝国会出兵,不过未必是青龙骑士团——诸位,我倒认为青龙骑士团不会轻举妄动。” “嗯?”所有的人都无声的注视着克瑞斯,想听听他的判断——克瑞斯的判断一向准确。 “青龙骑士雷昂,不是那种会为了眼前利益而贸然行动的人。三年前,当赤龙重装兵团从新科夫诺城大败而归的时候,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也是精疲力竭了。如果雷昂是个只重视眼前利益的人,他必然会出兵攻击新科夫诺城,可是他没有。当然是因为顾忌我们林斯塔的动向。如今,他要对林斯塔发起攻击,同样要考虑新科夫诺城南十字军的行动。迄今为止,我们与新科夫诺城南十字军所形成的双头蛇格局并未被打破,雷昂想要单凭青龙骑士团一个军团的力量击败我们是不可能的,他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几年一直没有主动挑起事端。” “这么说帝国军不会有动作了?” “不,青龙骑士不好战,但帝国皇帝却并非如此。虽然过了这几年,相对于我们和南十字军,卡奥斯帝国的军力依然占据了绝对优势,又没有了兽人族的后顾之忧,皇帝法兰早就有发动二次征讨的念头了。但是,帝国皇帝苦于一直找不到出兵的借口打破他亲手形成的停战局面,又无法从我们身上找到借口,所以才一直隐忍至今。如今麦尔考斯利送去的文书正好成为他出兵的借口,借着卡勒夫陛下的邀请,名正言顺地出兵林斯塔,先消灭索菲亚皇家骑士团,断绝了索菲亚的国脉,剩下一支南十字军也就孤掌难鸣了。青龙骑士雷昂纵然不会立即出兵,却一定会把这份林斯塔王国的国书送往帝都天舞之城,交给皇帝法兰亲自判断,而帝国皇帝一定会做出出兵的决定。那时候集结并且出兵林斯塔的,很可能是帝国十大军团中的其他精锐了——说不定又是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呢。” 尽管克瑞斯为了缓和气氛在最后一句加上了调笑的口吻,但在座的所有人都笑不出来——四年前的北陆原会战,不管外面的民众如何吹嘘,这些亲自指挥并参加作战的人都是知道铁甲骑士团厉害的。当时还有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的全力支持,而现在林斯塔军是站在敌人那一边的,如果真的是斯泰恩保克卷土重来,战局如何当真是难以想象了。 一发现众人过于意气消沉,克瑞斯连忙安慰他们:“好了,诸位也不必过于担心,如果青龙骑士不立刻出兵,从帝国本土调集军团费时费力,一时半会儿帝国军还很难有所动作的。” “但是……” “这样的局势确实对我们很不利,但我还是能够应付的,大家就放心吧。” 克瑞斯嘴角边的笑容从嘲讽的意味转变成了自信的神采,那笑容使得屋内众人都安心不少。 “克瑞斯,我知道你总是有办法的!” “既然这样,那就全仰仗克瑞斯殿下的谋略了。” 早就习惯了众人对自己的依赖,克瑞斯微笑着点头,随后退进了内室,又开始默默思索对策方略了。 数日后,在凯亚斯城的大会议室中,克瑞斯召集了皇家骑士团全部的将官,召开了决定今后行动的军议会。由于事先已经知道了他们所面临的处境,所有的将官都显得有些紧张不安,惟一真正保持了一贯平和态度的只有女神官玫兰霓丝,她对于军略一向不感兴趣,而且也对克瑞斯的智谋抱有绝对的信赖,最主要的一点:“精灵的女神永远只是从天上俯视着人间的纷争,决不会受到兴衰成败的萦绕。” 已经成熟了,女神官对待任何事情都是这种态度,决不会因外务而影响到自己的喜怒哀乐。她这种超然事外的态度甚至影响了阿斯尔,索菲亚的王太子端坐于正中,神色亦是平静如常,但是在桌子底下,阿斯尔却紧紧握住了玫兰霓丝的纤细手指,手掌中满是冷汗。 当克瑞斯终于从内室中走出,坐到阿斯尔身边的时候,所有的将官都从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他们都从克瑞斯的脸上看到了笑容,那种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笑容。 “诸位,相信大家都知道我们所面临的困难了,而且我的推测也已经被证实——这是从苏尔雅城内宫中抄录到的文书纪录,正是麦尔考斯利假冒王兄卡勒夫名义向帝国送出的国书。” 克瑞斯从怀中取出一张字纸,递给众人传阅。要弄到苏尔雅城王宫内书房的文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既然克瑞斯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一方面,他当然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众将官一个个阅读过那书信,无不满脸愤怒之色,杰克佛里特接过那纸张看了两遍,脸上却满是惊诧神情——他并非吃惊那书信中的文字,而是惊奇那信件的内容竟然与克瑞斯预先料想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卑躬屈膝,又加上了不少礼物和物资回报的条件,不过,至少——书信中没有提及割让领土的条件,看来麦尔考斯利并不打算用林斯塔的国土去酬劳那些帮他赶走对手的人。 “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本来我们就打算找青龙骑士团较量一番,如今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正好和他们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抱持这样想法的正是所有中队长中最为鲁莽的伦贝朗,不过他的论调立刻被其父贝尔夫德斯伯爵痛斥:“万一战败了呢?之后怎么办?还不给我闭嘴!” “哦……父亲大人。” 伦贝朗嗫嚅着闭嘴了,他本想在神官小姐面前表现一番——这两年玫兰霓丝出落得愈发楚楚动人,不过相应的,她对伦贝朗和摩尔德斯献上的殷勤也越发冷淡——向她献殷勤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玫兰霓丝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各处游历,难得回到凯亚斯城中也多半是陪着阿斯尔在一起,能够看到这位美人芳容的机会可是越来越少了。不过,对于新来者,特别是新近来到凯亚斯城的巴尔哈姆斯和修戈兰斯两人,倒是愈发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万分正确了。因为是第一次看到女神官小姐在军议会上露面,子爵巴尔哈姆斯很难得地站起来,第一次在军议会上发言了:“王太子殿下,克瑞斯殿下,下官以为目前我军虽然不利,却也并非完全无望,若是帝国首先开启战端,我们也可以借此向大陆各国呼吁,联合起来对抗帝国,比如说阿古利亚皇国……下官和黑衣骑士团的副团长瑞切尔·加姆卡其大人颇有交往,必要时下官愿以使臣身份前往阿古利亚交涉。如果阿古利亚皇国对帝国的西方边境构成压力,相信卡奥斯的皇帝也不得不三思而行了。” 巴尔哈姆斯不愧是出自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正规将官,思路十分广阔。提出的建议也颇有见地,室内诸将都连连点头,就连杰克佛里特也在心中暗暗称许。不过,巴尔哈姆斯看重的并非他们的态度——这位子爵阁下在坐下的时候眼角偷偷瞄着坐在阿斯尔身边的美貌女神官,只可惜玫兰霓丝正襟危坐,连眼帘都没有抬一下,对于刚才的讨论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巴尔哈姆斯有些失望地坐下,而且,祸不单行的,几乎是立刻有人跳起来反对他的意见了。 巴尔哈姆斯的阶级不低,又有子爵的身份,而且还是第一次在军议会上发言,按理说不应该有人不给他面子的。可是这时候跳起来的并非别人,正是巴尔哈姆斯子爵自己的同窗好友,同样是出自古利斯士官学校的修戈兰斯男爵。本来修戈兰斯的家族中只有他的兄长培那德享有爵位,然而身为王家掌剑官的培那德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以身殉国,根据索菲亚的法律,为国家战死的贵族,其亲属可以继承爵位。因此培那德的爵位就被传给了其弟修戈兰斯,修戈兰斯才从普通的骑士转变成了贵族。不过他的头脑并不比他的兄长更出色,性格火爆更是犹有过之。对于巴尔哈姆斯所提出的过于曲折的对策完全不能接受,加上平时与巴尔哈姆斯争辩惯了,所以根据在古利斯士官学校学到的礼仪,好不容易等到巴尔哈姆斯结束发言坐下了,他就立刻跳了起来:“这法子太不实际了吧!等到我们派出使臣去阿古利亚,帝国的大军早就渡过里纳苏尔河了。何况人人都知道阿古利亚皇帝莱迪尔三世是个胆小鬼,要他和帝国为敌?绝对不可能的——更何况这两年莱迪尔三世一直卧病在床,顶替他执政的王太子德比安更是个没胆子的软骨头,一听到击剑的声音就脸色苍白,这种人更加指望不了。” 面对这位朋友毫无机心的顶撞,巴尔哈姆斯哭笑不得。偷偷抬眼看了看玫兰霓丝的态度,后者依然毫不关心。无奈的,巴尔哈姆斯反问道:“那么,修戈兰斯,我的朋友,按照你的看法,有什么好主意吗?” 年轻气盛的男爵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作出了回答——他毕竟也是出身于古利斯士官学校的将官,平时这样回答教官的提问也不在少数了:“很简单,帝国要进攻我们,无非是因为林斯塔和索菲亚内部不合罢了,只要我们在帝国干涉以前解决掉我们的矛盾,帝国就没有口实再进攻了!” “就……这么简单?” 巴尔哈姆斯冷笑,被修戈兰斯激怒,他几乎忘了现在是在全部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将官都出席的军议会上,而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士官学校教室里互相问答争论的场景中:“‘解决掉我们的矛盾’?能不能具体一点?” “攻下苏尔雅城——把那个麦尔考斯利和什么苏里奈王妃统统斩首——再让林斯塔王重新写一封国书,收回邀请帝国军干涉的旨意——就行了。” 修戈兰斯很认真地回答,巴尔哈姆斯禁不住哈大笑,但突然醒悟过来而控制住了自己——他现在可是以中队长的身分在军议会上,而不是在士官学校外面专门作弄同伴的小酒馆里。 “修戈兰斯阁下,虽然我们没有参加过四年前的林斯塔国防卫战,但对于林斯塔国都苏尔雅城的坚实程度应该是有所了解的,当时卡奥斯号称全帝国攻击力第一的铁甲骑士团在苏尔雅城下围攻了数月之久,也只是攻破了苏尔雅城三道外围护城壁中的第一道,甚至连主城墙都没能接触到,反而耗尽了锐气,所以日后才会有了北陆原的惨败。如今,我们岂能犯和斯泰恩保克一样的错误!”和巴尔哈姆斯的态度大不一样,修戈兰斯竟然很诚恳地点头,表示同意巴尔哈姆斯的意见,不过这并不能让他改变自己的看法:“苏尔雅城确实易守难攻,但现在我们只能强攻苏尔雅城,否则如果帝国大军出动,苏尔雅城里的林斯塔军再同时出战,我们就没机会了。强攻一座坚城总比同时面对两处强敌要好一些。” 诸将都默默无言,修戈兰斯和巴尔哈姆斯,都是出身于古利斯士官学校的将官,他们两人的讨论基本上代表了在座所有将官的意见。而且从目前来看,确实找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很自然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正中偏左的位置上——克瑞斯所坐的位置。 克瑞斯一直保持沉默,静静地听着众人的辩论。他出来的时候早已有了对策,此时便毫不犹豫地站起来,高声笑道:“几位将军的意见都有道理,强攻苏尔雅城太冒险,但若不下这决心却又面临着遭两面夹击的危险。先前我们一直避免和林斯塔军正式决裂,但是现在,我们已经不能再忍让下去了。诸位要清楚这一点——林斯塔军的实力远远及不上我军,麦尔考斯利之流之所以胆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们挑衅,正是因为有难攻不落的国都苏尔雅城作为后盾。苏尔雅城不但是他们用于反对我们的基地,更是他们全部的精神支柱,只要攻下了这座城,就可以让麦尔考斯利之流彻底死心,完全断绝与我们为敌的念头。所以,不管有多少困难,我也要攻下苏尔雅城!我要让所有反对我的人知道,无论是帝国的大军还是难攻不落的坚城,都不能阻挡我克瑞斯·安路达·佛瑞里希的脚步!” “遵命,大人。” “一定完成您的愿望,殿下!” 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所有将官都站起来,群情激昂,神情激动地叫喊着。这时,一直没有动作的玫兰霓丝终于抬起了眼帘,看了看被围在人群中神色自信的克瑞斯,脸上显出了微微的笑靥。 第四章 和平与武动 圣佛朗西斯城,渴见厅。 这里是当年索菲亚王宫规格的大议事厅,当年诺兰德夫王就是在这里做出了与帝国交战的决定,这决定后来导致了圣佛朗西斯城陷落于帝国之手。这些年来把索菲亚王宫当作府邸的圣佛朗西斯城城主青龙骑士雷昂虽然没有去刻意地装饰它,却也没有任它破败。必要的整修和日常的清理使得这座大厅依然保持了华贵和富丽的特色,即使在这里召开皇家舞会也完全合适——当年这里作为索菲亚王宫的时候,倒是三天两头有热闹的舞会举行,不过自从雷昂成为这座王宫的主人之后,这座大厅一年到头也很难有这种热闹的场面出现了——雷昂不喜欢无意义的奢华,长期亲自处理政务的习惯又使他对于金钱的支出很敏感,所以王宫里的侍女们时常发出不满的叹息也就在所难免了。 除了召开大规模的军议会和进行舞会,这里还是用来接待重要客人和使节的场所。此刻,青龙骑士雷昂就在这大厅中接待来自林斯塔的客人。尽管他已经有整整两个通宵未能休息,精神和体力都处在严重不足的状态中。但当雷昂听到有来自林斯塔的使者求见时,他还是立刻同意了使者的求见,并专门安排在这最为华贵的大议事厅中。或许,在青龙骑士雷昂的心目中,这是一次促成更大程度和平的机会吧。 然而,尽管雷昂按照传统的礼仪给予了这位客人国家使节的礼遇,但作为使节本身却并不要求这样的接待——他只要求绝对的隐秘。为此,雷昂迁就地摒退了所有无关人员,包括仕女,侍者和哨兵。大厅里只有青龙骑士雷昂本人,他的副官柯利亚特以及那使者共三人。 在看完了使者送来的书信后,雷昂立即明白了这位林斯塔使臣如此鬼鬼祟祟的原因。他的脸色由失望逐渐转变为愤怒,最终冷笑了一声,把书信递给了身边的柯利亚特。 “我一生中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卑劣、忘恩负义和无耻的谎言。身为主君和兄长,登基后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出卖自己的亲兄弟,而且正是那兄弟将自己的国家从危难中拯救出来!象这样的人,没有资格担任一国的君主!” 此时青龙骑士雷昂的脸色如同出鞘的剑一般锐利,那使者被吓得跪倒在地上,连看都不敢向雷昂的脸上看上一眼。匆匆读完书信的柯利亚特连忙在雷昂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雷昂神色稍缓,点了点头:“原来你不是林斯塔国王卡勒夫陛下派来的,只是大将军麦尔考斯利的狗腿。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柯利亚特,把这个假冒国使的家伙赶出去。” “不,不,侯爵大人,卑职确实是林斯塔派出的使臣,您看这国书上的印鉴可是千真万确的。卑职奉了卡勒夫陛下之令,一心只想要与卡奥斯修好……” “但是人人都知道你们的卡勒夫国王只是个傀儡而已,所有的权力都掌握在王太后苏里奈和大将军麦尔考斯利的手中。” 柯利亚特没好气地插口,与有洁癖从不听小道消息的青龙骑士雷昂不同,柯利亚特对于各种各样的传闻还算比较关心一点——这也和他已经结婚有关,贵妇人们总是各种小道消息的最热心传播者,为了讨好太太柯利亚特平时不得不多长一只耳朵。 “国……王陛下有病在身,委……托苏里奈王妃殿下和麦尔考斯利大将军监国,所……以他们两位的意见也完全代表了卡勒夫陛下的意见。” 那使者结结巴巴地辩解,雷昂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柯利亚特有些奇怪地问道:“不是王太后么,怎么又成王妃了?” “苏里奈王妃殿下觉得王太后的称呼太老了,所以坚持要我们依旧称呼她王妃殿下,因为卡勒夫陛下尚未成婚,所以暂时也不会混淆……” 向来都讨厌这种无聊事,没等使者说完雷昂就打断了他的解释:“简直是乱七八糟!既然是你们的大将军和王太后合伙要赶走索菲亚人,又有林斯塔的国王作为号召,应该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又何必多此一举拖我们帝国下水。” “因为……侯爵大人您想必也听说过,索菲亚人中间有那个‘黑杰克’在,他的实力太强了,而且,克瑞斯殿下的统兵能力可以说是天下无敌……哦,不,不,应该说在林斯塔国是无敌的……” 使者结结巴巴地不知该如何继续,要是把索菲亚述说得过于弱小就不能回答雷昂的问题,但如果要把他们说得过于强大,又怕得罪了索菲亚的仇敌卡奥斯。幸好,柯利亚特接过了他的话头:“林斯塔的第二王子克瑞斯殿下,正是四年前在北陆原大败斯泰恩保克将军铁甲骑士团的索菲亚及林斯塔联军总指挥官,据说此人的统兵能力极为出色,而且……有传言说他是‘枪圣’梅菲斯大人的传人。” “是啊,除了雷昂大人您以外,这南方大陆再也没有能够与他较量的对手了。”一看到有机会,那使者赶紧插口,试图用激将法打动雷昂。不过,青龙骑士可不是他这种水准的人能激得动的。 “确实,克瑞斯王子的威名在圣佛朗西斯城也是很响亮的。能够击败斯泰恩保克将军的铁甲骑士团,确实是个有能力的对手……不过,要我们帝国的军团加入到你们林斯塔内部争权夺利的斗争中去,你们的大将军麦尔考斯利也太自作聪明了!” 雷昂一眼就看穿了林斯塔现任大将军的良苦用心,并毫不犹豫地打算拒绝掉。不过,熟悉青龙骑士性格的柯利亚特悄悄地拉住了雷昂的袖子:“请等一等,大人,这件事情还是不要那么简单的处理掉为好。仔细商议一下,也许会有更好的应对之道。” 雷昂不太高兴地看着柯利亚特,但既然是自己的副官,又是私交甚笃的好友,当然不能不给面子。犹豫了片刻,雷昂点了点头:“好吧,先带这个自称使臣的家伙下去,待会儿到我的房间里来。” 片刻之后,柯利亚特带着这位来自林斯塔的使者穿过王宫的长走廊走向设在王宫另一侧的客房。在走廊上,柯利亚特遇到了他一生中最讨厌的那个家伙——这几年中大约是因为如鱼得水,结果越长越胖的书记官图拉姆。 “啊,哈,柯利亚特大人,真高兴看见您。” 照例,隔着老远,厚脸皮的图拉姆就满脸堆笑的向柯利亚特打招呼,看到那虚伪的笑容,柯利亚特真想把那张肥胖的脸颊踩到脚底下再狠狠跺两脚。 等了等,看到柯利亚特全无要答话的意思,而且快要迎面走过去了,图拉姆又不识趣地开口了:“昨天晚上在普拉迪娜伯爵夫人家中举办的宴会上,有幸见到了尊夫人,尊夫人真是愈发地迷人了……” “闭嘴,不许谈论我的妻子!”柯利亚特怒气冲冲地喝道,手掌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头。 “啊,是,是……承蒙尊夫人的抬爱,卑职被邀请晚上到大人家里去为尊夫人讲述关于新科夫诺城海贼的事迹……特地向您通报。” 柯利亚特的脸色发绿,一把揪住了图拉姆的短脖子,恶狠狠地威胁道:“书记官图拉姆阁下,我知道你是克劳德主教手边的红人,而且雷昂大人这些年来也没能抓住你的失误之处给予惩罚。不过,如果你胆敢跨进我家的大门一步,哪怕光是一只脚踏进去,我就要以传播毒素和心怀不轨的罪名处死你!没有审判,也不会通知克劳德主教,只要在我家发现你就立刻处死!你最好记住了!” 急匆匆地说完这些话,柯利亚特象接触到毒素一般把图拉姆扔了出去,丝毫不顾及同僚的礼仪。图拉姆矮而肥胖的身躯在地上弹了几下后直挺挺地翻倒,图拉姆发出了一连串夸张的呼痛声,但随即又满脸堆笑地站了起来诉苦,只是脸上的笑容比哭更难看:“哎哟……柯利亚特大人,当初为了您能够握到阿兰斯伯爵小姐的纤手,卑职可算是竭尽全力的呀……哎哟……卑职差一点还成为大人您和伯爵小姐的主婚人哪……哎哟……疼死我了。” “如果你再不闭嘴,你就再也不用喊痛了。”柯利亚特怒气冲冲地把手放到腰间的剑柄上,语气变得阴沉,图拉姆慌忙用和他那肥胖身躯很不相称的灵活速度逃开了。看着图拉姆的身影在走廊拐角处消失,柯利亚特回头看了看他所引领的使臣,那使臣的身后站着两名青龙骑士团的卫兵,名为保护,实为押送,所以尽管刚才发生了这一幕小闹剧,但那使者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没动。 柯利亚特把他带到了贵宾所用的客房门前,客客气气的请他进去,然后,安排那两名士兵站在门口,用足以让屋内使者听到的声音嘱咐道:“在这里看着,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搅我们的客人——但是,也不允许任何人擅自出来离开!” “遵命,大人!” 两名青龙骑士团的士兵腰杆挺的笔直,精神抖擞地回答——帝国士兵向来严守命令,青龙骑士麾下的士兵在这方面就更出色了。 柯利亚特满意地点头离开,急匆匆地去找上官雷昂商议——他必须尽早结束公务回到家里看着他那好奇心过重的夫人——天很快就要黑了。 另一方面,在王宫花园的一间小屋子里,图拉姆正一边龇牙咧嘴的诉苦,一边向坐在桌旁的主教克劳德报告:“主教大人,您交给我的指令真是太辛苦了——柯利亚特那家伙差点把我活活摔死了。哎哟哟……我的屁股啊……” “也就是说你没能打听到消息。”克劳德轻轻地问道,语气相当平淡,听不出不满意的表示。 “呃……是的主教大人,我什么消息都没能弄到——柯利亚特本人固然被气得七窍生烟,可他身后还有两名大个子士兵恶狠狠地盯着我,我没法子接近那个人。后来他又派了士兵看守,既不让房里的人出来又不让外面的人进去,我连续派了两个送饭的侍女都被打发回来了,我是一筹莫展啊。” “算了,你下去吧。” “是。” 在克劳德主教的面前,图拉姆那些胡搅蛮缠的伎俩一点都使不出来——年老的主教决不会和他多说一句废话。但是也不会不公正地对待他,所以图拉姆虽然没能完成克劳德主教的指示,倒也并不担心。得到了指令,图拉姆讪讪地走了出去,但随即回过头来,很不高兴地嘟哝着:“说起来,主教大人,这还是圣佛朗西斯城中第一次有我们不了解情况的事情呢。如果您同意,我再去跑个两趟——雷昂和柯利亚特我惹不起,难道两个士兵我图拉姆还对付不了?” “柯利亚特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不要太冒险了。” “这时候柯利亚特多半跑回家看着老婆了,他决不会出来的。” 克劳德依然摇了摇头,低声地下了指令:“不必了,未必是什么大事。很快我们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这时候不要再招惹麻烦。” “好吧,既然主教大人这么说——可是主教大人您这两年越来越消沉了。您看看您的手几乎都不能写字了,每次下指令都只能直接告诉……” 图拉姆嘀咕着离开了屋子,克劳德微微一笑,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那手掌消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了,在苍白的皮肤下面隐约可以看见青色的筋络在颤动。克劳德叹息着端起桌上的茶杯,可是茶水却全都泼到了他的身上——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当然是消沉了——我老了,已经快要落下了。不过,新的星辰很快会升起来的,而且即将绽放出更璀璨的光芒……” 年老的主教慢慢站起来,走出了屋子。门外花园中,已经隐约可见满天的繁星,克劳德的眼光落在其中一颗刚刚升起而熠熠闪光的星星上,默默地注视了良久,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在大陆所有的星图上,那颗星都是被标注在星图的最南方,大十字星座的顶端,因此它一直被命名为——南十字星。 满怀着心事,柯利亚特急匆匆地前往上官的书房,青龙骑士正坐在屋子里静静地看书,等待。看见柯利亚特进来,雷昂就微笑着站起来——在私下里他们是亲密的朋友,不必太讲究上下级的礼仪。 “来得迟了一点,柯利亚特。” “是的,很抱歉。大人,路上被图拉姆那个讨厌鬼缠住了,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好不容易才摆脱他的纠缠。” “哦?能摆脱图拉姆的纠缠可不容易呢,就连我看见他也很头痛的。” “算了,大人,不谈这些。您对于林斯塔使者的态度真的那么简单吗?” “我正想听听你的意见呢,柯利亚特。这一年来克劳德主教好像衰老得很厉害,有时候连我说的话都听不清了,哎,要是有能防止衰老的药就好了。” “下官的意思,林斯塔人意图借着我们青龙骑士团的手驱逐那些令他们厌烦了的索菲亚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不错,这样还可以同时收拾对林斯塔王位构成威胁的第二王子克瑞斯,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不过,把我们青龙骑士团看作是可以任人摆布的棋子,林斯塔的大将军麦尔考斯利和那个苏里奈王妃未免也太小看我青龙骑士雷昂了。” “那两个人当然不值一提,可是大人,您不觉得这正是个绝佳的机会吗?” “在大陆上重启战端?进兵林斯塔一举消灭索菲亚王室的余党甚至占领林斯塔全境,然后再进攻新科夫诺城意图统一全大陆?” “正是这样,大人!原来您考虑的比下官考虑的更多……” “柯利亚特,现在你的想法就和我没有成为圣佛朗西斯城城主以前的想法一样,等到你更加成长之后,也许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 雷昂淡淡地说道,对于在政治的靠量而言,青龙骑士雷昂要远远超过他的副官,就连柯利亚特都能想到的事情,雷昂自然一早就想到了。不过,正因为雷昂考虑得更为深远,他的态度又和柯利亚特的截然不同:“当年,在法兰陛下发动大亲征的时候,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一心想要统一大陆全土,追求那大陆第一武将的光辉和荣耀。可是,柯利亚特,自从我在陛下的手中取得了这块封地,成为圣佛朗西斯城的一城之主以后,我的想法就变了。” 柯利亚特惊奇地看着自己的上官,在记忆中青龙骑士一向都很冷静,很少象现在这样激动的——也许,是因为雷昂已经连续两个通宵没有休息的缘故吧。不顾及副官的惊异目光,雷昂自顾自地说下去:“每天我一起床就开始处理这城市的公务,不停的处理,永远会有做不完的公务涌现出来,不管我处理掉多少,都会有更多的公务源源不断地向我涌来,就好像永远杀不完的蛮族人一般。柯利亚特,最初的一段时间,我真是非常厌倦了,如果没有克劳德主教的帮助,我一定坚持不下去的。” “您完全不必这样勤勉的,各类公务自然有相应的人员去处理。” “不错,可是柯利亚特,陛下是任命我为圣佛朗西斯城的城主,他是把这里交给了我来治理,难道我就把所有的事情往下面一推,终日间只是沉迷于练武,打猎?不,那样就辜负了陛下的期待。更何况,圣佛朗西斯城是被我们占领的敌国都城,如果不能让这里的居民感到我们的统治要胜于索菲亚原来的,那么他们就会永远怀念作为索菲亚王都的时代,永远不会真心向我们卡奥斯臣服。所以我越是感到厌烦,就越是咬牙坚持下去,尽管公务占用了我几乎全部的时间,甚至连修行武艺的精力都被占用了,但我却逐渐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柯利亚特,当你走在街上,听见人们真心实意地向你致敬;当你看到又一个丰硕的收获季节来到让所有人笑逐颜开;当你从盗贼的手中又救下一个无辜农民;又或者你发现街道两侧的房屋一天比一天漂亮,人群一天比一天稠密的时候,柯利亚特,你会真正感到一种由衷的自豪感,欣慰的感觉,比打了任何胜仗都要愉快的感觉。” “大人把这里治理得非常好,所有的人都这么说。” 柯利亚特有些哽咽地回答,雷昂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够,柯利亚特,在城里依然有盗贼在活动,昨天我们吊死了两个。虽然他们是咎由自取,可是,那终究是因为我没能为他们提供正当谋生的手段,才迫使他们走上这条路的。柯利亚特,当我看见那被吊死者空洞的眼神时,我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了。” “害怕?大人,不可能吧。” “确实是害怕了,柯利亚特,那是因为我的过错才导致他们犯下死罪的,是我未能尽职啊……” “……” “所以,柯利亚特,现在我特别害怕看见那些眼神,你还记得四年前的大战,我们刚刚进入索菲亚国境,特别是我们最初攻下这圣佛朗西斯城时的景象吗?” “大人……” “眼神,那些害怕的眼神、恐惧的眼神、以及惊疑不定的眼神;老人的、妇人的、孩子们的……那是看着魔鬼的眼神,以前我既不在意也不在乎,可现在不同了。现在,我几乎不敢再面对那样的眼神了,我青龙骑士雷昂不想被人们看作是魔鬼……” “您太激动了,大人,喝下这杯酒也许会好一些。”柯利亚特低声劝慰着,递给雷昂一杯上好的葡萄酒。这是他妻子惯用的办法,每当柯利亚特沮丧或激动的时候,他的夫人,阿兰斯伯爵小姐芙蕾娜总会端着一杯葡萄酒温柔地劝他喝下,然后柯利亚特就会平静下来。看来这一招用在雷昂身上效果也不错,青龙骑士喝下了那杯葡萄酒,显得平静多了。 “啊,是有些激动了。不过,柯利亚特,我是想告诉你,我不想再去进攻别人,不想再看到那些人的眼神。我已经喜欢上了这种走在路上有人向我打招呼的生活,而讨厌那种时时刻刻配着剑的日子了……” 柯利亚特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明白了,阁下。那么下官就去打发走那个使者,我们不介入林斯塔人内部的争斗。” “这样就好,柯利亚特,一切就委托你取处理吧。” 不知是由于喝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先前过于疲劳激动的关系,平静下来的雷昂显得有些困倦了。柯利亚特看到时机已至,便站起来恭敬地行礼告退了。不过,在临出门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有一件事情,大人。” “什么?” “这……请恕下官僭越,这么大的事情,是否有必要向皇帝陛下禀报呢?” 雷昂沉默了,心中暗自摇头——以他对皇帝法兰性格的熟悉,他当然知道一旦向皇帝禀报后的结果,所以先前故意忽视过去。然而,现在既然副官提出了这样的建议,雷昂也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这种可能会改变帝国国策的事件,先前不禀报还可以说是无心疏漏,而现在不禀报可就是存心隐瞒了,就算是他青龙骑士雷昂,也不敢背这样的黑锅。 无奈地点着头,雷昂消沉地回应道:“说的不错,理应向陛下禀报才是。这样吧,我写一封书信说明这件事情,令人送回天舞之城,请陛下亲自裁断吧。” “是否要把那使者一起送到天舞之城去?” 想了想。雷昂摇了摇头:“不必了,从刚才的交谈来看,这家伙有一点小聪明,天知道他在陛下面前会说出什么话来。柯利亚特,我其实并不希望陛下满足他们的要求——还是尽快打发他回去吧,我们只需要把他送来的信件和我的书信一起送往天舞之城就算是很忠于职守了。” “是,大人。” 柯利亚特答应道,突然抬头看见窗外的天色,脸色突然大变——外面已经是晚上了,满天的繁星在夜空中闪耀。 “那么,下官告退了。”说着,柯利亚特急匆匆地试图离开。然而,也许是行动有些急促了,雷昂敏锐地觉察到了副官的匆忙。 “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哦,下官想要早些回家看看,您也知道芙蕾娜已经怀孕而且产期快到了,这几天她的身体又不是太好……可还是那么活泼好动。” 青龙骑士正色站起,脸上满是歉意:“是这样啊,那赶紧回去吧。真是抱歉,拖了你那么久。” “不,不,下官职责所在,自当首先完成公务……下官告辞了。” 说着,柯利亚特一路小跑着离开了。而疲倦的青龙骑士也终于抵挡不住睡魔的诱惑,起身返回内室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青龙骑士团的副团长柯利亚特就很尽职地完成了上官雷昂交给他的使命——他派了一个小队的士兵把那位来自林斯塔的使臣送出了圣佛朗西斯城。虽然柯利亚特没有在那使臣面前明确答应出兵林斯塔的请求,却也没有立即回绝他——在处理这些事情上,柯利亚特要比他的上官圆滑一些。 不过,和上官一样,柯利亚特对这个鬼鬼祟祟的使臣也没抱着什么好感,所以在言辞和态度上也只是保持了最基本的礼仪,对那使者套近乎的言辞和想要贿赂他的试探也没有任何反应。一出圣佛朗西斯城的地界,柯利亚特就自顾自地回去了,那一个小队的士兵依然担当护送指责——或者说是押送。其实他们得到的命令正是把这个有可能给整个大陆带来麻烦的家伙押送出帝国的领地,关键是要防止他自作聪明地跑到帝国本土,皇帝法兰的面前去胡说八道。 所以,当他们走出了青龙骑士团所管辖的地界之后,那一个护送小队也就很快返回了,把那使者连同他的侍从扔在了原地——他们现在不用担心那使者会跑到帝国本土去了,从这里前往卡奥斯必须要经过青龙骑士团的管辖区,而巡逻的部队当然是不会再允许这些人入境的了。更何况,雷昂拿走了他们的国书,这一批人就算到了帝国也无法证明自己的使臣身份了,只会被当作间谍抓起来,处死。 小队长尽最后的礼仪道了别之后,这一队骑兵就回头离去了。那使者满脸沮丧地呆在原地,极目四顾,周围是一片灰蒙蒙的平原。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阴沉沉的,而比天气更加阴暗的,当然是这使者此时的心情。 “完蛋了,全都完蛋了,麦尔考斯利大人不是说他们一定会兴高采烈地答应出兵吗?为什么在林斯塔国内料事如神的大将军到了索菲亚就吃不开了呢?” 这一番话实在是很不恭敬,特别是在现在由苏里奈王妃和麦尔考斯利两人执掌大权的情况下。那使者周围的侍从们都在紧张地窃窃私语。使者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在人前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此时后悔已经迟了。无可奈何之下,沮丧转变成了自暴自弃的愤怒。他索性抛开一切、破口大骂起来:“他妈的,混蛋!骄傲自大的青龙骑士雷昂!自作聪明的大将军麦尔考斯利!两个都是混蛋!混蛋……哈,我维利骂了你们,又能怎么样!虽然我维利只是个小小的文书官,可我仍然看不起你们!还有那个柯利亚特,怕老婆的混蛋!刚才的小队长,虽然不知道名字,更是不折不扣的混蛋!混蛋……” 那使者维利这样认为也并非全无理由——他正好看见了图拉姆捉弄柯利亚特的那一幕闹剧,难免会对柯利亚特平时的生活做出种种猜测。至于那帝国军的小队长,不但拒绝告诉维利自己的姓名,对维利一路上低声下气的搭讪不理不睬,刚刚又竟然当着使者维利的面告诉路上遇到的巡逻部队以后不要允许他们这一行人再入境,当然是丝毫不顾及维利的面子了,也难怪这位林斯塔的使者会如此愤怒。 此后的一顿饭功夫,荒原上充斥着一定会令青龙骑士团士兵勃然大怒的叫骂声,不过,也算是使者维利的幸运吧,并没有帝国的巡逻兵在这里出现——青龙骑士团依然遵循着三年前皇帝法兰保持克制的旨意,并不在这种敏感地段巡逻。 终于,等到维利骂得累了,天也差不多黑了。才有一个较为大胆的侍从走上前去战战兢兢地向主人询问:“现在怎么办?大人?在这里宿营吗?” “笨蛋,蠢货,这种地方能宿营吗?自古以来这种边境地带就是强盗最喜欢出没的地方!蠢货!笨蛋……” 那仆人苦着脸退下去,心中却很是不屑:“若是真有强盗,早就被你刚才那一通大闹引来了,现在居然害怕了……真正的蠢货。” 没有人再敢上去自讨没趣了,使者维利发现了自己的孤立态势,这才惊慌起来:“唉,那些可恶的家伙,把我扔在这种鬼地方了,距离林斯塔还远着哪!” 确实,这里虽然已经离开了青龙骑士团所管辖的地界,但距离林斯塔国境里纳苏尔河还有很远的距离。这一段地方土地贫瘠,又没有什么大的村庄城镇,所以就被青龙骑士团放弃并作为卡奥斯和林斯塔两国之间的缓冲地带了——这两个国家现在名义上依然是处在交战状态中,如果没有这样一段地界必定会引起争斗的。 不过,要说这一段土地完全无人管辖,倒也不尽然——至少,这里不多的几家农户每年的赋税一点都不少交,不过不是交给青龙骑士团,而是交给了一位同时享有卡奥斯帝国和索菲亚王国侯爵爵位的老爷——法尔桑的领主,侯爵麦兰。 林斯塔人,特别是麦尔考斯利的手下对于这位法尔桑的领主可从来不抱好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当初在北陆原会战之后的河滩剿灭战中,正是麦兰的埋伏几乎要了麦尔考斯利的老命。麦兰的行事风格其实和麦尔考斯利颇为相似。两人都是以利益为优先,而且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也正是因为如此,麦尔考斯利对他更为忌讳。这种想法当然会影响到手下人,一想到现在他们正是立身在这样一个人的土地上,维利就禁不住脊背发凉。 “快走,快走,可别让法尔桑的人发现了。” 于是终于决定行动的一队人急匆匆地出发了,他们想要借着夜色的掩护尽快离开这里。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从这里到达里纳苏尔河至少还有十几天的路程呢,不过晚上行动多少带给人一点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一直持续到他们发现道路前方有一支灯火通明的队伍在等待他们为止。 “那是……盗贼团吗?” 一名侍从惊恐地叫道。如果这位使者维利先生还有气力,他一定又会大声斥责“蠢货,笨蛋”了——盗贼团是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而且也不会点着火把在前面等待。不过,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出现的,如果不是盗贼团,那就是……使者维利这边的队伍个个都大惊失色——他们终于碰到了最不想碰到的人。 相对于这边的惊恐不安,那边的队伍倒是个个得意洋洋,为首的一个人更是满面笑容地迎上来,空着双手,看起来也没什么恶意。 “那边的就是林斯塔来的使者吗?我的名字叫做玛考利,法尔桑侯爵麦兰大人的副官。奉了麦兰大人的令喻,前来迎接阁下,略尽地主之仪。” “多……多谢了,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要赶快回去……” 维利的脸色变得苍白,他只是麦尔考斯利手下的一个小小文书官而已,甚至不能算是林斯塔朝廷的官员,最多只是麦尔考斯利私人的家臣而已,何曾被人以“阁下”相称过。别看他刚才把卡奥斯的青龙骑士,林斯塔的大将军个个都骂得一文不值,但现在真正遇到了统军作战的将军,维利的两腿就情不自禁发软了。虽然是在拒绝,可语气说什么也硬不起来。 “啊,哈,别担心,麦兰大人决无恶意的,我可以用自己的男爵爵位担保。你们来的时候我们没得到消息错过了,如今岂能随随便便地让使者阁下离开呢?哈,那样不是太没有礼貌了吗?我已经在这儿等了好几天了,请跟我来吧。” 对于一向乐天派的玛考利来说,使者维利这种并不坚决的反对影响不了他的态度,没等维利再说出反对的意见,玛考利就用单手握住维利坐骑的缰绳,半强迫地把维利向他们的阵营中带过去了。 第五章 无奈之战斗 初升的太阳照耀在宽广的平原上,一条宽阔的道路蜿蜒着通向前方。初春时节的三月,这正是一个充满花朵和蜜蜂的季节。大道两侧布满了芍药、罂栗、紫花地丁、延命菊、桃花、金盏花等各式各样的花丛,各种各样的花瓣在道路上飞舞着,呈现出不一样的美感。往常,在这条道路上总是云集了不少来自各处的商人,而这些日子道路上却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旅人的踪迹。不过,随着一阵阵密集的马蹄声响起,一支军团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将久违了的喧闹带回到大道上。 以白底蓝十字为徽记的军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自从索菲亚王国的“黄金甲骑士团”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全军覆没以后,这白底蓝十字的军旗几乎一度从大陆上消失,不过,在克瑞斯、杰克佛里特、贝尔夫德斯等人的不懈努力下,这一面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军旗终于重新得回了属于它的尊严——至少目前在林斯塔的境内,没有任何人认为林斯塔本身的近卫军能够与寄居于此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相抗衡。如果想要抵挡住皇家骑士团的强大攻势,苏尔雅城就是惟一的屏障了。 “正是因为有这种想法,麦尔考斯利之流才敢于再三的向我们挑衅,甚至勾结帝国。” 克瑞斯满心不悦地自语道。他微微皱着眉头,纵马奔驰在队列的最前方。自从做出了强攻苏尔雅城的决定之后,凯亚斯城就取消了原计划克拉里克王的葬礼,而聚集所有到达的林斯塔诸侯召开大会,严词斥责麦尔考斯利等人仓促举行国葬和新王登基典礼的行为,最主要的是他们公布了麦尔考斯利伪造国书向帝国投降的罪状,并以此为号召,要求所有贵族前往苏尔雅城反对麦尔考斯利的野心。在这样的名分下,以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为主力,加上大大小小数十个林斯塔诸侯的私人卫队组成了讨伐军,并立即向苏尔雅城进发了。 事实上诸侯们并没有多少兵力——他们都是来参加葬礼的,并非出征作战,当然不会率领大批军队。不过克瑞斯也根本没指望他们参战,他只要求这些诸侯参加并亲眼证实他们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战力就可以了——只要他们知道了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强大,以后在皇家骑士团返回索菲亚以后这些人也就会保持对索菲亚的友好态度了。另外,他们的存在至少可以向苏尔雅城证明:诸侯们是站在凯亚斯城这一边的。 而之所以取消葬礼,是因为克瑞斯正式表示不承认麦尔考斯利和苏里奈王妃擅自为克拉里克王举行的葬礼——他这个身为人子的并不在场,所以要等攻下了苏尔雅城之后举行一场更正规和更盛大的葬礼。相应的,新王卡勒夫的登基是否承认也就很难说了,不过在这一点上没人再敢向他提问了。 讨伐军在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正如克瑞斯的预料,林斯塔军惟一能够凭借的只有苏尔雅城的地利,所以他们决不敢出城应战。很快的,前锋部队已经能够看到林斯塔国都的城壁了。 在道路的尽头,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城垛和高耸的塔楼。因为是因山而建的关系,那座城的规模气势远比一般平地起城的城市大得多,在周围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更显得坚不可摧,给所有人都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苏尔雅城,林斯塔的都城,难攻不落的名城……想不到竟然要由我亲手来打破它的不落之名。”克瑞斯眯起眼睛,远远眺望着这座给他带来许多困扰和思绪的城市。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然而,此时的克瑞斯在他人眼中看来,这位骑着白色骏马,有着一头灿烂金发,身披黄金铠甲的俊美青年当真如同神话传说中引导胜利的太阳神阿波罗一般,令人不敢仰视。 当然,也有人不怕那耀眼光芒刺伤眼睛的。这个人当然就是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了。说来奇怪,虽然小时候从未谋面,但阿斯尔对于克瑞斯一直有着比亲兄弟更亲密的感情,对他的行动更是无条件的信任。不过,阿斯尔也从来不会象其他人那样在克瑞斯面前感到自惭形秽。这也许和身份有关,但更多可能是从小受了莱恩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影响。 “克瑞斯,你真的决心攻打苏尔雅城吗?这里毕竟是你出生的地方呀。” 敢于在克瑞斯面前说出这样意见的,也只有阿斯尔一个人了。相对于表兄弟的直率,克瑞斯只是淡淡一笑:“不错,我是出生在苏尔雅城中。但是在记事之前我就离开了,而且还是很悲惨地离开……我在这里没有回忆,如果说有的话,也只是后来和你们一起回到苏尔雅城之后的事情了,而且并没有令人愉快的回忆——群臣的不信任、对手的阴险、以及……北陆原会战后城内居民们对待我的态度,更是让我永世难忘的回忆啊。” 相对于克瑞斯的悲观和失望,阿斯尔尽力想让他察觉到光明的一面:“克拉里克舅父还是很钟爱你的,他甚至想要把林斯塔的王位……” 克瑞斯猛然回头,举起一只手,毫不客气地阻止了阿斯尔的继续发言。不知为何,在这件事上,克瑞斯的态度始终出奇的固执,即使是阿斯尔也没有任何通融劝说的余地。 “父亲大人确实对我关爱有加,不过那是在我长大成人,有了足够自保和威胁他人的能力以后对我的补偿心理而已。并不是在我小时候就一心一意地爱护我,照顾我,为了避免对我的伤害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哦,亲爱的阿斯尔表兄,每一个王室家族都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林斯塔王室也是一样,有很多事情,您并不知道,所以您也不能代替我做出决断。” 克瑞斯以前从来都没有这样正面冲撞过阿斯尔,这一次的态度可以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不过幸好,阿斯尔从小到大和莱恩斯相处得久了,早就习惯了他的无心顶撞,所以对此一点都不介意。反而主动提出了道歉:“哦,真是抱歉,克瑞斯,我不该提到这件事情的。” 此时克瑞斯也觉察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激烈了,有些惭愧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您瞧,亲爱的表兄,苏尔雅城就在前方了,很快的,我们又可以在王宫中的花园里散步了,而且不用再担心任何人的窥视……” “这么有把握吗?克瑞斯?苏尔雅城的城壁可是大陆南方最坚固的。” 阿斯尔有些担心地说道,他自己当初就亲眼看见过卡奥斯帝国铁甲骑士团攻城时的惨象,尸如山积,血流成河。就算是那样铁甲骑士团也没能攻下苏尔雅城的护城壁。相对于他的紧张,克瑞斯愈发潇洒自若:“我当然知道苏尔雅城的坚实——外围的防御设施大多数还是我亲手布置的呢,我当然不会蠢到去敲打城壁的地步。您就等着看吧,最多十天,您一定能在苏尔雅城王宫的花园里散步。” 阿斯尔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表兄弟,怎么也想象不出克瑞斯的强烈自信从何而来。不过他也很清楚,克瑞斯许下的诺言,一向是不会令人失望的。 从看到苏尔雅城高耸的护城壁到终于来到苏尔雅城下,还要经过整整一天的行程。到次日上午的时候,讨伐军的大队人马就聚集在苏尔雅城门的前面了。当然,城壁的大铁闸早已放下,城头上站满了防御的士兵,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 “请卡勒夫王兄出来,我想和王兄说话。”克瑞斯纵马立于城门前,高声呼喝。城头上顿时起了一阵骚动——林斯塔国第二王子克瑞斯的赫赫威名这里无人不知,虽然早就知道克瑞斯一定会出现,可当他终于站在苏尔雅城的城头下时,所有的林斯塔军还是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是克瑞斯殿下!” “是那位无敌的第二王子吗?他终于来争夺王位了!” “我们不可能赢的,没有人能够胜过他!” 面对士兵的纷乱,军官们只能用这样的说辞进行安抚:“怕什么!他现在站在城墙下面,进不来的!” “就算是克瑞斯殿下也不可能攻下苏尔雅城的!” 这是他们恢复士气的惟一理由了,这条理由总算起到了一点效果,城头上渐渐平静下来,也有人跑到王宫报告去了。 克瑞斯的呼喝很快得到了回应,不过,来到城头上并不是克瑞斯所要求的林斯塔新王卡勒夫,而是一直把他看作眼中钉的麦尔考斯利本人。 “哈,我以为是谁。原来是第二王子殿下亲自驾临了,殿下这一次来,是想要向新近登基的卡勒夫陛下宣誓效忠的吗?” 由于确信自己站在绝对安全的地方,麦尔考斯利居然大着胆子向克瑞斯挑衅起来。克瑞斯抬起头,冷冷地注视着麦尔考斯利,站在城头上的这位林斯塔大将军顿时收敛了笑容,感到脊背上一阵阵发凉,他不由自主地擦了擦额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冒出了冷汗!不过,不管怎么样,麦尔考斯利还是得硬着头皮撑下去——除了他以外再没有人敢于面对克瑞斯了。 “我要与王兄说话,请卡勒夫王兄出来。” “呵,殿下,卡勒夫陛下忙于处理政务,无暇接见。殿下有什么事情,不妨由下官代为禀报吧——下官不久前刚刚蒙陛下恩典受封为林斯塔的大将军,也算有能力决定一些事了。” 克瑞斯冷笑了一声,眼中的神色愈发凌厉。 “忙于政务?城门紧闭也有政务可忙吗?什么大将军,不过是那个女人的狗腿而已!” 城头上,麦尔考斯利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克瑞斯的斥责正中他的痛处——在苏尔雅城内也一直有人议论他的官位是靠奉迎苏里奈王妃得来的。但公开被人这么揭短,却还是第一次。 “克瑞斯殿下,下官一直以礼相待,殿下却为何一再口出恶言?难道殿下以为现在还是克拉里克陛下在位之时吗?哼哼……殿下纵然天纵神武,却也并非天下无敌吧。” “指望青龙骑士团吗?愚蠢而又自作聪明的侯爵大人,不要忘了,我四年来全力备战的目地就是有朝一日反攻圣佛朗西斯城,索菲亚皇家骑士团早就有和青龙骑士团对阵的觉悟了,只是……青龙骑士雷昂会象你想象的那么愚蠢,放弃自己的封地,把全部兵力带到林斯塔来帮助你么?” 克瑞斯悠然自若的一番话重重刺激了麦尔考斯利的心病——他一直最担心的就是两件事:青龙骑士团能否击败克瑞斯——虽说青龙骑士团被称为大陆最强军团,但麦尔考斯利并未亲眼见识过他们的实力,而克瑞斯的厉害他可是亲眼目睹的,更何况有索菲亚的第一大将杰克佛里特相助。另一方面,雷昂是否会率军前来也在未知之数,麦尔考斯利根据自己的判断认为卡奥斯的皇帝必定需要借口挑起战争,但青龙骑士是否想开战就很难说了——这些年来青龙骑士团的士兵表现得比林斯塔军更为谨慎,一点也不象有志统一整个大陆的样子。虽说他派去的使者维利是所有可信任部下中口才最好的,但他能否说服青龙骑士,麦尔考斯利可是一点都没把握。 城头下,克瑞斯依旧在冷冷地讥刺他:“至于你自己,麦尔考斯利,你真的认为藏身于苏尔雅城中就安全了吗?这里的城防是我当初一手布置的,苏尔雅城壁的弊端缺陷我了解得可要比你透彻!麦尔考斯利大人,我其实并不想看到索菲亚和林斯塔两国自相残杀。你还是赶快开城投降吧,我可以不追究你的罪责……” 说到最后一句,克瑞斯口吻中有了一点劝诱的意味,不过,他的劝说能力可远远及不上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再加上脸上无法掩饰的冷漠神情,不但未能安抚麦尔考斯利,反而刺激了他。 “住口!黄毛小子!” 城头上,麦尔考斯利终于失去了镇定,恼羞成怒了:“本官一直尊称你一声‘殿下’,你就真的以为本官怕你么?回头看看,你们索菲亚军确实很强大,但是以骑兵为主。想用骑兵攻城?你也太看不起我们林斯塔人了;如果你想要长期围困,我也有耐心陪你玩——苏尔雅城的存粮一向是大陆所有都城中最多的;至于城内的缺陷……哼哼,黄毛小子,大约你还指望斯格比的帮助吧?我可以告诉你,斯格比早已被囚禁起来了,现在我国上下一心,全力抗敌,你别指望苏尔雅城会有内奸!” 城头下,克瑞斯眉毛一扬,突然纵声哈大笑。那笑声中带了深深的轻蔑之意,更带了无比的自信。城上城下,所有人都用万分惊异的目光看着这位俊美青年,他们大都猜想克瑞斯一定会用最为激烈的言辞反驳麦尔考斯利,然而,他们都错了。 林斯塔的第二王子骤然举起了他的圣地之枪,笔直地指着城头上的林斯塔大将军,用那清冷如冰的眼神注视着麦尔考斯利,口中却一言不发。 城头上,麦尔考斯利如遭雷击一般,腾腾腾接连后退了几步,最后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他想干什么?紧锁城门!紧锁城门!” “所有的城门全都锁死了,大人。” 卫兵反复地向麦尔考斯利报告,然而,这位林斯塔的大将军却充耳不闻,只是神经质地反复叫喊:“紧锁城门!千万不能让他进来……” 当晚,在召开完了决定下一步行动的军议会之后,克瑞斯漫步走出营帐,眼光不由自主地射向前方夜色中灯火通明的苏尔雅城——讨伐军在苏尔雅城的正面下寨宿营,苏尔雅城里面当然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夜光中城头上密集的火把宛如一串串华美的钻石项链缠绕在美人的脖子上,而连同护城壁共有四道城墙上都不惜工本地点满了灯火,更增添了光芒的层次感。 “真美啊!如同传说中天父丘里斯的宫殿一般。”尽管心中对这座城并没有什么好感,克瑞斯还是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心里话。克瑞斯本就是一个对美学极为敏感的人,就连用兵也追求华丽和盛大的特色,更不用说面临这罕见的美景了。 “确实很美,但这也说明了他们防卫森严,我们完全无隙可趁。” 与克瑞斯不同,杰克佛里特是个注重实效的人,同样的景色带给他的感想和克瑞斯完全不同。“您看是不是派人试探性地攻击一次,现在我军的士气很盛。” 杰克佛里特低声询问,事实上刚刚的军议会中就有将官主张先强攻一次再说,不管能否成功,试探一下林斯塔军的战斗力也是好的。 “我的‘斩队’虽然是骑兵,但下了马攻城也一样的骁勇,就请殿下给我修戈兰斯一次证明实力的机会吧!” 军议会上战意最盛的当数两位新近加入的中队长——他们急需要通过战斗证明他们的能力,取得使他们有发言权的武勋。所以,就连一向主张稳妥的巴尔哈姆斯都建议发起一次试探性的攻击。 不过,他们的建议依旧被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苏尔雅城的城防部署当初是我一手建立的,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凭我们的实力要想从正面攻克苏尔雅城是不可能的。所以任何程度的试探只是白白损耗兵力而已,而为了日后与青龙骑士团的交战,我不想有任何不应有的损伤。” 即使是现在面对杰克佛里特提出的要求,克瑞斯依然用这样的理由加以拒绝了。 “可是殿下,难道我们就此进行长期的围困作战吗?那个麦尔考斯利虽然自作聪明,但他有一点说得不错——苏尔雅城中早就囤积了大批的存粮,又有二十个中队的兵力,如果他们坚守不出,我们也奈何不了他们的。” 克瑞斯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终于回过头来回答杰克佛里特:“不,杰克佛里特将军,我并不打算长期围困苏尔雅城——卡奥斯帝国的皇帝也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尽早攻下苏尔雅城,结束林斯塔国内的纷争,是基本的策略。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一定要采用强攻的方法。” “苏尔雅城的防备有破绽吗?那座城好像不存在可以被人利用的薄弱环节啊。”杰克佛里特忧心忡忡的说道,当初初到林斯塔的时候,为了确保苏尔雅城的安全他曾经仔细寻找过这座城的薄弱处,结果一无所获。现在负责守城的麦尔考斯利,虽说克瑞斯瞧不起他,但他毕竟是能成为林斯塔大将军的军官,不会露出明显的破绽予人。 克瑞斯抬起头,嘴角边带了一丝自信的笑容:“天下间不存在完全没有破绽的事物,城塞守备也是一样。只要是人在防守,就不会没有缺陷的……” 同样的夜色,同样的月光照耀下,另有一支部队正在急匆匆地进发,目标正是林斯塔的国都苏尔雅城。这支部队的数量比起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略少了一点,但也拥有了九个中队的战力。 “呵,维利阁下,您尽管放心地回去禀报麦尔考斯利大将军好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象青龙骑士雷昂那样目光短浅的。” “是,是,想不到竟然是侯爵大人您在关键时刻拔刀相助,敝主人一定万分的感激。” “嘿嘿,以前因为贵上官是听从克瑞斯那个黄毛小子的调遣,而本官又恰好不得不听命于斯泰恩保克那头蛮牛,我们之间才有了一点小小误会。不过,眼下事过境迁,那点不愉快本官早就忘了,哈,相信贵上官麦尔考斯利大人也不会一直把这点小事记在心上的。” 这位得意洋洋自吹自擂的,当然是索菲亚境内与青龙骑士雷昂同享帝国侯爵封号的法尔桑领主麦兰了。此刻,他把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所有家底全都带了出来——为了拥有能实现自己野心的实力,麦兰这几年来拼命地扩充军备。不过一座法尔桑城堡所能供养的军队毕竟有限,所以麦兰到现在一共也不过拥有了十支中队。当然了,这个数量虽然称不上可以傲视群雄,却也快赶上一支军团的规模了。以一镇诸侯来说,更是了不起的强大军力了。 不过,虽然拥有了一定的武力,但比起位于他西面的林斯塔及索菲亚联军,以及东面圣佛朗西斯城的青龙骑士团这那两大势力来说,夹在中间的麦兰实在是弱小的存在。虽然他可以成为天平上一枚很有分量的砝码,但要想达成麦兰的野心——成为与这两大势力分庭抗礼的第三强者,他这位法尔桑的诸侯还需要一个机会。 如今,这机会终于来了,而且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至少在麦兰的眼中是这样。 “那么就请维利阁下立即回去向麦尔考斯利将军禀报,我麦兰愿意为林斯塔王国的安宁略尽绵薄之力。对于贵国的新王卡勒夫陛下也抱有十足的敬意,为此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是,是。” 那使者原本是兴高采烈地一迭声答应——不管怎么样,他为主人找到了一支援军。不过,当他听到麦兰最后那有些极端的诺言后,禁不住半信半疑起来:“这……请恕卑职失礼,麦兰将军您为什么要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们林斯塔呢?毕竟,我们曾经在战场上敌对过的。” “这个嘛……” 法尔桑的领主这才发现自己过于得意之下表现的有些过火了。不过,他毕竟是个老谋深算的诸侯,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嘿嘿,想来您也听说过,维利阁下,我麦兰以前曾经是索菲亚的臣子,不过在三年前已经主动投效到了卡奥斯的阵营,而且还全力追杀过那个自称为索菲亚王太子的小子,所以,那些索菲亚余孽一口咬定我麦兰是什么‘叛国之臣’,嘿嘿,所以我这一次一定要亲手抓住那些可恶的索菲亚人,向皇帝陛下证明我的忠诚。” “哦,哦,卑职明白了。” 维利自以为了解地连连点头——就象大多数作了坏事无法回头的罪犯一样,这位法尔桑的领主既然已经背上了叛国的罪名,也就只能孤注一掷全力追杀索菲亚的王太子了。至少,维利心中确实是这样理解麦兰行动的。这也打消了他的困惑,维利高兴地点点头:“既然这样,卑职就立刻回去向麦尔考斯利大将军禀报:法尔桑的领主大人倾尽全力前来相助了。卑职一定把大人的书信亲手交给大将军。” “还要请维利阁下在大将军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表明我们的好意。” 麦兰盯着维利坐骑上沉重的行囊袋,意味深长的笑着。林斯塔的使者也贪心地笑了起来——这一次他本来带了不少礼物打算贿赂青龙骑士团的将官,结果却一件都没能送出去。而他自己却收受了法尔桑领主的大批贿赂,行囊袋愈发地沉重了。 “侯爵大人尽管放心,卑职一定尽力。”维利谄媚地笑着,催促着来自法尔桑的侍从出发了——他原来的那些侍从因为听到了他在荒原上发泄的不满之辞,又知道他收受麦兰贿赂的事情,所以就要求麦兰把他们处置掉了,新换了一批法尔桑人,这些人到了林斯塔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不用担心他们会泄漏机密。 看着这一批人在小路上消失,麦兰阴森森地冷笑了一声,挥手示意全军扎营休息。这时,副官玛考利急匆匆地凑了上来:“大人,您不是下令我们连夜急行军赶到林斯塔的么?为何突然又下令休息?” 很不高兴地哼了两声,麦兰没好气地回答道:“急行军做什么?急着到林斯塔去送死啊?” “可是刚才您还……” “那是做给那个笨蛋使者看的!真要命,我的副官怎么也这么笨!” 虽说遭到了长官的斥责,但一向乐天的玛考利倒丝毫的不以为意,呵地赔笑了几声。 “请恕下官愚昧,对于侯爵大人的神机妙算,下官始终都猜不透。” 这一句奉承恰到好处,法尔桑的领主大人顿时精神大振,得意洋洋地向玛考利解释起来。不过那与其说是解释,还不如说是自我吹嘘来的合适。 “嘿嘿,玛考利,我想你还不至于愚蠢到认为我这次出兵真的是帮助林斯塔人镇压索菲亚人吧?” “当然,下官原来就在想您决不会为了林斯塔出兵的,谁知道竟然错了。” “嘿嘿,当然错了。我正是为了林斯塔而出兵的,不过,不是为了那个愚不可及的麦尔考斯利,当然更不是为了那个丑八怪卡勒夫国王,而是为了林斯塔广大的国土和丰裕的粮仓。” “原来大人您的志向就是林斯塔的王位?” “嘿嘿,王位倒不在乎,关键是看谁掌握实权——现在那个头戴林斯塔王冠的卡勒夫小子不就是个傀儡吗?谁的手中有军队谁就能掌握实权,现在那个麦尔考斯利,还有那个克瑞斯小子正是依靠这一点才能那么神气活现的——归根结底,军事实力决定一切!” 麦兰越说越得意,满口的唾沫星子飞溅出去:“这些年来我虽然尽力发展军力,但是法尔桑这地方太小了,土地贫瘠,收成又少,养不活多少部队。如今难得天赐良机,以富产粮食著称的林斯塔发生内乱,正是我们趁隙夺取的大好时机啊。只要攻下了林斯塔,我们就有足够的粮食发展军备了。嘿嘿……别看林斯塔国小民弱,在我麦兰的手上还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 “但是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有二十个中队的实力哪,而且还有我们索菲亚的皇家骑士团在那边……” 与麦兰不同,玛考利依旧把自己看作索菲亚王国的子民。麦兰不大高兴地哼了一声,却也没兴趣去纠正他——他也从来没把自己看作是卡奥斯帝国的忠实臣子。 “所以我才下令全军放慢速度前进,一边拥有坚不可摧的苏尔雅城墙,另一边拥有杰克佛里特这样的猛将和被称为‘奇才’的军师……嘿嘿,这场战争有热闹可看了。最好是他们能两败俱伤,这样我就可以大模大样地坐享其成了。” “如果不是这样呢?” 玛考利很不识时务地打断了上官的美好幻想。麦兰不高兴地回答道:“那我们可以继续等呀,等到其中一方失败为止,另一方必然会有损伤。然后……” 玛考利终于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状:“哦,下官总算明白了。所以慢慢地行军也没关系,等到他们打完了我们再介入。” “嗯,就是这样。”看到副官总算开窍了,麦兰高兴地说道。不过,想通了的玛考利立刻又提出了一个令他措手不及的问题:“我们可以趁他们一方战败,另一方有损伤的时候介入,那么万一我们打败了剩下的对手自己也有损伤以后,青龙骑士团趁机介入怎么办?他们的实力可比咱们强得多,而且名义上,雷昂大人是帝国在这里的最高统帅,不管做什么都可以的……” “呃……这……”麦兰确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愣了一阵才回答道:“这个嘛……青龙骑士雷昂应该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吧。” “那大人您自己岂不是……” 玛考利没敢再说下去,但麦兰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先是一阵红一阵白,终于高声怒骂起来:“滚开,你这个蠢货!” 乐天派的玛考利这一次再也保持不住笑脸了,他哭丧着脸离开了。留下法尔桑的领主一个人坐在地上叽咕:“大家都是帝国的侯爵,他应该没有理由进攻我吧……” 奔腾汹涌的额尔古纳河自发源地一路向东,在林斯塔平原的松软土地上冲刷出了宽广的河床,也为这里的农业提供了充沛的水量。然而,就在它与阿末儿河的交汇处,这两条大河却遇到了巨大岩石山的阻挡。水流不能冲刷走硕大无比的石山,只能从旁绕行,同时在石山下切出了笔直光滑的峭壁。 这峭壁就成为了构筑在石山上的苏尔雅城之天然屏障。多少年来,苏尔雅城的背面始终是被认为最不可逾越的天堑。没有人能够立足在悬崖下奔流的河水中,更没有人能越过那重重的峭壁爬上来。因此苏尔雅城的防卫设施几乎全都集结在坡度平缓的山丘正面,对于背面的悬崖,一向被认为是最安全的区域而设置最重要的场所,例如粮仓和重要的工场。 “真是险要极了!”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从下面观看苏尔雅城的景象。杰克佛里特禁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正因为其险要——所以才会被认为是不可逾越的天堑——所以才会被掉以轻心——所以才有被攻破的可能。” 站在阿末儿河边,克瑞斯抬头仰视着那似乎高不可攀的黑色悬崖,嘴角边带着自信的微笑。在黑色悬崖的顶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屋子,那些都是城内作坊和工匠的住宅,随着天色逐渐昏暗而陆陆续续地燃起了灯火,使得那悬崖顶上宛如另一个世界。 “原来殿下从一开始就打算从这里突破?” 扛着数倍于自己体长的大剑,修戈兰斯紧紧的跟在杰克佛里特身后——克瑞斯终于满足了他求战的愿望,同意他率领“斩队”放弃战马参加这一次的行动。除了修戈兰斯中队之外,杰克佛里特也率领本部跟随其后。另外,还有向来都跟随克瑞斯的莫利菲,他的剑士中队本就是步兵,参加这种攻城战那是天经地义的。当然还有克瑞斯自己直属的弓箭队,一共四支中队进行这次行动。 另外一名新近加入的中队长巴尔哈姆斯虽然没能得到跟随出战的机会,但他却得到了更大的殊荣——克瑞斯指派他协助老伯爵贝尔夫德斯一起指挥仍在苏尔雅城正面威慑敌军的其他中队。名义上是协助,实际上老伯爵早已因为年龄关系而无力指挥了,克瑞斯把实际的指挥权力交给了新近加入的巴尔哈姆斯,等于说承认他是自己的分身,这怎能不让年轻的子爵欣喜若狂。 “骑兵部队和拜伦贝克的枪兵队在正面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我们从背后攻击。注意,一有机会就要在正面配合,但是决不要付出无畏的牺牲。还有——必须要确保阿斯尔殿下的安全。” 这就是今天白天,清晨时候克瑞斯给巴尔哈姆斯的作战指令,年轻的子爵一口答应了。他毕竟是从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的正规将官,对于这种佯动作战并不陌生。 很快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在林斯塔城的正面进行了频繁的调动。苏尔雅城头上立刻一片纷乱,麦尔考斯利也匆匆从城里赶来观察形势。皇家骑士团的部队在正面摆出了攻城的架势,使得守备的林斯塔军大为紧张。 “终于要开始了——即将面临第二王子的攻势了。” 林斯塔的军人们这样想着,做好了防御战的准备。然而,城头下的索菲亚军闹腾了一阵后就没了反应,阵形又匆匆地解散了。 “到底怕了苏尔雅城的坚固,不敢轻易尝试。” 麦尔考斯利用这样的言辞安慰惊恐不安的军士们,不过他倒也不敢掉以轻心,下令继续严密监视。 不久以后,索菲亚军摆出了另一种阵形,目标似乎是苏尔雅城的城门。 “全力保卫铁闸!” 城头上的麦尔考斯利立即作出了反应,但也并不紧张——第一道护城壁的铁闸曾经在与铁甲骑士团的战斗中被破坏过,后来被修复了,而且比原来更加坚固——可以说,除非有斯泰恩保克那么恐怖的冲击力,否则休想破坏那道铁闸门。 索菲亚的骑士们举起冲城锤比划了好一阵子,又颓然放倒,过了一阵子,冲锋阵形甚至解散了,又是一场虚惊! 就这样,整整一天内索菲亚军不停地变换阵势,有几次骑兵都开始奔跑了,但每次都在最后关头偃旗息鼓了,反复的折腾下来,林斯塔的军人们个个莫名其妙。 “索菲亚人到底想做什么?” “也许是体力过剩了,在做临战前的最后演习吧。” “我们没必要跟着他们的步调跳舞,不必再搭理他们的闹剧。” 麦尔考斯利很没趣地评论道,然后自己返回城中休息了。长官尚且如此,士兵们的戒备自然也渐渐放松下来,然而,林斯塔人却没有发现,在这种反复的折腾中,索菲亚军的四个中队悄悄消失了。 第六章 城防弱点 等到傍晚降临,城下的索菲亚军收兵回营的时候,有四个中队的兵士悄悄地隐藏下来,沿着城头上观察哨的死角悄悄地绕到了苏尔雅城的背后,两条大河边的悬崖下。 “再等一会儿,水势就会更加小了,那时候就会露出可供立足的沙滩地。” 看着峭壁下面渐渐扩大的一小块沙滩,克瑞斯微笑着说道:“虽然不象海水那样有明显的潮汐起落,但阿末儿河的河水每天还是有固定涨落时间的,而在水势最小的时候,靠近峭壁的地方就会露出常年冲积形成的一小片沙滩来。这时候偷袭者就可能接近峭壁,继而设法攀援上去。” “原来苏尔雅城还有这样的弱点,难怪殿下说对于苏尔雅城防的弱点了如指掌。” 杰克佛里特由衷地赞叹道,而克瑞斯却摇了摇头,笑道:“杰克佛里特将军不要误会,其实苏尔雅城的城防本身是没有弱点的,这片沙滩只有在冬季水势较少的时候才有可能露出水面,现在虽然是三月份,但上游的浮冰大坝尚未融化,所以阿末儿河的河水依然较浅,这片沙滩才有可能露出,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即使是现在,只要上面有一个小队的士兵防守,当我们登上沙滩的时候抛石或是射箭,沙滩上无地可闪,任何人都休想活命的——而在我的城防计划中,这里是派了两个小队的兵士轮番值守的。” “什么?” 正准备登上渡河木排的杰克佛里特愕然止步,神色惊异地看着克瑞斯。而后者却毫不在意地微笑着,亲自指挥莫利菲走上了木排,率领着一部分的兵士向沙滩驶去。 “不必担心,杰克佛里特将军。苏尔雅城的城防没有弱点,但现在的苏尔雅城却有可以被利用的破绽。” 克瑞斯走到杰克佛里特的身边,用充满了自信语调的声音轻声解释道:“破绽在于防守的人,麦尔考斯利的守城策略完全是照我从前拟定的方案进行的,而我的城防计划书中并没有说明在这里派两个小队值守的原因。” “难道他就没可能发现过这沙滩吗?” 克瑞斯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自傲的神色:“要想知道这沙滩的秘密,首先要了解阿末儿河每天涨落的规律;还要清楚河水上游的气候情况——阿末儿河上游的浮冰大坝每年会阻塞河道,迫使河流转向分流,从而影响下游的水势,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了解的;而且,更要熟悉冲积沙滩形成的可能性。这一切,我也是作为吟游者四处流浪的时候才了解到的,麦尔考斯利贵族出身,不可能知道这些。” “可如果麦尔考斯利真是完全照搬了您的策略,那他也很有可能在这里派上两个小队的兵士——尽管他不知道原因。” 杰克佛里特很谨慎地说道,克瑞斯点点头,但唇边的笑容愈发灿烂:“不错,但是那样反而会帮了我的忙。” “这……下官愚钝,还是不能明白。” 克瑞斯又轻声笑了笑,开始解释:“那天麦尔考斯利不是说么,他已经把素来亲近我的斯格比囚禁起来了。” “是啊。” “可是斯格比担任的可是副军团长的职位,手中掌握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近一半的兵力。就算麦尔考斯利能够囚禁斯格比一个人,他也不可能把半个王家近卫军团囚禁起来的。” “那当然不可能的,他必须要保留足够的兵力守城呢。” “所以,必然会有一些忠诚于斯格比的中队让他感到难以安排吧。就算可以把中队长再囚禁起来,但底下的小队长却是不可能被囚禁的——没有了基本的指挥官,士兵们就会立刻散乱掉。” “当然是这样,不过他可以安排那些小队到不重要的的位置上去。” 克瑞斯笑着拍了拍杰克佛里特的肩头——他的个头现在已经与杰克佛里特一般高大了。 “杰克佛里特将军,如果你处在麦尔考斯利的位置上。苏尔雅城的正面防御需要和我面对面,当然需要安全可靠的部队。那么你会把那些不怎么令人放心的部队调派到什么地方去?” “当然是距离殿下远远的,越是不可靠的部队越是要安置在远离战场的位置,以免他们受到殿下的影响临阵反乱……远离战场的位置……这里是最远的!” 杰克佛里特突然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明白了,下官全明白了!麦尔考斯利并不知道殿下在这里调派值守部队的用意,所以他一定会把最不可靠的部队调来这‘不重要’的位置上,而那些部队是一定会为殿下效力的。” 克瑞斯微笑点头:“正是这样,假如我估计不错,上面应该是斯格比的直属中队在防守。那么,我们出发吧。” “请等一等,殿下。” 杰克佛里特依然没有挪动脚步,而且还伸手阻止了克瑞斯登上木排的打算。 “这些毕竟只是猜想而已,如果上面的部队并非斯格比将军的直属中队或是他们不愿为殿下效力,那殿下的处境就太危险了。请让下官先过去试一试吧。” 克瑞斯摇摇头,神色极为坚定:“不行,杰克佛里特将军,只有我去才有用。不必担心,我的判断不会错误。” 杰克佛里特无奈地点头:“好吧,那么我与殿下一起过去。” 然而,他的好意又一次被阻止了。 “沙滩上容不下许多人,只要我和莫利菲在那里就够了。” 看着杰克佛里特惊愕的神情,克瑞斯又笑着说道:“等到我上去之后,就会指派上面的兵士扔绳子下来,让下面的士兵爬上去。到时候就要借重将军阁下的勇武了。” 黑衣的猛将只得点头同意,他后退了一步,正准备让开,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欣喜的声音:“嗨,克瑞斯,杰克,终于找到你们了,我也要参加攻城作战!” 杰克佛里特大惊失色地回头,立刻就看到了那声音的主人,那决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 “您疯了么?殿下,怎么跑到这里来冒险!如果被城里的林斯塔军发现了怎么办?真是太胡闹了!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引领殿下冒险穿越苏尔雅城正面的防线?” “是下官,王太子的严令,下官只有遵从。” 走出来承接杰克佛里特怒气的,正是白天刚刚展露出指挥才能的年轻子爵巴尔哈姆斯。不过这时候他可是一脸孔的垂头丧气,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克瑞斯的态度——这位军师大人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克瑞斯的脸色与杰克佛里特一样恼火,甚至更糟。不过,他倒没有开口斥责。眼光在巴尔哈姆斯身后的部队里扫视了一阵,淡淡地开了口:“能够引领一支步兵队和一支枪骑兵队穿越敌军的阵前,而且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子爵阁下的能力倒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哪——看来白天原本没必要那么折腾的。不过,子爵阁下把原本应该小心护卫的主君带到阵前来,可是犯下了失职的罪名啊!” 克瑞斯的语气不善,巴尔哈姆斯顿时脸色苍白。看到情况不妙,阿斯尔急忙开了口:“是我坚持要子爵带我来的,不管怎么说我算是皇家骑士团的军团长吧?巴尔哈姆斯子爵执行我的命令并没有错。” “是,是,王太子殿下坚持要前来,所以下官只能带着本部的骑兵队护送,还请克瑞斯殿下见谅。” 巴尔哈姆斯一边苦着脸向克瑞斯做出解释,一边用眼睛偷偷看着阿斯尔的身后。在那里,一个极为美貌的佳人正面无表情地站着。对于巴尔哈姆斯的眼神也没有任何反应。 年轻的子爵暗自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因为玫兰霓丝开口要求,就算是“王太子殿下的严令”也不可能让他这样冒险的,然而眼下看起来他的一番苦心全都白费了。这时候,克瑞斯又开口了,声调阴沉:“巴尔哈姆斯子爵,阁下虽是执行了军团长的指令,却无视了本官给予阁下的指令!” 克瑞斯依旧立场坚定——他绝不能容忍有人不遵从他的指令。巴尔哈姆斯的脸色愈发苦恼了,这时候,阿斯尔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娇媚动人,却又坚定不移的声音:“请不要找子爵阁下的麻烦,是我拜托他帮忙的,如果要惩罚,就来找我好了!” 美貌的女神官终于开口了,而且还是回护自己的!巴尔哈姆斯激动的几乎昏了过去,一下子,所有的骑士精神都涌上了心头。 “不,不,所有的罪责下官一人承担,与神官小姐无关……”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直没说话的修戈兰斯突然开口了,而且语出惊人:“喂喂!有完没完哪?河水已经降到最低了,正是最好的机会!” 他的发言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紧张地看着那片沙滩。确实,沙滩已经不再扩大了,水流也是最慢的时候。按照克瑞斯原先的计划,此时正是渡河的最佳时机。 无奈地挥了挥手,克瑞斯示意巴尔哈姆斯回去。 “不遵号令的罪责以后再说,先把王太子殿下安全护送回去,不能有任何差错!” “是,下官遵命。” 巴尔哈姆斯连忙恭身受命,暗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总算度过了一个难关。这时,弯下腰的巴尔哈姆斯突然注意到修戈兰斯对他眨眼一笑,悄悄做了个手势。巴尔哈姆斯也会心地笑了——修戈兰斯毕竟是他在士官学校的同学,很巧妙的帮他解了围。 不过,年轻子爵的麻烦并未就此结束——阿斯尔本人固执地拒绝撤离,就连杰克佛里特和克瑞斯两人的劝谏都不能让他改变心意。 “骑兵攻城是很吃亏的,而我的中队全都是步兵,不是正好适合用来攻城吗?为什么宁肯要杰克和修戈兰斯的骑兵中队步战,也不允许我的中队参加?” “因为下官等率领的中队完全可以胜任这次的行动。” 杰克佛里特用这样的理由企图说服阿斯尔,然而,很遗憾的,阿斯尔不再是四年前那个单纯少年了。 “不要哄骗我,杰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骑兵平日的训练都是以马上作战为主,放弃了战马以后不管再怎么骁勇也不能全力发挥。而步兵原本就是训练用于城塞战的,象这种偷袭作战正是最适合我们参加了,为什么我不能加入?!” 杰克佛里特脸色一变再变,终于禁不住发作了:“因为殿下的身份!难道殿下不能理解微臣长久以来的苦心吗?若是殿下有了什么闪失……微臣的全部希望就破灭了!殿下身负复兴索菲亚的重任,岂能亲自冒险,若是要殿下上战场,除非是微臣已经死了!” 杰克佛里特的坚决态度使得众人都吃了一惊,特别是当看到他那发红的双眼和苍白的脸颊,诸将谁都不敢作声了。 克瑞斯默默地拍了拍杰克佛里特的肩头,冲着巴尔哈姆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尽快带阿斯尔离开。巴尔哈姆斯识趣的点头,转过身去当先带路,打算带着年轻的主君离去了。 然而,阿斯尔的行动也大出了所有人的意外,他坚决的把巴尔哈姆斯推开,大步站到杰克佛里特和克瑞斯两人的前面:“杰克,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一个只能躲在别人背后的主君吗?” 杰克佛里特愣了愣,嗫嚅着说道:“不……殿下,您误会了微臣的意思……” “那么,杰克为什么一味阻止我上战场呢?” “殿下身为一国之主,不宜亲自冒险。冲锋陷阵,乃是我辈武将的职责。大陆上那么多的君主,亲自披挂上阵的又有几人?阿古利亚的莱迪尔三世,身为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之一的国主,一生中从未上过战场一次。” “一国之主吗?” 阿斯尔凄凉地笑了笑:“杰克,你认为现在的我有莱迪尔三世皇帝的资本吗?索菲亚的王都尚在帝国的手中,我又凭什么做一个永不上战场的和平君主呢?” “殿下,微臣一定会竭尽全力击灭敌军,眼下殿下根本不必……” 阿斯尔举起一只手,打断了杰克佛里特的谏言:“好了杰克,我要想成为索菲亚的中兴之主,总有一天要在战场上与敌人交战的。前次的北陆原会战,杰克你也没这么小心啊!” “因为那时候我们根本没有小心的资本啊!可是现在……” “现在我们也并不是高枕无忧啊!杰克,不管你怎么说,我决心已定——我一定要参加这一次的战斗!” 杰克佛里特惊奇地看着年轻的主君——他从没看见过阿斯尔脸上有过如此坚决的神色,甚至在当初阿斯尔拒绝登基为索菲亚新王的时候,也不曾如此坚决过。无奈地摇了摇头,黑衣的猛将向旁边的克瑞斯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克瑞斯殿下,请您……” 然而,这一回克瑞斯也无奈地摇头:“抱歉,杰克佛里特将军。阿斯尔表兄毕竟是皇家骑士团的最高统帅,既然他决定了的事情,我也无法阻止的。” “可是克瑞斯殿下,相信您也清楚这一次行动的危险性……” “请原谅,两位殿下,杰克佛里特将军,河水快要涨上来了,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修戈兰斯又一次出言提醒,这一次他可是真正地着急了——河水确实一点点地涨上来了,露出水面的沙滩地正在逐步缩小。 “别再耽搁时间了,我以皇家骑士团军团长的身份下达命令——立即开始行动!” 阿斯尔用胜利的声调叫喊着,同时用得意的目光回头看着玫兰霓丝——后者正在用鼓励的神色向他微笑。看了看又逐渐湍急起来的水流,克瑞斯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带头走上了木排。 “沙滩上容不下许多人,我和莫利菲先过去,你们随后过来吧。” 阿斯尔也想跟上去,但他的肩头立即被一只带着黑色铁手套的胳膊牢牢地揽住了。 “无论如何,殿下请不要离开微臣的身边。” 纵然从玫兰霓丝那里学到了争辩的技巧,但若是论起气力,阿斯尔穷尽一生之力也绝对赶不上杰克佛里特一半的,索菲亚的王太子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黑衣猛将的身边了。 未等木筏完全靠岸,克瑞斯就一个箭步跳上了沙滩。他仰起头,看着悬崖顶上那一簇簇的灯火。身处悬崖之下,更让人感觉到山壁的高不可攀。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登上了岸,密密麻麻地挤在狭小的沙地上。虽然只有莫利菲麾下的一个剑士中队,却已经把这一小块沙滩地挤的满满的。 “如果这时候有人丢一块石头下来,至少可以打死一个小队——世人只知道使用奇计可以出其不意,却不知这样做本身的巨大危险性。” 抬头看着头顶上黑沉沉的崖壁,莫利菲阴沉着脸色说道。这时候克瑞斯正站在他的身边,莫利菲这样说也有劝谏之意。 不过,克瑞斯本人早已胸有成竹,他轻轻点了点头,从肩头上拿下了那金色灿烂的竖琴,那竖琴几乎和他的灿烂金发融为一体,若不是克瑞斯将它摘下,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 “叮咚……叮咚……叮咚……” 随着克瑞斯手指的轻微拨动,竖琴发出了清脆悦耳的乐音。这种琴音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纵然有人能够获得这种稀有的竖琴,他也无法像克瑞斯那样弹奏出如此美妙动听的乐音。所有的士兵很快就沉醉了,他们几乎忘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厮杀,闭上了双目,尽情享受这美妙的时刻。河岸边,阿斯尔和杰克佛里特对望一眼,两人都回想起了当年他们初次遇到克瑞斯的情景。 “说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听到过克瑞斯的琴声了。” “他要处理那么多的军政事务,纵然是乐与美之神托莫索斯再生,也不会有闲心弹琴的——而且,克瑞斯殿下每天接触到的都是人与人之间最丑恶的勾心斗角与彼此攻战,这种事情是不会让人对艺术有兴趣的——不过,幸好克瑞斯殿下的琴声还是象当年一样美妙动听,他的技艺并没有因为疏于练习而衰退。” “克瑞斯的技艺虽然没有衰退,但他的琴声却再也不象当初那样充满爱意了,现在的琴声中带有了杀戮和破坏的欲望,虽然程度还不是很强烈,却已经失去当年的纯洁了。” 插话的是玫兰霓丝,她也是当年在拉穆镇初遇克瑞斯时的旅伴之一,也曾经听到过克瑞斯那天籁般的乐音。此时,玫兰霓丝虽然也在倾听琴声,但她却微微蹙着眉头,轻轻地摇着头。 “神官小姐竟然能听出琴声中蕴含的欲望吗?” 杰克佛里特不能置信的问道,他是一个武将,但在出使中京国的时候也曾经和那里的贵族女子谈论过乐道,因此对于音乐技艺也不能算是一窍不通。不过,在他听起来,克瑞斯的琴声并没有什么变化。 “是精灵,精灵们感觉到了克瑞斯殿下的嗜血内心,它们告诉了我。” “哦?” 杰克佛里特还是不相信,但也不想反驳——在有关精灵的事情上与神官小姐辩论无疑是极不明智的。 “精灵们还感觉到了蕴藏在克瑞斯殿下心中的苦闷与悲伤,他对于即将到来的胜利并不高兴。” “是啊,被迫与同胞手足为敌,而且还要亲自率军攻打自己出生的城市,任谁都不会高兴的。” 阿斯尔颇为体恤地为表兄弟辩解。尽管他自己很快也将面临着进军出生地圣佛朗西斯城的重任,但他的立场与眼下的克瑞斯可是完全不同。 对于在河岸上发生的议论,克瑞斯完全一无所知。他弹奏乐曲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愉悦己方的士兵。清脆的琴声划破了黑暗的夜空,传到了在沙滩上与河岸上的索菲亚军耳中,同样的,琴声也引起了崖上林斯塔守军的注意。隐隐约约地,在沙滩上可以听到从悬崖顶上顺风飘下的喧闹声。 “悬崖底下有人在弹琴!” “怎么可能……悬崖下面可是河面啊!” “可是真的有琴声……而且似乎是克瑞斯殿下的琴音……我能够听出他那黄金竖琴的声音……” 悬崖下,莫利菲和他麾下的剑士们静静地等待着。身负大剑的勇士不时向旁边微笑着的主君看上一眼,克瑞斯也在静静地等待。与莫利菲等人的焦虑不安不同,林斯塔王子的脸上始终洋溢着自信和镇定的神情。犹豫了良久,莫利菲终于忍不住询问:“没问题吧,殿下?” “没问题的,我的竖琴声音与众不同,他们一定能辨认出的,然后就会扔绳子下来。” 克瑞斯自信满满地微笑着,“可是,万一他们认出了您,但扔下的并非绳索而是石块,那我军……” 莫利菲很少像这样对克瑞斯的计划不放心的,但这一次实在是太冒险了。不过,克瑞斯对此并不在意。 “不必太担心,我忠实的莫利菲,麦尔考斯利那种男人做不出令我吃惊的事情来,上头一定是忠于斯格比的军队,当然也会忠于我的——你瞧,接应我们的绳索扔下来了。” 果然,有一条长长的绳子从悬崖上蜿蜒而下,一点点的伸展到了沙滩边上。莫利菲定睛一看,不由得啼笑皆非:“殿下,这种绳子不能拖人的!” 从悬崖上扔下的绳索色彩斑斓——是用许许多多士兵的腰间皮带和头盔勒带结成的。 “您不能靠这样的绳索来冒险,还是让我来吧。” 说着,莫利菲径直走到那绳子前面,试了试绳索的牢固程度,就打算向上攀爬了,然而,克瑞斯拉住了他的胳膊。莫利菲坚决地回过头来:“下官知道殿下的勇气,不过这种事情下官是绝不会让殿下亲自冒险的——这种临时结成的绳子随时都可能散开的。” 克瑞斯微笑点头:“所以我也不能让你去冒险啊——我原本就没指望上面的守军会为我们准备好绳子,所以预先有了准备。” 说着,克瑞斯示意两名士兵走上前来,他们的背上各自背了很大一卷粗绳索,绳索上还打上了许多粗大的绳结,以使得攀爬更加方便。克瑞斯让他们把粗绳索结在那条简易绳索上面,然后拉动绳子,示意上面的人开始拉扯。 看着一大卷绳索被一点点拉上去,克瑞斯与莫利菲悠闲自在地在下面聊天:“现在不用再为我担心了吧,忠实的莫利菲,这种绳索,就算用刀斧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砍断的。而且绝对及不上一个人的重量,不会有拉断绳子的危险。” “殿下考虑得果然细致入微,确实没有丝毫的疏漏——下官先前是多虑了。” 莫利菲心悦诚服地说道。这时,那粗绳索的绳头又从悬崖上扔下来了。而且一扔就是两根——克瑞斯让他们一次拖上去两条绳索。 克瑞斯向莫利菲做了个手势,两人分别登上了一根绳子,稍一用力,就飞快地沿着绳索爬上去了。 当克瑞斯的身影出现在山崖顶端的时候,引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果然是克瑞斯殿下!” “第二王子来了吗?那太好了!” “斯格比将军有救了!” “殿下怎么能来到悬崖下面呢?那里可是无法立足的河面啊。” “克瑞斯殿下当然是有神明护佑的,在殿下的面前,任何奇迹都会出现的!” 兴奋的士兵们围上来问长问短,而克瑞斯也笑着和他们一一打招呼:“马努斯契尔、弗里克、莫拉斯·德斯、真高兴又见到你们。” 他又回过头去向莫利菲解释道:“好极了,莫利菲,这些都是斯格比直属中队里的士兵们,当年我还是一个吟游者的时候就和他们很熟悉了,可怜经过北陆原会战后当年的旧识也就剩这几个了——你们的中队长还活着吗?”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对那些士兵说的。众人都愣住了,过了一阵子,作为小队长的马努斯契尔代表大家做出了回答:“还活着,殿下。麦尔考斯利怕杀了斯格比队长之后会引起军队的骚乱,所以只是把队长囚禁起来了,用他的生死胁迫各中队听命。” “他不仅囚禁了斯格比大人,还把海斯特、雷伊、霍夫曼几位中队长也都关起来了,他们的中队都被分散成许多小队,担任后备防守的工作,连王宫都不许靠近。” 克瑞斯点了点头,得意地笑起来:“想必这些小队的防区都安排在远离城门的区域吧——比如说这里。” “是的,殿下,附近几乎都是对麦尔考斯利不满的部队。只要殿下一出现,他们立即会像我们一样为殿下效命的。” 克瑞斯轻轻地摇头,笑了几声:“我并不要求你们为我效命,你们只需要仍然效忠于斯格比和真正的林斯塔国王就可以了。” “难道真正的林斯塔王不是殿下您吗?城里一直有传言说老国王陛下临终前的遗言是让殿下您成为林斯塔的国王……” 克瑞斯沉默着,摇了摇头:“并没有正式的遗诏,传言只能是传言——不过眼下操纵一切的是麦尔考斯利而非林斯塔王室,这种状况必须改变。现在,先把下面的士兵接应上来吧。” “是,卑职等遵命。” 虽然不能理解,马努斯契尔还是忠实地执行了克瑞斯的指令,他和其他的林斯塔士兵一起帮助还在沙滩上等待的索菲亚军攀爬上来。只要有了一根绳子,上来的士兵就会携带更多的绳索。到后来悬崖上扔下的不再是绳子,而是成排的绳梯,士兵们上山的速度大大加快了,但是,时间的流逝比他们的速度更快,第二批上来的士兵,脚上已经带了湿漉漉的水迹了。 “要抓紧了,克瑞斯殿下。河水正在上涨,已经淹没了沙滩表面了。” 护送着阿斯尔上来的杰克佛里特一见面就这样说道,同时把背在背上的王太子阿斯尔放下来,由于杰克佛里特的悉心照料,阿斯尔身上倒是一滴水都没有沾到。 “真是抱歉,因为我们的固执而耽搁了时间。” 随后上来的玫兰霓丝正好听见了杰克佛里特的谏言,她红着脸向克瑞斯道歉,同时也是代表了王太子阿斯尔。而克瑞斯只是付之一笑:“不必担心,还有时间。” 克瑞斯这样说明显是为了安慰自责的索菲亚王太子和女神官——此后上来的士兵腰部以下大都是湿漉漉的。而当负责后卫的修戈兰斯最后一个爬上悬崖的时候,他的全身盔甲都湿透了。 “咳,咳,因为两位殿下的争执,我们有五名士兵被上涨的河水冲走了。” 修戈兰斯毫无顾忌地批评着,同时从口中吐出刚才灌进的河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行了,修戈兰斯,别再说了。” 看到阿斯尔和玫兰霓丝脸上的愧疚之色愈发浓厚,杰克佛里特低声斥责着莽撞的将官。慑于黑衣骑士的勇名,修戈兰斯只得闭嘴了,但仍然不甘心地低声嘟哝着:“即使身为上位者,也不能无视普通士卒的的生死啊……” “闭嘴!” 杰克佛里特提高声音大喝了一声,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意,修戈兰斯耸了耸肩,无言地离开了。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克瑞斯及时开口了,他的声音解除了阿斯尔和玫兰霓丝的尴尬,也避免了杰克佛里特和部下之间的冲突:“人到齐了,现在,大家集合。莫利菲,你率领本部的剑士中队,和马努斯契尔他们一起去召集分散各处的小队,然后前往地牢中救出斯格比和其他中队长。而剩下的索菲亚人,就跟着我和杰克佛里特将军。目标:林斯塔王宫,进军!” 第七章 失败的容颜 林斯塔王宫,塔楼书房。 “笨蛋!彻头彻尾的笨蛋!” 林斯塔的新任大将军麦尔考斯利正怒气冲冲地斥责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倒霉蛋——派到圣佛朗西斯城去寻求援助的使者维利。 “我让你去找青龙骑士雷昂,可你却找到了什么法尔桑的侯爵。蠢货!笨蛋!” 麦尔考斯利仍在怒骂,维利带来的那封书信他看都没看就扔在了一边。可怜的使者犹自不知主人为何发怒,只是单纯地连连道歉:“是,是,卑职无能,卑职无能,请大人恕罪……” 麦尔考斯利恶狠狠地盯着维利,心中很有把这个废物拖出去斩首的冲动,然而,在这以前,他还有些事情要询问清楚。 “青龙骑士对我们的要求有什么反应?” “反应冷淡,大人。” 自知处境不妙,维利也不敢多嘴多舌了。不过,麦尔考斯利想要了解更多的消息。 “反应冷淡?难道他不想借机消灭索菲亚的余孽吗?” “青龙骑士好像不想出战的样子,他的副官柯利亚特倒是表现得颇有兴趣,可是上官不准,副官也无可奈何。” “哼哼,卡奥斯的皇帝会放弃这重新挑起战争的机会?我绝不相信!一定是青龙骑士本人胆小怕事,不敢向帝国的皇帝禀报。” 麦尔考斯利低声抱怨着,他一向认为自己对于整个大陆的形势已经完全熟捻了,这一次利用卡奥斯帝国对索菲亚人的仇恨心应该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然而,青龙骑士的反应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青龙骑士雷昂不敢出兵,卡奥斯的皇帝一定会出兵的!你为什么不直接前往帝国本土向帝国的皇帝申诉?” 维利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答:“卑职原打算这么做的,但是青龙骑士也怕卑职去直接请求帝国皇帝,所以他命令副官派兵押送卑职离境,而且那可恶的押送队长还当着卑职的面告诉边境巡逻的帝国骑兵队,若是卑职再进入圣佛朗西斯城的地界就以奸细的罪名格杀勿论,而且他们还收走了卑职身上的书信和使者证物,根本就不允许我们进入帝国的领地一步……” “够了够了,笨蛋一个,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麦尔考斯利不耐烦地挥手,阻止了絮絮叨叨的维利。他在房间里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在这件事上似乎找不到维利的错失——青龙骑士雷昂的考量细致,即使是远在林斯塔的麦尔考斯利也有所耳闻。既然雷昂不打算介入,他当然不会放任林斯塔的使者四处活动。 “所以你后来就找上了法尔桑的领主?” “是麦兰大人主动找上卑职的,他派了副官在路口等待了好几天,然后又亲自出城三十里迎接卑职。麦兰大人对林斯塔表现得极为友善……” “行了……主动找上来的吗?哼哼……”麦尔考斯利极不高兴地又一次打断了维利,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是他可信任的手下中最被认为有能力的一个了,可是一派出去还是这么被人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上。麦尔考斯利越想越气,重重一脚踢在维利的身上。 “快滚,别再让我再看到你!” “是,是,谢谢大人。” 尽管被踢得头破血流,维利还是千恩万谢——不管怎么样,他的命保住了。只要保住了性命,他就能去享受麦兰给他的大笔贿赂了。维利不敢再多作停留,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书房。身后,麦尔考斯利犹自在低声咒骂:“引狼入室的笨蛋,麦兰那家伙会这么好心吗!” 一想到那位法尔桑的领主,麦尔考斯利的左手臂就禁不住隐隐作痛,背上的箭创似乎也有发作的迹象——当初正是这位法尔桑的领主在里纳苏尔河另一边的山谷中设伏,几乎要了麦尔考斯利的老命。无论如何,麦尔考斯利对这家伙是不会抱任何好感的。而且,两人的谋略水准差不多在同一水平,野心也差不多,麦兰心中的如意算盘,麦尔考斯利当然也不会毫无所觉。 “前门还在抗拒索菲亚的猛虎,后门又有法尔桑的恶狼窥视,真是举步维艰哪——如果是青龙骑士倒不用担心他会背信弃义——维利这个蠢货,不但帮不了忙还尽给我找麻烦。” 麦尔考斯利现在又有些后悔刚才白白放维利离开了,不过他也并不着急——反正现在苏尔雅城城门紧闭,先前还专门派人才把维利接了进来,如果他麦尔考斯利没下命令,维利根本就无法离开,随时都可以杀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麦尔考斯利开始考虑让索菲亚人和法尔桑军互相攻击的可能性。 “继续死守,等麦兰忍耐不住抢先进攻?他没法进攻我们,只能打索菲亚军……没用,这个狡猾的家伙一定不会先动手,在我们没有两败俱伤以前,他不会出现的……或者,把麦兰进犯的消息告诉索菲亚人,让他们撤围去攻打法尔桑……克瑞斯那家伙恨我入骨,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我的……或者可以利用陛下……好主意!” 麦尔考斯利越想越兴奋,一屁股坐回到桌子旁,打算好好地拟定一份计划。然而,从外面传来的一阵混乱喧闹破坏了他的思绪。 “谁这么乱?难道不知道本官正在考虑作战计划吗?!” 麦尔考斯利怒气冲冲的从桌旁站起走到窗前,打算好好训斥一番外面的值守军官。然而,他刚刚走到窗前探出脑袋,窗外就飞过几支流箭,差点就射中了他。 “怎么回事?” 大惊失色的林斯塔新任大将军看见楼下的院子里乱作一团,士兵和宫女侍从们象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宫廷秩序荡然无存。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发号施令也无人理睬,甚至他麦尔考斯利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来到楼下之后接连几声喝问都没人回答了。 “到底是怎么了!值守军官?西拉特中队长!”麦尔考斯利呼喊着部下将官的名字,用来守卫王宫的部队自然是他最能够信任的中队了。中队长西拉特是他的同乡,虽然能力比不上副官斯格比,人也粗鲁不文,但在忠诚心方面绝对是无可挑剔的。麦尔考斯利甚至有意在这一次战争结束后任命他为新的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副军团长——反正也不需要借助他的才干,只要忠心就好。 终于,忠实的西拉特亲自跑来向麦尔考斯利报告了,他满脸的惊恐之色,舌头都在颤抖:“不……不好了,将军大人。索菲亚人攻进来了!” “什么?前面三道城墙都失守了吗?有人通敌?” 麦尔考斯利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定有部下叛变了——否则苏尔雅城正面的三道防护城墙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同时失陷的。不过他随即又感到奇怪——自己派去守卫城墙的都是最忠心的部下,而且他还专门加派了督战队监视,那些人应该没有机会背叛的。不过,接下来西拉特的报告更让他大惊失色:“确实有部队叛变了,是斯格比将军的部下。听说他们已经把斯格比将军和其他几位中队长从地牢里放出来了……” “胡说,不可能!”麦尔考斯利脸色苍白地喝道。对于那些军心不稳的部队,麦尔考斯利从一开始就很小心的把他们布置在远离战场的高地上了,而且全都被分散成了小队,各小队之间又安排了比较可靠的巡逻中队加以分隔警戒。当初他为了这些安排可谓是绞尽脑汁,费尽了心计。麦尔考斯利自信这些人是绝不可能有机会组合起来造反的——当然,这是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 “那些人不是都被隔离在高地上吗?我还一再吩咐你密切监视,可是你这个蠢货……” 麦尔考斯利又想骂人了,不过熟悉他脾气的西拉特连忙抢先为自己申辩:“可是大人,索菲亚军正是从高地上杀下来的,下官的中队连抵挡他们的攻势都来不及,哪还有工夫区监视那些可疑份子呢?” “突然出现在高地上?怎么可能?难道他们能从后山的悬崖下面爬上来?” “恐怕只有这种解释了。” 西拉特无奈地回答,麦尔考斯利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突然间恍然大悟:“难怪那小子当初在计划书上特别注明要日夜值守……该死的,不该派那些人去守卫的!” 这时候麦尔考斯利才明白过来那份城防计划书上在后山安置两个小队的用意,他先前虽然不能理解,但也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只是由于不知用途而派错了人,终于酿成大错,现在固然是后悔莫及,却也无法挽回了。 “您说什么?大人?” 没看过克瑞斯城防计划书的西拉特自然是不能理解,奇怪的询问道,而麦尔考斯利自然也没兴致向他解释。 “他们从悬崖下面爬上来的能有多少人!立刻组织反突击,把他们赶下去!……另外,传令下去,封锁消息,不得让前方各中队知道,以免搅乱军心!”麦尔考斯利怒气冲冲地吼道。他依旧认为索菲亚军的主力仍然摆在苏尔雅城的正面,从背后攻上来的最多只是一支小型的突击队罢了,目的是破坏他的防御计划。所以他仍然把主要精力放在正面战场上——虽然比起克瑞斯来,麦尔考斯利的智谋明显不及,但相对于其他人来说,他绝对是个思虑缜密的将官。 西拉特接受了命令匆匆离去,然而没过多久又连滚带爬地逃回来了,身上还带了好几处箭伤。“不行啊,大人。索菲亚人上来了至少三个中队,其中还有一个弓箭手中队,占据了高地的优势,居高临下向我们射箭。根本就攻不上去,而且……下官在乱军中亲眼看见了那两个人……” “哪两个人?”麦尔考斯利从部下的语气中觉出了不妙的预感。 “第二王子克瑞斯殿下和那个‘黑杰克’!我们完了,大人!仅凭下官一个人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住他们的!”西拉特的声音中带了觉悟的味道。 “什么?是他们两个!”麦尔考斯利又一次目瞪口呆,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虽然有号称二十个中队的战力,但为了防备军中的不满份子,麦尔考斯利已经把几个中队拆散了,而剩下的部队绝大多数也都被派到城市正面的城墙上防守去了,这里除了那些需要防范的“可疑份子”之外,只有西拉特一个中队固守王宫,而且还要担任监视工作,本来就已经很吃力了,根本就禁不起任何突袭,更何况是克瑞斯与杰克佛里特亲自率领的突袭战! “死守王宫!立即派人到前头去,把前面的部队调回来!快,快!”麦尔考斯利这时候总算还保持了一点理智,下达了一连串的补救命令,不过已经毫无用处了,局势早就不在他控制范围之内了。 “没用了,大人,王宫已经被完全包围了!任何人都冲不出去,而且……”西拉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士兵们的士气也很低落,他们都不敢和克瑞斯殿下为敌——那些原本就心怀不满的人更是完全投靠到索菲亚人那边去了,现在即使有使者冲出包围圈到了前面,前面的部队是否会执行命令也很难说了……” “闭嘴!闭嘴!”麦尔考斯利愤怒地狂吼着,眼前的世界似乎一下子全坍塌了。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一幕小插曲更使得局面变得一片混乱——有一个人影冲到了麦尔考斯利的面前,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林斯塔大将军的脖子,“索菲亚人打过来啦……他们来杀我们母子了……不是你向我保证没事的吗!麦尔考斯利,你这个骗子!无赖!无耻的猪……” 是苏里奈王妃,不过这时候的王妃已经完全没有王族的样子了:身上的衣服是胡乱披上的,春光大泄;头发也没梳理,乱蓬蓬的四处飘散着;最惨不忍睹的是王妃的面部——向来被小心掩饰的面容这一次没有化妆,脸上的细纹路一条条宛如渔网般交织着,再加上因为彻夜狂欢而熬肿的眼泡和疯狂通红的眼神,苏里奈王妃多年来竭力保持的美貌端庄形象在这一瞬间被破坏殆尽。 显然,王妃殿下是从床榻上直接冲过来的——这也难怪,索菲亚军半夜里爬上悬崖,天还没亮就发起进攻了,而这时候大多数苏尔雅城里的居民都还在睡梦之中呢,即使她苏里奈王妃贵为王族也不例外。整个苏尔雅城内,恐怕只有麦尔考斯利一个人是真正“不辞辛劳”连夜处理公务的。 “王妃殿下,请保持冷静……”麦尔考斯利的语调与其说是劝谏,还不如说是哀求——苏里奈王妃象一只八爪章鱼一般牢牢地攫住了他,整个人几乎扑到了他的身上,一只手死死地揪住了麦尔考斯利的脖子,而且另一只手还在不停地抽打他。而麦尔考斯利仍然力图保持矜持,也不敢用手去触碰王妃的身体。所以根本无法摆脱这种纠缠。 “冷静!冷静……西拉特,西拉特!” 面对上官的求助,不受贵族规矩制约的粗鲁军官西拉特立即出手相助了——他把苏里奈王妃硬是从麦尔考斯利身上拖下来,当他看到王妃仍在拼命挣扎时,干脆一巴掌把她打昏了。 松了一口气,麦尔考斯利尽力整了整被弄乱的盔甲,看了看那个不知是被打昏还是被吓昏了,犹自被西拉特抱在怀里的女人,皱了皱眉头。 “西拉特,把王太后陛下送到陛下的房里去,加派一小队士兵保护。” 不管怎么样,他麦尔考斯利总还是林斯塔的大将军,总算还是恪守本份的。不过,眼下苏里奈王妃的模样实在无法再让麦尔考斯利出口尊称她“王妃殿下”。 “是,大人。”西拉特雄赳赳地离去,这个粗鲁不堪的乡下军官居然有一天能抱着王太后走路,恐怕也算是他一生中仅有的奇遇吧。一想到苏里奈王妃平素一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骄傲样子,麦尔考斯利就很想大笑几声,但他现在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的——坏消息不停地传过来。 “大人,前院被攻破了!” “中庭失守!” “后院,后院坚持不住啦!大人,他们打过来了!” 士兵们的惨叫声越来越近了,麦尔考斯利甚至可以看见前面不远处索菲亚军的阵营中那有着一头灿烂金发和全身着黑的两个人影——克瑞斯和杰克佛里特,这两个人都是麦尔考斯利平生最害怕的对手,他们竟然同时攻进了城里! 仅仅依靠西拉特一个人的中队当然是阻挡不住索菲亚军的,更何况索菲亚军方面有杰克佛里特和克瑞斯两人在。不过,这两个人现在都没有在阵前——克瑞斯虽然掌握了圣地之枪,但他却向来没有亲手杀人的习惯,所以总是站在最后指挥,而杰克佛里特多少想到了当年在北陆原与林斯塔军并肩抗敌的情谊,也不大好亲自出手。再加上身边有一个需要绝对保障其安全的人在——王太子阿斯尔正站在他的身边,于是杰克佛里特就借“保护王太子殿下安全”的名义生平第一次没有站在阵前临敌。 但在索菲亚军的诸将官中,有一个人是完全没有这些顾虑的,这个家伙当然就是刚刚加入索菲亚军的修戈兰斯男爵。对于他来说这是加入皇家骑士团以后第一次面对敌人的实际战场,他必须要借着大量敌军的鲜血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因此他和麾下的“斩队”理所当然地冲在最前头打头阵。别看修戈兰斯的部下原本都是骑兵,放弃战马之后他们原本在马上一往无前的凌厉气势却丝毫未减。他们以密集的锲型阵向前冲锋,而修戈兰斯就冲在第一个,在他的面前没有一名林斯塔士兵能够抵挡住三招以上的,林斯塔军个个叫苦不迭,甚至有些刚刚加入的林斯塔军把他误认成了威名远拨的索菲亚猛将杰克佛里特。 “难道这就是赫赫有名的‘黑杰克’吗?怎么不是穿黑色盔甲的?” 当然这种错误立即得到了纠正:“这家伙不是黑杰克,黑杰克站在后面哪,披黑色战袍的那个。” 熟悉情况的老兵告诉新兵,不过这样一来反而使得士气更加低落:“天哪,索菲亚军中除了黑杰克以外还有这么一个杀人狂,我们绝对没有胜算的!” 士兵们惊恐的叫喊声甚至影响了上官,麦尔考斯利很快就发现他的部队已经完全崩溃了。 “守不住了,上塔楼去,把铁门关死!”说着,麦尔考斯利自己转身逃上了刚刚才从里面出来的塔楼。这里是林斯塔王宫中最高的地方,从塔楼顶上几乎可以俯瞰到整个苏尔雅城的全貌,因此麦尔考斯利特地把他的书房设在这里头,以便随时观察城内的局势。而且塔楼的入口和楼梯都很狭窄,又有极结实的铁栅栏门阻隔,平时甚至可以用来作为牢房囚禁犯人。不过眼下,麦尔考斯利把自己关在里面了。除了他以外,西拉特和最后一些士兵勉强守住了各处楼梯,但这已经是麦尔考斯利能够指挥的最后一些士兵了——还不足两个小队。 修戈兰斯很快就冲到了塔楼下面,但一时也攻不进去了——塔楼的通道太狭窄了,他的大剑施展不开。而其他士兵又只能一个个地鱼贯而入,林斯塔的剑士却可以躲在暗处随时偷袭他们,修戈兰斯接连损失了几名优秀部下,只得暂时终止了冲进去的打算,双方形成了短暂的僵持局面。 塔楼上,麦尔考斯利犹如一只困兽般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即使在这最后关头,他还是没有放弃——他麦尔考斯利侯爵到底是能做到林斯塔大将军的人,无论是兵法,策略,还是勇气和信心都是林斯塔诸将官中数一数二的人才。 “全完了吗?……没有!我麦尔考斯利,林斯塔堂堂的大将军,不会就这么认输的!”一边大声为自己打气,麦尔考斯利一边急速开动脑筋思考对策。然而直到这时候,他心中所想的却不是如何逃跑,而是如何取胜的策略:“只要设法到达前面城墙的守军中,总还能找到可靠的部下……然后离开苏尔雅城……那小子把主力用来偷袭我,正面的防御必然空虚,只要先击溃他们的正面兵力,然后来一个反包围,把他们困死在苏尔雅城中……不过首先要救出陛下和王太后以取得大义名分,还要设法烧掉高地仓库里的存粮……如何阻挡那小子出城决战?——有了,他们用来偷袭的部队没有骑兵,把他们诱到平原上用骑兵全力突击……但是和克瑞斯那小子正面交手实在没把握……” 正想得出神,突然一瞥眼,看见了书桌上那封早就被他扔在一边的,法尔桑领主麦兰送来表示“好意”的书信。麦尔考斯利骤然大喜:“有了,现在我算是败了,索性暂时逃离,积蓄力量,等待东山再起。麦兰那家伙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介入,正好利用他拖住索菲亚人……看看麦兰是怎么败在克瑞斯手下的吧,哼哼。” 一刹那间,麦尔考斯利为自己想出的妙策而雀跃不已,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下一个瞬间,他听到了从塔楼下传来的惨叫声——索菲亚军又开始攻打了。克瑞斯不希望再拖下去引起其他变故,所以决心尽快结束这次攻击。 于是,索菲亚的第一猛将终于亲自出手了,纵然塔楼里的剑士可以占据有利地形以多打少,他们还是无法阻挡住这位黑衣的猛将。一层层的守卫被清除了,厮杀的声音逐渐传到塔楼顶上来,战斗越来越接近了。现在麦尔考斯利终于知道要为眼前的局势忧心了,他试图冲下楼梯,但只探出了一下脑袋又赶紧缩回来了——他看见杰克佛里特已经站在了这一层的楼梯上,正在和最后几名卫兵厮杀。对于那几名卫兵麦尔考斯利实在无法期待,他也非常肯定自己不可能在杰克佛里特的面前冲下楼。 麦尔考斯利跑到窗子边上,想看看能不能从窗口逃生,不过这种希望也立即破灭了。不仅仅是因为塔楼本身很高,还因为麦尔考斯利看见楼下聚集了大批士兵,不仅仅有索菲亚军,还有大批的林斯塔正规军,个个怒容满面。而站在他们阵前的,正是被他囚禁起来的副军团长斯格比和其他一些中队长,甚至还有几名先前被委派在城墙上防守的中队长,显然也已经站到了索菲亚军那一边。他们的出现,彻底打碎了麦尔考斯利所有的希望。 “真的完了吗?”麦尔考斯利长叹了一声,眼下他真正是处于“众叛亲离”的境界中了。 “跳下去,还是拔剑自刎呢?”想到自己一生中最后考虑的竟是这个问题,麦尔考斯利禁不住想要大哭。堂堂林斯塔王国的大将军,最后竟落得个如此下场,临死时身边没有一兵一卒…… “让开吧,我只要麦尔考斯利就行了,不想多杀无辜——毕竟,我们曾在北陆原共生死过。” 门外传来了杰克佛里特自信的劝告声,接着传来了另一个更为坚定的拒绝声:“决不!除非您从下官身上跨过去。” 是中队长西拉特!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了——麾下的所有士卒都已经伤亡殆尽,最后他只得亲自守护麦尔考斯利的房门。 这两句对答着实让麦尔考斯利感动了一阵子——总算还有人是对他忠诚的,但现在也没什么用了。麦尔考斯利一缩身,爬上了窗台,打算纵身地跳下去,这样至少痛苦小一些,而且——他不想让杰克佛里特看见自己的败亡。就在最后回头的一瞬间,麦尔考斯利又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封信。 “法尔桑的麦兰侯爵……自作聪明的大笨蛋,就让我麦尔考斯利先到地狱里去等着你吧——如果你真想要与克瑞斯为敌,相信很快就会下来陪我的。只可惜,我看不到你的败亡了……慢着……等一等,对了!” 麦尔考斯利一纵身又跳下了窗台,以生平少有的敏捷速度冲到了桌子边,抓起那封书信凝视了片刻,嘴角边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嘿嘿,想不到这封信能救我的命啊,法尔桑的麦兰侯爵,多谢阁下了……” 书房外,短暂的格斗战很快就结束了,格斗双方无论是技艺还是勇气都差得太远了。杰克佛里特很快就打飞了西拉特的佩剑,将银剑顶在了他的脖子上,西拉特只得一步步的后退,最后背心贴在了书房的门板上,再也无法闪避了。 “西拉特中队长,当年在北陆原阁下的表现就很勇猛,如今也丝毫未变。”杰克佛里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许之意——视死如归本就是武将的美德,确实值得钦佩的。 “请让开吧,阁下已经为麦尔考斯利这样的人尽到义务了,我不想杀死阁下这样的勇者。”西拉特依然坚决地摇头,尽管摇头使他的脖子被银剑划破,鲜血流了一身,但他还是毫不退缩地摇头:“杰克佛里特大人,阁下的剑技确实天下无双,下官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对手了。不过,下官先前已经说过了,如果您要进入这书房,就从下官的尸体上跨过去!” “……”西拉特坚定无比,而杰克佛里特握剑的手反而有些犹豫,以他的性格,他实在不愿意杀死这样的将官。正在犹豫间,西拉特突然仰面朝天倒下了,反把杰克佛里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书房的门开了,麦尔考斯利出现在门口。 “谢谢你,忠实的西拉特,不过不用再打了——我决定投降了。” 第一章 克复林斯塔 片刻之后,林斯塔王宫中的最后几处抵抗也被平伏了,索菲亚军算是完全占领了王宫。克瑞斯进入王宫后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派斯格比和莫利菲去各处稳定人心,打开城门放外面的索菲亚军进城。前方城头上林斯塔的守卫部队虽然很多,但没有了麦尔考斯利的直接指挥,他们也只有服从副军团长斯格比的指令了。 站在高坡上,看着大批的索菲亚骑兵部队进入了内城,克瑞斯的脸色虽然依旧保持平静,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的这个微小动作立即被紧靠在他身边的阿斯尔发现了。 “克瑞斯,你好像刚刚放下心的样子?” 阿斯尔很关心地问道,克瑞斯轻轻地点了点头,用别人注意不到的声音小声回答道:“是啊,直到现在,我们才算是真正控制了局面。” “可是从一开始你就是一副必胜的模样,让大家都认为我们一开始就已经赢了。” 克瑞斯轻轻地笑起来:“那是为了安定军心啊,亲爱的表兄。虽然我之前一直做出镇定自如的样子,但相对于城内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的二十个中队,我们攻进城的只有四个中队,数量相差太悬殊了。所以,我充分利用麦尔考斯利对于后方完全没有防备的疏漏,集中所有四个中队的兵力围攻只有一个中队把守的林斯塔王宫,擒获了麦尔考斯利本人,从而避免了与林斯塔军全面开战的局面——不管怎么样,我毕竟是林斯塔人,如果真的正面开战,把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打得全军覆没,必定会引起全体林斯塔人的怨恨和反感吧。” 阿斯尔恍然大悟,深表赞同地连连点头:“原来如此,所以你才冒险攀上悬崖直接攻击林斯塔王宫哪。这样就可以避免攻击林斯塔军的大部队了。” 克瑞斯微笑点头,认同了阿斯尔的意见。 “只是可惜了这一支守卫王宫的中队,被打得全军覆没了。” 突然插话的正是完成任务返回的杰克佛里特。他押着麦尔考斯利来到了阿斯尔、克瑞斯等一行人的面前。他并没有给这位林斯塔的大将军上绑——以他的实力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而麦尔考斯利也很清楚这一点。而且,他已经找到了不必逃跑就能保命的方法——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对于他突然发表的意见,克瑞斯冷冷地笑了笑,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那也是没办法的,战争总要死一些人——这罪责该由挑起战争的人来背负。” 他的目光放在了面前的俘虏身上,脸上又浮现出了那众人熟悉的讥讽笑容:“麦尔考斯利大人,林斯塔王国新任大将军的第一次作战就兵败被俘,未免也太丢脸了吧。” 麦尔考斯利努力地想要笑一笑,但却失败了。他只能哭丧着脸回答:“与殿下交兵的人,好像还从来没有能取胜的,下官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虽然领悟得迟了一点,但下官总算还是明白这道理了。” 对于麦尔考斯利的奉承话,克瑞斯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为了让阁下领悟这道理,又有多少无辜的士兵惨死在沙场上……” 他的目光从麦尔考斯利的身上转移到王宫前的广场上——那里,修戈兰斯正指挥部队清理战场,把各处的尸体搬运到一起准备埋葬。虽说只有几个中队规模的战斗,但由于克瑞斯要求速战速决,又是让修戈兰斯的“斩队”担任了前锋,死伤的人数着实不少。广场上的尸体几乎叠起了厚厚一层,而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身披绿色战袍的林斯塔军。 突然从麦尔考斯利身后传出了一阵恸哭声——是中队长西拉特,他麾下的士兵几乎全都躺在那里了,就是他自己,也几乎成为杰克佛里特的剑下亡魂。这个面对杰克佛里特的银剑都不曾眨一眨眼的硬汉子,这时候竟然跪倒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一时间,不仅仅是在场的林斯塔人,就连索菲亚人也都感到有些眼酸。 克瑞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中胜利者的骄傲神色不见了,代之以一贯的阴郁神情。他的目光又回到麦尔考斯利身上,这位林斯塔的大将军慌忙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睛。 “这都是由于你的一意孤行所造成的……若不是我尽力缩小了战争规模,眼下痛哭的就远不止西拉特将军一个人了。” 说完这句话,克瑞斯就不再搭理那个犹自哭丧着脸的俘虏,快步向王宫的内苑走了过去——现在局势已经基本平静,无论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探望林斯塔的国王,他的兄长卡勒夫一次,至少让他知道自己将要采取的态度。 麦尔考斯利愣了愣,也赶紧快步跟上,他不走也不成——后面的杰克佛里特还押着他呢。阿斯尔犹豫了一下,也和玫兰霓丝跟在后面。 内苑里打斗的痕迹少一些——克瑞斯预先下过命令不准伤害林斯塔的王族。然而修戈兰斯的部下是新近组建的军队,原来大都是索菲亚的流浪汉和佣兵组成——在林斯塔境内招募的索菲亚军,如果不想用林斯塔的居民,就只有招募流浪汉和佣兵了。这些人第一次有机会冲进王宫内苑里,难免想要大肆劫掠一番,而修戈兰斯自己忙于冲锋杀敌,也疏忽了对他们的约束,于是内苑里到处可以看到散乱在地上的衣服首饰、破碎的瓷器碎片、以及被士兵们抢掠丢弃的各种艺术品。甚至还不时可以看到一些“斩队”的成员犹自在屋子里外来回穿梭寻找战利品,看到他们这一行人才一哄而散。 克瑞斯越往里走,脸色越是难看。了解他想法的杰克佛里特连忙悄悄地命令一些部下抢先到前面去驱赶乱军,自己走到克瑞斯面前,抢先表示自己的意见:“修戈兰斯这一次太疏忽了,纵然他勇猛无畏地立下大功,也无法弥补部下的过错。不过,幸好这些人只是抢东西,还没有做出无耻卑鄙的事情来。” “疏忽?部下的过错?哼!”克瑞斯很不高兴地看了杰克佛里特一眼,他当然能够了解杰克佛里特明为斥责,实际上暗自为修戈兰斯开脱的意思。杰克佛里特身为索菲亚的第一大将,他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克瑞斯又很不高兴地到处看了看,看到确实没有什么人受到伤害,才满心不悦地回答道:“既然是这样,这一次就取消给修戈兰斯及其部下的奖励金——反正他们已经为自己争取过了。” “是,多谢殿下。下官回去后一定对修戈兰斯严加整饬。” 难得克瑞斯对部下的过失表示宽容,杰克佛里特颇为宽慰地答谢。不过事后,他确实把修戈兰斯劈头盖脸的痛骂了一番,而可怜的修戈兰斯也因此而丧失了他第一次勇战得来的全部武勋。 很快的,他们走进了整个林斯塔王国的核心之地——林斯塔国王的寝室院落中。这里没有什么乱兵抢掠,门口依旧站着腰杆笔直的卫兵——并非索菲亚军,而是麦尔考斯利预先派在这里的,借助林斯塔国王的威严,这些卫兵总算吓跑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乱兵。 看见克瑞斯意图进入,门口两名卫兵立即举起手中的长枪封死了入口,他们并非不认识林斯塔的第二王子,但这些士兵也都是西拉特的部下,多多少少感染上了上官的死脑筋。 不过,紧跟在克瑞斯身后的麦尔考斯利立即识趣地把他们喝开了:“混蛋!竟敢阻拦克瑞斯殿下吗?快滚开!” 既然是麦尔考斯利亲自下达命令,那两名卫兵也只得让开了。克瑞斯昂然进入,阿斯尔在门口犹豫了一阵,被玫兰霓丝轻轻一推,也就进去了,接着担负保护之责的玫兰霓丝自己也跟了进去。而其他的人,则被杰克佛里特挡在了门外——这对兄弟见面的场景,没有必要让太多人在场。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这更加增添了阴暗的气氛。所有的侍女和侍从都逃走了,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林斯塔王国的新国王卡勒夫和他的母亲苏里奈王妃——现在应该是王太后了。 苏里奈王妃此时已经苏醒了,低声啜泣着,不过当她看见克瑞斯怀抱着圣地之枪走进来的时候,顿时吓得连啜泣都停止了,躲在卡勒夫的身后不敢出声。而卡勒夫则是脸色阴沉,坐在床沿边一言不发。反倒是克瑞斯首先开口,打破了室内的静寂:“很久不见了,亲爱的卡勒夫王兄。” …… 没有回答,卡勒夫高傲地抬起头,眼睛看着天花板。克瑞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突然做了一件令室内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事情——他单膝跪倒在地上,向着面前的异母兄长低下了那高傲的头颅:“奸臣弄权,把握了朝政,有不利于我林斯塔国的企图,故此臣弟才借助索菲亚军的力量清除奸臣,恢复秩序。攻下苏尔雅城实在有其不得已之处,请陛下见谅。” 克瑞斯的这几句话更使得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脸色大变——这并不是因为克瑞斯为自己的辩解,而是他在言辞中表明的态度。卡勒夫站起来,更是满面惊异之色:“你……克瑞斯,你承认我林斯塔国王的地位吗?” “长子继位,天经地义。臣弟在所有的场合中都表示过了,只是有些小人始终不敢相信罢了——或者说他们不能相信,否则他们就失去专权的借口了。只是,陛下与臣弟从小到大的兄弟情谊,居然会受到那些小人挑拨的影响,实在是令人痛心。” 克瑞斯依旧跪在地上,连头都没抬,但语气中带了一点伤感的味道。原本就易于激动的林斯塔王立即被感动了:“抱歉,克瑞斯,我没有信任你……” 卡勒夫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走上前去把克瑞斯抱住。兄弟两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旁边的阿斯尔禁不住擦了擦眼睛,心里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嫉妒感觉。这时候,身后的玫兰霓丝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说道:“真是想不到,克瑞斯殿下竟然对卡勒夫王子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以前好像看不出来。” 阿斯尔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但没说什么——他怕打搅了这对兄弟之间的感人交流。 “太好了,太好了……” 远不如异母兄弟灵活的卡勒夫此时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他拉着克瑞斯的手坐下,满面的泪痕。 “好像又回到当年的时光了——只是现在你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了,而我,反倒要借助你的力量保护了。” “是啊……当年的时光……臣弟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 克瑞斯眼中浮现出了回忆和憧憬的的朦胧目光,但也仅仅是一刹那。很快,他的眼神中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明澈,神色也变得冷漠起来。而卡勒夫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仍然在兴奋地喋喋不休:“那些小人……总是说你觊觎林斯塔的王位,其实那也没什么——克瑞斯你的才能要比我强多了,真的由你出任林斯塔国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陛下!陛下疯了吗?!”卡勒夫身后传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当然是苏里奈王妃发出的。卡勒夫慌忙站起来安抚母亲,同时无奈地朝克瑞斯笑了笑。 因为卡勒夫并没有戴蒙面罩,他的笑容反而使他的残缺面容变得更加恐怖,在阿斯尔身后的玫兰霓丝发出小小的惊呼声,然后慌忙红着脸道歉后退了出去。阿斯尔也感到很不舒服,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坚持站在原地没动,但脸上的神色多多少少有些变化。只有克瑞斯,依旧坐在卡勒夫对面沉静如常,没有丝毫的不安神色。 “这种违反法统、而且容易引起朝臣误会的论调,请陛下今后不要再提起。否则,无论对陛下,对臣弟,或者是对朝中的大臣们,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唉,是这样的。有一些老臣也说这样做会引起混乱——不过没关系,王国首相的位置一定是你来担任的,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的兄弟,林斯塔王国的亲王来处理,别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相对于卡勒夫热切的目光,克瑞斯轻轻地摇了摇头。 “很抱歉,王兄,这件事情,臣弟不能从命。” “为什么?” 卡勒夫急切地叫道,克瑞斯低声苦笑了一声,回答道:“朝臣的效忠,陛下。请恕臣弟失礼——如果臣弟留在国中,恐怕没有一个大臣会真正对陛下效忠。先前麦尔考斯利之流尚且能够独霸朝政,更何况身为王族的臣弟呢。” 克瑞斯的语气中带了一些无奈的色彩,但也有几分自负——他的意思并不隐讳——若是将自己留在林斯塔国内,那么身为国王的卡勒夫将永远只是一个傀儡而已。就连麦尔考斯利这种外人都能够迫使朝臣遵守自己的指令,如果换成了身为亲王的克瑞斯来出任首相,那么所有的大臣都一定会把克瑞斯视作真正的国王而忽视卡勒夫的存在。 卡勒夫愣了愣,他的政治考量远远及不上自己的兄弟,甚至连阿斯尔都有所不如。因此,这种对于克瑞斯来说显而易见的事实,卡勒夫用了很久才想明白。而且,他也很难理解克瑞斯为何要全力推托。 “唉,克瑞斯,其实你不必这么忌讳的,你是我的亲兄弟,让你掌握实权我确实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一次卡勒夫没有理睬在他身后不停拉扯衣衫的苏里奈王妃,很坚决地提出要求,但克瑞斯更为坚决地摇头:“这样一来那些街头巷尾的谣传,以及长久以来那些自负有远见者的担心就都变成事实了——不,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臣弟都不会分散陛下的权力——臣弟很快就会离开林斯塔国,决不会再对陛下的王座构成威胁。” “可是克瑞斯……”卡勒夫悲伤地叫道,但立刻被他的母亲苏里奈王妃在背后狠狠地捏了一下,疼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克瑞斯不等卡勒夫再说什么,果断地站起来,拉住了兄长的手:“现在,亲爱的王兄陛下,就让我们一同牵着手出去,在所有的朝臣面前证明我们的兄弟情谊吧——用事实彻底封住他们的谣言之口。” 怔怔地,卡勒夫没能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和以前所有的情况一样,林斯塔的国王总是处在被动的位置上。两人大踏步地向门外走去,从头至尾,克瑞斯都没向蜷缩在角落里的苏里奈王妃看上一眼。 正如克瑞斯的预料,他和卡勒夫手挽手出现在林斯塔的群臣面前果然引起了巨大骚动。就在克瑞斯进入国王卧室与卡勒夫叙话的同时,几乎所有的林斯塔臣子都聚集到了王宫的内苑中,等着向新国王宣誓效忠,然而他们却看到了一个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景象。 这些人中间最惊异的恐怕要数麦尔考斯利了,他在屋子外面已经焦急不安地等了很久。按照他的想法,屋子里应该很快就有惨叫声传出——至少应该有一个女人的惨叫声,然后他就可以把大部分的罪责推到死鬼的头上,再用那一封信设法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过,当他看见克瑞斯与卡勒夫神色如常地一同走出房门之时,麦尔考斯利全身上下禁不住颤抖起来——他感觉自己的情况不妙了——即使克瑞斯肯放过他,苏里奈王妃为了推卸责任也一定会找个替死鬼,最后追究起责任来,倒霉的就一定是他麦尔考斯利了。凭着他多年来对这位王妃殿下的了解,麦尔考斯利深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失误。 “看来我要成为林斯塔王国历史上任职时间最短的大将军了。” 麦尔考斯利暗自在心中长叹道。果然,在卡勒夫先是说了一阵他与克瑞斯之间的兄弟情谊之后,从卡勒夫身后传来了一个尖声怒吼的女人声音:“佞臣麦尔考斯利,为及一己之私,不顾国家大局,挑拨陛下与兄弟之间的情谊,祸乱朝政,着即处死!” 这个声音当然是苏里奈王妃发出的,她的想法倒是难得与麦尔考斯利完全一致——赶紧找一个替死鬼处死,然后好推卸自己的责任。而且与麦尔考斯利看中苏里奈王妃一样,在苏里奈王妃的眼中,最好的替死鬼当然就是麦尔考斯利本人了。 不过,在场的几乎全都是索菲亚的将兵,没人会听从克瑞斯口中“那个女人”的指令,虽然另有几个林斯塔的王宫卫士在场,但他们全都是中队长西拉特的部下,也算是麦尔考斯利的忠实部属,更何况此时他们自己的行动也不自由,所以尽管苏里奈王妃喊得声嘶力竭,她的命令还是只落得个没有结果的下场。 当然,苏里奈王妃的叫喊也不算全无效果——至少她成功的引起了场中诸人对那位林斯塔大将军的注意。林斯塔国王卡勒夫把头转向麦尔考斯利,眼中浮现出同情的神色——虽然这位林斯塔王相貌恐怖,性格为人倒是一向颇为仁慈,甚至被人认为是软弱可欺。这也是麦尔考斯利先前得以为所欲为的原因之一。但不管怎么样,麦尔考斯利毕竟与卡勒夫有过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而且还曾经教过他兵法,也算有过半师之仪。卡勒夫的嘴巴开合了几次,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终于还是没开口,默默地把头转过去了。 克瑞斯亦回过头来,再一次用冷冰冰的目光审视着这位林斯塔的大将军,每次只要面对克瑞斯的清冷目光,麦尔考斯利就会禁不住全身颤抖,这一次也不例外。 “麻烦大了,我得加紧行动才是。” 麦尔考斯利暗自琢磨着,慌忙摆出笑脸:“恭喜陛下与克瑞斯殿下之间兄弟和睦如初。” “胡说什么!卡勒夫陛下与克瑞斯殿下之间本无间隙,都是因为你们这帮小人挑唆,胡乱拨弄是非,才会导致手足相残!阁下推卸罪责,还想逃脱吗?” 刚刚赶到,正站在旁边的子爵巴尔哈姆斯立即厉声呵斥,麦尔考斯利慌忙连连点头,一叠声地赔笑:“是,是下官愚驽。” 担心克瑞斯再说出不利的言辞,麦尔考斯利慌忙从怀中取出那封法尔桑领主的信件,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这件东西,权当下官恭喜克瑞斯殿下的贺礼,或者说是下官将功赎罪的信物也行,请殿下过目。” 众人都一愣,巴尔哈姆斯在克瑞斯眼神示意下接过了那封书信,一边打开一边冷笑着说道:“还挺长的,是礼单吗?事到如今,侯爵大人还想用金帛财物保住性命,未免太迟了罢……咦?奇怪?” 巴尔哈姆斯脸上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将信递给克瑞斯本人。克瑞斯接过信纸,脸色微微一变,随后便仔细阅读起来。而麦尔考斯利抬起眼睛睨视一脸惊奇之色的年轻子爵,心中暗自得意:“那是在你们索菲亚人来到林斯塔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情,你这新来的黄毛小子懂得什么!” 这时候,克瑞斯读完了信件,眼中浮现出一丝难以为人觉察的笑意。他将书信收起,冲着身旁的林斯塔王卡勒夫微微一笑:“王兄陛下,麦尔考斯利献上的这封书信对于臣弟即将进行的索菲亚复国之战颇有助益。而且,臣弟还需要借用他的部分力量,王兄您看是不是暂时先把对麦尔考斯利侯爵的处罚放在一边……” 卡勒夫没等克瑞斯把话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连连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克瑞斯,全都交给你办理了。” 克瑞斯淡淡一笑,又回过头来看着麦尔考斯利,脸上的笑容转为冷笑:“麦尔考斯利阁下,你很聪明,也很幸运。这一次即使不借助你,我也可以对付那些人,不过,看在王兄的情面上……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成功了,它将是你新的开始,若失败了……这就是阁下的最后一次表演了。” 麦尔考斯利慌忙跪下谢恩:“是,是,多谢殿下网开一面——殿下果然天纵神武,下官穷尽数日苦思方才想到此信可能对殿下有用,而殿下片刻之间就能想出破敌良策……” 克瑞斯又是冷冷一笑,将那封书信往麦尔考斯利面前一扔,拉过王兄卡勒夫和旁边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数日之后,里纳苏尔河边。 看着一队队来自法尔桑的军人很顺利地渡过了这条国境之河,麦兰禁不住笑出声来:“国内忙于内战,连边境线的巡逻都顾不上了,林斯塔的局势还真是可悲哪。” 身旁的副官玛考利连忙搭腔:“是啊,大人真是太会挑选时机了。” 自从上一次因为口无遮拦被麦兰严斥之后,玛考利的嘴巴收敛了许多。麦兰更是得意地哈大笑:“相信这时候那两伙人正打得不亦乐乎呢——不过从时间上来推断,他们应该大致已经分出胜负了——唉,当年也是在这里,银狼军团的科尔登斯拒绝了我立即进攻林斯塔的提议,否则现在局面可能早就有所改观了……” 正说着,从林斯塔国境深处匆匆地跑来一骑,隔得老远就摆手示意他们停止渡河,当然,法尔桑的将兵们没一个理睬他的。那骑者只得靠近,然后就被几名法尔桑的骑兵擒获,带到了麦兰的面前——正是上一次的林斯塔使者维利。 “原来是维利阁下,是来为我们做向导的吗?”看着狼狈不堪的林斯塔使者,法尔桑的侯爵皮笑肉不笑地“问候”道。 “不,不……事实上,卑职是来请求侯爵大人您暂时撤军的。”维利吞吞吐吐地说道,满脸的难堪之色。 “撤军?” 麦兰先是一怔,随即哈大笑起来:“当初不是贵主人主动要求援军的吗?如今怎么又要撤军?” “这……我国的大将军非常感谢侯爵大人的情谊,只是如今形势有了些变化,所以想请侯爵大人暂时不要进入林斯塔的国境……” 维利的脸色愈发阴暗,从麦兰的脸色他也可以看出自己的要求很难得到满足。果然,法尔桑的领主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脸色一板,恶狠狠地喝道:“行了!当初说尽好话请求我们出兵援助,如今大军快到了竟然又要我们回去!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们把我们法尔桑的勇士们看成什么了!” “可是……” 维利张口结舌,心里却大叫冤屈:“当初可是你们主动粘上来的……说尽好话的也不是我们呀……” 但这念头只能在心里转动,说出口的却是:“我国的大将军亦是非常抱歉,所以愿意赔付侯爵阁下所耗费的全部军资金,当然还有重重的酬谢……” 麦兰冷冷哼了一声,压根儿就不去理睬维利,回头对副官玛考利下令道:“把这家伙扣下了,若是他想逃跑就杀了他!” 维利吓得一屁股从马上跌了下来,大叫饶命。玛考利叹了口气,示意两名士兵把他带下去了。“看来他们有所警惕了,大人?” 等到维利被带远、周围没有外人之后,玛考利低声询问道。麦兰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没错儿,否则麦尔考斯利那个铁公鸡怎么舍得赔付军资金要我们撤军。不过……哼哼,现在醒悟已经太迟了。”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大人?” 玛考利小心翼翼地问道,尽管上官似乎并不在意,但玛考利总有不详的预感。麦兰得意地一笑,回答道:“麦尔考斯利自以为很精明,其实处处都落在我的下风。嘿嘿,这一次他派使者过来,至少告诉了我三件事。” “哦?” “第一,他在夺嫡之争中占到了上风——如果麦尔考斯利吃亏了,他就会巴不得我们介入把水搅混。可是现在他却想息事宁人,说明这家伙自认为胜券在握了,所以才惟恐我们介入——看来克瑞斯那小子实力也有限,居然被麦尔考斯利打败了。” “大人英明!” “哼哼,第二,麦尔考斯利还没能完全控制局势,否则他就不会只派一个使者过来而是亲率大军来迎击了——当年在河对岸的山谷中他尝过我的厉害,不会愚蠢到认为一个使者就能让我撤退。可是现在这家伙一定正忙于收拾残局,实在脱不开身,所以想先派这家伙来稳住我,等到苏尔雅城那边大局已定之后再腾出手来对付我们。” “大人高见!那第三呢?” “第三嘛……嘿嘿,如果说麦尔考斯利已经取胜却又腾不出军队来防御我们,那么他现在必然正在麾军反攻索菲亚人的老巢凯亚斯城,所以苏尔雅城必然空虚。只要我军行动迅速,奇袭攻破苏尔雅城,就可以一举占据优势了。然后再收拾掉那两拨因自相残杀而把实力消耗殆尽的残兵……嘿嘿嘿,这林斯塔王国的主人,就要换个人当当了。” “高明,大人太高明了!” 副官玛考利脸色激动地叫道,但随即还是那个老问题:“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大人?” 麦兰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自己的副官脾气不错,可脑子实在是……麦兰气鼓鼓地回答道:“这种情况下值得冒点险——我们效仿铁甲骑士团那头蛮牛当年的战术——玛考利,你率领步兵和辎重队继续正常行军,而我亲率所有的骑兵部队全速前进。苏尔雅城距离这边的国境线并不算远,如果运气好,两天以后我就可以坐在苏尔雅城的王座上了。” “好主意,大人。但是我们扣留了林斯塔人派来的使者,那个麦尔考斯利大将军会不会起疑心呢?” 麦兰满意地点点头——玛考利总算提出了一个颇具水准的问题。 “我考虑过,不过那使者也只是骑马来的。而且麦尔考斯利计算他的行动时间也不可能按他全速奔跑来计算,所以他这时候应该还在等待使者回报消息。而等到他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嘿嘿,我军的前锋已经杀到苏尔雅城下了。” 玛考利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是,下官明白了。” “那么就不要耽搁了,立即行动吧!” 麦兰下达了指令,法尔桑军迅速开始了分兵动作。 麦兰的行动确实迅速,短短两天之后的傍晚,他就率军冲到了苏尔雅城的城壁前。 即使在很远也能看出,苏尔雅城城墙上的防守人员相当少,而且都是精疲力竭的样子,甚至当他们发现法尔桑骑兵队之后关城门的反应也是慢吞吞的。 “天赐良机,冲进去!” 麦兰一马当先地冲进了苏尔雅城的城门,在经过城门的一霎那,麦兰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满足——他一生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外城圈里空荡荡的,仅有的几个林斯塔兵卒忙不迭躲到一边去避开法尔桑骑兵的践踏,麦兰当然无暇去理会他们,他只是集中精力继续向前冲。 第二道城门也被他冲过了,这样一来苏尔雅城所仗持的三道护城壁只剩下最后一道最高最厚的主城墙了。在冲过第二道城门的时候,麦兰几乎想纵声大笑——这可是连帝国军的斯泰恩保克都没能达到过的区域啊!第三道城门近在眼前,而且尚未关闭!麦兰抑制住心中的狂喜,朝着城门猛扑过去,然而,就在他控制不住快要欢呼胜利的瞬间,局势突变! 城门虽然没有关闭,但从城头上突然放下了巨大的铁闸,轰隆隆地直压下来,若不是麦兰及时勒住战马,他可能会被活活压死在铁闸下的——事实上也确实有好几名抢功心切的士兵遭此厄运。而且不仅仅是第三道城门,就连第一和第二道城门也被铁闸彻底封锁了。就在这一瞬间,麦兰的骑兵队被完全分割包围在三道城墙所构成的两处包围圈中了! 随着一阵号角的响起,三道城墙上都骤然出现了无数人影,无数雪亮的弓箭箭蔟在最后一抹残阳下闪烁着死神的气息。有许多是身披绿色战袍的林斯塔军人,但更多的,则是高举着白底蓝十字军旗的索菲亚军! 城上的士兵虽多,却全都悄无声息,只是从他们的眼中都流露出了杀戮的眼神——林斯塔人大都记得当初麦兰在里纳苏尔河对岸山谷中给予他们的伏击。而索菲亚军,在老伯爵贝尔夫德斯的影响下也早已恨透了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 麦兰的坐骑在城门口的空地上来回兜了几个圈子,一时间无所适从。而它的主人更是早已迷惑了。麦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但当他看见城头上出现的几个人影时,大滴的汗珠又从他额头上滴落下来。 城头上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年约四十多岁的壮年武将,神跋扈的样子与麦兰倒有几分相似,身披林斯塔大将军的绶带,正是麦尔考斯利本人。此刻,他正用充满嘲讽的目光看着在城墙下团团乱转的法尔桑领主,脸上的得意笑容几乎能把人淹死。站在他旁边的一个青年用蒙面布巾遮住了脸,但头上却带着象征林斯塔之尊之位的金色王冠,当然就是林斯塔国王卡勒夫了。而他此时和另一个年纪更轻一些的青年很亲密地站在一起,那个青年的容貌虽然麦兰已经有四年未见,却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阿斯尔王太子殿下!天哪,你们竟然……竟然……站在一起!” 麦兰口中喃喃自语,失魂落魄地松开缰绳,听任跨下的战马在原地不停地转圈子。随即,当他看见阿斯尔背后站着的另两个人时,麦兰几乎从马上载下来。 克瑞斯的风采依旧是那么灿烂夺目,而一身黑色的杰克佛里特更是法尔桑领主永恒的噩梦。 此后就是一小段沉寂,没人有兴趣同这位因为过大的野心而成为瓮中之鳖的法尔桑领主交谈。就在麦尔考斯利举起手臂准备下令攻击的前一刻,麦兰抢先行动了,而他的行动方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麦兰滚鞍下马,朝着阿斯尔匍匐在地,额头碰到地上。 “微臣,索菲亚王国法尔桑之地世袭领主,先王诺兰德夫陛下亲口敕封之侯爵麦兰·法尔桑,自四年前受帝国胁迫,不得已冒犯殿下之后,一直深感后悔,终日企盼能有机会将功补过。所幸殿下洪福齐天,一路逢凶化吉而至今日,微臣亦暗自庆幸,今日为报答先王陛下知遇之恩,更为表明微臣对殿下之不贰忠诚,臣率法尔桑之地全部兵力千里而来勤王。日后征讨帝国凶焰,恢复国家,微臣愿为前锋以供殿下驱策,虽万死而不辞!此处已有微臣麾下全部骑兵,尚有四个中队的步兵携带军械、辎重,粮食随后赶至,万望殿下收录,给予微臣一个向帝国报仇的机会。”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些呆滞。麦尔考斯利更是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举起的手臂也无力地垂下了。说句心里话,他一直不怎么瞧得起这位法尔桑的领主,认为自己这么多年来在最错综复杂的宫廷关系中应付自如,要比这个终日只知道抢地盘的乡下土财主强得多了。可是今天看起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至少在某些方面……比起这位法尔桑的领主来要差了一截。 第二章 大反攻文告 “真是想不到,那种人居然会选择投降。”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天,尽管此时正是身处国葬的肃穆气氛中,过度惊讶的玫兰霓丝还是控制不住她的嘴巴。不过没人回答她的言辞——卡勒夫、阿斯尔和克瑞斯都作为死者的近亲站在行礼者的第一排,决不能开口说话的。而巴尔哈姆斯等将官纵然想要搭腔却因为距离过远而无法实现。玫兰霓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杰克佛里特拍了拍肩头阻止了——他们现在就站在人群的第二排,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而且,麦兰现在正以索菲亚重臣的身份同样在第二排,就站在杰克佛里特的身旁呢! 这位法尔桑的领主在关键时刻及时转变立场,从而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而且,正在用人之际的克瑞斯也没怎么惩罚他,很快就接受了麦兰的投降——尽管杰克佛里特为此和他有过一番激烈的争执:“象麦兰这种纯粹见风使舵的小人,若是收录在同一阵营中,必然会影响整个索菲亚军的质量和名誉!”一想到今后要同麦兰这种人同殿为臣,杰克佛里特就满心的不悦——他还清楚记得当年他在法尔桑城堡外放走麦兰以后这位侯爵的反应。 “更何况他当初还追杀过王太子殿下,而且用这个换取帝国的封爵,这种行为决不可原谅!” 老伯爵贝尔夫德斯也坚决反对,在索菲亚军的各级军官中,老伯爵由于其德高望重的品格和对索菲亚王家无比的忠诚而受到众人尊敬,因此尽管他平时很少发表意见,但如果有所建议,克瑞斯也通常是尊重的。 不过这一次,克瑞斯却也只是无奈地摇头:“事实上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论起情感我更愿意把麦兰的人头悬挂在苏尔雅城的城头上以为叛国者戒,然而身为军师的悲哀之一就是遇事不能完全按自己的感情去处理。”杰克佛里特和贝尔夫德斯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克瑞斯,等待他进一步做出解释。克瑞斯耸了耸肩,又接下去说:“麦兰毕竟是一镇诸侯,这位侯爵麾下拥有整整十个中队的战力,那是目前我们皇家骑士团所不能忽视的一支宝贵力量。未来与青龙骑士团的较量将是极为艰难的战斗,我需要调动一切可用的兵力。” “另一方面,杀了麦兰,最多只起鼓舞人心的作用而已,而那些同样投降了帝国的诸侯们将人人自危,进而全力反抗我们。但如果我们接受了麦兰的投降,就可以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这样,在今后我们进军索菲亚的过程中,那些领主至少不会前来阻挠。” 杰克佛里特与贝尔夫德斯对视一眼,两人只能无奈地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杰克佛里特还是有些担心:“他这样反复无常,将来如果局势不利可能又会投降到帝国那边去……” 克瑞斯自信一笑,点了点头:“可能,不过你们可以放心,我既然敢接受他的投降就不怕他作怪。如果到时候他另有异心……哼哼,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于是,这位法尔桑的领主得以重返索菲亚阵营,而且仍然享受他侯爵和世袭诸侯的称号。由于他的爵位很高,他得以与杰克佛里特、贝尔夫德斯等元老重臣站在一起,共同参加这一次林斯塔先王克拉里克九世的正式葬礼。 这一次的国葬比起先前那一次的,要隆重得多了。林斯塔全部的贵族和诸侯都赶到了苏尔雅城,再加上客居于此的索菲亚人,一生重视与索菲亚关系的克拉里克王终于得到了一个与他生平相称的葬礼。而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另一件事情更为重要——他们亲眼看见了克瑞斯在朝堂上当众向卡勒夫叩拜,从而彻底平息了关于林斯塔王位争夺的谣言。不过,克瑞斯所行的礼仪并非臣子对主君的拜礼,而只是普通平民或外国人对一国之主的尊敬礼仪,这也终于证实了这位林斯塔第二王子决心离国而去的传言。 此外,在葬礼和次日的朝会上众人都惊异地发现了一件事——本该以谋逆罪被处死的麦尔考斯利仍然神气活现地站在朝堂上,只是身上象征林斯塔大将军的紫色绶带被取消了——克瑞斯只是削去了他新封的官位,却保留了他的原有官职,甚至苏里奈王妃赐予他的侯爵称号也被保留了。麦尔考斯利本人一心以为这是他及时交出那封书信立下功绩的缘故,所以逢人便吹嘘自己的急智,而克瑞斯做出这样处理的真正原因却不是为此。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掉麦尔考斯利。” 在葬礼后的新王登基典礼上,克瑞斯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的麦尔考斯利,向身旁的阿斯尔、杰克佛里特等人作出解释:“说起来可悲,麦尔考斯利的那点小聪明虽然在我的眼中微不足道,但他却是其他所有林斯塔臣子中最有谋略的人才——而且又积累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很多事情,只有他才能处理好。若是把他杀了,卡勒夫王兄以后的日子会很麻烦。” “精灵们告诉我,他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一心想要掌握林斯塔的最高权力。” 玫兰霓丝向来很少参与这种政治性讨论,但这一次也忍不住插嘴。而克瑞斯只是淡淡一笑:“那么精灵们更应该告诉神官小姐,我克瑞斯的野心比他更大,麦尔考斯利的野心与之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而且,他对林斯塔王家总算还没有不臣之心。如果麦尔考斯利能够把事情处理好,那么让他掌握权力也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反正他的那点能力还远不足以对我们构成威胁。” “斯格比不是很可靠吗,他为什么不能取代麦尔考斯利的位置?” 阿斯尔不解地问道,按他的想法克瑞斯就算不亲自出任林斯塔的首相,也至少要安排一个亲信人物来掌握实权才对,但克瑞斯只是摇头:“斯格比的个性过于古板保守,不能接受新事物,不是一个适合担任领导者的人。林斯塔的其他将官也是一样,除了麦尔考斯利之外,缺乏能独当一面的人才。将来若是林斯塔麻烦事不断,我们也不能专心致力于讨伐帝国的战争——总而言之,林斯塔还是需要一个拥有头脑、谋略和铁腕的实权者,而现在看起来只有麦尔考斯利适合这位子,所以我才找借口赦免了他的罪行。凭他的头脑,相信几年之后又可以重新得回这大将军之位的。” “只是要当心他将来与我们为难。” 杰克佛里特还是比较谨慎,就象他对麦兰的态度一样。不过克瑞斯对此也并不在意:“经过这几次教训,麦尔考斯利应该不会再有反对我们的胆量——更何况我们并无意要为难他,他没有必要再冒险。不过我还是削去了他的大将军封号,这样现在他与斯格比、弗利伯爵他们就差不多又处在同一地位上,比起弗雷坎大主教更差了一级,暂时还不能大权独揽了。再加上这一次他与索菲亚群臣特别是那个女人造成的对立尚未消除,麦尔考斯利想要恢复权力至少需要三年时间,而三年以后……” 克瑞斯自信地一笑,拍了拍阿斯尔的肩头:“相信到那时候我们的阿斯尔陛下应该已经以大国之名号令四方了,区区一个麦尔考斯利根本就不值一提。” 在场的索菲亚诸将都自豪笑起来,不管什么时候,克瑞斯这种无比自信的倨傲总是让人感到心迷神醉。 典礼结束之后,克瑞斯悄悄地邀请阿斯尔和他一起去“散散步”。而且,他婉言谢绝了杰克佛里特和玫兰霓丝的陪同保护。虽然有些莫名其妙,阿斯尔还是象往常一样同意了。 两人沿着黑夜中的林斯塔街道默默前进,街上的巡逻队不少,看见他们两个都忙不迭地敬礼。克瑞斯显然不是无目的的散步,他有着非常明确的目标,很快地,他们进入了一所看上去很华丽的大宅子。但是房子里空荡荡的,连一个仆人女佣都看不见,甚至要克瑞斯亲手举着银制烛台在走廊里带路。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阿斯尔越走越是担心,虽然有克瑞斯在身边,他还是有些害怕了。不过,和往常一样,克瑞斯立即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担心,微笑着安慰他:“没什么好害怕的,这里是安路达家族以前的别馆,以前我们家族的人来苏尔雅城觐见或办事的时候就住在这处别馆。我小的时候还常常在这里玩,当然也荒废很多年了,不过感谢那些忠实的老仆人,宅子保存得还很好。” 克瑞斯在走廊尽头的大门前停下脚步,那门很有气派,看来里面应该是一个非常豪华的大厅。克瑞斯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略微犹豫了片刻:“这本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不过……你也算是亲人之一,就见见她吧。其他人,甚至是杰克佛里特和玫兰霓丝,也最好不要告诉他们。” 说完,克瑞斯神情严肃地打开了大门,让阿斯尔走了进去。阿斯尔惊奇不解地走了进去,然后,他愣住了。与外面的陈旧破败完全不同,大厅里被装点得金碧辉煌——这正是克瑞斯的个性。然而整个厅中没有一件家具,甚至连一把椅子都没有,大厅中惟一的陈设,就是在正面的墙上挂着的一副巨大的肖像画,一个二十多岁青年贵族妇人的全身像。那贵妇人的容貌有些模糊不清,但是气度风韵却被勾勒得优雅极了,全身上下隐隐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辉。而且,在那画像的眉宇仪容间,有着阿斯尔非常熟悉亲切的高贵气质——他身旁那个人的气质。 阿斯尔禁不住后退一步,确信克瑞斯就在他身边,突然想起了在那个新年宴会上他与克瑞斯的交谈。 “是令堂大人?你终于完成了?” “是的,母亲大人的画像,我终于有了一张。” 克瑞斯的声音隐隐有些哽咽,眼中也闪耀着点点的波光:“虽然我还是没能完全回忆起她的音容笑貌,但母亲大人给我的感觉,那种亲切、慈祥的母爱,我却能表达出来了。不管怎么样,有了这张画像,我和母亲大人之间,不再是天人永隔了。我想,您是我的表兄,见一见我的母亲也在情理之中。” “是啊,有一副画像能够祭拜要好多了。我也从来没见过我的母后——我出生时她就去世了。不过我比你好一些,宫里有很多母后的画像,我从小就一直对着画像祭拜的——不知道现在那些画像怎么样了,也许都被帝国军烧了。” 阿斯尔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凯瑟琳王后,也有些伤感。过了片刻,他抬起头来:“只是可惜舅父大人没能看到这副画像。” 克瑞斯神色黯淡地点头,但突然冷冷地一笑:“我倒是设法让那个女人看到这副画像了,一方面让她知道她的暴行阻隔不了我对母亲大人的思念,另一方面,借她的反应看看这副画像的真实程度如何。” “那她的反应如何呢?” 阿斯尔好奇地问道,克瑞斯自得地一笑,回答道:“当场吓昏过去了,她以为是鬼魂回来找她报仇呢。” 克瑞斯的语调中带着深深的恨意。阿斯尔犹豫了一下,在林斯塔这么多年,他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点克瑞斯之所以厌恶苏里奈王妃的原因。而且,也从其他人那里了解到了一点当时的经过。因此,虽然没什么把握,阿斯尔还是想安慰自己这个背负着沉重负担的表兄弟。犹豫了一阵,他吞吞吐吐地开口了:“嗯……克瑞斯……我听很多人说,当时安路达家族的女主人,也就是令堂大人确实是病故的,并没有人下毒……当时舅父大人每天和她一起用餐,没人敢下毒的……令堂大人的过世好像和苏里奈王妃无关。” 克瑞斯抬起头,长久凝视着母亲的画像,对于阿斯尔的言辞不理不睬,这在他们这么多年的交往中这还是第一次。阿斯尔愣了一阵,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克瑞斯立即举起一只手用极为坚决的态度阻止了他的发言。阿斯尔不敢再说什么,过了片刻,两人默默地退了出来。在走廊上,克瑞斯似乎恢复了平静,微笑着向阿斯尔道歉。 “其实,您所说的那些我在成长后不久就已经弄明白了,否则我早就不会放过那个女人的。我之所以痛恨她,是因为她后来对我,还有安路达家族所做的一切——不过她也因此而受到惩罚了,所以这些年来我才能一直容让。” “她做过些什么?” 阿斯尔不假思索地问道,但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这正是克瑞斯最隐秘不欲人知的往事。果然,克瑞斯摇了摇头,缄口不言。阿斯尔也不敢再问,并且暗自下决心以后不再那么冒昧——这都是以前莱恩斯的坏习惯,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影响还是没能完全消除。 两人之间一时没什么可以交谈的了,默默地返回宫中。在阿斯尔的记忆中,这似乎是克瑞斯生平第一次主动提起与他的过去有关的事情。 当克瑞斯踏上林斯塔王宫宫门大台阶的一瞬间,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借此抒发出胸中的郁闷。然后,他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清冷自信的神采。克瑞斯高声地笑着,语调中充满了与他年龄不相称的霸者之气:“来吧,亲爱的阿斯尔表兄,忘掉过去的事情,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而其中第一件事,就是夺回圣佛朗西斯城,恢复国家正统!” 大陆历600年四月初,在林斯塔小城凯亚斯完成了最终整备的索菲亚军终于以王太子阿斯尔的名义发布了失国后的第一篇文告,这就是后世用来标志君王阿斯尔统治时代确立的《大反攻文告》。 文告当然是索菲亚王国军现任书记官克瑞斯拟写的,大意是号召全索菲亚的诸侯领主起来反抗帝国的统治。虽然这些年来在青龙骑士雷昂的怀柔措施下,靠近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绝大多数贵族领主都投降了帝国,但很多边远地区的领主都还保留着相当程度的独立性,克瑞斯的目的就是争取他们的支持。最初看来这篇文告的效果并不是很好——绝大多数的领主并不相信仓促重建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能够真正击败卡奥斯帝国的大军。不过,随着文告在索菲亚境内各处的流传,还是有一些忠诚心较高的贵族领主和将军率军前往林斯塔,准备参加夺回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战斗。 在此后的一个月间,林斯塔与索菲亚之间的驿道上人流涌动,大批的索菲亚军从各处向林斯塔凯亚斯城集结。 “微臣莫雷特斯,弗尔斯地方伯爵领主,当年闻说卡德莱特平原的噩耗后就立即率军前往王都支援,可惜弗尔斯地方偏远,尚未走到一半就听到了王都陷落的消息,微臣只能返回领地等待时机,天幸殿下无恙。如今,微臣奉诏前来,本部四个中队全部在此听候殿下调遣。” “卑职,弗尔莫斯特城城主戴姆拉伯爵之子伯尼迪亚。因为父亲老迈,特地代父出征,率领领地中仅有的两个中队前来听从殿下调遣。” “微臣布弗利德斯,阿马托地方伯爵领主,奉殿下之文告前来集合。本部共有四个中队的兵力,除留守的一个中队外已全部在此。” “下官凯赛尔,原本奉令守卫与泰尔兰国交界的黑森林关口,如今既然殿下有诏,下官就抽调部分兵力前来助战——下官共带来总兵力的一半,三个中队,希望能对殿下有所助益。” …… 就这样,虽然比起索菲亚全境号称三百诸侯的规模,奉诏前来的还不到其中十分之一,但索菲亚军的军事力量还是在短期内急速膨胀,在短时间内,即使不算法尔桑的十个中队,奉诏前来勤王的各路诸侯也拼凑起了将近二十个中队的大军,再加上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和法尔桑领主麦兰的各十个中队,索菲亚军的数量猛然增加至近四十个中队之多,令那些原本认为索菲亚已经亡国的人大为吃惊。对此,克瑞斯也已经很满意了:“虽然单独数量不多,但加起来倒还是一支很可观的力量呢——当然,前提是要有足够的协调性和充分的服从,这一点就交给杰克佛里特将军主持了。” 克瑞斯作出了这样的判断。确实,以杰克佛里特再索菲亚军中的勇名,由他来指挥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是最合适不过的,不管那些领主贵族有多么的桀骜不逊,在鼎鼎大名的“黑杰克”面前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反对的意见,更何况,对于绝大多数初次上战场的年轻人来说,杰克佛里特更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偶像。 只不过,军队一多,随之而来的开销也增大了,每天消耗的粮食就大为增加,幸好林斯塔本就以生产粮食而著称,因此军粮供应还不虞堪忧。但是与粮食消耗同样的,凯亚斯城中库存的金银币也在迅速减少,这一点让克瑞斯着实烦心:“那些忠诚的领主们好像很少有人想到要多带辎重过来的,尽是些只想参加野餐会却不带干粮的家伙……唉,要是那边的部队肯过来会合就好了,他们一定会携带大量资金前来。” 每当这时候,克瑞斯心目中就会浮现出新科夫诺城南十字军的字眼,对于科夫诺地区的诸侯来说,他们是从来不用为钱发愁的。而且南十字军的首领莱恩斯以前也很慷慨地帮助过幼时朋友阿斯尔。克瑞斯这一次发出文告,很大程度上也是想通知南十字军前来会合。不过,那一带的索菲亚军显然没有与他们会合行动的意思。不久之前,一名来自高兹堡的军官就明确表达了这一点:“下官希达,高兹堡城防指挥官塞利斯男爵的副手。男爵阁下令下官前来禀报殿下,我们高兹堡的部队将配合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一同从南面反攻圣佛朗西斯城,与殿下的主力部队构成分进合击之势。南十字军的海因军师足智多谋,定可帮助殿下分担一部分压力,殿下尽管放心好了。”“分进合击么?那好极了,到时候就让我们来比一比谁先取下圣佛朗西斯城吧。” 克瑞斯当时虽然这样笑着回答希达,但心中却有着一丝的不安——若是索菲亚皇家骑士团落在后面被别人先攻下了圣佛朗西斯城,那他的脸面可就丢大了。而那个修道士海因,现在已经成为科夫诺地区主教的年轻天才,能够从没有一兵一卒的窘况发展到现今拥有象南方剑圣欧内斯特这样名将的军团,而且还连续击败帝国的海陆大军与威胁科夫诺商人多年的海贼团,克瑞斯对他着实有三分忌惮。“南十字军吗?就让我们来比一比吧,看谁先攻下圣佛朗西斯城!” 五月初的时候,来自林斯塔凯亚斯城的《大反攻文告》被送到了圣佛朗西斯城青龙骑士雷昂的手中。而此时雷昂写给帝国皇帝的书信连同那封收缴自使者维利的林斯塔“国书”还正在向帝国的输送途中,这是因为雷昂派出的使者按照他的意思故意延缓了书信的传送速度。正如雷昂的期望,当林斯塔人的信件送到帝国时,林斯塔本国的内乱已经结束,这封信件已经没用了。不过,青龙骑士始料未及的是:索菲亚人竟然敢于抢先发出战争信息。看着手中那张措辞凌厉的文告,雷昂禁不住发出苦笑:“我尽力想要避免的战争,还是不可避免吗?” 结果,他只得再以八百里加急文书的形式将这封文告日夜不停的发至帝国本土。另一方面,他召集了副官柯利亚特,命令他做好战争的准备。 “不去攻打别人,别人就要来攻打自己,这毕竟是一个战乱的年代啊!” 下达完了战争指示,雷昂独自一人坐在大议事厅中,长久地沉默不语。 五月上旬,卡奥斯帝都天舞之城终于得到了来自林斯塔王卡勒夫的援助请求诏书和青龙骑士雷昂为此而写的报告书,正如麦尔考斯利的预料,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帝国皇帝立即将之视为对大陆南方进行第二次征战的最好籍口,因此虽然雷昂在报告书中尽力主张不要轻易介入林斯塔的内乱,皇帝法兰还是立即召集了所有的将官,表达了他出兵林斯塔的决心。 “雷昂卿向来判断准确,但这一次似乎优柔寡断了。” “正是,即使我们不向林斯塔出兵,那里的索菲亚人也绝不可能甘心就此一直寄居于异乡的。”很难得地,宰相夫利斯的看法与皇帝完全一致。既然帝国内部最有权势和被认为最有谋略的人都这么认为,其他的帝国将军也就纷纷点头,赞同他们的意见。 “雷昂大人或许是过份沉迷于圣佛朗西斯城的安逸生活,而忘了我们卡奥斯志在争雄天下的霸业吧。” 提出这样指责的乃是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素有“红武士”之称的卡尔达克。当年他在新科夫诺城下饮恨败北的耻辱,这两年来卡尔达克时刻不忘。虽然他当年在进攻和败退的时候都曾经得到过青龙骑士团的莫大助力,但卡尔达克对于任何阻碍他报仇的举动都是不能容忍的,因此尽管副官凯勒尔在桌子下悄悄拉他衣袖,他还是站起来做出了这样的弹劾。紧接着,卡尔达克立即向皇帝表达了他的战意:“陛下,当年败战的耻辱微臣矢志不忘,如今既然天赐良机,请陛下无论如何赐予微臣报仇雪恨的机会。” 部下旺盛的复仇心正是皇帝法兰所期望的,他大笑着点头:“很好,此次朕本就打算充分发挥卡尔达克卿的武力,既然卿如此奋勇,就任命卿为我大军的前锋吧。” “是,多谢陛下。” 卡尔达克喜出望外地致谢——大军先锋的职位通常由高速的骑兵担任,如今皇帝既然任命他这个步兵军团的军团长担任,正说明了皇帝对他的器重。 卡尔达克心满意足地坐了下去,旁边却有一人坐不住了:“陛下,微臣不才,当年亦曾在和索菲亚人的战场上败北过,而且对手正是此次将要讨伐的索菲亚王太子一干人等,故此,臣请求陛下让微臣担任前锋。微臣毕竟曾经在林斯塔国内征战过,对那里的地形民风都比较了解,微臣的部下又都以骑兵为主,无论如何,不会影响到陛下大军的行进速度。” 这样气急败坏要争夺先锋印的,当然就是铁甲骑士团的军团长斯泰恩保克了。他原本一直认为既然是前往林斯塔作战,理所当然的是由他这支去过林斯塔的骑兵部队担任前锋了,万没料到卡尔达克半途杀出抢了他的位置,情急之下,斯泰恩保克说话就难免有些不注意了。 果然,卡尔达克一听到他的最后一句就又跳了起来:“什么?本官担任前锋就会阻碍陛下的大军吗?!斯泰恩保克大人,阁下未免太瞧不起我们赤龙重装兵团的铁脚板了吧——当年我们攻略圣佛朗西斯城的时候,我的枪兵队与阁下的骑兵队可是同时到达的!” 斯泰恩保克无心与卡尔达克争执,只得赔着笑说道:“卡尔达克将军误会了,本官绝没有看不起赤龙重装兵团的意思。只是,当年虽然我们两军共同受命攻打索菲亚残部,但阁下却是前往科夫诺地区作战的,此次若是出兵攻打新科夫诺城,自当以阁下为先锋。但既然是进攻林斯塔……对于那里的地形我们铁甲骑士团总比赤龙重装兵团更熟悉一些,所以由我们担当前锋也更顺理成章一些。” 以斯泰恩保克的性格,他可是很少用这种口气和人说话的。今天之所以如此压抑,一方面,眼下是在皇帝法兰的面前,毕竟不好表现得过于放肆。另一方面,红武士卡尔达克也是以脾气暴躁而闻名的莽汉,斯泰恩保克终究不想因为言辞而与他翻脸…… 然而,粗豪的卡尔达克却没有这种认知。斯泰恩保克的理由确实比他充足,卡尔达克觉得自己必须用言辞来挫败他。于是,红武士冷笑了一声,找了一个最能刺激斯泰恩保克的话题——这可是他费尽了心机才想出来的:“不错,阁下的大军确实曾经到过林斯塔。不过,如今在阁下的铁甲骑士团中,又有多少人是从林斯塔回来呢?” 卡尔达克嘴角边带着讥讽的冷笑,他身旁的凯勒尔禁不住大吃一惊——这样过份的言辞可不是在皇帝面前能随便说出的。而且,引起的后果也…… “你……混蛋!” 斯泰恩保克的忍耐果然马上崩溃了,他咆哮着朝卡尔达克扑了上去,而红武士亦毫不犹豫地迎上去——虽说当初被莱恩斯在他的肚子上捅了一刀,但这两年在生命之女神忒里俄亚斯的精心护佑下(或者说是在代表忒里俄亚斯的某位女祭司的悉心照料下),卡尔达克觉得自己如今是前所未有的强壮,足以同被称为四将军之候补的斯泰恩保克较量一番了,如今,斯泰恩保克的冲动正中他的下怀。 不过,这一场冲突还未爆发就很快被止住了——在帝国皇帝面前失礼甚至是有可能导致死罪的,虽然斯泰恩保克和卡尔达克都是那种冲动起来不顾一切的莽汉,但也可以说是这两个莽汉的幸运——他们两个都有处事冷静的副官。 卡尔达克的副官凯勒尔、斯泰恩保克的部下鲍尔斯,两人都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上官,从而避免了事态的扩大。而帝国皇帝的怒吼更使得他们两人彻底冷静下来:“统统住手,两个没脑子的笨蛋。原以为你们两个经过败北会变得冷静一些,谁知道还是这么冲动!居然会为了几句闲言碎语而动怒,何曾有大将之风!” 在皇帝的怒火前,这两位桀骜不驯的宿将顿时变得比小猫还要温顺,斯泰恩保克和卡尔达克都深深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帝国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却把目光射向旁边的宰相夫利斯——很显然,皇帝对于他们两个的争执也决定不下,所以向宰相求助。以前夫利斯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夫利斯轻轻咳嗽了两声,低声作出了评判:“斯泰恩保克将军的部下全是骑兵,又曾经在林斯塔征战过,本来,是最合适担任前锋的军团。” 斯泰恩保克的脸上绽出笑容,但他的副官鲍尔斯却听出了不好的语气,脸色阴沉下来。果然,夫利斯接下来就转变了语气:“只是这一次,斯泰恩保克将军的铁甲骑士团有更为重要的任务,不能跟随陛下出征林斯塔了,所以这前锋之任,也就只能让卡尔达克将军担任了。” “什么?我不能出战!” 斯泰恩保克震惊得再一次站起:“宰相大人,下官这几年来日夜操练,就是时刻想着有朝一日能向那些可恶的索菲亚人报仇雪恨,如今宰相大人却……” “但是我帝国北方边境的安危更加重要,而这向来都是由阁下的铁甲骑士团负责保护的。若我大军出征,北方腹地就难免空虚,必须留下一支强力的部队保护。此次出征,不同于当年无奈之下的孤注一掷,不能冒后方空虚的危险。” 夫利斯打断了斯泰恩保克,虽然声音低沉,却包含着不容反驳的力量。 “但是现在兽人族已经与我们议和了!” 斯泰恩保克很不服气地申辩道,但夫利斯立即用更为严厉的声调反驳:“议和是一回事,小心戒备又是另一回事。不能把我们的国家安危寄托在对兽人族的信任上。更何况,最近特里科的动向也令人担忧。” “特里科?是要防备阿古利亚吗?” 与夫利斯有着相近政治考量的阿尔方斯立即觉察了宰相的不安根源之所在。他本人并不好战,再加上那永远不离开圣山科奥林斯的誓言,所以历次大军出击时总是由他担任留守之责。当然,这也是因为阿尔方斯被认为是帝国内惟一在政治手腕和经济头脑上能与宰相夫利斯相比肩的人才。甚至有人评论他比宰相夫利斯更厉害——阿尔方斯不仅智谋和政略出众,其武力亦极为强大,与青龙骑士雷昂、皇帝侍卫官哈西那姆和老将安特亚斯同被称为帝国四将军之一。 “正是,虽然这一任皇帝莱迪尔三世懦弱无能,但阿古利亚王国始终都是不能轻视的对手。虽然我们与他们之间有山岳之国特里科作为缓冲,但是特里科兵力薄弱,不可能抵御住阿古利亚黑衣骑士团的侵攻,而一旦特里科陷落,我国的西方边境就对阿古利亚军敞开大门了。” “不过据说现在掌握阿古利亚实权的王太子德比安性格类似其父,一样的懦弱无能。而且其弟加瓦夫一直觊觎皇位,他们内部矛盾重重,这时候应该没有能力轻举妄动才对。” 虽说本人的行动受到誓言约束,但白龙圣骑士团的情报却从来都是非常翔实的,阿尔方斯是卡奥斯帝国中为数不多的几个重视战前情报的将官之一。 “阿尔方斯将军的判断不错,所以先前我也不是很担心阿古利亚的威胁。不过……” 夫利斯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显出无奈的神色:“据报黑衣骑士团原来那个稳重小心的军团长夏斯特尔公爵已经病故,最近新换了一个军团长,也是阿古利亚的皇族子弟,其性格极为勇猛好斗,担任军团长职务不到一个月,已经打败了黑衣骑士团中所有的勇士,现已被公认为阿古利亚的第一猛将。而且……” 夫利斯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甚至有几分紧张:“甚至有传言说他是……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的弟子。” “什么?南方剑圣不是在新科夫诺城组建了南十字军与我们对抗吗,难道阿古利亚的皇族已经介入了和我们的战争?” 由于事关重大,皇帝法兰也禁不住开口了,他虽然是向夫利斯提出问题,却把眼神向旁边的卡尔达克扫射过去。卡尔达克立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愣了愣,回答道:“这……微臣在和南十字军较量的时候,确实见到欧内斯特有三个弟子,其中一个就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另外两个从没有报过姓名。不过,其中有一个金褐色短发的小子天生神力,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微臣生平所见过最为骁勇的战将。微臣上一次之所以受伤败退,就是因为在和这小子力拼不下时被莱恩斯那个小无赖偷袭所至。宰相大人的描述倒有些像他,不过,那小子每次作战都是冲在第一个,如果真的是皇族子弟,欧内斯特应该不敢让他这么冒险的。” “但如果他真的是阿古利亚的皇族,此人掌握了黑衣骑士团的指挥权必然对我帝国产生重大威胁,那时候他们的行动就不能以常理来推断了。所以,我建议留下斯泰恩保克将军留守帝国本土,以防万一。” 夫利斯做出了最终决断,皇帝法兰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斯泰恩保克纵然满心不悦也只得坐下了。此时,原来一直站在皇帝身侧没有说话的哈西那姆突然走到皇帝面前,单膝跪倒:“吾皇陛下,微臣身为帝国皇家近卫军的军团长,陛下身边的第一侍卫官,负有保护陛下安全的重责,本来应该时刻不离陛下左右的。然而在上一次的大亲征中,陛下令微臣留下专门监视兽人族的动静。如今,兽人族已经与我们签订了合约,已经没有必要专门监视了,请陛下准许微臣履行职责,时刻护卫在陛下身侧。” 看着年轻勇猛的部下,皇帝法兰的脸上呈现出笑容——帝国的四将军之中,如果说阿尔方斯是得到他的信赖,雷昂是得到他的宠爱,那么法兰对哈西那姆的态度就是介乎于这两者之间了。哈西那姆无论是勇猛还是能力都得到过皇帝的充分肯定,向来都被认为是帝国军中的佼佼者之一。 “卿觉得朕是一个时刻需要保护的人吗?” 帝国皇帝的脸上带着笑容,语气也很随和,象是开玩笑的口气。这让他身边的大臣们都有些吃惊——皇帝法兰可是很少会这样和部下交谈的。 “不,微臣决无此意。陛下在微臣的心目中,乃是无敌的勇者,根本无需任何护卫。” 哈西那姆依旧跪在地上,语气也象原来一样坚定:“只是帝国皇家近卫军本就是为了保护陛下的安全而创建,纵然陛下已经拥有了双头龙皇骑士团,微臣和近卫军团的职责还是应该履行,所以,请陛下准许微臣跟随陛下出征。” 在卡奥斯的历史上,皇帝是所有帝国军团的最高统治者,所以皇帝自己是没有直属军团的。近卫军就是专门为了保护皇帝而设,所以帝国近卫军原本都以步兵的高级剑士为主,负责帝都和皇宫中的警戒工作。不过,到了皇帝法兰这一代,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法兰的皇帝地位并非靠世袭得来,而是在惨烈的宫廷斗争中放逐了上一任帝国皇帝,他的表兄而得来。在那时候帝国近卫军当然不会站在他这一边,所以法兰从一开始就在贵族中间挑选精锐组建了自己的私人武装,这就是双头龙皇骑士团的前身。他成为皇帝以后加强了这支武装,使之成为帝国军中最为精锐的军团。而原本的帝国近卫军,反而失去了存在的最初意义——以法兰的实力和直属军团的勇猛根本就不需要近卫军的保护。在这种情况下,帝国近卫军的局面每况愈下,甚至只能在宫廷宴会中起装饰作用,或是被用来安置打发无能的贵族子弟,几乎面临着被解体的厄运。不过,后来哈西那姆出任了帝国近卫军的军团长之后,他大胆地改变了近卫军的面貌,使之摆脱了原本仅仅充当宫廷摆设的格局,而成为与其他军团一样可以进行野战的作战军团。其兵种也由步兵逐渐转变为骑兵,而原来的大部分精锐剑士——他们虽然个人剑技能力极为优秀,却缺乏整体的配合能力,且大都是骄傲的贵族子弟,无法承担野战的辛劳。哈西那姆把这些人都安置到了老将军安特亚斯的皇家剑士军团中,用专门组建的皇家剑士军团取代了原本近卫军担当的任务,而将帝国近卫军改编成为一支简练服从的精锐之师,其战斗力比起其他老牌军团也毫不逊色,这正是哈西那姆得以迅速崛起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正是因为这样,只要一有机会,哈西那姆就会设法证明近卫军的价值,所以这一次,他的战意也十分浓厚。 皇帝法兰考虑了片刻,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宰相夫利斯,夫利斯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陛下,既然斯泰恩保克将军的铁甲骑士团未能出战,那么就由哈西那姆将军代替也是一样的,虽然这一次我们面临的敌手实力远不如上一次,但我们还是尽可能以与上一次相同的兵力规模出击为好。” 有了宰相的赞同,皇帝法兰也就点头同意了,一抬眼,看到其他座位上的将官们个个都跃跃欲试地要站起来发言,法兰连忙站起来抢先结束了这一次会议:“朕知道诸卿都有为国出征的念头,不过这一次,我们毕竟只需要对付索菲亚人的残兵而已,以朕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哈西那姆卿的帝国近卫军团,卡尔达克卿的赤龙重装兵团,再加上圣佛朗西斯城的青龙骑士团,已经足够收拾那些苟延残喘了四年的孤魂野鬼了,若是朕派太多的军队去,恐怕别人倒要嘲笑我卡奥斯帝国小题大作了。” 皇帝自信无比的笑声打消了其他将官自告奋勇的念头,他们只得坐了回去。看到出征人选已经基本确定,宰相夫利斯站起来,作最后的战略部署:“既然这样,诸位将军就尽快去准备吧——卡尔达克将军,阁下的前锋部队在两天后就出发,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林斯塔境内。其他军团也尽快出发,最迟二十天之后,大军必须进入原索菲亚的领土。” “可是,夫利斯大人,虽然我们时刻都在准备洗雪当年的耻辱,赤龙重装兵团毕竟已经有三年没有出征了,整备时间恐怕不是两天就能做好的。” 对于帝国宰相的决定提出异议的,正是赤龙重装兵团中负责具体部队运作的副军团长凯勒尔——现在他已经官复原职了。虽然是老师的意见,但凯勒尔还是优先以军团利益为重。不过,夫利斯也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不,必须在两天后出征——具体的整备工作就在路上完成吧,以阁下的能力,这并非不能做到。” 凯勒尔眼中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大人是担心林斯塔的内乱很快结束吗?” 夫利斯点头微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正是,雷昂将军已经拖延了时间,我们不能再耽搁了——那些索菲亚残党的实力不弱,如果他们快速控制了林斯塔的局势,我军的出兵就师出无名了。而只要我军的任一支部队与他们交上手,有了交战的事实,我们再从容调派大军也不迟。” “是,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去做准备。” 凯勒尔低下头,深深地向老师鞠了一躬,便起身跟随早已急不可耐的上官卡尔达克一同离去了——现在他们一刻也不能耽搁,必须立刻着手准备出战。 第三章 复国宣言 赤龙重装兵团的两位指挥官走在王宫的廊道上,也许是因为竞争成功的原因,卡尔达克的心情很愉快,甚至不时地哼唱着凯勒尔从未听过的歌曲。曲调悠扬婉转,似乎是科奥林斯山上祭司们常唱的圣歌。凯勒尔禁不住暗暗奇怪——从不相信宗教的红武士卡尔达克大人什么时候迷上圣歌了。不过片刻之后,卡尔达克告诉了他另一个更令他震惊的消息。 “嗨,凯勒尔,这一次的战争凯旋之后,我打算结婚了。” 凯勒尔停下脚步——他的两条腿在顷刻之间突然不听使唤了,差点儿没跌倒在地。 “什……么……您……结婚?” 看着卡尔达克那油亮的光头,凯勒尔开始怀疑自己的上官是不是突然有了向来缺乏的幽默感,不过卡尔达克的态度非常自然,绝不是在开玩笑。过了好一阵子,向来机警的凯勒尔才想到在这样的场合下该说些什么。 “那么……恭喜您了,大人。” 凯勒尔并没有问诸如“那位幸运的小姐是谁”之类的话,因为他还是很难想象红武士卡尔达克身穿结婚礼服与新娘子在圣堂里的情景——虽然在理智上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但在凯勒尔的意识中却还没有这样的概念,所以他也无法像对待其他人那样为卡尔达克祝福。不过,兴奋的红武士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话题。 “猜一猜,聪明的凯勒尔,我的新娘是谁。” “这……” 既然上官出了考题,凯勒尔只得应考。他飞快地把往事回想了一遍,再结合卡尔达克刚刚哼唱的歌曲,凯勒尔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副温柔可亲的和蔼面容。 “是……忒里俄亚斯神庙中的那位小姐?”凯勒尔试探地问道,卡尔达克脸上顿时显出无趣的表情。 “唉,原打算让你伤点脑筋的,没想到一下子就猜中了。” “真的是她?!”凯勒尔脸上反而显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本来也只是随便猜测而已。不过,在听到了事实以后反而更加难以置信。 “那么娇小玲珑的人儿,站在卡尔达克大人的身边……”凯勒尔暗自想象,脑海中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那副场景。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停止了这种无用的想象。 “到时候恐怕要麻烦你担任我的司仪了。”按照大陆通常的习惯,结婚的男方和女方各自有一个司仪,通常由各自的亲朋好友担任。卡尔达克并没有亲人,最好的朋友也就是自己的副官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大人。” “不过,首先要能够取胜才行,若是战败了,我是没脸去向她求婚的。” “请您尽管放心,大人,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凯勒尔微笑着回答道,心里暗自下定决心——即使仅仅是为了看一看红武士卡尔达克身穿结婚礼服站在教堂里的模样,他也一定要贡献全部智谋取得胜利。 另一方面,近卫军团的军团长,帝国皇帝的侍卫官哈西那姆在会议结束后带着满身的尘土回到了住所。虽然是帝国军中最有名望的四将军之一,但平民出身的哈西那姆并没有为自己置办豪华宅第,他的住所只是一处普通房屋,惟一与平民住宅的不同之处就是那屋子距离帝国皇宫后门很近,而且有一个很大的院子——距离皇宫较近可以快速作出反应,院子大可以作为练武场,这正是哈西那姆当初相中这房子的原因。 场院很大,但屋子很小。所以哈西那姆家中也不可能有很多的仆人伺候。实际上,这房子里的住客包括哈西那姆自己也仅仅只有两个人。此时,另一位住户正很仔细地为哈西那姆清理着丝绒斗蓬上的尘土。 “唉,说过多少次的,哈西那姆大人。下朝回来不要从皇宫后门的市场里穿过,那里的小贩总是把您的外衣弄脏。” “可是从那里回来最近啊。而且,我也说过多少次了,莉蒂丝,你不是我的部下,不要叫我大人,也不需要用敬语。” 虽然哈西那姆在外人的眼中总是紧紧抿着嘴唇的冷漠神情,脸孔也多半是板着的。但在家中,对待和他同住在一起的另一位住户,他却完全是另一种态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莉蒂丝·安斯克罗利亚是他的女房东,他不得不对她客气一点。 说起来有些可笑,堂堂帝国四将军之一的哈西那姆,直到今天居然仍没有自己的官邸而是在租借别人的房子。当年他刚刚从阿古利亚的古利斯士官学校中毕业来到天舞之城的时候,哈西那姆选了这一处房子作为临时落脚点。这户人家原本也是贵族,从莉蒂丝的姓可以看出来。不过很显然,这户人家早已没落了。到哈西那姆来的时候这户人家仅剩下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小孙女相依为命,经常因为家中没有男子而受到附近邻居的欺侮,哈西那姆的到来正好成为这户人家的保护神。然而不久以后,房子的女主人,那位据说曾经做过男爵夫人的老太太过世了,但她临死前却给哈西那姆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哈西那姆先生,您是一个好人。莉蒂丝年纪太小了,还不能照顾自己,而我们家又没有别的亲人了。所以,拜托您照顾莉蒂丝了。” 就这样,因为一个老太太临死前不负责任的发言,刚刚进入青年期的哈西那姆就背上供养他人的沉重包袱。虽然哈西那姆本人对此很不乐意,但也无可奈何——当时的莉蒂丝只有十岁,确实不是一个能够照顾自己的人。无论是出于骑士精神还是对死者的同情,哈西那姆只得接受了这个小包袱。 此后的数年间哈西那姆担任了一个颇为矛盾的角色。一方面,出于个人的道德观念,他总是把莉蒂丝作为女房东的继承人加以必要的尊敬;另一方面,同样是出于对他人承诺的责任感,他又要同时承担起监护人的职责;虽说房子是莉蒂丝名下的,但这点小小的财产却完全要依靠哈西那姆来保全——在这期间曾经有某一个大贵族想要占据这附近的土地兴建私家花园,然而在听到了这户人家中房客的姓名后他立即打消了这一念头——那时候的哈西那姆已经成为了帝国皇帝的副官,而且刚刚在格斗战中击败了红武士卡尔达克而成为新的帝国四将军之一。 另一件让哈西那姆无奈的事情是:自己毕竟是帝国的将军,不可能亲自做家务事,于是他的饮食起居就很自然地被莉蒂丝全盘接管了,虽然哈西那姆从不以侍女来看待莉蒂丝,但莉蒂丝却自觉承担了这一任务。 此外,对于莉蒂丝的教育也常常让哈西那姆感到困惑——通常帝国的女孩子应该被送到圣山科奥林斯的神庙中去接受教育,但是莉蒂丝坚决不肯离开祖母的房子。哈西那姆只得亲自教育他,基于“让她能够自己保护自己”的想法,年轻的武将当然不会教授别的技能,于是周围的邻居们便常常看见在这户人家的院子里,一个有着披肩黑色长发的俊美青年手持木剑很有耐心地教导一个小姑娘剑术。只可惜这种教导往往以失败告终——如果莉蒂丝对武技感兴趣,在哈西那姆的悉心教导下她也许会成为可以与帝国第一位女军团长伊美尔达相媲美的女将军。可惜莉蒂丝除了性格有些执拗外,其他的一切和普通女孩并无不同。对于格斗和剑技也没有特别的兴趣,哈西那姆的教导往往徒劳无功。 “幸好莉蒂丝在这些方面还算很有天份,否则我的辛苦未免就白费了。” 看着做完剑术练习后更热衷于做家务事和照料自己的莉蒂丝,哈西那姆常常这样无奈地安慰自己。对于莉蒂丝的活泼,哈西那姆常常不知自己该用什么目光来看待她——是房东?弟子?姐妹?还是……更复杂的情感对象……? 然而对于莉蒂丝来说,她对于哈西那姆的感情色彩远比哈西那姆对她来的简单得多。小的时候莉蒂丝把哈西那姆当作英雄来崇拜,等到日子一天天过去,昔日的小女孩逐渐成长为少女之后,这种感情也渐渐地有了变化,成为了莉蒂丝快乐或是悲伤的源泉。她照管哈西那姆的饮食起居也就更为尽心了,甚至连哈西那姆军服上一点细小的污垢、早餐的茶水和点心都要花费她十二分的心思。当然,若是哈西那姆出席宫里的宴会,莉蒂丝也会紧张整整一夜,然后反复查问他的所有行动。不过男人在这些细小方面总是很粗心的,而且莉蒂丝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帮着哈西那姆做杂务,因此黑发的将军也没从这些小地方看出这姑娘的心思。为此莉蒂丝在以前一直有患得患失的心理,不过,这种担心在一件事情发生以后就结束了。 数年前当哈西那姆终于升任到帝国近卫军军团长高位的时候,皇帝法兰也终于听说了他的这位爱将生活俭朴,至今没有自己的住所,当即下令赐给他一所非常豪华的宅第,里面的陈设家具一应俱全,甚至伺候主人的侍女也都是从皇宫里精心挑选出的美女。不过,当哈西那姆告诉莉蒂丝他们将搬家的时候,莉蒂丝却哭着说自己决不肯离开自己的祖宅,让哈西那姆一个人搬走。不管他百般劝说都无济于事,终于,哈西那姆发怒了:“真是个任性的姑娘!” 丢下了这一句话,皇帝的侍卫官就径直前往宫中值勤了,留下莉蒂丝在家里哭了整整一夜。然而第二天,莉蒂丝却听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哈西那姆承担着皇帝的怒气而谢绝了那份赏赐,理由是:“微臣的家人不愿离开她的祖宅,而微臣决不能和她分开。” 不过莉蒂丝并没有从哈西那姆的口中证实这条传言,但他们也确实没有搬迁,两人的生活又恢复到和以前一样。只不过莉蒂丝嘴角边的笑容比原来增加了很多,而哈西那姆每天要消灭的小圆饼和小面包也更加精致可口了。 “今天的会议商量些什么?这么急匆匆地把你叫走,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完。”一边抱怨着帝国将军的繁忙公务,莉蒂丝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份特大号餐点摆在了哈西那姆的面前,帝国的勇将一瞬间显出了惊慌的神情。 “太多了,莉蒂丝,我吃不完的。” “闭嘴,这是对你早晨没吃完就逃跑的惩罚,再加上中午的份,身为武将不吃饱怎么行——或者,要我来喂你吃吗,将军大人?”完全无视皇帝侍卫官的赫赫威名,莉蒂丝恶狠狠地喝道,在最后一句又突然转成了甜腻腻的声调,面对这样软硬兼施的手段,帝国近卫军的军团长立即就投降了:“不,不,谢谢,我自己来。” 看着帝国将军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自己精心烤制的小面包,莉蒂丝沉浸在她自己构造的小小幸福之中。一边把一大杯热气腾腾的浓茶递给哈西那姆,莉蒂丝笑吟吟地问道:“好啦,别光顾着吃东西,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是什么事情让你丢下我的小面包跑到皇宫里去挨饿?” 莉蒂丝毫无顾忌地打听着御前会议的机密内容,其实她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是想找个话题和哈西那姆聊天罢了。犹豫了一下,哈西那姆觉得自己也该告诉莉蒂丝一声。 “呃……其实也没什么。陛下决定再次向大陆南方出兵,攻下林斯塔,进而统一整个大陆。” “又要打仗?其实现在的日子不是挺好吗,为什么一定要统一大陆呢。”莉蒂丝随口评论着,但这也是她的真实心情——对于莉蒂丝来说,只要能每天看到哈西那姆吃着她精心烘烤的小面包就感到非常幸福了。若是别人这么评论帝国皇帝的决策,哈西那姆一定会大声斥责,但对于莉蒂丝,他却只能报之以苦笑。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虽然当年的黄毛丫头如今已经成长为楚楚动人的美女,但在哈西那姆的眼中,莉蒂丝永远都只是当年那个只知道抱着玩具娃娃,自己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的十岁小姑娘。 莉蒂丝嘟起了嘴巴,但也没再说话——她对于政治一点都不感兴趣。不过,哈西那姆接下去的一句话让莉蒂丝跳了起来:“这一次,我也将跟随陛下出征。” “什么?你也要走?那怎么行!你的任务不是一直留守帝都的吗?” 对于这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哈西那姆只有苦笑着向她解释:“唉,莉蒂丝。我是近卫军团的指挥官,又是皇帝陛下的侍卫官,无论陛下到何处我都必须护卫在侧,这是任何一个侍卫官必须履行的职责。以前陛下在帝都天舞之城,我当然也要待在天舞之城中,可是如今陛下要出战了,我身为近卫军的军团长自然要随军出战。” “可是上一次,陛下大亲征的时候,你不也没出战吗?”莉蒂丝尖声叫喊,自从上一次“搬家事件”之后她还没这么激动过。 “上一次因为前线有蛮族和金蔷薇雇佣兵团的助力,兵力已经十分充足。而这边又要留下足够的兵力防备兽人族入侵,所以才留下了近卫军团。这已经是破例之举,不能作为惯例执行的。”哈西那姆试图让莉蒂丝理解自己的职责,其实上一次他之所以同意留守帝国本土,也正是为了就近照顾当时刚刚经历过“搬家事件”而情绪不稳的莉蒂丝,但他毕竟是帝国的将军,不能总是顾及到私事。 “没办法留下吗?”莉蒂丝眼圈红红地问,看样子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轻轻在心中叹着气,哈西那姆硬着心肠回答:“是的。” 然后他就准备走上前去安慰号啕大哭的小姑娘。不过,出乎哈西那姆的预料,莉蒂丝不但没哭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就执行第二方案吧。” “什么?”哈西那姆一时摸不着头脑,不过莉蒂丝立即给了他答案。 “既然你不能留下,那我就只好跟你走。” “什么?不行!”醒悟过来的哈西那姆立即拒绝,不过,以往莉蒂丝的要求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能拒绝得了的,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为什么不行?你不能留下来是因为你的官职所限,可我却没有任何约束,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帝国军律,出征将兵不能携带家眷!”哈西那姆急匆匆地叫道,身为军团长他绝不能违反军规,更何况他会因此而受到部下们的耻笑,不过,就算是帝国军律也约束不了莉蒂丝。 “少臭美了,谁说我是你的家眷了?我可以做你的副官——你不是还没有副官吗?” “抱歉,我说错了,咦!!……做副官?!开玩笑吧!”哈西那姆先是满脸通红,接着万分紧张,不过仔细一想,这提议倒也不算完全无稽。 “凭你的剑术,做我的副官倒也未尝不可。不过,副官的职责乃是辅佐上官整顿军队、团结士兵、传达指令、以及保障后勤。而这一切你都一窍不通,我自己却全都会——我本来就担任皇帝陛下的副官,所以根本不需要副官辅佐。” “谁说副官只能做这些了?你会做小甜饼吗?你会泡浓茶吗?如果没有我在你的身边,你连烫衣服都不会的——难道你要披着皱巴巴的斗蓬检阅部队吗?那样会给人笑死的。” 莉蒂丝“理由十足”地反驳道,哈西那姆更是哭笑不得:“军队中根本不需要这些……” “可是你需要啊!我才不相信你能咽下那些配给士兵吃的黑面包。”看到哈西那姆还想抵抗,莉蒂丝突然转身跑进了屋子里,过了一会儿换了件衣服又跑出来,得意洋洋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哈西那姆。 “怎么样,很合身吧。”莉蒂丝全身上下换了一件甲胄,而且还是哈西那姆的旧铠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偷走改成了女用盔甲,不过穿在莉蒂丝身上倒还真的挺英武。 “怪不得我找不到了,原来被你……不过倒还真的不错。” “我一直都防备有这么一天,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就这么定了,我莉蒂丝·安斯克罗利亚从今天起就是哈西那姆大人的副官了,以后不管你到哪儿,都别想把我甩掉!” “唉……真是个任性的姑娘。”再一次证实了自己永远无法拒绝莉蒂丝的要求,哈西那姆无奈地站起身来,准备出门了。莉蒂丝立刻紧张地质问:“怎么?想到哪儿去?” “去给你办理加入军籍的手续啊,任性的小姐。卡奥斯帝国皇家近卫军,可不是说进入就能进入的。” 此后的两天时间里,预定出征的各军团都在紧张地做着准备。然而,他们的这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仅仅一天后,就在赤龙重装兵团预定次日清晨出击的前一夜,同样是来自圣佛朗西斯城,被作为紧急文书快马送至的另一封文书改变了夫利斯的作战计划。这封文书,当然就是由克瑞斯亲自撰写,而以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名义发布的《大反攻文告》。 “全军暂停出击,做好充分的准备,一个月之后再出发。”夫利斯在看到这封文书之后,甚至来不及向皇帝法兰报告,立即以他宰相的权限直接向各军团下达了这样的指令,这让皇帝法兰大为不满——他和其他各军团一样,也正在紧张地做出征准备呢。 “贤卿前一天还急着要出兵,可现在突然下令暂缓,为什么?”帝国皇帝将宰相夫利斯招至宫中,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正是为了这个,陛下。”夫利斯指了指皇帝手中的那封文告,在他进宫之前,这封紧急文书当然已经被送给帝国皇帝看过了。 “这个吗?”皇帝法兰没好气地将那文告扔到一边,在他的心目中,这种反攻的威胁根本不值一提。 “这东西只不过更给了我们出兵的籍口而已,朕看不出有什么用处——那些索菲亚人既然自愿承担挑起战争的责任,朕更可以从容将他们粉碎了。” “确实如此,陛下。” 夫利斯微微欠了欠身,表示他同意皇帝的意见。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急着出兵造成战争的事实。而且,微臣先前要求各军团加速是为了能在林斯塔内乱结束以前介入,使得索菲亚人难以兼顾,然而雷昂将军的拖延误了大事——现在林斯塔的局势已经平定,索菲亚人更是直接诏告天下要攻打圣佛朗西斯城,在这种情况下,我军与其劳师远征还不如在圣佛朗西斯城下以逸待劳。” 皇帝沉思着点了点头,眼中射出赞赏的光芒——他已经逐渐理解夫利斯的打算了。 “贤卿的意思是……” “那个索菲亚的王太子既然不自量力地发出了这封诏书,他们就必须向圣佛朗西斯城进攻了。而且不仅仅是林斯塔一地的部队,其他各地的索菲亚残党必定也会向圣佛朗西斯城逼近。这样,我们就有了将他们一举歼灭的机会——但如果我军出击过早,即使打败了林斯塔的那些狂妄之徒,各处的余党也必定会龟缩回老巢不敢再出击,这样我军还得一一四处征讨,费时费力。但如果我们让他们在圣佛朗西斯城下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那么他们必然会调集所有的兵力疯狂进攻。等到他们筋疲力尽的时候,我大军再全速出击,将他们合围……” 夫利斯用双手做了个环抱的手势,脸上显出微笑:“到那时,我帝国统一大陆全土的霸业就完成第一步了。” 皇帝法兰禁不住哈大笑,宰相夫利斯不愧是被称为帝国内第一人的智者,每次都能为他谋划出最好的策略。 “贤卿的策略果然高深,有了贤卿的辅佐,朕何愁霸业不成!哈!” 突然,皇帝的脸上显出犹豫之色:“不过这样一来,雷昂卿那边的压力岂不是过于沉重了?” “陛下英明。”夫利斯脸上显出笑容。 “微臣这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雷昂将军能否在圣佛朗西斯城下为我们拖住所有的索菲亚残党。不过,凭借青龙骑士团的善战和雷昂将军的英勇、再加上圣剑兰特贝尔克之助、还有圣佛朗西斯城本身六十尺高的护墙……难道陛下对于大陆排名第一的勇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任何时候,只要一提到青龙骑士雷昂的名字,皇帝法兰的脸上总是浮现出关爱和自豪的神情。“哈,贤卿所言不错,是朕过虑了。凭着雷昂卿的武略,青龙骑士团足以对付任何威胁,更何况听说克劳德那老家伙这三年来一直在扩建圣佛朗西斯城的护墙,哈,那些不自量力的索菲亚人必定会在圣佛朗西斯城下碰得头破血流,雷昂卿决不会让朕失望的。” “陛下英明。”夫利斯再一次地弯下腰去,但心中却暗自有些担心。他也说不出是为什么,每次只要一提到克劳德的行动,纵然找不出任何破绽也好,帝国宰相的心中总是会感到一阵颤栗。自从他当年在圣城卡达印修士馆的毕业考中惨败给克劳德之后,夫利斯总是有这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几乎是差不多的时候,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也获得了从林斯塔发出的《大反攻文告》。这样,海因等人终于知道了前一段时间林斯塔所发生的事情及其结果。不过对于索菲亚皇家骑士团最终做出的反攻决定,海因早在预料之中,因此他只是把文告粗粗地看了一遍,微笑着批评王太子殿下书记官的文法并不是很正规,便继续埋头为他早已考虑好的反攻作战起草具体实施计划书了。 “林斯塔那边聚集的兵力挺多,不过,我们会按照自己的时间表,自己的计划来行动。当然,需要和他们同时行动,借此搅乱青龙骑士雷昂的防御体系,而且,更需要林斯塔方面配合的是:我们一定要抢在他们之前攻下圣佛朗西斯城。” 海因这样笑眯眯地对诸将保证道,引来一阵得意的笑声。事实上,自从南十字军完成对海贼的清剿返回之后,海因就在全力筹备反攻圣佛朗西斯城的计划了,如今,在得到了林斯塔方面的确实消息后,他的行动时间表终于确定下来了。 五月六日清晨,夜晚的雾霭尚未消散,林斯塔王国凯亚斯小城的城门下,一片并不算太大的草地上,各式各样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而每一面旗帜下面,都站满了脸色坚毅的士兵——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终于做好了一切准备,在这一天踏上了向卡奥斯帝国反攻的征途。 在林斯塔宽广的草地上,排列着来自各地的士兵。有从最边远的泰尔兰国境赶来的边境守卫,也有林斯塔就近派遣的皇家骑士,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但他们聚集在这里的目地却是一致的:反攻!重新夺回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 “我们索菲亚,自从诺兰德夫陛下驾崩以后,还从来没有聚集过那么多的部队!” 站在城头上,看着下面灿烂如云的无边旌旗,杰克佛里特不由得感触万千。在这一片的草地上,聚集了仍效忠于索菲亚的各路诸侯领主,以及地方卫戍部队拼凑起来的十九支中队,再加上法尔桑领主麦兰的全部家底——十个中队和索菲亚皇家骑士团本身所属的十支中队,这里聚集了总共四十九支中队的庞大兵力。这个数字与当年诺兰德夫王倾尽全力与帝国军在卡德莱特平原决战时的兵力也相差无几,也就是说姑且不论质,光是在数量上,他们已经基本恢复了当年诺兰德夫王朝的兵力水准。 不但如此,为了弥补部队质量上的不足,克瑞斯还调集了林斯塔的军队相助——现在克瑞斯刚刚攻克过苏尔雅城,他在林斯塔国内的地位可说是如日中天。对于他所提出的要求,无论是麦尔考斯利还是苏里奈王妃都不敢有半点异议。因此克瑞斯成功地争取到了林斯塔全军一半的兵力相助——由副军团长斯格比所率领的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十个中队,将同索菲亚人一起渡过里纳苏尔河,进入原索菲亚的国境同帝国战斗。 “真是奇怪,其实索菲亚王国的兵力并不算少啊。为何当年诺兰德夫王只能率领三个军团的兵力出击,以至于在卡德莱特平原全军覆没呢?” 同样是看着城下的大军,玫兰霓丝的想法与杰克佛里特的感慨却完全不同。正好在玫兰霓丝身边的黑衣猛将听到这样的疑问,立即以他索菲亚大将的身份作出了解释:“那是因为我们索菲亚王国的制度问题——我国的很多领土都是属于诸侯的委任领,诸侯在自己领地上建立的军队王国朝廷是无法随意调用的。如果需要诸侯出兵,只能象这一次一样发出征集诸侯的文告,然后各地诸侯会自行决定是否出兵援助,但是这需要时间。因此索菲亚国土虽然广大,直属于国王陛下的军队却并不是很多——直属部队太多了对于国家财政是个沉重的负担。不过这样一来,在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例如当年的卡奥斯入侵,国王陛下就只能动用有限的兵力迎战了。” “那么帝国为何能拥有那么多的部队呢?以前他们的财政不是比我们还要紧张吗?” 站在一旁的修戈兰斯也忍不住提出了疑问,杰克佛里特笑了笑,继续回答:“卡奥斯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们国内的领土绝大多数都是当年从兽人族手中夺来的,因此并不象我国有那么多的世袭诸侯。直辖领一多,中央王朝所能调动的物资金钱自然也就多了,可以支持大规模的军事力量。而且,最主要的一点,根据当年的《卡迪亚盟约》,卡奥斯帝国接受南方诸国的援助以建立强大武力防御北方兽人族的进攻,因此,在南方各国财力的共同支持下,他们才能够建立起闻名全大陆的十大军团。可以说,现在侵略我们的卡奥斯帝国军,正是我们自己供养起来的。”“所以当《卡迪亚盟约》被破坏,卡奥斯帝国无力供养那么多的军队而出现饥荒时,他们就不得不发动战争了。” 不知何时,克瑞斯出现在人群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克瑞斯殿下,真是没有想到您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集到如此之多的部队。” “那是因为索菲亚王国本身的实力仍在哪,杰克佛里特将军。很高兴你终于认识到了索菲亚现行诸侯制度的局限性——若是王权不能够集中,就会出现象现在这样的情况——国家虽然有强大的实力却不能充分发挥,那些可恶的诸侯个个拥兵自重,到关键时刻愿意为国家尽上一份力量的却没有几人。遇到外敌入侵的时候还是一盘散沙,结果就一败涂地。所以,当我成为了索菲亚王朝的首相之后,必定要彻底改变这种诸侯林立的局面。” 克瑞斯的言辞之中霸气十足,索菲亚王国的首相之位,在他看起来似乎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不过,在场的索菲亚将官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诧——在他们看来,日后由克瑞斯出任他们的首相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不过,对于他所提出的论点,杰克佛里特还是抱有疑问:“可是,当年的开国君主阿兰德尔陛下采取这样的措施也是迫不得已——分封诸侯可以避免无谓的战争,从而保障了王国政权的建立。” “哼哼,前人偷懒,后人就遭殃了。正是因为那位开国君主避开了矛盾,他的后人们不得不自己去解决这些问题了——诸侯们的野心得不到抑制,到了适当的时候就一定会爆发出来——就像那边那个人一样。” 众人沿着克瑞斯的目光,看到了城墙下方队中一个身披钢铠,身背长弓的精壮军官,他的头盔和盾牌上有着索菲亚侯爵的徽记,但众人看他的眼光中都带着不齿的神情。 “象麦兰这种人,正是诸侯制度产生出的弊端——我并不是瞧不起麦兰的野心,一个人若全无野心那也只是个废物。但是,如果让个人的野心超过了尊严,那么就会做出种种令人不齿的事来。”“虽然如此,克瑞斯殿下却还是留下了他的性命。” “没办法,我必须借助他的兵力。” 克瑞斯有些丧气地说道,转身走开了。这时,玫兰霓丝悄悄地回头,在杰克佛里特耳边低声细语:“精灵们告诉我,克瑞斯殿下并没有说实话。” “哦?难道神官小姐的精灵可以探查到人的内心吗?” 杰克佛里特有些奇怪,玫兰霓丝接下去又说:“虽然不能,但精灵们却可以感觉到一个人的情绪——根据我的猜想,克瑞斯殿下先后放过了麦尔考斯利和麦兰这两个对我们有强烈敌意的人,并不完全是他所说的那些理由。” “那是什么理由呢?” “没有理由,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仅仅是因为克瑞斯殿下的习惯罢了——他厌恶杀人。” “克瑞斯殿下厌恶杀人吗?” 杰克佛里特仔细回想了一下,克瑞斯以前似乎是说过这样的话,而且,无论战局多么惨烈,他好像也从来没有亲自上战场厮杀过,只是在后方策划。 “好像是有这种感觉,不过,我记得你也曾经说过,克瑞斯殿下的琴声中带有很浓的血腥气。” “当然了,他虽然没有亲自上过战场,但死在他谋略之下的人,却远比死在杰克佛里特将军您银剑之下的要多得多了。身上沾染血腥气那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每一次他在下令杀人的时候,精灵们总是能从他身上感到痛苦的情绪。” “痛苦吗?为了自己的理想,被迫沾染上永远也擦洗不掉的血腥气,任谁都会感到痛苦吧。” 杰克佛里特颇有感触地说道。这时候,克瑞斯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窃窃私语,他朝这里举起了一只手:“嘘,不要说话——太阳升起来了。” 当第一缕阳光自地平线上射出的时候,城墙上下所有的人们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有一个身披黄金铠甲,头戴黄金盔的青年出现在城头上。 “王太子殿下万岁!” “索菲亚王国万岁!” 城下士兵们把所有欢呼声都朝城上的青年倾泻过去,这使得站在城墙上的阿斯尔大为紧张。不由自主的,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另一个青年,同样是披着金黄色的黄金铠,但是克瑞斯的头上根本不需要金盔——他的长发就象是最纯净的金子一般灿烂。 “克瑞斯,我不行的,还是你来帮我念吧。” 阿斯尔很没有王家气度地哀求着,但克瑞斯坚决地摇头:“别说傻话,亲爱的阿斯尔表兄!你是索菲亚的王太子,未来的国王和皇帝,这些士兵即将为你而拼命、流血、牺牲。所以只能由你向他们发表宣言,接受他们的欢呼和效忠。我可以为你准备这一切,也可以为你指挥他们,但是现在,必须是你亲自出面!” “是啊,殿下,您能做到的,放心吧!” 杰克佛里特也低声地鼓励着年轻的主君,阿斯尔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张写满了娟秀字迹的白绢——那是克瑞斯为他写好的稿子,玫兰霓丝用了整整一晚上帮他摹清的。阿斯尔也费了许多时间来背诵,不过,到真正需要的时候,他还是紧张得把什么都忘记了。看着城头下那些热诚的目光,阿斯尔再一次地感到了压力,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回头向克瑞斯寻求帮助——这已经几乎形成了他的本能,不过这一次,阿斯尔总算控制住了自己,勉强地定了定精神,开始了他一生中的第一次演说:“来自各地的将士们……” 城墙下,所有的将官和士兵们都屏息倾听着索菲亚王太子的演说,他们的脸色都十分严肃而紧张——并不是因为现在所处的气氛,而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一次将面临着什么样的对手——大陆排名第一的名将和大陆排名第一的军团——青龙骑士雷昂!更何况,青龙骑士的手中还掌握有整个大陆上最为强大的圣兵器——圣剑兰特贝尔克! 如果说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之前青龙骑士的勇名还仅仅是为卡奥斯人所称道的话,那么,经过了这四年的时间,全大陆已经没有一个人不知道青龙骑士雷昂的厉害了。当年手持圣剑的诺兰德夫王都在雷昂的手下惨遭败亡,圣剑亦被夺走。而向来被认为与青龙骑士实力相近的索菲亚第一勇将,大名鼎鼎的“黑杰克”也在青龙骑士的手下仅仅一个照面就被迫逃亡,这更使得世人把雷昂的实力拔高到了不可想象的境界。不过,并非所有的人都被笼罩在青龙骑士身上的那赫赫威名所吓倒。 “青龙骑士当时手中同时掌握有圣剑兰特贝尔克和魔剑萨恩巴特,所以杰克佛里特将军虽然败北却也不算耻辱。” 就在王太子阿斯尔努力演说的同时,藏在他身后城墙阴影中的那一批索菲亚皇家骑士团最高将官们也在悄悄地交谈。最主要的,克瑞斯想要借杰克佛里特的名头消除麾下诸将对青龙骑士的恐惧心理。所以,他故意提起了那一次早已被大陆各地的吟游者们所反复吟唱过的战斗——大陆两大最强骑士之间的交手,并刻意淡化了雷昂本身的实力。 但是,亲身经历的杰克佛里特对于克瑞斯的安慰却并不能安然接受,他只是沉重地摇头:“说出来也许有搅乱军心之嫌,可是克瑞斯殿下,下官还是要说明:青龙骑士雷昂的实力确实在我之上,当时他虽然同时掌握有圣魔双剑,但雷昂用来对付我却仅仅只用了魔剑萨恩巴特,一招之内我的配剑就脱手了。若是他双剑齐出,天下绝没有人能在他一击之下生还的。” 克瑞斯无奈地摇摇头——他当然知道雷昂的厉害,现在之所以尽力贬低雷昂本身的实力,只是为了加强其他将官的信心罢了。 不过,很可惜的,杰克佛里特并没有体会到他的苦心,而且由于杰克佛里特的过份诚实,现在克瑞斯的这种做法似乎反而起到了负作用——身旁那些一向把杰克佛里特视为无敌战神的索菲亚将官,如摩尔德斯、伦贝朗,甚至巴尔哈姆斯的脸上都显出了几分惧色。惟一没有害怕反而有跃跃欲试之态的只有一个将官——那就是家族中从来都没有恐惧这项遗传的修戈兰斯,索菲亚王国已故掌剑官培那德的胞弟。 “幸好正是因为青龙骑士同时掌握圣魔双剑的力量太过于强大,所以就连帝国皇帝也不敢让他掌握这么强大的力量而收回了魔剑萨恩巴特,现在雷昂的手中只有圣剑兰特贝尔克,比起当初与杰克佛里特将军在卡德莱特平原上相遇的时候,青龙骑士的实力已经有所削减了。” 克瑞斯故作轻松地笑道,这样的说法其实十分牵强,但克瑞斯现在需要哪怕是一点最小的籍口来打破青龙骑士不可战胜的神话。但是,杰克佛里特又一次误解了他的意思,他甚至认为克瑞斯有轻敌之念,郑重地提出了谏言:“青龙骑士雷昂的实力,加上圣剑兰特贝尔克的威力,克瑞斯殿下,那样的组合绝不是目前大陆上任何一个人,包括下官在内所能战胜的。昔日在圣佛朗西斯城沦陷的时候,王都近卫军的军团长,向来都以勇力而闻名的阿鲁巴大人,在青龙骑士以银剑御敌时尚能勉强抵挡,而一旦青龙骑士拔出了圣剑兰特贝尔克,阿鲁巴大人亦只有败退一途,乃至于最后身死城破。克瑞斯殿下,下官以为这一次我们所面临的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强敌,还请殿下千万小心应付。” “我自己当然会小心应付!可是过于渲染敌人的强大只会使自己的信心丧失!难道你不能理解我的想法吗!” 克瑞斯几乎就这样爆发出来。然而,作为军师的素养使得他只能忍耐。万般无奈之下,克瑞斯放弃了争取杰克佛里特合作来安抚军心的想法。回过头去,王太子阿斯尔的艰难演说似乎快要结束了——克瑞斯从头到尾都没听阿斯尔的演说——那文稿本就是他拟定的。如果说他有所注意的话,那就是阿斯尔是否能够利用这篇文稿充分调动起索菲亚和林斯塔联军的激情,就象克瑞斯自己当年在北陆原大战前所做的那样。 不过,很显然的,阿斯尔并没有能够做到这一点——他只是单纯地背诵着克瑞斯的文章,还要时不时偷眼看看下面的稿子,语气和声调也很平淡,丝毫都谈不上有感染人心的力量。就连一向对阿斯尔非常宽容的杰克佛里特也禁不住连连摇头:“唉,我们的王太子殿下……太柔和了。” “今天我们聚集在一起,乃是为了明天的胜利之光辉!将士们,我们的前方确有强敌,然而,我们必须前进,无论是什么样的敌人,都会被我们团结起来的力量所击倒!” 这是克瑞斯所拟文稿中最后结束的一句话,本来是十分慷慨激昂的煽动,然而丝毫不懂得演说艺术的阿斯尔却也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将之念出,丝毫没有起到当初克瑞斯撰写文章时预料的效果。城墙下仍旧是一片寂静,有几名士兵甚至偷偷地打了个哈欠——将士们甚至不知道演说已经结束了。 轻轻而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克瑞斯走上前去,他那满头灿烂的金发一出现在城头,立即引起了比阿斯尔出场时更大的欢呼。 “克瑞斯殿下!” “克瑞斯军师!” 林斯塔人和索菲亚人的欢呼声虽然不同,但其中所包含的敬仰之情却并无二致。克瑞斯没有说话,只是用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城墙下聚集的无数将兵。所有被他目光注视到的军人无不立即站直,腰杆笔挺地接受这位金发战神的检阅。 “都准备好了吗?”虽然费心给阿斯尔准备了长篇大论的演说稿,但克瑞斯自己的发言却是简洁明了。 “好了!”所有的将兵异口同声,阿斯尔费了无数口舌都未能调动起来的激情,在这一刹那都被调动出来了。 “那么……”克瑞斯将高傲的手臂挥向东方——索菲亚王国的方向。“全军出发!目标——圣佛朗西斯城!” 大陆历600年五月,阿伦西亚南方大陆上空战云密布,新战争的序曲大幕,即将被拉开了。 第四章 王都雄威 大陆历600年,战争之神在经过了三年的沉寂之后又活跃起来。不管是南方海边的新科夫诺城,还是西面的平原之地林斯塔都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而在所有这些变故结束后,胜利者们都抱着同样的决心:反攻!重新夺回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 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实际指挥者克瑞斯利用阿斯尔的王太子身份向诸侯们发出了召集令,尽管前来应募的诸侯并不多,但克瑞斯把投降的法尔桑军和林斯塔的援军都算上,依然拼凑起了将近五十个中队的庞大军事力量。 “对手的青龙骑士团只有十六支中队,我军数量要超过敌军数倍,此战我军必胜无疑,一定要夺回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克瑞斯这样充满自信地宣称道。 另一方面,新科夫诺城方面的南十字军也做好了出征的准备,尽管比起林斯塔的正规军来,南十字军除了高兹堡的力量并没有其他额外的助力,但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却自信满满地对所有部下宣称:“我们必定是第一支进入王都的部队!” 对于他所夸下的海口,南十字军的诸将大都有些疑惑。不过,海因用带着一丝神秘味道的绝对自信压服了他们,南十字军的所有将兵都摩拳擦掌的等待着出征的那一天。 帝国方面,皇帝法兰也终于等到了出兵的借口,率领着帝国精锐做好了再度南征的准备。无论是卡尔达克、哈西那姆还是帝国皇帝本人,无不认为索菲亚人的挑战是不自量力的愚行,帝国只需要动用极少的力量就可以将之轻易扫平了。不过尽管如此,皇帝法兰还是接受了宰相夫利斯的提议,延缓大军的出发日期,打算在圣佛朗西斯城下以逸待劳,给残留下来的索菲亚军以致命打击。 “上一次陛下的大亲征一举歼灭了宿敌索菲亚军的主力,攻占了圣佛朗西斯城。这一次,陛下的二次亲征一定能一直打到林斯塔国和新科夫诺城,甚至可能越过黑森林到达泰尔兰国!完全统一大陆南方。” 在宰相夫利斯的煽动下,帝国国内的居民们都这样纷纷传说着,他们为了这宏伟的计划而激动不已,不辞劳苦地为帝国军提供了二次出征所需的军需辎重。 一时间,科夫诺、林斯塔和卡奥斯的大军都在以飞快的速度集结,准备。而他们的目标,全都是指向一个地方——圣佛朗西斯城。 然而,对于负责防守圣佛朗西斯城的青龙骑士雷昂来说,任何企图攻打圣佛朗西斯城的念头都是荒谬可笑的。雷昂本人是排名大陆第一的武士,他麾下的青龙骑士团也在大陆军团排行榜的位置上把第一位置占据了多年。不但如此,他新近还获得了又一个有利的条件,那就是——圣佛朗西斯城新近扩建的城墙。 五月中旬,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这天一大早,圣佛朗西斯城的正门处热闹非凡,圣佛朗西斯城的城主青龙骑士雷昂正与部下一同参观刚刚扩建好的城壁。 “天哪!真是难以想象的宏伟壮观——但是,还是及不上我们天舞之城的霸者气魄。”面对着扩建后超出大陆上所有平地城市的巨大城墙体,柯利亚特禁不住发出这样的惊呼。不过,对于帝国的无比忠诚心使他加上了最后一句。 “天舞之城是因山而建,利用了圣山科奥林斯的天然地势,平地起城的圣佛朗西斯当然不能与之相比。”青龙骑士微笑着解释道,他抬起头,仰望那足足有八十尺高的超巨型城墙——这个高度可是普通城墙的两倍,就算是比起国都要塞级别的城市护墙,也足足高出了二十尺的高度。这样巨大的高度使得任何现存的攻城兵器都失去了用武之地,而且站在城墙上防守的士兵也获得了比以往更大的视野和杀伤范围,在整个大陆的历史上,确实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巨大的城墙。 微笑着,雷昂向陪同他们一起参观的克劳德主教祝贺:“确实没有想到,主教阁下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样浩大的工程——看来主教阁下的才略,我以往还只是见识到极小一部分呢——今后还要烦劳阁下多多提点才是。” 克劳德点头不语,比起前些日子雷昂会见林斯塔使者的时候,他又瘦弱了许多。眉毛胡子已经完全白了,皮肤也呈现出老年人特有的灰白色,走路的时候甚至摇摇晃晃的,有好几次,雷昂都忍不住伸出手去搀扶他,但都被克劳德用与他苍老外表不符的敏捷速度躲开了。不过,他似乎也在尽可能节省体力,甚至对于雷昂的问话也尽可能简短回答甚至不答。似乎是为了弥补老头儿的不敬,旁边的图拉姆经常用过份谄媚的语调插话:“确实如雷昂大人所看到的,这座城市的护城壁现在有八十尺高,按照‘法度七书’中城墙顶部厚度、底部厚度与高度为一比二比四的筑城规则,这道城墙的底部宽度为四十尺厚,整个城墙采用了木桩、片石、条石和夯土多层混杂的砌筑方式,城墙底部甚至是都用巨石直接垒成,用融化的铁汁粘合,绝对没有任何一种冲城车能够破坏它的墙体。顶部也有二十尺的宽度,可驻扎的防守士兵比以往增加了一倍,甚至可以容纳一支骑兵队在上面奔跑——以后青龙骑士团的骑兵也可以站在城墙上防守了。这一次林斯塔的那些人若是到来,定可以让他们只有望墙兴叹的份儿!哈……” 尽管图拉姆说的非常卖力,解释的也很详尽,但多半是因为他个人形象的关系,图拉姆得到的回应却出乎意料的冷淡——雷昂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就不再搭理他,而柯利亚特更是毫不客气地冲了他一鼻子灰:“你以为我们青龙骑士团会站在城墙上与敌人作战么!” 图拉姆愣了愣,这才骤然发现自己的言辞不大妥当,连忙点头哈腰,满脸赔笑地道歉:“是,是,下官的言辞不妥,请两位大人见谅。以大人们的勇武当然是不会有利用到这城墙的必要……” 然而,他的奉承又一次落了空——雷昂等人早就走远了,把他一个人撂在了原地。图拉姆呆了一下,嘴里低声诅咒了几句,又赶紧追了上去。 参观者最后来到了城门,之前一直保持了平静态度的青龙骑士雷昂终于在这里停下了脚步,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这……这难道就是中京人所说的‘瓮城’么?”雷昂所面对的,并非单单一道城墙,乃是一组巨大城墙的完美组合体。在城门入口处,专门建有一个相对独立的四方形城圈,而在这城墙圈中又加了一道护墙,这样,城门入口处一共有三道护墙防护,任何一个想要进城的人都必须通过三道带有巨大防护铁闸的城门。而这三道城门又并非一条直线,而是分别开在三道城墙完全相反的位置上。第一道城墙的城门开在最左边,而到了第二道城墙则到了最右边,在第三道城门处,门洞位置又回到了最左边,这样,攻击者想要通过城门就必须在这城圈内迂回前进,而这使得他们暴露在城墙杀伤范围内的路线大为增加了。 更有甚者,三道城墙只有最里面一道在城里一侧设置有上墙头的坡道,即使攻击者破坏了第一和第二道城门,他们依然无法攻上墙头,依然要承受来自城墙上的巨大压力。而且这三道护墙的高度甚至比其他地方的城墙还要高出二十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百尺高度,底部却依然保持了四十尺的厚度,这使得城墙的倾斜度大为减少,被攀登的可能性也几乎降低到了零。 “因为墙体本身构成了四方形,所以彼此的支撑能力大为增强,墙体倾斜度也得以减少,因而可以造出近乎于垂直的城墙。城门圈本身的高度又可以确保它的独立性——即使敌军攻占了一段城墙,他们也无法就此攻占城门,从而无法打开城门扩大战果,在这种情况下,勉强攻上城的的敌军也往往会因为兵力不足而遭到歼灭。这种瓮城的建设极为费时费工,相当于重建了一座小城,即使在中京国本土也不多见。若非王坚大师在他的《法度七书》中绘有图样,凭凡人的智慧恐怕是很难领略到这种体系之博大精深的。” 由于是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克劳德主教很难得的开口解说。事实上关于瓮城的设置在《法度七书》中虽有涉及,但不知是由于作者要保密还是一时疏忽,这一部分的说明极为简略,图样更是极为潦草的草图,多少年来极少有人能领会到这一段记载的精义。而克劳德凭借他对这部建筑宝典的多年潜心专研,终于弄清楚了关于瓮城的精妙之处,只是苦于建造这样的巨型建筑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过于巨大,即使以国家的力量也很难负担,以往他虽然身为索菲亚王国的首相,却也一直没有机会来做实践上的尝试。如今,青龙骑士雷昂对于他所负责的工程建设完全放手,而且又有“劳力军团”的大量劳力供他自由使用,克劳德终于得偿所愿,完成了自己多年来的梦想。 “若非亲眼见到,决不会相信人世间还会有这样精妙的构想。” 与对待图拉姆的态度完全不同。在克劳德的面前,青龙骑士雷昂丝毫都不掩饰他对年老主教的钦佩之意,就连柯利亚特现在也深受其影响而对这个衰老不堪的老头儿抱了十足的敬意。不过,他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这些城壁的建设固然极尽巧思,不过对于我们青龙骑士团来说,似乎有些多余了……虽然很抱歉,克劳德主教,不过我们青龙骑士团是从来没有据城防守的习惯,事实上我们卡奥斯帝国的军人从来都认为落到据城死守的地步乃是武将的耻辱……” “行了,柯利亚特,身为武将,因时因地不同,采用的对策也有所不同,必要时防御也是必须的。”雷昂低声地呵斥着自己的副官,但语调并不严厉。显然,对于柯利亚特的观点他并非完全反对,呵斥只是照顾克劳德主教的颜面罢了。 克劳德低声地笑了,脸上的皱纹却舒展开来,微微眯起双眼,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以前在卡达印修士馆的时候,也有一个被认为是天才的年轻人说过类似的话。” 雷昂和柯利亚特都好奇地停下脚步——克劳德主教一向口风严谨,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无关的人或事,他既然有这样的说法,必定是与他们帝国有关。果然,克劳德慢慢地继续下去:“王坚大师的《法度七书》被认为是所有对土木工程感兴趣的人一生中所能接触到的最高圣典,即使在以藏书丰富而闻名的修士馆中,一般的学生也是无缘见到的,只有少数享有特权的主教和更极少数被认为前途不可限量且受到宠爱的学生,才有可能借到这本书籍。然而,那个年轻人却骄傲地宣称,据城防守乃是最愚蠢的下策,把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浪费在筑城上本就是一种愚策。若是被人逼的只能据城死守,那么无论城防多么坚固也已经落了下风,若是被人长期围困则毫无希望,与其这样还不如全力研究进攻的策略,不使自己落入据城死守的窘境。所以这种关于筑城的要诀根本没有学习的必要。他的话虽然有些狂妄,但是因为有大天使要塞和古科夫诺城的前例在,很多教师和主教也就认同了他的想法。” “确实有道理,大天使要塞和古代科夫诺城都是素有难攻不破之称的坚固堡垒,后来却还是被敌人攻破。听闻这一次林斯塔的内乱之所以很快平息,也是因为林斯塔人所仗持的苏尔雅城被索菲亚军在一夜之间攻占,林斯塔人顿失心理屏障所至,可见过于依赖坚城毕竟不是上策——能够提出如此高妙见解的,想来就是克劳德主教阁下了?” 对于克劳德所转述当年那个年轻人的看法,柯利亚特深有同感,因此也很难得地主动向克劳德主教提问。不过,克劳德对此却是笑而不答,反而把目光转向了雷昂。雷昂立即明白这位主教大人是在考验自己的见识,略一思索,当即回答道:“想来不会是主教阁下您吧——这种不执着于一城一地,而以运动进攻为主的想法主要是我们卡奥斯游牧民族的性格,而在南方以耕种为主,习惯了筑城占地的索菲亚人应该不会有反对筑城的想法。如果是我来推测……那个年轻人应该是卡奥斯人。” 克劳德微微笑着,每一次雷昂猜中了他的心意,克劳德总是会露出这样的笑容,那是一位师长看见学生进步时的欣慰笑容。 “嗯,当时我碰巧也在修士馆中学习,并且和那个年轻的天才争论了几次,争论没有结果,后来干脆在战场上见胜负。” “什么?为了这种事情大动干戈……”雷昂吃惊地叫道,反倒是柯利亚特比较冷静。 “主教阁下您指的是兵棋演习吧?”克劳德再一次地微笑点头,这一次他的笑容是为柯利亚特而发。 “正是,在毕业考上的兵棋演习中,我反复利用各处城堡的城壁拖延和消耗了他手中的机动兵力,最后,等到他的补给和士气都呈现不足状态时,一举出击将他击败,他也因此只能以第二名的成绩毕业。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不过他倒还一直记得那一次的教训,此后在卡德莱特平原的实际战场上他全力发动野战而尽力避免城塞战,利用野战所取得的巨大优势耗尽了我能够用来守城的防守兵力,从而避免了攻城的狼狈。” 雷昂和柯利亚特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您所说的竟然是……宰相夫利斯大人!” 克劳德笑着点点头,不过,他的言辞并不能改变夫利斯在帝国军人们心目中的博学者形象,雷昂禁不住发问:“照您这么说,……夫利斯大人对于《法度七书》没兴趣么?可是我记得以前在天舞之城的时候,和夫利斯大人闲谈时,他对于王坚大师的这部著作并不生疏哪,对于各类城市的建设要点也非常熟悉……” 克劳德又是一笑,只不过这一次的笑容带着那种针对无知学生的安慰之意。 “《法度七书》,一共由七个章节组成,内容博大精深,包括了各个方面的知识,不仅仅是关于筑城的书籍而已,其中还包括了许多军事器械的制造法。” 这一回,柯利亚特也精神大振地抬起头:“愿闻其详。” 是他习惯用的中京国谚语,若是平时多半又会招来雷昂的戏谑,不过现在雷昂可无暇去嘲笑他——他正专心致志地听着呢。 “所谓《法度七书》,其实是七部写给皇帝看的奏章。当年王坚大师在中京国的宫廷中向他们的皇帝解释营建知识和技巧,用了七天时间先后写了七篇文章,每天说明某一个方面的知识,阐述的极为详尽细致,可以说这七篇文章汇集了王坚大师生平的所有知识和经验。只是可惜,他们的皇帝对这些根本就不感兴趣,甚至因为厌烦而下达了杀害王坚大师的命令。所以王坚大师只能逃离家乡,漂泊到这里。后来他落到了兽人族的手中,幸好被当时新兴的卡奥斯帝国将军所救,辗转来到了卡奥斯的宫廷中。卡奥斯皇帝阅读了他的那七篇文章,惊为奇才,当即聘请王坚大师担任了卡奥斯的宫廷建筑师。” “当时在位的法贝尔陛下是我们卡奥斯历史上最为重视文化与艺术的君主,他以过人的才度和气量重用了当时被视为异乡骗子的王坚大师,从而建造出了宏大无比的天舞之城,而王坚大师也因此成为全大陆最有名望的建筑名家。” 柯利亚特带着骄傲的口气插嘴,这一段历史是每一个帝国人的骄傲,帝国的居民往往在小时候就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 克劳德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你们的历史上是这么记载么?但是在圣城卡达印修士馆中的纪录却略有不同——王坚大师后来似乎是逃出帝国的,他的弟子在林斯塔模仿天舞之城的造型为林斯塔人建造了苏尔雅城,而王坚大师本人则从此销声匿迹。不过,在他逃出以前,那七篇文章中所描述建筑技巧已经成为大陆公认的建筑基本法则,所以这七篇文章被称为《法度七书》。” “说了这么多,原来只是说明了《法度七书》的来历哪!” 柯利亚特的性子不算急躁,但这时候也难免有些不耐烦。雷昂赶紧用一个严厉的眼神阻止他继续冒犯年老的主教,而克劳德则轻轻笑了笑,这一次就直接切入了正题:“《法度七书》的第一章主要是介绍建筑选址的知识,他们中京人称为‘风水’的一套系统理论,中京国的文字本就艰难晦涩,这些理论更是玄而又玄,我们这个大陆上从古至今好像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读懂的。所以当年修士馆中大多数人都跳过这一章,直接阅读下面那些具体的东西。” “主教阁下您和夫利斯大人呢?”柯利亚特禁不住询问,在他想来,像克劳德和夫利斯这样的智者应该是无所不通的,然而,克劳德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我们也是一样,根本就看不懂那些古文字——文字固然能看懂,可那种文法却完全无法理解,只能放弃了。” “第二章着重介绍材料的选用,包括泥土和石块的选择、砍伐树木的时机、秋材和春材的差别、水质对搅拌粘土的影响……等等,都是非常具体而有用的经验,几乎所有的学习者都把这一章背的滚瓜烂熟,我和夫利斯也不例外。” “第三章具体介绍普通民居的建造经验,对于修士馆中志向远大的学生们来说,那些通常都被认为是低俗的雕虫小技,所以也很少有人下功夫去研究。不过,当年也有一个性格古怪的同学,专门研究这一章,扬言今后专门为平民工作。” “值得尊敬的人。”雷昂也忍不住插话,克劳德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接下去:“第四章就是我毕生钻研的——筑城的技巧。当年修士馆中绝大多数学生都重点钻研这一章,但是因为这一章中也有部分使用了那种古代文法,真正能钻研透彻的并不多。” 说到这儿,克劳德突然自傲地一笑:“例如瓮城的建造方法,好像迄今为止只有我一个人学会——不过现在有了这个实例,想来以后会有不少人模仿吧。嗯,夫利斯所精通的是第五章,他把很多精力都用在了上面,所以说,他对《法度七书》还是很有研究的。” “第五章是什么?” “从第五章开始,就与建筑的关系不大了——那一章全是关于各种军事器械的制造方法,包括现在大陆上通用的投石器、冲城车、撞门锤等重型器械,大都出自于《法度七书》的构想。而夫利斯对这些进攻性的东西是最感兴趣的。雷昂将军,您说夫利斯宰相熟悉城市的建设要点,倒也不错。不过,他熟悉这些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有朝一日要攻击这些城市。” 雷昂吃惊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第六章呢?” “第六章是其他一些古怪的机械,包括用滴水计时和用沙漏计时的机械工具、针头永远指着南方的古怪转盘等等,非常的复杂。在我们这些终日研究战术的人看起来都是些古怪而无用的玩艺儿。不过,当年修士馆中也有一个青年对这些东西特别感兴趣,他甚至根据书里的介绍制造出一个木头的小鸟,会自己在天上飞行——不过也仅仅是些玩具而已,没什么实际用处。”说到这里,克劳德就闭上了嘴。等了一会儿,柯利亚特终于忍不住发问了:“第七章呢?第七章是什么?” 克劳德摇了摇头:“《法度七书》的最后一章,传言是整部书籍的最后要点,隐藏了无与伦比的高深学识。然而可惜——第七章早已散失了,没有人知道它的实际内容。” “什么?是这样啊?真可惜!”异口同声的,雷昂和柯利亚特同时哀叹,就像听故事到了最高潮却突然终止那样,两个年轻将官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不知足的感觉。 “很抱歉,我所知道的就是那么多了,夫利斯宰相也了解一些方面,以后你们回到帝国以后,不妨再向他讨教。”克劳德微笑着说道,两个青年将官只得点头,不过,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克劳德言辞中的箴言——“你们回到帝国以后……” 毕竟是年轻人,雷昂和柯利亚特很快把注意力放到了其他方面。 “一百尺高的城墙,就算是普通城墙上的遼望塔也达不到这么高的高度哪,在上面的视野一定非常广阔。” 毕竟是军人,雷昂的思路很快回到了军事上,而且他立刻得到了回答。 “确实如此,在城头上可以获得比以往远三倍的视野,而且在城头上另外筑有更高的了望塔,大人若是站在那塔上足以了望全城。” 是好不容易才赶上来的图拉姆,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他的言辞尽可能简短,不过,雷昂还是没有理睬他。 当然,图拉姆的话还是起到了一些效果——雷昂和柯利亚特加快脚步,朝瓮城城墙上最高的那座了望塔走去。不久以后,两人就用非常轻快的脚步开始爬那高的令人头昏的转梯,而克劳德主教虽然看上去老迈不堪了,但竟然也能跟上两位年轻将官的速度,只苦了这几年来肥胖许多的图拉姆——开始几层他还能勉强跟上,到后来每走一步台阶他就呼哧呼哧喘气,再到后来图拉姆干脆就趴在台阶上不动了——直到有几名士兵嫌他挡道而把他搬了下去。 “果然心旷神怡。” 因为发现讨厌的图拉姆没能跟上来,雷昂的心情好了许多。站在了望塔的顶端,果然可以轻易俯瞰整个圣佛朗西斯城,甚至能透过长窗看到王宫大议事厅中的会议桌。其他一切更是不在话下,包括王宫前的广场、城市正面的繁华街道、贵族住宅区、大教堂和附近的大量商店,乃至于王宫背后像蜘蛛网般密集的平民住宅区全都历历在目。 “这就是我的城市!我自己的城市!” 虽然已经作了四年城主,青龙骑士雷昂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座城市的全貌。他巡视着这一切,心头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和自豪。以前,哪怕是索菲亚的历代国王也好,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看到这样的景象吧。本来,雷昂一直认为克劳德主教的营建工作对他没有实质意义,但是现在,雷昂的念头转变了。 “谢谢您,您让我第一次看到了这座城的全貌,也更加让我体会到了身为城主的职责,真的非常感谢您,克劳德主教。”雷昂回过头来,真心实意地向克劳德道谢,年老的主教愣了愣,虽然他扩建圣佛朗西斯城的城墙可以说是有所图谋,但居然会产生这种效果,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 “柯利亚特……咦?这家伙在做什么?”雷昂呼喊着自己的副官,想让他分享自己的感觉,但却发现柯利亚特正在呆呆地盯着城中某一处傻看,脸上带着雷昂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雷昂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贵族住宅区的某一处私家花园中,有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贵妇人正坐在长椅上晒太阳,不时地逗弄着怀中的婴儿,一派温馨宁静的景象。 “都已经和伯爵小姐成亲两年多了,竟然还看不够么?”雷昂的调侃把沉浸在幸福中的柯利亚特骤然惊醒,他回过头来。不过,柯利亚特并不像以前那样急着为自己辩护,而是心满意足地笑着。 “请恕下官僭越,大人,像您这样没有家室的人恐怕很难理解,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就算用一辈子时间也看不够的。”虽然不是辩解,但向来在副官面前伶牙俐齿的青龙骑士这一次竟然哑口无言了。呆了一下后,他只得转移话题。 “这塔楼造来原本是用来观察城外敌情的,现在似乎换了一种功用啊——还是让我们来瞧瞧城外,看看我们的视野扩大了多少吧。”说着,雷昂将视线投向城外,在充斥着房屋的城内尚且可以一览无余,相对空旷的城外更是视野广阔了。翠绿的原野、葱郁的森林、碧蓝的湖泊,还有一块块沼泽地全都在视线之中,只有到了远处的山坡那边视线才受到阻挡。不过在这以前,圣佛朗西斯城周围数十里的范围全都在这塔楼的监视范围之内。 “妙极了,只要在这里派几名?望哨兵,就算是飞鸟也无法躲过他们的视线。”雷昂带着极为兴奋的语调赞叹道。这一次,柯利亚特终于回过神来接口了。 “确实,大人,这一次林斯塔和科夫诺的那些索菲亚余孽若是想要偷袭我们,嘿嘿,他们可就有苦头吃了。” “柯利亚特!”雷昂低声地喝止,同时用抱歉的眼光看着一旁的克劳德主教,柯利亚特也发现了自己的失言,红着脸向克劳德道歉,而克劳德只是微笑了一下,表示他并不介意。雷昂心中禁不住一阵高兴。 “主教大人终于站到我们这一边了。”雷昂乐观地猜想着,又一次把视线转向了城外。 “咦,有一骑我们的斥侯兵。” “跑的那么急,完全不顾惜马力,一定有非常紧急的军务。”站在塔楼上,柯利亚特甚至能看到从那匹狂奔战马口中吐出的白沫。他和雷昂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了不妙的预感。雷昂率先回头走下塔楼,准备就在城门听取那斥侯兵的报告。 不过,年轻的帝国将军还是轻视了那塔楼的广大视距——虽然他早就看到了斥侯正在高速向这里行进,但当他真正从筋疲力尽的斥侯兵手中接过那标有紧急字样的报告书时,已经是大半天以后的事了。 “高速奔跑还费了那么多时间,到底是圣佛朗西斯城的塔楼太高还是我们的骑兵速度变慢了呢?”在拆开那报告书的时候,雷昂还有兴致和身旁的柯利亚特开开玩笑,也是为了放松自己的心情,准备接受坏消息。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雷昂的脸色骤然抽紧了。向来遇事不惊的青龙骑士这一次竟然变了脸色,令身旁的柯利亚特着实吃了一惊。 “什么消息?”柯利亚特问道,雷昂沮丧地将报告书递给他,没有说话。柯利亚特接过后展开一看,立即跳了起来。 报告书非常简短,只有寥寥数语:“法尔桑领主麦兰侯爵叛变,正与索菲亚军共同进军圣佛朗西斯城。” “麦兰,无耻的叛徒!” “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 在得到前方斥侯送回的消息之后,青龙骑士团里到处充斥着这样的喝骂。法尔桑领主的叛变不仅在精神上打击了帝国军人的自尊心,还有其实际的影响——原本麦兰的领地是作为帝国军与林斯塔之间的缓冲存在,如今麦兰投入了索菲亚人的怀抱,也就意味着圣佛朗西斯城的西边大门向索菲亚军敞开了。 “现在他们可以长驱直入了!可恶,斥侯部队到底在做什么?到现在才把这消息送来!”在紧急召开的军议会上,柯利亚特砸着桌子怒气冲冲地叫道。他的指责多多少少有点不合情理——那些斥侯兵正是奉了雷昂和柯利亚特的命令不得进入法尔桑领土巡逻,所以他们平时对于法尔桑领主的动向并不清楚,再加上克瑞斯蓄意封锁消息,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接到了索菲亚人的“大反攻文告”后,柯利亚特下令加强对那一带的监视,恐怕到现在青龙骑士团都不知道法尔桑城堡已经人去楼空了。 相对于副官的愤怒,青龙骑士雷昂显得比较冷静。毕竟是身为军团长的将官,雷昂在考虑到己方不利因素的同时,也在考虑对己方有利的因素。在圣佛朗西斯城做了四年的最高长官,特别是每天都接受克劳德主教的熏陶。现在的青龙骑士,无论是政治考量还是军事头脑都和以前那个单纯的帝国第一猛将不可同日而语了。 “既然破除了圣佛朗西斯城的屏障,索菲亚军必定会长驱直入吧,不过,这也正好给了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 雷昂沉思着,缓缓地做出了这样的评论,同时,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他左边空着的座席——那里应该是克劳德主教的座位。年老的主教最近已经开始出席帝国的军议会了,以前他在这方面一直都很注意避嫌,不过,随着他和雷昂相处的时间增加,青龙骑士早就完全消除了对他的戒备心,多次要求克劳德主教不仅仅在民政方面,在军略上也能够给他出谋划策。克劳德以前一直都找理由推托,不过近来老头儿的古板总算有些松动。特别是在他帮助青龙骑士团加固了圣佛朗西斯城的城壁之后,克劳德“决不涉足帝国军略”的自律终于被打破了。青龙骑士为此而兴奋不已,一有机会就向老头儿请教,虽然克劳德依然经常是吞吞吐吐的不愿做出对祖国索菲亚不利的建议,但雷昂还是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以至于他现在每做出一个决定都会设法征求克劳德主教的意见,这几乎成了一种习惯。 但是这一次,克劳德又找理由避开了——毕竟这是一次直接针对索菲亚人的军事会议。雷昂的眼中带着几分失望,但他对自己的想法依旧深怀信心。不过,并非军议会上每一个人都能理解他的想法。 “……抱歉,大人,下官不明白您的意思。”一名中队长提出了这样的疑问,青龙骑士团中的将官个个都有极为出色的剑术,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出色的战术眼光。不过雷昂平素对待部下都很随和,因此无论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兵都习惯随时向长官请教疑惑。这一次也不例外,雷昂立即为部下解开了困惑—— “根据我的推测,索菲亚王太子发布那文告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征集各地的诸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通知科夫诺方面的南十字军配合行动,企图用分进合击的战术使我们两头难以兼顾。以我们青龙骑士团的实力来说,敌军单凭一个军团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与我们正面交锋的,所以采用这分进合击的策略也是他们惟一的取胜之道。不过……这种战术本身有一个重大的缺陷,当初我们帝国军就吃过这亏。” 雷昂的目光又转向身旁的副官,带着微笑,显然是要考副官的战术能力。柯利亚特想了一想,说道:“冰龙海骑士团的败北?” 雷昂满意地点头,笑道:“正是,当初赤龙重装兵团的凯勒尔也打算采用同样的战术突袭新科夫诺城,然而因为他们和冰龙海骑士团海陆未能协调,两支部队未能同时到达新科夫诺城下,反被兵力远远不及的对手各个击破。若是不能协调好就容易被各个击破,这正是分进合击战术的最大弱点所在。” “索菲亚军的指挥官,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和林斯塔国的王子克瑞斯都是智略出众的将官,他们未必会犯同样的错误吧?”柯利亚特比较谨慎地说道。“永远不要把取胜的希望寄托在敌军犯错误的可能上。”这是当年卡奥斯名将爱尔立达斯一句著名的军事格言。身为帝国的将官,对于这一点自然是坚决奉行,帝国的军事行动向来都是以自己为主,很少有根据对手行动而随时变化的例子。 “索菲亚人当然不会主动犯这种错误,但我们可以牵制他们。” 雷昂站起来走到大地图前,手指着圣佛朗西斯城南方的一处关隘,脸上现出微笑:“关键就在于这里——大天使要塞。” …… 会议室中沉静了片刻,一些头脑较为灵活的将官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妙极了,利用大天使要塞拖住新科夫诺城的敌军,不愧是雷昂大人!” “凭科尔登斯将军的能力,银狼军团守住要塞是没问题的,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专心对付林斯塔的敌军了。” 等到将官们的议论略微平息了一些,雷昂便正式说明了他的计划—— “我的打算,就是利用大天使要塞为我们争取时间,首先击破林斯塔和索菲亚联军的主力。只要击败了索菲亚的王太子,索菲亚军就失去了复国的灵魂,然后我们再回过头来对付南十字军,那时候就算南十字军攻破了大天使要塞,没了效忠的对象他们也只不过是一支地方武装罢了,并不难对付。” “但是如果索菲亚的王太子并不急于进军呢?他们完全可以等待南十字军攻下大天使要塞之后再一同进攻。”柯利亚特提出了谨慎的意见,不过,雷昂对此显然早有准备,颇为自得地笑了起来。 “哈,柯利亚特,有时候你的思虑还是过于单纯哪。索菲亚人不进军,难道我们就不能主动打到林斯塔去么?” “主动进攻林斯塔?” “不错,圣佛朗西斯城和林斯塔之间都是平原,并没有险要的地势天险。先前我之所以不进攻是因为不愿意打破好不容易形成的和平局面,但是,既然现在索菲亚人先下了挑战书,那我们也不能单纯被动防守哪。我们主动进攻,战争的主导权就掌握在我军手中了。而且……” 雷昂突然冷冷一笑,脸上现出久已不见了的锐气:“从这里到林斯塔正要经过法尔桑城堡,麦兰那个家伙四年前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背叛了索菲亚,如今又是为了利益而背叛卡奥斯,我倒要看看当我帝国的大军攻下他的祖传领地法尔桑之后,这位侯爵大人是什么表情。” 雷昂的愤怒立即得到了所有青龙骑士团将士的回应。其中最激动的还要数柯利亚特:“大人所言极是,麦兰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一定要受到惩罚!那么就请让下官率军出击,一定攻下法尔桑,取下那个无耻小人的首级!” 雷昂摇了摇头,眼中的英睿之气愈发浓厚——当年他仅仅作为青龙骑士团军团长的时候,眼中总是有这样无畏的神情,而自从他出任城主以后,就很少有这样的表情了。不过,雷昂毕竟是雷昂,当战争无可避免地来到面前时,青龙骑士如同重新出鞘的剑一般,又恢复了大陆无敌勇士的霸气。“这一次我亲自率军出战——目标不仅仅是法尔桑,更有可能要打到林斯塔。林斯塔和索菲亚军并非无能之辈——当日以斯泰恩保克将军的铁甲骑士团之勇猛,尚且在苏尔雅城的城墙下惨败,若仅仅派你柯利亚特出战未免有些托大了。” “可是大人曾经明确指令过下官负责军事……”柯利亚特还想坚持,但雷昂用另一个更为有力的理由将他说服了—— “你的孩子刚刚出世,母子两个都需要照顾。” 柯利亚特立刻沉默了,他并不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若是上官有命令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击,决不会受到家庭的羁绊,但现在正是上官劝说他留下,再考虑到家里的实际情况……柯利亚特终于退让了。 “那么您打算带多少部队去?”柯利亚特立即考虑到下一步的事情,他身为青龙骑士团的副军团长,调派部队本就是他的职责。 “除了你麾下直属中队以外全部的骑兵中队,再加上一支步兵中队和一支枪兵中队保护辎重。”雷昂立即报出了他所要的兵力。青龙骑士团一共有十六支中队,其中十二支骑兵中队,两支步兵中队,一支枪兵中队和一支弓箭手中队。当初柯利亚特平定圣佛朗西斯城周围诸郡的时候仅仅动用了六支骑兵队的兵力。相比之下,雷昂今次将率领青龙骑士团几乎全部的兵力出击,以他的实力而言,提出这样的兵力要求可算是十分谨慎了。 柯利亚特愣了一愣,他原以为雷昂也仅仅需要一半的兵力就够了,不过再仔细想一想,相对于索菲亚军已经聚集起的近四十个中队,雷昂以十三支中队的军力出击并不算多。只不过,由于“青龙骑士”这四字称号的赫赫威名,才会让人有了雷昂过于小心谨慎的错觉。不自觉的,柯利亚特把这样的想法宣之于口。 “哪,比起以前的青龙骑士,大人您现在用兵谨慎了许多呢。” 从前的雷昂不管面对多少敌人也好,总是把一半的兵力交给柯利亚特作为预备队,然后仅率领一半的骑兵中队进行突击,当敌军败退以后(不管对手的数量有多少,在雷昂的突击下从来都只有败退的分儿,所以青龙骑士团才被列为大陆排名第一的军团。)再由柯利亚特指挥另外一半的军队追击溃逃之敌,所以青龙骑士团每一次对敌都是大获全胜,与之交手的敌人也从来没有丝毫扳回局面的机会。 “嗯,做了这几年的城主,冒险拼命的劲头不如以前了。” 雷昂随口回答副官的言辞,但随后他的脸上又露出自信的笑容:“其实呢,原本凭半个军团的实力我也有取胜的信心,不过多带些部队去我就有必胜的把握了——倒是你这边,柯利亚特,三个中队你有把握守住圣佛朗西斯城么?” 上官提出了疑问,柯利亚特当即立正,腰杆挺的笔直,郑重地向上官做出保证:“下官以武人的荣誉担保,圣佛朗西斯城决不会有任何危险。” 雷昂点头微笑,拍了拍爱将的肩膀。 “我想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大天使要塞有科尔登斯将军在,那些科夫诺人根本是不可能来到圣佛朗西斯城下的。就算真的来了,面对这由克劳德主教亲自监工的,足足有八十尺高的城墙和一百尺高的城门也只有徒然兴叹而已。” “还有我们青龙骑士团的无敌之师,大人——虽然只有三个中队,但下官足可以让任何对手不敢小觑我们!”柯利亚特充满自信地说道。 青龙骑士团虽然重视进攻,但对于守城战并非完全没有经验,三年前在赤龙重装兵团败退的时候,青龙骑士团仅仅用一个步兵中队就在大天使要塞阻止了高兹堡防卫队的数轮猛攻,令素以善战著称的塞利斯男爵铩羽而归。所以柯利亚特的自信也不是全无根据。 对于副官的自信雷昂也表示赞同,因此在一阵爽朗的笑声之后,青龙骑士下达了军议会的最终决定——“就这么定了,柯利亚特,你立即去整顿兵马,明天上午我们就出征!” “遵命,大人!” 散会后,走在前往军营的路上,青龙骑士团的中队长们禁不住纷纷议论:“雷昂大人似乎变得谨慎多了呢。” “从前大人可不像现在这样小心,以前甚至连半个军团他都嫌多的。” “嗯,确实这样,记得当年在对付兽王哈拉刚的亲卫队时,雷昂大人甚至是一个人杀进敌阵去的。可是现在即使是对付盗贼团他也会下令调动大批军队予以包围歼灭。” “青龙骑士团会不会就此衰落啊?” 有些中队长提出了疑虑,但他们的私语很快就被宏亮的斥责声打断了:“你们懂什么!雷昂大人已经从单纯在战场拼杀的武将转变为指挥大军的帅才了,这正是我们青龙骑士团更加强大的征兆!” 柯利亚特止住了军官们的胡思乱想,但他自己却也禁不住有些疑虑:“从单纯蛮勇转变为知进知退,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我们所面对的对手,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和林斯塔的王子克瑞斯,都是以策略闻名的智将。放弃青龙骑士团勇猛的传统而改为与他们较量策略……雷昂将军,你难道是受了他太多的影响么……” 不自觉的,柯利亚特把目光转向王宫的一处偏僻角落——那里是索菲亚王国前首相,主教克劳德的居室。 第五章 要塞之争 大军出征的准备匆匆进行着,对于驻扎在圣佛朗西斯城的青龙骑士团来说,出征准备除了往常的武器辎重,粮食被服等等基本措施之外,很多帝国将兵还面临着一个麻烦的大问题——如何向自己的妻子解释这一次出征。 青龙骑士团在圣佛朗西斯城已经驻扎了整整四年,这期间成家立室的决不仅仅是柯利亚特一个——青龙骑士团的士兵本就是全帝国军人中最优秀的佼佼者,走到哪儿都能吸引异性的目光。虽然以索菲亚人的眼光来看,帝国军应该是受到仇视和痛恨的侵略者,但在雷昂公正严明而又宽容大度的统治下,这种怨念早就消逝的无影无踪了。在这种情况下,再加上柯利亚特作俑在先,不可避免的有大批帝国军人与索菲亚女子通婚,其中甚至有不少中队长级别的高级将官。当然,这些人中间军阶最高的,就是副军团长柯利亚特将军了。 “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难道一定要把索菲亚王家最后的血脉赶尽杀绝才肯罢休吗?” 几乎所有结了婚的帝国军官回家后都面对了夫人们的质询,看着她们泪汪汪的双眼,军官们原本因为可以再上战场而昂扬的雄心又重新萎缩下来,他们不得不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 “这不能怪我们,是他们扬言要打到圣佛朗西斯城来,我们不得不应战。” “如果让帝国本土的军队来攻击,他们只会更加残暴地对待被占领地的人民,而我们青龙骑士团,不管怎么样一定会善待俘虏和平民的。” 虽然夫人们的劝阻还不至于妨碍到雷昂出征的命令,但却不可避免地动摇了帝国军的军心,特别是当一个黑色笑话在军营中流传之后。 某军官的夫人亦是索菲亚的名门望族,这位夫人有三个兄弟当年都在索菲亚军中任职,而其中两个已经死在卡德莱特平原的战场上,剩下的一个在从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后就立即前往林斯塔投入了王太子阿斯尔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听说还担任了中队长的要职。于是青龙骑士团的将官和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中队长,本应该是死对头的两人因为这位夫人的存在而不自愿的成了亲戚。而担心家族血脉断绝的这位夫人更是威逼丈夫立下重誓,绝对不能伤害自己的兄弟。 “所以他在战场上看到任何一个敌军的指挥官就先要问一声:你是不是某某小姐的兄弟,得到了否定回答后才能举剑,如果对方给了他肯定的回答,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听到这笑话的下级军人们往往会哈大笑,而军阶越高的将官,对这笑话的反应就越加冷淡,甚至有些中队长级别的军官会露出无奈的苦笑。以至于这笑话的真实性大为增加——这也难怪,索菲亚的习俗与帝国类似,爵位都要靠武勋获得,因此索菲亚的贵族家中男丁大都从军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而根据门当户对的观念,青龙骑士团中高级将官迎娶的也往往是都是些贵族小姐,妻子的父兄们在对立一方的军中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幸好这一次是由雷昂大人亲自领军,否则柯利亚特大人一定会很为难的。” 谣言最后甚至祸及副军团长,柯利亚特对于这种言论也只能报之以无奈的苦笑,但私下里却也未尝不感到庆幸——如果真的由他来率领与索菲亚人交战的军队,如何面对家中的妻子就是一大难题了,不过他现在可以轻松地向夫人芙蕾娜保证。“这一次我负责留守,不必离开你的身边。” “真是要感谢雷昂大人的体贴哪。”每次看到那些必须跟随青龙骑士出征的高级将官们满脸的苦想,柯利亚特就会有这种感激的想法,作为回报,他尽最大的心力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大军出征的准备。 五月十七日,在了解到法尔桑侯爵重新投向索菲亚仅仅六天之后,青龙骑士团的大军就做好了一切出征的准备。他们将完成四年前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未能完成的任务——攻占林斯塔,歼灭索菲亚最后残存的王族。 不过,青龙骑士雷昂所处的时势与四年前是完全不一样的——当年斯泰恩保克进攻时只需要考虑林斯塔一路,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甚至还有青龙骑士团为他提供充足的补给。而雷昂不仅仅要独力解决补给、后防等一系列问题,还要随时防备来自另一面的威胁——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 “我们主动出击的目的就是抢在南十字军到达圣佛朗西斯城之前击溃敌军的主力。只不过,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应该不会让我们自由的发挥吧。”在临出征之前,雷昂与柯利亚特再一次站在城门塔楼上眺望远处的大地。他对柯利亚特说出了一直以来藏在他心中的隐忧。 “不是有大天使要塞么?难道在科尔登斯将军的指挥下那要塞连一个月都支持不住?” 在三年前,大天使要塞面对高兹堡守卫队攻击的时候,柯利亚特曾经与科尔登斯共同配合过,虽然只是很短时间,但柯利亚特对于科尔登斯的能力还是很肯定的,这些年来陆陆续续也有些交往,雷昂对他的评价也很不错——总而言之一句话,银狼军团的团长在青龙骑士团正副军团长的眼中向来都不是一个无能之辈。 “我对科尔登斯将军抱有信心,但是,不知为何,总有不快的预感……”雷昂的语调中带着深深的无奈之意。 “说来有些可笑,柯利亚特,我总对这里的防务不太放心,虽然人人都知道大天使要塞是难攻不破的——很奇怪的预感,是么?” “确实如此,下官觉得您太谨慎了。姑且不说大天使要塞的坚固,现在这里更比大天使要塞要坚固十倍……”说着,柯利亚特用脚踢了踢身旁的一具大型投石器。在这蜒绵的城墙上,每隔二十步就设置了一具巨大的投石器。圣佛朗西斯城的城墙高度为大陆第一,这样的高度当然不仅仅是用来?望和防备敌军攀爬之用——城墙上装备了大量密集的投石器和巨型弩炮,战时还可以增加大量的弓弩手,充分利用城墙高度带来的优势,这些投射武器的打击范围要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而且,在城墙内侧自备的仓库里,弓箭、石块、油脂等用于守城的物资堆积如山,就算有十个军团规模的敌军来攻城也足够招待他们的。 “如此强大的防御体系在以往大陆上可说是前所未见,大人还有什么担心的呢?并非下官夸口,就算是天舞之城和苏尔亚城,也绝不会有比这里更坚固的防备了。下官能奉令防守这座城,乃是下官的荣幸,而且下官也敢用家族的荣誉和本人的头颅担保——即使科夫诺和林斯塔两处的敌军同时来到这座城下,这里也绝不会有任何一点闪失!” 雷昂嘴角边浮现出赞同的微笑,柯利亚特所说的这一切他都清楚,而且也完全相信,然而,心中那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是挥之不去。 “你说的不错,柯利亚特,可是……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些年来我们在这里生活的很愉快,这里的居民们也逐渐对我们友善起来了。可是,我总觉得他们并不把我们当作这座城的主人——无论是民政官报告时的恭敬态度也好,上街时居民们对我们的低头行礼也好,我总觉得那是对待客人一样的礼仪——好像我们迟早要离开似的。” “那是因为大人对他们太仁慈了!”柯利亚特冷冷地说道,但雷昂立即摇头否决了这一说法。 “不,正是因为我们的友善,他们才把我们当作客人一般的尊敬——如果我们态度凶暴,只会换来看待侵略者的冷漠眼神——这与我们的态度没有关系。柯利亚特,你还记得么,以前在我们的家乡,法雷尔家族的世袭领地中,那里的人民和我们都是很随便的,走在路上会有小孩子过来讨要糖果,在酒店里也可以随意地和农民喝酒聊天——如果请他们喝酒就会引来真心实意的欢呼声,若是乡亲们有了麻烦也会主动地来找我们寻求帮助……” “在这里的小孩子看到我们也并不躲开哪,农民们也经常找我们解决纠纷……下官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哪,大人。” “但是我总觉得他们有一种奇怪的高傲,对于我们的态度虽然恭敬,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还是那句话,他们始终没有把我们当作自己人来看待——柯利亚特,难道是我太敏感了么?”柯利亚特无奈地摇摇头。 “他们毕竟是索菲亚人,而我们是卡奥斯的军人,大人,无论您怎样努力,这中间的差异是消除不了的——更何况索菲亚的王族尚在,而索菲亚人长期以来又一直把我们当作北方的蛮族加以歧视……您平时又主要用索菲亚的降臣管理民政——根据下官平时的听闻,圣佛朗西斯城的居民恐怕还是把克劳德主教视为实际上的管理者,而您在他们心目中的印象大约相当于当年诺兰德夫王的地位——虽然是名义上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却对他们的日常生活没有实际影响,因此,那些索菲亚人缺乏对您的认同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大人您若是想要改变这种状况,今后恐怕不能再给克劳德主教过大的权力了——反正这些年来您在政务方面的能力已经足以处理城内的所有事务了。” 雷昂笑了笑——荣誉感极强的柯利亚特一直不能认同当年克劳德在帝国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主动开城投降的行为,这恐怕是柯利亚特向来对主教克劳德抱有戒心的原因吧。所以这些年来柯利亚特不止一次地提醒他不能给予索菲亚降臣过大的权力。直到现在,柯利亚特依然不忘抓住时机谏言。 “噢,柯利亚特,有时候我觉得你恐怕太谨慎了。当初我们一进入圣佛朗西斯城就被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弄的手忙脚乱,若不是克劳德主教在政务上的全力相助,我们绝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恢复正常秩序,取得这城市的民心。而且,这些年来他在所管理的职责范围内从来没有犯过错失,所作的一切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就连图拉姆那个家伙,我几次想找理由赶走他却都找不到借口。而且这一次的城墙扩建,更使我们获得了万无一失的防御优势,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不给予他相当的礼遇啊。”雷昂的声音突然转的低沉,带了深深的感慨之意——“而且,这些年来,我从一个只知道厮杀的武夫逐渐成长为通晓民政的执政官,克劳德主教功不可没——很多事情,他几乎是手把手地教我,就算是当年皇帝陛下为我延请的名师也不曾像他那么尽心……我是不可能对他抱戒心的。” 柯利亚特叹了口气,雷昂对他的意见一向非常重视,但惟独在这件事上,雷昂始终非常固执的重用索菲亚降臣,无论柯利亚特怎么劝谏也无济于事。不过,青龙骑士也注意到了部下的态度。 “嗯,这一次我要离开圣佛朗西斯城,城中就以你为首了。城中的防卫,你就要多多尽心了——我之所以要你留下,也正是因为你一直以来都非常谨慎。” “是,下官明白。”柯利亚特正容回应,雷昂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到城门下的部队已经全部集结完毕,便准备走下塔楼出发了。突然之间,他注意到在远处的道路上又有一骑帝国的斥侯兵飞速向这边跑来。与上一次相同,那匹良马被催着狂奔,甚至于口吐白沫马上要倒毙的样子,显然是极为紧急的事务要禀报。 “看来下次我不能上塔楼眺望——每次似乎都有紧急军情。”雷昂勉强说笑着,快步走下了城楼。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很有耐心地等了许久,才从不停喘气的斥侯兵手中接过了那份标有最紧急字样的文书。打开后看了几眼,雷昂脸上浮现出复杂之极的神色,那是惊异、恼怒、悲哀等许多感情的混合。他犹豫了片刻,回头下达了一项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命令:“全军解散,终止出击林斯塔的计划。” “为……为什么?大人!”柯利亚特第一个反应是长官大约被哪个坏消息气糊涂了,不过,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雷昂随后就将那封文书递给了他,苦笑着说道:“有时候感觉灵敏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呢——我的预感的麻烦居然成真了。” 面对上官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柯利亚特迷惑不解地接过文书,看了几眼,随后也出现了与雷昂刚才相同的表情,惊异地大叫起来:“这……绝不可能!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两位长官的古怪举动使得所有青龙骑士团的将兵都迷惑不解,然而不久以后,他们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大惊失色之余他们均不约而同地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令所有帝国军人均迷惑不解的消息就是:大天使要塞的科尔登斯送来急报,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并没有进攻大天使要塞,却突然出现在要塞的北方一侧,并且已经攻占了圣佛朗西斯城东侧临海,与大天使要塞、高兹堡并称为索菲亚三大重镇的皮特罗斯要塞! 早在四月的中旬,南十字军在得到来自林斯塔的“大反攻文告”后不久,就得到了法尔桑领主麦兰重新投入索菲亚怀抱的消息。惊诧之余,所有的南十字军将官也为法尔桑领主的“从善如流”感到惊叹不已。 “这家伙大约出生时忘记把羞耻心和尊严从母亲肚子里带出来了。”到底是科夫诺的商人,就连嘲笑别人的水准都要高人一筹。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团长斐兰德的这一番评论引起了众人的哄堂大笑,就连老将军欧内斯特也为斐兰德的“精辟见解”而忍俊不止地大笑起来。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只是在单纯的嘲笑。往常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最活跃的一个家伙,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却一反常态地皱着眉头,板着脸一言不发。 “咦,我们的军团长大人有什么不高兴的么?”注意到了莱恩斯的态度,斐兰德笑眯眯地问道。莱恩斯抬起头来,满脸的不甘心。 “麦兰那家伙投降对于阿斯尔他们固然是一件好事,可对我们来说就是大麻烦——原本我们和圣佛朗西斯城之间隔着大天使要塞,而阿斯尔与青龙骑士团之间隔着麦兰的势力,现在他们可以直接攻击圣佛朗西斯城了,而我们却面临攻打大天使要塞的苦差事——海因,看来你所夸下的海口是无法实现了。”南十字军的军师淡淡一笑,用十分自信的口吻回答。 “原来我们的军团长大人是担心这个……很高兴你的思虑又进步了,莱恩斯。不过关于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对此早有安排——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抢在林斯塔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之前进入圣佛朗西斯城,你尽管放心好了。”莱恩斯冷冰冰地哼了一声,这些年来随着年龄和阅历的渐长,莱恩斯对于海因的预言和策略也不像以前那么迷信了——特别是他最近接连几次在兵棋推演中与海因打成了平手,这更让他的自信心大增。 “是么?我倒看不出你有什么办法能在短时间内攻下大天使要塞,当初卡奥斯帝国中最擅长于攻城的赤龙重装兵团以绝对优势的兵力足足围攻了两个多月,把要塞内的守军几乎消耗完毕后才迫使贝利克安他们放弃了要塞,而他们自己也因此几乎伤亡过半,被迫龟缩在要塞里将近半年时间恢复兵力——现在我们可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可供消耗。而且,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的能力我们可是领教过的,不可能指望他像麦兰那样不战而降。” “没错儿,你的意见完全正确。”虽然是面临着莱恩斯的严厉反驳,海因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在心中暗自得意——莱恩斯的军略是他一手教导的,看到这个向来顽劣不堪的淘气鬼如今居然拥有了如此上佳的战术眼光,海因心中充满了骄傲的感觉。不过,对于他不成熟的意见,他还是有必要加以反驳的。 “若是强攻大天使要塞当然会面临很多问题,只不过……我们的目标乃是圣佛朗西斯城本身,有谁规定我们一定要强攻大天使要塞的?” “……?” 海因突然提出的问题引起了众人的迷惑,新科夫诺城和圣佛朗西斯城之间有大天使要塞这雄关阻隔,要想从一方到达另一方就必须通过这要塞,这在古代科夫诺王朝与索菲亚王朝争霸时期就已经是千古不变的真理了。即使是当年号称大陆第一智将的索菲亚名将凯斯特拉斯,也只能采用奇计在一昼夜之间攻陷要塞之后才能继续用兵。如今海因居然表示进攻圣佛朗西斯城不需要经过大天使要塞,这可是在座所有将官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的理论! “开……开玩笑吧!不经过大天使要塞就能直接进攻圣佛朗西斯城?”普立克、艾尔夫等将官都感到难以置信,纵观全场,也只有菲里克斯、戈尔斯等原本就没什么头脑的军官依然对海因的意见深信不疑。 “如果真的存在这种方法,昔日古代科夫诺人也不必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兴建这座要塞了。”普立克很不高兴地说道——大天使要塞一直是科夫诺居民最引以为豪的成就之一,可如今海因竟说那完全没用!这可大大刺伤了普立克作为科夫诺人的自尊心。 对于诸将官的疑问,海因并没有直接回答。 “今天下午,在我的书房里召开对圣佛朗西斯城青龙骑士团攻略的军议会,到时候我自然会向诸位详细阐述我的想法。” 海因在回答诸将的时候眼光却紧紧盯着莱恩斯,似乎是为了考较他的头脑灵活性。 “这几十天来我尽可能把生平所学全都传授给你了,而且为了激发你的自信心又不惜在日常的兵棋推演中故意示弱,莱恩斯你现在应该具备一个战略家的眼光了。” 海因这样着鼓励年轻的军团长,然而尽管莱恩斯此后的半天时间一直在绞尽脑汁的想象,他还是不能理解海因用什么法子能绕过大天使要塞直接进攻圣佛朗西斯城。 “真是个笨蛋,看来还是得由我来告诉你答案。” 当天下午,军议会一开始的时候,海因看着垂头丧气的莱恩斯很不高兴地评论着——他原本还指望经过这段时间的强化训练,莱恩斯思考能力的深度和广度都有了质与量的飞跃,现在看起来他的要求有些偏高了。 “在数百年前,人类只能把目光局限于陆地作战的时候,大天使要塞的作用还是很明显的——即使当年的凯斯特拉斯将军也不能摆脱时代的局限,但今天,情况有所不同了。”年轻的主教接下来解释道。他的话让旁边的莱恩斯和老将军欧内斯特同时眼睛一亮,欧内斯特考虑了片刻,微笑问道:“从海上直接过去么?” “正是,百年前人类还没有正规海军,只能把目光注视脚下的大地,但现在不同了——若是我们现在还使用百年前的战术,未免太老套了。”海因的解释终于得到了诸将的理解,他们都恍然大悟地笑了。 古代阿伦西亚王朝建都于大陆中央的高原上,也就是如今阿古利亚皇国所在的位置,那时候人类的所有活动都局限于陆地,大陆边缘的地方都被认为是蛮荒之地而得不到开发,自然也没有发展什么航海技术,也不存在制造大型海船的能力。这种习惯一直持续至今,迄今大陆诸国中除了卡奥斯帝国为了在达伦海峡上对抗兽人族不得不建立了一支冰龙海骑士团之外,其他所有国家都没有正规海军。即使是民间,迄今也只有商人都市米兰和科夫诺拥有大规模海船队。所以,在数百年前的战争中指挥官把目光仅仅局限于陆地上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实上后来索菲亚军在围攻科夫诺城墙的时候,曾经试图派遣部队从海上攻击,但却被更精通海上行动的科夫诺军打的一败涂地,所以从此以后索菲亚军再也不发展海军。 不过对于现在的南十字军来说,情况明显的不一样了——海因一向都很注意海上力量的培养,当初南十字军总共七个中队的编制中,就有一个是专门的海船运输中队。而正是这支海船中队的存在为海因的调兵遣将带来巨大的便利,从而击败了赤龙重装兵团的攻击。现在,南十字军中已经有两支海船中队了,虽然沙穆斯的船队全都是以攻击为主的战舰,但也可以用来载运部分士兵。 “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强攻大天使要塞,我们利用海船直接从海路前往圣佛朗西斯城的东面海岸,先在那里登陆。根据我的了解,那边的皮特罗斯要塞自从三年前被柯利亚特攻下之后就被荒废了,青龙骑士团并没有派兵驻守,我们大可以从容占领,然后以那里为据点做攻城的准备。” 海因从容自若的态度使得众人都敬服地点头,不过,老将军欧内斯特对这计划的赞同却依然有所保留——“你的策略看起来不错,海因。不过这方法有几个很大的破绽,所以恐怕很难实现。” “哦?请将军大人指点。” “第一,圣佛朗西斯城东边的海岸并没有适合于船队停泊的港口。” “关于这一点,您尽管放心。那里确实没有开发完善的港口设施,但是据我所知,在那边的海岸线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可以让船只停泊进去避风。三年前帝国的冰龙海骑士团南下科夫诺时,指挥官加拉米奥就曾经把船队停泊在那里,等待进攻时机,所以那里已经有了船只停泊的先例,帝国海军能够做到的,我们当然也能做到——而且根据我们斥侯兵的报告,这几年有不少偷运走私货物的商船早就把那里当作了避风港,眼下在圣佛朗西斯城内流通的私货有很大一部分是从那里上陆的。” “哦,海因你居然连圣佛朗西斯城内走私货物的来源都能调查到,果然厉害哪。”莱恩斯带着嘲笑的口吻插嘴,不过海因却十分得意。 “在那里我派下的斥侯恐怕比青龙骑士雷昂自己派的都要多——总而言之,欧内斯特将军,船只停泊不是问题。”老将军点了点头,但眉头依然紧缩。 “好吧,那么第二个问题——我们的海船中队运载能力毕竟有限,无法一次把南十字军所有的部队都运到圣佛朗西斯城东边的海岸去。而如果我们不能一次把部队全运过去,在距离圣佛朗西斯城那么近的地方,先上岸的部队必然会被青龙骑士团的巡逻部队发现而遭至围攻,而那时我军正兵力分散,处在绝对的劣势之下……这种情况,你考虑到没有?” 老将军的脸色沉重,但海因反而笑的愈发轻松。 “说来说去,您所担心的无非是我不能一次运载所有的兵力前往战场而已。不过这一点我也早就计算过,普立克的海船中队可以载运四支步兵队,沙穆斯的战舰中队虽然不是专门用来运输的,去除重装备后却也能附带一个中队的兵力……” “但是骑兵中队如何运送?” “自然也是用海船输送了。” “一匹战马要占三个人的地方,一支骑兵中队就要消耗掉普立克中队全部运送能力——南十字军中虽然骑兵并不多,却也有我、贝利克安和莱恩斯这三支骑兵中队,你能有多少船只来运送?当初攻击海贼的时候可以不用骑兵,但现在对付青龙骑士团,海因你也不至于自大到认为光凭步兵就能取胜吧?”因为事关重大,老将军的态度有些严厉,不过海因依然笑颜以对。 “当然,骑兵是必须运过去的,对付青龙骑士团,没有骑兵是绝对不行的。至于运输能力么……我想给诸位介绍一个人——艾尔夫,他可是你的旧识哦。”海因站起来摇了摇桌上的铃铛,房门被推开,走进了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人。他的身上并没有穿戴甲胄,但全身上下却有着浓浓的军人气质——这是所有从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的正规将官所独具的特征。 “伊斯华特!竟然是你么!”艾尔夫吃惊地站起来,满脸惊喜地上前与那年轻人拥抱。而海因也是笑容满面。 “诸位,我向大家介绍,这一位乃是幻影佣兵团的副团长,伊斯华特先生。” “幻影佣兵团的副团长么?老同学,干的真不错哪!”艾尔夫满心愉悦地说道,而伊斯华特只是淡淡一笑。 “只是一个佣兵团的成员而已,连国家都没有的流浪者——不过这也正是我当年的梦想。好啦,现在还是让我们的海因大人来谈他的正事吧,稍后我们再到酒馆里去聚一聚,好好聊聊这些年来的遭遇。” “只要看到你来我就大致明白海因军师的想法了——当年在士官学校里的时候,你就是最擅长于海战的——这一次海因军师居然能请到幻影佣兵团的海军来运送士兵,我们的计划一定能成功的!”艾尔夫满怀自信地说道,海因点头微笑着补充道:“正是如此,伊斯华特先生的麾下有四支海船中队,其中两支已经改装成了运输船中队,再加上普立克提督的运输船队,足可以运送我们南十字军的全部骑兵部队了。至于剩下的步兵么……艾尔夫、戈尔斯、菲里克斯、你们三支步兵队就搭载战舰出发,特菲亚,你的弓箭中队留下守城。” “是,阁下。” “明白了,军师!” “遵命,主教大人!” 终于完全明白了海因策略的南十字军军官们都兴高采烈地大声回应,他们这样高兴自然有他们的理由——憋了那么久,如今他们终于能向帝国踏出反攻的第一步了。而且,有了策略出众的军师筹划,更是大大增加了他们对于胜利的信心。 “等一等,海因,还有第三个问题。”老将军欧内斯特在这最令人激动的时刻又很不识趣地打断了海因的部署。悄悄吐了吐舌头,但海因的脸上依旧是堆满笑容。 “啊,我想我可以猜出您想说什么……” “哦?” “您大约是担心大天使要塞的守军在我们出击的时候轻举妄动吧?” 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双眉一挑,随即哈大笑。 “不错,不愧是海因——不过,这个问题乃是最关键的——我们全军冒险突袭敌人后方,实际上也是把自己送到了青龙骑士团和银狼军团的夹击圈内。我们的补给线首先就会遭受到敌军的威胁……” “粮食辎重都可以同样通过海路运输,从海边到皮特罗斯要塞路途并不远,补给线不必拉得很长。” “就算补给不成问题,我们全军杀出后新科夫诺城本身城防空虚,科尔登斯并非无能之辈,当他知道我军全力进攻圣佛朗西斯城以后很有可能主动向科夫诺进军或者是回师圣佛朗西斯城与青龙骑士团两面夹击我们……” “我当然不会让他有这个闲工夫。”海因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事实上我已经派人去和高兹堡的塞利斯男爵联系了,在我们出兵的同时塞利斯男爵将率军向大天使要塞进发——我们并不需要他攻下那座要塞,只要他在那里拖住银狼军团的兵力就够了。塞利斯男爵的谋略和武技都属上乘,拖住银狼军团是绰绰有余了。” 老将军深沉地摇头。“就算是这样,海因,难道你有把握一举击败青龙骑士团,夺取圣佛朗西斯城么?姑且不论青龙骑士团的强大,听说最近克劳德扩建了圣佛朗西斯城的城墙,甚至在城门口建造了大陆上从未展现过的‘瓮城’,城墙高度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百尺,这样一座坚城远比大天使要塞更难攻克,更何况守城的乃是青龙骑士雷昂,大陆排名第一的名将!比起你以前击败过的赤龙重装兵团或是冰龙海骑士团之类,青龙骑士团的实力要远远超出!海因,从我们相遇起到现在你还一直没有失败过,但是千万不要犯了轻敌的毛病。” 不知不觉间,老将的口吻似乎是有一点对待莱恩斯的感觉了,南十字军的年轻军师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但却悄悄地撇了撇嘴:“轻敌么?老将军不必担心,我也自知眼下的南十字军并非青龙骑士团的对手,不过,那并不妨碍我们攻下圣佛朗西斯城。” “……?” 看着老将军疑惑的目光,海因却很难得的没有做出解释——“对于取下圣佛朗西斯城我有绝对的把握,老将军您就放心吧。” “……太夸大了吧,海因。如果我们在那边久攻不下,无论是银狼军团回师还是青龙骑士团主动出击我们都很危险的——那样一来我们就象夹在两块铁板中间的肉一样……”就连莱恩斯都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然而海因依然不为所动。 “南十字军并不是烤肉饼——看来莱恩斯你贪吃的习惯还是没改。关于战败的可能性么……诸位丝毫不必担心——只要我们到了那边,我们就可以说是胜利了。”无视在座所有将官目瞪口呆的样子,海因得意洋洋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啦,军议会到此为止,诸位,各自去准备吧。” 说完,南十字军的年轻军师就施施然地离去了,留下所有的军官们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从前海因曾经许下过不少让他们大为吃惊的诺言,而且还都一一实现了。不过,在诸将的记忆中,像“只要到了那边就是胜利”这样异想天开而又不负责任的说法,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 虽然对海因那毫无理由的自信心都有些半信半疑,但根据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南十字军的将兵们还是尽心尽力地为出征做好了准备。在港口码头上忙碌了整整一天之后,艾尔夫还没忘记走进码头边上的小酒馆——老朋友伊斯华特正在那里等他。 一见面,伊斯华特就笑吟吟地向他问候:“哎,今天能碰面真是难得哪——想当年你、我、塞利斯还有帝国的鲍尔斯四个人可是经常在学校外的小酒馆里碰头的。” “是啊,自从毕业之后我们就没再碰过面了——真快啊,一下子就是五年过去了。”艾尔夫也很感慨,然而伊斯华特却轻声地笑了起来。 “分别五年是不错,可是你说我们没再碰过面可就错了。” “哦?毕业以后我们见过吗?我怎么记不起来了?”艾尔夫吃惊地问道,他自认为记忆力还是不错的,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些年来在何处与这位老同学见过。 面对艾尔夫的困惑,伊斯华特笑的更加大声了。 “确实见过的,而且还是在敌对的局面下对峙过。不过,当时我们都蒙着脸,你没能认出我来。”“不可能,如果是双方对峙的话,即使我没见到你的人,只要看看你排兵布阵的手法就一定能辨认出来——当年在士官学校的时候我们两个较量兵棋推演的次数最多了。” “关于这一点,我不能不说,老同学,当时你的功力明显退步了——若不是那个修士——喏,就是你们现在的这位海因军师反应迅速,你就要被我包围歼灭了。” “哦?我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么?”艾尔夫凝神细想,突然之间恍然大悟:“你……四年前在‘大鱼之脊背’出口处那些假扮盗贼团的神秘人物,难道就是你所率领的么?” 伊斯华特哈地笑了,点了点头。“终于想起来了?没错,当时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了你,所以另外派了一个部下和你们对答,连话都没说一句——你确实没认出我吧。” 艾尔夫果然大吃一惊,满脸诧异之色。“当时……竟然是你……记得当时那些盗贼团的行动整齐、反应迅速,丝毫也不逊于正规军……我就感到很奇怪……但是我记得你一向不擅长于陆战,以前在兵棋推演的时候也总喜欢出人意料的依靠海上优势取胜……” “呵,那些人可都是我们幻影佣兵团中的精锐,再说我在佣兵团里待了一年多,要想活下去就得适应各种各样的情况,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能。从前的兵棋推演么……那只不过是在理想状态下的演练罢了,根本就不能适应实际的情况——倒是你艾尔夫,当时给我的感觉可不怎么样——用兵完全按照书上说的理论来进行,看见骑兵就用枪兵抵挡,一旦碰见步兵又赶紧撤换……太僵化了。” 艾尔夫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也许真的是这样吧……你毕业后在佣兵团里磨练,而我却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到阿鲁巴大人的王城近卫军中担任小队长,负责王宫的值守戍卫……虽然是个很光荣的职位,却根本就没有指挥军队的机会。后来更由于金库失窃的麻烦被降职为普通卫兵,若不是莱恩斯子爵带着我们逃出王都,现在汉密尔顿家族已经从大陆上除名了……当年我们四个都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如今你成了大陆排名第三的幻影佣兵团之副军团长;塞利斯更是早就担任了重镇高兹堡的防卫官,地位与诸侯类似;就连帝国的鲍尔斯,虽然经过北陆原大战的败北,但听说现在也成为了铁甲骑士团的副军团长;只有我……唉……” 艾尔夫灌下了一大杯麦酒,语调颇为低沉,伊斯华特淡淡一笑,出言劝解。“你现在也已经成为中队长,而且南十字军自从建立以来就从没打过败仗,这又是何等的荣耀!不管怎么说,你们三个都是贵族出身,又都在大国朝廷中任职,将来的前途可说是不可限量,哪像我终日漂泊,居无定所。” “贵族?哼哼,鲍尔斯一回国就承袭了家族的爵位;塞利斯的父亲更是侯爵,一出生就拥有男爵的地位;而我们汉密尔顿家族却只是空有一个姓氏而已,一无爵位二无田产……伊斯华特,其实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平民,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依靠自己的努力。所以当年在士官学校的时候,我们两个是最谈得来的。” “可你一直念念不忘要重振汉密尔顿家族的荣誉,而我却只是希望能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而已——现在可算是各偿所愿了,在南十字军这支‘不败之军’中你有很多立功升迁的机会,而我也可以跟随卡西那特大人四处游历。” “不败之军?”艾尔夫苦笑了一声,“很新鲜的说法呀。” “外面都传开了,你们南十字军自从建立以来,先后抵御了卡奥斯帝国赤龙重装兵团和冰龙海骑士团的侵攻;击败了波尔拉地方领主的挑衅;在接连几次对付海贼的战斗中更是大获全胜,南十字军在大陆军团排行榜中的地位也因此而快速上升——现在好像已经进入前十位了。外面都传说现在除去林斯塔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再没有其他军团的武勋能够和你们相比了。” “那完全是因为海因军师的个人能力所致,如果没有他这个天才军师,我们只不过是一支科夫诺商人出资筹备的地方武装罢了。说起来,伊斯华特,我一直很担心——南十字军几乎是依靠海因军师一个人的智谋在同过于强大的敌人抗争,而其他的将官,甚至连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大人在内,似乎都是海因军师棋盘里的棋子罢了。海因军师从来都不犯错,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但是,他毕竟也是人,是人就总会有失误的,而一旦海因军师出了错,南十字军也就完了。” “所以说你艾尔夫才要小心啊,在上级指挥官犯了错的时候,你们这些负责实战的将官就有责任提醒上官的——不管怎么说,艾尔夫你可是从古利斯士官学校出来的,即使单独统御军团也是绰绰有余的。” 伊斯华特尽力地鼓励艾尔夫,而艾尔夫只是苦笑。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戈尔斯和菲里克斯他们,他们对于上面下达的任何命令从来都可以不考虑的加以实行,而我却不行。即使是海因军师的策略,我也会常常感到困惑,然而到最后总是证明他是正确的。有时候我想是不是也像戈尔斯他们那样完全把脑袋放到海因军师的口袋里去,可是……唉,在士官学校里养成的习惯却使我始终不能摆脱思考的束缚。” “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死板啊——不过这正是你的可贵之处,南十字军今天的光荣是你们大家努力的结果,纵然海因军师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南十字军也不能成为他的一言堂。纵使每次都扮演愚者的角色,艾尔夫你还是应该尽职说出自己的谏言——听说鲍尔斯在刚刚加入铁甲骑士团的时候所遇到的阻力比你更大,但他也坚持了下来而终于成为副军团长。我在幻影佣兵团中这几年,卡西纳特团长最令我佩服之处就是他每次都能听取众人的意见,即使不想接受也一定会说明原因,所以大家都很敬佩他。” 艾尔夫点了点头,眼中浮现出敬重的神色。 “关于这一点,海因军师倒也是这样——每一次面对不同意见,他除了提出反驳理由之外,还往往可以把反对者说服——只除了这一次。‘只要到了那边就是胜利’,这样的理由实在是太牵强了。”“那你为何不坚持反对?” “因为欧内斯特大人也没有再反对了——这些年来反对者的角色通常是由欧内斯特大人来担任,老将军的经验丰富,提的意见往往都非常全面,我完全没有必要再卖弄自己了。而且,不管怎么说,海因大人的策略和智谋还是令我十分佩服的,能够做他的部下,也算是我身为武将的幸运吧。他以前还从来没有说过不能履行的诺言,这一次,也就信任他吧。” “哼哼,看来海因军师已经成为你们的精神支柱了,竟然连欧内斯特老将军和你这么古板的人都会在没有得到合理解释的情况下无条件信任他。” 伊斯华特的口吻中带了点嘲笑的意味,而艾尔夫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麦酒,眼睛直直地盯着空杯子,下意识地回答道:“从某些方面来说,正是这样。” 看到艾尔夫已经有些醉意了,伊斯华特将几个银币丢在桌上,起身扶艾尔夫离开了。只是他自己也有些醉醺醺的,两人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在新科夫诺城的小巷中,突然,艾尔夫哈一笑。 “当初在士官学校外的小酒馆里,每次喝多了都是这样,塞利斯负责搀扶鲍尔斯,我负责你。” “到底是谁搀扶谁……啊?你可要看……看清楚!”伊斯华特大着舌头反驳,两人相视一笑,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学校生活中去。突然之间,伊斯华特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一次……可能会和鲍尔斯交手呢,到时候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艾尔夫点了点头,脸色有些消沉,但还是很明确地加以回答。 “各为其主呗,我们古利斯士官学校出来的学生,大多数都会面临这种问题的,而我们在士官学校里的时候不也都说好了么——朋友归朋友,战斗归战斗。一年前我在和塞利斯通信的时候,他也明确表示过,朋友的友情决不能妨碍国家的利益。相信鲍尔斯当年也一定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参加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 伊斯华特点了点头,脸色还是很悲哀。“你们是为自己祖国而战的骑士,抱有这样的想法并没有错,但是我……战斗的目的乃是为了佣金,为了金钱而牺牲自己的朋友……我不会做这种事情。” 艾尔夫一时无言,两人默默地继续前进。终于,到了各自的营房门口,伊斯华特道了晚安正要离去,却被艾尔夫叫住了。“哦,有一件事差点忘记了——四年前我们在海滩上相会时,你们所围攻的那个年轻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伊斯华特你以前也一直很注重骑士精神,为何那一次会以众欺寡,而且还是对付一个女人——要不是这种行为,我说不定当时就会联想到你了。” 这一次反而是伊斯华特脸上浮现出吃惊的神色:“什么!你们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那你们还冒冒失失地出手救援,而且还不惜以三个小队的兵力和我的整整两个中队相抗衡?……我还一直以为是你们精心安排的,否则我哪怕再损失一个中队的兵力也要把她杀了!” “那是因为吉姆这小子……唉,可怜的小吉姆,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一定要杀死她?” “她和她的部下让我损失了一大半的兵力——那一次,幻影佣兵团的精锐几乎都断送在她的手中,不过我们也差一点让她也全灭了——要不是你们跑来插一脚。至于她的身份么……你们不会是当真不知吧?这么厉害的女人,全大陆可也找不出几个的。” “确实不知,我们救了她以后她不但不道谢反而飞快的驾船跑了,连一句话都没说。可怜的吉姆为她发呆了好几天,后来甚至跑到海外去寻找了。” “哦?还有这种问题啊?其实她……”伊斯华特突然住口,嘿嘿一笑,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关于这个秘密,还是你们自己寻找吧——如果不出意外,你们迟早都会再次遇见她的。告诉那个吉姆,只要他努力和帝国战斗,就不会等待很久。” 说完,伊斯华特笑眯眯地转身进了自己的帐篷,艾尔夫站在原地想了好一阵子,终于还是无奈地摇摇头,钻进帐篷里去了。 第一章 帝都争夺 “一切顺利,阁下。” 迎着五月初的凉爽海风,负责实战部署的艾尔夫满心喜悦地向南十字军的实际指挥者海因主教做出报告——自从四月下旬出发以来,经过十几天昼伏夜出的谨慎航行,他们的船队已经成功地绕过了大天使要塞,出现在圣佛朗西斯城的东方海域。而向来只注重于陆战的卡奥斯帝国青龙骑士团对这里几乎完全放弃了,海面上没有一艘巡逻的船只,甚至连岸上也没有?望的哨所。眼下,他们已经抵达预定的登陆地点——那只是海岸线上一个小小的缺口,里面有一湾浅水,吃水深的船只根本不能进入,但比起其他乱石嶙峋的海岸来,这里总算是个可以登陆的地方。 “青龙骑士毕竟也有疏忽大意的地方。”海因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就收敛了——他看见在岸边上有一骑帝国军的斥侯正在朝这里张望,然后飞快地离去。 “见鬼了!不是说青龙骑士早就放弃这里了么?怎么还会有帝国军的巡逻兵?”海因失态地跳起来大嚷,随后冲着艾尔夫大叫。 “快,艾尔夫,赶紧指挥士兵们登陆——必须抢在青龙骑士团主动出击以前占领皮特罗斯要塞,有了那边的地利我们才可能抵挡住青龙骑士团的攻击。” “遵命,军师阁下。”艾尔夫高声答应,心中却在暗暗奇怪。 “你不是说过‘只要到了这里就是胜利’么?现在为何如此紧张?” 不过,想归想,艾尔夫还是非常尽职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他熟练地分派着上岸的船只,并很仔细地指挥先上岸的部队在岸上布成防御阵形,以防止万一遭突袭的局面。 其实以前索菲亚王国在这里派驻有防护的军队,后来雷昂占领圣佛朗西斯城之后,也模仿索菲亚的制度在这里派了一个小队的巡逻兵和建起了警戒哨所。不过因为这里是科夫诺和米兰两大商业地区的交接地带,科夫诺和米兰竞争多年,而且现在又各自帮助卡奥斯和索菲亚两个敌对国家,双方的商人都不敢冒着被抢掠的危险从这里通行,于是在这里巡逻的部队就不能像其他有商人地方的巡逻士兵那样获得丰厚的额外收入,在这里值勤的士兵往往被认为是青龙骑士团中最穷困的一些倒霉蛋。后来,在克劳德主教的建议下,雷昂把这里的部队调往格雷尔河巡逻,从而解决了士兵们的薪饷不足问题。 青龙骑士团的大小将官们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索菲亚军竟然能够用海军运送全部军队入侵,因此他们也从未对这里抱有戒心。雷昂的主要防卫方向就是南面的大天使要塞和西面的法尔桑,对于东面临海的区域,他一直认为那里最多也只是可能成为海贼登陆的地方。为了避免那里的居民受到海贼骚扰,在询问过克劳德主教的意见后雷昂甚至下令放弃了皮特罗斯要塞,将那里的居民全部迁往圣佛朗西斯城。对于那些居民来说能够被迁往以前的王都当然是求之不得,所以他们都一致感谢青龙骑士的仁慈,而雷昂也在居民们的赞扬声中放松了对东面的警惕。 不过,并非所有的帝国军人都对这里的危险性一无所知。负责镇守大天使要塞的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本人反而是帝国军中最了解大天使要塞不足之处的军官——这要塞固然可以挡住任何陆地的入侵,对于从海上行进的敌人却是无可奈何。这也是他跟随凯勒尔与南十字军多次交手以后,对南十字军的行动模式有所了解所致。也正是因为如此,科尔登斯虽然无权要求雷昂恢复皮特罗斯要塞的防卫,他却冒着越权的危险擅自在那一地区增派了巡逻士兵,每天关注海面上的动静。此刻,就是银狼军团的一名斥侯兵发现了索菲人的踪迹,这可以说是南十字军的不幸——如果青龙骑士团在此时得到消息全军出击,他们只需要一天左右就能赶到这里。而只能用小船登陆的南十字军要想卸下全部士兵至少需要两天时间,这两天可以说是最危险的时候——也是帝国军最有可能取胜的时候。 不过很遗憾的,科尔登斯在派出斥侯的时候忘了关照他们遇到紧急事态应该向谁报告,结果这名斥侯兵依然按照原来的习惯——返回大天使要塞去报告直属上官科尔登斯,而这里的海岸线本就不属于大天使要塞的防区——从这里到达要塞及时是快马奔驰也足足需要两天的时间,科尔登斯原本就是越权设置斥侯的。 接到斥侯兵报告的科尔登斯一方面大骂斥侯兵是笨蛋,另一方面也为自己的疏忽而后悔不已。但他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高兹堡的塞利斯男爵根据与南十字军的约定,已经调集了高兹堡的全部兵力聚集在大天使要塞城下,总共有八个中队的战力。而科尔登斯尽管这两年来扩充了兵力,也只是从原来的佣兵团规模——六个中队扩充到八个中队,兵力上并不占优势。三年前与塞利斯男爵的交手也使他对这位对手决不敢掉以轻心。因此,科尔登斯纵然有心派兵去阻止南十字军的登陆,也已经没有多余部队可派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命令斥侯立即前往圣佛朗西斯城向青龙骑士雷昂本人禀报,并加强对皮特罗斯要塞的监视。这一次那个斥侯兵学了乖——他在前往圣佛朗西斯城报告情况的时候顺便绕道皮特罗斯要塞侦察了一次,然后,便把索菲亚军已经占领皮特罗斯要塞的消息一并带往了圣佛朗西斯城。 而此时,在南十字军的预定登陆地点,海因正看着乱作一团的登陆部队满脸怒容:“这太糟糕了,照这样的速度三天以后也没法子完全登陆哪,而帝国军随时都可能出现的!” 确实,眼下的南十字军可以说是一团混乱。用来登陆的小船数量不够,士兵们只能一批批的出发。人还好,对于骑兵队来说就更麻烦了。战马由于害怕不肯站上那小小的独木舟,无论士兵们怎样驱赶咒骂都无济于事。用了大半天时间,仅仅有一个中队数量的士兵登上了岸,而且还是分属于许多不同中队的,根本就无法集中指挥,结果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反倒阻碍了后来者上岸的路线,结果局势愈发的混乱。人喊马嘶,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像海因先前所要求的那样“谨慎无声”。如果在皮特罗斯要塞有守卫的士兵,他们早就被惊动了。不过很幸运的,那里现在只是一片废墟。当然,海因对于这种状况是决不会满意的。 “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完蛋的,艾尔夫,不能再快一点么?” “很抱歉,军师大人。”艾尔夫现在也是忙的焦头烂额,一脸的苦相。 “我们的士兵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大规模登陆的经验——以前全都是小规模的。骑兵部队更是从来没有在海上航行过,大部分的士兵和战马眼下刚刚从晕船中恢复,很难保证行动的高效率。”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们再不加快速度,一旦青龙骑士团出现我们就完了。” “下官只能尽力而为。” “要快!再快一点!”在这样不近人情的反复催促下,艾尔夫终于忍不住了。 “……当初说‘只要到了那边就是胜利’的到底是谁啊?”面对部下的突然反弹,海因先是一愣,但随即还是苦着脸承认了失误:“也许是有些狂妄了……不过当时可没想到在这种环节上会这么狼狈啊!” 正在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一直悠哉游哉看热闹的伊斯华特慢吞吞地走到海因身边,看来是打算帮老同学解围:“啊,海因军师,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在一天内登陆完毕。” “哦?请指教?” “登陆速度缓慢关键在于骑兵——骑兵的战马不愿登上小船,而这里的海水深度又不允许它们泅渡。” “这一点,现在我完全清楚——然而正是因为当初我忽视了这一点,所以我们目前才这么麻烦。”海因显得有些不耐烦,伊斯华特微微一笑——关于海战的经验,这位天才的军师毕竟及不上他的经验丰富。 “大型运输船之所以不敢进入那浅滩并不是做不到,而是害怕搁浅。但是运输船一旦到了那浅水的地方,战马就可以直接游泳上岸了——问题就是南十字军是否愿意为我们搁浅而损失的运输船支付赔偿金……” 没等他说完,海因就高声叫了起来:“为了感谢您的建议,我们将支付您双倍的赔偿金!” 伊斯华特淡淡一笑,回头向幻影佣兵团的运输船队下达了指示:“全体运输船队,冲滩!” 随着伊斯华特的指令,一条条巨大的运输船像集体自杀的鲸鱼般冲向了海岸,并且就此搁浅在那边了。不过,船上的骑兵部队随即就砍开了船壁骑着战马直接冲进了水中,一队队的骑兵飞快的泅渡过浅水沙滩,向岸边集结了。 “妙极了,这样我们就能在一天内登陆完毕了。”海因现在终于放下了心,回头看着伊斯华特:“早就听艾尔夫将军夸奖过阁下的海上指挥能力,果然非同寻常。” “哪里,只不过打破常规考虑罢了——就像军师阁下您经常做的那样。”伊斯华特笑容可掬地回答。这时,另一条船上的普立克过来询问:“军师大人。我们自己的运输船队是否需要冲滩?” 海因考虑了片刻,摇了摇头:“不行,我还指望你的船队以后为我们运送辎重呢,不能全在这里损失掉。而且你的船上全是莱恩斯的部下,他们至少有过海贼岛登陆作战的经验,应该稳定一些。” “人是登陆过的,马可没有。” 莱恩斯坐在角落里,一边呕吐一边苦着脸申辩道——说来奇怪,莱恩斯坐船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可每次还是会晕船,吐的一塌糊涂。 “没关系,根据斥侯兵的报告,皮特罗斯要塞现在确实是一座空城,我就率领已经登陆的部队先到那里去准备,莱恩斯,你和剩下的部队登陆完毕后再到要塞来与我们会合。” 布置完毕,海因就亲自登上了小船,上岸会合了已经登陆的欧内斯特和贝利克安骑兵中队,快速向前方不远处的皮特罗斯要塞进发了。在临出发以前,海因颇为得意地向艾尔夫下了一道指令—— “给林斯塔的阿斯尔殿下送去书信,告诉他们南十字军已经夺回了皮特罗斯要塞,正在向圣佛朗西斯本城进发中!” 五月十日,南十字军成功进驻了皮特罗斯要塞。因为青龙骑士团并没有在这里设防,所以他们得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取下了这座要塞。 “但是这里是否有防御价值呢?” 当莱恩斯走进皮特罗斯要塞那勉强可以称为城门的破洞之后,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抱怨声——青龙骑士既然放弃了这里,自然不会任由这儿成为盗贼巢穴,因此他在搬迁这里居民的同时,也派人把要塞里的大部分房屋都拆毁了。再加上这几年来周围的农民经常到这里来拆石头盖房子,要塞已经是一片破败不堪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当年索菲亚三大重镇之一的模样了。 “到处都是垃圾,连一幢完整的房子都找不到。用这种地方作为我们反攻圣佛朗西斯城的大本营?海因你是不是糊涂了?” 莱恩斯到处转了一圈,对于要塞中的破败和零乱感到十分反感。不过,对于军事经验丰富的老将军欧内斯特和艾尔夫等实战将官来说,他们对于这座要塞的观感却大不一样。 “很好,城墙基本保持了完整。防御强度也没有受到破坏,只要略加修补就能够起到很好的防护作用。” 欧内斯特用内行的眼光看着皮特罗斯要塞依然有六十尺高的护墙,脸上显出满意的神情。艾尔夫四处看了看,也颇为高兴。 “虽然上面的建筑都被拆毁了,但作为基座的大石头却还保存着,很容易就能恢复起来——当初拆毁这里的人似乎已经考虑到未来恢复的可能了,一些关键的构件都被留下了。” “既然你们觉得满意那就好啦,菲里克斯,拿出你的营建本领来,三天之内能够把这里的城门和城墙破损地方修补完毕么?” 海因拍着大个子斧步兵战士的肩膀,笑嘻嘻地问道。中队长菲里克斯在新科夫诺城中负责大圣堂的营建工作,对于土木工程是比较有经验的。 向来实话实说的傻大个儿四处张望了一阵,回答道:“如果让艾尔夫和戈尔斯的部下帮我一把,五天内可以完成。” “五天太长了,青龙骑士团快马跑到这里只需一天!我派所有的步兵帮你,三天之内能做到么?”海因有些焦急地催促道,菲里克斯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如果光是修复城墙和城门,可以的。” “那就不要犹豫了,快点干吧!” 当天晚上,莱恩斯被嘈杂的号子声搅得彻夜未眠。万般无奈之下,他跑到海因的帐篷中与他聊天。海因也同样没睡,不过,他可不像莱恩斯那样无所事事。海因这时候正对着地图上的一大堆棋子发呆,莱恩斯一看就知道——海因又在研究他的兵棋了。 “菲里克斯这家伙还真是缺心眼,他竟然是按照日夜赶工的速度来答应时间的!” “所以他才能答应我三天哪——修造城墙可是大工程,就算这里的城墙损坏不多,材料又遍地都是,菲里克斯能在三天内把它修补好也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幸亏他以前在新科夫诺城的时候经常日夜赶工,在这方面有经验,否则光是要安排士兵们轮换工作就很繁琐的了。” “只是我们这三天晚上都别想睡好觉了。” “那只是因为你太闲了——若是让你也轮班去城墙上抬一天石头,然后再换下来睡觉,就算在耳朵旁边打雷也弄不醒你了——或者你愿意亲自去试试?” “不不不,我宁愿坐在这里看你下棋。” 海因笑了笑,不再理睬他,继续自顾自地摆弄那些棋子。毕竟跟随海因学习了好几年,现在这些棋子在莱恩斯的眼中已不像刚刚见到时那么神秘了。看了一阵,莱恩斯又忍不住提出了疑问。 “哪,海因,现在你排布的阵势是在模拟这一次与青龙骑士团的战斗么?” “当然。你以为我半夜三更闲着没事下棋玩么?” “可是棋盘上的地形与局势与我们现在的情况并不符合哪——按照你这样的排布,我们好像是与青龙骑士团在野战的态势中。” “没错,我正在考虑日后与青龙骑士团决战的部署。” “但是欧内斯特老师反复强调过,以南十字军目前的战力,不管是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我们都是决不可能与青龙骑士团相抗衡的!” 海因笑了笑,随手收起了代表双方兵力的棋子,看来是结束了一局。 “正常情况下当然不能,不过,天下并没有绝对的事情。” “什么意思?” “青龙骑士团也是由人组成,他们再怎么强大,终究也要受到物资补给、粮食输送、士气高低和战场形势的影响,如果我们把他们逼到这些条件都是最坏的情况下,然后再与他们决战呢?” “……?” 莱恩斯还是一脸的不知所措,海因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给他作更详尽的解释,同时又开始重新摆开了一个新的阵形。 “比如说,如果青龙骑士团丢失了他们的主城圣佛朗西斯,军中的粮食辎重只能支持很短一段时间,部下的士兵们经过这些打击之后个个士气消沉,而他们正在向帝国本土撤退的时候又突然遭到我军的包围伏击,那你说青龙骑士团的战斗力会怎么样?” 莱恩斯立即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们会个个拼命的——要是不拼命就没法子活着回去。” “……有这种说法吗?” 海因的脸上活像吞了个酸苹果,很不高兴地看着莱恩斯:“所有的军事书籍和我过去的经验都告诉我,碰到这种情况的军队一定会军心涣散并且陷入混乱之中!而这时候就是我们击败甚至歼灭青龙骑士团的大好时机!” 莱恩斯想了想,再想起过去读过的那些军事教材,只得不大情愿地同意了海因的观点。不过,他并不打算就此结束。 “话虽如此,但你有什么法子让青龙骑士团陷入这样的困境呢?青龙骑士雷昂可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捉弄的傻瓜!” “关于这一点么,现在还要保密。”海因笑眯眯地回答。“反正,我有把握对付他。” “从他的手中骗到圣佛朗西斯城?”莱恩斯不大相信地问道。 “能不能不要说‘骗’字,这可是双方的战争哪!”海因有些不大高兴地反驳,但莱恩斯并不打算改口。 “对付青龙骑士,我想不出除了骗以外还有什么法子能从他手中夺回圣佛朗西斯城。”看着说话从不注意的莱恩斯,海因终于不耐烦了。 “反正我有把握,你尽管放心好了。” “是么?”莱恩斯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他自知永远不可能猜到海因的谋略,所以也懒得费劲去揣测这位军师大人的主教帽里到底藏了什么样的兔子。莱恩斯打了一个呵欠——谈了这一阵子,他终于感到困了。 “那么,我去睡觉了。希望过几天就能看到你给我们变出来的胜利。”说着,莱恩斯走出了帐篷。海因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嘴角边显出自信的笑容。 “很快的——应该很快的,假如不出什么差错。伟大的米尔斯神啊,请您保佑您的忠实臣仆吧——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啊。” 海因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眼中突然有了一种思念和关怀的感情。不过,这也仅仅是一刹那而已。紧接着,海因的眼色又恢复了冷静。他低下头去,继续进行他的兵棋推演。 五月十二日,正在向圣佛朗西斯城进发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得到了来自南十字军的消息。王太子阿斯尔为好友的成功而兴奋不已,但是,作为军师的克瑞斯却大为愤怒:“简直是疯了!他们打算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冲到圣佛朗西斯城下么?” “怎么了,克瑞斯,难道莱恩斯快速进军不好么?” 阿斯尔一时间还无法理解克瑞斯的怒火从何而来,但站在一旁的杰克佛里特却略为知觉了一些:“作为索菲亚的王太子,理应是由阿斯尔殿下第一个进入圣佛朗西斯城的,如今,那位海因军师居然说将要首先夺还王都,未免有些僭越了。” “是这样么?莱恩斯是我的好朋友,他这样做也是为了索菲亚,我不会责怪他的。”阿斯尔并不在意,但克瑞斯的意见和他完全不同。 “不,亲爱的阿斯尔表兄,我所担心的并非是我们不能抢先进入王都圣佛朗西斯城,而是南十字军会为了这种争功的念头而受到重大损失!甚至影响到全局!” “会这样么?” “正是,圣佛朗西斯城为索菲亚的昔日王都,索菲亚王朝政权的象征,也是大陆南方最重要的城市之一。若是谁能将之从帝国手中夺还,无疑将成为此次索菲亚复国之战中最大的功臣。南十字军的莱恩斯子爵和那位海因军师想必受了这枚甘美果实的诱惑,才会犯了如此违反兵家常理的错误!” “他们犯了错误?” “是的,从海路绕过大天使要塞直接出现在圣佛朗西斯城下,乍一看似乎是避免了一场艰难的攻城战。但实际上,他们这是将大军直接送进了圣佛朗西斯城青龙骑士团和大天使要塞银狼军团两路敌军的夹击圈中!主动将自己置于死地,这岂不是最为愚蠢的错误!” “但如果他们从正道攻击,一定会被拦在大天使要塞的城壁之下的。” 大天使要塞的设立就是为了充当圣佛朗西斯城和科夫诺之间的屏障,这是最基本的常识,连向来不通军略的阿斯尔也很清楚。 “我原本的计划,正是要他们强攻大天使要塞!”克瑞斯怒气冲冲地喝道。 “南十字军若是老老实实地联合高兹堡守卫军攻打大天使要塞,虽然一时半会儿无法攻破,却也没有被敌军攻击背后而全军覆没的危险,银狼军团也势必被吸引在大天使要塞那里脱不了身。而我们这一方面,就可以沿着麦兰让出的道路长驱直入。以青龙骑士的性格,他必定会引军主动出击,那时候我就和他打一场大规模的正面会战。青龙骑士团乃是大陆排名第一的军团,其战斗力比起铁甲骑士团来还要强上许多。不过,雷昂麾下毕竟只有一个军团的兵力,就算他倾巢出动也只有十六个中队而已,而且雷昂随时还要关心大天使要塞那一头的情况,无法专心和我对敌。而我们这边则可以凭借绝对的兵力优势与他周旋,我们与雷昂不同,没有后顾之忧,尽可以拖延时间。最后,如果那位海因军师能想出办法攻破大天使要塞,青龙骑士雷昂势必会陷入到两头难以兼顾的困境之中;就算不能,我也有把握逐渐拖垮青龙骑士团的本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与青龙骑士团决一死战的时机也就来了!” 在盛怒之下,克瑞斯终于说出了他策划已久的反攻计划。不过,如此复杂精密的策略,即使他亲口说出来,营帐中也没几个将官能够理解——克瑞斯说完这番话以后军帐中一片寂静,杰克佛里特沉吟不语;巴尔哈姆斯低着头冥思苦想;修戈兰斯则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至于另几个战术能力更差一些的将官如伦贝朗和摩尔德斯等人,包括王太子阿斯尔在内,全都傻傻地站在原地发愣。过了好一阵子,才听见杰克佛里特恍然大悟的声音:“……啊,原来如此,果然是高妙无比的策略。” “但是现在这整盘战略却被南十字军完全破坏了!”克瑞斯恨恨地叫道。 “什么天才军师海因,简直是一个鼠目寸光的蠢才!他这样做会把整个南十字军和我们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全都葬送的!”克瑞斯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竟然从腰间拔出长剑,一剑将身旁的座椅劈开。帐中诸将无不大惊失色——自从他们认识克瑞斯以来,还从没见过这位林斯塔的第二王子如此愤怒。 “这……有这么危险么?他们以前也打过不少胜仗的。”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阿斯尔敢于出言了——考虑到与莱恩斯从小到大的情谊,阿斯尔觉得自己应该为朋友辩护。不过,他那小小的辩护在克瑞斯的冲天怒火前丝毫没有作用:“以前打过不少胜仗么?哼哼,这一次的败北就会把他们以前的功绩连同我们这些年来辛苦积攒的优势一同消耗殆尽!原本我收降麦兰的目的,就是把青龙骑士的目光吸引到我们这边来,逼迫他与我们交战。而现在南十字军突然冲到了圣佛朗西斯城旁边,青龙骑士自然会先动手收拾他们。虽然同样号称军团,但南十字军毕竟只是商人组建起的武装力量,总共只有九个中队,其中更有两个是海上中队,真正能够用于陆战的中队只有七个,他们至少还要留下一个中队守城,其战力更是大打折扣。而青龙骑士团共有十六个中队,其中仅骑兵中队就有十二个,雷昂即使只率领骑兵迎战,其兵力数量也超过了南十字军一倍。再考虑到双方军人的素质差异……更何况,皮特罗斯要塞距离圣佛朗西斯城极近,南十字军是劳师袭远而青龙骑士团是近城防御,南十字军的所有补给必须都依赖海上运输而青龙骑士团可以就地调集物资……双方所处的形势优劣可说是一目了然!像这样天差地别的劣势,那个海因军师竟然还敢自吹要让南十字军第一个进入圣佛朗西斯城?” 这一下子,阿斯尔终于焦急起来:“这样说,莱恩斯岂不是很危险么?” “不但是他,连我们都很危险!”克瑞斯怒气冲冲地说道。 “本来我们与南十字军一直是形成分进合击的互相援护形势,青龙骑士团无法专心于单独的哪一个战场,现在若是南十字军败北,青龙骑士就可以回过头来专心对付我们了。而且,银狼军团的战斗力也必须被考虑上了……” “即使是这样,我们这一路的兵力依然占据优势。”巴尔哈姆斯意气昂扬地说道,很有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然而,远比他年轻的克瑞斯反倒像个老人般的消沉,他摇了摇头。 “我们军队数量虽多,却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彼此之间的协调默契还远远没有达到娴熟的地步,更何况还有麦兰这样不能完全信任的部队……反观我们的对手,青龙骑士雷昂虽然年纪不大,却已为将多年,深得军心,他的麾下向来以勇猛忠诚而著称,用以一敌十来形容他们的战斗力绝对不算是夸张,这样比较起来,我们的战斗力甚至还吃点亏……原本我出兵是八成胜算的,可如今……若是南十字军被歼灭了,我们与青龙骑士团之间的决战……胜负之数也就很难说了。” “那就暂时退回林斯塔,另行等待时机,如何?”巴尔哈姆斯以前在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时候一向以智将自诩,这时候也充分的展现出了他的战略能力。不过比起克瑞斯,他的判断力显然还要差上一截——克瑞斯再一次地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行,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等待了——即使我们想撤回林斯塔,帝国也不会就此罢手。前些日子从天舞之城传回的消息,卡奥斯皇帝法兰已经在整顿军马,准备二次亲征了。这一次若是不能夺回圣佛朗西斯城,索菲亚的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么现在,殿下可有什么补救的措施么?”修戈兰斯在一旁问道,与巴尔哈姆斯不同,修戈兰斯更喜欢直截了当地提问。 “为今之计,只有立刻向南十字军的莱恩斯子爵下令,要他们立刻从海路返回,重新依正道攻击大天使要塞,在我大军到达之前千万不能和青龙骑士团正面冲突。” “可是,南十字军前往皮特罗斯要塞时是采用偷袭的手法,现在他们已经暴露了,青龙骑士会轻易放他们回去么?”杰克佛里特在一旁说道,克瑞斯的脸色立时大变,过了好一阵子,才低声说道。 “如果是那样,只能要他们死守皮特罗斯要塞了——但愿那座要塞还有防御作用。杰克佛里特,立即以王太子殿下的名义向南十字军下令,要他们火速撤回,至少也要死守在皮特罗斯要塞,决不能再前进一步。”“那也只有这样了,下官立刻去办。”说着,杰克佛里特匆匆离去,而克瑞斯又紧接着回头,对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中队长莫利菲下达了指示。 “莫利菲,把你安排在圣佛朗西斯城的监视者派一半去监视南十字军的动静,他们的动向随时要向我报告。” “遵命,殿下。” 莫利菲亦领命而去,克瑞斯又抬眼看了看四周,下达了第三道命令:“全军,加快行军速度,务必在南十字军全灭前赶到圣佛朗西斯城!” “遵命!”所有将官均高声应诺,然后便纷纷跑去执行命令了。不过,将官们纷纷私下里讨论着克瑞斯今天大怒的原因—— “还真是难得哪——以前克瑞斯殿下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是沉着自若的,想不到在这位殿下的脸上除了冷笑还能够看到愤怒的表情。” 诸将们为了弄清楚克瑞斯如此失态的原因而议论纷纷,不过,最后还是玫兰霓丝的解释让大家感到比较合理。 “因为这是克瑞斯殿下第一次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呢,所以他才会失态——也许是为自己不能猜度到那位海因主教的思虑而感到愤怒吧。” 玫兰霓丝的猜测虽然不能说很准,却也十分接近了——就在那一天的晚上,克瑞斯在军帐中面对着大地图作了整整一夜的兵棋推演后,坐在椅子上默默发呆—— “难道他竟然想用这种方法来取胜么?新科夫诺城的海因主教?难道你真的是那么狂妄,竟然有把握在一天之内取下被克劳德扩建过的圣佛朗西斯城?或者……你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胜算妙策……?” “目前的情况,虽然看起来是南十字军占了先手,不过仔细想来,他们的行动过于急躁了。” 在得知了南十字军已经占据皮特罗斯要塞之后,雷昂立刻停止了原计划对林斯塔方面的主动攻击,转而研究对付南十字军的策略。所以就在五月十七日的下午,青龙骑士雷昂在原索菲亚王宫的大议事厅内召开了有青龙骑士团全体将官参加的军议会,而且这一次,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克劳德主教也第一次以正式的辅佐官身份坐在会议桌旁,雷昂的左手边,他的右侧则是副官柯利亚特的位置。 “当然了,我先前过于大意,忽视了对皮特罗斯要塞的防卫,这是我的过错。现在反倒要借诸位的力量来弥补,真是抱歉了。”雷昂对于自己的失误也毫不掩饰,不过,旁边的柯利亚特立即替他辩护。 “先前确实没有想到敌军竟然会从海上进攻,不过大人您也不算全无防备——至少,您委托克劳德主教负责拆毁了皮特罗斯要塞的城墙,现在那里应该已经没有防御价值了。我们的骑兵只需要一天就可以踩平那些偷偷摸摸溜进来的家伙!” 雷昂没有说话,他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克劳德,希望能得到他的提点,不过,年老的主教只是低着头,已经雪白的胡子随着他的头部上下摇晃而微微颤动,似乎在打盹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雷昂只得提出自己的想法—— “敌人的失误正是我们的胜机之所在——如果南十字军的耐心再好一些,在我军主力与林斯塔的索菲亚军主力陷入胶着之后再从海上绕过大天使要塞突袭,那么我们的局面就很困难了。但是现在,我们正可以抢在与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交手之前歼灭南十字军,消除了这隐患之后我们再回过头去与林斯塔的克瑞斯王子交战,这样就可以避免两线作战的麻烦。” “绝妙之极,下官立刻就率军出击——还是和上次一样,只要半个军团的骑兵就够了!”柯利亚特兴奋地主动请战,不过雷昂却举起一只手阻止了他。 “不,柯利亚特,南十字军毕竟是一支难以对付的部队,还是我亲自率军出击,兵力规模也和原计划出击林斯塔的一样。” “您亲自去……而且还要带这么多的部队!太谨慎了吧。”柯利亚特禁不住出口询问——青龙骑士团的士兵素质为全大陆所有军团之冠,而雷昂要是仍然带十三个中队出击,其兵力规模更是超过了南十字军实际战力的一倍有余,如此谨慎小心,委实不像青龙骑士的风格。不仅仅是柯利亚特,其他将官也都感到很吃惊。 面对副官和其他下属的惊异目光,雷昂微微一笑,却依然不为所动。 “有些过于谨慎是吧,不过,那样也就确保我军必胜——皮特罗斯要塞距离这边快马仅需一天路程,我多带些部队去也没关系,若是圣佛朗西斯城有危险我也可以立刻回头。” “有三个中队把守,圣佛朗西斯城绝不会有危险,可是大人您……带这么多部队去收拾一支商人武装,恐怕会影响您的勇名……”柯利亚特犹豫着说道,雷昂笑了笑,摇头。 “南十字军毕竟是击败过冰龙海骑士团和赤龙重装兵团的部队,当年这两支军团也不都觉得自己的实力占据绝对优势么?小心一些,确保万无一失总是好的——克劳德主教,您觉得我的想法是否有偏差之处么?” 已经是一种习惯,雷昂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想要得到克劳德主教的首肯,这就像是胆小的学生对老师的依赖心理。从刚才到现在克劳德一直都低着头,对于雷昂所精心考虑出的策略也没有任何反应,这使得雷昂原想通过克劳德主教的反应来验证自己策略是否正确的想法落了空,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动用上官的权威正面向克劳德询问了。 作为辅佐官,克劳德有义务回答上官雷昂的问题。慢慢地,年老的主教抬起了头,睁开了那衰弱无神的双眼。雷昂发现自己似乎是打搅了一个老人的休息,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歉意,不过,出于自己的强烈责任感和好奇心,他还是硬着头皮提问:“刚才我的想法您听见了么,或者我再为您解释一遍?” 克劳德微笑着摇头,表示不必了。 “那么您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雷昂急切地问道,心中有一种当年在士官学校里考试后等待成绩的感觉。 “如果仅仅把目光局限于青龙骑士团本身,您的决定是最正确的。”克劳德终于给了青龙骑士一个分数,但并非雷昂预期中的分数。 “请原谅,您的意思我不能完全明白……您有更好的方法么?”既然是在正式的军议会中,雷昂也就不再顾忌克劳德的降臣身份了,他再一次提出询问,克劳德主教也只得正面回答:“前些日子,天舞之城的法兰皇帝陛下似乎给您写过一封信。” 雷昂犹豫了一下——那封信属于机密的文件,他并没有告诉过别人,当然也没有和克劳德主教提起过。不过,雷昂随即就释然了——“圣佛朗西斯城内没有能瞒过克劳德主教的秘密”,这已经是所有人都公认的事实了。 “确实如此,陛下打算发动第二次大亲征,一举平定大陆南方。这一次有卡尔达克将军的赤龙重装兵团和哈西那姆将军的帝国近卫军跟随陛下的双头龙皇骑士团一同出征。” “什么……” “有这种事情?” 议事厅里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青龙骑士团的将官们禁不住交头接耳,悄悄议论着这重大的消息。雷昂似乎为自己隐瞒了这样重大的消息而感到有些惭愧,他看了看周围,用解释性的语气说道:“我先前之所以没有公开,是怕引起城内居民的猜疑,引起不必要的对立,所以现在也请大家尽量保守机密。” 不过,对于其他的将官来说,他们的想法却和已经得到了城主与侯爵地位,早已位极人臣而不可能再升迁的青龙骑士雷昂完全不同——对于那些中级军官来说,再次发生战争也就意味着他们又有获得晋升和奖赏的机会了,而在最初的兴奋之后,他们立即想到一旦皇帝的大军亲至,帝国十大军团中的其他部队势必会与他们争夺武勋。因此,大多数的将官在一瞬间的高兴神色之后又立刻显露出焦虑不安的神情。不过,雷昂对于这种心情当然不会理解,他现在只是专心于克劳德主教给他的建议。 “您的意思是说……要我在留守在圣佛朗西斯城内直到与陛下的大军会合?” 年老的主教微微点头:“即使林斯塔和科夫诺两方面的部队在这圣佛朗西斯城下会师,他们也无法攻破这座城市。而当法兰皇帝陛下来到这里之后,以后的事情就不用阁下承担责任了。” 克劳德的论调立即引来了一片恶狠狠的目光——除了雷昂以外,青龙骑士团的所有将官都怒气冲冲地盯着这个企图阻止他们立下武勋的糟老头儿。片刻之后,一名中队长跳了起来:“雷昂大人,克劳德主教的论调有通敌之嫌呢!竟然要我们对外面的敌人视而不见,乖乖地龟缩在城里等他们来进攻,这不是明摆着和索菲亚人相勾结吗!” 不过他的激烈弹劾立刻遭到了雷昂更为强烈的反弹。 “闭嘴,这里是军议会,当然可以提出各种想法。如果是因为你的愚蠢头脑不能理解主教阁下的高妙策略而指责他通敌,以后还有谁敢畅所欲言?若是再胡说八道,立刻把你赶出去!” 那中队长灰头土脸地坐了下去,柯利亚特愣了愣,站起来发言了,有了前一个人的教训,他的论调比较和缓:“大人,单纯躲在城墙之后防守,我军确实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不过,这样做是否过于消极了?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传扬出去,大人您的名誉会不会被抹上怯懦的污名呢?” 雷昂笑了笑,回答道:“如果能够确保我军必胜,我个人的名誉并不足惜……克劳德主教的提议非常正确,不过相对于我们青龙骑士团的传统似乎有些不太适合……请容我考虑片刻。” 说完,雷昂微闭上双目,陷入深深的沉思中。坐在旁边的克劳德看见他这副模样,嘴角边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笑容——遇到难题时闭目沉思本是自己的习惯,不知何时被雷昂偷学了去。看来雷昂是打算处处模仿自己了。 过了片刻,雷昂睁开眼睛,眼中闪耀着熠熠的光彩。他站起来,向克劳德主教深深地鞠了一躬:“您给了我一个非常高妙的提议,足可以使我军完全的立于不败之地。只不过……” 雷昂又深深地鞠了一躬:“非常抱歉,主教阁下。我个人的性格还有青龙骑士团的荣誉,都不允许我看见敌人而只是一味的防守;另一方面,陛下既然交给我圣佛朗西斯城城主的重任,在遇到敌人时我也不能把责任推回到陛下身上;而且,这一次对南十字军的攻击我有绝对把握可以获胜。所以——我还是打算率军出击。不过,在此后对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时候,我一定会小心应付,只要形势稍有不利就退回圣佛朗西斯城中,等待陛下的大军到达,到时候还要请阁下多多提点才是。” 议事厅中的青龙骑士团将官们听着军团长的决定,心情也随之跌宕起伏,当他们听到雷昂终于决定率军出击时,心中都松了一口气。不过当他们听到雷昂述说以后的行动时,又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全部暗自在心中下定决心,决不让形势出现“稍有不利”的状况。 “您的第一次正式建议就未能被采纳,还要请您原谅。”雷昂再一次地向克劳德道歉,年老的主教反倒笑了。 “罢了,从来没有上官因为不采纳部下的建议而道歉的。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想法,您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是,多谢您的谅解。”雷昂高兴地说道,他回过头来高声下令:“那么,就这样定了。柯利亚特,你去把解散的士兵重新集结起来,我明天就出发,你还是担任留守的职责。” “遵命,大人。”再一次验证了自己的上官是个体贴部下的好长官,柯利亚特亦兴奋地高声答应,但随即又低声询问:“那么,大人,是否要立即通知大天使要塞的银狼军团,要求他们配合?采用两面夹击的战术,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这……听说大天使要塞遭到了高兹堡防卫军的攻击,我们还不知道科尔登斯能否有余力抽调部队出来……”雷昂考虑了片刻,做出了决定—— “这样吧,柯利亚特,你派人把我们的决定通知科尔登斯,由他自己决定是否派兵夹击。反正,就算没有他的配合,我也一定能击溃南十字军的主力。” 雷昂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在鲜红的晚霞照耀下,他的脸上洋溢着久违了的英睿之气。 第二章 尔虞我诈 银狼军团的科尔登斯收到青龙骑士雷昂的书信,是在一天以后——现在他们都采用了战时的快马轮换输送体制,消息传达的速度比平时大为增加。 带着不很轻松的心情看完了雷昂的书信,科尔登斯随手将信件递给了副官罗朗。 “雷昂大人倒是个体贴下属的长官,允许我自行做出决定。可是……”科尔登斯的脸上显出苦笑,眼光转向另一边——他现在就站在大天使要塞的城壁上,而城壁下正在进行一场漫长的要塞攻防战。 高兹堡的塞利斯男爵对于城塞攻守极有心得,在他的巧妙指挥下,高兹堡军总是能够找到要塞的防卫薄弱之处加以攻击,而科尔登斯也只得一刻不停地调整防御部署,以适应对方的变化。塞利斯的攻击称不上最猛烈,但却有充足的持久性——塞利斯原本就不急着攻破要塞,因此他采用的战术从容不迫,很注意己方兵力的保护。只是四处佯攻,寻找科尔登斯的破绽之所在,如果找不到就换地方再试,虽然科尔登斯也在不停的调整部署以适应对手,但他也委实抽不出精力来处理其他事务了。 “大人您打算怎么做?”罗朗看完了书信,在把信交还给科尔登斯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问题。老练的雇佣兵团首领考虑了片刻,做出了决定:“虽然很困难,但是还要配合雷昂大人的动作。罗朗,我现在实在脱不开身,就由你率领两个中队前往吧。” “我……吗?”作为科尔登斯的副官,罗朗并非好勇斗狠之人,必要的时候他甚至表现得很谦虚。 “就凭两个中队,要和曾经击败过赤龙重装兵团和冰龙海骑士团的南十字军较量……” “我并不要你与他们正面冲突——若是正面交战,即使没有我们相助,南十字军也一定敌不过雷昂大人,所以他们多半会利用皮特罗斯要塞的地利进行防守。而你只需要监视住南十字军在海边的登陆地与皮特罗斯要塞之间的道路就可以了——他们这样冒冒失失地冲进来,补给必然也要依赖海上运输,你的职责就是尽力破坏他们的补给线,断绝他们的粮食命脉。这样一来,他们就无法长期困守那座要塞了。” “哈,这倒不难。”罗朗终于轻松下来,不过科尔登斯又紧接着补充。“还有一点,当他们的粮食补给无法支持之后,他们多半会想再顺着海路逃回去,那时候你要记住,一定要主动出击,牢牢地缠住他们,不能让他们上船逃走,只要坚持到雷昂大人的部队赶到,南十字军的末日就到了。” “是,下官明白了。只是,抽走了兵力之后,大人您这边……” “不必担心,我手头还有六个中队呢,以前做佣兵团长的时候也指挥惯六个中队了,部队多了反而不大适应,而且有大天使要塞的地利,我完全还可以坚持好几个月,直到南十字军彻底完蛋——真是奇怪,那个海因主教向来谨慎,这一次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也许他另有诡计呢。”罗朗小心地说道,他们银狼军团与南十字军交手可不是一两次了,将兵们提起主教海因的名字总有些紧张,“诡计么?我说什么也看不出他有什么诡计能够施展啊——除非他们能够从正面击败青龙骑士团或是在一天内夺取圣佛朗西斯城!哈,当然这两者都是不可能的。” 科尔登斯大声地笑着,满脸自信的神色。 南十字军方面,在占领皮特罗斯要塞之后没几天,莱恩斯就收到了来自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信件。 “啊哈,是阿斯尔的信呢!真让人高兴……呀呀,原来不是阿斯尔写的,只是盖了他的印章,真让人扫兴。”莱恩斯很不高兴地看完了信,一脸的惊疑神色。 “喂,海因,皇家骑士团的克瑞斯军师要我们立即撤退呢。” “别理他,他是担心我们抢了首先进入王都的功绩。”海因回答的简单明了。但莱恩斯却有些迟疑。 “这封信里详细地说明了我们现在所处的不利形势,他分析的很有道理,你还是看看吧。”但海因还是毫不在乎。 “该分析的我全都分析过了,我知道克瑞斯王子是个聪明人,不过他毕竟不可能知道天下所有的秘密,所以你不必担心。” “是这样么……不过我总觉得……算了,就继续相信你好了……”低声嘟囔着,莱恩斯打算离开了。这时候,海因突然回头:“那个信使呢?” “在前面等着。” “先把他关起来,别放他回去。” “为什么!这可是阿斯尔派来的信使啊!”莱恩斯吃惊地大叫,但海因则非常的冷静。 “我知道,不过还是先把他关起来。然后全军出发,继续向圣佛朗西斯城前进。” “什么!要放弃皮特罗斯要塞?”莱恩斯停下了脚步——他打算问个水落石出才走。 “是的,现在这要塞对我们没用了。” “没用了?这里是通向海边的门户,若是不派兵驻守这要塞,我们的补给线就得不到保护了!”“保护补给线么?”海因吃吃地笑了起来:“根据传统的理论,辎重输送队需要派兵护送是为了防止中途遭到盗贼团和敌军小股部队的破坏。不过,在这里情况有些特殊——拜雷昂侯爵的勤勉之赐,圣佛朗西斯城附近连单独的盗贼都没有,更不用说是盗贼团了,而青龙骑士现在面临我们和阿斯尔王太子这两面之敌,当然不可能把部队分散,因此,对于辎重输送队,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浪费宝贵的兵力。” “但你不是也刚刚收到消息么——青龙骑士团的大部分兵力正在向这皮特罗斯要塞进军,一但他们到达这里,我们的补给线就被切断了!”毕竟在海因和欧内斯特的共同教育下整整学习了四年,莱恩斯现在已经拥有一定的战术常识了。 “没错,等到他们来的时候我们就放弃这条补给线好了。” “没有补给线的支持,我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我并不打算和他们长期交战,事实上……这一次的战争,估计再过十天左右就会结束了——以我们的胜利而告终。” “奇怪的自信,难道你以为到了圣佛朗西斯城门前城门就会打开迎接你吗?” 对于莱恩斯的讽刺,海因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过了一阵子,莱恩斯有些犹豫地说道:“哪,海因,我有一个法子,虽然不一定好,却可以保证我们不会失败。” “哦?说来听听。”虽然语气依然是漫不经心,海因却很认真地回过头来,双眼凝视着莱恩斯。年轻的军团长被看的有些脸红,但还是坚持把自己的计划述说下去:“我的想法,其实和阿斯尔要求我们做的差不多——我们现在既然拥有了皮特罗斯要塞,就应该充分利用这里的地利。我们全军驻守在这要塞里,当青龙骑士团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就依托要塞的高大城墙死守,有普立克提督海船中队支持我们的补给线,我们应该可以坚持不少时间。而这时候阿斯尔的大军也正在向圣佛朗西斯城高速移动中,青龙骑士雷昂必须兼顾林斯塔那边的动静,所以他不可能长期围攻这里,很快的我们就可以逼迫他撤军。” “好,很好的建议。”海因微笑着点头,但随即又摇头:“如果我不是有必胜的把握,那么我也会选择这方法的,不过这法子有两点不利因素。” “哪两点?” “第一,青龙骑士团的战斗力要比你所想象的还要强大的多,我军即使拥有皮特罗斯要塞的地形优势也未必能挡得住他们的猛攻。” “可你不是说过我们可以击败他们么?” “我确实说过,但绝不是在现在,他们刚刚出征士气旺盛——这时候与青龙骑士团硬拼无异于自寻死路。” “那么第二点呢?” “第二点才是最大的问题——莱恩斯,即使你的这种想法成功了,青龙骑士团被迫撤退,而我们也与阿斯尔王太子的部队胜利会师了,但是此后呢?面对藏身于圣佛朗西斯城坚固城墙后的青龙骑士团,我们可是一点法子也没有的。” “那时候的事情可以再想办法——我们两军会合后有将近六十个中队的大军,完全可以围攻圣佛朗西斯城。” “围攻?哦,是的,是可以这么做,不过,你可要知道,帝国并不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海因微笑着站起来走到桌子旁,拿出一幅白色丝绢递给莱恩斯。 “自己看吧,卡奥斯帝国皇帝的大军正在做出征前的最后准备,如果我们在帝国本土的军队到达以前依然未能夺回圣佛朗西斯城的话,我们以后可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莱恩斯看过了那封书信,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真是麻烦,想不到帝国皇帝也会亲自出征。” “所以,我不能让青龙骑士团驻守在圣佛朗西斯城中,必须把他们诱出来才有机会。” “那么你为何要戈尔斯和所有的步兵连夜抢修皮特罗斯要塞的城墙!早知道要放弃,他们就不必那么辛苦了!”莱恩斯愤愤不平地叫道。他这样生气不仅仅是因为心痛部下的辛劳,也是为了自己这三天来天天晚上不能睡个安稳觉而感到恼火。 不过,海因并不介意莱恩斯的怒火,他微笑着做出了解释:“抢修要塞么,主要是为了预防万一用的——万一青龙骑士团或是其他帝国部队在我们尚未完全登陆以前就发动了进攻,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可以死守的据点——你知道么,莱恩斯,这几天才是我最担心的日子——如果青龙骑士雷昂看破了我们的计划而率军进攻这里,我就不得不采用你刚才提议的法子来渡过难关了。” “仅仅为了这几天就耗用那么多的人力和物资来重修城墙?” 莱恩斯更加暴跳如雷,但海因依旧保持了不瘟不火的态度向他解释:“除了用来警惕这几天内发生的变故,整修要塞还有另外一重原因。” “什么?” 海因嘴角边浮现出狡黠的笑容——每一次他有什么令旁人吃惊的计划时,总会有这种表情。 “莱恩斯,假如你身为青龙骑士团的军团长,在得到敌人偷袭要塞的消息后全军杀奔皮特罗斯要塞,而到了那里却发现那地方已经是一座空城,然而这座早已被废弃的要塞却被重新修整,而且……碰巧你的巡逻队又俘虏了敌军的辎重输送队,截断了敌军的补给线,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想?” “很奇怪,既然整修了要塞就应该派兵驻守,更何况这关系到补给线的安全。” “是啊,青龙骑士必定也会感到奇怪,然后他一定会在附近仔细搜索,这样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拖延他几天时间。” “原来你想用皮特罗斯要塞和我军的补给线作为拖延他的诱饵,这确实是出人意料的诱饵。” “是的,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能把雷昂拖在圣佛朗西斯城外,很高兴你终于明白了,莱恩斯。既然是用来做欺骗的道具,当然要把旧货重新整修一下,这样才能骗得住人哪,哈。” “如果说这样的话……”莱恩斯托住下巴考虑了片刻,做出了一点补充。 “我们派遣一个中队驻守在这要塞里,等到青龙骑士团到来的时候就死守他三五天,这样岂不是更能拖延他的时间么?” 海因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要注意!莱恩斯,你的想法很危险。我早就提醒过你的——不能把士兵作为消耗品!我用全军防守皮特罗斯要塞尚且没有把握取胜,只用一个中队岂不是要他们白白送死?身为指挥官,不能轻易做出这样残忍的决定。” “是,很抱歉,海因。”莱恩斯很诚恳地接受了海因的批评,收回了自己的意见。 “那么,为何要囚禁那信使呢?” “这个么……”海因又一次露出微笑:“你现在也许不明白,不过这是为了你日后免遭麻烦——不管怎么样,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吧。” “好吧,虽然我还是不明白。”虽然很奇怪,莱恩斯还是执行了海因的指令,囚禁了来自林斯塔的信使,并率领全军开出了皮特罗斯要塞,继续向圣佛朗西斯城进军。 圣佛朗西斯城距离皮特罗斯要塞并不远,正如海因的预料,他们离开要塞后仅仅一天,青龙骑士团的铁蹄就踏进了要塞的大门。不过,青龙骑士雷昂的反应也和海因的预料完全一样——他感到大惑不解。 “真是奇怪了,我记得这里的城墙明明早就被拆毁了,他们是怎么恢复的?” 雷昂四处巡视着,要塞内部的房屋依旧是原来被破坏后的模样,但已经不像原本那样凌乱不堪了——所有的瓦砾、碎石和垃圾都被作为填充物用来修补城墙了,所以地上显得干净了许多。不过,最让雷昂感到奇怪的是:皮特罗斯要塞的外围护城壁已经被修葺一新,城墙上所有的破损之处都已经修补好了;就连垛口、射孔等附加设施也已经补充完毕;在城门口的要害部位,甚至还安置了两个投石器。虽然投石器做得很简陋,显然是临时完成的,但却已经完全可以起到防御作用了。 “难道他们早就在这里行动了?我们的斥侯兵怎么一点都没发现?洛格斯特!”雷昂满脸惊怒之色地喝道,回过头去用严厉的目光注视着身后的一名中队长——中队长洛格斯特正是负责平时巡逻圣佛朗西斯城周围,以及向各处派出斥侯兵的总负责人。洛格斯特本人亦是大为吃惊,跳下马去跑到城壁前,仔细地观察了城壁上被修补的部分后,慌忙为自己辩护:“大人,这些都是在近一两天内完成的——您看那些露在外面的木桩颜色还是白的,明明是刚刚砍下来的木头。” 雷昂亦走近城壁,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这些设施,不得不同意了部下的观点。 “南十字军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这要塞。如果真是他们做的,那他们的建设能力也太不可思议了!” “大人,下官以为这些工程的关键在于其基础部分,如果基础部分当初没有受到破坏,恢复起来并不困难。而当年大人是命令克劳德主教破坏这里的,具体的毁坏情形怎样,恐怕只有克劳德主教自己才知道。” 另一名中队长奇切斯特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奇切斯特是青龙骑士团中仅有的一个枪兵中队的指挥官,与其他军团的习惯一样,青龙骑士团中的步兵往往要承担平日里的营建工作,例如修筑工事,建造营寨等等,所以奇切斯特在这一方面也颇有经验。而且他与副军团长柯利亚特私交甚密,因此也接受了柯利亚特的观点——对于索菲亚的降臣始终都抱有不信任感。 对于部下向克劳德提出的弹劾,雷昂这一次很难得的没有加以反驳,他四处看了看,喃喃自语道:“他们整修了这里,却又没有派兵防御,为什么呢?” “恐怕是诱敌之计吧?把主力埋伏在四周,趁我军迷惑的时候从四面八方一起杀出。” 奇切斯特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也是从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的正规将官,颇通兵略。不过,雷昂比他更精通兵法,立即摇头否决了这种看法:“这太不合常理了,如果敌人真有这种想法就应该留下一两个中队守城,这样更能够受到效果。而且南十字军的兵力比我们要少,质量更是远远不如,即使玩弄这种小把戏也很难占到上风。”“但是除此之外,下官想不到别的解释——也许他们另有据点。” 雷昂微微颔首,暗自考虑着各种可能性。突然,负责警戒的中队长洛格斯特跑来报告,他们俘虏了一队为南十字军运送辎重的运输车。 “俘获了敌军的辎重么?”虽然处在迷惑中,但这样的消息还是很让青龙骑士团的将兵感到兴奋——在战场上俘获到敌军的辎重运输队,就等于断绝了对手的粮食供应,乃是很重要的战果。 “已经破坏了敌人的补给线么?那太好了!” 士兵们纷纷这样奔走相告,一时间青龙骑士团中洋溢着胜利的气氛。不过,身为主官的雷昂却感觉不到轻松的气息。 “太轻易了,难道有诈?”雷昂亲自审问俘虏,不过,与大陆上通行的惯例不同,海因这一次并没有用南十字军的正规军士兵来运输辎重,而仅仅是用临时从四处雇佣来的民工组成了辎重队,因此雷昂所面对的只是一群吓的瑟瑟发抖的平民而已,反复地询问了许久,雷昂什么东西也没能问出来——他们确实只是附近的农民,被雇来运送物资的。输送物资的运输船在东面不远处的海滩上登陆后看着他们把货物装车,随后就自己离去了。 “至少你们知道该把这些物资送到哪儿去吧?”雷昂最后只能无可奈何的这样询问,不过,得到的回答也让他失望。 “普立克提督告诉我们,到达皮特罗斯要塞以后会有斥侯兵来引领我们的。” “那么,运输船下一次来送辎重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我们把这一批的货物安全送到以后。普立克提督说,我们即使被青龙骑士团捉住了也不用害怕,青龙骑士雷昂大人是一位仁慈的将军,不会伤害平民。不过,若是我们被捉住了,就顺便转告雷昂大人不必费心打运输船的主意了——沿途都有南十字军的斥侯兵在监视着,辎重队损失以后运输船就不会再来了。请问,您知道雷昂大人在哪儿么?” “……哼!”雷昂感到自己的一切都在敌人的计算之中,这自然让他十分恼怒。不过,作为大陆骑士团所共同遵守的规则,像那些随军的民夫、商人等不参加战斗的人员,敌对方即使捉到了也不能加以伤害。尽管现在随着战争的残酷程度日益增加,有越来越多的军团不再遵守这条古老法则了,但青龙骑士团在这一方面还是保持了传统。在确认那些民夫没有说谎之后,雷昂下令把这些人全都释放了,物资则被扣留下来。 “按理说,他们除了这一条路线之外应该没有其他的补给线了。”在地图上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番之后,雷昂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他的意见立即得到了部下将官的赞同。 “大人所言极是,我军占领这要塞就已经断绝了敌人的补给线,可说胜利在望。” 面对部下们的赞誉,雷昂却并无兴奋之意,他苦笑着摇头:“我可不认为南十字军的那个军师海因会让我们这么轻易的就断绝了他的补给,除非他另有打算。” “但是从目前情况看来,我军确实已经断绝了他们的补给,仅凭他们随军的物资,最多还只能坚持十天左右。” “所以我才更感到迷惑哪。”雷昂长叹道,满脸的不豫之色。这些年来他处理的政务虽然麻烦,却从来没有自己不能掌握情况的现象,而到今天,雷昂第一次感到困惑——他无法预测对手的行动,甚至连对手在哪儿都弄不清,这让他极为恼火。 “居然会对指挥作战感到陌生,看来这几年里我确实太安逸了呢。”雷昂苦笑着自嘲,而他麾下的将官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开口劝慰。以前他们都习惯了青龙骑士的英明果决;就算偶尔有不能决定的事情也会有柯利亚特提出建议;这几年有了克劳德主教的帮助更是一帆风顺,似乎不管什么事这个老头子都能想出解决的办法。反正他们的主官在这老头儿面前向来谦虚,每一次都由雷昂亲自出面请教,这些军官从来都不用为上司的烦恼发愁。如今,他们才赫然发现,虽然平时自己闲着没事就爱说那个老头儿的坏话,但没了这老头儿的谋略,一旦遇到麻烦还真是感到无所适从。 “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过了不少时候,终于有将官想到了这个实质性的问题。青龙骑士雷昂皱起眉头,其实他的战术头脑已经相当出色,不过要猜度海因的想法还是有些困难的。考虑了片刻之后,雷昂做出了目前最为稳妥的决定:“既然他们修整了这要塞,我们就把这里利用起来。奇切斯特,你的中队就在这要塞中固守,随时监视周围的情况。” “遵命,大人。” “其余的部队,仔细搜索附近区域,确保我军不会受到伏击。” “是,大人——真是非常谨慎的安排哪!” 军官们接令而去的同时还不忘赞誉上官的小心,而雷昂只能报之以苦笑——在目前连敌军位置都弄不清楚的形势下,他除了这样安排外也做不出其他布置了。所谓“确保我军不会受到伏击”只是一种战术上的谨慎习惯罢了,以青龙骑士团的实力其实是不害怕任何伏击的,现在雷昂甚至希望能遭到南十字军的攻击,这样,他至少可以和看得见的对手一较高下。 “我们的信使毫无消息,而南十字军正在继续向圣佛朗西斯城前进。另外,从圣佛朗西斯城内部传来的消息,青龙骑士雷昂已经准备率军出击迎战南十字军了。” 当克瑞斯从莫利菲口中得到这样的情报时,他的脸色又一次变得很不好看——这些天来南十字军的行动似乎总能引起他的怒火。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去送死么?”克瑞斯暴跳如雷地吼道,立即又派出了第二个信使。在这一封信里,他的语气变得严厉了,并且要求南十字军立刻返回皮特罗斯要塞就地防守。随后,他再一次下令全军加快速度。不过,因为克瑞斯目前统率的大军是由各处的部队拼凑而成,彼此之间的协调性极差,所以部队虽然执行了快速移动,但实际速度还是及不上单独一支军团的普通移动速度。 克瑞斯焦躁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南十字军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更因为他始终无法猜透南十字军的行动目的之所在。那位主教海因的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药?克瑞斯为此而绞尽了脑汁。 不久之后,南十字军收到了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以王太子阿斯尔名义发出的第二封信件,此时的莱恩斯和海因正率领着南十字军的大部分兵力高速移动中,不过,他们的方向并不是圣佛朗西斯城。 “阿斯尔似乎很为我们着急呢。” “也许是那位克瑞斯殿下对我们的行动感到迷惑吧,不过没关系,很快他就会明白我的计划——到那时候,圣佛朗西斯城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好了,莱恩斯,还是照老办法处理——把那个信使囚禁起来,不要走漏了消息。” “……好吧。但是海因,信使的事情我可以听从你的安排,但是对于整个军团的行动……我们现在的路线并不是前往圣佛朗西斯城啊?” “当然了,尊敬的军团长阁下。目前在通往圣佛朗西斯城的路上,青龙骑士团正在来来往往的赶路呢,若我们真的直接走那条路,两天前就会和青龙骑士雷昂面对面了——你认为他会邀请你一同吃早餐么?” “但是也没有必要就此往帝国边境跑啊!”莱恩斯没好气地说道。现在他们早就过了圣佛朗西斯城的范围,甚至在更北边,再往前就是前往帝国本土的道路了。 “我以前多次教过你,好的兵法家要能够做到出其不意,这样才能攻敌之不备。青龙骑士雷昂现在一定在皮特罗斯要塞的附近四处搜索我们,但他决不会想到我们已经绕过了圣佛朗西斯城,跑到北面来了。” 海因好整以暇地教导莱恩斯,但莱恩斯并不服气:“就算你现在做到了所谓出其不意,可是光在圣佛朗西斯城周围转圈子有什么用?我们现在失去了补给线的支持,自己携带的粮食最多再坚持个十天就撑不住了,到那时候……哼哼,用不着青龙骑士动手,光是那些投降了帝国的索菲亚杂牌部队就能收拾我们了。” 不枉海因和欧内斯特多年的培养,莱恩斯现在已经具备了身为武将所必须的危机感,而且他的观点也并无不妥之处。 “嘿嘿——你的意见不错,莱恩斯。不过,有一点小小的误差。” “什么?” “就是我反复告诉过你的——用不了十天,圣佛朗西斯城就会易主了,到那时候……就轮到青龙骑士团变成丧家犬了。” “哼哼,海因,我对于你的自信向来很佩服。不过,想来你也去看过圣佛朗西斯城新建的城墙了,那种怪物,是我们南十字军一支部队就能攻下的么!” 一天前的晚上,在南十字军大队悄悄从圣佛朗西斯城辖区边缘经过的时候,莱恩斯和南十字军的一些高级将官忍不住悄悄地跑到城墙下探查了一番,结果这次探查大大地打击了他们的自信心,回来之后就连一向乐天的菲里克斯都整天阴沉着脸—— “那样的城堡绝不是人力所能建成的,更不是人力所能攻下的——除非有米尔斯大神的神迹出现!” 而海因对于这些论调只是付之一笑,即使是现在,他也用很轻松的语调劝慰着年轻的上官:“没错,那座城市确实挺坚固的——就连青龙骑士团自己都攻不下来。” “那你还要我们去攻城?” “不不不,我并没有想要南十字军去攻打圣佛朗西斯城。”海因笑着回答。 “我们的战场就在这里。” “这儿?这儿有敌军么?” “现在没有,不过,当青龙骑士团向帝国本土撤退的时候,这里是他们的必经之路。而且这里的地势也最险要,正是设埋伏的好地方。” 这一次莱恩斯一反常态的没有再反驳,只是上上下下的不停地打量着海因。反而把海因弄糊涂了。 “怎么了?” “海因,我正在想——你若不是得到了米尔斯大神的亲自指教,就必然是发疯了——你凭什么认为青龙骑士团会无缘无故地放弃圣佛朗西斯那样的坚城而向帝国本土撤退?” “关于这个么……”海因每次只要一提到这个问题脸上就会浮现出狡黠的笑容,这一次也不例外。 “你就权当我是得到了米尔斯大神的提点吧——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心安的话。” 然而,莱恩斯从来都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要他把南十字军的命运寄托在虚无飘渺的神迹上,这决非莱恩斯能够忍受的。很快的,他试图用自己的头脑来解决问题。 “如果要青龙骑士团放弃圣佛朗西斯城,就必须给他们沉重的压力迫使他们这么做……我们既然在这里不动手,那么给青龙骑士团施压的任务就落到阿斯尔那一头了……难道海因你认为那位克瑞斯殿下完全可以在十天内击败青龙骑士团么?” 很有趣的,只要在海因的面前提起那位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军师,南十字军的军师就会变得十分激动:“不,我可从来没抱过这希望——纵使那位克瑞斯殿下再怎么聪明绝伦,而他们那一头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也好,想要击败青龙骑士雷昂,至少也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这还不包括攻城的时间。而我们无论如何都坚持不了那么久的——至多再过一个月,帝国本土的大军就开到这里了,你想我怎么会把整个南十字军的前途全都寄托在一个年纪未满二十岁的青年贵族手里呢——哦,抱歉,莱恩斯,我可不是说你。” “那么……” 似乎是对这个话题感到厌烦了,海因急匆匆地打断了莱恩斯:“好了,我确实把希望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了,不过你放心,我所托付的这个人决不会出岔子,他一定能够帮我们把问题解决好。” “有这种人么?我记得你可是从来不完全相信别人的。”莱恩斯从海因的语调中听出了甚至对自己都从来没有过的亲密,他不由得用充满酸意的语气反驳,不过,海因并没有在意他的感受。 “放心吧,莱恩斯,自从我出生以后,还从来没见过他犯错误呢。”海因眼中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眼神,带着尊敬、仰慕、甚至还有一丝微微的……嫉妒之情。 在索菲亚皇家骑士团那一边,克瑞斯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关于南十字军的消息,然而,海因的行动显然给了他很大的失望——克瑞斯什么回音都没得到,至少是在南十字军本身那儿。不过,通过莫利菲的斥侯,克瑞斯还是得到了一些消息:青龙骑士团轻易攻占了整修一新但是空无一人的皮特罗斯要塞,并且切断了南十字军的补给线。这样,不管南十字军藏身在何处,十几天以后,他们就会因为断粮而丧失战斗力。 “太过份了,就算真有什么秘密计划也应该通知盟友配合,岂能这样独断专行!”克瑞斯感到自己的忍耐心快要被耗尽了,以前他作弄敌人的时候总是从容不迫,可是这一次,他感到自己被作弄了。暴怒之下,克瑞斯亲自提笔直接给莱恩斯写了一封措辞极为严厉的信件。在信中他严厉指责了南十字军孤军深入的愚行,并且以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全权代理人的身份再一次的要求南十字军立即撤退。 “……莱恩斯将军,久闻贵军师海因主教阁下素以智谋称著于世,屡败强敌……论其功绩,将军实乃王国之柱石。然倘若阁下屡屡违反王命,坚持抗命不遵……王国军律将为阁下而设!”最后一句可说是声色俱厉。克瑞斯写完信之后,怒气冲冲地取过阿斯尔的王太子印鉴盖上,然后叫来了大剑士莫利菲。 “你亲自把这封信送到莱恩斯子爵的手中,告诉他,这是阿斯尔殿下的命令,若他还承认自己是索菲亚的将军,就必须履行这信上的指令。” “遵令,殿下。”莫利菲虽然指挥一个剑士中队,但由于拥有当年做商团副团长时的丰富人脉,他的情报探查能力却是皇家骑士团中最出色的。所以尽管南十字军这一路上都偃旗息鼓,隐蔽行军,他们甚至瞒过了青龙骑士团的斥侯,但却始终无法摆脱莫利菲麾下斥侯部队的监视。 在莫利菲离开之后,克瑞斯立即招来了负责具体军务的杰克佛里特。 “照现在的行军速度,还有多久才能赶到圣佛朗西斯城?” “这……”杰克佛里特犹豫了一下,回答道:“照这样的速度……至少还要一个月。” “什么?现在不已经是紧急行军了么?”克瑞斯几乎是叫起来的——这些日子里他的脾气大了很多。杰克佛里特无奈地点点头:“确实已经下令急行军,不过殿下您也知道——军队来自各处,彼此之间根本就无法协调。虽然执行的是急行军,但前后方的部队彼此牵制住了,前面走的快的部队必须要等待后面的辎重,而后方辎重又被其他部队的前锋所阻挡而无法行动……总而言之,大军是很难快速行军的,更何况是像这样临时拼凑起来的部队。” 克瑞斯站起来,烦躁不安地在营帐内走来走去——对于这样的情况他并非不知,原本出发时也没打算快速行动,然而现在,友军的不合理动作却逼得他非要快攻不可。考虑了片刻,克瑞斯猛然回过头来。 “这样,杰克佛里特,你立即去整编一下,我亲率皇家骑士团的直属兵力向圣佛朗西斯城进发,其余的部队就让他们在后面慢慢磨蹭好了——只要能到了那边,总不会看着南十字军被全灭。” “可是,殿下……”杰克佛里特面有难色:“倘若分兵,下官是和殿下一同行动还是留下来继续指挥这里的部队?” 这一下可把克瑞斯给问住了。按照他原先的部署,杰克佛里特是专门负责统率那些从各地远道而来的诸侯军,那些人大都是桀骜不驯的将军,彼此之间地位又都差不多,若没有杰克佛里特的赫赫威名,要他们服从命令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是现在,杰克佛里特传达的命令大都能得到执行的时候,诸侯军彼此的协调就已经很不顺利了,若是杰克佛里特离开了……克瑞斯实在难以想象那样的情况。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克瑞斯陷入沉思,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过了一会儿,克瑞斯抬头问道:“若是将军阁下随我出发,剩下的诸将中有谁能够统御大军的?” “这……”杰克佛里特犹豫片刻,低声说道:“巴尔哈姆斯子爵年纪尚轻……贝尔夫德斯伯爵又过于老迈了……若说我军中还拥有能统御大军之器量的……恐怕只有法尔桑的侯爵麦兰了。” “这个人?万万不行!”克瑞斯立即摇头否决了这一提案,杰克佛里特也表示赞同。 “是啊,一下子获得这么多军队的指挥权,就算没有野心的人也会有非分之想,更何况是麦兰那种人……” “……可是,若没有将军阁下的勇力,我实在没有把握击败手持圣剑兰特贝尔克的青龙骑士雷昂哪。” “或者,索性把将军权交给巴尔哈姆斯子爵,他年纪虽轻,却也是从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的正规将官,再指令和他拥有一样资历的修戈兰斯将军相助,理应可以渡过难关的——而且,这也是锻炼年轻将官的大好机会。” 克瑞斯沉吟不语,过了良久,他摇了摇头:“若是仅仅指挥那些诸侯军,巴尔哈姆斯也许能胜任。不过,军中有法尔桑的侯爵麦兰在……他的统御能力本就高过巴尔哈姆斯,地位也高得多,必然不会甘心受一个子爵的辖制。若是他串通了其他诸侯再次叛乱,局面可就不容易收拾了。” 杰克佛里特亦深表赞同地连连点头:“殿下担心的确实有道理,我们必须小心防备麦兰。” 克瑞斯又考虑了许久,缓缓做出了决定——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选择的了。杰克佛里特将军,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之中,阁下和阿斯尔殿下的中队留下继续指挥诸侯军前进,而剩下的部队就跟着我快速向圣佛朗西斯城进发——我们必须援救处境险恶的南十字军。” “遵命,殿下。”杰克佛里特高声领命,但他随即又颇为关切地说道:“青龙骑士雷昂的实力下官深知,殿下此去千万要当心哪。” 克瑞斯淡淡一笑,回答道:“我也知道青龙骑士的强大,而且我向来厌恶亲眼看到战场上的厮杀与流血……不过,既然被逼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那也必须出手了——我这一生中只有当年在拉穆镇与你们初遇的时候,以及后来在苏尔雅城下被迫两次与人动手……但愿不会再有第四次。” 看到克瑞斯有些沮丧的样子,杰克佛里特反倒觉得自己有些过虑了。 “军中早有传言,说殿下的武艺乃是得到当年的‘枪圣’梅菲斯将军亲传,且殿下如今亦执掌圣兵器之一的圣地之枪,即使真的与青龙骑士单挑也未必就不能取胜,恐怕下官的担忧还是多余的了。” 听杰克佛里特提到了当年那个被称为大陆上最为潇洒不羁的美男子,克瑞斯嘴角边浮现出淡淡的微笑。但是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拿起身旁架子上那支金色的圣地之枪,放在手中慢慢抚摸,脸上浮现出武将特有的自傲之意。 第三章 诱敌 几天以后,南十字军的指挥官们收到了来自皇家骑士团的第三封信件,这一次他们可不能像前两次那样蒙混过关了——来自皇家骑士团的信使是由中队长莫利菲亲自担任的,此刻他正站在帐篷外等候回音呢。 “唉,看不出来那位克瑞斯王子的部下还真是神通广大,我们藏在这里居然都能被他们找到。”海因把那封信件放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脸上再一次露出苦笑:“看起来这一次似乎有些麻烦了——‘王国军律’都被搬出来了,莱恩斯子爵大人,阁下的前景似乎不太妙啊。” “哼哼,不要推卸责任,海因!这可都是你的主意!” 莱恩斯心怀不满地反驳,海因哈一笑,并不以为意:“不错,那边也一定知道南十字军的行动都是根据我的计划进行的。不过,我海因并并索菲亚军的正式将官,只不过以修道士的身份随军行动而已,所以他们的所有命令只能向子爵大人您来发布了,最后若是追究责任,当然也是要你莱恩斯子爵来扛的。” “真不公平。”莱恩斯信以为真地低声咕哝着,海因禁不住哈大笑,终于停止了调侃,开始正容与他商议对策。 “哪,莱恩斯,其实这种情况我当初就考虑到了,所以也早就为你考虑好了对策。” “嗯,我也有对策——只要我遵照这信上的指令行动就可以了。” 定下了心的莱恩斯笑嘻嘻地说道,这一次可就轮到海因着急了:“那不行,我们决不可能根据这信件上的指令行事——千辛万苦的到了这一步,若是撤退就前功尽弃了。而且,现在青龙骑士已经知道了我们利用海路行动的方式,在他的防备之下我们能否顺利撤退还很难说。” “那么,你有什么好办法能帮我逃脱抗命的惩罚?”莱恩斯苦着脸问道,作为军人世家,他很清楚所谓“王国军律”的含义——索菲亚王国军律中对于所有罪行的惩罚只有一种——斩。 “我当初要你囚禁信使,并且不做任何答复,就是为了避免今天的局面。” 海因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战争时期,信使和斥侯兵被敌人俘获而未能达成使命乃是很正常的事情,将来若是皇家骑士团追究我们的抗命之罪,我们就可以用并未收到信件这样的理由来搪塞。” “但是那些信使怎么办?他们正在我们的营中呢?”莱恩斯急匆匆地问道,这种推托的做法固然有效,但是一旦信使本人出来作证,他们的图谋可就败露了。 “关于这个么……比较有效的做法是杀人灭口,这样就死无对证了。”海因淡淡地说道,但是莱恩斯可被吓了一跳:“这样做……不合适吧——他们毕竟是阿斯尔的部下哪。” “所以我也不打算采用这法子,不过留着这些信使的性命毕竟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那也不能因此而杀害自己的盟友!”莱恩斯斩钉截铁地说道,海因抬头看了他半晌,嘴角边露出微笑:“很好,莱恩斯,看来这些年来我对你施加的影响力还是有效的——你并不是一个为了一己私利而不顾他人死活的自私者。” “是啊,我本来就是一个好人哪。”莱恩斯厚着脸皮自吹自擂,但随即又苦起了脸。 “可是这样一来我自己的脑袋就很危险了……海因,你有什么好办法?”海因点了点头。 “很简单,我们一口咬定那些信使是敌人派来的奸细,他们带来的指令自然也是假的,对于假冒的指令,我们自然没有遵守的必要了。” “这种说法么?太牵强了吧?”莱恩斯半信半疑地说道,海因又点了点头:“确实很牵强,不过我们并不需要别人相信它,只要用这个理由作为盾牌来搪塞就可以了——南十字军从建立到运作全都是我们独立完成的,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索菲亚王家的资助,所以我们其实是不必遵守他们的任何指令。想来皇家骑士团的将官也很清楚这一点,一旦我们为他们攻占了圣佛朗西斯城,他们就决不可能下令杀害立下了大功的莱恩斯将军了。到时候我们提出这个理由,不过是给他们一个不再追究的台阶罢了——皇家骑士团的军师也是个聪明人,不会犯自残手足这样的错误。” 莱恩斯低着头想了好一阵子,终于弄明白了海因的打算。 “哦,确实是个挺好的主意。不过,眼下你怎么打发那位站在门外等候的先生?他可不是一般的信使,而是拥有中队长官阶的将领呢。” “没关系,一样囚禁起来。”海因毫不在意地下达了指令。 “这……不太好吧。” “在目前的形势下,我们决不能给他证明自己身份的机会,否则日后就不好辩白了。” “但是这位可是皇家骑士团的中队长……而且听说他还是那位克瑞斯王子的亲信,今后我们与克瑞斯王子的关系……”海因哈一笑,十分自傲地抬起头来:“那又如何,我们即将拥有夺回圣佛朗西斯城和击败青龙骑士团的大功,凭借这些功绩,莱恩斯,你在今后的新王朝中将至少获得与当年令尊大人同等的地位,那时候纵使有些人对我们不满,对我们也构不成什么影响了。” 莱恩斯皱了皱眉头,海因的推断向来是很准确的,他也一直对此深信不疑。不过这一次,莱恩斯那敏锐的本能却感觉到这样做不太妥当,不过,出于多年以来所形成的对海因的信任感,莱恩斯并没有说什么。 不过,应付了来自皇家骑士团的压力,并不等于南十字军的处境就此好转了,事实上,他们的局面比数天前又有所恶化了。莱恩斯在下令囚禁了信使莫利菲之后不久就接到了来自中队长艾尔夫的情况报告。 “形势不妙啊,海因。我们的粮食还够支持五天,五天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五天么?应该够了。青龙骑士团那边有什么动作?” “青龙骑士团团长雷昂率领十三个中队的主力大军暂时驻扎在皮特罗斯要塞,连日来不停地派出斥侯四处搜索;而副军团长柯利亚特率领三个中队驻防在圣佛朗西斯城中,每天不停的派遣斥侯与雷昂的本队联络。雷昂亦每天派人回圣佛朗西斯城了解情况——这几天在皮特罗斯要塞到圣佛朗西斯城之间的道路上,青龙骑士团的斥侯兵接连不断。” “哦?想不到青龙骑士竟会如此谨慎。”海因眯起了眼睛,脸上现出不快的神色。 “原以为他在没有找到我们之后会拉着大军四处跑呢,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定下心来大派斥侯,和我以往听说的青龙骑士大不一样哪——或者……也是因为受到了……某人的影响所至?” “你在说什么?” “哦,不不,没什么。”海因停止了自言自语,正色对莱恩斯说道:“现在么,莱恩斯,我不得不承认青龙骑士的反应在我的预料之外,这样一来我们原先拟定的时间表就有点误差了。”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五天时间对我们不太够了——如果我们不改变策略的话。” “哈,原来你海因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 “惊慌失措,倒还不至于。不过说实话,莱恩斯,青龙骑士的应对之策确实令我感到困难——我原以为他在没有找到我军主力的情况下会率军四处搜寻我们以寻求决战,或者是返回圣佛朗西斯城等待我们的下一步行动。如果是前者我们就可以引着他们到处跑,逐渐把他们诱离圣佛朗西斯城的区域并且拖垮他们;而他若是选取了后者我们就索性返回皮特罗斯要塞,重新占领那里取得补给。却不料雷昂既不到处跑也不回去,却死死地占据了皮特罗斯要塞不放,那可就给我们带来麻烦了。” “麻烦么?” “是啊,雷昂已经了解到皮特罗斯要塞对于我军补给线的重要性,所以抓住那里牢牢不放,这样一来我们的补给线就彻彻底底地被断绝了——‘不管他们想耍什么伎俩,没了补给就什么都做不成’,这一定是雷昂的想法。” “你到现在才知道么。”莱恩斯很不高兴地低声嘟哝,不过海因并没有听见,他继续长篇大论的分析敌军将领—— “皮特罗斯要塞距离圣佛朗西斯城很近,所以青龙骑士团虽然大军在外,却也可以随时照应到自己的主城;军队驻扎在要塞里也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疲劳,在斥侯探查到我军的消息之后再一举出击,打一场有绝对把握的大歼灭战……虽然不够华丽,却是毫无破绽的应对之策哪——青龙骑士的军事才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出色了?” “够啦,别再给敌人唱赞歌啦!敌人的聪明岂不正是我们的悲哀么!” 纵使海因能够坦然接受对手的英明,身为军团长的莱恩斯却越来越感到危机来临。 “还是赶紧想一想如何对付青龙骑士吧,否则五天后我们就要饿肚子了!” “当然,关于这一点,我也考虑过了。” 海因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做出了下一步的决断—— “既然青龙骑士不会主动露出破绽给我们,那我们只能露出破绽给他了。” “破绽么?” “严格说起来也不算破绽,不过,若是我军有所行动,青龙骑士也会相应的做出反应吧——而只要他动了,就一定会有我们能够利用的机会。” “不动就没有破绽,行动起来就一定会有破绽么?”莱恩斯若有所悟地问道,海因高兴地点头:“正是这样,不论是多么高明的兵法家,都摆脱不了这规则——很高兴你能够体会到这一点。你又进步了!莱恩斯。” “多谢夸奖,不过,现在你的对策是……” “让青龙骑士团发现我们的行踪啊,这样,雷昂就一定会凭借手中的优势兵力来与我军决战的,而我们也就可以引诱他了。” “你不是说雷昂很聪明么,难道他不会看破我们的目的?” “我会让他看破我们的‘目的’,不过,当然不会是真正的目的。”海因笑吟吟地说道,脸上又呈现出作弄人时常见的狡黠笑容。 “雷昂大人,发现南十字军的行踪了。” 在皮特罗斯要塞焦急地等待了数天之后,雷昂终于从值夜部下的口中听到了他盼望以久的消息。虽然是在深夜,但本就毫无睡意的雷昂立即从行军床上一跃而起,跑出了帐篷——皮特罗斯要塞中被修复的仅仅是城墙,并没有供人居住的房屋,所以青龙骑士团的大军虽然号称是驻扎在城内,却也只能住帐篷。 “他们在哪儿?”雷昂在提问的同时就已经在整理自己的甲胄,一副随时准备出征的样子。 “佩德罗自治领的夏克尔伯爵送来紧急求援书,南十字军正以索菲亚正统王国军的名义要他们提供粮食和补给。” 佩德罗自治领乃是在王都圣佛朗西斯城附近的郡县之一,在索菲亚王国时期也是属于夏克尔伯爵家的世袭领地。当年柯利亚特出征的时候夏克尔伯爵慑于青龙骑士团的强大实力与柯利亚特达成了城下之盟,佩德罗自治领名义上成为帝国的领土,但仍然由夏克尔伯爵家世袭,每年缴纳给青龙骑士团的费用物资也和当年缴纳给索菲亚王国政府的完全一样。夏克尔伯爵也接受帝国的封爵成为帝国伯爵——就和对待法尔桑的侯爵麦兰一样。 当然,人人都知道这种投降只是权宜之计,雷昂当初接受这样的投降也只是为了避免更多无意义的杀戮而已,他本来也没对这些索菲亚诸侯的忠诚寄予多大希望——麦兰就是最好的例子。不过,雷昂自己恐怕也没料到这些年来他在圣佛朗西斯城行使的温和统治起到了多么大的效果——当以王太子阿斯尔名义发布的那篇“大反攻文告”被送到各诸侯处之后,那些并未投降帝国的诸侯们有些尚且是处在观望状态,而那些与雷昂签署了合约的诸侯,更是没有一人与林斯塔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联系——只除了主动送上门的法尔桑侯爵麦兰。 不仅如此,当南十字军的信使秘密来到佩德罗自治领以索菲亚正规军的名义请求物资援助时,那位夏克尔伯爵在经过了反复思量以后,还是决定信赖青龙骑士团这一边——在他的心目中,青龙骑士雷昂的实力绝对是大陆上最强的。而且,雷昂这些年来的怀柔政策也让那些地方领主们对他普遍抱有好感,这种好感使得夏克尔伯爵最终做出了“出卖”索菲亚南十字军的决定。 片刻之后,在中军营帐中,雷昂接见了来自佩德罗自治领的使者。 “他们现在在哪儿?”省去了所有不必要的客套,一见面,青龙骑士就直截了当地提出问题。 “集结在我们领地的边界线上了,一副要求得不到满足就要进攻的样子。”使者哭丧着脸回答道。 “那他们怎样和你们联系?”雷昂接着问道。 “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子爵亲自来拜访我们的伯爵大人,希望我们能够提供一批粮食和物资。此外,‘南方剑圣’欧内斯特老将军也同他在一起。” “这两个人都在么?”雷昂低头沉吟了片刻,又抬起头来问道:“他们的军师海因有没有一起来?” “没有,南十字军的其他将官也都没有出现,莱恩斯子爵只带了一个小队的护卫。不过,因为有欧内斯特老将军坐镇,而且边界上又屯驻着他们的大批军队,我们的伯爵大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命令卑职赶快前来禀报大人您。” 雷昂点了点头,挥手让使者下去,又一次低头陷入沉思。 “还想什么?大人!我们应该立即出发前往佩德罗自治领,消灭那些讨厌的小虫子!”使者一离开,营帐中的军官们立即站起来发言。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主张立即出击的声浪,不过,也有反对的意见:“请等一等,大人!” 营帐中负责情报探查的洛格斯特就走上一步,提出了自己的谏言—— “南十字军的行动向来以诡异狡诈而著称,我们这些天来费尽心机也没能找到他们的踪迹。如今他们突然主动现身,其中是否有诈呢?” “开什么玩笑,我们青龙骑士团会害怕敌人的诈术么?” 骑兵中队长威克莱斯乃是青龙骑士团中数一数二的猛将,被认为是青龙骑士团中仅次于雷昂和柯利亚特的名剑士,凭着双手大剑技艺的名望在大陆武士排行榜上也占据有一席之地,只是性格过于单纯直接,所以也只能担任到中队长的职务。理所当然的,他也是营帐里主张立即出战的将官中叫嚣得最凶的一个。不过,雷昂现在似乎并不急于就此决定行动,他想听一听诸将官的意见后再作决定。 “嗯,洛格斯特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也许应该小心一些。” “大人,佩德罗自治领乃是周围诸郡中距离圣佛朗西斯城最远的一处诸侯领,我们若把主力调往那里,圣佛朗西斯本城就空虚了。我们应该考虑到他们故意诱骗我们上钩的可能性,甚至……还要预防夏克尔伯爵和他们共谋欺骗我们的可能。” 也许是因为长期担任斥侯探查指挥官的缘故,中队长洛格斯特的观点向来以谨慎小心的论调为主,在没有得到确实的消息之前,他不会采取什么具体行动。这在通常被认为是谨慎的作法,不过有的时候,也有部分将官会批评他优柔寡断。 “洛格斯特将军说得不错,不过,考虑到南十字军目前的处境,他们的行动也就不难理解了——南十字军的补给线已被切断,他们随身携带的粮食补给最多只能坚持十天左右,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八天,他们面临着断粮的危险,所以不得不冒险前往佩德罗自治领请求援助,把希望寄托在原索菲亚诸侯的忠诚上,换了是我们也只能这么做。而且,以我军的兵力来说,我们并不怕他们玩弄什么诡计——就算夏克尔伯爵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他们双方的兵力合起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雷昂大人,这些天来我们等待的太久了!” 另一位中队长奇切斯特也是出战策略的支持者,不过他的意见可要比威克莱斯的单纯叫嚷要实际得多。而且他的看法也立即得到了其他将官的支持。威克莱斯当然是首先表示赞成的—— “奇切斯特将军说的对极了,说实话,大人。现在哪怕是明知南十字军在前面有埋伏,下官也很想去冲一冲——这样总比单纯在这里等待要强得多了。” “南十字军现在缺乏补给,他们当然只能把军队调的离我们越远越好,而且正是因为佩德罗自治领距离我们最远,对我们的忠诚也可能最低,所以他们才会找上门去。” 奇切斯特继续进谏,雷昂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倾向于出兵了,这让洛格斯特有些着急:“但是,大人,那个最狡猾的军师海因并没有出现,而且南十字军的实际位置也并不明了,在这种情况下,下官以为目前并不适合于全军出击。只要我们按兵不动,敌军纵使得到粮食辎重也好,他们还是奈何不了我们。” “下官并不十分赞同,雷昂大人!就某一方面,洛格斯特将军的意见无疑是正确的——我们按兵不动确实不会有什么破绽露出,也决不会失败。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下,我军希望的应该是能够取胜而不仅仅是不败——林斯塔那边的索菲亚主力大军正在往这边进军,我们必须在他们到达以前消灭南十字军这个麻烦的对手——或者至少让他们失去战斗力,否则一旦我军陷入到与索菲亚主力大军的对峙状态中,南十字军所能够制造的麻烦就绝不仅仅限于目前的状况了。洛格斯特将军,我们知道阁下向来不主张冒险,不过这一次,为了能在今后专心对付索菲亚的主力军团,我们恐怕不得不冒一点儿小小的风险了——或者,阁下愿意等到皇帝陛下的大军到达之后把一切交给陛下决定?这样我们就确实不必承担任何风险了,不过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功绩。” 青龙骑士团的又一位中队长站起来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的名字叫波赛尔·法尔迪拉,乃是帝国的大贵族出身,同时也是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的正规军人。良好的教育使他在战略眼光和战术头脑两方面都颇为出色,不过,同样是由于自小受到贵族教育的关系,他一直不怎么瞧得起从普通士兵一步步升上中队长位置的平民同僚洛格斯特——尽管他们两个人被认为是青龙骑士团队长级别将官中战术头脑最出色的两人。 波赛尔巧妙地煽动了营帐中所有将官的功勋意识——等到皇帝法兰亲率帝国本土的大军赶到之后,青龙骑士团就不可能有现在这样单独立功的机会了。立刻,营帐中所有的将军都鼓噪起来——他们一致要求出兵。 “出兵吧,大人!” “我们一定能够取胜的!” 雷昂看着部下的军官们,最后的决定当然是他这个作为军团长的作出,不过,身为上官也不可能完全不考虑到部下的情绪。 “你们都赞成出兵么?” “是的,大人!”所有的中队长都高声呼喝,只有洛格斯特紧闭嘴唇一言不发。注意到了他的不满,雷昂亲自出言劝慰:“洛格斯特将军,阁下的谏言非常恰当而且稳妥。不过其他几位将军的意见也并无不妥之处,而且既然佩德罗自治领的夏克尔伯爵向我们送来了求援信,就表示他依然信任我们。在目前的情况下,这种信任在诸侯间的影响是非常大的,我们不能对他的要求无动于衷。” “但是大人,那个军师海因没有露面始终让下官感到疑惑——如果南十字军让他们的军团长和南方剑圣带着少量部队到佩德罗自治领去露面以吸引我军,而他们的主力部队却依然潜伏在圣佛朗西斯城附近……” 然而没等洛格斯特把话说完,波赛尔就不顾礼仪地打断了他:“雷昂大人,下官认为,如果说南十字军的目的是把我们骗离圣佛朗西斯城附近,那么他们就必然要趁机夺城。不过,这一点我想诸位都可以确信——就凭柯利亚特将军麾下的三个中队和圣佛朗西斯城的坚固城防,就算南十字军倾尽全军之力也未必能够在短期内攻破,更何况他们的粮食根本就坚持不了几天。因此洛格斯特将军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 “如果他们与林斯塔的索菲亚军主力配合行动呢?以南十字军引开我们的注意力,林斯塔方面的索菲亚人趁机偷袭圣佛朗西斯城,那个克瑞斯王子亦是诡计多端,在他们本国内乱的时候他就是用此计欺骗了林斯塔的大将军麦尔考斯利,在一天内攻占了林斯塔王都苏尔雅城。” 洛格斯特坚决地反驳,而波赛尔却哈大笑起来:“洛格斯特将军似乎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常识——大军的移动速度是不能与单独一两支中队相提并论的。普通军团的移动速度也要比单个中队的速度要缓慢近三分之一,这是最基本的军事理论,经验丰富如洛格斯特将军您不会不知吧。更何况索菲亚人都是从四处拼凑来的杂牌军,他们的行军速度根本就快不起来!前些日子我们的斥侯兵一直在探查他们的行动,根据报告他们至少还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这里,这正是洛格斯特将军阁下自己作出的判断,难道将军阁下忘了么?” “我没有忘,我是说他们照目前的模式确实无法快速移动,不过,如果他们分兵行动,让精锐部队单独行动,那他们的速度还是可以加快的。” “但是这样一来正好被我军各个击破!” …… 波赛尔和洛格斯特的激烈争辩最终被一名斥侯兵的报告打断了,那名士兵带着满身的尘土和汗水从营帐外冲入,把一封报告书交给了负责斥侯工作的洛格斯特,洛格斯特在低头看过了报告书之后,终于停止了他的反对。 “我们的斥侯报告,在佩德罗自治领附近确实发现了南十字军的本队。另外,索菲亚皇家骑士团正从大队中脱离出来,全速向我们这里进发,看来是想接应孤军深入的南十字军。不过,照他们的行军速度,他们要想赶到这里至少还需要六到七天的时间。” 一边把报告书交给雷昂,洛格斯特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多虑:“看来是下官考虑的太多了——敌军确实是因为粮食不足而被迫前往那里寻求补给。现在就算他们有心把我们诱离,无论是南十字军自己还是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也已经都不可能对圣佛朗西斯城造成威胁了。” “哈——难得听到洛格斯特将军承认多虑啊——其实我们早就不必担心了——就连我们自己都没有想到佩德罗自治领的夏克尔伯爵会支持我们,南十字军又怎么会想得到并且利用这一点来欺骗我军?”波赛尔意气洋洋地笑道,营帐中大部分将官都表示同意。 “那么现在,大人,就请下命令吧!” 在众将官的催促中,雷昂终于下定了决心,做出了一系列的决定—— “全军集合。奇切斯特,你的枪兵队继续留守皮特罗斯要塞,其他中队,全都跟着我出发,立即向夏克尔伯爵的佩德罗自治领前进!” “什么?还要我留下?”一心想要出战的奇切斯特很不乐意地叫着。 “这里仍然需要部队留守以断绝南十字军的补给线,而你的枪兵中队适合于守城;另外,守住这里可以与圣佛朗西斯本城的柯利亚特形成犄角之势,万一发生变故也易于防守;最重要的一点——南十字军是从这里悄悄溜进来的,我决不会再让他们从同样的道路逃脱。奇切斯特,你守住这里,就卡死了南十字军的逃窜之路,我们就能够全歼他们。” “明白了,大人。” 雷昂的开导显然很有效,奇切斯特兴高采烈地接受了留守的任务。 “说不定反而是我能立下生擒敌军军团长的功绩呢,嘻嘻。” 奇切斯特高高兴兴地离去,而其他军官也立即准备出发了。 “好不容易,当年那个果决明快的雷昂将军又回来了。” 军官们这样悄悄议论着——自从雷昂成为圣佛朗西斯城的城主并且重用了克劳德主教之后,他的性格就一天一天的谨慎小心起来,而这种变化,并不是每一个帝国将官都乐于见到的。 两天以后,雷昂率领着大军赶到了夏克尔伯爵的自治领地。不过他并没有能够如预想中的那样找到南十字军主力——夏克尔伯爵亲自在边境上迎接他并且向他报告:南方剑圣欧内斯特老将军发现了自己与青龙骑士团联系的事实并且带着莱恩斯迅速离开了。 “那位老将虽然头发胡子都白了,但是行动之间依然有着无比的威严,下官的部下们谁都不敢去阻拦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安然离去。” 夏克尔伯爵为自己部下的怯懦向青龙骑士请罪,而雷昂也并不介意。 “南方剑圣本就不是伯爵阁下所能够对付的,否则我也不用亲自率领大军赶来了。现在我关心的是——南十字军现在的位置在何处?”提到南十字军的位置,夏克尔伯爵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这个……下官也不知道。” “什么?先前你的求援书和你的使者不是都说南十字军的主力部队就在这附近么!” 雷昂有些着急了。面对青龙骑士即将爆发出的怒火,索菲亚的降臣吓的脸都变了颜色:“下官……卑职决不敢说谎,当时边境上确实出现了许多南十字军的士兵。可是后来欧内斯特老将军带着莱恩斯子爵回到了那些军队中,然后他们就撤离了。” “难道你没有派斥侯监视他们的动向吗?”雷昂怒气冲冲地问道。随时派斥侯兵了解敌军的动向乃是统兵作战的基本行动准则。不过,这位夏克尔伯爵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 “卑职……怕刺激到他们,所以……没敢派出斥侯。” “你……” 雷昂瞪视着那无能的伯爵,后者在他的目光下全身哆嗦——雷昂平时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和善的青年,而他一旦发怒,那帝国第一勇将的威势就充分展现出来了。不过到了最后,雷昂还是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这种低级错误在雷昂的眼中是不可原谅的,但是,夏克尔伯爵并非他的部下。 “你并非我的部下,我也无权要求你做什么。夏克尔伯爵,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感激阁下向我们传递消息。现在,阁下还是尽快回到自己的城堡中去吧,免得被南十字军钻了空子。” “是,是,卑职立刻回去。”胆小的伯爵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掉了。雷昂又苦笑了一下,回过头来询问自己的情报官。 “洛格斯特,你的斥侯找到南十字军的位置了么?” “还没有,大人。”洛格斯特很无奈地回答。从一靠近佩德罗自治领开始,洛格斯特就派出了大量斥侯四处搜寻,不过显然都没有什么效果。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获得关于南十字军的任何消息。 “难道我们真的中计了?” 雷昂沉吟着。不过,洛格斯特立刻出言安慰。 “不必担心,大人。先前我们的斥侯报告南十字军的主力确实在这附近出现,只要他们有部队在这附近,我们就一定能够找到他们。” 似乎是为了验证洛格斯特的保证,没过多久,斥侯兵就带来令他们振奋的消息—— “发现了敌军的主力,步骑兵皆有,正在高速向北行进中。” 这消息比胜利更让青龙骑士团的将兵们感到兴奋,全军一下子都躁动起来。 “太好了,终于找到他们了!” “追上去,消灭他们!” 相对于部下的狂热,青龙骑士却保持了一份冷静:“往北么?那可不是前往圣佛朗西斯城的道路啊——若是一直往北,倒是要进入帝国的本土了。” “他们一定是发现了我们的到来,为了逃命而慌不择路了。”中队长威克莱斯神气十足地叫着。而向来谨慎的洛格斯特也颇为乐观。 “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往北面绝对是一条死路。大人,我们追击吧。他们没能够取得粮食补给,照这种情况跑不了多远的。” 面对如此明显占优的局面,雷昂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那么我们就追!全军,跟着我前进追击!” 随着雷昂的一声令下,青龙骑士团的大军如同一条长蛇般移动起来。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吞噬掉那只羽翼未丰的雏鸟——南十字军。 第四章 正面遭逢 “他们追上来啦,海因,你的计谋见效了,可是我们现在的形势可不太妙啊!”纵使是在高速逃跑的时候,莱恩斯还不忘记找到海因罗嗦两句。 “是啊,若我们不能再跑快点儿,我的这条策略就会弄巧成拙了。”海因一边催动着坐骑让它跑得更快,一边回答着莱恩斯。作为一名修道士,他的骑术可说是相当不错的了,不过若和那些终日骑在马背上的职业军人比起来,海因的骑术还是明显不如。因此,莱恩斯可以在快速前进中与海因交谈,而海因却只能把主要精力放在跨下的坐骑上。 “用整个南十字军做饵钓青龙骑士团,如今可好,作为鱼饵的我们反而快要被吃掉啦!”莱恩斯犹在喋喋不休,海因笑了笑,回答道:“确实冒了点儿险,不过若是我们不冒这险,青龙骑士是决不会上钩的。” “那么现在谁来做渔夫呢?” “很快你就知道了。”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海因依然保守着自己的秘密,莱恩斯也不得不对他的谨慎感到佩服。没过多久,海因突然忧心忡忡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说起来,莱恩斯,我把主力部队带到这儿原本是打算让青龙骑士团的斥侯兵发现我们而引来青龙骑士雷昂,顺便也在索菲亚的诸侯这里补充一些粮食辎重。但是没想到居然先被此地的诸侯出卖了。” “幸好你也有所防备,让欧内斯特老师陪着我一同去了。” “啊,老将军的谨慎确实帮了大忙,我原本认为那位夏克尔伯爵就算不敢立即反正,也会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不加入任何一方呢,所以才放心地让你只带一个小队前往——没想到那位伯爵居然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帝国一方。” “那是因为我们南十字军和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名气合起来都及不上青龙骑士团哪!”莱恩斯有些沮丧地回答,不过随即又高兴起来。 “说不定也正是因为这样,青龙骑士才轻易上钩的。”海因点点头,但脸上神情却依旧忧心。 “佩德罗自治领乃是帝国势力圈中距离圣佛朗西斯城最远的一处诸侯领地,就连这里的领主都对青龙骑士雷昂如此死心塌地,其他就近的领地就更不用说了。今后,我们复国的任务还是很繁重哪!” “任务确实很繁重,不过两位还是先解决了眼下的问题再说吧——青龙骑士团已经追上来了。”一直策马走在莱恩斯身边,并未参加他们的谈话,一直注意着帝国军动向的老将军欧内斯特在这时候开口了。他的提醒很及时——青龙骑士团的骑兵队已经出现在南十字军的视野范围之内。南十字军的队列中兵种很杂,步兵、骑兵和枪兵都有。这就大大影响了他们的行动速度。而雷昂此次出击本就是以骑兵为主,十三个中队里有十一个骑兵中队,而剩下的两个步兵队——奇切斯特的枪兵队留守皮特罗斯要塞,另一支剑士中队负责运输辎重,因此现在雷昂麾下的全都是高速的骑兵了,移动力远比步骑兵混杂的南十字军强得多。而且青龙骑士团的士兵素质又高,行动整齐、队列严整,相互之间丝毫没有妨碍拦阻的麻烦,在雷昂的率领之下,青龙骑士团正在以超常的突击速度向南十字军追击而来。 “来得好快!” 站在高坡上观察敌军动向的艾尔夫、贝利克安等实战将官们都禁不住发出惊呼。他们与帝国的军团交手也不是一两次了,但如此整齐迅速的进军以前却从未见到过,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们也许根本就不会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完美的进军。 青龙骑士团的骑兵们以整齐的队列和相同的速度前进,既没有一名士兵掉队,也没有一名士兵超前,整支部队就如同一条在地上流动的青色水银一般——经过的地方干干净净。队伍的密度和顺序丝毫不因速度的提高而稍有紊乱。而一般的军团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准会在漫天的尘土后方拖拖拉拉地丢下一大串掉队者。 雷昂并没有单纯的衔尾紧追,在确认了前方的敌军之后,他立刻把部队分成了两部分。主要的一队依然保持了直线追击的态势,而规模较小的另外一队却从主队中分出——规模越小,行动越灵活。那一个分队就以更高的速度绕一个弧形企图从前方包抄南十字军。整个分兵动作都是在高速行军中完成,两支部队如同双头蛇一般骤然分开,整个动作流畅无比,丝毫都没有影响整体行动的速度。 “真是完美之极的统御能力!恐怕就连当年的梅菲斯也无法做到这一步。”就连率军经验丰富无比的老将军欧内斯特在回头看到青龙骑士团的动作之后也禁不住喃喃自语。海因也看到了这个动作,不过他的反应与欧内斯特略有不同。 “我们有大麻烦了……”幸好海因的自言自语只有身旁莱恩斯一个人听见,不过,现在的莱恩斯已经无暇去和海因斗嘴了——他也在忙着策马奔跑呢。好不容易,在停下来等待后面步兵的空当,莱恩斯喘了一口气。 “海因,这可是你惹出来的麻烦!” “我知道,我会设法弥补的。”海因看着后面乱糟糟的景象,无奈地叹了口气——南十字军的行军可远远及不上青龙骑士团那么赏心悦目,现在的高速行动更使得队列一片混乱,步兵和骑兵已经完全脱节,行动速度慢的部队更是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没办法,不能丢下那些步兵。”海因回头看了看莱恩斯:“喂,军团长大人,现在是你展示魄力的时候了——你的骑兵队要担任断后的任务。” “当然,我身为军团长,这是基本的职责!”莱恩斯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我恐怕挡不了他们多久。” “只要一会儿就行,你看到前面那片树林了么,让步兵逃到树林中,敌军的骑兵就不会轻易追进去的。” 骑兵的移动速度虽然快,却无法在树林中高度奔跑,而且树林中地形复杂,骑兵很容易被步兵伏击,所以“逢林莫入”乃是大陆上所有骑兵部队的基本准则。海因利用这一点确实可以获得一点喘息的时间。 “就这么办,你带着步兵往树林里跑,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说着,莱恩斯就要纵马前行。不过他的缰绳突然被另一只更有力的手握住了——是老将军欧内斯特。 “傻小子,你以为青龙骑士团会这么容易就被挡住么!” 欧内斯特将莱恩斯拉到自己身边,同时招呼着南十字军中另一位骑兵将官:“贝利克安,过来,我们三支中队一起行动——只有这样才能把青龙骑士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现在他们分出来的那支部队兵力偏少,我们主动攻击他们,迫使青龙骑士的本队转移方向!” “遵命,老将军!”贝利克安高声应答,并迅速将他的部下聚拢起来。然后,在老将欧内斯特的带领下,南十字军仅有的三个骑兵中队以被逼到绝境的初生牛犊冲击猛虎一般的勇气向着青龙骑士团主动发起了攻击。 “好,确实勇气可嘉!” 在青龙骑士团的主队里,率军冲在最前面的雷昂一眼就看到了南十字军三支骑兵部队的勇猛,也出言夸赞对手的无畏。不过,在青龙骑士团的将官们看来,这种行为与自杀无异。 “简直是找死,一旦交手他们就会被我们的先头部队缠住,而只要我们这里的大军再围上去,他们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中队长威克莱斯大声地嘲笑着对手的愚蠢,然后就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围上去,大人!把他们全部歼灭!”雷昂微微一笑,他的看法可要比威克莱斯高明多了:“一旦我军主力围上,那三支骑兵队固然不可能幸免,但南十字军的其余步兵就会逃脱到树林里去了——看来敌军的骑兵正是打算牺牲自己来挽救他们的步兵同僚呢。” “那么我们就不用理睬他们,继续追击敌军的本队。”中队长波塞尔立刻建议,但雷昂还是摇了摇头:“不,分队那边洛格斯特的麾下都是轻装斥侯部队,虽然速度快却缺乏重装甲保护,恐怕很难挡住南十字军三支骑兵部队的冲击。而且……” 雷昂看向南十字军的眼光中带了一点尊敬的神色:“听闻‘南方剑圣’欧内斯特老将军和他们的军团长莱恩斯都是统率骑兵,既然南十字军中的高级将官都不惜以自己的安危向我要求他们部下的安全,我也应该给予相当的回应才是。” 说完,雷昂向着那三支南十字军骑兵队所在位置挥了挥手,青龙骑士团的主力部队立刻转向,以高速向已经同敌军战成一团的己方分队驰奔过去。 对于青龙骑士团的分队长洛格斯特来说,南十字军的突然逆袭并未使他惊慌失措——洛格斯特身经百战,敌人在被逼无奈下疯狂反扑的局面他早已经历过多次,而这一次他们的战术也正是希望敌人如此——只要他能够拖住敌军片刻,雷昂亲自率领的本队就能赶到,那时候就是这些不自量力的反攻者的末日到了。就在南十字军的骑兵部队突然向他扑来的几乎同时,洛格斯特的眼角余光也注意到了雷昂那边的主队改变了方向,向着他这边迅速地包抄过来,洛格斯特的嘴唇边显出一丝微笑——他们已经胜券在握了。不过在雷昂的主队到达之前,他必须能够拖住眼前的敌军才是。青龙骑士团中的将官没有一个是弱者,洛格斯特自然也不例外。不过这一次,他所面对的对手可不是普通人。 “南方剑圣!” 看到了那三支骑兵队中领头的老将,洛格斯特心中暗自吃惊——帝国的将军们早就听说了这个复出的名将,而且他们通常认为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和主教海因才是南十字军真正的领导者,那个什么“莱恩斯子爵”不过是用来做招牌的傀儡而已。南十字军在短短数年内从一支临时拼凑的商人武装跃进了大陆军团排行榜的前十位,而欧内斯特本人也重新回到了大陆武士排名中并且占据了第四的位置,这一切都让帝国将官们对于这个当年与他们卡奥斯第一名将梅菲斯齐名的老将充满了敬畏之意。 当然,在青龙骑士团将官的字典中是没有“害怕”这个词的。尽管心中多多少少有些紧张;尽管部下都是轻装的斥侯兵,洛格斯特还是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顷刻之间,两军的骑士就绞杀在一起了。 这是南十字军第一次同大陆上排名第一的青龙骑士团正面交手,他们立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实力上的差距——青龙骑士团的将兵无论是个人的剑技,还是整体的策应与配合能力都要比南十字军的骑兵强得多,尽管南十字军占据兵力和重装备的双重优势,但是面对着青龙骑士团骑兵的攻击,他们依然只有被动防御的份儿。一对一的格斗南十字军士兵必败无疑,就是数名南十字军的骑兵联手攻击一名帝国骑兵也往往不能得手;而志在拖延的帝国骑兵却时不时地将一些过于急躁而露出破绽的南十字军将士砍下马来;最可怕的是:青龙骑士团的将士并不单纯与南十字军较量剑技,他们往往用三四名剑士抵挡住南十字军十余名骑兵的围攻,而腾出来的人手就去围攻一名落单的南十字军士兵,在数量和技能的绝对优势下,那个倒霉的落单士兵很快就玩完儿了,然后他们再去围攻另一个……在这种绝妙的战术配合下,南十字军的骑兵队在战斗刚刚开始没多久就丧失了近四成的兵力,而洛格斯特的部下却仅仅伤亡不到一成而已!面对如此不利的战况,负责指挥的贝利克安只得下令部队组成防御性的圈阵,相互之间密集保护,以避免再被青龙骑士团的士兵抓到空子。 “见鬼了,到底是谁在进攻谁啊!” 就连号称在格斗场上击败过猛将费尔特斯亚的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本人,在遇到数名帝国骑兵的围攻之后也被逼的手忙脚乱。看到麾下骑兵们拙劣的表现,更是让莱恩斯满心不悦。环顾整个战场,在与帝国将兵较量中惟一占据到优势的,恐怕只有老将欧内斯特一人而已。 虽然整体表现不佳,但老将军欧内斯特还是以他的实力向帝国军证明了“南方剑圣”的赫赫威名。与他交手的帝国军人极少有人能抵挡住两三招以上的,不过欧内斯特剑术虽佳,却并没有那种战场上你死我活的凌厉杀气——大部分败退下来的帝国军人只是带伤败退,却很少有当场毙命的。 虽然以近乎于悠闲的态度向着帝国军的防御中心挺进,欧内斯特的脸上却带着怀念与怜悯的神色。 “唉,这么多年了,帝国军人的剑技训练标准倒还没什么大的改动,不过应用和战术却比当年灵活了许多——不愧是青龙骑士的麾下。” “欧内斯特将军也果然无愧于‘南方剑圣’的称号,我帝国的精锐剑士居然无一人能够挡得住阁下三招的。” 眼看着部下们一个个败北下来,洛格斯特带着满腔的愤懑之气亲自对上了欧内斯特。虽说他也知道仅凭自己一个中队是不足以抵挡住南方剑圣的,但帝国武将的自尊心不容许他和他的部下后退一步。 相对于洛格斯特的愤怒,欧内斯特却显得十分平和:“不服气么,其实也没什么。昔日我与梅菲斯经常在一起讨论剑术和格斗技艺,帝国军的标准训练枪技是出自梅菲斯之手,剑技好像是安特亚斯老将军所制定的,不过当年我也曾有幸领略过。所以今天,你的部下们所施展的技艺对于我来说都是很熟悉的东西,奈何不了我也是正常的。” “是么?在下施展的亦是帝国军标准剑术,那么就请老将军指点一二吧!”说完,洛格斯特就抢先扑了上去。欧内斯特微微一笑,亦举剑迎上。 洛格斯特说的并没有错,他施展的确实也是帝国军的标准剑术。不过,洛格斯特乃是从普通士兵一级级升上来的军官,他所经历的实战经验远比一般的士兵多得多。因此,他所施展的剑术也是经过多少次生死关头锤炼过的,其灵活性和实用性早就超过了帝军标准剑术的范围。欧内斯特脸上的微笑很快消失,转变为惊异和赞赏的神色。 “嗯,真是不错——梅菲斯和安特亚斯都是贵族出身的将官,他们的技艺中难免会有一些过于注重美观和姿态而忽视了实用性的招式,不过,你好像已经完全放弃了这些招法。” “虽然是敌人,但是能得到南方剑圣的赞誉,也是我们剑士一生中难得的荣耀了。” 即使是在言辞上也不肯服输的洛格斯特高声回应着,打起精神继续进攻,欧内斯特一时间似乎被他压制住了,连连后退。目睹此情此景,附近的帝国将兵都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声。 洛格斯特此刻完全沉浸在了“逼退南方剑圣”的昂扬感中,他继续进攻,不过,随着老将一步步的后退,洛格斯特感到自己剑上的压力也渐渐增加了。通常和老将交手年轻人总会占到体力上的优势,时间打得越长这种优势就越明显,然而洛格斯特现在却完全体会不到这一点,他越是逼的紧,对手剑上的反击力量也会随之增加。别人看来是老将军欧内斯特被他逼的一步步后退,而洛格斯特自己却是越来越紧张。 “该死的,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啊,真是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个老头子……难道说他并未出尽全力而只是在耍我?” 一念及此,洛格斯特心中顿时有了被人耍弄的耻辱感。他大吼一声,拼尽全力冲上,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洛格斯特的眼前一花,对手的身影不见了! “什么!” 没等洛格斯特反应过来,他的背后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同时听到身后的部下们发出了一阵惊呼声。身经百战的洛格斯特就算不用眼睛看也能知道——自己的背心要害被对手制住了。没等洛格斯特从愤怒和沮丧的情绪中回复过来,他就听到了老将军和缓地劝慰声:“很不错了,年轻人。就算是当年的梅菲斯,初次遇到这一招‘幻影旋斩’时也躲不开呢。” “……这就是那招‘幻影旋斩’么?”洛格斯特一时间呆住了,不知是该为自己有幸见识到南方剑圣的成名绝技感到庆幸呢,还是该为自己的败北感到羞耻。不过,没等洛格斯特从矛盾的心情中反应过来,欧内斯特已经收剑回头,扬长而去了。而这时候洛格斯特才更为沮丧地发现:南十字军的兵力亦在他专心与欧内斯特较量的时候完成了收缩和后退的部署,此时随着欧内斯特的退走,南十字军所有的骑兵部队也飞速地撤离了。而在另一个方向,青龙骑士雷昂的主队已经快要赶到了,前后只差一点点,青龙骑士团就能把这三支骑兵队包围歼灭了。 “被耍了,彻底的被耍了——无论是在格斗战上还是在战术指挥上,我都远远及不上那个老头儿。”洛格斯特仰天长叹。这时候旁边有部下在问:“大人,我们要继续追击他们么?” 洛格斯特无奈地摇头,语气低沉地说道:“既然蒙南方剑圣饶了我一命,你们说我还有脸再追上去么?全军集合,雷昂大人马上要过来了,我会亲自向他请罪的。” 片刻之后,洛格斯特跪在雷昂的马前述说着自己的败北,并请求惩罚。不过,青龙骑士并不是一个一味严厉的人,在听完洛格斯特的述说之后,他点了点头:“这也不能怪你,洛格斯特。‘南方剑圣’欧内斯特乃是大陆闻名的良将,他的战术才能和格斗技艺都不是你这个青龙骑士团的普通中队长就能胜过的。他用可能打败他的巨大荣誉感来引诱你上钩,就算是我也未必能抵御住这诱惑,所以你的失策也并不为过。” “洛格斯特将军确实远非南方剑圣的对手,不过,在我们差一点点就能捕捉到他们的情况下居然仍被敌军从容逸走,洛格斯特将军也未免太无能了吧!”中队长威克莱斯怒气冲冲地说道。他原本是冲在本队的最前方,原以为可以立下最大的功绩,可如今却落空了。 雷昂依旧摇了摇头:“贪心的并非是洛格斯特将军一人哪——我们如果不改变方向,也可以捕捉到敌人的部分步兵,不过,为了能够擒获敌军的军团长级指挥官,我们放弃了那些快要到手的猎物而追过来,以至于对方的步兵逃进了树林里,这也是我们自己的贪心所造成的。” “看来对方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指挥官的部队吸引我军注意力,以便于他们的本队逃跑——这多半又是那个军师海因的鬼主意。只可惜我方用来拖延对手的部队偏弱了一点,让他的诡计得逞了。”另一名中队长波赛尔很不服气地说道。一开始他曾经自荐担任分队指挥官,不过雷昂考虑到斥侯部队的机动力最高而选择了洛格斯特,所以现在波赛尔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自得感。 “也许是这样,但是他们既然被迫冒这么大的风险,想来他们的局面也很狼狈吧。我们继续分兵行动,波赛尔,这一次就由你指挥分队,再让威克莱斯协助你,我们把那片树林前后包围起来再慢慢搜索。” “遵命,大人。”得到了任命的波赛尔兴高采烈地离去,雷昂回头看了看垂头丧气的洛格斯特,突然笑了笑。 “你也不必沮丧,能够见识到南方剑圣的那招‘幻影旋斩’,就连我都很羡慕你呢。” “嘿,原来欧内斯特老师还有这一招绝技,居然没有教给我。想不到老师也会藏私啊。” 在树林的另一边,好不容易跑到了安全地方的莱恩斯正缠着老将军要学习这一招“幻影旋斩”,而老将在推托了一阵之后,终于抵挡不住莱恩斯的死缠硬磨而告诉了他诀窍—— “其实这一招所谓绝技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关键在于利用对手的心理习惯。” “心理习惯?” “正是,大部分人在和别人交手的时候,力量可能有所保留,但行动的速度却往往都是竭尽全力的。也就是说,如果你的对手和你交手时有意保存实力,他很有可能只用一半的气力,但他在攻击、闪避、回转和跳跃时的速度却是尽了全力,因而也就是一成不变的。不过,我这一招‘幻影旋斩’的原理却恰恰与之相反——在一开始的格斗中,我故意放慢了速度。” “放慢速度么?” “是的,高明的武将在格斗时都会互相调整,适应对方的速度和力量,从而使自己的状态达到最佳。而我就往往在他们自认为已经适应了我的速度时,我再突然加速,那些对手在霎那间往往就会感到无所适从而方寸大乱,这就是这招‘幻影旋斩’的奥妙之所在。” “原来只是骗术啊。”莱恩斯恍然大悟地说道,欧内斯特淡淡一笑:“是啊,其实天下绝大多数技艺的诀窍都在一个‘骗’字,只要能骗住对方,就是高手了。其实当年卡奥斯第一枪法名家梅菲斯的武艺中十招中倒有九招是在欺骗对手,所以他的枪法被人们称为‘幻枪术’,我的这一招‘幻影旋斩’还是根据他的招法原理所创出的。” “原来如此,又学会一招,呵。”莱恩斯兴奋地笑着,突然叹了口气:“可惜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走得早了,不然他们也能学到这一诀窍的。” 欧内斯特摇了摇头:“不必可惜,莱恩斯。欺骗敌人说起来很简单,其实是一种很不容易把握的技能,在生死的格斗战中还要费心猜度对手的心思,了解对手的意图,这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学习的战术。费尔特斯亚性格单纯,奇立恩讲究正统,这种看起来不入流的技法并非他们适合学习的,倒是你,莱恩斯……” 老将军的脸上显出赞赏的笑容:“莱恩斯你的头脑相当灵活,反应也快。刚才我只打了一个眼色给你,你就立刻理解了我的意图并且及时指挥部队后撤,这种灵活性正适合学习欺骗战术,所以我传授给你,希望对你今后的武将生涯会有所助益。” “是,谢谢老师指点。”莱恩斯高兴地回答道。然后,他立刻又提出了一个令欧内斯特难以招架的问题—— “刚才在战斗中,老师您为什么对帝国的士兵处处手下留情而不下杀手,最后更放过了对方的中队长,现在消灭他们一支部队不是对我们大有好处么?至少,我们可以削弱他们的部分战力啊。”欧内斯特愣了一愣,过了半晌才笑着回答:“啊,你连这个都注意到了哪。其实也没什么,我这样做反而更能削减他们的战斗力。” “哦?” “莱恩斯,身为军人时间长了以后你就会了解到这一点——受伤的人要比死人更消耗部队的精力。一名士兵若是死了只需要一堆黄土,此后军饷辎重都可以省下了;而一名受伤的士兵至少需要另一个健康者来照顾,军队的粮食消耗也丝毫不会减少;而伤者的叫喊和呻吟也会搅乱军心。这样说也许有些残忍,但是在有的时候,杀伤敌人比杀死他们更容易令敌军疲惫。同样的,我放走敌方的中队长也是基于同一层考虑——当时青龙骑士团中除了他这个指挥官受制外,其他士兵都占了上风,若是我杀了他,其余士兵必定死战以为长官报仇,那我们就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但若是我放他一马,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穷追猛打,这就是所谓‘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兵法策略。” “哦,原来是很高明的兵法呢。” “是啊,莱恩斯,你已经渐渐可以理解到这些策略的高妙之处了,真让我感到高兴呢。” 一老一少说说笑笑的,他们很快就与步兵队在树林深处会合了。虽然暂时逃脱了被青龙骑士团围剿的危险,但南十字军的局面却并没有因此好转。 “很麻烦,莱恩斯大人,海因军师。他们把兵力分成了两部分,封锁了前后的道路。而且这一次青龙骑士学了乖,他用两支中队组成了分队。” 负责敌情探查的贝利克安带回了这样的情报,他的报告使得南十字军诸将官们个个眉头紧锁。过了一会儿,试图激起士气的莱恩斯尽力用满不在乎的声调做出评论—— “不就是两支中队么?我们一样可以集中优势兵力袭击他们。我们集中所有的六个中队,六对二,三倍的兵力优势总能占到便宜的。” “是么?可是先前我们以三个骑兵中队袭击对方一个中队,居然处在下风,若非欧内斯特将军冒险吸引住敌军指挥官的注意力,我军的骑兵恐怕就回不来了呢。现在就算是以六个中队围攻对方两个中队,我们就能占到优势了么?” 海因一口就否决了莱恩斯的乐观想法,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讪讪地笑了笑,说道:“原来你都看见了,当时你不是带着步兵队远远地躲到树林里去了么。” “确实挺远,不过还是能够观察到你们的情况以便于随时派出援军。”海因说话的同时脸上的忧郁之色也在不断增加,最终,他长叹了一声:“想不到青龙骑士团的实力居然如此强大,我们三个中队还斗不过它的一个中队——看来我先前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实力。” “那现在我们的局势岂不是非常危险?”莱恩斯口无遮拦地说道,也不顾这种说法有可能搅乱军心。不过现在海因也无暇再责备他,只能苦笑了一声,回应道:“确实如此。” “可是当初从新科夫诺城出发的时候,你许诺的可不是这样的局面哪!” 好不容易有机会抓住海因错失的莱恩斯立刻发动进攻,而这一次海因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算:“这一次确实有些轻敌了,我轻视了青龙骑士的智谋和实力而把南十字军贸然带入险地,不过,诸位不必担心,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 “还没到那地步么?海因你可要知道,我们的最后一点粮食辎重也在刚才的逃命战中全扔光了,我们马上就面临着饿肚子的危险!” “所以现在必须节约体力,传令下去,全军休息。” “但是青龙骑士团正在外面搜索我们哪!” “骑兵若想进入树林就必须下马,就像你们现在一样。青龙骑士是个谨慎的人,他不会轻易放弃骑兵优势而进入不熟悉的树林,所以我们还有一些时间。” “那有什么用?就算他不攻进来,只要包围这里一两天,我们就全饿死啦!” “嗯,如果他能够做到持续不断的包围,那确实可能是这个结果。”在这种情况下,海因的态度居然依旧保持了不瘟不火,话音也十分平静。不过,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反而令莱恩斯更加恼火。 “难道你准备接受这样的结果么!你也许可以,因为你是主教大人,死后可以直接去拜会米尔斯大神,可我不想!而且身为军团长,我不会让自己的部下白白送死!”莱恩斯几乎是在吼叫了,这恐怕也是他与海因相遇以来第一次向海因发脾气。 “好了莱恩斯,海因既然敢于做出这样的承诺,必定有他的把握。”这时候出言劝慰莱恩斯的,反而是老将军欧内斯特。而在莱恩斯的记忆中,老师欧内斯特以往似乎总是对海因的计划表示怀疑的,这让莱恩斯大惑不解。 “老师,您……怎么会突然那么相信起海因的承诺来了?” “因为我相信能够让海因这么自信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判断,还有另一位更优秀人物的智谋啊。” 欧内斯特看着海因,嘴角边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也露出会心的笑意:“感谢您的支持,欧内斯特将军。怪不得在这一路上,您对我提出的所有计划都没有丝毫的反对意见就不折不扣地执行了,甚至连一个疑问都没有——原来您早已猜到了。” “只是推测而已,海因你自己不也说过么——当今天下,仍然存在一个能够让你承认‘能力强过你的人’。而这个人,一生当中确实是从来没有出过岔子,所以我才会无条件地信任你啊。”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听了半天而摸不着头脑的莱恩斯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而海因与欧内斯特只是相视一笑,两人却不约而同的谁都没有回答。莱恩斯愣了愣,又提出了一点见解—— “姑且不论你们在说什么,但若是处在青龙骑士的地位,光凭我的头脑就能想出一个法子立刻把我们逼出去,而且可以立刻置我们于死地。” “哦?现在就能逼死我们的方法?” “是啊。” “是什么妙计呢?”海因带着点调侃的语气问道,然而莱恩斯接下来的回答却让他和欧内斯特两人同时大惊失色:“火攻!” “火攻么?” 不知道算不算巧合,就在莱恩斯提出这样见解的同时,同样的字眼也出自于青龙骑士雷昂之口。 “是的,大人。那些狡猾的索菲亚人既然藏身在树林里,我们就索性放火焚烧这一片树林,把他们全烧死在里面。”提出建议的乃是青龙骑士团中的一名中队长级军官,波赛尔·法尔迪拉,在先前的战斗中他未能展现出自己的指挥才能,波赛尔觉得现在正是他提出建议的大好时机。雷昂考虑了片刻,显得有些犹豫。 “这片树林十分广大,眼下又并非风干物燥的秋冬季,放火恐怕很难完全蔓延开来。” “就算不能立刻烧到他们,烟雾和火光也可以让他们感到紧张,从而把他们逼出来。而只要他们离开了树林,我们的骑兵就能够发挥作用了。” 波赛尔充满自信地说道。他对于自己的能力深具信心,因此也打算亲自来担任放火的任务。但是,上官的想法却和他不一样。青龙骑士雷昂抬头看了看那片郁郁葱葱的广袤森林,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不,没有必要。” “可是大人……”波赛尔还想争辩,但雷昂用一个不容违抗的手势阻止了他。 “波赛尔,你认为我们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么?” “当然了,大人,下官对此深信不疑。”波赛尔挺直腰杆回答,雷昂笑了笑,反问道:“既然如此,在战争结束之后这一片树林仍然将是我帝国的领土。对于自己的领地,我们又何必加以破坏呢?” “但是现在那些怯懦的敌人藏身在里面哪,大人,若不尽快解决掉他们,终究是后患。” “不错,如果没有别的办法,我当然也只能舍弃这一片森林了。不过目前,我认为还没有采取这法子的必要,南十字军已经完全丧失了补给,用不着我们追进去,他们自己就会因为饥饿而垮掉的。” “……是,大人。”既然身为主官的雷昂已经做出了决定,波赛尔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南十字军也因此而逃过了立刻覆亡的厄运。此后不久,波赛尔就为自己当时未能坚持到底而后悔不已。 第五章 被背叛的信任 包围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对南十字军来说,这却是最难熬的日子。大部分士兵为了节约体力都躺在树荫下睡觉,但必要的巡逻和警戒却是无法避免的,于是,仍然有很多士兵被迫饿着肚子来回巡逻。 “真是要命哪,到现在才发现饿肚子的滋味是最不好受的。” 那些平时食量较大的将兵,包括中队长菲里克斯和戈尔斯在内都悄悄在心中抱怨。不过,他们依然尽职地完成了巡逻工作。 “照这样再拖上个两天……不,只要一天就够了,我军的战斗力就彻底丧失了。”就连表示过对海因完全信任的老将军欧内斯特也忧心忡忡地提出了警告,但海因也只能无奈的苦笑:“很抱歉,老将军。不过现在的形势已经不是我能够把握的了——喂,莱恩斯,你现在还不休息,爬上爬下的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避免饿肚子。”没等海因发作,早就爬到了树上的莱恩斯把一个红红的野果子扔到了主教的身上。 “运气还不错,这里有几棵野果子树。虽然数量不多倒也能暂时缓解饥饿。” “小心有毒。”海因没好气的警告说,但莱恩斯却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哈,原来我们的军师大人也有不了解的事情啊。这是野李子树,圣佛朗西斯城外的树林里就有很多,我小的时候经常和阿斯尔去摘来吃的。而且你根本不用担心会中毒,我刚才已经吃了一个,要中毒也是我先倒霉。” 海因愣了愣,但还是拣起了那果子咬了一口,但立即吐了出来。 “呸,又酸又涩。” “味道是不大好,不过总比饿肚子强。”莱恩斯完全不顾军团长的体面坐在树杈上,虽然被酸的龇牙咧嘴,但他还是把野李子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先填饱肚子,待会儿若是还没有逃跑的希望就索性冲出去和青龙骑士拼一场。” “也只有这样了。”就连老将军欧内斯特、中队长艾尔夫等人也拣起了地上的野李子吃了起来。很快的,南十字军的所有士兵都纷纷吃起了野果子,在一片被酸的龇牙声中,南十字军熬过了被围困后的第一天。 不过,野果毕竟支持不了多久,第二天,南十字军又陷入了饥饿的危机。 “现在我倒很羡慕那些马儿——没有草料他们一样可以吃树皮草根,再这样下去我们说不定要和那些马儿抢树皮吃了。” 再也找不到其他东西可吃的莱恩斯也终于老实下来,躺在树根上看着那些还算有精神的坐骑,发出了牢骚的声音。 “没必要,真要到了那时候我们只能先把战马吃掉了,而且还只能生吃,火光会引来青龙骑士团。”海因随口接过了他的话茬,语气中居然还带了一点调侃的味道。这一下可把莱恩斯激怒了——饿肚子的人本来脾气就大,更何况他们现在落到这种地步多半是因为海因的缘故。 “亏你还有脸说出口!当初说‘只要到了那边就是胜利’的人不正是你吗!” “我是这么说过。而且蒙雷昂侯爵的慈悲,他没有使用火攻计,我们现在还没有彻底完蛋,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们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呢?” “他不用火攻计是因为完全没这必要。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惨象!”莱恩斯怒气冲冲地指着四周——大部分的士兵都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就连基本的巡逻队也都无精打采的,如果这时候青龙骑士团攻进来恐怕只要一个中队就能把他们全收拾了。 “情况确实不妙啊。” “你知道就好!” “不过,我们毕竟还没有完,只要有最后一线希望,我们就有机会扳回。而且,这一次的挫折也让我深切体会到了补给对于军队士气的重要性,如果我们把青龙骑士团逼到这个地步,嘿,那他们也就不是不可战胜的了。” “……哼!真是佩服你的顽强哪,海因,到这时候居然还想着要打败青龙骑士团?” “当然,这正是我这一次冒险的目的。”无视于莱恩斯的讽刺声调,海因一本正经地回答。向来伶牙俐齿的莱恩斯这一次居然说不出话来了,沉默了许久,才反驳了一句:“沙穆斯总认为海因你最可怕之处不在于你的超群智谋,而是你那只能用‘恐怖’来形容的坚韧和顽强,现在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 “嘿,多谢夸奖。” “但愿你的判断能够正确。”莱恩斯最终只得用这句气呼呼的话结束这场争执,不过,很快的,海因的高明判断力就得到了验证。 还没到正午,负责探查敌情的贝利克安就以最快的速度狂奔了回来,丝毫也不像是饿了两天的人,他的脸上还带着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有的狂喜神色。 “欧内斯特将军,军师大人,莱恩斯大人,青龙骑士团已经撤退了!” 如果说青龙骑士团的突然撤退给南十字军带来了极大的震撼,那么作为另一方的青龙骑士雷昂,他所受到的冲击也决不比南十字军小。南十字军之所以感到吃惊是因为他们发现原本应该留在那里的敌人不见了,而雷昂会感到吃惊,是因为他见到了原本决不该在这里出现的己方部队。 “柯利亚特!你怎么来了?”当青龙骑士雷昂接到报告并且亲自见到了率领部下一支骑兵中队和一支弓箭手中队前来助战的柯利亚特时,他的惊怒之色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是……是奉了您的指令啊,大人。正是您亲自下的手谕让下官前来助战哪。”柯利亚特也同样吃惊得分辩道。青龙骑士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终于发作起来。 “开什么玩笑,我什么时候下过命令要你前来助战!” “这……这难道不是您亲笔的命令么?命令上说您的部队遭遇到林斯塔和索菲亚联军主力的埋伏,双方僵持不下,要下官尽速率军协助……”说着,柯利亚特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雷昂。雷昂接过去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一遍,脸上的惊怒之色愈发浓厚了。 “这……居然真是我的字迹!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下这种命令——让你率领两支中队离开圣佛朗西斯城而只留下一个步兵队守城!这是个骗局,柯利亚特!” “这……大人,下官开始的时候也很怀疑。可是圣佛朗西斯城只用一个步兵队确实也可以守住……而且考虑到敌方军师海因主教和克瑞斯王子的狡猾以及他们的兵力优势,这封信上述说的情况也并非完全不可信……最重要的一点:命令书的字迹和印鉴都没有问题;而送信来的斥侯也是下官所认识的。” “唉!”雷昂长叹一声。“柯利亚特,你我相交十多年了,难道你还不信任我的能力么!这一次我调动了青龙骑士团的几乎全部兵力,你们都已经说我过于谨慎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吃亏!而且,就算战局真的很紧张,我又怎么会从根本重地圣佛朗西斯城抽调援军!柯利亚特,你这是中了别人的计略了——中京人管这叫什么——调虎离山!” “中计了……大人!卑职知罪了,请大人责罚。”柯利亚特跪倒在地,满脸的悲愤之色。雷昂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拿起那张命令书。 “字迹完全一样,模仿的天衣无缝,就连语法习惯都一样,如果不是我自己最清楚,说不定就连我自己都会认为这封信是出自我的手。” “最关键就在于那印鉴,字迹可以模仿,而青龙骑士团的军团长印鉴却是无法模仿的!”柯利亚特咬牙切齿地叫道,他在接到命令之后也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执行了这一条奇怪的指令,关键就在于这个印鉴——所有的军团长印鉴之中都设置了只有正副军团长才知道的秘密标记,而柯利亚特在反复验证过之后,得出结论——那印鉴是真的。但他却没有想到印鉴固然是真实的,命令却可能是假的。 雷昂在反复验证过那印鉴之后,也终于颓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印鉴是真的;签名也确实是只有我能写出的花体;命令书用的纸张也是专用的,所有的细节都没有问题。是谁这么高明,居然能伪造的如此完美……” “是……他!一定是他!克劳德主教!那个卑鄙的叛徒!” 在最初的迷惑之后,柯利亚特愤怒的大声吼叫起来。但雷昂随即用更为严厉的声调喝住了他:“不准胡说!柯利亚特。就算是克劳德主教,也从来没有机会接触到我的印鉴——这一点上我向来很注意,四年来那印鉴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身上。” “但是他却有您盖过章的文件,大人!”柯利亚特原本就是个头脑极为灵敏的将官,而且一直都对索菲亚降臣克劳德抱有戒心,在最初的迷惑之后,他很快就想到了原委。 “这么多年,您每天都要在他送上的大批文件上盖章,他完全可以把一张空白的或者是只写了很少内容的命令书夹杂在其他文件中请您签署,然后再裁去多余部分,加上这些字句,一封假命令就做出来了!” 愣了一阵,雷昂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些空白命令书应该是很久以前就做好的——因为这两年来所有的指令都是我亲自批阅,不会有这种疏漏。” “但是两年前呢!大人,难道您能够保证您这四年中一点疏漏都没有么!” 情急之下,柯利亚特忽视了下级对上官应有的礼仪,但雷昂全没在意,他犹豫了——到底和克劳德主教朝夕相处了四年,他也不能保证自己没有犯过这方面的错误。特别是在刚刚成为圣佛朗西斯城城主的时候,雷昂对于内政事物一窍不通,几乎所有的指令都出自于克劳德主教之手,而那时候他也确实有一段时间出于不耐烦而对于克劳德递上的文件没有仔细看就签发了。 “如果是那时候就准备好的,那么这个骗取空白命令书的人早就处心积虑的要欺骗我们了。” 即使是现在,雷昂依然不愿意怀疑主教克劳德。 “大人!” 柯利亚特还想劝谏,但雷昂坚决地摆手阻止了他。 “这些年来克劳德主教为我们尽心竭力,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在没有亲眼证实之前,我不会相信任何对克劳德主教的诬蔑之词!你有一点说得不错——凭圣佛朗西斯城的坚固城防,只用一个步兵中队防守确实也没有什么大危险,现在你立刻率本部赶回去,弄清楚这封假文书的来历,然后继续防守圣佛朗西斯城,这一次接到任何命令都别出城!” “大人,若真的是克劳德主教在捣鬼,下官的两个中队都被他骗出来了,难道那仅剩的一个中队能够幸免吗!”柯利亚特充满紧张感地叫道。 “我们还是应该全军立即返回,如果圣佛朗西斯城真的有了什么变故,也可以趁着索菲亚军尚未介入的时候一举夺回!仅凭下官的两个中队,恐怕难以攻下那坚固无比的城墙啊!” 雷昂考虑了片刻,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柯利亚特。全军立刻返回!” “那这里的南十字军怎么办?眼看我们就快要胜利了。”眼看大功告成的波赛尔很不识时务地问了一句,顿时招来了柯利亚特的怒骂。 “任何胜利也及不上圣佛朗西斯本城重要!丢了根本之地还奢谈什么胜利!阁下也是出身于古利斯士官学校的将官,难道不知这基本道理么!” 波赛尔无奈地点头,很不甘心地又回头看了看那片树林,终于默默地跟随大部队后撤了。 “现在留守圣佛朗西斯城的步兵中队指挥官是哈克塔尔中队长,此人曾经帮助凯勒尔男爵代理过大天使要塞的防卫官,并成功的以一个中队的兵力阻止了高兹堡索菲亚军的侵攻,并非无能之辈,所以我们不必过于紧张。” 在匆匆返回圣佛朗西斯城的路上,雷昂用这样的言辞宽慰着紧张不安的柯利亚特。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推断严重失误了——两天后,就在圣佛朗西斯城外不远的树林边,他们邂逅了正在无奈徘徊的哈克塔尔步兵中队。 “怎么回事?你怎么也出来了?”向来沉稳的雷昂竟然沉不住气惊叫起来,他回头与柯利亚特对望了一眼,两人心中都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下官也感到奇怪,前些日子接到报告,我军的粮食辎重运输队遭到袭击,对手好像又是那个什么幻影佣兵团,所以下官就率军出来探查情况,原打算出城转一圈就返回的,可谁知出来之后城门就紧闭了,无论怎么叫都不开……” “中计!”雷昂只说了这两个字就不顾一切地策马向圣佛朗西斯城狂奔而去,而哈克塔尔犹自未能醒悟,还在向柯利亚特陈述自己的疑惑。 “城里面不知道怎么了,那么高的城墙,我们也无计可施。幸好大人们及时赶回来了,否则下官还打算在这里砍伐一批木材制造器械好爬进去呢……”副官的职责正是弥补主官的疏漏,其中也包括代主官听取下属的报告,因此尽管柯利亚特也是心急如焚,他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哈克塔尔的陈述,然后做出了回答:“阁下的判断不错,立刻就地取材制造攻城器械,不过我们不是要爬进去,而是要攻进去!” “……进攻自己的主城?”哈克塔尔依然没有反应过来。这也难怪,四年来在上官雷昂的影响下,青龙骑士团的绝大多数将官早就把圣佛朗西斯城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对他们而言进入圣佛朗西斯城就等于是回家,当然没人会想到有一天他们不得不凭武力敲开那城门。 不过柯利亚特现在也没空再搭理他了,下达了立即做好攻城准备的命令之后,柯利亚特就丢下了那些目瞪口呆的中队长,和雷昂一样策马向圣佛朗西斯城跑去。 “想不到竟然会有这种事情,难道我为你们做的还不够么?” 在圣佛朗西斯城前面的空地边缘,柯利亚特终于追到了上官雷昂。而后者此时正失神地看着那雄伟无比的坚城仰天长叹。哈克塔尔的报告确实不错,圣佛朗西斯城城门紧闭,城头上也看不见一个人,然而,在那高耸的塔楼顶端,高高飘扬的旗帜却被换掉了,旗面上绣的不再是青龙骑士团的青龙标记,而是白底蓝十字的徽记——索菲亚王家的标记! “无论我怎么努力,他们的心毕竟还是向着索菲亚的。”雷昂的声音中竟然微微带着哽咽的音调,身旁的柯利亚特被深深地撼动了——相处了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青龙骑士如此的沮丧和悲哀,有一瞬间,雷昂甚至摇摇晃晃地要栽下马来了。 “大人,大人,那一定不是城内居民的愿望,只是有一小撮无耻叛徒在闹事罢了,所以城头上根本见不到一兵一卒。下官已经下令全军做好攻城准备,我大军既然回师,必然要把那些叛乱分子一举荡平!”被雷昂的事态吓慌了的柯利亚特慌忙找出理由安慰上官,雷昂点了点头,打起了一点精神。 “说得对,柯利亚特。林斯塔的索菲亚军没那么快到这儿,南十字军更是几乎被我们包围歼灭了,这必定只是小部分人在捣鬼罢了——说不定又是那个什么幻影佣兵团。城里还有我们将兵的家眷和大批文官,克劳德主教也失陷在城里了,我们必须把城夺回来,救出他们!全军,进攻!”说完,雷昂也不顾身后跟随的兵卒并不多,就纵马向着圣佛朗西斯城的城门疾驰而去。城头上依旧是毫无动静,然而,当雷昂冲到了城头上弓弩范围之内的时候,只听见一阵尖锐的号角声,城头上顷刻之间出现在无数人影,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整片城壁。 “是他们?‘劳力军团’!”随后赶上的柯利亚特禁不住惊叫失声——在城头上防守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索菲亚王城近卫军的旧部,投降后连同其他战俘被作为劳动力使用的那支“劳力军团”,柯利亚特从一开始就对保留索菲亚的武装编制持警戒心理,但这几年来一直太平无事,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想不到最后问题还是出在这些人身上。 “该死的克劳德!劳力军团是拨给克劳德管辖的。现在您总应该相信正是他发动了叛乱吧,雷昂大人!”柯利亚特怒吼着,然而,雷昂却依旧执著:“不!克劳德主教只是文官,并不具备亲自率军作战的资格!要他带着这些人劳动工作还可以,要克劳德主教直接指挥作战,他缺乏武将必备的统御力。当初我敢于把劳力军团交给他,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反叛者一定另有其人,克劳德也是受害者,而他还在城内,一定能帮我们控制局面。柯利亚特,你不要被偏见蒙蔽了双眼,冷落了人心。” “您才是被偏见蒙蔽了双眼哪!大人!”被愤怒和失望笼罩的柯利亚特终于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向着上官大声怒吼起来。 “在圣佛朗西斯城中除了克劳德还有谁能骗到您的空白命令书?除了克劳德以外还有谁能调动劳力军团?除了这个狡猾的老狐狸,又有谁能轻易将我们的留守部队骗出城去?大人,您醒一醒吧!圣佛朗西斯城已经丢了!” “呵,说的对。圣佛朗西斯城现在已经回到我们索菲亚军的手里了,你们要想夺回的话就来试试看吧,不过可要注意——我们可原本就是担任王城守卫的近卫军噢!” 似乎是为了验证柯利亚特的话语,在城头上出现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他哈大笑着,向帝国的军人们宣告了圣佛朗西斯城的易主。这个巨汉的出现同时也让所有的帝国军人大吃一惊。 “……是你?索菲亚的近卫军团长阿鲁巴?”雷昂吃惊地看着城头上那高大的身影,不能置信地说道:“你……你当年不是已经被我在索菲亚王宫中……” “呵,你以为你已经杀了我是吗?没错,那一剑是劈开了我的脑袋,给我留下了这个纪念——”阿鲁巴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众人早就注意到阿鲁巴的光头上有一条又长又大的伤疤,深紫色的疤痕甚至经过一只眼睛延伸到下颌上,可见当初这伤势的严重性。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竟然还能活下来。不过,呵,我既然活下来了,这条命就权当是捡来的,就算再丢了也不在乎了。这四年来我一直躲藏在奴隶群中,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就是为了今天——我阿鲁巴一定要和你们卡奥斯人周旋到底!”阿鲁巴不无自傲的这样宣称,然后,他举起了一只手。立即,城上的弓箭手都拉开了手中的劲弩,步兵也纷纷跑到投石器和巨弩机旁边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现在的局面可和四年前大不一样了,我阿鲁巴居然有幸能在这么高大的城壁上进行防御战,真是一辈子也没想到过的啊。青龙骑士,你若是再敢往前一步,我们亲手修筑的防御工事就会让你知道我们索菲亚人的厉害!这里是我们伟大的王都,索菲亚王国最神圣的地方,你们这些侵略者占据了四年也该够了吧,现在,滚回去!” 也许是因为被压抑得太久,以前一直寡言少语的阿鲁巴难得的说了这一长串话。不过,接下来他就不再说话了——因为只要他一说话下颌的伤疤就会隐隐作痛。阿鲁巴挥手示意城头上的士兵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发动攻击。他原本就是王城近卫军的军团长,眼前这些人也大都是他的旧部,指挥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而在城墙下,柯利亚特正竭力劝阻雷昂强攻圣佛朗西斯城的打算:“没用了,大人,正视现实吧。凭我们现在以骑兵为主的兵力,而那一头又是索菲亚的王城近卫军在守着,我们无论无何攻不下圣佛朗西斯城的!” “可是克劳德主教还在里面。”雷昂简单地回答道,然后反手从背后抽出了那口晶莹剔透的长剑——传说中的圣物、索菲亚王国的至宝——圣剑兰特贝尔克。 城头上的阿鲁巴看到那圣剑晶莹的光芒,禁不住手心发热。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头上的伤疤——当年正是雷昂手持的圣剑兰特贝尔克切断了他的战斧,劈开了他的头颅。阿鲁巴回头示意士兵做好准备,要应对青龙骑士的猛攻了。虽然知道圣佛朗西斯的城墙绝对是不可能被破坏的,但阿鲁巴还是感到一阵紧张。 雷昂将马头对准了圣佛朗西斯城的城门,看来是打算从城门强行突破了。他将手臂高高举起,然后毅然决绝地向着城门方向挥下:“有我无敌!全军将士……” “不,大人!”就在雷昂下达突击命令的一瞬间,柯利亚特扑上来狠狠的一巴掌打在雷昂的脸上。然而,他自己的面颊上已经先流下了泪水。 “别再执迷不误了,雷昂!我知道你这些年来已经把克劳德主教当作自己的老师来崇拜;把圣佛朗西斯城当成了自己的家,可是,难道我就不想攻进城去吗?我的妻子,孩子,都在城里啊!他们的生死,难道我会不关心吗!可是……”柯利亚特指着那足有一百尺高的瓮城城门,脸上更是满面的泪光。 “我们根本攻不进去的!纵然有圣剑兰特贝尔克,强要攻击这种城堡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克劳德主教为什么明知我们青龙骑士团的战斗力为全大陆之冠却还费尽心思的扩建城墙,更尽心竭力地修造了那一座恐怖森严的‘瓮城’?他的目地正是要对付你啊!克劳德扩建圣佛朗西斯城的目的,正是要防御我们青龙骑士团哪!” 雷昂如遭雷噬一般呆住了,手中的长剑铿然落地,过了片刻,雷昂弯腰又将圣剑捡了起来,决绝地向圣佛朗西斯城的城门走去。 “不管你们怎么说,在没有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亲身证实以前,我决不会放弃援救克劳德主教!” “雷昂!”柯利亚特跪倒在地上纵声大叫:“他不会露面的,这老家伙什么都考虑到了;什么都利用了,甚至连你对他的信赖也被利用了!只要他不露面你就会不顾自己死活的往前冲,这样他就可以除掉你了,这正是他的目地之所在啊!” 雷昂的脚步顿了顿,但立即又继续向前走去。城墙上射下了一阵箭雨,都被雷昂随手拨开了。但是紧接着,大批的石块伴随着投石器发射的嗡嗡声飞了下来,雷昂举剑挡格,圣剑兰特贝尔克果然锋锐无比,轻易的把那些大石块都劈开了。不过,依然有一些小石头砸在了青龙骑士的身上。然后又是一轮石头和羽箭的双重攻势,这一次终于有一支箭插进了青龙骑士的肩头。雷昂停下脚步,拔出那支箭扔在地上,又继续前进。脚步依旧坚实无比,姿态也没有丝毫的散乱,但是,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滴滴殷红的血迹。 “雷昂大人……”柯利亚特绝望地呜咽着,他站起来,回头向着青龙骑士团的将兵们举起了一只手:“不能让军团长一个人死!全军,前进!” “有敌无我!” 纵然知道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青龙骑士团的将兵们还是以极为整齐的方阵发动了攻击。然而令他们再一次大吃一惊的是——当他们进入到城墙上攻击武器的射程内时,城上的攻击却停止了。 城墙上缓缓地出现了一个人影,黑色的主教法袍,苍老的面额,瘦弱的身躯,但是与青龙骑士记忆中大不同的是,主教克劳德身上完全没有了这几年来表现出的衰弱,他站在城墙上如同磐石一般稳定。 “克劳德主教……”雷昂模糊的双眼亲眼看到了阿鲁巴正在向克劳德恭敬地施礼,他终于得到了证实。 “为什么……”雷昂的声音反而如同风中残烛一般衰弱,根本就传不到城墙上。然而,不知是否存在感应之说,克劳德对他的问题做出了回应—— “真是可惜……雷昂……如果我们能够出生在国境线的同一边就好了。” 雷昂不再说什么,只是久久地凝视着城上。过了良久,他突然低头,吐出了一口鲜血后缓缓回身,跳上战马,默默地离去了。身后的柯利亚特慌忙指令部队跟随,青龙骑士团的大军匆匆撤退了。城墙上,主教克劳德看着青龙骑士团渐渐消失在北方的地平线上。他低下头,一滴清澈的水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痛苦也是一个孩子成长的必须经历,就算最信任的人也可能背叛,经历过这一次的挫折之后,你应该算是真正成熟起来了吧……” 第六章 青龙骑士挫败 沮丧、失望、惊恐、担忧,以前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败北感如今笼罩了整个青龙骑士团。从圣佛朗西斯城下撤退已经有整整三天了,青龙骑士团的将兵甚至连要到哪儿去都不知道。只是出于一种本能,他们跟着长官向北方进发——家乡卡奥斯的方向。 青龙骑士团十六个中队,驻防皮特罗斯要塞的奇切斯特枪兵队尚未与大部队会合,负责运输粮食辎重的一个中队也不知去向。而他们又丧失了重地圣佛朗西斯城,也就同时丧失了粮食辎重的补给。这些天来青龙骑士团都是依靠沿途的居民自发提供的一些粮食才得以坚持下来——说来有些可笑,尽管被称作索菲亚的子民,但先前当南十字军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人主动提供粮食,而现在这里的居民们对于青龙骑士团却是倾其所有的供应,这也算是雷昂这些年来的怀柔政策带来的小小补偿吧。不过,仅仅有粮食是不够的,青龙骑士团仍旧缺乏必备的辎重物资,士兵们甚至连扎营的帐篷都没有,每天晚上只能露宿在野地里,再加上沉重的心理负担,两天一过,士兵们的疲劳得不到恢复,青龙骑士团向来引以为自豪的整齐军容都很难保持了。 不过,最让柯利亚特担忧的还不是他们的补给和疲劳问题,而是他们的核心——军团长青龙骑士雷昂的精神状态。这些天来雷昂的情绪始终消沉,从前那个无比自信和乐观的青龙骑士突然消失了,现在骑在马上的似乎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这种情形着实让柯利亚特感到忧心,他也试图劝解,但毫无作用,雷昂对他的反应最多只是点点头,除此之外雷昂这几天没有说过一句话。而且柯利亚特自己也不是一个能够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尽管在众人面前丝毫不敢表露,但每当柯利亚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的眼前总会浮现出一个怀抱婴儿坐在花园中的恬静身影,不知妻儿生死的极度焦躁好几次几乎把他逼疯了。 “这样下去,青龙骑士团用不了多久就会垮了……难道真的像那些老前辈所说的那样:一支从来不失败的军团一旦失败了就很难翻身。” 现在柯利亚特常常会有这种恐怖的预感,但是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青龙骑士团恢复过来。他只能祈祷现在这段时期千万别遇到敌人。然而,这段时间里命运似乎总在和他们作对,就在离开圣佛朗西斯城的第三天,青龙骑士团就遭遇了强敌的埋伏。对手正是已经和他们周旋许久的南十字军。 “看来青龙骑士团已经不行了。” 在排列出整齐的阵形将对手完全包围之后,莱恩斯看着对面那支精疲力竭的队伍不无得意地夸耀着,似乎忘了仅仅几天前他们也是这么一副狼狈样。不过,现在他们可是完全的恢复过来了——青龙骑士团的大军一撤退,南十字军立刻名正言顺地讨伐了佩德罗自治领,从那里获得了足够的补给物资。然后就按照海因的布置赶到这里来埋伏,在等待的这几天里他们也得以结结实实地休整了几天,现在的南十字军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正处在最佳状态。 “真是奇怪,青龙骑士为什么要突然放弃圣佛朗西斯城北撤?而且还变得如此狼狈?” 莱恩斯对于圣佛朗西斯城下所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是莫名其妙,甚至不知道索菲亚的王都已经换了主人。不过南十字军的上上下下也早就习惯了海因的神机妙算,因此他们还是听从吩咐到这里来埋伏。 “这是一举歼灭青龙骑士团的大好机会,就算不能全歼,打败他们也能让我们扬名于全大陆。”海因这样自信地宣传,再加上现在又亲眼看到了对方的落魄模样,南十字军的上上下下个个自信满满,准备好好地打一场大战。 南十字军这边精神饱满,而青龙骑士团的将兵们多多少少就有些紧张和焦躁的情绪了。在青龙骑士团的词典中原本是根本不存在厌战这个词的,以往无论遇到多么强大的对手,他们总能够鼓起最高的斗志投入战斗。这都是因为他们有一位英勇绝伦的军团长——所向无敌的青龙骑士雷昂。然而现在,最大的麻烦也正是在他们的军团长身上。 雷昂依旧是沉寂无声,反应也慢了许多,以至于柯利亚特不得不以副官的职责提醒雷昂敌军的出现—— “我们被包围了,大人。”柯利亚特有些惭愧地说。本来向周围派出斥侯以防止落入敌军包围圈乃是他这个副军团长的基本职责,只是由于这几天柯利亚特忙于处理整体的军务,在这一方面就难免放松了一点——他们现在是在返回帝国的路上。按常理来说,离帝国本土越近他们遭受攻击的可能性就越小,而且以前军团的事务几乎都是雷昂亲自处理的,如今突然要柯利亚特承担起一切,也就难免有所疏漏了。 当然,现在的青龙骑士是决不会责罚他的。雷昂听了柯利亚特的报告,依旧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倒也没什么变化。柯利亚特心中暗暗嘀咕——被敌军包围而不动声色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按照雷昂眼下的情况来看,谁又能保证他不是因为丧失了反应能力才会如此“镇定”呢。当然了,以青龙骑士团的实力,遭遇这样数量的敌人本来是没什么可担忧的,不过眼下恰巧是在青龙骑士团最衰弱的时候,柯利亚特心中实在是有几分担心。 “被包围了?” 过了片刻,雷昂终于说出了自圣佛朗西斯城下撤退以来的第一句话,柯利亚特心中狂跳了一阵,赶紧回答:“是的,大人。我们被南十字军包围了,而且敌军的数量似乎有所增加。” 柯利亚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前方的敌军阵营。他的判断很准确——在他们的前方,南十字军的七个陆战中队整整齐齐地列成了阵形;而在他们的侧后方,另有一支规模略小的部队堵死了他们的退路,为首的两个人——应该说是一个半,因为其中一个长着满身的金黄色毛发,有着一双长长的尖耳朵——正是兽人邦迪斯! 海因吸取了上一次遭遇战的教训,纵使现在青龙骑士团处在最为虚弱的时期,他依旧增加了己方的兵力,雇请了老朋友独角兽佣兵团的萨罗斯团长及他的副手邦迪斯前来相助。这样他们双方的兵力差距就缩小了,再加上目前局势是他们以步兵在林间道中伏击青龙骑士团的骑兵,骑兵无法发挥其高机动力优势,两相权衡,海因还是有把握获胜的。 “局势不利。”在亲自观察了局势之后,雷昂做出了这样的评价——他的想法与海因类似——青龙骑士团以骑兵为主,眼下在行军状态中骤然遭至包围,而且是在林间道路上,索菲亚的步兵和枪兵可以随时自树林中杀出攻击,而青龙骑士团的骑兵却不能随意进入树林——骑兵在树林中与步兵对战很吃亏。这样一来青龙骑士团的纵向队列到处都可能成为敌军的攻击点,而青龙骑士团的攻击方向只有前后两点,兵力彼此挤压不易展开,而在这两处,索菲亚军预先安排下的全都是最强的重铠枪兵部队,密密层层地堵死了道路。所以虽然眼下青龙骑士团的兵力仍然略占优势,但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们的兵力优势却全然无法发挥。 “不愧是闻名天下的海因主教,阁下在最合适的地点,最合适的时机安排好了这一场最合适的伏击。”雷昂终于纵马走出阵前,看着对面阵营中那一个身穿黑色主教长袍的年轻人淡淡开口。不过,虽然他已经承认己方处在了极端不利的地位,可在他身后的柯利亚特、波赛尔、洛格斯特等将官无不感到一阵狂喜。原因很简单——青龙骑士的声调又恢复了平静,恢复到了往日的镇定自信,甚至更有过之——带了一点冷酷的味道。 “好极了,只要大人恢复了镇定,就算比这困难十倍的埋伏也拦不住我们。”柯利亚特心中这样欣慰地想道,而且他发现身畔的很多将兵都把这种想法写在了脸上。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阁下应该打一场偷袭战,以突袭阻断我们的阵形才是上策,为何要这样大张旗鼓的布阵相迎,让我们有了防备?” 很奇怪的,雷昂竟然有兴继续与对方交谈,只不过语气冷冰冰的。海因淡淡一笑,回答道:“偷袭的主要作用在于使敌军混乱,对于一般军团也许还会有用,但是对于名闻天下的青龙骑士团么……嘿,恐怕用处不大。而且雷昂将军这些年来治理圣佛朗西斯城的辛劳与功绩有目共睹,虽然我们彼此是敌对,却总也对将军阁下抱了一份敬意,所以还是以堂堂正正的方式邀战为好。” 雷昂哼了一声,亦是淡淡地回应道:“恐怕并非如此吧——我军虽然疲惫,但并未经过大战,兵力与实战能力尚保存完好,就算你们调集了这些兵力,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而我军的所谓弱点主要是在精神上,阁下故意在我们面前排兵布阵,气势迫人,目地还是在搅乱我军的军心,使我们不战而自乱。” 海因的脸色微微一红,显然是为自己的图谋被看破而感到羞愧。不过,随后他就坦然的一笑,承认了自己的失算。 “雷昂将军果然精明,既然被你识破,那么我也不必再客气了。”说完,海因不慌不忙地举起了一只手,下达了攻击命令。排列在第一阵的戈尔斯枪兵队立即举起了手中的长枪,长达三十尺的刺马枪组成了一个坚实无比的方阵,以无懈可击的态势向着青龙骑士团的队列压迫过来。他们的位置恰好将整条道路封死,青龙骑士团的士兵们如果不想被这些长枪捅穿就只有分散进两边树林中或是后退,树林中当然是早就埋伏好了南十字军的精锐步兵;而在后面的道路上,红发佣兵团长萨罗斯亲自率领着更多的枪兵部队把道路死死堵住了,青龙骑士团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妙的样子。 然而,纵使面对这样的不利态势,雷昂的脸色反而越发镇定,他冷冷一笑,回头对柯利亚特笑道:“我们与索菲亚人,毕竟是不共戴天的仇敌,看来我们之间也只能用铁和血来交流了。柯利亚特,我来负责他们的枪兵前锋;派哈克塔尔的步兵去防御后面;你小心防护侧翼,那个海因主教狡猾之极,不要给他自树林中偷袭我们的机会。” “大人,您肩膀上的箭伤还未痊愈,还是让下官来冲击他们……” “不用。”雷昂嘴角边又浮现出一丝冷笑,伸手拍了拍柯利亚特的肩头。 “这些年来我一直试图向索菲亚人展现我们和善亲切的一面,但是现在看起来也只能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勇猛善战了——你就看着吧,柯利亚特,对付这种程度的攻击,我连圣剑兰特贝尔克都可以不用的。”说完,雷昂就纵马冲出,率领着本队的骑士们向着南十字军的枪兵方阵疾驰而去。 “这……这怎么可能!”南十字军的阵营中,主教海因看着那个在枪兵队中所向披靡的青色人影,禁不住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声。枪兵是专门克制骑兵的,这是整个大陆上都公认的法则,然而在青龙骑士的面前,这一条法则完全无效!只见那青色的一人一骑在阵中来回穿梭,所到之处南十字军的兵卒们都如同被利刃切开的豆腐一般齐齐分开,倒不是说那些士兵不尽心阻挡,而是在青龙骑士的面前,他们根本就没有发挥的余地。青龙骑士的高超剑技在这时候方才完全展现出来,展现在索菲亚军面前的已经不是单纯的一个人和一匹马,而是一个不可阻挡的青色剑圈!刺向他的长枪被轻轻一拨就轻易弹开了,而持枪者的手往往被震的满手流血,再也握不住枪杆。重铠枪兵的铠甲虽然厚重,但雷昂的剑总能找到空隙插入,而且全都是一剑毙命。所以虽然海因极为巧妙的指挥部下阻拦住了雷昂麾下的骑兵进一步攻入,但对于青龙骑士本人,海因的指挥却毫无作用——无论他派多少士兵上前阻挡,都会被雷昂突破。而此时雷昂手中所持的还并非是那口锋锐无比的圣剑兰特贝尔克,还仅仅是他用惯了的银剑!而最令海因胆战心惊的是——他现在所对付的仅仅是青龙骑士一个人,青龙骑士团的绝大多数士兵,甚至包括刚开始时跟随雷昂冲锋的雷昂直属中队骑兵,全都退在了一边静静观看这场数量悬殊,但强弱却完全相反的战斗。 “世间怎会有如此可怕的剑术!”海因在极端的惊异之下,只得一次又一次地派出援军,贝利克安的骑兵中队被派上去了;菲里克斯的斧步兵被派上去了;最后甚至连用作总预备队的莱恩斯直属骑兵队也被派了上去,然而这一切毫无用处,派上去的士兵在青龙骑士的面前宛如婴儿一般无力,就连各中队的中队长也都在一招之内败下阵来,而且个个带伤——只除了莱恩斯本人——海因没敢让他冲出去。 “这就是……大陆第一剑士的真正实力么?……难道我的判断错了么?……”眼看着己方的士兵越来越少,海因脸上的镇定神情也逐渐变得焦虑,最终,他面如土色地坐倒在地上。 “整整四个中队……南十字军的最强兵力聚集在一起……居然打不过一个人……一个极度疲惫焦虑的人……” 就在海因和索菲亚军陷入极端恐慌的同时,青龙骑士团的阵营中,帝国军的各级将官们也都在面面相觑:“雷昂大人的剑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好像换了一个人哪!” “从来没看见过雷昂大人如此凶狠……以前大人总是教导我们在战场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可如今大人自己……简直比铁甲骑士团的斯泰恩保克大人还要凶狠哪!” 这些帝国将官们刚才还在欣喜于他们的长官终于恢复了冷静自信的习性,但现在他们又为长官的变化之大而感到担忧了。 “可怜的雷昂大人,是否因为丢失圣佛朗西斯城所受的打击太大了?” “倾注了那么多心力的城市,到头来却被最信任的人骗走了,换了谁都会受不了的。” “希望雷昂大人的性格不要因此而变得多疑,若是他从此不再信任他人那可就麻烦了。”中队长洛格斯特忧心忡忡地说道,但随即就遭到了同僚波赛尔的攻击—— “必要的谨慎还是应该的,信任不该信任的人,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就像这一次!” “这个姑且不论,但如果大人因此而迁怒所有的索菲亚人,并对他们大加报复的话,那也不是一件好事啊。”柯利亚特也很担忧的评论——他毕竟娶了索菲亚人作为妻子。不过,议论归议论,帝国的将官们对于长官的强大实力依然称颂不已。 “原以为大人这四年来忙于政务,剑术一定荒废了很多,没想到比原来更强了。” “是啊,居然一个人就对付了敌军四个中队——而且还没用圣剑兰特贝尔克!” “我们也去帮忙吧,一举把敌军消灭掉!”威克莱斯等性格急躁的军官个个跃跃欲试,但是柯利亚特在仔细观察了战场的局势后,摇了摇头:“不,敌军似乎还没有出动全部兵力,我们后面的那些家伙好像也在蠢蠢欲动,眼下还不是总攻击的时候。而且……雷昂大人似乎是在借战斗发泄心中的郁闷,我们不要去打搅他。” 于是,帝国军的主力部队便继续旁观,但是他们可以等,索菲亚军这一方可再也等不下去了。看到南十字军的主力遭受重创,后面的萨罗斯终于按耐不住了。 “见鬼了,那个青龙骑士居然这么厉害——没办法了,虽然当初说好我们只需要牵制对手的后路,但现在也不能眼看着雇主就这样被全灭——全军突击!” 随着萨罗斯的号令,在兽人邦迪斯的带领下,独角兽佣兵团的士兵们如潮水一般涌向青龙骑士的背后,而就在几乎同时,原本埋伏在两侧树林中,奉令阻杀入林敌军的艾尔夫剑士中队和欧内斯特骑兵队也改变策略主动冲了出来——他们两个都是很有战术眼光的将官,当然也看出了本队的形势不妙,只得全力进攻了。这样,索菲亚军的所有残存兵力都压上去对青龙骑士团的侧翼和后方展开了攻击,希望能缓解前方的压力。而柯利亚特也立刻下令迎击,两军进入了混战的态势。 第一章 名将陨落 身后的两军杀声震天,但前方的战场上,青龙骑士雷昂却丝毫没有紧张之态——青龙骑士团现在拥有十四个中队的战力,兵力本来就比对手多,更何况现在他一个人就解决了对方四个主力中队,后面的强弱之势几乎就和这边一样明显。在解决了附近的最后一名索菲亚军之后,雷昂把杀意正浓的目光射向了南十字军的核心——主教海因所在的位置。 “海因主教,是你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多的烦恼——卡尔达克的赤龙重装兵团,加拉米奥的冰龙海骑士团……还有克劳德主教的事情也是你捣的鬼吧——否则你不会这么有把握在这儿伏击我。现在,到了你该偿还的时候了!” 在冷酷的宣言后,雷昂一步步地向海因这边逼近,海因无奈地看着对方,但却无计可施——他原本想到敌人可能会强行向他攻击,所以在这一头安排了整整四个中队的战力,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青龙骑士居然能孤身一人连续突破这四道防线。现在海因确实有计穷之感。他的身边仅剩一个护卫小队十余名兵卒,有资格称为将官的也只有莱恩斯一个了。 “那就让我们军团长之间先较量较量吧!”一边狂叫着,莱恩斯举起手中的剑向着雷昂扑了过去,然而雷昂甚至没有正眼看他一眼,随手一剑就把莱恩斯震了出去。幸亏莱恩斯预先看到那些长枪兵的下场已经有了准备——他是用双手握剑的,而且他的剑也是质地极佳的银剑,因此一震之下他手中的兵器并未脱手,虽然两手虎口都被震的鲜血直流,莱恩斯还是毫不犹豫地再一次迎了上去——无论是出于对南十字军的前途考虑,还是为了私交,他都必须拼死保护海因的安全。这一次他施展出了自己的得意绝技——在地上滚到雷昂面前攻击他的下盘,通常正统武将对于这种下三滥的招式都会有些手忙脚乱,当初莱恩斯就是用这一招放倒了身高腿长的“红武士”卡尔达克。然而这一次,在精通中京国格斗术的青龙骑士面前,莱恩斯这招自创绝技毫无用处——青龙骑士一脚就把他横着踢飞出去,而且雷昂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极端轻蔑。 “小孩子,滚到一边去!”也许正是这句话救了莱恩斯的命——雷昂大踏步从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莱恩斯身畔走过,甚至不愿意再看他一眼。在雷昂的心目中,南十字军里堪称为对手的只有南方剑圣和眼前这个主教海因而已,军团长莱恩斯早就被评价为是个贪玩的孩子,无用的傀儡,刚才亲眼目睹他在地上打滚的行径更是让雷昂对他充满了蔑视。也正是因为这样,雷昂已经不屑于去杀这样一个大孩童,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前方不远处,那个身披黑色教士法袍的主教海因。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海因身边的护卫全都扑了上去,然而那都是徒劳,这些南十字军中精选出来的武士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拦雷昂哪怕片刻的脚步,当雷昂和海因中间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阻隔时,雷昂停下了脚步。 “阁下的智谋大陆闻名,本官也很佩服,只是不知道阁下的武艺如何。”说着,雷昂将手中的银剑突然掷出,正插在海因的面前,而自己竟然反手缓缓从背后拔出了圣剑兰特贝尔克! “本官一生对敌,向来羞于借利器取胜,不过如今面对的乃是天下知名的海因主教,也只好厚颜了。”相对于雷昂的严肃,海因却只是轻轻地摇头,丝毫没有去取那柄剑的意思。 “我一点都不懂剑术。” “是么,那么枪法,斧技,甚至于赤手格斗,本官都可以奉陪。” 面对雷昂的挑战,海因还是摇头。 “这些我都不会,我只是一个文官,惟一和武将相似的就是会一点骑术。” 雷昂冷冷一笑。 “只是文官,却每次都亲冒矢石上阵指挥,海因主教的胆识确实不凡,不过,若是遇到像现在这种情况,主教阁下与我这种鲁莽之人直接会面了,主教阁下又如何应付呢?”说着,雷昂又开始一步步向海因逼近,而海因依旧站在原地——中军营帐的门前,一副认命的样子。 “我们这些文官若要指挥大军,所凭借的只有智慧,所以我们当然不会轻易让敌方接近,这一次我判断失误,小看了雷昂将军的实力,遭至这样的结局,当然也就无话可说。不过……”海因脸上突然显出狡黠的笑容。 “我们这些人本身无能,所以考虑问题也会深远一点,通常会有防备万一的后路。” “哦?现在么?”雷昂带着点调侃的语气继续逼近,而海因则非常肯定的点点头。 “就是现在!” 随着这四个字,异变斗生——从海因身后的中军布幔中骤然飞出了无数支箭矢,而这些箭全都指向一个位置——青龙骑士雷昂。此时雷昂距离海因不足十步之遥,而海因的脊背几乎是紧贴着中军布幔,也就是说相当于有人已经面对面地拉着弓在不足十步远的地方瞄准了雷昂,但是雷昂因为布幔的遮挡以及与海因交谈的分神而毫无察觉。最重要的一点:瞄准他的远不止一人,而是有整整一个中队的弓箭手! 随着箭矢射出,布幔随即被撕裂,露出了后面的埋伏——正是南十字军的惟一一支弓箭手中队,特菲亚的弓箭手。他们原本是奉令留守新科夫诺城,但后来海因还是下令普立克将他们运过来以防万一,这一次要与大陆最强的武士正面交锋,海因也不能预料自己的胜算究竟有多大,所以预设了这样一个埋伏,准备在最后关头使用,如今,正是这样一个机会。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青龙骑士的反应之快依然远远超出了他们的估计——就在箭矢射出的一刹那,雷昂骤然拔剑挥动,就在这一瞬间,海因和所有弓箭手的面前都出现了一轮无比灿烂的太阳,照得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那正是圣剑兰特贝尔克所挥舞出的光芒! 等到光芒消失,海因等人眯着流泪的双眼重新看过去,他们赫然发现雷昂依旧站在原地,身旁有一圈断箭围成的环,雷昂的神情依旧自若,只是肩头上多了几处血迹。 “海因主教的谋略确实不凡,只可惜仅仅迫使本官重新迸裂了旧伤口。” 雷昂看了看肩膀上的伤,不无得意地说道。其实他的心中也在暗暗庆幸——刚才幸好手中握的是无坚不摧的圣剑兰特贝尔克,在划圆环劈那些箭的时候没有丝毫阻碍,若是还用银剑,至少有一半箭矢不能打下,就这一半也足以让他变成一只刺猬了。他定了定神,看着对面那些目瞪口呆的弓箭手,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本官旧伤复发,影响了敏捷,若是再来这么一次就能成功了。只是现在,本官不会再给你们时间拉第二次弓——若是不想死就别乱动,否则本官只好全力突进了。” 特菲亚皱了皱眉头,伸手去拔腰间的短剑,但随即被海因用眼神阻止了——现在可不能轻举妄动。海因再一次露出无奈的眼神,只不过这一回大约是真的了。 “连这一招都无效,我也无话可说了——青龙骑士,你若是想要我的脑袋,就来取走吧,南十字军没了我之后就没什么大作为了。如今主力精锐几乎都命丧阁下的手中,只希望阁下能放过剩下的人,我保证他们生还之后将退出军旅,不会再与帝国为敌。” 雷昂点了点头:“好吧,既然是海因主教的希望,那本官就答应了。” “不!我是军团长,这应该是我的责任!要取就来取我的脑袋吧!”雷昂身后,莱恩斯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然而他直到这时候依旧爬不起来。而雷昂对他的要求也完全不假辞色。 “没有实力的人,没有资格提出要求。” “说得好,那么我呢?”一个自信、老成的声音在莱恩斯背后响起,青龙骑士立即回头,脸上满是尊敬之色—— “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将军!本官昔年经常听到阁下与梅菲斯大人的传说,自小就羡慕不已,近日有幸终于与阁下对阵,实在是本官之幸。”说着,雷昂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圣剑兰特贝尔克平于胸前——这是剑士对所尊敬的对手的最高礼节,但也同时代表着挑战的意思。 欧内斯特微微一笑,缓步走了上去,脚步依旧是如同平时一般的轻盈潇洒,在经过莱恩斯身边的时候,他俯身从莱恩斯的手中取过了银剑,然后径直经过雷昂来到海因旁边,两人交错而过的时候态度都十分镇静,一点都没有要防备的样子。接着,欧内斯特又拔出雷昂插在土中的银剑,两柄剑都握在手中,然后回头面对着青龙骑士,一言不发。 青龙骑士雷昂的脸上反而出现了狐疑的神色:“二刀流?这可是大陆上早已失传了的剑技哪!” 欧内斯特微微一笑,却也不置可否。雷昂随即镇定下来,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年老的剑士和年轻的剑士形成对峙的局面。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周围的人只看到剑光一闪,两个人影就模糊在一起了。没有兵器相交的撞击声——欧内斯特蓄意选择二刀流正是为了避免与雷昂的圣剑硬碰。两人的速度都快到了叫人难以置信的地步,格斗场中除了飞扬的尘土和偶尔闪出的剑光之外,就再也分不清他们的身影了。“居然还是这么快,甚至比刚才还快!经过了那么多的恶战,青龙骑士的体力难道就没有一点损耗吗?幸好欧内斯特将军也拥有如此高速的身手……” 海因本身不了解格斗,但总算还能看得出优劣,现在照他的看法,两人至少还是旗鼓相当的。然而一刹那间,却看见莱恩斯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这场格斗,眼中充满了焦急的神色。海因赶紧走上去把莱恩斯扶起来,低声安慰他:“不必担忧,老将军的身法一点也看不出年老的痕迹。” 莱恩斯摇了摇头。 “情况不好,欧内斯特老师曾和我说过,他对敌的时候往往会控制速度,掌握比斗的节奏,然而这一次他一上来就用这么快的速度抢攻,正是因为老师没有把握在青龙骑士的面前控制节奏……或许老师毕竟受制于年龄,担心体力不足而想要速战速决吧。” “那你看谁的赢面大一些?”海因对于格斗不甚精通,只得开口询问。莱恩斯尚未回答,只听到背后传来了更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一时间,除了在格斗场中的两个,其他所有人都停手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那正是向着圣佛朗西斯城的方向,只见不远处尘土飞扬,有大批的部队正在赶过来,而在他们高高竖起的旗杆上,则清清楚楚地飘扬着索菲亚王家白底蓝十字的旗帜徽记。 “有援军来了!” 这消息多多少少给苦战中的索菲亚军带来一线希望,说实话,他们现在也确实快要撑不下去了——柯利亚特的指挥能力虽然及不上主官雷昂,却也是卡奥斯帝国中有名的好手,而且青龙骑士团无论是士兵素质还是数量都占了绝对优势,随着格斗战的白热化,他们原先因为丢失了主城而带来的一些心理负担也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如今青龙骑士团是越战越勇,而索菲亚军无论士气还是兵力都渐渐呈现出透支状态,很快就面临崩溃。这时候虽然来了援军,但也只是对他们有精神上的安慰而已。 那支队伍渐渐靠近了,在索菲亚王家的旗帜后面,还有另一面旗帜,上面的徽记是一座高耸的塔楼,南十字军的绝大多数将兵都没见过这种旗帜,他们纷纷猜测这是哪一路的援军。然而,在格斗场的边,莱恩斯却是认得这面旗帜的,也正是因为认出了旗帜,他才更为奇怪:“咦?这是阿鲁巴将军王城近卫军的标志啊!王城近卫军早在当年圣佛朗西斯城陷落的时候就随着阿鲁巴将军的阵亡而覆没了,怎么会又重新出现呢?难道有人重建了王城近卫军?” 莱恩斯不了解原委,但敌对方的柯利亚特却是明白的,一看到那面旗帜,他就立刻明白了——圣佛朗西斯城的援军到了,一想到对方是那个与本国“红武士”卡尔达克并称的猛将阿鲁巴,还有那令所有青龙骑士团士兵都痛恨不已却又害怕的克劳德主教,柯利亚特的斗志顿时大为减弱——阿鲁巴倒好对付,可是克劳德主教……现在青龙骑士团中人人都对主教克劳德畏惧不已,谁知道他还有什么可怕的计策要使出来。 “雷昂大人与南方剑圣之间的格斗快要结束了吧,若是大人取胜,我们就乘势消灭对手再与克劳德一战,设法收复圣佛朗西斯城,若是大人有所不利,我们就立刻撤退吧。”柯利亚特向各中队长下达了这样的指令,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转回到格斗场中——当年与现在两位最强大剑士的对决。 格斗真的很快就结束了,就像它开始的时候那样突然,欧内斯特与雷昂骤然分开,欧内斯特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他甚至很轻松地把那柄属于雷昂的银剑还给了它的主人。然而,就在他完成这个动作之后,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终于无力地滑到在地上,从他的身下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大人赢了!” 青龙骑士团的将兵们发出了狂喜的欢呼声,然而他们的欢呼又很快收敛了——他们看见青龙骑士的脸上并无高兴之色,反而带着满面的痛惜之情,站在了南方剑圣的面前。 “欧内斯特将军!”雷昂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惋惜和后悔。“我不该使杀手的!” 欧内斯特依然在微笑,但笑容已经十分困难。 “两军相争,岂有不尽全力之理。” “但是您却一直避免攻击我的伤处……若不是这样,您未必会输的。只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欧内斯特脸上的笑容愈发高傲。 “笑话,我堂堂南方剑圣,与晚辈动手已是不当,趁着晚辈身上带伤的时候与之交战更是不该,若是在格斗中还专门冲着那伤口下手,岂不是无耻了。” “欧内斯特将军……”雷昂低下头去,欧内斯特却仍然微笑着,伸出手去拍了拍雷昂的肩头,两人似乎根本不是刚刚生死较量的仇敌,倒像是慈爱的长辈在安慰鲁莽后悔的晚辈。 “武将终有一日要死在战场上,这一点我昔年披上战袍的时候就想通了,能够看到新的一代剑士成长并且与之较量而死,乃是我的光荣……” “欧内斯特将军,我……” “去吧,让我和我的学生说一会话。” 雷昂点点头,悲哀地站了起来。他抬起头,看到了远处渐渐逼近的索菲亚王城近卫军军旗,雷昂的脸色同样一变,随即就向柯利亚特等人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青龙骑士团中纵然有将官不大情愿,但看到雷昂满面怒容的样子,谁也不敢稍有反对。大军缓缓地集结起来后撤了,早已被打得七零八落的索菲亚人这时候只感到庆幸,当然也不能再去阻挡他们了。正当雷昂最后一个想要离开的时候,欧内斯特十分虚弱地叫住了他:“等一等,雷昂将军……” “什么,将军?”雷昂立刻又返回,重新单膝跪在欧内斯特面前。 “我们以后恐怕不会再见面了,临走以前,送你一件礼物……刚才你用来防御海因乱箭埋伏的那一招,是脱胎于梅菲斯的‘大光轮’枪法吧。” “是,将军。是梅菲斯将军昔年传授给我的。” 欧内斯特又艰难地笑了笑。 “其实,当年我和梅菲斯在一起切磋的时候,我曾经把梅菲斯的不少枪招改成了剑招,我的‘幻影旋斩’,与这一招‘大光轮’都是如此。” “原来那一招是您创出的?!”雷昂吃惊地叫道:“那我的性命也可以说是您救的,可是我却……” 欧内斯特摇摇头:“别再说这些了……浪费时间,梅菲斯这家伙教徒弟从来不尽心,你这一招中还有些疏漏,我索性把诀窍告诉你吧……把耳朵伸过来……” 欧内斯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雷昂依言附耳过去。欧内斯特低声说了几句,雷昂点了点头,脸上又显出悲哀的神色。 “大人的教导精妙绝伦,只可惜我未能早些聆听大人的教诲……”欧内斯特不再说话,雷昂识趣地站起来,准备离开了。临走之时,他又小心地低头。“您还有什么教诲么?” 欧内斯特想了想,说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雷昂,我虽然败北了,但那是实力相差,我没有丢失自己的原则,因此我并不后悔。” 雷昂有些奇怪,但他本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片刻之后,就明白了欧内斯特的意思。 “是,将军,我虽然丢失了圣佛朗西斯城,但是我以后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原则,我依旧会善待索菲亚国的居民并信任他们。” 欧内斯特欣慰地点点头,青龙骑士脸上那种凶狠和冷酷的神情消失了,他又恢复成从前那个亲切和善的雷昂。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青龙骑士转身离去。 青龙骑士团撤离了战场,从常理上来说,南十字军应该算是又一次取得了胜利,然而,这却是一场悲哀的胜利。 南十字军全部的七个陆战中队,除去特菲亚的弓箭手没有受到大损失之外,其他各中队几乎都只剩下了三成不到,其中最早临战的戈尔斯枪兵中队更惨,几乎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了,而且还身负重伤,若不是艾尔夫拼死将他救出,就连戈尔斯本人也难以幸免。然而,南十字军最大的损失还不仅于此。 “老师!欧内斯特老师!”莱恩斯在海因的搀扶下勉强走到了欧内斯特身边,失声痛哭。而濒死的老将却依旧保持了以往镇定冷静。 “不必伤心,莱恩斯,我的年龄早就超过了大陆上大多数武将的寿命,能够站立到今天才倒下,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接着,他又转头面向海因,后者正在尽力地为他包扎伤口——修道士或多或少都会一点儿医术,但海因显然并不精于此道。 “没用的,海因,圣剑兰特贝尔克所造成的致命伤口,没有任何人能够治愈。” “是。”海因低声地答应,但他依旧不懈地努力着——纵使不能挽救欧内斯特的生命,他还是要尽力延长老将的生命,好让他把一些该交待的说完。 “欧内斯特老师……我一定要为您报仇!”莱恩斯咬牙切齿地叫着,纵使亲身领略到了青龙骑士的强大实力,他仍然毫不犹豫地下定了决心。 “不,莱恩斯,不要为我报仇。”老将军的语气中带了一点焦急的味道,声音也略微地提高。 “您是怕我打不过青龙骑士么,现在我确实打不过他,可是总有一天,我要胜过他的!”莱恩斯郑重的发誓道,欧内斯特摇了摇头。 “我并不是担心这个……莱恩斯,凭你的聪明机智,也许真的会有这么一天,我也很希望看到有朝一日我的弟子能够击败青龙骑士,但是,那并不是为了报仇——剑士之间的较量绝不是为了仇杀,而是为了让彼此达到更高的境界,如果你不能抱着赞赏对手的态度去面对青龙骑士,就必定会败在他的剑下——并非由于剑术,而是因为心境。莱恩斯,这一次你也看到了,你的那些小聪明,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是起不到作用的,诡计诈术毕竟取代不了实力。” “是的,老师,我以后一定苦练,可是……没有了您的教导,我……” 欧内斯特的脸上又显出一丝微笑:“莱恩斯,能教你的,我全都教给你了,今后主要靠你自己领略的程度了,而且,身为剑士不能仅限于一家,要多学习其他人的长处……咳咳……” 欧内斯特突然猛烈的咳嗽了一阵,嘴角泛出了血沫。 “我快支持不住了,莱恩斯,最后告诉你一件事,也许对你有用……” “老师……”莱恩斯大声地哭着,完全不像个威严的军团长。 “今后,总有一天,你会面对手持圣剑兰特贝尔克的青龙骑士或是手持魔剑萨恩巴特的帝国皇帝,那时候你要尽力避免和他们的兵器碰撞,而大陆上所有剑术中惟一能做到这点的,只有二刀流——双手持剑不停地进攻,迫使对手回防,二刀流是只攻不守的剑法,威力强大无比却也危险无比,若不能取胜则必然死亡,就像我现在这样……所以我以前一直没教你这套剑术,而现在想教你却已经来不及了……” “老师……” “莱恩斯,如今大陆上会二刀流剑法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死亡佣兵团的团长玛鲁迈斯,今后你遇到他一定要小心;另一个……咳咳,不知道是否还活在人间……他就是教我和玛鲁迈斯这套剑法的师匠雾风,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应该有一百多岁了……咳咳,他隐居在山岳之国特里科,若是你以后有幸能遇到他,就请他教你这剑法吧……咳咳咳……” 又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了老将的交待,任谁都看得出,老将快不行了。这时,两个人影遮挡住了莱恩斯头上的天空,莱恩斯抬头一看,惊异地大叫起来。 “克劳德主教,阿……阿鲁巴将军!” “是啊,莱恩斯,我还活着!当年青龙骑士那一剑没能劈死我,呵,这些年来多亏了克劳德首相的照顾,把我藏在城外做苦力的奴隶中活下来了。” 阿鲁巴一把将莱恩斯抱住,阿鲁巴从前是莱恩斯之父利奥特大公爵的副官,所以总习惯叫莱恩斯的本名。而且他们两个当初是一同在王宫中面临过生死关头的,阿鲁巴对莱恩斯的感情自然不一般。不过,眼下可不是亲热叙旧的时候。 “阿鲁巴,你把莱恩斯子爵带到旁边去,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主教克劳德语气严肃地下达了命令,而且他一来就接替了海因的救治工作,别看克劳德主教又老又弱,做起疗伤的事来却远比海因熟练的多。仅仅片刻之后,欧内斯特的生命又有延缓的迹象。而莱恩斯立刻反抗起来:“为什么,我可是欧内斯特老师的学生!” 但阿鲁巴不折不扣地执行了指令,他把莱恩斯拉开。场中只剩下了克劳德、欧内斯特,还有海因三人。克劳德依旧在忙个不停,而向来镇定自若的海因此时反倒手足无措起来,他呆呆地坐在一边,甚至不敢向克劳德主教看上一眼。 “没用了,老朋友。”欧内斯特又重复了刚才对海因说过的话。 “圣剑兰特贝尔克杀伤的人,什么时候有过能被救活的?” “那个阿鲁巴也是伤在圣剑之下,不是一样被我救起了么。”克劳德冷冷地反驳,手上的工作也在一直继续,但他终于还是放弃了。无奈地停下手,克劳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是个年轻人,生命力再强一些,我就有办法了,可是现在……” “现在也很好啊,终于能和分别十多年的老友见面。” 克劳德的救治虽然并不能挽救老将的生命,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至少现在欧内斯特的脸色好了许多,说话中气也足了不少。克劳德痛惜地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冷冷地盯住了同为主教的海因。 “海因,为什么没有按照约定把部队直接带回圣佛朗西斯城,而要在这里自作聪明地伏击青龙骑士团?” “对不起,父亲大人。”向来高傲的南十字军军师深深地俯下身去,向他的亲生父亲和授业恩师请罪——“我原以为青龙骑士团受到这样的打击会有机可趁……如果我们能够击败青龙骑士团,南十字军的名望就会大大提高,今后在索菲亚王朝中的位也可以更加稳固……” “难道有了夺回王都的功绩还不足以确保南十字军在王朝中的的地位么!”主教克劳德的威严在这一声怒喝中完全展现,海因被吓的匍匐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然而克劳德在发作之后又长叹了一声,眼中浮现出为人父的慈爱。 “可怜的海因,如今你已经为自己的贪婪而付出了代价……”克劳德语气悲痛地说道,海因羞愧地点点头——他完全明白克劳德的意思,南十字军在这次的伏击战中伤亡惨重,更为不利的是:他们丧失了军事上的实际指挥者南方剑圣欧内斯特,从此以后,南十字军的实力必将大受影响。相对的,海因自己今后的施展余地也减少了,这反而影响了他们将来在索菲亚王朝中的地位。克劳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低下头。 “欧内斯特,这些年来海因多亏了你的教导才能顺利成长起来,今天你又舍身救了他的性命,作为父亲和他的启蒙老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感激之情。”老将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却和他以往那种自信爽朗的笑容完全不同,这笑意中带着温馨的回忆和慈爱的关切。 “不必多礼,我可不是为了你的缘故——虽然你在那封信中没有说明,我却一眼就看出来了——海因是她的孩子吧。”克劳德的脸上竟然显出一丝羞愧:“……是的,我这一生中,只有这件事情让我感到内疚于心。欧内斯特,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说一声抱歉。” 老将摇了摇头,重又显现出那种爽朗大度的笑容。 “不必,你能够让她放弃将军夫人的荣耀,甚至背负着不名誉的罪名与一名修道士私下来往,而且还可以不在意你过去的那些风流韵事,呵,克劳德,你的这种本事一直令我十分佩服呢。我知道,我离开之后她会过的更快活,所以我才离开了。后来,在科夫诺的时候,我看到了海因,我就知道我的想法并没有错——你除了不能给她名誉和地位,其他所能给予她的都比我多,而我那时候终日只知道和梅菲斯切磋武艺,实在不是一个合适她的伴侣……” 老将军把目光转向身旁的海因:“我一直想着这孩子身上流着你和她的血液,应该是最为杰出的,所以我才重新拿起了剑。我自己没有孩子,所以我一直把我的学生们和她的儿子海因当作我自己的孩子来看待,果然,海因的表现非常出色……咳咳……不愧是你克劳德和她的儿子。” 欧内斯特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咳嗽又加剧了,克劳德脸色顿时大变。而海因脸色苍白,终于低下头啜泣起来:“抱歉……欧内斯特大人,由于我的失误,导致了这一次的惨败,全都是我的过错!” 欧内斯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微微翕动着,说出了他的最后遗言:“老的星辰终将落下,新的太阳也一定会升起……我们这一批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大陆历600年五月末,南十字军的创始人之一,索菲亚王国昔年的第一名将“南方剑圣”欧内斯特败亡于青龙骑士剑下,时年六十四岁。 “我们回圣佛朗西斯城吧,把欧内斯特大人的遗体带回去。”在握着欧内斯特那已冰凉的双手很久以后,克劳德慢慢地站起来,下达了这样的指令。虽然克劳德现在没有任何名分,但那些军队的实际指挥者:海因、阿鲁巴、还有随后赶来支援的幻影佣兵团团长卡西纳特,全都对他的命令严格遵守,没有丝毫的延误。 “莱恩斯,你的誓言,终于可以实现了。”看着一路上痛哭流涕的南十字军军团长,海因试图找些值得高兴的事情劝慰他,但是这毫无作用。 “如果这一定要用老师的生命作为代价,我情愿一辈子在各处漂泊。”莱恩斯啜泣着说道。海因的脸一下子红了。 “这……唉,本来不必遭受这次失败的,都是我的判断错误……”莱恩斯回头拍了拍海因的肩膀,摇了摇头。 “算了,海因,老师也常说死在战场上乃是武将的光荣。你终于犯了一次错误,这也是一件好事。” “好事?”海因莫名其妙地问道,而莱恩斯很肯定地点头:“是啊,这样我们总算还能肯定你是一个凡人,否则我们总在猜测你是不是米尔斯大神的转世呢。” 海因哭笑不得,然而接下来莱恩斯又问了他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海因,你和克劳德主教好像是认识的?” 海因犹豫了一下,考虑是不是告诉莱恩斯这个秘密。不过,想到莱恩斯的孩子脾气和管不住自己嘴巴的坏习惯,海因还是决定暂时保密。 “啊,是的,这些年来一直是克劳德主教在王都给我们通风报信,而且我成为科夫诺教区的主教也是承蒙克劳德大人推荐的。” “哦,那你先前就知道克劳德主教一定会为我们夺取圣佛朗西斯城的么?”莱恩斯的好奇心使他暂时忘却了丧师之痛而不停地追问下去,而海因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也就如实回答:“是的,是我和克劳德大人约定好的。” “那阿斯尔那一边的行动呢?” “那与我们无关,一直都是那位克瑞斯殿下独立运作。所以他调集了近五十个中队的大军以正面迎击青龙骑士团,而我们只用七个中队就行动了。” “原来如此,但是我们当时为什么不联系他们共同行动呢?”莱恩斯依旧不停地追问,海因抬头看了他一眼。 “笨蛋!如果让皇家骑士团那边知道了,他们会允许我们这样一支杂牌军抢占夺回圣佛朗西斯城的荣耀吗?” 莱恩斯愣了一愣,他毕竟还很单纯,想不到这么复杂的事情上去。 “是……是为了这个原因么?可是阿斯尔是我的好朋友,他不会介意这种事情的……” “也许王太子殿下不会介意,可他的部下们一定会介意。索菲亚复国在即,南十字军未来在王朝中的地位需要这些功绩来确保,莱恩斯,身为军团长,你今后所要考虑的范围可远不止于战场啊!” 莱恩斯想了一阵,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你必须明白,古来多少名臣大将,没有死在前方的战阵上,反而倒在了宫廷政敌的阴谋之下。莱恩斯,这种政治上的考量乃是你今后能否生存的关键。” 莱恩斯不再说话,过了一阵子,他才低声说道:“欧内斯特老师说过,政治是最肮脏的,能不接触就尽量不要靠近。” “正是如此,所以欧内斯特大人后来只能选择退隐之路,但是你现在既然选择了身为武将的道路,就必须接触它!”海因严肃地说道,随即又低声叹了口气:“你的性格,并不适合在宫廷政客中周旋,今后我会尽量帮助你的,这些肮脏的事情,我会尽量帮你处理掉,然而,总有一天,我也会像欧内斯特大人一样倒下的,到了那时候,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海因!”骤然听到这不祥箴言,莱恩斯惊恐地抬起头,然而南十字军的军师却不再搭理他,径直策马跑到前头去了。 圣佛朗西斯城失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正在大天使要塞做艰苦防御战的银狼军团耳中,军团长科尔登斯在大惊失色之下立即做出了弃守要塞,全军撤退的命令。 “想不到雷昂大人居然这么轻易就丢掉了圣佛朗西斯城!” 在紧急召开的军议会上,帝国军的将官们无不对战局的急转直下感到诧异,但也都无可奈何。银狼军团这一头的局面其实还不算很遭,他们与塞利斯男爵的攻防战依旧呈现僵持状态,城下的索菲亚军每天只是试探性的攻击几个地方,看到没什么机会就撤;而城上的守军也只是根据对手的行动进行调整,把对手赶走就行,从来也没有主动出城交战过——总而言之一句话,双方都没有发动大规模决战的打算。 “现在我们的情况还不错,完全有能力继续守一阵子,大人何必这么急于放弃要塞?今后传到皇帝陛下耳中,我银狼军团在青龙骑士团失守主城的情况下,依然坚持护卫帝国领土,岂不是更显我军团之威么。” 提出建议的这名中队长是科尔登斯的银狼佣兵团成为帝国正式军团之后新扩建的中队指挥官,所以他没有原先佣兵团那种谨慎小心的思想。面对这样的论调,科尔登斯用看白痴的眼光恶狠狠地盯着他。 “蠢驴!那叫自找死!我们现在已经被夹在索菲亚军的包围圈中了,再不设法逃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圣佛朗西斯城已经失守,我们失去了粮食补给的来源,你凭什么死守要塞?” 科尔登斯狠狠地责骂了那个一心求胜的中队长,他毕竟是佣兵团长出身,做事情比较谨慎小心。他虽然很在意帝国皇帝的褒奖,但那终究及不上自己的生命重要。所以他依旧决定立即撤退,设法追上青龙骑士团,返回帝国本土。 “但是,现在大天使要塞以南已经是索菲亚军的天下,我们若贸然放弃要塞,恐怕还没与雷昂将军会合就会遭到索菲亚军的攻击。” 提出这种看法的乃是青龙骑士团的枪兵中队长奇切斯特,他在与主城圣佛朗西斯失去联系后才听说了青龙骑士团已经撤退的消息,一时间感到无所适从。后来恰巧遇到了科尔登斯派往皮特罗斯要塞附近的副官罗朗,便一同前往了大天使要塞。 “关于这一点,阁下不必担心。”科尔登斯胸有成竹地笑道:“本官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佣兵团长,对于如何追踪敌人深有心得,同样的,对于如何躲避敌人的追踪,本官也是颇有把握的。明天,我们就开始撤退。” 科尔登斯说到做到,从第二天开始,他就指令部队化整为零,分批分路从大天使要塞中逐步撤出,然后改扮成商队向北进发。此时的索菲亚军主力——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尚未到达,而占领了圣佛朗西斯城的南十字军伤亡惨重,根本无暇顾及城外的事情,因此银狼军团得以顺利撤走。还很从容地带走了要塞中大量的粮食辎重,这些粮食在他们遇到雷昂等人之后,成为青龙骑士团得以坚持到与帝国皇帝本队会合的重要物资。而科尔登斯也因此受到了皇帝的亲自褒奖。 而在大天使城下的塞利斯军,在银狼军团完全撤退一天以后才发现了对手的撤离——科尔登斯巧妙地利用草人、假灯火等欺骗了他们,不过塞利斯也并不生气——他的佯攻使命已经达成,在确认了银狼军团的撤退之后,塞利斯男爵进驻大天使要塞,然后向已经占领圣佛朗西斯城的南十字军和正在路上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同时发出了已收复大天使要塞的消息。 另一方面,当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克瑞斯收到南十字军已经攻占圣佛朗西斯城的消息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却并不是高兴:“果然是留了这么一手!枉费我竭尽全力地设法去援救他们。” 克瑞斯恨恨地想着,心中有一种被南十字军与克劳德主教联手欺骗了的感觉。这些天他一直在为部下莫利菲的失踪烦恼不已,直到不久前南十字军那边大局已定之后,莫利菲才带着前几名传令的斥侯兵返回。他们的解释让克瑞斯大为恼怒。 “南十字军把我们囚禁起来,说他们前些日子接连收到了帝国军假冒皇家骑士团发出的伪造命令,所以不敢掉以轻心,几天前终于证实了我们的身份,所以将我们放回。” 除了将本人放回,海因还让莱恩斯亲自出面,向他们,特别是有着中队长官阶的莫利菲说了不少道歉的话,还奉送了一份丰厚的赔偿金。当然,南十字军扣押使者的真正用意还是瞒不过克瑞斯那精明强悍的双眼。“那个海因主教,如此大事竟然丝毫不与我们联系,意图独自贪功……哼哼,看来日后的阿斯尔王朝还并不一定只有帝国这个敌人呢。” 也正是在这一刻,克瑞斯在心中确立了对主教海因和南十字军近乎于偏执的看法,而正是这种看法,将影响到日后整个阿伦西亚大陆的历史进程。当然,在这时候,即使是聪明如克瑞斯和海因本人也好,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经过了十余天艰苦的行军,路上先后会合了银狼军团和离散的部下之后,青龙骑士雷昂终于在五月末的时候在帝国境内遇到了皇帝法兰二次亲征的大军。并被立即带去晋见皇帝,一进军帐,雷昂就一头跪倒在地上向皇帝请罪。 “微臣无能,辜负了陛下的重托,丢失了重镇圣佛朗西斯城,导致索菲亚余党又重新猖獗,一切罪责,皆在微臣,银狼军团长科尔登斯将军,微臣的副官柯利亚特将军皆先后向微臣提出过谏言,只是微臣固执不听,方有今日之败,微臣罪在当斩,请陛下处罚。” 军帐中气氛严肃,皇帝法兰的脸色很难看——圣佛朗西斯城的失守彻底打乱了帝国军的作战计划,甚至可以说又使得帝国回到了当年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之前的态势中,雷昂此次的罪责不可谓不大。其他此次跟随皇帝出征的重臣,如宰相夫利斯、近卫军团长哈西那姆、赤龙重装兵团军团长卡尔达克等人也都面色沉重。他们虽然有心为青龙骑士说情,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也不好开口,压抑的气氛过了许久,皇帝才慢慢地开了口:“卿此次未战而败,确实纯属是因为卿不听部下忠言,执意重用索菲亚降臣所致。说来朕也有责任——夫利斯几次提出警告,朕却置之不理,终于酿成今日之失。夫利斯,以贤卿之见,该如何发落?” 宰相夫利斯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陛下,雷昂将军确有错失,其罪也当罚。只是,当日陛下令青龙骑士团、赤龙重装兵团和铁甲骑士团三大军团留守索菲亚,如今三者皆败北,而陛下先前已赦免斯泰恩保克将军和卡尔达克将军之罪,如今独独处罚雷昂将军,恐怕会令人不服。而且,听闻此次雷昂将军在败退之际仍毙杀了索菲亚的第一剑士‘南方剑圣’欧内斯特,为我帝国除去了一个大患,也算是立下了不小的功绩。” “那么以贤卿之见呢?” “如今我军再度出征,正是用人之际,可暂留雷昂将军之罪,令他率领青龙骑士团随我大军一起行动,重夺圣佛朗西斯城,戴罪立功。” “很好,就这样吧。”皇帝法兰立刻接受了这样的提议,夫利斯嘴角边浮现出一丝了然的微笑——法兰向来对青龙骑士极为宠爱,但是帝国皇帝一向治军严谨,碍于帝国军律,他不能轻易赦免雷昂的罪责,所以夫利斯为他找了这么一个台阶,好让皇帝法兰就此下台。果然,皇帝法兰在放下了军法审判的严肃面具之后,脸上立即露出了在其他臣子面前决不会显露出的和善笑容。 “嗯,四年不见,雷昂,卿成长了不少啊。过来,让朕仔细瞧瞧。”青龙骑士雷昂有些窘迫地走上前去,皇帝法兰一把拉住他的手,哈大笑。 “还怕羞么,如今卿已经是二十一岁的青年了,朕在这个年纪也才刚刚成为军团长,拥有了自己的军团。而卿已经有了自己的属城,可要比朕强的多啊。” “陛下,微臣无能,又将它失去了。”虽然被轻易赦免了罪行,但雷昂的羞愧感却丝毫没有减少,如今皇帝的无心之语更让他感到无地自容。皇帝法兰也发现了自己的失言,尴尬地笑了几声,他大声地许下了诺言—— “那又有什么关系,暂时丢失了,以后再夺回来就是了。卿已经为朕除去了‘南方剑圣’,那好极了。嘿,没有了南方剑圣,那个什么南十字军也没什么能力了,如今只需要再击败他们重建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和毫无战力的林斯塔军,我们便可以统一整个大陆南方了。” 帐中诸将皆惊异地看着皇帝法兰——皇帝的这一番话无疑是表明将来在重新攻取了圣佛朗西斯城之后,皇帝仍然将把这座城市赐给青龙骑士。宰相夫利斯的脸上立即显出不豫之色,然而,毕竟皇帝尚未正式发布诏书,他现在也不宜马上就上谏言劝阻。 并未注意到臣下的态度,皇帝的兴致依旧很高:“雷昂卿,朕此次率军亲征,一定要彻底消灭索菲亚的残党!” “微臣一定竭尽全力将功赎罪。天佑吾皇!” 雷昂重新跪倒在地上,高声地立下誓言。而其他的将官也都高声呼应: “天佑吾皇!我军必胜!” “胜利!继续胜利!” 皇帝法兰环顾四周,意气洋洋地纵声长笑:“好!全军,连夜出发,朕要重夺圣佛朗西斯!” 第二章 策士之争 大陆历600年,五月,索菲亚军的大反攻终于拉开了帷幕。青龙骑士雷昂在认为圣佛朗西斯城本身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主动率军出击,希望能御敌于国门之外。然而,他的这一计划恰恰中了主教克劳德的计谋。就在雷昂即将全灭孤军深入的南十字军时,他的后院突然着火——青龙骑士团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克劳德主教重建的索菲亚王城近卫军夺走了已经驻营四年的主城。 然而,索菲亚军这一头也并非一帆风顺。担任诱敌任务的南十字军在战斗中丧失了大半的精锐,更主要的是,他们失去了军事上的实际指挥者——南方剑圣欧内斯特老将军。年轻的军团长莱恩斯如今不得不亲自面对种种的问题。 另一方面,占领了圣佛朗西斯城并不等于复国战争的结束。事实上,由帝国皇帝亲统的卡奥斯大军正在第二次向索菲亚进军,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六月三日,在南十字军和索菲亚王城近卫军重新占领圣佛朗西斯城近十天以后,索菲亚皇家骑士团才姗姗来到圣佛朗西斯城下,领军的正是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和他的表兄弟克瑞斯两人。 本来克瑞斯是把阿斯尔留在杰克佛里特所率领的大部队中一同行动的,不过,在得知圣佛朗西斯城附近的战事已经结束之后,克瑞斯立即派斥侯通知了阿斯尔本人并要求他立即赶来。克瑞斯这样做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他虽然被任命为索菲亚军的书记官,总军师,但这仅仅是局限于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之内,其他地方的武装,例如完全独自建立的南十字军和索菲亚王城近卫军就未必会买他的帐,特别是在这一次的行动中,南十字军所表现出的独立意识着实让克瑞斯头痛不已,因此他必须借助阿斯尔的王太子身份来制压这些地方武装。 “阿斯尔!” “莱恩斯!我们又见面了!” 圣佛朗西斯城的城门口,伴随着惊喜的欢呼声,莱恩斯与阿斯尔这两个儿时的好友紧紧拥抱在一起。距离上一次从王宫会议厅匆匆逃离,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时光,其间,两人都经历了无数次的冒险和战斗,然而他们终于都活了下来,并且重新站在了一起。 随着两军指挥官的拥抱,南十字军与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将兵们也都互相欢呼着在一起进行联欢,酒库中的大桶美酒早就被搬出来敲开了盖子,而城内所有肉铺的老板们也都惊喜地发现他们的烤肉早已被预定一空——作为先来者的南十字军早就为这一次的会面做好了准备,双方的将士尽情欢笑着,一派和谐美妙的景象,而且这种友好看起来似乎还会永远持续下去一般。然而,这仅仅是表象而已,早在两军相遇之前,他们的关系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裂痕。 克瑞斯原本费了大量心血研究如何击败青龙骑士团,重夺圣佛朗西斯城,然而他的这一切计划全都白费了。最让他恼火的是:克劳德主教明明与南十字军早有配合行动的计划,却竟然丝毫也不通知他这一路实力最雄厚的反攻部队,完全把他蒙在了鼓里。当然,当他正式提出质问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丝毫破绽的—— “这计划的关键就在于它的突然性,所以必须保守秘密,若是在传递给贵军的过程中有所泄漏,那就前功尽弃了。就连南十字军的将官事前对此都一无所知,所以不通知殿下也是很正常的。” 克瑞斯对这样的托辞当然是极不满意,再加上先前囚禁己方使者的事情,使得他对南十字军的印象糟透了。不仅仅是长官如此,即使在南十字军与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之间,也存在着不少不和谐的地方。 首先,跟随王太子阿斯尔转战四方的皇家骑士团士兵们很自然地拥有身为“正统”的自豪感——只有他们才是索菲亚的正规军,其他的军团都只不过是地方武装而已。这样的认知使得皇家骑士团的士兵们在路上遇到其他军团的将兵时总是很得意地昂着头。然而,很可惜,出身于商人领地科夫诺地区的,早已习惯了平等气氛的南十字军根本就不承认皇家骑士团的这种特权。而且南十字军毕竟是先进入圣佛朗西斯城的,“先入为主”的观念使他们对于皇家骑士团的傲气丝毫也不愿意退让。在士兵中流传着这样一个黑色笑话可以作为实例: 有一小队皇家骑士团的士兵和一小队南十字军的士兵在路上相遇,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双方会各自走一边,然而这一次,那条路很窄,于是就有一方必须让路。 “我们从来不给乡巴佬让路!”皇家骑士团的军官傲气十足地说道。而对面的部队立刻让出了通道,当皇家骑士团的士兵们得意洋洋地从南十字军士兵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们听到对方的指挥官如此回答:“我们的习惯正好相反。” 除了彼此的骄傲,南十字军的士兵们还有一点让皇家骑士团气愤不已——作为地方武装的南十字军,他们的士兵薪俸竟然要比皇家骑士团的士兵还高。当年建立南十字军的时候,海因全部雇佣自由平民,付给他们银币作为报酬,这是类似于佣兵团的做法。而且科夫诺地区向来以富裕出名,海因在军饷上也从没有吝啬过。而皇家骑士团的建立方式和大陆上绝大多数军团相似——贵族们携带着仆人参加军队,军中的苦劳力则由奴隶担任,这样队伍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不需要支付酬金的,贵族们自己当然也不需要酬金——他们自己会寻找战利品。这种组成方式对于军团长来说比较节约资金,不过这样一来,撇开各自的高级将官不谈,当双方军队中的普通士兵在酒馆中相遇的时候,他们的钱袋可就分出高下来了——南十字军的士兵往往很大方地请所有人喝一杯,而皇家骑士团的士兵们纵然满心高傲,却也并不反对有人替他们付酒帐。只是尽管喝着别人请的酒,皇家骑士团的士兵们往往还是用瞧不起的眼光来看待南十字军官兵。 “只是一群商人的雇佣兵罢了。”他们这样评价南十字军的将兵,而后者也无意与他们争辩——科夫诺人本来就不是很重视虚名,他们更看重实际的利益。 利益上的差别是两军最大的分歧点。青龙骑士团撤退的时候连根草都没能带走,尽管四年前帝国皇帝带走了圣佛朗西斯城库房中的大多数物资,然而多亏了青龙骑士这些年来的勤奋努力,在南十字军进城的时候,仓库中仍然储藏了大量的金钱和物资。可是,等到皇家骑士团急匆匆地赶到时,仓库中只剩下粮食,一些不怎么值钱的货物以及不多的金币了。王家金库里除了索菲亚王室历代传下来的珍宝外,剩下的值钱东西也实在不算多——海因在反攻计划顺利完成之后很大方地犒劳了所有的士兵;而且为了弥补因为他过份贪功所带来的伤亡,在与青龙骑士团的战斗中阵亡的将士遗族也都得到了很大笔的抚恤金;再加上短期内重新整编军团所需的费用,这些加起来是一笔极大的开销,而所有这些本应该由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承担的费用,现在都被海因利用圣佛朗西斯城的金库加以解决了。克瑞斯通过斥侯兵的报告对这些情况心知肚明,可他也无可奈何——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从敌人手中缴获的,上报的数量可多也可少,全凭南十字军的良心了。南十字军没把仓库全都给搬空,已经算是有点分寸了。 长期以来处处占先的克瑞斯如今头一回感到了事事被人抢先的懊恼和愤怒,他对于南十字军和主教海因的不满也在逐渐增大。不过目前两军毕竟是属于盟友,因此这种不满也仅仅是在克瑞斯的心中,还没有实质化的倾向。而且不管怎么说,南十字军拥有重新夺回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大功,这一点无人可以否认,所以克瑞斯暂时也无法找到南十字军的岔子。不过,克瑞斯的怒气总要找地方发泄,于是,六月五日,就在皇家骑士团抵达圣佛朗西斯城仅仅两天后,城中传出了主教克劳德被囚禁的消息。 “什么?他囚禁了克劳德主教大人?”当南十字军的海因听到这个消息时,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立即前往王宫中要求面见克瑞斯证实这消息,然而却未被接见——克瑞斯总算找到机会小小地报复了海因一回,他用公务繁忙作为籍口让海因白白等了大半天,不过,海因总算从其他将官的口中证实了他所担心的事情——克劳德主教确实被囚禁了。罪名就是当年投降卡奥斯帝国,献出了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不过,海因立即猜出了克瑞斯这样做的真正意图,在考虑了片刻之后,他立即前往军营去找莱恩斯。 “大件事了,莱恩斯,克瑞斯假借王太子殿下的名义囚禁了克劳德主教!”一见面,海因就失态地叫了起来,相比之下,莱恩斯反倒要平静的多。 “是啊,我也听说了,但是阿斯尔不管什么事都听那位克瑞斯王子的,所以倒也不算假借。” “莱恩斯,无论如何请你帮我这个忙!”海因急匆匆地提出要求,而莱恩斯则十分奇怪地看着他。 “我们的海因军师居然会要我帮忙?真是稀奇呢。” “我没兴趣和你开玩笑!” 海因急匆匆地握住了莱恩斯的手:“你不是常说阿斯尔王太子是你的好友么?那么就请你去向他说情,把克劳德主教放出来。” 莱恩斯耸了耸肩。 “我一开始就反对过啦,克劳德主教也曾经是我和阿斯尔的老师,这一次若非他从青龙骑士团手中骗到了圣佛朗西斯城,我们一辈子也攻不下这座坚城——这些理由我都说过了,可是没用,那位克瑞斯殿下的脾气大得很。‘前首相克劳德主教,虽然夺城有功,但是论及当年投降卡奥斯之罪,先暂时收押在监,具体奖惩待稍后议处。’克瑞斯用这个理由把我驳倒了——不管怎么说,当年确实是克劳德主教下令打开了城门放帝国军入城的。” “当年就算不投降也根本守不住!而这一次若非克劳德主教的帮助,我们本来是绝对没有机会从青龙骑士团手中取下圣佛朗西斯城的!”海因气急败坏地叫道,而莱恩斯却依旧很平静。 “我知道,可是这种没有发生的事情并不能作为理由来说服克瑞斯——我猜他一定是因为没能抢先攻下圣佛朗西斯城而把怒火发到了克劳德主教的头上。说起来,海因,有了克劳德主教为我们顶着,我们南十字军的处境也许会好一些,反正我知道这位前首相大人从来都是能化险为夷的。” “绝对不行!我绝不能让克劳德主教大人受到丝毫的伤害!”海因喊的更响了,他看着迷惑不解的莱恩斯,叹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他和克劳德主教之间的秘密:“其实,莱恩斯,克劳德主教他……是我的父亲。” “什么!”这一次莱恩斯可是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 “教义里同意修道士……主教可以结婚生子吗?” “不行。”海因轻轻地说道。 “所以我应该算是个私生子,从一出生就被送到修道院里去了,后来克劳德主教……父亲大人从修道院里把我带出来,当作修道士来培养。传授我学识,宗教,策略和用兵之道,他把所有的技能都教给我了,因此,我虽然从没有去过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却完全掌握那里传授的技能。莱恩斯,对我来说,克劳德主教不仅仅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老师和引路人,更是我心中的偶像。莱恩斯,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我惟一的亲人受到伤害。” “我明白了,既然是海因你的父亲,情况就不一样了。”莱恩斯站起来开始整理衣冠。 “我立即进王宫一趟去找阿斯尔,无论如何要他同意放人。”海因感激地点点头,莱恩斯立刻大踏步地离开了军营。不过,海因并未就此罢休,他立即招来了南十字军中负责实战部队的中队长艾尔夫。令他指令全军集结,同时进入备战状态。 “为什么?现在我们的附近并没有敌人哪……”艾尔夫大惑不解地问道,但海因用很粗暴的态度打断了他:“艾尔夫将军什么时候变这么啰嗦了?不要多问,执行命令去吧!” “……是。”尽管艾尔夫嘴里嘟哝着些什么,他还是去执行了命令。片刻之后,南十字军就在军营内集结起来,一副随时准备出战的样子。看到所有的准备均已完成,海因带着果断与冷静的神情,再一次向索菲亚的王宫走去。 很快的,正在王宫中忙于整顿皇家骑士团军务的克瑞斯得到了海因主教再次求见的通报。与上一次不同,这一回克瑞斯没再故意拖延,他很快就和海因在王宫侧边的小会议室中碰了面。 当世最负盛名的两大智者终于会面了,他们都是在为索菲亚王国贡献才智,然而,会议室中的气氛却绝对称不上是友好的。 “久闻海因主教阁下的大名,今天得以相见,实在是一大幸事。”克瑞斯开始的时候总算还讲究了表面上的礼仪,但心急如焚的海因根本就没兴趣讲究这些客套。 “算了吧,克瑞斯殿下。就连身为圣佛朗西斯城主教多年的克劳德大人尚且被殿下所囚禁,我这个来自科夫诺的主教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也许明天也会被投入监狱里去呢!” 克瑞斯淡淡一笑,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海因主教似乎对克劳德主教的事情很关心呢。” “当然,克劳德大人是引领我进入教会的老师,我成为科夫诺主教也是承蒙他的鼎力推荐,如今,克劳德主教蒙受不白之冤,我自然要为他讨个公道。” “不白之冤么?但是我们尚未给克劳德定罪,只是因为他当年确实有投降帝国之举而将他暂时监禁而已。” “但是这一次也正是克劳德主教为我们夺回了圣佛朗西斯城!没有他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击败青龙骑士团!”海因斩钉截铁地说道,而克瑞斯却哧笑了一声。 “对于阁下的南十字军,也许是这样——听闻欧内斯特老将军不幸阵亡,这实在是我索菲亚莫大的损失。” 海因的脸色一变,但随即也冷静下来——论起辩论之才,海因自信除了他父亲克劳德以外,当世还没有谁能及得上自己。 “看来殿下对于自己的军团颇有自信呢,不过就目前而言,殿下这一次反攻大军的主力似乎还在路上吧?或者殿下愿意暂时退出圣佛朗西斯城,我南十字军当然远远不及青龙骑士团,却也可以勉强试一试守城,看看殿下那东拼西凑的五十个中队能否攻下圣佛朗西斯城。若是殿下能够轻易取下圣佛朗西斯城,则说明克劳德主教的功绩毫无用处,自当受到严惩,我海因与整个南十字军也甘愿与克劳德主教一起领罪;但若是殿下攻不下来……那又当如何?”海因在说话的时候声音微微颤抖,显然十分的激动,克瑞斯万没有料到南十字军竟然敢公开威胁,他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站了起来。但终于还是强自克制住,脸上现出笑容。 “哈——海因主教可真会开玩笑,我皇家骑士团与南十字军,皆是将来重建索菲亚的关键力量,岂可自相残杀。这种玩笑若是传出去,必定会引来许多谣言,海因主教还是请谨慎言行为上。” “既然如此,殿下又为何那么急匆匆地囚禁克劳德主教?要知道克劳德主教大人一向在圣佛朗西斯城中深得人心,殿下如此草率,岂不是更引起他人猜忌!” “猜忌?”克瑞斯一愣,但随即笑了起来:“猜忌什么?” “听闻殿下曾扬言要取得索菲亚王国首相之位,引领索菲亚走上霸者之路。”海因语气严肃地说道。克瑞斯冷冷一笑,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不错,这正是我放弃祖国林斯塔转而为索菲亚效力的原因——索菲亚是惟一有能力与卡奥斯争夺大陆霸权的国家!” “所以……殿下要先除去可能重登索菲亚首相之位的前首相克劳德主教,以为自己掌握权力铺平道路——恐怕所有的人都会这么想吧。”海因徐徐说道,克瑞斯愣了一愣,但随即又冷笑了一声。 “我倒没想过这么多,不过别人怎么评论我向来不在乎,如果海因主教真的如此认为,那就算是这样吧。” “是么,只是恐怕殿下除去了克劳德主教,首相之位仍然不一定落到殿下的掌中。” “哦?还有谁能与我争夺?” “我!”海因一字一句地说道:“殿下有在北陆原击败帝国大军的实绩,我海因也有击败过帝国的赤龙重装兵团;殿下有皇家骑士团的英勇将士作为后盾,我们南十字军却也并非全是无能之辈;如果我再凭借着卡达印总教团的力量和这一次抢先攻入圣佛朗西斯城的功绩与殿下竞争,殿下有几分胜算呢?” “这……”克瑞斯犹豫了片刻,神色变得凝重。 “不错,主教阁下确实也具备成为索菲亚新首相的能力与功绩。” “所以说,除非殿下也找一条罪名将我除去,只有那样,殿下作为索菲亚第一谋臣的地位才是不可动摇的——不过,殿下恐怕还要费些心力对付南十字军。”海因冷笑着步步进逼,克瑞斯的脸色逐渐愤怒起来。 “海因主教将我克瑞斯看成什么人了!我岂会为了自己个人的地位得失而加害索菲亚复兴的重臣!” “既然如此,就请殿下立刻释放克劳德主教。我愿以索菲亚王国的未来首相之位与殿下交换。”海因一反过去做事喜欢拐弯抹角的个性,直截了当地提出交易,反而让克瑞斯一时间难以适从。 “释放与否,决定权在于王太子殿下手中,海因主教应该直接去找阿斯尔王太子殿下商议。”海因冷笑了一声:“听闻克瑞斯殿下处世向来简洁,原来也只是谣传——人人都知道谁才是皇家骑士团真正指挥者,正如人人都知道南十字军的实际指挥官是谁一样,殿下又何必扭捏作态。” 克瑞斯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哈大笑:“很好,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我不再阻挠阁下营救克劳德主教,阁下今后也不得与我争夺索菲亚首相之位。不过,赦免克劳德主教的诏书还是要阿斯尔王太子殿下亲自颁布,这一点我无能为力。” “关于这一点我自会解决。”说完,海因便径直回头,离开了会议室。克瑞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回头看着屏风后头。 “呵,莫利菲,早就听说海因主教辞锋犀利,果然名不虚传哪。” 从屏风后面走出了大剑士莫利菲——他总是担任克瑞斯的秘密助手。 “殿下也不输于他呢。” “但是和他交谈,我完全不能掌握主动权哪——话题似乎总是由他控制。”克瑞斯心有余悸地说道,随即又笑了笑。 “听说修道士做事情向来谨慎小心,可是海因主教似乎不是这样的人——他说话的直接和大胆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殿下真的打算和他交易么?” “没有办法,你也听到了,若达不到目的,他是不惜动武的。眼下我们的主力部队和杰克佛里特将军都还在路上,而城内的王城近卫军团又肯定是站在克劳德老家伙那一边,我们不能轻易激怒他们——不过这条件对我也没什么坏处,如果海因真的与我竞争,我确实没什么把握能胜过他。舍弃一个克劳德而得到王国首相之位,也许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呢。” “那么。恭贺克瑞斯首相大人了。”莫利菲深深地鞠下躬去,克瑞斯嘿一笑。 “要奉承也早了些——只有等到阿斯尔表哥正式登基之后他才有更换王国首相的权力呢。” “但是殿下现在实质上已经掌握了索菲亚的一切军政事务,是否册封首相也不过是名义上的事情而已。” “话虽如此,但现在终究还是得处处借着阿斯尔表哥的名义——这一次海因主教想必会托莱恩斯子爵去请求克劳德的赦免令吧。说起来,我感到很奇怪哪——莫利菲,你不觉得海因主教对于克劳德的关心有些过份么?” “如果是自己的老师,倒也可以理解。” “为此不惜放弃成为王国首相的机会?我总觉得那个海因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克瑞斯站起来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下达了指令:“这样吧,莫利菲,你去查一查海因与克劳德之间的关系。教会内部的事情恐怕不太容易插手,不过,克劳德身边不是有一个叫图拉姆的人么?就从他身上下手吧。” “遵命,殿下。”莫利菲领命而去,克瑞斯则低下头去细细思量—— “海因主教……克劳德主教,感觉上挺相似的两个人哪……” 在贿赂了守门的哨兵之后,海因得以进入了索菲亚王宫的地下牢中。 “父亲大人!” 一见到白发苍苍的年老主教,海因就放弃了他在外人面前一直保持着的严肃与自信的面具,悲泣起来。 “为什么要伤心呢?这些年来你不是一直很镇定么?”克劳德轻抚着海因的脸颊,眼中浮现出父亲特有的关爱之情。 “现在你已经是全大陆闻名的军师了,相信不久以后,你的名声一定会超过我。” “这全都是因为您的教导,父亲大人。这些年来若不是您的指点,我是不可能独自撑过那么多关口的。”克劳德笑了笑,眼中显出了骄傲的神情。 “很高兴你终于懂得谦虚的美德了——不过也不必太自谦,我只不过把有关青龙骑士团的消息通知你而已,其他的事情,像对付海贼和冰龙海骑士团的谋略可全是你自己的功劳啊。海因,这些年来每当我在圣佛朗西斯城听到你又取胜的消息,作为父亲的我有多么高兴啊。这样,我也能放心把索菲亚的未来托付到你的手中了——有了这一次的功绩,相信下一任的王国首相之位也非你莫属了。” “父亲大人!”海因沉重地低下头:“我已经不可能成为王国的首相了!” “什么?”克劳德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但他随即猜到了原因。 “为了我这个老朽么?海因,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为何还要如此意气用事。” “可是这关系到您的生命啊!父亲大人。我怎么能不顾您的安危!”海因高声地叫道,而克劳德却连连摇头。 “你错了,海因。就算你不和那位克瑞斯殿下交涉,他也奈何不了我的。”克劳德从怀里取出一张陈旧的字纸,将它递给海因。海因怔怔地接过,念了起来:“兹委托幻影佣兵团团长卡西纳特阁下护送如下物资前往林斯塔国……酬金十万金币,见此书即全部付清……索菲亚王国首相克劳德,大陆历596年三月……这是当年的任务委托书啊,父亲!” “是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建立的资金即来源于此。我已经让人把这份文件的副本送交给杰克佛里特将军,以他的正直性格必然会阻止任何人对我不利的企图。所以说,海因。你完全不必做出这样牺牲的,你可知一直以来我的梦想就是把你培养成为索菲亚的新首相。而且……”克劳德脸上显出淡淡的忧郁之色。 “过份的关心会引起别人的猜疑心,恐怕现在那位克瑞斯殿下已经在着手调查你我的关系了。” “我不在乎,父亲,只要您能平安,其他什么我都不怕——南十字军的实权是控制在我的手中,莱恩斯对我也很信任,那个克瑞斯奈何不了我的。” 克劳德看着自信满满的海因,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还是那么倔强啊,那时候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去追随阿斯尔殿下,却非要自作聪明的去辅佐莱恩斯那个调皮鬼,而且还一定要跑到科夫诺去。如果不是正好遇到了欧内斯特老将军,斐兰德又看在当年的交情上鼎立相助,海因,你的冒失将令整个索菲亚陷入危机之中哪。” “在这件事情上,父亲大人,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能同意您的意见。”自从与父亲见面以后,海因这还是第一次表现出顶撞的意思。 “这些年来您虽然足不出城,却把整个大陆的局势变换都纳入掌中。帝国与兽人族的战争;我们南十字军的崛起;甚至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建立都只是您精心布置下的结果罢了。我们与帝国的几次大战,无论胜负,也都是您兵棋推演后的必然结果。可是,父亲大人,人毕竟不是您棋盘上的棋子,世间一切不可能都照您的推论来进行。莱恩斯,还有阿鲁巴将军,一开始都只是您计划中被抛弃的棋子而已,可是他们都生存下来了。就像您后来还是救了阿鲁巴将军一样,我觉得莱恩斯也有继续生存下来的权利。而且当时我正好在圣堂里遇见了他,所以我决定帮助他成为索菲亚历史上最伟大的人。”海因的声调渐渐响了起来,显然是有些激动了。 “而且,您为我准备的那些东西,大将军兵符、科夫诺的地图和简介、甚至给欧内斯特将军和给斐兰德男爵的信我都用上了,南十字军现在不是发展的很好么。” “以此来证明被我放弃的人并非不能成为英雄么?年轻人的逆反心啊……”克劳德轻轻地叹着气。 “只是这样做带来的后果,难道你没有考虑过将来莱恩斯与阿斯尔殿下之间的关系么?” “他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是,在小的时候是;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是;在彼此尚未成为君臣之前也可以算是朋友。可是,海因,如果莱恩斯所拥有的武力过于强大了,强大到甚至能够威胁阿斯尔殿下的统治了,你认为他们还能是好朋友么?” “阿斯尔殿下似乎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 “也许吧,可是,你认为那位克瑞斯殿下会听任旁人拥有超过皇家骑士团的武力么。” “……克瑞斯殿下么……他确实是一个警戒心很强的人哪。”海因托住下巴,仔细考虑着他与克瑞斯的事情。克劳德轻声笑道:“你们两个,都是天生的军师奇才,如果能够并肩携手可以说是天下无敌了,不过,看来你和他的性格却完全不同,连走到一起都难——只希望今后不要因此而酿出祸端来才好啊。唉……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哪——当年我的打算是:让你去辅佐阿斯尔殿下,加上杰克佛里特将军的武力,日后凭着你的才能,定可成为索菲亚的新首相,之后就可以确保王国继续走现在的发展之路。可是……你的逆反心和克瑞斯殿下的出现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现在王国内居然形成了南十字军和皇家骑士团这两股军事势力,而且其实际领导者的智谋与武勋都不相上下……王国未来的前途堪忧啊。”克劳德轻轻地叹着气,脸上颇有忧色。过了一阵子,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反正,今后的事情也与我无关了,以后的索菲亚,将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您要离去么?父亲大人!”海因吃惊地叫喊着,克劳德点了点头。 “欧内斯特临终前说的不错——老的星辰终将落下,新的太阳也一定会升起,我们这一批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父亲大人,索菲亚的未来还要仗赖您的智谋啊!”相对于海因的焦急神情,克劳德只是淡然一笑。 “索菲亚的未来么?那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未来啊。我担任诺兰德夫王朝的首相已经有近三十年了,诺兰德夫王陛下驾崩的时候我也就应该退隐的,只是因为后事未了才拖延至现在,甚至还为此背上了两次背叛的污名——第一次背叛索菲亚,第二次背叛卡奥斯。即使是对于一位教士来说,这也太多了一点。” “人人都知道您是一心为了保住索菲亚的国脉才不惜背此污名的,父亲大人!” “索菲亚人也许是这么想,但卡奥斯人呢?” “我们与卡奥斯原本就是敌对关系,中京国不是有一句古话么:‘兵不厌诈’!” “在战场上或许是这样,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是利用了他们对我的信任,即使用敌对关系来遮掩,也无法抹去我心上的羞愧啊!呵,海因,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也会有了这种骑士的浪漫精神——毕竟我和帝国的最强骑士相处了四年,彼此不可能不互相影响的。” “青龙骑士雷昂么?” “是啊,海因,这一次你尝到小看他的苦头了吧。” “他的实力确实强大的超出了我的预料,不过,只要是人,总会有失败的时候,再强大的武力,也可以用更强的智力加以屈服,父亲大人,这不正是您当年教导我的么。”虽然刚刚在青龙骑士的手下惨遭败绩,海因依旧对自己的智谋充满信心。然而,克劳德的脸色却阴沉下来,摇了摇头。 “恐怕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海因。青龙骑士……并不是一个能用智谋加以屈服的单纯武夫。事实上,他的智谋未必逊色于你。” “父亲?” “不要惊奇,我毕竟和他相处了四年,这一点上是不会看错的。假以时日,青龙骑士雷昂必然会成为你们最强大的敌人。唉……说起来这中间也有我的过错,雷昂在各个方面都太出色了,作为一个老师能够遇到如此出色的学生也是很不容易的,因此……这四年来我不知不觉地教会了他许多东西……海因,我一直认为你是我这一生中所能教导出的最得意的弟子了,可是现在看起来,青龙骑士雷昂……恐怕他的能力会超过你。” “我不相信,父亲,难道青龙骑士能在四年内学会我十多年苦练才学会的所有技能么——即使是有您的教导。” “如果光是我个人的学识,他所学会的毕竟有限,可是,雷昂的老师并不止我一人,雷昂天生就有那种虚心接受他人长处的优点,帝国的皇帝,来自中京国的名剑客,枪圣梅菲斯、老将安特亚斯……他的身上兼具了众人之长,其前途不可限量。海因,这一次我之所以急着要你发动反攻,也正是因为担心我已经不能够再骗住他了。海因,记住我给你的忠告: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与青龙骑士正面敌对。” “是,父亲大人,我会按您的吩咐去做的。”海因深深地低下头去,眼中却闪烁着不服气的光芒。 没有了克瑞斯的阻挠,莱恩斯得以很顺利的从阿斯尔手中拿到了盖有王太子印章的赦免令,释放了被关押数天的王国前首相克劳德。不过阿斯尔在签署赦免令的同时,也签署了另一张出自克瑞斯之手的驱逐令——主教克劳德因为有背叛索菲亚的嫌疑,虽不加以惩处,却将被永久驱逐,不允许他再停留在索菲亚境内。倘若有人收留和包庇他,也将被冠以叛国罪名而受到惩处。 “克瑞斯这个混蛋!”刚刚把克劳德接到大圣堂里的海因在听到这消息之后立即跳了起来,又想去找克瑞斯理论,却被克劳德一把拉住了。 “没用的,海因,这正是克瑞斯的目地呢。” “他想干什么!”一直以来海因总是嘲笑莱恩斯不够稳健,但是现在他比莱恩斯显得更加暴躁。不过所幸克劳德依旧保持了了冷静。 “这很容易猜到——他一定是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我们之间的关系——肯定是因为你的反常态度引起了他的怀疑。” “什么?这怎么可能!” 海因重重地坐下。如果身为主教的克劳德有私生子的消息传出去,对于克劳德和海因都会构成莫大的打击,甚至还会影响到已故老将军欧内斯特的名誉。 “别太担心,他只是凭借过人的智谋猜到了而已,却并没有实证,所以也不可能用这种秘密来威胁你我。”“父亲大人……?您能够肯定?” “可以肯定,他急着要赶我走就是明证——如果他有能够用来威胁我们的证据,他就会想办法把我留下为他所用。而现在,他害怕我们会联起手来,所以要先把我驱逐。如果你偷偷收留我,就正好给了他打击南十字军的机会。所以说,海因,你不能出面,莱恩斯和南十字军也不行,现在杰克佛里特将军的大军已经快要赶到圣佛朗西斯城了,克瑞斯才会这么有持无恐。” “那父亲您……” “这样的结局正符合我的愿望哪,海因,我早就有离去之意,但若主动离开很有可能被说成畏罪潜逃,如今克瑞斯正好给了我这个机会,不正好可以利用么。” 克劳德站起身来,慢慢向屋外走去。海因连忙拉住他的袖子,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父亲大人……不要离开我……” 克劳德轻轻拂开了海因的手,摇了摇头。 “你已经完全可以自立了,以前你不是一直抱怨我把什么都给你安排好了么?如今,你必须依靠你自己了,好好努力吧,我的儿子。” “父亲……”海因泪流满面地哭道,而克劳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差点忘了,我已经写信给总教团的费瑟尔斯红衣主教,请他推荐你作为圣佛朗西斯城的新主教,这样,虽然你没有世俗的首相地位,却依然掌握有圣佛朗西斯城的最高宗教权力,可以借此与克瑞斯相对抗,这是我作为父亲和老师所能给你的最后帮助了。不过,海因,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尽量与克瑞斯保持和睦吧,你和他的关系好坏很有可能影响到整个索菲亚的命运呢。” “是,父亲。”海因低声地答应着,克劳德微微点头,他不再回头,径直走了出去。隐隐的,可以听见他在低声吟诵着——“时光飞逝中,欲见何事、欲闻何事、欲言何事,全然徒费……奔行原野以穷地平之极;蜇居宫闺以竭思海之尽,此皆无益……虚无者,掌中亦可生风;实存者,不免分崩离析,我思虚无者,心中常在;我见实存者,万般皆空……” 第三章 初次交锋 数日之后的六月十五日,杰克佛里特和那些来自索菲亚各地的诸侯军队终于来到了圣佛朗西斯城中。至此,圣佛朗西斯城中除了皇家骑士团和南十字军,还聚集了包括法尔桑侯爵麦兰在内的各地诸侯军三十余个中队,阿鲁巴的王城近卫军十个中队,以及来自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的十个援助中队。总兵力达到了七十余个中队,可以说,自从索菲亚王国建立以来,还从没有一位君主直接统率过那么多的军队。而克瑞斯聚集了这么多部队的目地也是显而易见的——他显然打算利用兵力优势从正面阻击卡奥斯的侵攻大军。果然,就在第二天,克瑞斯就在被重新修葺好的大会议厅中召开了军议会,讨论对帝国的战事。 这是圣佛朗西斯城回到索菲亚军手中之后召开的第一次军议会,很自然的,其中的很多形式成为了日后的惯例。其中,特别是座席位置的差别更耐人寻味——阿斯尔坐在正中,当年他父亲诺兰德夫王所坐过的宝座上,而在他的左右两侧次席上,则分别端坐着皇家骑士团和南十字军代表索菲亚两大军事支柱的领导者——克瑞斯和莱恩斯,乍一看似乎是克瑞斯取代了当年克劳德主教的位子,而莱恩斯则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地位。杰克佛里特很自然地居于克瑞斯下首,而海因则坐在莱恩斯的身边,南十字军的将官当然是跟随长官一起坐在左边,而皇家骑士团的军官们也都整整齐齐地坐在右边——杰克佛里特的身旁。 之后,每一个进来的诸侯在看到这种座席排序的时候都会微微一愣,不过大部分的诸侯随即都跟随杰克佛里特坐在克瑞斯了的旁边,右边的座席上。而南十字军这一边除了他们本身的将官之外,竟然一直没有人愿意坐在一起。随着右边座席上人数的逐渐增加,克瑞斯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浓厚。最后,当王城近卫军的指挥官,自上一次从青龙骑士的圣剑兰特贝尔克之下逃生后就被称为“钢铁之男”的大将阿鲁巴走进议事厅时,克瑞斯甚至亲自站起来打招呼。 “嗯,来的正好,阿鲁巴将军,这边正好有一个空位子……” 克瑞斯热情地指着他身旁的一张椅子,那椅子特别巨大,显然是特地为阿鲁巴的巨大身躯定做的。不过,这位光头的将军左右看了看,低声嘟哝了一句。 “谢谢您,克瑞斯大人,不过这边好像更宽敞一点。” 说完,他就一屁股坐在了莱恩斯的身边,并亲热地拍了拍莱恩斯的肩膀。 “呵,莱恩斯,又见面了。” 克瑞斯的脸上有一种怒色一闪即逝,正如同海因眼中那不易为人察觉的喜色一样。不过很快的,会议进入了正轨。 就在会议一开始的时候,所有将官都大吃一惊地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得意洋洋地出现在议事厅中,并大模大样的在书记官座位前坐了下来——正是这些年来一直作为克劳德副手而对卡奥斯人大肆卑躬屈膝的图拉姆!但他此时显然又换了一个新主子——图拉姆一上来向着阿斯尔和克瑞斯点头哈腰地致敬了半天。而克瑞斯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随后宣布了对图拉姆的委任:“原本王太子殿下任命我为索菲亚的书记官,不过,由于前书记官图拉姆这些年来一直在圣佛朗西斯城为我们打探消息,功绩卓著,故此仍恢复他御前书记官的职位。” “那么请问殿下您今后用什么名义指挥皇家骑士团呢?” 坐于下首的海因立刻提问,尽管父亲克劳德临走前曾经提醒过他保持与克瑞斯的关系,但他还是毫不客气地站了起来。 “王太子殿下早已任命我为索菲亚军的总军师,虽然军师这职位并不是王国的正式官职,但却历来都被军人们所承认——我能够指挥皇家骑士团,正如海因主教您能够以一介教士指挥整个南十字军一样。” 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克瑞斯轻而易举地挡回了海因的攻势。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在这一次军议会上把失去的主动权夺回来,所以事前坐了充分的准备,包括收买图拉姆在内,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相比之下海因就没什么准备,被匆匆的召来,甚至来不及弄清楚今天的议题。 海因四处看了看,这一边的座席上除了莱恩斯和阿鲁巴这两个向来没什么头脑的糊涂蛋之外,就没什么有身份的将官了。而在对面的座席上,克瑞斯身边坐着王国第一大将杰克佛里特,以及众多惟他们马首是瞻的贵族们。特别是紧靠在杰克佛里特之后的法尔桑侯爵麦兰,正带着冷笑看着这边。 “形势不妙。” 海因暗自对自己说,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沮丧的感觉。 “难道父亲不在我就什么都做不了么?还是因为看到了南十字军今后的孤立态势而害怕了?”不过海因毕竟是海因,他立刻在心中默默的为自己鼓劲—— “不!我可是修道士海因!立志要超过克劳德主教的人!” 他抬起头,努力地做出笑脸。 “哦,既然如此,那么倒是我多虑了。请问王太子殿下今天召集我们至此的目地是什么呢?” 轻描淡写地避开了话题和克瑞斯,海因直接询问在座的最高统治者阿斯尔。虽然人人都知道克瑞斯掌管实权,但他毕竟没有正式的首相身份,因此,无论是要召集各路诸侯还是发布正式的政令,他都必须借用王太子阿斯尔的名义。 面对海因的询问和诸侯们探询的目光,阿斯尔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好像是讨论对付帝国入侵的事情吧。” “好像?” 海因皱起了眉头,阿斯尔慌忙寻找挡箭牌:“还是让克瑞斯为你们解释吧。” “可是召集我们前来的乃是殿下本人哪……” 海因正打算进一步进逼,但莱恩斯立即站起来为好友解围。 “行了行了,还是让我们听听具体的意见吧。” 既然身为主官的莱恩斯开口了,海因也只得坐了下去。克瑞斯向莱恩斯点了点头以示感谢,随后便站了起来—— “诸位,今天的军议会,乃是我们夺回索菲亚王都之后的第一次会议,也是阿斯尔王太子殿下亲自主持的第一次会议,在座的诸位,日后都将成为索菲亚阿斯尔王朝的肱股重臣,因此我希望诸位都能够精诚合作,为了王朝的未来而竭力辅佐阿斯尔殿下。” 克瑞斯这一番话可是预先经过反复思量的,对于像杰克佛里特和贝尔夫德斯这样的患难之臣;莱恩斯和阿鲁巴这样的外路诸侯,以及法尔桑侯爵麦兰之类心中怀有鬼胎的将官都有一定的安抚和威慑作用。不过接下来,他立即谈到了实质性的东西。 “仗赖南十字军的活跃,我们没有经过苦战而轻易夺回了圣佛朗西斯城,我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件出乎意料的喜事。不过现在的局势也并非完全高枕无忧——帝国的驻守兵力并没有受到损伤,青龙骑士团和银狼军团都安然撤离了,而且根据我们的斥侯报告,他们已经与帝国皇帝亲率的主队会合,正在重新向索菲亚进军中。面对如此局面,今天就是想听一听诸位的看法。” 克瑞斯说明了局势的严峻,会议场中一时寂静。过了一阵子,杰克佛里特低声开口了—— “四年前,也是在这大会议厅中,也是面对着帝国军大局入侵的局面,诺兰德夫陛下召集了群臣商议对策……” “是啊,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主张战争,只有克劳德首相坚决反对,不过没起到作用——后来事实却证明他是惟一的正确者。” 同样参加过当年会议的阿鲁巴也回忆起当年的情景,很快的,他把恶狠狠的目光盯在了议事厅中另一个当年的参加者——书记官图拉姆的身上。 “要不是因为你的胡说八道,说什么铁甲骑士团不可能擅离防地,金蔷薇佣兵团忙于特里科的内乱无暇他顾,我们还不会败的那么惨呢。” 面对光头巨人的怒视,图拉姆却并不惊慌。他用很镇定的口气解释道:“如今铁甲骑士团已经在北陆原成了克瑞斯殿下的手下败将,而金蔷薇佣兵团这一次真的守在了特里科的国都不敢轻易出动以防备阿古利亚,所以我们只需要对付帝国的直属部队就可以了。” “又想说‘我军必胜’了吗?” 阿鲁巴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但随即就看到了克瑞斯的冷峻目光。 “难道阿鲁巴将军认为我们必败么?” 光头的莽汉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红着脸坐下了。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帝国军确实实力强大,所以我这一次才调集了大军与之相对抗。若是一开始就丧失了必胜的信心,岂不是不战自溃!青龙骑士的剑让阿鲁巴大人丧失了一只眼睛,难道阁下的勇气也因此丧失了么?” 克瑞斯语气严峻地说道。阿鲁巴一下子愣住了,他其实并没有丧失战意的意思,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他看到厅中诸将都向他投来怀疑的目光时,阿鲁巴更加混乱了。 “不,不,我绝不是说我们应该投降……我没有投降的意思!” “没有人认为阿鲁巴将军您会投降。” 海因终于开口了,他柔声劝慰着羞愤难当的阿鲁巴,使之安静下来。然后,他缓缓地转向了克瑞斯。 “殿下的意思,还是要与帝国正面交战了?” 面对着与自己同样水准的策士,克瑞斯立即正容以对。 “正是如此。” “殿下考虑过帝国的兵力优势么?” 海因不慌不忙地质问道。克瑞斯冷笑了一声。 “决定战争胜负的乃是实力,无论怎样玩弄花巧,若没有强大的实力作为基础,其结果还是徒劳。就拿此次为例,海因主教阁下和克劳德主教竭尽全力,整整四年多的内外呼应,最终还是没能歼灭青龙骑士团,反而导致了欧内斯特将军的牺牲,难道这还不足以作为教训么?” 一听到欧内斯特的名字,海因的脸色顿时大变。 “不错,欧内斯特老将军的牺牲确实是我的轻敌大意所造成的,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让索菲亚同样犯轻敌的错误。” “哦?海因主教认为我过于轻敌么?” “不错,正如殿下所言,我们虽然取得了前一阶段战斗的胜利,但却并没有削减帝国军的战力,所以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敌人比起四年前诺兰德夫陛下所面对的帝国军,其战力更为强大了——双头龙皇骑士团、青龙骑士团和赤龙重装兵团都是当年的老对手,而帝国皇家近卫军团实力更是凌驾于当年的铁甲骑士团之上!当然,因为帝国这一次行动较为匆忙,所以他们并没有像当年一样雇请金蔷薇佣兵团和国内的蛮族势力相助——但这也从另一面说明了他们自信兵力充足,已无需再借助外力取胜。而且当年我们拥有圣剑兰特贝尔克和全大陆装备最好的‘黄金甲骑士团’,可现在黄金甲骑士团已经全灭,而圣剑兰特贝尔克更是掌握在了青龙骑士雷昂的手中,其强弱之势已完全逆转。在这样的局面下,难道殿下还敢说有必胜之把握么?” 海因的声音十分平静,但最熟悉他性格的莱恩斯却听出在海因的语调中有一丝微微颤抖的因子——克瑞斯提到老将欧内斯特的死亡确实大大刺激了海因。他也举出了一连串难以辩驳的事实来驳斥克瑞斯的意见。不过,克瑞斯本就是有备而来,当然不会被轻易说服。 “这么说,海因主教是不主张战争的了?不过,当年的索菲亚与卡奥斯之间尚存在谈判一途,而如今经过了这四年的战争,双方将士都血流成河的局势下,难道海因主教认为还存在和谈的可能性么?或者主教大人打算无条件的停战,也就是刚才阿鲁巴将军所提到的——投降!如果是这样,那么我还是奉劝海因主教赶紧悬崖勒马,就算是以前首相克劳德大人的绝世才华和重夺圣佛朗西斯城的无比功绩,也因为投降罪名而被放逐,海因主教阁下可要小心不要步了前任主教大人的后尘哪!” 此言一出,厅中的诸将大都把鄙视的目光投向海因一边,而法尔桑侯爵麦兰更是大声地嘲笑起来。 “哈,原来坐在那边的一排都是……” 话没说完就突然止住了,因为他在海因眼中看到了一种丝毫也不逊于克瑞斯的凶狠之色——克瑞斯用投降的污名成功地逼住了头脑简单的阿鲁巴,但这一招对于海因显然没什么用,而且,克瑞斯更是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克劳德的放逐,这让海因的怒气完全爆发了—— “既然殿下已经早有决断,又何必召我们前来,朝中大事,皆由殿下一言而决,岂不是更好!” 说完,海因便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而他身旁的南十字军诸将官与阿鲁巴亦同时站起,显然是打算离开了。看到局面恶化,克瑞斯脸色微微一变,心中对于自己刚才完全不留余地的辞锋也多多少少有了点后悔,不过他的性格骄傲无比,当然不肯当众表露出来。正在两难之际,他听到了一个柔和的劝慰声。 “克瑞斯殿下,海因主教,两位大人都是绝顶聪明的奇才,眼下又面临着共同的敌人,为什么两位大人不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一谈呢?只有那样才能确保索菲亚的安全哪!” 说话的是玫兰霓丝,她是作为王太子阿斯尔的随身护卫女官而得以出席这军议会的。当然,按理说她并非将军,是没有发言资格的。不过,此刻,在双方剑弩拔张的紧张局势下,玫兰霓丝轻柔和缓的声音确实起到了缓和双方情绪的作用。而且,她还悄悄踢了阿斯尔一下,索菲亚的王太子在愣了一愣之后也赶紧站了起来。 “哦哦,克瑞斯,海因主教,请都不要生气。我们索菲亚的未来,全都寄托在两位身上呢。” 既然身为主君的阿斯尔开口了,克瑞斯正好借此下台,于是,他淡淡一笑,说道:“方才所言,只是戏言而已,海因主教何必动怒。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与帝国之间根本不存在和谈的可能,今次召请诸位前来,并非为了商讨是战是和,而是商讨如何作战。” 海因这一边,局面也有些尴尬——海因站起做出了准备退场的样子,而极为精明的艾尔夫也立即心领神会地带着其余将官站起,就连向来没什么头脑的阿鲁巴也知道应该跟着站起来,可惟独南十字军的军团长,此时最应该站起来发作的莱恩斯却依旧毫无感觉地坐在那里,对于海因与克瑞斯的唇枪舌剑完全视若无睹,而且这时候竟然也在帮着阿斯尔说话。 “是啊是啊,海因,冷静一些吧。眼下可不是闹内讧的时候。” 这下子也着实让海因感到麻烦——不管怎么样,莱恩斯算是他们这些人中的最高指挥官,他海因可以对克瑞斯和阿斯尔不以为意,但却不能不做出尊重南十字军军团长的架势——毕竟那是他自己选择的上官。如今克瑞斯的语气既然已经软了下来,又有两位主君的劝解,海因也只得就此收场。 “哼哼,以殿下之见,正面迎战乃是惟一的策略么?” 一边提出问题,海因无声无息的又坐了下来,身后的将官们也只得各自返回座位。 “除了正面迎战,恐怕没有办法阻止帝国大军的前进吧。” 接受了刚才的教训,克瑞斯的语调现在也和缓了许多,摆出了就事论事的态度。考虑到局势的严重性,特别是父亲临走前的忠告,海因也只得暂时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 “如果仅仅从索菲亚一国来看,当然是这样,不过……” …… 经历了最初的彼此试探,海因与克瑞斯这当世的两大智者终于能够面对面地坐下来商讨对策了。“两人若能联手,必可天下无敌。”这是后世之人普遍的看法,不过,很可惜的,他们两个彼此合作的例子,也仅仅限于这一次而已。 众将都聚集起来,看着克瑞斯与海因之间的高谈阔论,不过说实话,没有一个人能跟得上这两大天才军师的思维速度,他们所谈论的问题,旁边的人根本就弄不清楚其具体含义,若是有比较聪明的人好不容易想通一点的时候,海因与克瑞斯的话题又早就转移到别处去了。不过尽管如此,像艾尔夫、杰克佛里特、巴尔哈姆斯等有志于军略的将领还是很耐心地坐在那儿细心倾听,反而是莱恩斯和阿斯尔,这两个名义上的主官倒被晾在了一边无所事事。 “好像与我们无关呢,阿斯尔。” 莱恩斯有点不高兴地说道。而他的王太子朋友对于这种冷遇显然早就习惯了。 “哦,皇家骑士团具体的事情向来都是克瑞斯办的,我从来不用操心。” “我也是,南十字军的实际权力都在海因手中,自从老师亡故以后就更是如此了。” 莱恩斯无精打采地说道,突然间,他的眼睛一亮。 “嘿,阿斯尔,既然与我们无关,不如我们趁机溜了吧。” “溜走?” “是啊,反正我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都快要睡着了。” “那好吧,玫兰霓丝,你给我们讲讲大地女神的传说好么?” 因为从小受到女神官的影响,阿斯尔对于宗教的兴趣一直很浓厚。不过,生长在商业之城科夫诺的莱恩斯对此可完全不感兴趣。 “听故事?我们好像已经过了这年龄了吧,而且现在也不是时候……我们还是去金库吧,看看那里剩下多少东西,听说以前索菲亚王家的财宝全被留下来了,我们可以去看一看……” “金库么……” 阿斯尔无趣地摇摇头,但他以前的习惯还是发挥了作用——对于莱恩斯的提议,纵然是很不高明的提议,阿斯尔也往往展现出纳谏之雅量的。 “好吧,那就去看看。” 不过,阿斯尔和莱恩斯刚从座位上站起来,杰克佛里特突然一下子蹿过来把阿斯尔护在身后。“什么人!想干什么!” “没,没,我们只是想出去透透气而已。” 莱恩斯慌忙解释,特别是当他看见杰克佛里特拔出了腰间的银剑之后,就更加紧张了——参加御前会议的将官是不允许携带兵器的,但只有杰克佛里特是例外——这些年来不管军务多么繁忙,杰克佛里特始终坚持亲自担当王太子的护卫官,谨守他向诺兰德夫王发下的誓言。 不过,莱恩斯很快发现杰克佛里特的杀气并非为他而发——杰克佛里特一手握剑,一手将阿斯尔护在自己身后,双眼却紧紧地盯着房子的天花板。 “阁下在我们商议军情之际悄悄潜入我军机重地,意欲何为?” “难道有人藏在天花板上?” 莱恩斯吃惊地看上去,但上面除了纷繁错杂的花纹装饰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杰克佛里特不愧为王国的第一大将,他注意到了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细微之处——杰克佛里特捡起桌上的银制烛台用力掷向天花板上的某一处角落,烛台的尖端细长锐利,若是被命中就有致命之虞,于是,众人惊奇地看到,那角落阴影处一团原本丝毫不引人注意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散了开来,轻轻地落在了地上——是一个全身上下裹着黑布的人,甚至连脸部都用黑色布巾裹的严严实实。 “有刺客!” 克瑞斯也及时地做出了反应,就在他发出指令召唤殿外卫士的同时,阿鲁巴和杰克佛里特同时朝那个矮小的人影扑了过去,不过那个人的动作灵活的让人难以置信——只见他轻盈地转了个身就从杰克佛里特身畔绕过,又一个打滚从阿鲁巴的长腿边挤了过去,一下子冲到了王座前。 “阿斯尔快逃!这里我来挡着。” 莱恩斯在示警的同时一个箭步跨到了索菲亚王太子身前,以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的挚友兼主君,不过,那个黑衣人却停了下来,发出一阵高兴的笑声,并抬手揭下了蒙面的布巾。 “哈,别害怕,我正是来找你的,莱恩斯。” 出现在莱恩斯眼前的是一张年轻稚气的脸庞,脸上还带着熟悉的雀斑。 “……吉姆!真的是你吗!盗贼吉姆!” 莱恩斯没费多大劲就认出了眼前这个矮个子,虽然过去了四年时光,但吉姆的面容和身材都没有什么大的改变,还是当年的那个小矮个子,还是一脸的雀斑,只不过他背上那个用来作为盗贼工具的布袋不见了,换成了一把同样裹在黑布鞘中的短刀。 “你……你不是和那个花部仲到日出国去了么?他放你回来了?你的修行完成了么?还有,你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的?” 巨大的惊喜使得莱恩斯有些混乱,问了一大串杂七杂八的问题,而吉姆一时间也无暇回答——他已经被杰克佛里特拎住了脖子,正在拼命挣扎。 “别这样,我只是来找一个朋友而已……” 莱恩斯也急忙解释—— “请放开手,杰克佛里特将军,这位是我的朋友吉姆。” “即使是子爵阁下的朋友,擅闯王宫、破坏御前会议、惊扰殿下的罪责也是不轻的!” 杰克佛里特冷冷的说道,而吉姆仍在不停的挣扎:“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听说莱恩斯在这里就来找他,门口的卫兵却不许我进来,于是就悄悄爬进来了,难道找朋友也有罪吗!” “吉姆并非贵族,又刚刚从另一块大陆归来,不熟悉我们的规矩,还请将军阁下网开一面……” 海因这时候也开口求情了,杰克佛里特犹豫了一下,这时候,阿斯尔的声音传了过来—— “算了吧,杰克,既然是莱恩斯的朋友,就不必太紧张了。” “遵命,殿下。” 黑衣的猛将终于放下了同样黑衣的矮小猎物,莱恩斯立即上前去拉住朋友的手,兴高采烈地问长问短。看见军议会的气氛被完全破坏,克瑞斯很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旁边的海因立即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朝艾尔夫做了个眼色。于是,在艾尔夫的带领下,戈尔斯和菲里克斯等这些吉姆的老相识纷纷站起来请求退席,而莱恩斯也终于明白过来,很识趣地请求提前退出了。此后,大厅中的诸将官纷纷请求退场,只剩下了克瑞斯和海因两人,这一对旗鼓相当的智者在做单独的讨论。 在偏殿的休息室中,莱恩斯、艾尔夫等人与吉姆一同围坐在一起,畅谈着这些年的遭遇。 “这么说,那个花部仲真的收你做弟子了?” “是的,不过我们并没有回到日出国,只是在一个小岛上隐居起来了,这些年来他一直训练我成为一名合格的武士。” “成功了?” “嘿,他们日出国的规矩,若是弟子想离开非要打倒师傅不可,从一年前我就开始朝这个目标努力了……” “你居然打倒了花部仲?那个连欧内斯特老师都难以应付的日出武士?” 莱恩斯不能置信地看着吉姆,吉姆轻轻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知道他是故意输的——他知道我一直想着你们这些朋友,想来找你们,所以他说:‘听着小子,如果你不想成为你那些朋友的累赘,就好好练功夫,这样有朝一日你再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至少不用他们耗费精力来保护你。’——看来他认为我现在已经不再是累赘了,所以就放我走了。” “只要你能回来就好,吉姆,我们又在一起了。” 莱恩斯激动地抓住朋友的手,流出了高兴的泪水。 “嘿,吉姆,你在海上找到那个金发的姑娘了吗?” 最不懂得交往的菲里克斯突然傻乎乎地问道,吉姆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没有,这些年来我除了花部仲先生,什么人都没见过。” 艾尔夫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这时,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哈,吉姆。你之所以急着结束武士修行回到这里来,恐怕一部分原因还是为了找那个金发姑娘吧。” 带着嘲笑的口吻,海因慢慢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久已不见的爽朗笑容,虽然在心中对于吉姆的归来感到非常高兴,但海因在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故意出言讽刺。不能承受主教的奚落,吉姆的脸色有些发红。 “过了这么长时间,听说都升到主教了,可你居然还是那么尖酸刻薄,一点都没有修行者的风度。” “谁让你第一次见面就偷走了圣堂里供奉的圣物呢。不过,还是欢迎你回来,吉姆。” 海因伸出双臂拥抱吉姆,对于一位主教来说,这已经是最热情的表示了。 “你和克瑞斯商量完了?” 莱恩斯心不在焉地问道,而海因立即正色回答:“不错,我们基本上拟定了此次对付帝国入侵的策略。现在我来正是为了这件事——艾尔夫,召集所有南十字军的将官,我们需要召开一次单独的军议会。” “遵命,海因阁下。” 过了很长时间,克瑞斯返回了另一侧的小会议室中。 “莫利菲,我刚才的态度是不是过于咄咄逼人了?” 一回到自己专用的房间,克瑞斯就迫不及待地询问自己最忠实的部下。 “这……殿下刚才似乎是有些严厉了,特别是对阿鲁巴将军。” “你们果然这么认为么。” 克瑞斯脸上没有了一向的自信笑容,反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刚才也一直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可是,看到最重要的王城近卫军指挥官居然公然坐到了南十字军那一边,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言辞,也许是因为我平时过于尖酸刻薄的习惯使然吧。” “大部分诸侯不是都坐到我们这一边了么。” 莫利菲试图安慰沮丧失望的克瑞斯,但显然没什么效果。 “诸侯的支持固然重要,可是,阿鲁巴的位置太关键了!王城近卫军的指挥官,掌握着控制王都的最直接兵力,如果这支武装不能完全服从我们的指令,那么可以说,我是连觉都睡不安稳的。” “那也仅仅是座位而已,听说阿鲁巴将军一向头脑简单,也许他根本没意识到那座位的含义,殿下也不必太担心。” “怎么可能!所有进来的诸侯都能明白,阿鲁巴怎么说也在王朝中做了多年的将官,不可能连这一点考量都没有的。更何况——难道你没看见他挤在那张小小的圈椅中有多难受么,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愿意去坐我专门为他特制的椅子!头脑简单?哼哼,我看他的政治考量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差呢——你也看见了,后来南十字军全体起身威胁我的时候,阿鲁巴也立刻跟着站起来了,反倒是那个莱恩斯子爵,没什么头脑的家伙,还傻乎乎地坐在原地不动。” “也幸好是因为他,会议才没有半途而废。” 莫利菲低声笑着,克瑞斯无奈点头。 “确实如此。” “那么殿下,此次您与海因主教商议的结果如何?” 莫利菲并不知道克瑞斯刚才与海因较量过兵棋,但是一提到主教海因的名字,克瑞斯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确实是罕见的奇才,我一直自认为思虑周密,却没想到他的考量比我更仔细——不过也正是为此,南十字军才会如此的桀骜不逊吧。” 言语间对于胜负却是闭口不谈。 “殿下与他的商议想必是大有收获了?” “获益良多!原来他也早有对付帝国大军的策略,很多地方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一次双方能够推心置腹地谈一谈,基本上下一步的方略就已确定下来了——海因主教的策谋之高明,确实是我生平所仅见。一直传言索菲亚首相克劳德和帝国宰相夫利斯是当世的两大智者,现在看起来,这两个人的称号该让位于我和海因主教了呢!哈……只是可惜……他的独立意识太浓厚了。” 克瑞斯的脸色又突然黯淡下来,轻轻地摇着头。 “真是可惜,如果他能像杰克佛里特将军那样对索菲亚王朝忠心不二,王国的前途就十分光明了,可是……有他海因在,南十字军日后恐怕不会仅仅甘于王国附庸的地位啊!这正是我最担心的。” “莱恩斯子爵对于阿斯尔王太子殿下的忠诚应该是可以放心的。” 莫利菲低声劝慰着,克瑞斯连连摇头。 “那有什么用!人人都知道莱恩斯只是个傀儡而已,南十字军的军政大权都是掌握在主教海因的手中,而偏偏对于这个人……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他们现在总还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对付帝国军的入侵,南十字军想必能够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吧。” 莫利菲依然反复提醒克瑞斯注意好的一面,克瑞斯也只有表示接受了。 “不错,至少目前,我们还是可以对他们抱着希望的……海因主教,他的策略确实令人期待呢。” 第四章 新的编制 当天晚上,在南十字军住地的会议室中,南十字军的所有将官们,包括新近归来的吉姆在内,一起开会讨论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当然,按照惯例,还是海因首先发言—— “诸位,虽然攻下了圣佛朗西斯城——其实应该说是骗来的,但我们与卡奥斯帝国的战争并未结束,很快的,一场大战还在等待着我们。” “帝国的大军很快就要到了么?”身为军团长,莱恩斯对于局势的严峻性竟然一无所知。海因暗自皱了皱眉头——看来莱恩斯对他的依赖太大了,特别是在老将军欧内斯特亡故之后。虽然表面上依旧装的若无其事,但莱恩斯心中受到的打击一定不小,以至于他几乎完全疏忽了自己的职责。然而一想到这正是由于自己的失误所造成的,海因也就不忍心再指责这位年轻的军团长了。 “并不完全是这样,听说本来皇帝法兰打算尽快攻进索菲亚境内的,不过由于青龙骑士团的撤退,使得宰相夫利斯要求对于索菲亚的战力重新评估,因此帝国军目前还驻扎在卡奥斯境内按兵不动。不过,相信不久以后帝国就会继续进军。总之,我们索菲亚若想顺利复国,与帝国的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 “反正躲不过去,那就打呗。”莱恩斯满不在乎地说道。海因终于忍不住用责备的目光看着他。 “少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打?这个字倒是简单,可是具体怎么打,在哪儿打,这都是大有讲究的!莱恩斯,你身为军团长,最需要注意的就是这些!” “又来了,既然你一向都很讲究这些的,为什么我们还是被青龙骑士一个人杀的大败亏输,甚至连老师也……”莱恩斯的喉咙突然哽咽了,对于老师欧内斯特的亡故,他的心中其实一直藏着深深的痛悔。当初欧内斯特正是为了援救他和海因,才冒险与雷昂决斗的。因为这一点,莱恩斯始终感到自责。 “如果我平时的练习再刻苦一些,就不会一下子被打倒,雷昂也不会立刻冲到海因你的面前,老师也就不必为了救我们而付出生命了!” 海因默然了。其实无论莱恩斯怎样努力,凭他现在的能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青龙骑士雷昂的对手,但是,海因知道现在对莱恩斯说明这一点是毫无用处的。隔了一会儿,海因设法转移了话题—— “听着诸位,根据我和克瑞斯反复商议以后共同的判断,卡奥斯皇帝法兰很有可能再次通过卡德莱特平原入侵,而对于我们来说,最好的迎击地点也正是卡德莱特平原。” “准备第二次的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么?”艾尔夫的声音颇为低沉。 “那个地方对于我们可不是福地啊,而且平原利于骑兵,而我们索菲亚军中除了皇家骑士团骑兵较多以外,其他各军团,包括我们南十字军在内,骑兵的数量都很有限,而帝国军除了赤龙重装兵团之外几乎全都是骑兵军种,此等不利,军师大人和克瑞斯殿下难道没有顾虑到么?” 艾尔夫无愧于出身于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正规军官,很快就考虑到了不利之处,而海因也点头表示承认。 “你所说的完全正确,所以我们才认为卡奥斯帝国一定会从卡德莱特平原入侵,但是很可惜的,我们无权决定帝国军的行动路线。” “但是我们至少可以选择一个有利些的战场!”艾尔夫有些激动地说道。 “圣佛朗西斯城高达八十尺的城墙难道是用来做摆设的么?我们完全可以据城防守,充分发挥步兵的优势。何必到那平原上与帝国硬拼,难道四年前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么!” “艾尔夫说得对,我们不应该再和他们硬拼了。上一次我们可都是吃过青龙骑士团大苦头的!”莱恩斯也终于暂时忘却了丧师的悲痛而转入实质性的讨论,看到他的状态恢复,海因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开始回答他们的疑问—— “你们说得很对,据守圣佛朗西斯城确实可以避免与敌军正面决战的风险,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经过这几天的考虑,再加上这一次与克瑞斯的详谈使我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若是据城死守只有败北一途。” “怎么可能,圣佛朗西斯城拥有全大陆最高大的城墙,我军的数量也是历史上最多的,完全不用担心像四年前那样出现无人防守的局面。”艾尔夫不服气地反驳。但海因还是摇了摇头。 “问题并不在于军队的数量,而在于周围的民心。诚然,我们这一次确实聚集了大量的部队,但是这些部队来自各处,又没有经过好好的整合,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听说法尔桑侯爵麦兰的部队原本甚至是打算攻击阿斯尔殿下的,被包围后才临阵倒戈。而林斯塔的那十个中队虽然号称是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的成员,但林斯塔人是否愿意为了索菲亚而拼死作战犹在未可知之数,更不用说不久前克瑞斯还亲自攻下了林斯塔的国都苏尔雅城……凡此种种,都是不利久战的因素。” “不过我们的数量总是占优势的,俗话说‘蚁多闷死象’,到时候来个一拥而上,总能占到便宜吧。”莱恩斯自作聪明地说道,海因却冷笑了一声。 “我们占数量优势?军团长阁下,您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请亲自算一算吧,帝国军虽然只有四个军团,但他们可全是齐装满员的大军团啊!双头龙皇骑士团作为帝国皇帝直属的部队,兵力配属为大陆各国之冠,拥有三十六个中队的强大兵力,光是它就抵得上三个普通军团了!帝国近卫军近年来虽然有所精简,但还不是一支普通编制的部队——它依旧保持了十五个中队的规模;赤龙重装兵团算是编制最少的了,可也有十四个中队的编制,比我们南十字军要多一半的兵力;至于青龙骑士团就更不用说了,青龙骑士雷昂受到皇帝的宠爱,得以破例扩大军团,我们和他交过手,其实光是他那十六个中队就可以和我们全军一较高低了——现在你算清楚了没有,到底哪一方的部队多?” “噢!伟大的米尔斯神啊,他们加起来一共有整整八十一个中队!”莱恩斯惊恐地跳起来。 “八十个中队排列起来……我无法想象那种景象。” 四年前,南十字军与赤龙重装兵团在新科夫诺城附近的大战,双方都动用了十余个中队的兵力,在莱恩斯的心目中,那已经是超级恐怖的大会战了。现在竟然要和拥有八十个中队的敌军交手……莱恩斯不敢再想下去了。 “卡奥斯帝国的十大军团可是赫赫有名哦,这里还只是帝国全军不到一半的兵力而已——而且,我还没算上作为斥侯部队的银狼军团八个中队。” 似乎是看出了莱恩斯心中的恐惧感,海因故意又说了一句。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这反而让莱恩斯冷静下来,或者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真是弄不明白,为什么帝国就能够拥有那么多的部队,而我们没有。” 这个问题和目前的状况并没有太大联系,不过,海因还是为他做出了解答—— “那是因为我们与卡奥斯的国家制度不同。卡奥斯帝国的所有领土都是经过血战而得来,因而国内是高度集中的中央集权制度,大军完全掌握在皇帝的手中,各地的赋税、粮食也都完全受帝国皇帝控制,因而他们能够借此维持一支强大的武力。而我们索菲亚,情况却正好相反……”海因轻轻叹了一口气。 “索菲亚王国实际上是由许多小城邦诸侯合并而成,当年的阿兰德尔大王虽然号称英明神武,但也仅限于政略而已——由于他采用分封自治领的政策,索菲亚国内形成了三百个诸侯割据的局面,每个诸侯都自建武装,而上缴给国家的财税粮食,也仅仅是他们领地收入中很少的一部分而已。在这种情况下,尽管索菲亚国内的总兵力并不少于帝国,但很难形成一股合力抵抗外敌,更不可能拥有像帝国军那样令行禁止,严明整齐的军纪了。” “这是国家制度的不同,并非我们这些人能够改变的。”艾尔夫沉声说道。 “不过据说克瑞斯殿下有意强化中央集权,削减诸侯的实力。”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普立克突然插嘴,海因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王国的制度已经履行了数百年,诸侯的实力也绝不容小觑,若要削减诸侯……这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会议室中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喧闹声,众人纷纷议论着关于克瑞斯的传言,不过很快的,一个冷静沉着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话题扯远了,还是让我们回到正题吧!”艾尔夫高声提醒着大家,然后,他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海因军师,正是因为我们和帝国军相比有这么多不利因素,下官才建议尽量避免与帝国军进行平原决战。” “你这么认为么,艾尔夫?”海因微微笑着。 “我的看法却不一样呢——正是因为索菲亚国内诸侯众多,我们才更不能把战争放到索菲亚境内进行。” “愿闻其详?” “你们还记得圣佛朗西斯城旁边的佩德罗自治领么?那个夏克尔伯爵。” 南十字军的众人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就都露出了笑意——当时他们是在完全没有辎重的支持的情况下强攻佩德罗自治领的,而那位胆小的伯爵大人还没遭受到实质性的攻击就吓得开城投降了,饿疯了的士兵们疯狂抢掠着城堡中所有能吃的东西,夏克尔伯爵以为自己的领地面临着被劫掠的危险,没等人拷问就主动交出了大笔的资财请求饶命,顺带着还为他的领民请求饶恕,实在是一个很滑稽的家伙。 “哈,那个家伙,看见我拿了一个火腿竟然还塞给我一袋金币,说那比较轻巧,真是个有趣的家伙!”菲里克斯大声地嘲笑着,不过,提起此事的海因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嘲笑口吻。 “那是因为他以为你要抢东西,而且贪婪到了连火腿都不愿放过——我让你支付的食物钱后来你付了没有?”菲里克斯的脸上顿时显出一阵红晕——这可是很难得的。 “我给他的,可他无论如何不要,反而跪在地上求我收下他的金币……所以……” “所以你不但吞没了我给你的食物钱,还趁机抢掠民财!”海因大声喝道,菲里克斯吓地站了起来。 “没有……主教大人,我把那些钱全都送到大圣堂里做供奉了,真的,我以米尔斯大神的名义起誓……绝没有留下一个子儿……” “够了够了,就知道你会那样花钱。”太轻易就吓住了这个傻大个儿,海因反而有些意兴阑珊。 “我提到夏克尔伯爵并不是为了追究谁的责任,而是为了提醒诸位——就连夏克尔伯爵这样胆小如鼠的人在面临我们南十字军通牒的时候尚且愿意向青龙骑士通风报信,如果我们的全军被围困在圣佛朗西斯城中,将会发生什么情况诸位也能想象到吧。” 此言一出,会议室中顿时寂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阴沉。但是,海因的顾虑显然还不止这一点—— “索菲亚的传统,一旦国王驾崩,诸侯们对于王家效忠的誓约就自动失效了,各路诸侯在新国王登基时再向新王宣誓效忠,而若是对新王的人选不满意,还可以用比武决斗的方式来提出反对。” “是啊,那是当年阿兰德尔大王为了表示对诸侯的公允而定下的制度。”莱恩斯不自觉地说道。海因立即接上。 “正是这样才麻烦呢——阿斯尔王太子殿下现在并未正式登基,也就是说,那些诸侯对索菲亚原国王诺兰德夫陛下的誓约已经消除,而尚未对新国王宣誓效忠。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选择支持哪一方都不算违背义理——众所周知,帝国的武力强大,而且青龙骑士这四年来对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统治可以用‘卓有成效’来形容,这就给如今索菲亚的复国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如果在我们被围困在圣佛朗西斯城中的时候各地都宣布投降帝国了,那我们就算守住了圣佛朗西斯城一处又有什么用呢?” “这倒是,偏远地方姑且不论,圣佛朗西斯城附近的领地早就投降青龙骑士了,到现在也没公开投诚过来——如果青龙骑士回来找他们,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地迎接旧主人。”莱恩斯低声嘟哝着,普立克也满脸的忧色。 “还有新科夫诺城旁边的埃米尔伯爵领主,他可是早就被赤龙重装兵团收买的,这几年因为我们南十字军才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我们离开了新科夫诺城,还不知道这家伙会做出什么坏事呢。” “还有,我们把这么多部队困守在一座孤城中,粮食补给就成了大问题,现在我们所用的军粮主要是克瑞斯从林斯塔带来的,林斯塔盛产粮食,所以现在还能源源不绝的补给,但是一旦我们被围困在城中,补给线被切断,那就真的只有坐以待毙了。这一次可不像我们在树林里只有一晚上的麻烦了。”海因接连不断地提出问题,终于把所有人都说服了。 “看来还是你的意见正确,海因。我们只能与帝国军在境外交战,不过,那样我们失败的可能性可大得多了。”莱恩斯正色说道——想到他们很快就要在平原面对八十个中队的大军,莱恩斯毕竟有些惊慌。不过这一次,海因及时地给了他安慰—— “不必太紧张,我和克瑞斯正是针对这个问题讨论了许久,已经有了比较合适的战略。” “哦?能够取胜?” “如果用的好,应该不会失败。” “什么法子?” “分散帝国军的精力——也就是他们的兵力,使他们不能集中兵力于索菲亚战场一处。” “这恐怕很难吧,人人都知道帝国皇帝已经与兽人族和解了,现在他们的北方边境太平无事,所以才敢大举用兵与南方战场。”艾尔夫迟疑地问道,虽然他只是实战的指挥官,但艾尔夫从未放弃过情报的收集。不过,海因对此倒是胸有成竹。 “关于这个,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帝国实行高度集中的中央集权制度,这种制度的益处就在于他们的指挥中枢——皇帝和宰相可以控制一切,但这同时也是弱点——他们必须兼顾帝国境内和境外的所有事务,所以帝国虽有十大军团,却从来不能同时出战,随时要留下大批兵力守卫各处领土,这一点上反倒不如我们索菲亚王家自由——各领地都由诸侯自建军团防卫,王家直属部队可以随时全力出击。” “说来说去,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分散他们的兵力?”莱恩斯有些不耐烦地叫道。海因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的说道:“不久之前,莱恩斯,我给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两位殿下送去了信件,把欧内斯特大人亡故的消息通知了他们……” “什么?……!”莱恩斯愣了一愣,突然明白过来,一下子站起来揪住了海因的衣领。 “你……竟然想利用他们的师徒情谊挑动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对帝国宣战!太过份了!海因,这太过份了!” 海因轻轻拨开了莱恩斯得手,语气却出奇的冷静。 “一点也不过份,莱恩斯!是你自己太狭隘了!同样是作为学生,难道他们就无权知道老师的噩耗么?同样是作为学生,为老师报仇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我……这是我的职责啊,我要亲自承担的!”莱恩斯颓然坐回到椅子上,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老师是为了我才死的,我怎么能把为他报仇的职责推诿给他人……” “你这么想,难道费尔特斯亚也会这么想么?” “费尔特斯亚……他一定会立刻起兵的。”莱恩斯低声自语,这并不是一种猜测,而是对未来事实的陈述。 “还有奇立恩,他的头脑可要比你冷静得多,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海因冷冰冰地说道,但语气终于还是转为热烈:“承认现实吧,莱恩斯,你和费尔特斯亚、还有奇立恩的关系正代表了未来索菲亚、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的三国联盟,而正是这个联盟,将形成自东向西对卡奥斯帝国的包围圈,这正是我们未来得以生存的保证啊!” “对卡奥斯的包围圈?”艾尔夫惊奇地重复着,海因点点头。 “对,就像我们人类当年对兽人族构成的大包围圈一样,不过,这一次抵御的对象乃是我们的同类。” “这一次就依靠这个包围圈的压力迫使帝国分兵么?但是这样宏大的战略只能在长时间以后才能看到效果,在短时间内恐怕很难形成气候吧?”艾尔夫还是有些怀疑,海因赞同地点头。 “你说得不错,艾尔夫,毕竟这种事情还要依靠今后政治和外交上的反复奔走才能实现,这一次,费尔特斯亚殿下和奇立恩殿下的反应也很难预料,我们不能把他们当成惟一的救命稻草,所以我们还另有安排。” “哦?”不仅仅是艾尔夫,莱恩斯等其他将官也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海因,想听听他的所谓“另有安排”究竟是什么妙计。很快的,海因就揭开了谜底。 “关键就在于——米兰公国。” “米兰公国?”艾尔夫若有所思地重复道,突然之间,他的眼睛亮了。 “明白了,米兰是帝国最重要的物资供给地,如果米兰停止了对卡奥斯帝国的物资供应,帝国军也只有撤退一途了。” “但米兰大公阿尔伯特早在上一次会战的时候就放弃了中立,投入到帝国阵营中去了。他不会平白无故帮我们的忙啊!”莱恩斯高声反驳着,海因笑了笑。 “关于这一点,克瑞斯倒是向我保证过,米兰并不完全是帝国的附庸。” “一直以来都有米兰暗中资助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传闻,难道这是真的么?” 很少开口的普立克说话不多,但每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候开口。海因又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克瑞斯没有承认,不过,林斯塔虽然盛产粮食,经济却并不发达,光凭着凯亚斯一座小城的赋税无论如何供养不起皇家骑士团那样的大军,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但是过去四年中皇家骑士团只向我们请求过一次援助,那么剩下的资金从何而来呢?哼哼,所以说——米兰大公阿尔伯特对我们索菲亚的敌意其实并不那么强烈。” “不过阿尔伯特这家伙是有名的老狐狸,眼下仍然是帝国占据优势,他不会轻易放弃和卡奥斯的同盟关系。就算用重金贿赂,恐怕也很难收到成效。”普立克沉着地说道。因为科夫诺一直都是米兰的竞争对手,所以科夫诺人大都对米兰不抱什么好感,普立克自然也不例外。 “是啊,米兰本就以富裕而著称,阿尔伯特自己更是最擅长金钱攻势,利诱这一招对他没什么用的,不过,我们可以用相反的手段让他乖乖就范。”海因嘴角边又浮现出那种狡黠的笑容,每次他若是露出这种神情,那就说明很快就有人要倒霉了。 “用威胁的方法?”莱恩斯的头脑到底比较灵活,很快就想到了点子。海因满意地点头—— “没错儿,既然用软的不行咱们就来硬的,让他知道索菲亚的军力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薄弱,这样应该可以帮助阿尔伯特下定决心了。” “大敌当前,还要抽调兵力去攻击米兰,恐怕不是很合适吧。” 艾尔夫较为沉着,提的意见也以小心谨慎为主。不过海因显然早就考虑周全了。“不必动用陆军,用我们南十字军的海船中队就足够了。” “只用海船中队?那最多也只有两个中队啊!”莱恩斯有些吃惊地叫着,“只用两个中队,就想攻击米兰城邦?” “我们并不需要攻下米兰,只要骚扰它所属的沿岸港口,让阿尔伯特感到害怕就可以了。” “就算是那样,兵力还是不足啊!”莱恩斯坚持自己的意见,海因却吃吃地笑了起来。 “若是别的人,也许会兵力不足,不过,莱恩斯,你可别忘了,我们南十字军的战舰队指挥官是谁。” “是沙穆斯啊,怎么了?”莱恩斯还是不明白,但普立克立刻想通了。 “黑胡子沙穆斯?呵,原来您打算利用他的海贼名望。”海因点头微笑。 “没错,沙穆斯可是海贼出身,最擅长于劫掠沿海地方,虽说如今的目标不是科夫诺,不过米兰沿岸想必对黑胡子的名声也不会很陌生吧——怎么样?有兴趣吗,沙穆斯?” “呵,这可是我的专长。”当年的海贼头儿一听到有活干就立即来了精神,前几次南十字军的战斗,沙穆斯都只能坐在海船上看热闹,如今,他终于有了发挥的机会。 “沿海一带的海贼我都认得,如果军师大人同意,我可以拉他们一起干!”海因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要让阿尔伯特感到惊恐,必须有相当的破坏力,沙穆斯,你就照你平时喜欢的去干吧,不过记住——仅限于米兰人的商船港口,而且不要过份破坏。这一次由普立克提督担任主官,你必须服从他的指令。” “明白!” 沙穆斯兴高采烈地答应着,能有机会大干一场,沙穆斯的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了。海因又回头转向普立克:“普立克提督,这一次我还雇请了幻影佣兵团的海船部队作为援助,伊斯华特副团长会亲自率领四支海船中队作为支援,相信凭这样的兵力,骚扰米兰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军师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干的。” “相信新科夫诺城的斐兰德议长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海因意味深长地笑着,而普立克也会意地笑了起来——科夫诺和米兰一直是死对头,如今海因既然派他这个科夫诺人去攻击米兰,自然是要他乘机打击米兰的贸易船队了。莱恩斯也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奥妙,大声地笑了起来。 “哈,真看不出,海因,原来你还有这样的心思。” “我们南十字军毕竟是科夫诺商人出钱组建的,自然要维护他们的利益。”海因淡淡地笑道。于是,迎击帝国大军的方略,就这样初步定了下来。不过,会议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那么,普立克提督,沙穆斯中队长,两位就尽快出发吧。其他人也要做好准备,我们很快就要出战了。不过,在准备于卡德莱特平原迎击帝国的大军以前,我们南十字军还要先攻下另一处关隘。” “哪儿?”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在索菲亚与卡奥斯边境的北地三城。” “北地三城?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名哪?”莱恩斯很奇怪地捧着头回忆,不过海因很快就向他做出了解释—— “所谓‘北地三城’并非一处单独的地方,它是我们索菲亚与卡奥斯帝国边境上三座要塞城市的统称。” “三座要塞城市?!”莱恩斯站起来吃惊地叫道。“以前好像没听说过在边界线上有哪一块地方同时存在三座要塞城市的啊!” “确实如此,原本我们与卡奥斯帝国的交界处有两处可通行,一处就是当年我军大败的卡德莱特平原。另一处,则是西面格雷尔山脉的谷地,在那里原本就有一座莫特尔斯城,算是扼守险要的门户,但是并不能完全封锁住那条通路。不过,自从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之后帝国就占领了那边,这四年来他们在那里又新建了两座要塞,三座城市正好成品字型分布,这样就完全堵住了山谷通路,使得那里成为名副其实的隘口。现在那里被统称为‘北地三城’。” “要我们一举攻下那三座城市?” “是的,克瑞斯坚持要我们先攻下那里。” “为什么?即使攻下了北地三城,我们与帝国之间还是有卡德莱特平原的广大区域可以通行哪。” “但是这样一来帝国军的选择余地就略小一些了,他们只能从卡德莱特平原行动。” “那么皇家骑士团和其他的诸侯军这段时间做什么?” “尽量的休整,彼此协调,加强训练。” “这样太不公平了吧,首先攻下圣佛朗西斯城的是我们南十字军,可如今我们却又要出战了,而他们却舒舒服服地待在城里!” 莱恩斯很不高兴地叫着,艾尔夫也感到很不妥当,而且,他所考虑的问题显然要比莱恩斯的想法深远许多:“军师大人,您不觉得克瑞斯殿下这样做另有企图么?” “嗯?说来听听。”海因的眼睛微微眯成了一条缝,如同一只假寐的猫。 “将来同样要与帝国大军做殊死决战,克瑞斯殿下现在把他的直属军团和受他调度的诸侯军留在城里休整,却把我们派出去作战,日后他们可以养精蓄锐的出战,而我们却不得不以疲惫之师面对帝国的精锐——您不觉得他有借帝国之手除掉我们南十字军的可疑想法么?” 海因微微一笑。 “不仅如此,我们南十字军抢先入城,在城内居民的心目中,解放者就是我们南十字军。这一点让克瑞斯始终很不舒服,如今借此机会把我们调离,克瑞斯就可以借机笼络城内的人心,扎牢根基;另一方面,因为克劳德主教一直和我们的关系比较近,他离开后圣佛朗西斯城内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也大都愿意接受我们的调度——阿鲁巴将军的王城近卫军就是一个最让克瑞斯恼火的例子,所以这次把我们调离,以便趁机收回权力。” “原来您早就料到了这一手?”艾尔夫吃惊地叫着。 “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要同意出战北地三城呢?”海因脸上出现了深沉的神色。 “这是因为我们必须考虑更重要的方面。” “哪些方面?”莱恩斯问道,而海因也立即开始了详尽的解释—— “这是为了从索菲亚复国的大局着想——你们都知道王太子阿斯尔殿下很快将正式登基,对于索菲亚来说,这是重新建立国家体制的大好机会,如果国内各路诸侯能够在登基典礼上正式宣誓向阿斯尔殿下效忠,那么我们就算是彻底摆脱了自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以来的失败阴影。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帝国的实力非常强大,特别是现在帝国皇帝再次亲统大军南征的情况下,国内很多诸侯都对我们不抱信心,反而对帝国的胜利抱有很大希望。” “确实如此,听说那个夏克尔伯爵在不久前甚至放弃了佩德罗城堡的世袭领地,带着家人和财产通过北地三城的通道逃到帝国去了。”负责斥侯的贝利克安报告了这样的消息,海因点点头。 “是啊,若光是逃亡倒也罢了,可是更多的诸侯目前还抱着观望的态度呢——圣佛朗西斯城附近的贵族领地,到现在一直保持着半独立的态势。” “他们根本就是帝国的走狗,等我们腾出手来,就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中队长戈尔斯恶狠狠地叫嚷着,海因摇了摇头。 “那么多的诸侯都有异心,我们根本就没那么多兵力去一处处讨平,所以,我才同意攻打北地三城——那里是与帝国联系的门户,只要我们控制了那里,再在卡德莱特平原阻止住帝国军的侵攻,我们就可以打破贵族们对于卡奥斯的幻想了,到那时候,他们就不得不考虑利用王太子登基的机会重新向索菲亚宣誓效忠了——诸位,这就是我之所以能够忍让克瑞斯不公的原因。”海因耐心的解释总算说服了众将官,他们终于认同了海因的看法。 “那么,我们就辛苦一点吧……”艾尔夫代表大家作出回应,海因则微笑着鼓励。 “是啊,反正今后南十字军和皇家骑士团会轮流出战的——这次辛苦一些,以后遇到麻烦就该皇家骑士团出征了……” “想不到一个简单的决定,原来里面还有这么多奥妙哪!” 莱恩斯不由得感叹海因考量之细密,而海因只是带着苦笑回答:“这就是政治,莱恩斯。将来你也必须接触到的。” “天哪,我可考虑不到那么多,我还是做一个单纯的武将好了。”说着,莱恩斯就站起来打算离开了,不过,海因显然还没有结束军议会的意思。 “等一等,莱恩斯,还有一件事。” “什么?” “关于我们南十字军重新编制的问题——欧内斯特大人已经牺牲了,可他的骑兵中队将由谁来率领?” “这……” 莱恩斯一时间愣住了,要统领一支中队,并非简单的事情。特别是老将欧内斯特的中队,从前可以说是整个南十字军的灵魂。四处看了看,莱恩斯一时间也找不出合适统率中队的将官来。 “仓促之间,我到哪儿去找一名中队长啊?”一回头,莱恩斯突然看到了缩在角落里打盹的吉姆——吉姆刚来,对于军略指挥等等都是一窍不通,别人讲话他也没有插嘴的份儿,就只能学习菲里克斯的习惯——打盹睡觉了。 “哈,你觉得吉姆怎么样?他可是被日出武士训练出的人才哦。” “吉姆么?”海因暗自皱了皱眉头,但看着莱恩斯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忍心回绝。 “那就让他先试试看吧。” 于是,南十字军就多了一位新的中队长,不过,这个中队长总共只担当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在南十字军准备出战的那几天里,原欧内斯特骑兵中队,现在的吉姆中队不停的有人跑到海因面前去告状—— “军师大人,吉姆中队长上街偷东西被抓住了,他一点军官的体统都没有啊!” “主教大人,吉姆大人每天根本就不带我们训练剑技,却让我们每天练习爬树!” “海因阁下,吉姆队长命令我们不准骑马而拼命练腿力,还说战场上第一要素就是逃命!这岂不是丢尽了我们南十字军的脸面!” …… 凡此种种,很快的,长期在老将欧内斯特麾下接受正统骑士思想熏陶的士兵们纷纷拒绝服从吉姆的命令,而吉姆也并不懂得动用中队长的权威来强迫他们,这支中队的指挥系统几乎完全瘫痪了。无可奈何之下,海因只得找莱恩斯再次调整部队编成。 “看来吉姆还不具备身为中队长的统率力。”莱恩斯也苦着脸——从以往的实例来看,如果部队在失去长官以后又找不到新的指挥官,那么这支部队就很有可能就此消亡掉。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把那么一支中队解散啊,那可是我们南十字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骑兵中队!” “没办法,看来只能由我直接率领这一支中队了。” 海因提出解决的办法,莱恩斯愣了一阵:“骑兵中队向来都是冲在前面的,指挥官更是要求身先士卒,可海因你是全军的核心,不能这样冒险的。” “我确实不需要亲自冲锋,就让他们担当我的近卫队吧。有整整一个骑兵中队保护,你以后也不必每次都留下直属中队里一半的兵力来保护我了。再把瓦尔兹小队长调过来担任我的副官,以后他就负责中队的实战指挥,我则负责整个军团的运作。” “这样一来我就要单独统率中队了。” “不管怎样你也做了四年的军团长了,不会连一个中队都指挥不了吧?让吉姆担当你的副官,学一学具体的统兵作战,等到他的统率力足够了,再为他单独组建中队。” “……好吧,也只有这样了。” 数天以后,六月二十四日,重新整编过的南十字军出发了,目标是索菲亚王国于卡奥斯帝国交界处的北地三城,在他们的身后,整个索菲亚都在注视着他们的挑战行为——重新建立起的索菲亚军对帝国强大兵力的挑战。 第五章 不可能的任务 “南十字军已经出动了。” 南十字军一出发,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中负责情报探查的大剑士莫利菲就立即向克瑞斯报告了这个情况。克瑞斯满意地笑了笑,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王家花园——由于尚未被正式任命为王国首相,克瑞斯还不方便使用以前的首相专用房间,好在王宫中空房间不少,他还能另外找到一间屋子用作办公。 “他们全都离开了?” “是的,他们的七个陆上中队已经向北地三城进发,两个海船中队也已经从皮特罗斯要塞附近的水域起航,北上前往米兰控制区了。” “还真的出动了,海因主教,真是有自信啊——不过,只要他们的海上力量能够让阿尔伯特那只老狐狸感到畏惧就好了,至于北地三城么……攻不下来也罢。” 克瑞斯嘴角边浮现出讥讽的笑意。这让莫利菲有些惊奇:“大人,您似乎对于南十字军的陆上行动并不抱希望?” “你认为呢?莫利菲。”克瑞斯抬头看着自己信任的部下,淡淡地笑着。 “这……恕下官直言,北地三城是帝国新近建立起的防御重镇,莫特尔斯城本来就经过索菲亚多年的经营,当年在帝国军的攻击之下也坚持了两个月之久,后来是因为听到王都圣佛朗西斯城陷落的消息后那里的守将才停止抵抗,另两座城虽然建立的时间不长,防御设施尚未完善,但作为补偿,帝国军在那里加派了防御部队,据下官所知,北地三城的防御兵力加起来共有十八个中队之多,已经超过一个大军团的战力了。而南十字军仅以七个中队出战,无论如何也太少了一点。” “关于这个么,哼哼,那海因可不是一个傻瓜——难道你没发现近来圣佛朗西斯城中的雇佣兵少了很多么。” “不错,据说独角兽佣兵团和南十字军的关系很好,不过就算加上独角兽佣兵团的六个中队,双方兵力仍然称不上对等,更何况对手还占据有城防的地形优势,南十字军的处境很不妙啊。”克瑞斯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了。 “你分析得很好,莫利菲,丝毫也不逊于出身于正规军事学校的将官呢——不过,你可别忘了,南十字军的军师是谁——海因主教既然敢于接受这个任务,想必是有一定的把握吧。” “难道他想单纯靠智谋弥补实力上的差距么?” “这个么……对于南十字军这次的战果我其实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对于那位海因主教的智谋表现,我可是抱着很大的期望呢——且让我们看看南十字军的真正实力吧。”克瑞斯淡淡地微笑着,眼中浮现出期待的神色。 南十字军出征了,但新科夫诺城内的军人却并没有明显的减少——来自索菲亚各地的诸侯军仍然在陆陆续续地向王都聚集。不过,由于阿斯尔已经任命克瑞斯全权处理城内的事务,因此克瑞斯得以充分展现他的政治才能,在此后的十余天里,这位新上任的“首相代理”几乎每天都是不眠不休地处理公务,王都的秩序也渐渐恢复起来。然而,在城内居民的眼中,这些本国的军人依然及不上当初作为占领军的青龙骑士团来得亲切——青龙骑士雷昂这些年来勤勉工作所争取的人心,在他被迫离开之后反而更加明显地表露出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于“解放”这个词的新鲜感也在逐渐消失,士兵和城内居民的不满情绪都在逐渐增加。圣佛朗西斯城的酒馆中常常可以听到这样的抱怨声—— “这算什么呀!就连帝国士兵每次给的小费都比你们皇家骑士团大方许多呢!” “什么?要赊账?别开玩笑了,以前的青龙骑士团姑且不论,就连前些日子先进城的南十字军也从来都是用银币付账的呀!你们可是索菲亚的皇家骑士团啊!难道薪水还及不上地方武装的南十字军?” 和林斯塔的酒馆不同,早就被青龙骑士团的友善态度宠坏了的王都居民丝毫也没有“一切为了皇家骑士团而做出奉献”的觉悟。而早就习惯了尊敬和逢迎的皇家骑士团士兵们当然更不能容忍这些升斗小民的无礼冒犯,而这种情绪对立最终的结果往往是引起不可收拾的大殴斗,而那些惟皇家骑士团马首是瞻的地方诸侯军也往往趁机推波助澜,这更造成了局势的恶化。 更糟糕的是,军团的最高指挥官中,阿斯尔以王太子之尊当然不可能亲自来处理这些事情,而克瑞斯也每天忙着解决其他更麻烦的问题,根本无暇顾及士兵和居民关系的小事,虽然各中队的中队长也都抱着宁事息人的态度极力地压服,但终究还是有风声传到了克瑞斯的耳中。盛怒之下,克瑞斯立即召见了负责军团具体事务的巴尔哈姆斯询问事态——本来皇家骑士团的事务都由杰克佛里特负责,不过现在杰克佛里特要忙于各路诸侯军的整编工作,皇家骑士团的事情就移交给了此方面才能比较优秀的巴尔哈姆斯子爵。 面对着克瑞斯苍冰色的愤怒眼神,巴尔哈姆斯丝毫不敢怠慢,并拢双腿老老实实地做出报告:“居民方面,昨天一天就发生了三起斗殴事件,其中有两起与我们皇家骑士团有关。已经有十七个店铺拒绝出售给我们任何物资……” 克瑞斯的脸色愈发阴沉,巴尔哈姆斯禁不住有些害怕,不过限于职责,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报告:“在我们这一边,修戈兰斯中队长,伦贝朗中队长和摩尔德斯中队长也都不止一次地发过牢骚,说城里的居民忘恩负义,我们把他们从帝国的铁蹄下解放出来,他们却丝毫没有报答的意思,反而终日指责我们不守规矩……眼下在城内的各路部队,除了阿鲁巴大人的王城近卫军因为原来就在圣佛朗西斯城中生活而和当地居民关系较好之外,其他部队都对这里的刁民很不满意……” “够了!” 克瑞斯怒气冲冲地打断了巴尔哈姆斯的报告:“大敌当前,有多少事情待办,可你们居然还弄出这些麻烦来……修戈兰斯、伦贝朗、摩尔德斯,都是军团中脾气最暴躁的指挥官,让他们好好约束自己的部下!不准再惹是生非!” “可是殿下,圣佛朗西斯城的这些居民受到帝国的蛊惑太深,这是事实,就算是最正统的贝尔夫德斯老伯爵,对于这里居民的怠慢其实也是颇有怨言的……” 克瑞斯阴沉着脸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重重地哼了一声:“平民总是只看重眼前的利益,就像当年苏尔雅城中的人一样……算了,现在我也不想再追究谁对谁错,不过,巴尔哈姆斯,传我的指令,从今天起,任何人不得再与城内居民争斗,违令者,不管是谁的部下,一律格杀无论!” “……殿下,这样做,对我们的士兵是否太不公平?”看出了克瑞斯心中的动摇,巴尔哈姆斯试探性地提出了一点疑问。 “其实我们的士兵也没怎么骚扰他们,只不过喝酒时希望能赊个账什么的,偶尔和当地的女子说说话,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啊——比起其他地方的军队来,我们索菲亚的军纪已经是非常严格的了。” 克瑞斯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作为么,当初在林斯塔的时候,若不是因为我们先后击败过帝国的大军和林斯塔本国的军队,当地居民也不会容忍你们的那些言行!当然,这里的居民以前习惯了青龙骑士的宽容,那也是事实——不过现在我们还腾不出手处理本国内部的麻烦,所以必须容他们的傲慢……不必再多说了,就这样传令下去!不管怎么样,这里毕竟是索菲亚的国土,如果被人诟病说索菲亚本国的军队还比不上帝国的侵略军,岂不招人耻笑。” “……是,殿下。”如释重负的巴尔哈姆斯慌忙退下了,克瑞斯考虑了片刻之后,又令人召来了杰克佛里特。王国军的第一猛将这些日子里忙于整编各路的诸侯军,也忙得身心具疲,不过在接到克瑞斯的传召之后,他还是急匆匆地跑来了。 “诸侯军的协调能力怎么样了?”一见面,克瑞斯就直截了当地提问,杰克佛里特愣了愣,也立刻给了一个直截了当的回答:“坦率的说——很不好。” “就连阁下‘黑杰克’的威名都压服不了他们么?” 杰克佛里特嘴角边出现了一丝苦笑:“殿下太看重下官的虚名了,事实上,除了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林斯塔军还比较服膺下官的指挥外,其他各路诸侯都不愿意轻易听命于人哪。” “那个麦兰也敢不服从么?他可是知道阁下实力的!” “法尔桑的麦兰侯爵……”杰克佛里特脸上的苦笑之意更加浓厚了。 “殿下也知道这个男人是怎样加入到我们阵营中的,可以说,当今天下,也只有殿下才能让他畏惧三分。平心而论,麦兰侯爵的能力和实力都相当出色,可是,他并不是一个会向别人奉献忠诚心的人,下官根本就指挥不动他。而且,有他在,下官对其他将官的指令也会更困难一些。” “难道他还敢煽动其他诸侯和阁下作对么!” 克瑞斯猛然站起,脸色变得极为严峻:“当初我之所以饶他一命只是因为他发誓向阿斯表兄效忠,若是他现在不但不能起到用处还带来麻烦的话……哼哼,我随时可以取下他的脑袋!” “这一点,倒还没有显露。不管怎么说下官还是诸侯联军的最高指挥官,麦兰个人对下官的命令阳奉阴违倒也罢了,若是他公然煽动反叛,下官当然会以军法处置他。” 杰克佛里特淡淡地笑着,脸上显露出身为王国第一大将所特有的威严与自信。克瑞斯点点头:“好吧,那么就请阁下转告麦兰,要他好自为之!” “是,下官明白。”黑衣的猛将躬身受令,虽然他本人的实力比起那位法尔桑的麦兰侯爵来更要强大许多,但杰克佛里特可从来没有那种桀骜不驯的野心。 “那么其他各军团呢?如果现在就上阵与敌军对垒,杰克佛里特将军,阁下能控制他们的行动么?” “一般情况下发出的指令也许可以被接受,但是如果到了紧急的时候,那些地方诸侯可能会出于保存实力的念头而自行其是。” “这么说还是不能抱太大期望么?” 克瑞斯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原本我还指望利用这支大规模的混合部队来对付青龙骑士团呢,现在看起来,南十字军和克劳德联手骗取了圣佛朗西斯城反倒是我们的幸运了,若是正面交战,这么一支连指挥都不能协调的杂牌部队如何对付大陆排名第一的军团。杰克佛里特将军,阁下还有多久才能完成对诸侯军的编制?” 杰克佛里特想了想,躬身回答:“大约还需要十天时间。” “十天么?” 克瑞斯低头思索了片刻,抬起头:“好吧,那么就等十天以后,到时候,无论阁下的编制工作进度如何,我们都必须出发迎战帝国的侵攻部队了。” “明白了,那么下官这就去加紧准备。” 目送着杰克佛里特匆匆地离开,克瑞斯苦笑了一声:“只有十天时间准备哪!莫利菲,你觉得我们这一次能赢么?” 从屏风后头缓缓走出了大剑士莫利菲,平时他总是悄悄地站在克瑞斯身后充当护卫。 “十天时间,即使对我们来说也太短了,而且,那时候恐怕南十字军的陆军尚未完成攻击北地三城的任务,他们无法参加对帝国主力部队的战斗了。” “南十字军么?” 每次只要一提到这个军团的名字,克瑞斯的脸色总会微微有些变化:“说实话,我本就没指望他们的陆军——这样一支已经被青龙骑士团打残了的部队能有什么作为!” “据说他们已经完成了重新整编才出发的。” “为此用光了仓库里几乎所有的金币,以至于现在我们在资金运用上处处捉襟见肘!”克瑞斯很不高兴地说道。 “海因主教确实智谋过人,不过,靠金钱临时募集来的流浪汉怎么可能在短期内成为英勇善战的士兵,更不用说他们已经丧失了军队的实际领导者——南方剑圣欧内斯特,没有了这个老将,光凭海因一人的智谋也成不了大气候。他们攻击北地三城,无论成功与否,都必然伤亡惨重,军力疲惫,之后若是强要同帝国军主力交战,那他们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了。” “那么殿下当初为何坚持要南十字军出兵呢?” 莫利菲大惑不解地问道。而克瑞斯则冷冷一笑:“南十字军出战固然不利,可他们若留在城里,对我们则更加不利。我以前不是说过么,南十字军的独立意识太强,而且现在他们总是以首先夺回王都的功臣自居,有他们在,我们处理城内事务就很不方便了。眼下正是与帝国对峙的关键时刻,任何延误都会影响到全局。” “所以殿下打算牺牲掉南十字军?”莫利菲低声询问。他和克瑞斯的关系非同一般,因此说话间也少了很多顾忌。 “牺牲?不……我还没这么想过。” 克瑞斯想了一阵,回答道:“南十字军毕竟是我们索菲亚的一支重要力量,不过也许是因为他们来自地科夫诺的原因吧,他们对索菲亚王朝的忠诚心始终有限,更何况他们又有那样一个过于聪明自信的军师……居功自傲是难免的了。不过,在他们没有公开表露出反叛之意前,我还是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的,当然南十字军恐怕无法参加即将与帝国展开的大战了,如果他们的海上力量能够帮我牵制住米兰,甚或于迫使阿尔伯特倒戈,那他们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 “米兰以海上贸易立国,陆军实力不强,但他们的舰队实力确实颇为雄厚,南十字军仅有两个海船中队,而且其中一支还是运输船队,以这样的兵力攻击米兰,恐怕有一定困难呢。” “关于这个么……海因主教倒是向我保证过的,且让我们看看他的那个海贼部下实力如何吧。”克瑞斯不置可否地回答,但眉宇之间,也显露出了淡淡的忧色。 就在克瑞斯等人为了南十字军是否能击败米兰舰队而担心的时候,在阿伦西亚大陆东面的海域,靠近米兰附属港亚得里亚湾的海面上,正上演着一出烈火熏天的大戏。 “烧,给我烧光他们!” 巨大的米兰战舰上,冲天的火光几乎将整个海面都要映红了,而在这些着了火的大家伙周围,无数窄小的海贼快艇在来回穿梭,不时有海贼试图爬到船舷上去抢掠,不过他们的企图大都失败了——船舷上的米兰士兵们拼死抵抗,将那些海贼砍的到处乱窜,然而,士兵们的勇猛并不能挽救失败的战局——几乎所有的米兰战舰都已经被大火所包围,大多数米兰士兵的精力都用在灭火上了。 在距离战场略远一些的地方,另一队战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船帆上绘制着南十字军那著名的南十字星图案,不过在船帆下站着的那位指挥官可完完全全是一副海贼模样——黑胡子沙穆斯身上虽然披了正规军的战袍,可行动起来却还是一副海贼的派头。 “哈,小崽子们,加油干哪!抢到的东西全是你们的啦!”在黑胡子的鼓动下那些海贼干得更起劲,沙穆斯自己也是跃跃欲试,若不是主官普立克在旁边冷眼看着,恐怕他自己也会忍不住加入到那些抢掠者的队伍中去。不过现在,有了官职在身的黑胡子只能老老实实地在一旁看着,当然他本人是绝不甘心仅仅做一个旁观者的,过了一阵子,沙穆斯用讨好的语气开口了:“哈,不愧是普立克提督,居然只用六个中队的兵力就击败了米兰的海军主力。” “那些米兰战舰虽然体型庞大,却还是当年的老传统——依靠船上搭载士兵进行接舷战来取胜,作战方式的落后导致了他们的全面溃败。” 普立克淡淡地做出了总结,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开战前米兰船队极为骄横,无论是战舰的数量、士兵的数量,还是战舰体积的庞大都是米兰舰队占了绝对优势,可是,南十字军的作战方式却远比他们先进许多——南十字军已经完全放弃了用步兵打接舷战的海战方式,而代之以远程攻击火力,战舰的先进程度要远远超出了米兰人那种由商船改造的老式战船。 自从三年前南十字军利用海贼击败帝国海军之后,海因就立即着手筹备建造南十字军自己的战舰,他吸取了海贼战舰和帝国战舰的长处,新造出的战船全都以风帆为主要动力,但同时也装备有脚踏轮浆,这样,平时海员不必花费太多体力在动力上,而在风力不足的时候他们的新战舰也不会动弹不得。 更大的进步表现在攻击方式上——新造的战舰上不再考虑步兵的位置,只配备必要的水手,这样就节约下来了大量空间,而且还不必再携带太多的粮食和饮水。作为补偿,甲板上装备了大量的远距离投石器和弩炮,可以攻击任何方位的敌人。不过,和传统习惯不同,海因在船上装投石器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扔石头,他要投掷的,是比石头更可怕的东西,还是来自上一次海贼攻击的灵感——装满了油脂的羊皮袋和威力强大的火箭。在所有战舰的底舱都大量贮存了这些东西,一旦点燃引信发射出去,只要是木制的船只就逃脱不了着火的命运。 不过,这种战船也有其弱点——船上本身堆满了易燃的东西,一旦操作的水手不小心或是同样遭到敌方火攻而引燃了那些火器,那么这种战船就很容易着火而且爆炸,所以普立克事前反复操练了他的水手,以确保不会出这种岔子。 这一次的作战,也是这种新式战舰第一次用在实战上,普立克完美地发挥了这种战舰的优势——他指挥着舰队不停地与敌方兜圈子,始终不让敌军靠近,而他那些训练有素的水手们则不停地把大量油脂袋和火箭发射到敌人的战船上,这样,还没等一顿饭的功夫,米兰舰队就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在米兰舰队丧失了整齐的队形之后,南十字军的任务就算结束了,接下来的全都是另一伙人的事情了——海因在这一点上没有看错人,沙穆斯果然很快与当地的海贼团伙联系上了,并且很快达成了协议——由南十字军负责对付米兰人的正规舰队,而收拾残局和对付米兰步兵的任务则交给人数众多的海贼团来执行。海贼们对于这样的协议当然求之不得——米兰商船的巨大财富早就令他们垂涎三尺了,不过以前,因为米兰人的所有商船都极为巨大,商船上除了运载大量货物外还往往搭载了数量众多的士兵,再加上数量庞大的护航舰队,海贼所依赖的人数众多优势在米兰商船前面根本就发挥不出来,如今,既然有科夫诺的正规部队帮他们对付米兰的正规军,海贼们自然乐得坐享其成了。 眼下,正是他们履行约定的时候了。不过,与其说海贼们是为了遵守约定,还不如说他们是在为自己的贪心所驱动——就像当年与冰龙海骑士团的战斗一样,大群的海贼明明看着自己的同伴们被一个个杀死,却依然不顾死活地往已经着了大火的船舷上爬,疯狂地从火海中抢掠船上的财物。 “难道这就是海贼的秉性吗?竟然丝毫不顾死亡的威胁!” 虽然对于海贼向来都没什么好感,但眼看着这些人不顾死活的疯狂行为,普立克也禁不住连连摇头。不过,他身后那位,当年的海贼头儿沙穆斯对此可是深有体会的。 “这就是我们海之男儿的生活,反正在海上随时都可能丧失性命,所以也从来不去顾忌什么,能弄到钱就大把的花用,大不了一死而已。看着他们的精神劲儿,呵,让我想起了当年的生活哪。”看出了沙穆斯心中藏着的念头,普立克连忙出言断绝他的希望:“阁下现在可是南十字军的中队长,无论如何我不会同意你去冒这种险的,而且——我们并不缺钱。” 沙穆斯无奈地笑了笑,但脸上却明显有很不甘心的意思,普立克只得继续安抚他:“这一次海因军师给我们的指令就是打击米兰的商船贸易,所以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米兰的商船,现在我们面对的全是米兰战舰,既危险又没有太多油水,还是让当地的海贼去对付比较好,这一次消灭了米兰海军的主力,以后我们就可以专门在海上寻找米兰的商船队袭击,那些船可要比现在好对付多了——沙穆斯提督,到时候只怕你的船装不了那么多战利品呢。” “呵,那倒是。”沙穆斯兴高采烈地答应着,总算打消了亲自出马的念头。片刻之后,另一队快船迅速地靠近了南十字军的舰队,那只船队上的旗帜也颇为古怪——黑色底纹上带着白色闪电的徽记,正是大陆佣兵团中排名第三的幻影佣兵团之标记,幻影佣兵团也是大陆上所有佣兵团中惟一拥有海上力量的雇佣兵团,而且,它的海军指挥官伊斯华特是出身于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正规将官,拥有相当出众的海战能力。事实上,这一次海战的主力倒是幻影佣兵团的舰队——幻影佣兵团拥有四个可以在海上作战的中队和相应的战船,而南十字军只有两个中队。而且这一次的海战胜利,很大程度上也要归功于伊斯华特那过人的海战指挥能力。 此刻,伊斯华特正大踏步地走上甲板,同南十字军的两位提督会合。 “一切顺利!根据侦察船的报告——果然不出我们所料,米兰的陆上援军在得到海军主力全灭的消息以后就立刻龟缩回了主城,现在,他们的那些附属港口几乎没有陆军保护了。” “很好,那么我们就继续行动,一个个捣毁他们的附属港。”普立克意气洋洋地大笑道,他将目光投向北面的海平线,米兰城邦的方向,眼中浮现出一种非常炽热的神色。 “米兰人,多少年来一直独霸了大陆中部和北部的贸易权,如今,我们科夫诺人终于能够向你们的商业霸权提出挑战了!——全军起航,向着米兰的港口进发!” 在深沉的夕阳下,这场以索菲亚和卡奥斯两国间的战争为外衣,而实际上是米兰和科夫诺之间争夺大陆贸易权的争斗,拉开了更为宏大的一幕。 圣城卡达印,地下神殿。 米尔斯教派的长老们又聚在一起召开会议了,与上次相同,他们讨论的问题依然是有关南十字军那个天才军师的——现在已经被称为海因主教了。 “还是克劳德的建议,让那个叫海因的少年主教出任索菲亚及其附近教区的大主教。诸位有什么看法么?” 照例,还是教皇米鲁迪斯首先开口——作为会议的主导者,若是教皇不说话,其他教士们是决不会主动开口的。不过既然教皇允许大家讨论,神殿中很快就有了各种各样的意见。当然,教士们即使是讨论也决不会象鸭子塘,实际上,会议中互相辩论的只有两个人——和以往历次一样,两位红衣主教的意见总是互相对立的。 “那个少年现在不过二十多岁,能够出任主教已经是教皇大人特别的恩宠了,如果再让他出任仅次于红衣主教之地位的大主教,恐怕太纵容他了。” 红衣主教索南斯当然提出了反对,不过,和以前一样,另一位红衣主教费瑟尔斯也立刻加以反驳:“那位海因教士的能力之出色相信诸位是有目共睹的,就连奢靡和淫乱之地新科夫诺城在他的感化下也修建了宏伟无比的大圣堂,不正说明了他的过人能力么。” 费瑟尔斯不久前代表圣城卡达印的教皇前去参加了科夫诺大圣堂的落成仪式,亲眼目睹了那圣堂的宏伟壮丽,回来之后对于那圣堂的美观和当地主教海因的能力就一直赞不绝口——这中间也有议长斐兰德的功劳,按照海因的要求,斐兰德充分施展了科夫诺人豪华奢靡的派头,把这位红衣主教大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正是这样才不妥!”索南斯立刻张开了反击的翅膀:“教皇大人想必也听说了——那座圣堂的富丽宏大甚至超过了我们卡达印城本身的,那个海因教士这样穷奢极欲,完全不顾地位高下尊卑之分,不惩罚他已经是额外的恩典了,难道还反要提拔他么?” “可是索南斯主教,您似乎忘了,大圣堂是科夫诺商人出钱兴建的,能够让向来吝啬的科夫诺人把大量金钱用于米尔斯大神的居所,岂不正说明了当地主教的感召力么?” “但是一座地方教堂造得那么富丽堂皇,甚至超出了最伟大的卡达印神殿,这绝对是不能允许的!而且,作为米尔斯大神的居所,却被加上那么多世俗奢靡的装饰物,也违背了我们米尔斯教派刻苦修行的宗旨。”索南斯狠狠地说道,语气之中多多少少的带了一点酸味。他不仅仅是嫉妒新科夫诺城的大圣堂,也是嫉妒作为使者被派去的尽情享受了一番的费瑟尔斯。所以一提到大圣堂的事情,索南斯总是竭尽全力地反对。 “哼哼,若是大圣堂修建在卡达印城,索南斯主教就不会如此痛恨它了吧?科夫诺人向来奢侈,如果能够用世俗的装饰把他们吸引到圣堂中接受神的教诲,那也是好事啊。” “阁下意思是说米尔斯大神要依靠那些世俗的糜乱来吸引教徒么!”索南斯立刻抓住罪名咆哮起来,费瑟尔斯也毫不客气地回击:“总比以前连一座小教堂都没有的情况要好得多吧!索南斯主教以前不也推荐过几位教士到那里去么?结果如何?” 眼看到两人的争端渐渐加剧,教皇米鲁迪斯也终于缓缓地开口了,他的态度决定了这场争吵的结束。 “那座圣堂么……嗯,确实奢靡过分了。那些资金若是能捐献到总教团来,本可以帮助更多的信徒……”“是,是我忽视了教皇陛下以往的教诲,只看到当地居民皈依教派的喜悦,而忽视了更多信徒还需要我们的帮助,请教皇陛下责罚。” 一看到教皇的态度并不偏向自己,费瑟尔斯立即伏地请罪——要想在卡达印的教廷中生存下去,能力和口才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乃是对教皇陛下的绝对恭顺。 看到费瑟尔斯认输,索南斯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不过费瑟尔斯很聪明地把惩罚权交给了教皇,而米鲁迪斯显然没有重罚他的意思。 “嗯,既然你已经知罪,今晚临睡前把祈祷文多念十遍,牢牢记住米尔斯大神的教诲,也就是了。” “是,多谢教皇陛下赐罚。”费瑟尔斯用额头触地表示感激,心中却在暗自打着主意:“看来上次回来有些招摇了,得马上要写信通知斐兰德议长停止大圣堂的进一步修建。另外,教皇想要钱……” 关于大圣堂的争端结束,议题又回到了是否提拔科夫诺主教海因作为大主教的问题上来。自认为在前一回合已经取胜的索南斯理所当然地坚持自己的意见:“那种不懂得尊卑高下的小子,不能加以重用!教皇陛下不但不应该任命他做大主教,还应该削去他的主教职位。” 费瑟尔斯这一次很聪明地一言不发,果然,没有了相反的意见,教皇本人被迫开口了:“唉,索南斯红衣主教,看来你确实有些老了。” “什么,我……”索南斯这一下的吃惊和害怕可要远远超出了刚才的费瑟尔斯,他立刻跪倒在地上,全身上下都在哆嗦着,模样可比刚才的费瑟尔斯狼狈的多。 “教……教皇陛下,请恕我愚驽,您……您的意思,我不明白。” “还不明白么?枉你在总教团里担任了这么多年的红衣主教啊……当初我们为什么要任命一个还不满二十岁,而且从未在圣城卡达印之修士馆中学习过的修道士为新科夫诺城的主教,你还记得么?” “是……是因为当时新科夫诺城中只有他这一个教士。” “是啊,克劳德主教的推荐虽然有些唐突,当以后的事实证明他所推荐的人选还是很合适的——至少,现在我们在科夫诺也拥有了一批忠实的信徒,这不能不说是那个少年主教的功劳,至于他营建大圣堂过于奢靡,那也是因为他对米尔斯大神的一片虔诚之心和科夫诺人奢侈的习惯所造成。不管怎么说,这个少年主教还是很合我心意的。不过,我之所以赞同他担任大主教,并不是为了他个人的原因。” “教皇陛下英明。” 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表错了意的索南斯汗流浃背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教皇米鲁迪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与另一位红衣主教交谈:“费瑟尔斯,听说克劳德主教被索菲亚放逐了?” “是的,教皇陛下,那个胆大妄为的林斯塔王子仗着索菲亚王太子对他的信任,擅自宣布了对克劳德主教的放逐令,这不仅仅是针对克劳德的,也是针对我们整个教团的侮辱!” 费瑟尔斯与克劳德的关系一向很密切,因此他的愤怒也特别明显。米鲁迪斯点了点头:“本来我们不应该干涉世俗国家的政务,但是,如果他们的愚行影响到了教团的利益,那就不能不加以注意了。” “是,他们竟然放逐了我们的主教,我们需要派出圣殿骑士团干预么?”费瑟尔斯急切地问道,出于对克劳德的关心,他现在很想找借口讨伐那个胆敢放逐他朋友的林斯塔王子,不过,教皇米鲁迪斯要比他冷静得多。 “不,现在还没有必要——毕竟,圣战不是轻易能够发动的。一旦发动圣战,大陆上所有信奉米尔斯大神的国家都将视索菲亚为仇敌,现在还不至于到这样的危急时刻。” “是,是我太急了。”费瑟尔斯连忙低头认错,不过,米鲁迪斯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不过,那个林斯塔王子放逐身为首相的克劳德,想必是要克劳德手中的权力了?” “是,听说那个林斯塔王子狂妄无比地放言要担任索菲亚的首相之位。” “可他似乎并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 “是,他甚至曾经说过一些只有那些大逆不道的自然论者才会说出的言论,教皇陛下,我怀疑他是个叛教者。” “这样就很麻烦了——单个叛教者的存在并不可怕,但是如果让叛教者掌握了国家权力,那将导致整个国家与我们为敌——必须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现在恐怕很困难,听说整个索菲亚的军队都服从那个林斯塔王子的指挥。特别是索菲亚的皇家骑士团,更是直接置于他的指挥之下。就连索菲亚的第一大将杰克佛里特也对那林斯塔王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个少年主教也不能遏制他么?” “南十字军只是一支地方武装,尚没有直接对抗皇家骑士团的能力。” 米鲁迪斯微微点头,作出了结论:“就是这样了——既然我们的信徒不能在世俗的权力分配上取得优势,那就只有借助信仰的力量来确保平衡了。我们任命那个少年主教为索菲亚教区的大主教,使他成为当地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这样,虽然不能像以前克劳德那样做到政教合一,但至少可以确保我们教团的地位不会动摇;另一方面,他作为大主教仍然可以控制科夫诺地区,以避免他离开之后那里会出现空白。科夫诺人狡猾而阴险,我们若是派其他人去那里担任新主教,恐怕又会遭他们戏弄,还是让原来那个少年主教控制他们好了。” “是,教皇陛下英明。大陆上最宏伟的圣堂若是没有主教,那可就是一件笑话了。” “另外,林斯塔的弗雷坎大主教恐怕要退休了。” “是,弗雷坎主教前些日子还写信回来,说他的年纪大了,不能再为教廷感化更多的世人,他请求返回卡达印的总教团,他宁愿担任图书馆的管理员职责。” “他担任大主教的这些年来,不但不能影响到其他郊区,就连本身的林斯塔教区也世风日下,看来他确实应该退下来了。” 米鲁迪斯的语气虽然还是淡淡的,但言辞中明显对林斯塔的主教很不满意,费瑟尔斯愣了愣,弗雷坎的性格是与世无争,虽然与费瑟尔斯没有深厚的交情,但也总算是同学,费瑟尔斯打算还是帮他说两句好话:“教皇陛下明鉴,林斯塔国小力弱,那里的主教虽然有大主教之名,却限于本国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对周围的诸如索菲亚、阿古利亚这些大国有什么影响。弗雷坎主教本人也只是一个书呆子,虽然博学而且德高望重,却没有具体的处世能力,平日说话间又有些刻薄,得罪的人也不少。相比之下,让他管理修士馆中的藏书也许更适合他。” “嗯,你说得也对,反正现在林斯塔教区也将置于那位海因大主教的管理之下,就把弗雷坎召回来吧。” “是,那就按照教皇陛下的心意去做。” 费瑟尔斯伏在地上表示感谢。然后就站了起来,米鲁迪斯回头看了看仍然伏在地上的索南斯,点头示意他站起来,然后突然向费瑟尔斯问道:“克劳德现在在哪儿?” “我们正在全力寻找他,不过,他好像突然失踪了。” “该不是死了吧?” 看到教皇神色稍霁,索南斯终于站了起来,这时候忍不出插了一句嘴,语气中充满了恶意——教廷里都传说克劳德是竞争下一任红衣主教的有力人选,而两位红衣主教中费瑟尔斯又较为年轻,毫无疑问,克劳德对索南斯的地位构成了威胁,所以索南斯巴不得他出事。不过紧接着,他看到了教皇米鲁迪斯朝他射来冷冰冰的目光,索南斯吓得低下头,再也不敢说话了。 “他是我们教团里最出色的人才,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费瑟尔斯,派出圣殿骑士去搜索。” “是,我已经派人去寻找了。不过,教皇陛下请放心,有人看见幻影佣兵团的团长卡西纳特和克劳德主教走在一起,有他保护,克劳德主教的安全不会有太大问题。” 米鲁迪斯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索南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人恐怕已经老朽了,也该换换了……索菲亚的克劳德,卡奥斯的夫利斯,都是我们教团里最优秀的人才,这些年来他们在各自的教区都做的很好,相信如果被调回总教团,也会很有作为的。” “……教皇陛下!”索南斯绝望地呻吟着,但米鲁迪斯不再看他,站起身来离去了。费瑟尔斯也紧接着离开,在经过索南斯身边的时候,不无得意地哼了一声。 其他所有的教士长老也全都站起身来离开,在经过红衣主教索南斯身边时全都远远地避开,惟恐会染上瘟疫一般,顷刻之间,偌大的神殿中只剩了索南斯一人孤零零的身影,充满了沮丧,失望和恐惧的神情站在原地发呆。突然之间,他发出了嘶哑疯狂的笑声:“以为我就这么完了么?哈,不可能!米鲁迪斯!费瑟尔斯!你们都错了!我没那么容易失败的!” 阴沉黑暗的神殿中,充斥着疯狂的叫喊声,冷冰冰的,宛如坟墓中不散的阴魂。 “啊哈,恭喜了,大主教阁下!” 行军途中的南十字军很快就从无所不在的商人那里得到了海因被任命为索菲亚教区大主教的消息,莱恩斯兴冲冲地来向海因道贺,却被海因一把拉住,商议对敌的方略。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考考你。” “考我?考什么?” “以前你不是一直自吹你的战略能力已经相当优秀么?” “当然了,这几次咱俩下兵棋,我的表现一点都不输于你啊!”一提到自己的进步,莱恩斯顿时来了精神。海因淡淡一笑:“那么,我就给你一个实际的题目,考考你的实际战略能力如何。” 海因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而莱恩斯也满不在乎地坐了下来:“好吧,什么题目?” “就是这一次的北地三城攻略战,莱恩斯,我把情况给你介绍清楚,再把我所要求的战果告诉你,然后你就说出具体的方略,如何?” “没问题……不过,你可不能提出不切实际的要求。” “放心,如果你想不出法子,我就把我的解决之道告诉你,一定让你心服口服就是。” 海因充满自信地笑着,而莱恩斯也很自信:“那就行,你能想出的法子,我也一定能。开始吧!” “那么,我首先向你介绍北地三城的情况。” “上一次军议会不是都说过了么?” “那是简略的介绍,我现在告诉你的更为详细,你听好了。” 海因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水,开始了他的介绍:“正如上一次我说过的那样,北地三城,是指在索菲亚西面国境线上格雷尔山脉的一块缺口,原来那里只有莫特尔斯城一座关隘,守将布尔克伯爵也算是索菲亚骁勇善战的将官之一,在四年前帝国大军入侵的时候,布尔克伯爵率军拼死抵御,一直坚守了两个多月。后来,由于卡德莱特平原的败战,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在数天之内失陷,布尔克伯爵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不得不向帝国投降。帝国为了表示对降臣的宽大,仍然派他防守莫特尔斯城,不过,宰相夫利斯终究对他抱有戒心,而且莫特尔斯城本身位置也不是很好,无法完全封锁住那条通路,因此,帝国从四年前攻占那里之后,就动手在莫特尔斯城的前方左右两侧修建两座新的城塞,被称为新莫特尔斯的双子城。这两座城相互之间距离不远,但都在靠近我们索菲亚的这一方,也就是说倘若我军要攻击北地三城,必然要先攻下这两座城塞,然后再能威胁到莫特尔斯本城。另一方面,这两座城塞的存在也把布尔克伯爵和索菲亚的国土隔开,以避免他另生异心。” “那么一定要调集重兵把守?” “正是,为了互相呼应,帝国宰相派了佛鲁特松兄弟两人来驻防,距离我们索菲亚最近的是左城,守将大佛鲁特松是帝国有名的勇者,他的麾下拥有八个中队的兵力,而且左城的城防也是北地三城中最坚固的,据说甚至超过了莫特尔斯本城。” “呵,八个中队,比我们自己的陆战中队还要多,我们才不过七个而已啊。就算加上萨罗斯团长的独角兽佣兵团,我们还没有超过对方的一倍,更不用说达到兵书上所要求的‘攻城兵力应该是对方的三倍’了。” “是的,所以那个大佛鲁特松极为骄傲的宣称,光是他这一座城我们用十年时间都攻不下来。”“真狂妄啊,不过也难怪——若是我处在他的位置上,恐怕也会这样得意的,而如果他知道我们南十字军的实际兵力,恐怕还会更狂妄一些呢。” 莱恩斯自嘲地苦笑着,海因淡淡一笑:“是么,那么接下来的恐怕更要让你失望呢——守卫右城的小佛鲁特松,为人谨慎小心,素有智者之称,他的部下兵力虽然略少一些,却也并不单薄——他的右城中有六个中队的兵力,亦是一支相当可观的力量。” “哦哦,光是这两座城的兵力就已经超过我们了,形势看来不妙啊。最后那座城呢?” “莫特尔斯本城么?由于帝国方面对于布尔克伯爵始终抱有戒心,因此他麾下的兵力也最少,只有四个中队。不过,如果考虑到我们和前两座的大小佛鲁特松兄弟力战以后,那四个中队也许会是一支左右战场局势的关键力量呢。” “加起来一共有……十八个中队哪,海因,你可给我们找了一个麻烦的差事。” 莱恩斯仔细地算了算后,有些沮丧地说道。海因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还有一点——因为是用来守城的兵力,所以他们的部队都以步兵为主,除了用于侦察的斥侯兵外,基本上没有配置骑兵,枪兵数量也不多……别着急考虑对策,莱恩斯,你还没听到我的要求呢。” “要求取胜,攻下这三座城,还能有什么?海因,你出的这个题目可不容易啊。” “不仅如此,考虑到我们在战斗结束以后还要马上赶往卡德莱特平原阻击帝国的主力大军,我要求你不但要取胜,而且损失兵力绝不能超过三分之一。另外,时间上也颇为紧迫——估计最多还有半个月帝国军就将进入索菲亚领土,所以我们的战斗应该在十天内结束。” “什么?太过分了!海因,你在开玩笑么?” 莱恩斯很不高兴地叫道,而海因却严肃地回答:“这不是玩笑,莱恩斯,我们必须这样取胜才能生存下去——如果我们攻城损耗兵力太大,那么在接下来与帝国军主力的交战中必然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而如果我们拖延的时间太长,就无法及时参加那场大战,克瑞斯和皇家骑士团一党今后也就更有理由排挤和压制我们。” “你觉得这样可能么——敌军数量远超过我们,又占有地利的优势,他们也完全不必担心时间不足,海因,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取胜么?” “完全可能!”海因双眼中射出极为自信的光芒,正如同他当年面对赤龙重装兵团和冰龙海骑士团时一样。 “当初我正是考虑好了应对之道才答应了克瑞斯的要求——也许克瑞斯认为用这种方法可以把我难倒,但是他大错特错了。莱恩斯,你不是说过只要我能想到的你也能想到么?很高兴现在你终于有了这种自信,现在,就把你这些年来学到的军略知识尽情展现出来吧!” “这……确实存在这种策略?” “是!”莱恩斯低下头,开始冥思苦想。不过,尽管他夸下了海口也好,毕竟,他的思虑智谋还不能和天才军师海因相比。 “这样……不行……或者……唉,还是不行……” 看着莱恩斯完全沉浸到军略的思考当中去,海因微笑着离开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无论莱恩斯是否能够想出办法,他对于军略的了解和掌握已经不会仅仅停留在兵棋推演的程度上了,无论如何,莱恩斯的军略水准又能够提高一层,这也是当初海因冒险接下这任务的目的之一。 圣佛朗西斯城,王宫。 “这已经是第十一封书信了吧?”克瑞斯微笑着将一封信函扔在桌子上,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 “阿尔伯特这个老狐狸,终于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莫利菲,听说他还向你这边送了好几份厚礼请你美言?” “是,这两天几乎天天有米兰的使者前来拜访,无非是请求我们命令南十字军停止对米兰贸易港口的行动。就连下官家里也来了好几拨使者,送的礼物足以买通一个小队了。” “哼哼,阿尔伯特还是那么愚蠢啊,如果他还认为仅仅依靠贿赂就能要我们放弃军事行动,未免就太天真了。” “他们米兰人向来这样处理问题,不过,殿下接连几次将使者赶出,不但不收礼物连见面都不允许,也未免有些绝情了——毕竟,当初我们没少收米兰的秘密援助。” 克瑞斯淡淡的看着莫利菲,吃吃地笑了起来:“看来他们送的礼物还是起到一些作用了呢——怎么莫利菲,就连你也认为我做得过分了么?” “殿下,毕竟米兰曾经在我们最危难的时候秘密援助过我们,如果现在对他们的要求完全置之不理,恐怕……” 莫利菲的脸色略微显得有些为难——虽然他没收米兰人的礼物,但出于对王国的责任心,更是对克瑞斯名誉的考虑,莫利菲还是尽力地提出谏言。面对部下的疑虑,克瑞斯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笑容。 “谢谢你,莫利菲,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被人说成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徒,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当初制定攻击米兰的计划,正是为了在最恰当的时候收回这命令。” “……?请恕下官愚驽,不能明白殿下的意思。” “其实很简单,莫利菲,只要阿尔伯特满足了我们的条件,我们立刻就可以收兵。不过,这条件当然不会是仅仅要他一些礼物那么简单。” “那么我们所要求的是……” “一纸文书而已。” “一纸文书?” “正是,米兰公国与索菲亚王国结盟的誓约书!当然,在这文书签订的同时,米兰必须破弃与卡奥斯帝国的盟约,这就是我们的条件。” “迫使米兰站到我们这一边么……”莫利菲低声地重复着,仔细咀嚼这话中所蕴含的巨大政治意图,突然,他的眼睛一亮。 “下官明白了,这是针对卡奥斯帝国的补给!” “不错,正是如此。”克瑞斯纵声长笑,随即做出了更详尽的解释:“卡奥斯帝国军力雄厚,但在补给上却主要依赖米兰的供应。特别是这一次的远征,随军商团几乎全都是米兰公国所属,如果在这关键时刻那些随军商团撤出,必然会给帝国军以致命的打击。” “这样我军在决战中就有胜算了。”莫利菲也兴奋地叫起来,克瑞斯微笑点头,但脸色随即变得严肃:“关键是要说服阿尔伯特放弃与卡奥斯帝国的盟约。” “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阿尔伯特被称为‘米兰之狐’,是大陆公认的第一狡诈之士。而且他们与帝国的盟约也持续了整整四年了,到现在为止一点也没有破裂的迹象呢。” 克瑞斯轻轻摇头,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从表面上看,确实如此。不过,如果卡奥斯与米兰之间的关系真的是铁板一块,那么我们当初就不可能得到米兰的秘密援助了,不是么?” 莫利菲点点头,也笑了起来。 “是,下官倒忘了,殿下正是阿尔伯特的克星呢——每次这家伙与我们打交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殿下预料之中。” “过奖了,莫利菲。” 虽然是在自谦,但克瑞斯却胸有成竹地微笑着,脸上满是自傲的神色。不过,他的脸色很快又严肃起来:“当然,要完成这一使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付阿尔伯特这种人,威胁和拉拢要同时进行。我拜托南十字军攻击米兰港口,就是对阿尔伯特施加威胁,而接下来对他进行拉拢的任务么……莫利菲,就要看你的能力了。” “是,下官这就出访米兰。” “不必太着急,莫利菲——毕竟,现在感到着急的应该是米兰人。” 克瑞斯淡淡地微笑着:“也不必带任何礼物去,对于那些惟利是图的商人,威胁远比拉拢有效得多,你只需要向阿尔伯特大公说明厉害得失,就可以迫使他做出对我们有利的决定了。” “下官明白了。” 克瑞斯点头微笑,轻轻挥了挥手。 “那么,你就去做准备吧。” “是,下官告退。”莫利菲轻轻地退了出去,克瑞斯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他从身后的矮柜中取出了兵棋推演的用具,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开始演练准备,然而不知不觉间,沙盘中的模型竟然被摆成了北地三城的地形。 “那个海因主教,他到底有什么妙计,能够在短时间内攻下北地三城呢?”克瑞斯陷入深深的思考中,眼中充满了期待的光芒。 第六章 攻陷北地三城 索菲亚与卡奥斯边境,北地三城中的右城。 黝黑的夜色被连绵不绝的火光所映照,南十字军的营地中,士兵们东倒西歪地靠拢在火堆旁,有些人正在重新包扎伤口,另一些人则在忙着整理武器准备次日的血战,而更多的人,则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一派精疲力竭的模样。 中军帐外,海因与莱恩斯正在巡视着这纷乱的营地,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没有了老师的引导,总感觉部队的水准一下子降低了许多,以前我总是不服气别人说南十字军的实际指挥者应该是欧内斯特老师,而到现在我才知道,这种评论一点都没有错。”莱恩斯低声谓叹着,语调中有着深深的思念之情。海因没有回答,每次只要一提到与南方剑圣欧内斯特有关的事情,他总是会被巨大的悔恨和悲痛所淹没。注意到了这一点,莱恩斯转变了话题,他把目光转向前方,凝视着那座夜色中的城塞——被称为莫特尔斯之双子城中的右城。 “听说右城的城防设施是北地三城中最薄弱的。”莱恩斯苦着脸评论道,不时看看周围的景象。海因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没错,确实如此。” “可是我们调集全部兵力强攻了两天还是攻不下来,照这样下去,别说之后还要面临帝国本土的大军了,就连这北地三城能否取下还是大问题呢。”莱恩斯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疑问,海因终于淡淡一笑:“你怀疑我的策略么?” “只是感到疑惑,我们这样不顾伤亡的强攻,就算能攻下这一座右城,也绝不可能再取下那剩余的两座城了。” “这两天步兵的损失确实不小,不过,你的骑兵部队不是毫无损耗么?” “那是因为骑兵不能用于攻城的缘故!接下来对付另两座城,我们不还是要依赖步兵爬城墙么!”莱恩斯有些激动地叫着,而海因则微笑起来:“哪,听着莱恩斯,身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应该可以充分发挥麾下所有兵力的优势。很快的,我们的骑兵就能派上大用处了。” “攻城用得上骑兵?”莱恩斯还是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样,海因无奈地摇摇头:“上次我给你出的考题你没能答出来,所以现在我就实际做给你看。不要怀疑什么,老老实实照我的话去做就可以了。” “我们不是正在照你的吩咐做么——绕过最难攻打的左城而跑来攻击右城,这我倒还能理解,可是像现在这样完全不计后果的强攻……实在是不能明白。” 海因微微一笑,指了指前方那座已经残破的城塞:“我们的伤亡不小,城中的守军处境更是狼狈。右城毕竟是新建的堡垒,在两倍于己方的大军强攻下,就算是那个号称智者的小佛鲁特松也难以抵挡了哪。” “如果目标仅仅是右城,那我也会下令强攻,可是我们的目标可是三座城哪!而且在这之后还要面对帝国皇帝亲自统率的大军!” 莱恩斯的情绪愈发激动,而海因却表现得更为冷静:“别担心,我完全考虑到了这些——现在,就要看敌军的行动了。要是他们配合,估计再有个七八天功夫,北地三城也就完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 “指望敌军配合我们取胜?”莱恩斯吃惊地看着海因,甚至很不顾礼貌地去摸了摸海因的额头,想看看他有没有发烧。不过,海因显然非常清醒。 “别胡闹,瞧,那边果然有所动作了。”莱恩斯顺着海因的手指方向看去,从右城的城墙下闪出了几条人影,鬼鬼祟祟地朝南十字军营地的反方向跑去。这时,负责警戒的艾尔夫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发现敌人的斥侯溜出来了,似乎是去请求援军的。” “马上让贝利克安的骑兵队去追击他们!” 莱恩斯立刻下达了指令,但海因却发出了完全相反的指令:“不,让他们去。” “什么?为什么?” 莱恩斯和艾尔夫都不能置信地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而海因却完全不予理会,自顾自地下达了另外一连串的指令:“艾尔夫,立刻调集所有的部队集结,做好出发准备。” “出发?去哪儿?” 莱恩斯和艾尔夫还是摸不着头脑,而海因却得意地笑了起来:“既然对方已经配合我们做出了行动,我们当然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了。不用多问,跟着我就可以了。”莱恩斯和艾尔夫互相看了看,耸耸肩,还是按着军师的指令行动了。 …… 索菲亚边境,北地三城中的左城。 坚固的城壁上,一队队巡逻兵在来回穿梭着。自从前些日子得到索菲亚军即将进攻这里的消息之后,北地三城的防御力量一下子被动员起来了。这座左城是最靠近索菲亚国土的边塞,自然也是最有可能首先遭到攻击的地方,所以城头上的士兵各个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怠慢。当然,像所有的军队一样,一旦军纪严明,没有了偷懒的机会,就难免会有士兵发出小小的怨言。 “据说索菲亚军已经绕过这里直接攻打右城去了,现在那里才是战场呢。我们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是啊,右城的城防设施远比我们这里差得多,守备军也足足少了四分之一,我要是索菲亚人也一定会首先攻击右城,夺占一个据点再说。” “所以说,现在我们这么紧张根本是毫无必要的……” 士兵们的胡言乱语很快被小队长的怒吼制止了:“统统闭嘴!仔细看着城下,别被敌人混进来了!” 虽然是在斥责,不过那位小队长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警觉心——他自己率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引起了部下士兵们一阵哄笑声。 “队长,你自己快要睡着了吧!” “谁让我们的队长刚刚和酒店老板的千金结婚呢,自然睡眠不足了,哈!” “可怜的新夫人,刚刚结婚就要独守空房了,哈!” 面对部下们的嘲讽,那小队长很不高兴地叫着:“去去去,仔细看着点——反正,也只需要紧张这一两天了,过了这几天,弟兄们就可以放松了。” “哦?队长怎么这么肯定?敌人可还没有出现呢!” 士兵们好奇地问道,那小队长故作神秘地四处看了看,低声地说道:“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前来进攻的索菲亚人很快就要完蛋了。” “真的么?可他们还没出现呢。”士兵们一下子兴奋地围在了一起,听他们的队长透露消息。 “其实,前些日子右城的小佛鲁特松将军派来了求援的使者,也带来了关于敌军规模的情报——听说索菲亚军的数量并不多,只有七个中队的正规军,再加上一支佣兵团的六个中队,仅此而已。” “什么?只有这点兵力!”士兵们全都哄笑起来。 “那光是我们左右两座城里的部队数量就超过他们了!” “居然还想连攻北地三城,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那小队长也得意地笑了笑:“嘿,正是这样,索菲亚军也知道自己兵力不足,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敢来碰我们左城,而先对防御较弱的右城下手。不过,大佛鲁特松将军可是决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松得意的——就在两天前得到右城的消息之后,将军已经率领主力大军前往右城和小佛鲁特松将军会合,另外还通知了莫特尔斯本城的布尔克伯爵率军配合——不仅仅是为了解右城之围,更是为了集结大军在右城下全歼索菲亚人的进攻兵力。所以说,你们也只需要紧张这几天就可以了,再过几天,索菲亚人的兵力被消灭,大家又可以回到以前的轻松生活了。” “队长也可以回家陪着新夫人了!” “呵……我们赢定了!”士兵们兴奋地笑作一团,然而,就在他们围成一团开怀大笑的同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从城墙下爬了上来,然后又迅速地从另一侧下去,慢慢地逼近了城门…… “是谁!什么人!”只有一名士兵的警觉性较高一些,他没有参加讨论而是坚持站在城门口值勤,结果被他发现了那个可以说是“附”在墙上的奇怪人影,不过,他的忠于职守和警觉也同时给他带来了厄运——就在他大叫的同时,一枚银色的星形飞镖从那黑影的手中射出,射进了那名士兵的咽喉。惨叫声只延续了很短时间就嘎然而止——黑衣的人影从墙上跳下,一刀割断了那倒霉士兵的喉咙。 “杀人可不是一个盗贼应有的行为——那样就成强盗了。不过,为了朋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黑衣人吉姆一边低声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一边迅速地接近城门,拔下了封住城门的巨大门闩。城头上听到报警的小队长终于带着部下士兵朝这里冲了过来,然而他却看到了恐怖的景象——城门大开,大队身披重铠的骑兵正源源不断地从城门口涌入,而为首的一个年轻人,有着一头漂亮的亚麻色短发,他的铠甲和盾牌上,镶嵌着代表军团长身份的三颗星。 “我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利奥特,奉王太子殿下之命收复这本属于我们索菲亚的领土,你们这些卡奥斯人还是快滚回去吧!” 那小队长并没能听完莱恩斯的宣言——莱恩斯的坐骑如风般从他身旁掠过,随着银剑的光芒闪动,小队长的颈项上喷溅出了大团的血污,他的脸上犹带着不能置信的神情。 “你们不是去攻打右城了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有回答,就算有回答那已经死亡的小队长也听不见了。大批的索菲亚士兵从他的尸体上跨过,源源不断地攻进城内。城里的卡奥斯军仍在作拼死的抵抗,当然,在南十字军和独角兽佣兵团全部十三个中队的猛烈攻击面前,他们的抵抗只是徒劳而已。 “海因,果然不出你的预料,城内只有一个中队的守军,主将大佛鲁特松也不在城内,这点兵力一下子就被我们击垮了!” 很快就肃清了残敌的莱恩斯带着兴奋的神情向他的主教军师报捷,海因颇为得意地笑了笑:“当然,他想要在右城城墙下全歼我军,就必然要调集更多的兵力,这样一来本城的防御必然空虚……行了,莱恩斯,艾尔夫,让士兵们休息片刻,然后留下特菲亚的弓箭中队守城,其他部队立刻撤出左城。” “撤出?为什么?” 莱恩斯迷惑不解地询问,而已经完全服膺了海因智谋的艾尔夫则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马上就照着海因的要求去部署了。莱恩斯愣了一愣,也终于停止了他的疑问,和海因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城中四处升起的火光。 “看来你已经胸有成竹了?” 海因嘴唇边浮现出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笑容,微微颔首:“不错,北地三城,很快就要落入我们掌握之中了。接下来,就是考虑对付帝国皇帝的问题了——那可不是我们南十字军单独就能应付的。” 第一章 多方牵制 卡奥斯帝国,西北边境。 帝国的西北领土完全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再往西就是草原之国塔利亚斯的领土了,不过,两国之间并没有固定的国境线,茫茫的大草原形成了两国的天然分界线。由于平原太过于广阔,帝国在这一边通常不设常备守军,只有在重要的贸易商队经过时,才派一些部队沿途保护。本来卡奥斯与塔利亚斯之间也没什么贸易往来,两国的关系不算敌对,却也称不上和睦——在帝国人的心目中,塔利亚斯只不过是一个野蛮的未开化游牧民族而已。 不过这些年来,由于兽人族在大陆北方获得了玛尔斯堡作为基地,借此与大陆人类之间交流物资和文化。而玛尔斯堡的位置就在这草原附近,一下子,往来于这草原上的商队数量大为增加了,以劫掠为生的盗贼团和野蛮人都把目标朝向了这里,帝国朝廷也不得不在这里增派了巡逻的骑兵,名义上是归属于黑龙圣修士团管辖——黑龙圣修士团负责掌管帝国各处全部的卫戍部队。实际上,这些部队的具体部署都是由帝国皇家剑士军团的安特亚斯将军一手完成的。骑兵是轻装的斥侯部队,便于在草原上长时间奔驰,虽然就装备来说有些薄弱,不过,用于对付小规模的盗贼团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刻,就有这样一支小规模的斥侯部队在草原上驰骋,虽然是小规模的部队,却也有一个中队的兵力——这些天接连有好几个直属于帝国的商队遭到盗贼团袭击,而且从报告来看那些盗贼团的数量还不少,因此安特亚斯派了一个中队出来探查情况。在得到附近又有一支商团遭到抢掠之后,骑兵部队就前来此地搜索,希望能找到那些可恶的抢掠者。 “赫斯特大人,发现劫掠者的踪迹了!” 斥侯兵本就是擅长追踪的部队,中队长赫斯特是老将军安特亚斯从普通斥侯兵一手提拔上来的将官,他的部下更是擅长于追踪之道,很快的,他们就发现了大批骑马队伍经过的痕迹,帝国骑兵的马蹄铁上都有各军团自己的标记,以便于辨认留下的蹄印,而这些印子,显然不是帝国军的。 “嗯,马蹄印子很深——他们的行囊沉重却又没有大车,不是商团而是盗贼团!抢了那么多东西,他们应该还跑不远,追!”赫斯特迅速下达了指令,卡奥斯的骑兵部队展现出良好的训练和素养高速前进,不过半天之后,他们就追上了前方疲于奔命的数十名骑者。 “那些人的马匹个头矮小,跑得却挺快,好像是来自塔利亚斯的马匹。”眼尖的斥侯向上官报告着,赫斯特冷冷一笑。 “塔利亚斯的盗贼么?不管他,既然敢到我们帝国境内来抢劫,就只有死路一条,全军准备,进攻!”随着指挥官的命令,轻骑兵们拔出佩剑准备攻击,而那些被追逐者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运气不妙,加速向前方的长草区跑去,想要躲到草丛中去捡回一命。当然,对于这种伎俩,赫斯特根本就是嗤之以鼻。 “就算躲在草丛里又能如何……你们跑不了的……什么?不对!”突然惊觉的赫斯特猛然看见在前方排列着无数的骑士,他们都骑着塔利亚斯特产的矮脚小马,但手中的长枪却远比大陆上任何国家的骑士用枪都要长,足足有三十尺,与步枪兵用刺马枪的长度相当,更几乎是标准骑兵枪的两倍。枪的长度增加,对于骑士的枪技要求也自然提高——如果用得不好,长枪只会碍事,不过一旦操练娴熟,这种长枪在面对面的厮杀中可是占尽了优势——可以在敌人够不到自己的位置上攻击敌人,若是用它来对付用剑的敌手,那更是威力巨大了。就像步枪兵所用的刺马枪一样,这种长枪可以说是所有骑兵部队的克星,而在全大陆上,只有一种部队能够熟练使用这种长枪,那就是塔利亚斯国王亲统的亲卫军,通常被世人称之为“塔利亚斯的枪骑兵”。 “塔利亚斯的枪骑兵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没有人能够回应赫斯特的哀叹,他们全都惊呆了——对面的枪骑兵密密麻麻,组成了一道人墙,这数量可远远不止一两个中队。显然,塔利亚斯王国的亲卫军已经倾巢出动了。 “怎么会这样!塔利亚斯向我们发动战争了么?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赫斯特再次惊恐地大叫,然而却没有人再有闲暇听他提问了——对面的枪骑兵已经行动了。对方的指挥官显然深通兵法,枪骑兵组成的人墙逐渐成为半弧形的新月阵,大有将这一个中队的帝国骑兵包围歼灭的架势。 “逃!快逃!”赫斯特调转马头试图脱离,但显然已经迟了,对方的长枪骑兵发出捕获猎物般的兴奋吼叫声——开始了冲锋,长枪被端平,枪尖闪烁着恐怖的寒光。而在长枪之前攻到的,则是铺天盖地的箭雨。帝国轻骑兵的单薄铠甲根本抵挡不住犹如豪雨般落下的羽箭,纷纷人仰马翻,然后马上被蜂涌而至的枪骑兵淹没了。手持佩剑的斥侯兵面对用长枪的枪骑兵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还击之力,再加上数量上的巨大差异,战场完全是一边倒的局势。 “该死的,既然跑不掉,只能拼了!”赫斯特展现出了身为帝国将官的素质——在最危难的时候,他亲自冲锋在前,向着敌人的指挥官冲了过去,希望能击毙敌军指挥官制造胜机,至少也能激励起部下的士气。而对方的指挥官显然也抱持着同样的想法,毫不犹豫地迎了上来。 塔利亚斯的军官自然也是用枪的,不过这名指挥官却和其他塔利亚斯骑士大不相同——他的长枪较短,是标准的骑兵用枪,而枪法竟然与帝国军的标准枪术有些类似。 “这枪法好眼熟……是梅菲斯大人的幻枪术!”骤然惊觉的赫斯特不由注意起对手的相貌,而他所看到的更让他吃惊——他的对手并没有穿塔利亚斯骑兵所喜欢的轻便皮铠——那样可以减轻马的负担。反而披上了帝国将官们梦寐以求的阿古利亚产的黄金重铠,坐下的马匹也是阿古利亚最好的品种,个头高大,毛色纯白,和塔利亚斯当地产的杂色矮脚马完全不一样。 “这家伙是不是塔利亚斯人?”赫斯特暗自猜想,不过他马上打消了疑虑——因为他看见对手的头盔外罩着黑貂皮的皮帽,皮帽是塔利亚斯人的独特打扮,而且黑貂皮帽更是相当于其他国家国王的王冠! “难道他是塔利亚斯国王!”赫斯特的猜想没能再继续下去,因为在发现对手身份不一般之后他立刻采取了极端的做法——他拼着左肩受伤的代价挟住了对手的长枪,然后右手长剑用尽全力刺向敌人的脸部——长枪的优势就在于远距离,一旦被对手接近枪的长度就反而成为累赘了。赫斯特决心拼上自己的生命也要与对手同归于尽。 然而赫斯特的愿望落空了,那名塔利亚斯的王族所擅长的决不仅仅是枪术而已。就在长枪被挟住的同时他立刻反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娴熟无比的剑技一击就打掉了赫斯特的兵器,然后反手一挥,帝国军中队长赫斯特的头盔就落在了地上——显然他是手下留情了,否则赫斯特早已一命呜呼。不过现在的中队长赫斯特面临了帝国军人心目中比死亡更难以接受的耻辱——他成了战俘。 这一战中和他一样成为战俘的帝国军人决不在少数,由于装备和数量上的巨大差距,仅仅片刻之后,这一支斥侯中队就全军覆没了,除了战死和受伤被俘的,帝国军人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战俘们被押解到那王族的面前,准备接受处置。战俘们个个神色惨然,因为他们知道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他们——塔利亚斯和他们卡奥斯帝国自身都没有保留战俘的习惯,以往两国之间偶尔发生的战争也都不曾有过生还战俘。 “王兄,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把这些人全部处死吧!”一名军官这样建议着,赫斯特吃惊地看过去,他并不是惊讶这建议本身,而是讶异于那发出声音的人——那声音婉转动听,而声音的主人虽然穿着军人的铠甲,却有着若苹果般艳红的面颊和珍珠般漆黑亮丽的双眸,是一个年轻的少女!被赫斯特的目光注视到,那姑娘的脸色微微一红,随即愤怒地拔出短剑向他逼来。 “做了俘虏还这么无礼,去死吧!” “不,安吉莉娜。” 就在她下手之前,她的兄长出言阻止了妹妹的行动,那年轻姑娘安吉莉娜丢下配刀,气冲冲地大发娇嗔:“奇立恩哥哥,为什么不让我杀了这个家伙!你看他的眼睛多不老实!” “在我成长的那个地方,杀害俘虏被认为是最无耻的行为,就连海贼也不会做的。更何况我的老师从小就教育我,真正的骑士精神精髓——就在于宽容。”奇立恩缓缓地说道,眼中突然涌现出一阵泪光。 “科夫诺那个地方有的是粮食,当然不在乎养一两个俘虏,可是我们的口粮本来就不多,难道还要被这些俘虏分去一半么!” 安吉莉娜气冲冲地叫着,奇立恩依旧是摇头。虽然态度和缓,神色间却充满了不容违抗的威严。安吉莉娜气呼呼地嘟囔了两句,嘟着嘴退下了。不过,她的意见并非全无道理,另一名白发的老将站了出来:“陛下,我军的粮食并不宽裕,这些人数量虽然不多,但是如果破例将粮食分给敌人,士兵们恐怕会有意见。” “里巴尔宰相请放心,我自会处置。” 奇立恩好言安抚了白发的老臣,站起身缓缓走到赫斯特的面前,眼中充满了坚定的光芒:“我的名字叫做奇立恩·艾夫·海代尔特,塔利亚斯王国的新任国王。” “塔利亚斯的新国王么?”赫斯特不能置信地重复着,脸色一阵惨白——既然塔利亚斯的国王亲自指挥战斗,也就意味着卡奥斯与塔利亚斯之间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了。 “新王登基通常会息兵休战,以求和平,陛下为何反其道而行之,要与强大的卡奥斯为敌?” 虽然是做了俘虏,而且还面对着一国之主,赫斯特依旧试图保持帝国武将的尊严。 “想知道原因么——很简单,我的师傅是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将军!”奇立恩淡淡地回答,虽然语气平淡,但声音却在微微的颤抖。身边的臣子都有些惊慌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君主——现在他们已经较为熟悉奇立恩的性格,知道他现在正是最为激动的时候。奇立恩的双拳紧紧地握在一起,几乎要攥出血来。 “我不想杀害俘虏,却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所以,这一次就放你们回去。回去转告你们的皇帝,我塔利亚斯国主奇立恩以列祖先王的英灵起誓,卡奥斯人杀害我欧内斯特老师的仇恨,一定会得到洗雪!”说罢,奇立恩向后一挥手:“把他们自带的干粮还给他们,每两人给一匹马,放他们回去。” 塔利亚斯的军人们脸色显然都不大满意,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于表示反对的——海因给他的锦囊妙计已经成功地帮助他在塔利亚斯国内确立了威严,反而是海因自己在南十字军里经常要受到质问的“待遇”。 很快的,俘虏们都被打发走了,尸体也都被掩埋,为数不多的战利品也被赏赐完毕,一切都以塔利亚斯人特有的高效率处理得井井有条。奇立恩立刻发出了下一步的指令:“卡奥斯的大军很快就会来到,这里不能在久留,全军立刻出发,继续寻找下一个攻击目标。” “遵命,陛下!” 尽管塔利亚斯将士对于奇立恩这种以大军袭击小商队却不与卡奥斯军正面交手的做法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气,但却无一人表示反对——奇立恩的策略确保他们没有伤亡的危险,而且抢劫帝国商队所带来的丰厚利益也让一向贫困的塔利亚斯人感到狂喜。 把具体的行动指挥交给可靠的老臣里巴尔,年轻的国王奇立恩独自注视着草原的东面,帝都天舞之城的方向—— “也许我不是青龙骑士雷昂的对手,可是,卡奥斯帝国,你们一定要为杀害欧内斯特老师的罪行付出代价!莱恩斯、费尔特斯亚,就让我们一起行动吧!” 山岳之国特里科,边境的沙漠。 大陆的这一块区域完全是为沙漠和荒山所覆盖,特里科虽然号称山岳之国,但国内西面依然有近三成的领土为黄沙所覆盖,而在这个国家西面的阿古利亚皇国,更是完全被荒漠所包围的国家,在沙漠上为数不多的几个绿洲,则成为了建立城市和通行商道的惟一选择,至于阿古利亚皇国的更西面,则是连绿洲都没有的大沙漠“死亡之海”,极少有人能够从那里穿过,所以也就有了“死亡之海”彼岸存在着龙之国度托契亚和风之王国西里西亚的传说。 几乎是永不停息的风在呼呼地吹着,扬起的沙尘掩埋着一切痕迹,也掩埋了特里科王国整整一个军团的精锐将士——山岳之国特里科的几乎全部精锐,除了几十个被刻意砍下来表达功绩的军官头颅还挂在旗杆上之外,如今都已经葬身在这漫漫的黄沙之下。而在旗杆的下面,大批身穿黑色长袍的将士正在举手欢呼,为他们的胜利庆祝。在战士们的身后,整齐排列着一队队的战马和骆驼,人和坐骑的身上都披着用细铁链编织成的链甲——骆驼骑兵和链甲,正是阿古利亚皇国黑衣骑士团独特的精良装备。 “殿下……费尔特斯亚殿下!如今特里科精锐尽丧,他们现在甚至只能依靠金蔷薇佣兵团来帮助他们守卫国都沙勒岗,已经不可能再有力量阻止我军的行动了!” 阿古利亚皇国黑衣骑士团的副军团长,瑞切尔·加姆卡其男爵用兴奋的语调向上官报告,而他报告的对象,黑衣骑士团的总指挥官,阿古利亚亲王费尔特斯亚却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连抬头的兴致都没有。只是继续低头擦拭一把双手大剑,那大剑虽然表面是不起眼的黑色,但在翻动的时候却不时闪烁出微微的红色光芒——那是无数牺牲者鲜血所凝结成的红色,而这把大剑,正是阿古利亚皇国所执掌的十二件圣器之一,圣兵器中最接近于魔道的——吸血魔剑。 “什么特里科精锐卫队……听说还是特里科王太子亲统的部队?嘿……根本就不堪一击,我的吸血魔剑还没喝够呢——话说回来,特里科向来是卡奥斯的附庸,如今我们打光了特里科的部队,卡奥斯帝国不会毫无动静吧?” “是,根据斥侯的报告,帝国本土已经派出了援军。” “好!”费尔特斯亚猛然站起,手中的吸血魔剑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霸气,闪烁出一阵慑人的红光。 “是不是青龙骑士雷昂统兵?” 瑞切尔·加姆卡其男爵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他绝对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但在费尔特斯亚的无比霸气前面,仍会感到难以忍受的迫力。 “不……青龙骑士团正在攻略索菲亚的帝国皇帝亲征军中,不过听说来的是被称为帝国四将军的候补人选——铁甲骑士团团长斯泰恩保克。” “铁甲骑士团?斯泰恩保克?” 费尔特斯亚沉默了片刻,冷冷一笑:“既然被称为是帝国四将军的候补人选,想必有些能耐呢。哼哼,那也好,反正莱恩斯也收拾不了青龙骑士,先解决了铁甲骑士团的斯泰恩保克,不怕青龙骑士不来找我。瑞切尔,集结部队,准备迎战铁甲骑士团。” “殿下,难道我们不乘胜攻击特里科国都沙勒岗了么?攻下沙勒岗,特里科就完全纳入我大阿古利亚之手了!” 瑞切尔·加姆卡其男爵低声提醒着,他的这位上官固然勇猛无匹,考虑问题却不怎么实际,经常需要富有经验的副官提醒一下。以前费尔特斯亚对他的建议也多半是听从的,不过这一次,费尔特斯亚有自己的主见:“别搞错了!瑞切尔,我攻击特里科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给我们的那个无能皇太子增加地盘,而是为了进入帝国领土找青龙骑士雷昂决战!既然帝国派出了部队,我就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在特里科那些脓包身上。立刻传令下去,全军绕过沙勒岗,向帝国本土进发!” “……遵令,殿下。” 瑞切尔赶紧走出营帐传令,费尔特斯亚把玩着手中的大剑,眼中射出慑人的寒光:“竟敢杀害欧内斯特老师,等着吧,帝国皇帝,青龙骑士,一定要把你们的脑袋砍下来作为祭礼!” 米兰城邦,大公阿尔伯特的宫邸。 “这就是克瑞斯殿下提出的停战条件么?” 米兰大公阿尔伯特看着眼前的那一封书信,脸上的肥肉不断地抖动着,显然,他的心情极为恶劣,然而在这位客人的面前却不能表露出来——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来自索菲亚王国的特使,克瑞斯的亲信大剑士莫利菲。 “是的,除非贵国放弃与卡奥斯的盟约,并取消对此次帝国远征军的物资支持,否则我国的舰队将继续与帝国的同盟者作战。” “这要求太过分了一点吧!”阿尔伯特很不高兴地说道。 “当年我们米兰可是在你们最困难的时候全力支持过克瑞斯殿下的呀!” “所以我国现在才给予大公阁下转变立场的机会。” 莫利菲不慌不忙地说道——早在来之前,他已经从克瑞斯那里得到了对付这个“米兰之狐”的办法,那就是从正面加以胁迫。 “大公阁下以前确实给了凯亚斯城一些资金支持,不过,大公阁下也别忘了,四年前的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正是因为米兰军团的袭击才导致我军陷入卡奥斯军的包围之中!” 莫利菲悠悠道来,眼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其实人人都知道米兰的陆军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由德米莱斯所统率的银色橡树步兵团虽然号称全米兰装备最好的军团,但他们的战斗意志实在是……把索菲亚军在卡德莱特平原战败的原因归罪于米兰实在是高抬他们了。不过,现在莫利菲举出这样的理由,阿尔伯特明知不符合实际却也无力反驳——当初他的军团确实参战了。米兰的大公张着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他才找到了理由为自己开脱:“当年我们也是被帝国逼迫呀!而且,后来我们向凯亚斯提供的大量资金应该能够补偿当年造成的损失了吧?” 阿尔伯特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莫利菲傲然一笑——正如克瑞斯的预料,只要涉及到实际的战争威胁,习惯了用阴谋对付别人的“米兰之狐”也就无计可施了。 “所以说,即使克瑞斯殿下可以不介意大公阁下当年的行为,可是索菲亚的其他军团,例如此次负责对米兰具体军事行动的南十字军,他们可不会象克瑞斯殿下那样对大公阁下抱持着善意。” “南十字军根本就是在趁机为科夫诺人扩充实力!”阿尔伯特气急败坏地叫道。 “他们的战舰队前脚破坏了我们米兰人的商船,科夫诺人的商船就随后赶到控制了几乎所有的商业区!” “也许是吧,我们并不在乎由哪一个商会控制大陆的经济命脉——不管是米兰商会还是科夫诺商会。只要这个商会能够确保我们索菲亚的利益就可以了。” “可是对我们米兰来说,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哪!”阿尔伯特满脸的可怜样并不完全是装出来的——米兰人并不怕损失,被抢掠是商人们经常遇到的麻烦事,但事后只要物资流通顺畅,他们就可以很快弥补损失。然而,像现在这样面临对手商业上的竞争才是米兰人最害怕的——南十字军和海贼的抢掠只不过损害了米兰人的皮毛,但科夫诺人随之而来的商业行动却是对他们最致命的打击。 不过,对于米兰的损失,莫利菲一点都不关心。 “总而言之,克瑞斯殿下的指令非常明确——如果大公阁下不愿放弃与卡奥斯帝国的盟约,那么索菲亚与米兰之间就只能是交战态势。而选择索菲亚还是卡奥斯,就请大公阁下自行决定了。”“这……总得给我们些时间考虑吧。” 阿尔伯特满头大汗地哀求道,莫利菲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当然,大公阁下想考虑多长时间都没关系。” “那么,在这段时间内,能不能请……贵国的南十字军暂时停止对我们的袭击?” 阿尔伯特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才是他现在最想要的,然而,早已看穿他企图的莫利菲一口回绝:“很抱歉,大公阁下。米兰要考虑多少时间是您的事情,但我们索菲亚军的行动却不可能受到你们米兰的约束!除非米兰与我们正式签订盟约,否则,我们就不会停止军事行动。” “莫利菲大人,您与我们是老朋友了……来人哪!”阿尔伯特又施展出了他的老伎俩,在满脸赔笑的同时发出指令,早已守候在室外的几名美貌侍女捧着装满宝石的盘子走了进来,跪在莫利菲面前。 “哦……果然是上品呢……”莫利菲打量着眼前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语带双关的微笑着。阿尔伯特的笑容更加泛滥了:“当然,这都是我们米兰最好的货色……只要大人您愿意……” “这么好的礼物,我当然很想收下。”莫利菲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恶作剧式的笑容:“只是很遗憾的,在我前来的时候,克瑞斯殿下并未授予我命令南十字军停战的权限——事实上,想必大公阁下自己也清楚,南十字军是科夫诺人出资建立的独立军团,他们对米兰的战争行为与其说是为了索菲亚的政治利益,还不如说是为了科夫诺的商业利益。” “正是这样!将军您也明白!那就太好了,请您无论如何也要让克瑞斯殿下了解到这一点!”阿尔伯特终于得到知音般的大叫起来,同时悄悄地作了个手势,那些侍女都很乖巧地退了出去。莫利菲看在眼中,心中暗自好笑——米兰人的精明在这位“米兰之狐”的身上可是体现到了极至。 “这个无劳大公阁下担心,连我这样愚笨的人都能理解,精明如克瑞斯殿下难道会不明白吗。不过,现在大公阁下想必也能理解,要南十字军停战,没有正当的理由是不可能的——或者大公阁下可以试试把那些礼物送给科夫诺人,若是他们开口,南十字军自然会停战了……” 阿尔伯特面如死灰,过了好半天才迸出一句:“若是科夫诺人能够用礼物打发,我也不必害怕他们了!” “那么,就没办法了,还可以透漏一点秘密,南十字军现在正找理由直接攻击米兰本城呢——米兰的财富可是让全大陆都垂涎三尺的。您也知道他们的海军指挥,黑胡子沙穆斯原本可是海贼出身,这家伙对于仅仅攻击米兰附属港口的行动早就厌倦了……” “什么!这……”阿尔伯特的脸色在一瞬间发青了,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平静:“明白了,我会尽快给贵国一个正式答复的……来人,请莫利菲大人下去休息。” 廊下又出现了一些侍女,不过看起来她们比刚才阿尔伯特打算用来送人的又要优秀许多——看来阿尔伯特还是把最好的留给了自己。莫利菲带着对米兰人精明的暗自嘲笑离开,阿尔伯特独自在室内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不时翻一翻桌上的文件。室内是一片冰冷的寂静,直到这寂静被人打破为止。 “爸爸,爸爸!” 一个绯红色的人影带着满身的香气冲进了这间面对花园的屋子,米兰大公阿尔伯特的思绪被完全打断了,但是,他的脸上完全没有恼怒之色,反而马上堆满了笑容。 “莉莲娜,小宝贝儿,又来打搅爸爸的公事了。” 闯入者完全没有内疚的意思,反而格格地笑了起来:“您闻到我身上的香气了么?” “当然了,费了一百个金币才买来这一小瓶中京国香水,就算在睡梦中也会闻到其香味的。” 阿尔伯特的语气中其实并没有心疼之意——他决非一个吝啬之人,而且,爱女莉莲娜从小到大浪费的金钱之多绝对可以供养一支军团了。 “啊,爸爸,这几天您为什么不陪我到花园中去散步?” “真是抱歉,爸爸的公务事太忙了——这几天遇到了些麻烦。” 阿尔伯特苦笑着回答——这几天他确实遇到了麻烦,而且还是大麻烦。 “这我不管!您已经连续两天让我白等了,必须做出赔偿!”娇嗔着的少女几乎爬到了阿尔伯特的身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 “暂时别管那些事情嘛,陪我散步好吗?” 米兰大公阿尔伯特的身畔并不缺女人,其中也不乏受他宠爱的美女,但是,他从来都不曾放纵过任何宠姬,曾经有一个最受他宠爱的妃子撒娇要他放下公务来陪自己,阿尔伯特一言不发,当即下令部属将此女赶出去,当天就被转卖成了奴隶——阿尔伯特从不杀人,他认为与其杀人还不如将之作为奴隶卖掉更实际。有了这个先例,以后在他处理公务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敢打搅他,只除了一个例外——他的独生爱女,米兰城里的小公主,莉莲娜小姐。 面对女儿的放纵,米兰大公无可奈何放下了手边的文件,牵着爱女的手向花园走去。 “陪你散步的人还少么?姑且不论我派给你的侍女,外面送上奇珍异宝以求见你一面的年轻男子几乎可以组成一个军团了。难道他们中间连一个能和你说说话的都没有?就算现在你还不到婚嫁的年龄,但我也从来不曾反对过你交一两个异性朋友啊……从小到大你就不喜欢女伴,现在又对男人不感兴趣……” “那都是些傻瓜,别再提他们了。”莉莲娜很不耐烦地打断了父亲的唠叨,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王侯将相,只要一涉及到儿女的事情,似乎总变成了唠叨鬼,阿尔伯特在这一方面也不例外。熟知他性格的莉莲娜立刻转变了话题:“刚才的事情还没结束呢,爸爸——你让我白白等了两个下午,应该做出赔偿!” “全米兰最好的衣裳已经穿在你的身上,最好的宝石也已经都挂在在你的颈上……亲爱的宝贝儿,爸爸最好的东西不是都给你了么?” “那些东西都没什么了不起,我要那些稀奇的,我们米兰没有的东西。” “若是连米兰都没有的,那这个大陆上也不会有了——莉莲娜宝贝儿,你应该知道我们米兰的物产是全大陆最丰富的呀!” “这个大陆上没有的东西,其他大陆上未必就没有啊,比如说这一次的中京香水——我们最好的技师也配不出这种香味啊。” 以狡诈精明而闻名全大陆,以至于被称为“米兰之狐”的阿尔伯特,在女儿面前全无一点精明强干的样子,和任何一个被榨干了的父亲一样,他只能频频苦笑。 “那艘中京国商船上的东西几乎都被你买下了,宝贝儿,难道你还不满足吗?” “东西是没什么好玩的了,不过……” 莉莲娜那如水晶般清澈的眼睛突然转动了一下,嘴角边出现了一个阿尔伯特式的笑容——米兰人都知道一旦这种笑容出现在莉莲娜小姐的脸上,就一定有人要倒霉了。 “那艘船上有一个从中京国来的旅行者,据说还是中京国朝廷里出名的武将,为了满足自己四处游历的好奇心而不惜放弃官位搭着商船到处跑。” “是男人么?”阿尔伯特立即高度警戒地问道,尽管他刚才还主张女儿应该多交一些异性朋友,不过,一旦听到女儿对谁有了一点点兴趣,做父亲的警戒心立即暴露无遗。 “不清楚,应该是吧。”莉莲娜不屑地撇了撇嘴。 “别担心,爸爸,我对他这个人一点都不感兴趣——不过,我听说他的身上带有中京国最为珍贵的宝物——夜明珠,就是能在黑夜中放光的珍珠,那可是我们大陆上从没见过的宝物——爸爸,我想要!” “是这个啊,那也没什么。”阿尔伯特终于了解到了女儿的要求,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我让德米莱斯派人去买来就是,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万一那家伙不肯卖呢——那种人连官位都能轻易放弃,也许不在乎钱的。” “这个么……”米兰大公的嘴角边浮现出了真正阿尔伯特式的冷笑:“我会再让银色橡树步兵团出面去‘买’,就算他再怎么厉害,也强不过一整个军团吧。” 第二章 战略、战术 帝国边境与索菲亚接壤的地区,小城奇亚森。 奇亚森城虽然很小,对于卡奥斯帝国来说,却是一座十分重要的城市——因为它是卡奥斯帝国最接近原索菲亚领土的要塞城市。其地位相当于北地三城中的莫特尔斯对于索菲亚王国的重要性。历史上,卡奥斯对索菲亚的几次军事行动,包括四年前皇帝法兰对索菲亚的大亲征,帝国都是以奇亚森城为基地作最后的集结准备。不过,随着四年前卡奥斯帝国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人们一度认为小城奇亚森作为边境城市的历史已经结束——索菲亚王国的大部已经并入帝国领土。然而,事态的发展出乎人们的意料,四年后,皇帝法兰所发动的这第二次大亲征,依然只能在这座小城奇亚森进行战前的最后准备。其实现在索菲亚军还没有能完全重新掌握从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到卡奥斯边境之间的领土,那里的大部分诸侯依然表示服从青龙骑士雷昂的指令,不过,小心谨慎的宰相夫利斯不愿冒险,而且奇亚森城以前也多次经历过这样的战前气氛,一切的设施也最为适合,在这样重重的因素制约下,帝国的大军依然像四年前一样,聚集在这座小城中作临战前的最后整备。 “陛下,各军团都已经整备完毕,随时可以出战了。”帝国宰相夫利斯低着头向皇帝报告,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显然,他带来的并非都是好消息。 “很好,这一次朕一定要将索菲亚王朝歼灭……嗯?夫利斯卿,为什么这样愁眉苦脸的?难道我大军做好准备不是一件好事么?” “陛下,刚刚得到的消息……”宰相夫利斯轻轻地吸了口气,说出了坏消息:“北地三城,被南十字军攻陷了。” “什么?!”皇帝法兰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的怒色:“三座城塞,全都失守了?” “……是。”夫利斯低头回答,皇帝以掌拍桌,大声怒吼起来:“怎么回事?当初卿不是向朕保证过——南十字军兵力不足,根本不足以动摇北地三城的防御么!所以朕才没有加派援军,如今居然失守……卿的失察之罪,恐怕难以避免吧!” “南十字军本身的兵力确实有限,他们虽然雇请了近来颇为活跃的独角兽佣兵团帮助,但总兵力依然及不上我们在北地三城的防御部队。但是……微臣还是太小看了那个军师海因的谋略,被他以策略分别击败了三处的守军……而且,自身所受的损伤极少。” “哦?连续攻下三座要塞自身居然没什么损伤?什么策略这么厉害,说来听听。” 皇帝法兰慢慢地坐了下来,他虽然严厉,却并非一个一味凶暴之人,宰相的失误固然不小,但能够让宰相的判断落空,那个叫海因的年轻人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了。 “那确实是十分高妙的策略。陛下也知道在攻击莫特尔斯本城之前,南十字军必然要先攻下前面的左右两座护卫城堡,其中首当其冲的是左城,所以微臣在那里布置的兵力最多,为八个中队,守将也是一向以勇猛顽强著称的大佛鲁特松。然而南十字军并未直接攻坚,他们首先绕过左城,转而以全军包围了北地三城中防卫设施最薄弱的右城。” “那又如何,右城的守军也有六个中队,小佛鲁特松朕虽然没见过,但也听说是个颇有谋略的将官,不应该那么快就失守的。” “陛下英明,南十字军最初的攻击极为猛烈,不过还是未能得手。然而,照那样的局势发展下去,光凭右城本身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南十字军的强攻。” “哼,大小佛鲁特松乃是亲兄弟,难道不会出兵救援么?” “正是,微臣当初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派他们兄弟两个前去防守,以便守望相助,没想到,南十字军的那个军师海因,他也利用了这一点——南十字军连夜放弃包围右城的阵营而向左城开拔,趁着大佛鲁特松倾巢而出,左城空虚的时候,用突袭的手段一举攻下了左城。” “果然狡猾,不过,大佛鲁特松手边的兵力并不少,未尝没有夺回左城的可能哪。” “陛下英明,大佛鲁特松为了能在最短时间内夺回防地,不但率领了自己麾下的全部兵力,还向其弟小佛鲁特松借了四个中队的兵力,以十一个中队的战力火速往左城赶。可是,那个海因也料到了大佛鲁特松必然要夺回防地,因此他在攻取左城之后只留下一个中队守卫,其他的主力全部前往左城与右城之间的必经之路上埋伏……” 皇帝法兰听到这里,微微点了点头:“结果大佛鲁特松被伏击了?” “是,由于都是守城的部队,大佛鲁特松的部下都以步兵为主,再加上是遭到突袭……结果,那十一个中队在南十字军和独角兽佣兵团以骑兵为主的伏兵突袭下,几乎全军溃灭,大佛鲁特松亦当场战死。北地三城虽然仅失一城,却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防御部队。” 皇帝法兰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象他这样身经百战的勇者,当然知道失去机动兵力的结果是什么。 “唉……大势已去了。” “诚如陛下所料,此后形势急转直下,右城重新遭到南十字军的猛攻,而丧失了大部分兵力的小佛鲁特松自知无力久战,只能弃城撤退,可南十字军又衔尾疾追,迫使他直接逃入帝国本土而无法进入莫特尔斯城与布尔克伯爵会合。” “这下子我们就对布尔克卿失去控制了。”皇帝法兰立即敏锐地觉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而夫利斯也点头苦笑:“正如陛下所料,此后那军师海因孤身前往莫特尔斯本城,说服了布尔克重新归降索菲亚,这样,南十字军只付出了很小的伤亡代价就将北地三城完全纳入掌中。” 皇帝法兰的眉头紧蹙,但不多久又舒展开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嗯,那个叫海因的年轻人——听说他现在已经成为主教了吧,不愧是曾经令卡尔达克卿和雷昂卿都失过手的智者,边境的守军不是他的对手,倒也没什么太奇怪的。” “微臣料敌失误,罪责不小,还请陛下降罪。另外,小佛鲁特松已经在奇亚森城外,正在等候陛下的责罚。”夫利斯主动请罪,并且代小佛鲁特松一起——帝国各处的守备军都属于黑龙圣修士团管辖,小佛鲁特松应该算是夫利斯的部下,所以也得由他来请罪。不过,皇帝法兰的反应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法兰并没有给他什么惩罚,对于小佛鲁特松,皇帝的责罚也很仁厚:“对手的策略确实高妙,这也并非贤卿的过错,贤卿不必过于自责。在不久以后与索菲亚军的决战中,朕还要充分借重贤卿的才略,到时候就算贤卿将功折罪吧。至于小佛鲁特松么……损失兵力乃是其兄的过错,他并无直接罪责,丢失北地三城已是大损失,朕也无意再诛杀良将,就令他留在这里,聚集被打散的部下,准备重新整编吧。” “是,陛下仁德大恩,微臣等没齿难忘。” 对于皇帝难得表现出的宽和,宰相夫利斯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感慨——四年前,当皇帝法兰刚刚执掌魔剑萨恩巴特的时候,他的性格一时大变,令朝中诸将都颇为担心。不过,这几年来皇帝的神色气度逐渐恢复了当年的旧观,而且为人竟然有渐渐宽和的趋势,这对于卡奥斯帝国的将军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看来确如阿尔方斯将军所言,陛下以过人的勇气与毅力反过来控制了魔剑萨恩巴特,使之成为了陛下的忠实奴仆。”夫利斯在心中暗自为主君的强大感到欣喜,同时也更加确信他们此次不会失败。而皇帝法兰显然也是这么打算,看到宰相夫利斯依然愁眉苦脸的样子,法兰竟然反过来安慰他了。 “北地三城并非我军此次的必经之路,失去虽然可惜,却也并不能妨碍我大军进击卡德莱特平原的行动,只要我军能再次击溃索菲亚的主力,北地三城自然还是我们的,贤卿尽可以放心就是。”“陛下所言极是,不过……原本我军自奇亚森城出发之后,可以选择走北地三城路线或是卡德莱特平原路线,如今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那又如何,朕原本就打算再次通过卡德莱特平原,那里对于我军可算是福地呢。”皇帝法兰发出了一阵极为爽朗的笑声,而夫利斯立即躬身行礼,表示赞同。 “是,那么我军的计划不做变更,仍然从卡德莱特平原向索菲亚腹地进发。” “甚好,嗯,贤卿的战略已经拟定完毕了么?” “是,谨遵陛下喻令,微臣已经做好了第二次会战的兵棋推演,陛下请看……”夫利斯打开大地图,打算与皇帝详细探讨对策时,侍从官报告,皇帝的护卫官——帝国皇家亲卫军的军团长哈西那姆求见。 “哈西那姆么?有什么事?”随着皇帝的问话,与青龙骑士雷昂同为帝国四将军之一的哈西那姆走了进来,脸上满是不豫之色。 “禀报陛下,米兰人又送来了一大堆求援书,他们说索菲亚人的海军正在逐个抢掠他们的港口。”哈西那姆把一大叠书信摆在了皇帝的面前,而皇帝法兰连看都没看就撂到了一边:“又来了,真是麻烦,这些米兰人最是胆小,连索菲亚人影子都没看见就喊着要我们派兵援助。” 皇帝法兰很不耐烦地说道,而哈西那姆显然也有同感:“正是,米兰人的武装商船也是颇有名气的,上一次他们的步兵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丢尽了脸,事后还申辩说若是在海上交手就能做得更好,如今真的遇到了索菲亚人的海军,居然如此惊慌失措,实在是没有一点武人的风骨。陛下,微臣以为他们也许是在故意保存实力,企图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到我们帝国军头上。” 哈西那姆是皇帝法兰的爱将,他的意见也很有说服力。皇帝法兰连连点头:“不错,阿尔伯特狡诈多端,根本就不能指望他为我们分忧。” “那么我们索性不要理睬他。”哈西那姆这样建议,但宰相夫利斯却摇头表示反对:“不妥,陛下,米兰人固然狡诈,但是他们现在却与科夫诺人共同控制着大陆上主要的商业命脉,而我们卡奥斯无法得到科夫诺人的支持,只能依靠米兰,就连这一次我军出征,随军商团也大都与米兰有关,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宜对米兰过分冷淡。” “但是阿尔伯特提出的援军要求也不切实际,我军正要与索菲亚军决战,兵员已经紧缺,怎么可能再抽出力量来帮助米兰人防守港口!”哈西那姆很不高兴地说道。皇帝法兰也点了点头:“不错,奇亚森城里的部队是不可能为米兰而出动的,这样吧,夫利斯卿,把这些信件转送给留守帝都的阿尔方斯卿,令他调集冰龙海骑士团的部队出兵援助。” “这样……恐怕迟缓了。”夫利斯有些犹豫,但皇帝法兰用一个坚决的手势阻止了他的发言。 “不必多说了,我们这里的部队皆是陆上军团,就算调过去也对付不了索菲亚人的海军。” “但至少可以帮助米兰人防御港口,避免索菲亚人进一步的破坏……”宰相夫利斯低声嘟哝着,皇帝法兰禁不住哈大笑起来:“帮米兰人防守港口?夫利斯卿,这未免太可笑了吧!我堂堂帝国骑士,去为一群商人看守货仓?” “陛下,那些货仓里的货物,大部分还是为我们此次的远征所准备的……” “提供物资是米兰人的事情,若有损失自然由他们负责补全。朕这里的兵力虽多,若是分散开来把守那些货仓,又如何再次击败索菲亚人?贤卿过虑了。” 既然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夫利斯也不好多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便打算继续谈论军略,然而这时,又一个人不顾卫士的阻拦闯了进来,正是此次陪同出征的另一位军团长,红武士卡尔达克。他急匆匆地冲进来,隔得老远就大声喊叫:“陛下,陛下!” “又有什么事?”皇帝没好气地问道——从卡尔达克的语气可以听出,多半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卡尔达克跑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字纸,脸上满是焦急之色:“陛下,留守帝都的阿尔方斯大人派人送来急报——塔利亚斯和阿古利亚同时对我们出兵了!” “什么?” 宰相夫利斯与皇帝法兰同时吃惊的站起来,而原本就站着的哈西那姆更是顾不上礼貌地从卡尔达克手中夺过了报告书。 “……真是想不到,塔利亚斯的新任国王奇立恩是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的弟子……竟然连阿古利亚的亲王费尔特斯亚也是,还口口声声要找雷昂将军较量——这个可恶的南方剑圣,死后还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为师报仇么……挑的倒是好时候。”皇帝法兰眯起了眼睛,冷冷地评论道:“每次都是这样,在我们大举进攻索菲亚的时候总会有人拖后腿,上一次是兽人族,这一次换成了塔利亚斯和阿古利亚……” 宰相夫利斯连连点头:“陛下所虑极是,他们偏偏挑在这时候攻击,一定是和索菲亚人有联系,企图让我军三面受敌,应接不暇。” “哼哼,主意倒是不错,不过他们太小看我卡奥斯的十大军团了——阿古利亚的黑衣骑士团不过仗着几匹骆驼在沙漠上横行,塔利亚斯的枪骑兵更不过是一群矮脚马,竟然都敢来凑热闹——哈西那姆,阿尔方斯卿作出决断没有?” 根据卡奥斯的惯例,当皇帝出征的时候,留守的监国大臣必须要根据形势及时作出应变决定,并且有权直接派人执行。皇帝法兰对阿尔方斯一向都十分信任,所以每次都派他担当这至关重要的留守监国之责。 “根据报告,黑衣骑士团来势极猛,已经击溃了山岳之国特里科的精锐卫队,并直接向我腹地进发,所以阿尔方斯大人已经派遣了斯泰恩保克将军的铁甲骑士团前往迎击。至于塔利亚斯的枪骑兵,率军的塔利亚斯王奇立恩极为狡猾,根本不与我军做正面接触,只是不断地骚扰我北方草原边境,因此目前也只能由安特亚斯老将军多派军队保护我们的商团,以尽量减少损失。” “很好,阿尔方斯卿的处置完全符合朕意。暂时就这样先抵挡住,等朕收拾了索菲亚的余孽,再回头对付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索菲亚人大约以为这样就能拖住朕的脚步了……哼哼,他们大错特错了!夫利斯卿,贤卿也不必再费时间讲解什么战术了,我们立刻出发,尽快结束在索菲亚境内的战事。” “是,陛下。” 正当皇帝法兰踌躇满志之际,从营帐外又传来了卫兵的声音:“青龙骑士团,军团长雷昂·法雷尔将军求见。” “怎么,今天在奇亚森的各大军团长都有事要禀报么?”皇帝法兰略有些讥讽地笑着,随后宣布让雷昂进见。 青龙骑士大步走入,这样,此次帝国在小城奇亚森的所有军团长都聚集在这营帐中了。当他看见其他将官的时候,微微一怔,显然是不清楚为什么大家都聚集在这里——这也难怪,诸将官中雷昂所担当的是整顿军马之责,因此他也最忙碌,根本无暇顾及到外面传来的各类消息。而且,更令他奇怪的是——没等雷昂开口,皇帝法兰首先提问了:“怎么,雷昂卿也带来了不好的消息么?” 雷昂愣了一愣,显然是不明白皇帝这话的意思,不过,他还是以向来的严谨态度做出回答:“微臣求见,并无其他原因,乃是向陛下禀报:所有军团都已经整顿完毕,聚集在外面的校场中等待陛下检阅。” “很好,雷昂卿整顿出的军马,必定有可观之处。”皇帝法兰的声音显得很兴奋——他早就叮嘱过,把部队整顿完毕后要聚集在一起让他检阅一次,以确定部队的状态达到最佳。而雷昂也很尽心地完成了他的命令。 “走,去看看雷昂卿所整顿的部队。”说着,皇帝法兰大踏步向营帐外走去,其他将官亦紧随其后。一行人来到校场,一眼看过去,所有人都暗暗地喝彩——青龙骑士所整顿出的部队,果然与众不同! 在原本空阔广大的校场上,如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帝国军的将兵,不过,兵马虽多,却丝毫没有纷乱的样子。都以枪兵在前,骑兵两侧,步兵居中,弓箭手断尾的标准阵形排列得整整齐齐。而且在色彩的搭配上也极为漂亮——全身红色盔甲的赤龙重装兵团、一身黄金战铠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全身青色盔甲的青龙骑士团和着黑色战甲的帝国皇家近卫军被有序地排列为四个方阵,其他诸如银狼军团、辎重运输队等较杂乱的部队被另行编成一个方阵,大校场中虽有五个大方阵,近百个中队的巨大规模,却全然寂静无声,甚至当皇帝法兰大踏步走上将台时,他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或许是受了这气氛的影响吧,皇帝法兰走到将台上,却久久没有开口。所有的帝国将兵也都保持了极度的安静,校场中有着一种不寻常的宁静。 过了很久,皇帝法兰才开口,然而…… “帝国的精锐,朕的勇士!”皇帝法兰只说了这一句话,随后将手举起,指向南方天际,索菲亚王国的方向。不需要更多的言辞,所有的帝国将兵同时将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随着皇帝的手臂指向那天际的南方,同时高声呼喊出了每一个帝国军人的座右铭:“胜利!继续胜利!” 皇帝法兰满意地看着他的麾下将士们,嘴角边显出了即将取胜者才会有的笑容。 与此同时,在王都圣佛朗西斯城。 “殿下!克瑞斯殿下!”中队长巴尔哈姆斯带着激动无比的声调走进了克瑞斯专用的小会议室——皇家骑士团中担当情报探查之责的莫利菲前往米兰公干之后,就由巴尔哈姆斯代替他进行这项工作。 “我们赢了!南十字军已经攻下了北地三城,而且损失很小。” “哦?是么?”克瑞斯脸上惊诧的神色远大过高兴的神情。 “居然能赢……那个海因主教果然非同一般呢——他们用的是什么策略?” “是……”侧耳倾听着巴尔哈姆斯的详细报告,克瑞斯微微颔首。 “果然是很高明的军略,看来我以前还是小看了那位海因主教的头脑了——巴尔哈姆斯,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根据我们斥侯的报告,由于在攻城战中多多少少有了点损失,南十字军现在正集中于莫特尔斯城中休整。另外,海因主教派来信使提出这样的建议:由于塔利亚斯和阿古利亚两国都已经向帝国宣战,我军就不必再与帝国军死拼,可以暂时转入防守态势,利用另两国后方不断的骚扰迫使帝国军回撤。” “也就是说,他不打算在卡德莱特平原阻击帝国大军了么?” “……海因主教好像正是这个意思。” 克瑞斯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到底是文官,终究摆脱不了懦弱的念头——他又想用当年迫使红武士卡尔达克后撤的方法来迫使帝国皇帝后撤么?哼哼,皇帝法兰岂是区区一个红武士所能比拟的!就算是当年,南十字军最后不也与赤龙重装兵团硬拼了一场么!” “殿下所言极是,那个主教海因总是避免与敌军正面交手,终究是文人习气。”巴尔哈姆斯躬身赞同,克瑞斯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又问道:“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两国派出的军队实力如何?” “据传,两国出兵的理由都是为了给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将军复仇。塔利亚斯国是由新任国王奇立恩亲自统兵,塔利亚斯最为精锐的枪骑兵部队也倾巢出动了,不过那位奇立恩陛下好像缺乏武将的风度——他虽然统带大军,却始终不敢与帝国正规军团交手,只是在草原上四处游荡,袭击小股帝国部队,要不就是抢掠帝国所属的商团,” “哼哼,这么狡诈的战术,不用想,一定是受了我们这位海因大主教的挑唆……不过这种战术虽然无赖,却可以起到最好的效果。难怪海因打算用骚扰战术取胜了……阿古利亚那边呢?” “阿古利亚皇国出动的也是国内最精锐的部队——黑衣骑士团,军团长为阿古利亚皇帝莱迪尔三世的第三皇子费尔特斯亚殿下,也是欧内斯特大人的亲传弟子,据说当年在新科夫诺城防御战中,正是费尔特斯亚殿下在格斗战中抵挡住了红武士卡尔达克,保住了新科夫诺城和南十字军。这位殿下可要比他的两位师兄弟单纯勇敢得多——黑衣骑士团已经彻底击溃了山岳之国特里科的精锐卫队,打开了通向卡奥斯帝国的大门。而且费尔特斯亚殿下沿途不停的宣战,要帝国派青龙骑士雷昂前来与他单挑。” “典型的武夫——不过向来重视骑士风度的卡奥斯帝国和青龙骑士想必不会对他的挑战置之不理吧?” “由于青龙骑士正在皇帝法兰的亲征军中无暇应战,帝国方面派出了铁甲骑士斯泰恩保克前往。” “斯泰恩保克?呵,两个莽夫相对,想必有一场恶战呢。” “是,大部分人都这么认为,对于这一场恶斗,众人都在拭目以待。” 克瑞斯淡淡一笑,以前斯泰恩保克也曾经和他有过一次决斗,他虽然取胜了,但克瑞斯从来都没有小看过斯泰恩保克的实力——斯泰恩保克虽然只是被称为四将军的候补,但那所代表的已经绝不仅仅是荣耀而已,红武士卡尔达克被哈西那姆从四将军的名单中顶替,就充分说明了“帝国四将军”所代表的实力。 “确实是一场值得期待的战斗呢……姑且不管他们,巴尔哈姆斯,你对于海因主教的建议怎么看?” 在皇家骑士团的所有将官之中,克瑞斯一直十分看好巴尔哈姆斯的实力,他不仅仅是出身于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正规将官,在军略和战术方面都受过正规训练,而且还颇有头脑,不象他的同学修戈兰斯那样只是一个单纯的武夫。最重要的一点,克瑞斯发现巴尔哈姆斯和他一样——都有一颗不甘于平庸的心。 对于上官的垂询,巴尔哈姆斯不敢怠慢,立即正容做答:“下官的看法,无论策略如何高妙,最终还是必须依靠实力取胜,我军若不能在卡德莱特平原阻止帝国的攻势,一旦让帝国大军再次进击至我王都腹地,恐怕会在各路诸侯之间引起对我们不利的反应。” 克瑞斯点头微笑,巴尔哈姆斯的回答显然符合他的意图。 “子爵阁下所言不错,不愧是我皇家骑士团中的英睿之才。可叹那位海因主教虽然智计高妙,却不能看破这一点最基本的军略——巴尔哈姆斯,你让那信使转告南十字军,我决心已下,皇家骑士团不日就将前往卡德莱特平原与帝国军决战,南十字军击破强敌,夺取了北地三城,已立下了莫大功勋,如今就请他们驻扎在北地三城休整,卡德莱特平原的战事,就由我皇家骑士团独力担当好了。” “是,殿下。”巴尔哈姆斯接令走出,就在他快要离去之前,克瑞斯突然又问了一个问题:“嗯,巴尔哈姆斯子爵,听说子爵阁下的家族中有人与青龙骑士团的将官通婚?” “这……”巴尔哈姆斯顿时满脸通红,愣了片刻,他跪倒在地上请罪:“那是下官的……远房堂姐。殿下也知道那时候王都落入帝国之手,原来的索菲亚贵族大都生计无着,下官的父母由于一时糊涂而选择了依附帝国将官之路……下官回来后已将他们严厉斥责,并且送到城外居住,不得随意走动。下官这样擅自处置,若有不妥,请殿下责罚。” “哦,不,子爵阁下不必自责,依附强者以图生存这也是人之常情么——阿兰斯伯爵家的小姐不是还嫁给了青龙骑士的副官么。我只是随口问问,并无他意。” “……是,多谢殿下宽容,下官告退。”巴尔哈姆斯神色紧张地退下,克瑞斯考虑了片刻,又令人去召大将军杰克佛里特来见。 “杰克佛里特将军,诸侯军的协调能力怎么样了?” “勉强可用。”听到这样的回答,克瑞斯眉头微微皱了皱,但也无可奈何。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好在打完这一次之后,也就用不着他们了——杰克佛里特将军,现在的时间已经十分紧迫,根据斥侯的报告,帝国皇帝法兰亲统的大军已经逼近了卡德莱特平原,我们已经不能再拖延了,无论如何,两天以后大军必须出发。我们就在卡德莱特平原上再次迎战他们。” “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卡德莱特平原这条路么?”杰克佛里特的声音中有一种复杂的感情——四年前的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杰克佛里特是索菲亚军中惟一的生还者,如今,当他又听见这个地名的时候,当然会有种种复杂的心绪。 “不错,由于南十字军已经攻下北地三城,帝国也只有卡德莱特平原这一条路了。只要我们在卡德莱特平原阻止住了帝国军的攻势,索菲亚王国就可以恢复四年以前的全部领土了。” “是,下官从四年前就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下官那么多昔日同僚在卡德莱特平原的败亡之仇,一定要得到洗雪!”杰克佛里特语气沉重地表示,虽然声音并不大,却已经说明了他的决心。突然,他又想起些什么:“哦,对了,克瑞斯殿下。阿斯尔殿下……也要参加这一次的出战么?” “如果可能的话,我并不希望表兄参加。不过,我们皇家骑士团既然全军尽出,若是把阿斯尔表兄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更不放心。”克瑞斯淡淡地表明了态度,杰克佛里特也点头表示赞同:“是,下官若是不能站在看得见阿斯尔殿下的地方,也一定会感到不安心的。” “所以,帝国方面既然由皇帝亲自统兵出战,我们这里当然也要由身份最高的王太子亲自统兵迎战才合礼数啊——史书上也许会把这一次的会战称为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吧,不过这一次,历史上将清清楚楚的记载:我们索菲亚是胜利者!”克瑞斯充满自傲地笑着,言语中有着深深的自信。 “看来克瑞斯终究还是决心通过一场会战来决定战争胜负呢。” 正在莫特尔斯城休整的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很快就得到了来自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回音,而且他们的斥侯也证实,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和留在王都的各路诸侯军已经出发,浩浩荡荡地向卡德莱特平原开拔。和当年一样,阿鲁巴的王城近卫军有一半被留下守城,另一半则负责运送大军的辎重给养。 “若是我们再一次在卡德莱特平原不幸败北,阿鲁巴岂不是又只剩下一半兵力守城?”莱恩斯半开玩笑地说道,旁边的海因则一本正经地回答:“四年前克劳德主教作出这种安排本身并没有错,王城近卫军若是全部出动则王都空虚,而若是全部留守王都则又过于浪费——我们的兵力本就不足,不可能再抽调作战兵力用于辎重运输。当年之所以弄到不可收拾,是因为诺兰德夫陛下在卡德莱特平原败得太惨了——居然只剩杰克佛里特将军孤身逃回。而现在统兵的乃是克瑞斯殿下,他当然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因为已经知道了海因与克劳德的特殊关系,莱恩斯对于海因为克劳德主教当年的布置做出辩护也不感到惊奇了。 “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莱恩斯终于触及了最关键的问题,而海因也很快做出了回答:“我们?没什么好考虑的,既然克瑞斯不愿改变先前商定好的方略,我们当然只能尽快前往卡德莱特平原与本队会合,共同打这一场阻击战了——我之所以要求在攻打北地三城的时候尽量减少兵力损耗,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连独角兽佣兵团一起调过去么?” “不必,萨罗斯团长这一次为我们承担了大部分的主攻任务,他的佣兵团伤亡最大,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再作战了,而且这里三座城也不能空着,光凭布尔克伯爵的四个中队是不可能防守三座城的,所以在王都向这里加派援军之前,萨罗斯团长的独角兽佣兵团必须留在这里休整补充,顺便也帮助布尔克伯爵守城。” “那么我们只有七个中队出战,相对于帝国的大军,即使到了卡德莱特平原恐怕也起不到大作用吧。”莱恩斯有些担心地说道,海因笑了笑,回答道:“我们的兵力确实不多,不过,只要用得巧妙,一支小部队也能起到关键的作用呢。” 莱恩斯皱了皱眉头,突然说道:“哪,海因,我有一个想法,不知成不成?” “哦?说来听听。”难得听到莱恩斯主动提出意见,海因笑咪咪地看着他,显然是为他的进步感到高兴。莱恩斯犹豫了一阵,吞吞吐吐地说道:“嗯,我想,我们的兵力不多,即使前往卡德莱特平原,夹在索菲亚和卡奥斯两国的主力大军之间也没太大用处。然而,我们既然已经占据了这条前往帝国的通路,为什么不索性继续向前,攻入帝国的本土,迫使帝国军分兵防御我们,这样岂不是更能帮助阿斯尔那边……我是不是太狂妄了?” 海因一边听着莱恩斯的见解,一边连连点头,等到莱恩斯说完了,海因高兴地笑了起来。 “好极了,莱恩斯,现在对帝国进行逆侵攻,迫使帝国军回防,这是一个非常独特的构想。很高兴看到你的头脑已经能够摆脱单纯防御的束缚而转入考虑全局的境界了。” “那么我的主意怎么样?”莱恩斯急切地问道,海因给他很高的评价,但却没有对这计策本身做出评论,这让莱恩斯感到很不满足。“关于这个么……很遗憾的,这条策略现在行不通。” “……为什么?”莱恩斯很不服气地叫道,费了好几个晚上的心血想出来的“妙计”,被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否决了,任谁都不会接受的。海因也完全理解他的心情,便耐心地给他解释:“是这样的,莱恩斯,帝国那边的地形很险要——无论我们从卡德莱特平原还是从北地三城进击,在经过一条狭长的谷道之后我们都将到达帝国的边境小城奇亚森,虽然那座城市并非要塞,但是只要有一名良将率军扼守住要道,我们就无法通过,而此时若是帝国大军转回,我们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难道我们就不能在这以前先攻下奇亚森城么?你连北地三城都能一口气攻下,难道奈何不了区区小城奇亚森?”莱恩斯还是很不服气,对于他如此的“信任”,海因只能报之以苦笑:“先前我坚持攻打北地三城,因为攻下这三座城对于未来阿斯尔殿下的登基至关重要,而且我也预先有了攻击的策略,对于奇亚森城可没有这样的把握——当然了,如果真的到了没有退路的时候,我也会尽力攻下奇亚森城,不过,奇亚森城乃是帝国大军集结和调运辎重的重要据点,帝国必定派有重兵把守,贸然进攻,很难得手的。如果突袭不成,演变为长期作战,对我们的这样的小部队而言,就太危险了。” 莱恩斯点了点头,终于不再坚持了。海因站起来,在营帐中来回踱步,突然又说道:“其实,我要求立刻前往卡德莱特平原,还有另一层原因。” “哦?” “是为了克瑞斯。” “因为他?”莱恩斯很奇怪地问道,海因神色沉重地点点头:“是的,我很担心克瑞斯现在的状况……他现在的心境,就和我在圣佛朗西斯城夺回作战之前的差不多——非常的自信,我担心他会和我一样犯轻敌的错误。” “轻敌么?克瑞斯会轻视帝国皇帝亲统的主力大军?”莱恩斯不能置信地问道,而海因很肯定地点头:“不错。例如我们南十字军,这些年来,虽然面对着诸如赤龙重装兵团、冰龙海骑士团等等的强敌,但实际上,我从来都没有害怕过会失败——这种强烈的自信也确实帮助我们战胜了很多敌人,直到不久前对付青龙骑士团的时候,我还一直认为世间没什么东西是依靠智谋解决不了的,可是——我错了。” 海因的眼中浮起一层淡淡的雾霭,声音也有些发颤。 “那一次——莱恩斯,你也见到了,青龙骑士那可怕的实力,那一天,我才深切感受到所谓智谋的无力与软弱之处。其实,早在三年前,与赤龙重装兵团决战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受到这一点了,可是那一次,仗赖费尔特斯亚的勇猛,我们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也掩盖了我的失误——直到这一次,我们终于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欧内斯特老师……”莱恩斯低声昵喃着,陷入悲哀的回忆中。海因顿了一顿,继续下去:“而克瑞斯殿下的情况,其实也和我们差不多。这些年来,在他的谋划之下,皇家骑士团可算是一帆风顺,击破铁甲骑士团、攻克苏尔雅城,无一不是赫赫的战功。所以克瑞斯醉心于那宏伟的胜利,坚持要在卡德莱特平原打一次更大规模的会战,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而我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 “你认为克瑞斯可能会失败?” “希望不会,可是,克瑞斯既然如此坚持于正面会战,想必他自认为已经有一整套对付帝国军的计划了吧——就象我设下伏击青龙骑士团的计谋一样。可是,克瑞斯恐怕也没有见识过帝国军的真正实力,万一他的判断失误……莱恩斯,我们南十字军只是一支地方武装,虽有损失却也无碍大局,但克瑞斯的皇家骑士团若是遭到惨败……我们这些年来的辛苦很有可能功亏一篑啊!”海因神色激动,莱恩斯受了他的感染,也变得严肃起来。 “那么……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么?” “只能尽快赶去战场,希望克瑞斯能从我这个失败者的身上吸取教训。”海因作出了最后的决断,莱恩斯也只得表示同意了。 第三章 大军突进 帝都天舞之城,皇宫的大会议室。 虽然正中的皇帝宝座和左边的宰相位子都空着,但是,帝国中枢的运作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都要归功于坐于宝座之右座席上的大将——白龙圣骑士阿尔方斯。皇帝不在的期间,帝国内部的军政要务全部由他代理,皇帝法兰对他可谓信任有加,而阿尔方斯也从未辜负过这种信任——无论是当年的兽人族大举入侵还是现在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两国的战争行为,他都应付自如,在皇帝返回之前,阿尔方斯那厚实的肩膀毫无疑问可以担当一切。此刻,他也像往常一样,用那洪亮的声音安排帝国的诸项事务。 “米兰已经连续几次派人送来求援的书信,陛下也传旨要我们对米兰伸出援手,看来不派援军是不行了。” “可是,目前我们自己也很麻烦——阿古利亚的黑衣骑士团已经攻进了我帝国本土;塔利亚斯的枪骑兵更是讨厌,活动范围几乎已深入我中央腹地,现在他们不仅抢掠商队,还攻击村落,袭击城镇,其破坏性比阿古利亚的黑衣骑士团还要大得多,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抽调兵力去帮助那些米兰人,力量未免有些不足了。”老将军安特亚斯所提出的都是很具体的问题,而这些问题,都要依靠足够的兵力来解决。 “但是宰相大人的意见也不无道理——现在仍然是米兰负责陛下亲征军的供给,如果他们受到袭击,远征军的军需也会遇到麻烦。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冷淡了米兰。”阿尔方斯缓缓说道,同时不停地思索对策,神色闪动之间,他把目光投向了下首的一个席位,那个席位上本该坐着军团长级别的将官,不过现在,这座位又空着了。 “应付索菲亚人的海军,我们也只能出动海军,然而伊美尔达将军现在正在达伦海峡巡逻,不可能再抽出精力援救米兰,诸位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就算伊美尔达将军返回,我们也不能把冰龙海骑士团都派出去——虽说我们与兽人族订有和约,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若是抽调冰龙海骑士团全军前往,达伦海峡防务空虚,一旦被兽人族乘虚而入,其后果可远非得罪米兰所能比的。” 老将军安特亚斯立刻提醒道。阿尔方斯犹豫了一阵,缓缓说道:“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兽人族向来视诺言如同生命,一旦发下誓言就决不会背叛……” “就连宰相大人自己也说过——我们终究不能把帝国的命运寄托在一群野兽的诺言上!”发言的是黑龙圣修士团副团长,帝国宰相夫利斯的副手莫拉法尔,虽然他的言辞很不中听,却也并非没有道理。阿尔方斯有些不高兴地皱皱眉头,但考虑到莫拉法尔的身份,也没有出言反对。“那么伊美尔达将军就不可能作为援军了……如果是这样……” 阿尔方斯突然看到在会议桌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影,虽然有着灿烂的长发和过人的容貌,眉宇间却隐藏着深深的孤寂——正是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帝国子爵加拉米奥。以前若是开会,加拉米奥必然是坐在醒目之处侃侃而谈,然而,自从三年前他败北于南十字军和海贼之后,加拉米奥就不再被重用。皇帝似乎有意冷落他,这几年来加拉米奥一直被闲置在一边,连剿灭海贼之类的任务也不被交付。所以现在的加拉米奥·法蒂诺子爵满身都是落魄气息,以前那些围绕在他身畔的莺莺燕燕也都烟消云散了。阿尔方斯当然不清楚皇帝与宰相故意冷落加拉米奥的原因,在他看来,一个颇有作为的青年就这样沉沦下去,总是帝国的大损失。考虑了片刻,阿尔方斯决定再给年轻子爵一个机会。 “咦,有了!既然伊美尔达将军不便离开,那么,就由副官代劳也可以啊!以诸位之见呢?” “这……” 众将官的眼神纷纷在加拉米奥身上划过,一直以来军中都有冰龙海骑士团正副军团长不和的传言,有人甚至就此断言皇帝就是为此才疏远了加拉米奥。不过加拉米奥·法蒂诺子爵毕竟是帝国的大贵族出身,现在既然阿尔方斯有意重新启用他,自然不会有人来与他捣乱。 “……既然无人反对,那么就这么定了。加拉米奥子爵,就由阁下整顿本部舰队前往米兰城救援。” “……是,下官接令。” 阿尔方斯是一个极为方正直爽的人,在他想来,闲置多时的加拉米奥能得到这个机会,应该是尽全力发挥以求功绩才对,所以他虽然询问了其他将官的意见,却反而偏偏忘了考虑加拉米奥本人是否会有不同想法,更没有注意到加拉米奥在接过这道命令的时候,眼中所射出的不满光芒。 军议会结束之后,加拉米奥带着满脸的愤懑之色走出了大厅,绕过一个拐角,正巧与一个穿着黑色法袍的人影撞个满怀。 “咦!是加拉米奥大人,有了出兵的机会,大人为何还如此不豫?” 加拉米奥撞到的人正是刚刚在会议上主张小心的莫拉法尔,和其他人不同,莫拉法尔本身就不讨人喜欢,所以他也没有象其他人那样势利地对待加拉米奥。因此加拉米奥也总算愿意和他说几句话。 “哼,原因你也应该知道——当初本官从科夫诺撤退的时候,米兰的那帮蠢货居然拒绝为我的船队补给!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如今居然还要本官去援救他们——原以为阿尔方斯大人处事公正,不料也是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 “噢……对对,这倒是阿尔方斯大人的疏忽了。” 莫拉法尔脸上依然带着那种谄媚的笑容,这多多少少让加拉米奥感觉舒服些。不过,一想到刚刚军议会上阿尔方斯要他出兵居然征询其他人的意见而独独忘了他自己,加拉米奥就一肚子怨气:“阿尔方斯大人居然没有征询本人的意见就直接下令了,实在太也霸道!想我加拉米奥·法蒂诺也算是名门之后,不料居然落到这步田地,被人当作小卒随意支使。” 眼看着加拉米奥一脸孔的怀才不遇,莫拉法尔嘿一笑:“大人何必焦急,以大人的天纵奇才,难道还会没有出头的机会么?眼下的小小逆境,权当是米尔斯大神给予大人的试练罢了。大人难道忘了么,下官的水晶球里曾经预言过大人的辉煌前景呢。” “哦……哈,好吧,莫拉法尔,托你吉言了——若是真有这一天,本官一定不会忘记莫拉法尔阁下你的——不过,眼下的局面怎么办?要本官去给那些米兰人卖命,本官无论如何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关于这个么……大人不必担心。”莫拉法尔嘴角边的笑容愈发浓厚了。 “援军这种事情,并非一定可以成功的。从这里到米兰路途遥远,大军又需要时间做准备……援军什么时候能到,那可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加拉米奥愣了一愣,随即哈大笑起来:“好极了,多谢阁下提醒——就让那个米兰大公慢慢等去吧!” 米兰公国,大公阿尔伯特的府邸。 “帝国还没有派来援军么?” 米兰大公带着焦虑、愤怒和急切的语调询问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个胖子——米兰首相兼米兰公国内惟一的军团长兼首席外交官——银色橡树步兵团的德米莱斯伯爵。后者匍匐在大公的脚下,全身颤抖,如同一匹暴露在阳光下的地鼠。 “大……公……阁下,卑……职已经……尽力了。” “行了行了,别装出这副样子!”对于德米莱斯的表演,阿尔伯特早就厌烦了。 “事情办不好,若是连报告都不能清楚表达,你也没必要再占据这首相之位了!” “卑职该死,卑职已经连续多次派出了信使前往帝国皇帝的军中请求援助,可是……奇亚森城那边的回答是他们抽不出多余的兵力,要我们直接向帝都天舞之城求援。”德米莱斯的舌头立刻灵便起来,但报告的依旧是坏消息。 “那就直接去找白龙骑士!听说阿尔方斯是帝国最正直的将官,他不会对我们见死不救的!”阿尔伯特喘着气怒吼道——刚刚得到消息,两艘满载宝石和丝绸的商船就在米兰港口外面的海域被南十字军抢劫了,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一艘船敢出港,往昔繁忙的米兰港口如今一片死寂,更可怕的是——很多商船都转到科夫诺人所控制的港口去交易了,这才是最让阿尔伯特感到担忧的,一旦没有了商船贸易,米兰的命脉也就被切断了。因此,不惜一切代价,他也要保住航路的畅通。 “卑职也已经连续向天舞之城送去求援书,前几天才得到回音——他们将派遣冰龙海骑士团前来援助。” “人呢!人在哪儿?”阿尔伯特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德米莱斯又颤抖起来,不过这一次,不大像是装的。 “估……估计还需要几天才能到达。” “还需要几天?到那时候米兰城就被抢光啦!”阿尔伯特怒气冲冲地一脚踢在德米莱斯的肩膀上。 “滚!给我滚出去!”德米莱斯立即溜了出去,不过很快又返回,脸上的惊恐神色愈发明显。 “还……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 “是……是关于莉莲娜小姐的事情。” “莉莲娜?莉莲娜怎么了!” 阿尔伯特立刻跳起来,德米莱斯慌忙说明:“不不,不是小姐自己的事情,是……小姐想要的那颗夜明珠……” “没买到?”看着德米莱斯的苦脸,阿尔伯特也能大致猜出结果。 “蠢货,不是说过了么,若是那个中京人不愿卖,就派人去夺过来。” “已经试过了,可是……” 德米莱斯的脸色愈发难看:“那个叫白河愁的年轻人,实力太可怕了。我们派了两个中队的人去对付他,竟然……竟然被他一个人全部打倒了。” “什么?”阿尔伯特的脸色也变了。 “一个人打倒两个中队……世上竟然有这种人?” “是的,而且他连随身佩带的剑都没用——这家伙用的是一种他们中京人称之为‘戟’的长兵器,在长枪的枪尖两侧装备有月牙形的锋刃,同时兼具长枪和战斧的功用,我们的步兵根本就靠不近他。甚至还有人听他无意中提起:当年在中京国的时候,他曾经和我们这大陆上过去的勇者较量过,而且不分胜负。而那个勇者就是——索菲亚王国的第一大将杰克佛里特!” “杰克佛里特……‘黑杰克’!” 阿尔伯特一下子呆住了,过了一阵子,才垂头丧气地吩咐道:“一个黑杰克就够我们受的了,千万不能再得罪他了,德米莱斯,传话下去,那个中京人所到之处,全都要尽心伺候——更不许再提购买珠宝的事情。” “卑职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小姐……” 阿尔伯特冷笑了一声:“若不是莉莲娜要找你麻烦,你大约就不会向我报告购买失败了吧。” “……卑职无能,大人恕罪啊!” 德米莱斯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小姐说若是两天内还看不到夜明珠,就要卑职的脑袋,还请大人饶命哪。” 米兰城内人人都知道莉莲娜是阿尔伯特的心肝宝贝,若是莉莲娜对谁不满,阿尔伯特一定会砍下他的脑袋去讨好女儿,因此德米莱斯对莉莲娜的威胁极为害怕。 “哼,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好吧,你去转告莉莲娜,就说我的吩咐,现在这种时候不要再给大人们找麻烦,若是她那么想要那颗夜明珠,就让她自己去找那个中京人交涉吧。” “是,太感谢大人了。”终于得到了大赦的德米莱斯又接连磕了两个头,爬起来匆匆地跑了出去——他害怕阿尔伯特突然反悔收回这道赦令。深知他心意的阿尔伯特冷笑了两声,心思又立即转到了目前面临的困境上。 “卡奥斯帝国……所谓的无敌大军竟是如此懦弱么……当年我选择了你们……难道我错了么……” 大陆历600年,七月,在各自完成了战争准备之后,卡奥斯与索菲亚的第二次大战终于进入了决定性阶段。双方都调集了巨大规模的军团,打算第二次在卡德莱特平原决一胜负。 南十字军在军师海因的领导下终于从丧失领导者欧内斯特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们用奇谋攻陷了防御兵力远胜于自身的北地三城,控制了一处通往卡奥斯帝国的门户。另一方面,在海因的策动下,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两国终于展开了对帝国的攻势。一时间,索菲亚似乎在战争中取得了主动权。 然而,帝国皇帝的大军也终于做好了出发的最后准备,帝国皇帝法兰踌躇满志,决心在卡德莱特平原再一次令索菲亚蒙受战败之耻,而且更要它从此一蹶不振。帝国的强大武力即将再一次得到证明。 而在索菲亚的内部,海因与克瑞斯,这两大智者之间的矛盾始终若隐若现……王国的命运,也正操持在他们两人的手上。 七月初的天气,大陆上的气候还算是比较凉爽的。而相对于南方地区的干热来说,大陆的中部就更显得气候宜人了。往年的此时往往不会有太多的降雨,道路比较干爽却又不至于扬起满天尘土,道路两侧的林间地头更是长满了绿油油的长草,马匹甚至无需专门准备饲料——这正是适合于行军用兵的好季节。 此刻,在索菲亚与卡奥斯的边境上,卡德莱特平原附近的草原地带,大批军旅就沿着古老的驰道缓缓前行。虽然已经不是春天,但队伍中各式各样的旗帜徽号如同五颜六色的花朵一般布满了整条道路。不过,旗帜虽杂,但有一种旗号却是这儿所有部队都有的——那是一面白底蓝十字的军旗,索菲亚王国的王家徽记。走在这条道路上的,正是由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所亲自率领的迎击大军。以皇家骑士团的十个中队为首,包括法尔桑侯爵麦兰在内的各路诸侯军近三十个中队,再加上由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副团长斯格比所率领的十个林斯塔支援中队,阿斯尔所统率的大军数量以并不逊于当年诺兰德夫王所率领的迎击部队。 不过,虽然在数量上克瑞斯勉强拼凑起了大军的规模,但在质量上就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了——皇家骑士团的战斗力算是最强的,可他们中间也有像老将军贝尔夫德斯,王太子阿斯尔这样不能轻易投入战阵的中队;林斯塔向来都不以军团著称,这一次斯格比虽然带来的大都是骑兵,但也很少有索菲亚人把希望寄托在林斯塔军身上;至于各路诸侯的联合军,更是五花八门什么兵种都有,部队的装备和训练也大相径庭,中间惟一比较完备的一支部队就算是来自法尔桑侯爵领的那十个中队了,可是对于法尔桑侯爵麦兰的忠诚,谁也没有把握说他不会临阵倒戈。 “总而言之,现在我们惟一能够期望的,只有克瑞斯你的计谋和杰克的勇猛了。” 虽然阿斯尔平时并不干涉克瑞斯的治军。不过他对于军团的组成和缺陷并不是一无所知——不管怎么样,对于一个已经十八岁的青年来说,军事已经不是那么遥远的事情了。而且杰克佛里特和玫兰霓丝也总是尽量告诉他实际的情况。 “确实如此,亲爱的阿斯尔表兄。”克瑞斯只有在他的表兄主君面前才会显露出真挚的笑容。 “不过您不必担心,我已经拟定好了对付帝国军的策略,相信不久以后,我们就可以班师凯旋了。” “嗯,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阿斯尔依旧对克瑞斯充满信心,不过,他随即想到了另一个同样亲密的人。 “……不知道莱恩斯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在任何时候,只要听到与主教海因相关的人或事,克瑞斯的眼神都会微微有些变化。 “您是指南十字军么?他们已经完成了攻略北地三城的任务,此刻应该正在那里休整吧。” “莱恩斯也得到了一位天才军师相助,他真是幸运——就和我一样。”阿斯尔对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依旧充满了友善。不过,克瑞斯的感觉可不太一样。 “幸运?对他当然是,不过,对我们……恐怕就难说了……” 阿斯尔有些吃惊地看了看克瑞斯,不再说什么了,队伍中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突然,从前面队列里传出来一阵争吵打破了这份凝重。虽然隔得挺远,但众人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修戈兰斯的大嗓门。 “……明明是自己的亲姐姐,偏偏要说只是远房堂姐……可怜她还一再叮嘱丈夫不能伤害自己的亲兄弟呢……结果换来这么个下场……你还算是男人么!” 无论在什么地方,修戈兰斯总是改变不了他那火爆脾气,相对的,正和他争辩的巴尔哈姆斯声音则要细小冷静得多:“嘘!轻点声,难道你想让全军都知道么!” “那又如何?谁家里没个亲戚!这么多年下来,王都里头和帝国军沾亲带故的至少有一小半,难道把她们全杀!” 修戈兰斯的语气还是很硬,不过嗓门总算小了下来。巴尔哈姆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知道这种事情是无可奈何的,不过……你也知道克瑞斯殿下为人谨细小心,这种事情既然让他知道了,就算不加以责罚,日后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戒心……我巴尔哈姆斯对阿斯尔殿下的忠诚可以对天铭誓,但却不能忍受众人以异族看待的目光。” 修戈兰斯沉默了——他们毕竟是多年的老友,修戈兰斯也能理解巴尔哈姆斯此时的心境。过了一会儿,修戈兰斯才又开口:“说起来,临出发前令姐来找你,是不是要你在战场上……” “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她!”巴尔哈姆斯立即急切地申辩道,但随即又苦笑了一声:“可如果真的碰上了,还真是麻烦。” “不如你告诉我吧,你的那位帝国亲戚是谁,到时候如果你不便动手,就让我来帮你——别担心,我不会伤他性命。” 巴尔哈姆斯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我自己处理,殿下最多治我徇私之罪,可如果要你帮忙,那就是搅乱军心,通敌卖国的罪名了。你我好歹也是读过兵书戒律的人,岂能做这种事情。” “……那也是,那你最好还是向米尔斯大神祈祷,不要碰上青龙骑士团。” 巴尔哈姆斯又苦笑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注意到前军一阵纷乱,一名斥侯兵纵马冲了进来,脸上,身上,溅满了鲜血。 “敌袭!敌袭……”斥侯未能详细报告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不过他已经不需要再报告了——前方大草原上,青色甲胄闪烁着慑人心魄的光彩,一道青色的激流如同水银一般流向丝毫没有防备的索菲亚军阵列。 这正是名列帝国十大军团之首的青龙骑士团,全大陆最强的军团! “有我无敌!” 随着两军渐渐接近,青龙骑士雷昂扬手从腰间拔出了银剑,高声呼喝着青龙骑士团的战号。而他身后的骑士们也随即拔剑出鞘,银色的剑光瞬时间遮蔽了青色的原野。 “有敌无我!” 青龙骑士团的骑士们高声呼应着主将的呼喊,青色队列在刹那间冲散了最前方的索菲亚军防御阵形,直接冲进了前列队形的核心。 行军的阵形是由克瑞斯亲自编排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被安排在最前面,也幸好如此——克瑞斯虽然极为自傲也总算保持了必要的谨慎,在这可能接近敌军的地方他采用了警戒行军的态势,在遭到突击的时候不至于陷入混乱之中。而且作为最前锋的部队正是皇家骑士团中的两名新锐中队长——修戈兰斯和巴尔哈姆斯所率领的中队。两人毕竟都是出身于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正规将官,虽然遭到了这雷霆般的突袭,两人的智慧和应变能力却并未失去。 “反突击!”修戈兰斯立刻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也是目前惟一正确的抉择——面对青龙骑士团这样强大骑兵的突袭,任何防御的想法都无法实现,惟一的办法就是不顾一切地反击,迫使局面转入混战,虽然这样做己方部队的伤亡必定惨重,但至少可以给后方部队以反应的时间。 伴随着修戈兰斯的呼喊,他的“斩队”也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巨大的斩马剑被拔了出来,虽然很多士兵尚未来得及举起大剑就被如风般驰过身边的帝国骑士夺去了性命,但总算有一部分人获得了喘息的时间,并催马前行与青龙骑士团的将士厮杀在一起。 “混蛋,堂堂帝国骑士也会玩突袭么!那么就来吧!”修戈兰斯狂喊着将战马速度催至最快,手中的大剑也挥舞成车轮一般,经过他身边的帝国将兵纷纷落马,无一不是身首异处的下场。在索菲亚军的阵营中,他也是惟一一个能够真正做到“反突击”的。不过,他引人注目的强悍也同时为他招来了更强的敌人。 正高速前冲的修戈兰斯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压力,这种压力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修戈兰斯在这一刹那有些失神了。他茫然地看向左侧身前,有一骑青色的影子正在朝他面前疾驰而来,修戈兰斯抬头试图看清楚对手是谁,然而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突然感到眼前又升起了一轮太阳——其实那并非太阳,而是灿烂无比的剑光。修戈兰斯在领悟过来的一刹那,他惟一能做的就是举起手中的大剑,尽全身的气力向那团剑光砍了下去。 “只要不是面对圣剑兰特贝尔克,就能砍断对手的兵器吧。” 修戈兰斯这样想着,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立刻知道自己错了——他的手上突然一轻,那口大剑已经离他而去,借着大剑在空中飞舞闪烁出的光芒,修戈兰斯看见对手手中的长剑闪烁着银色光芒——那并非圣剑兰特贝尔克,而只是一把质地上佳的银剑。 “只是一把银剑?……怎么能削断我的大剑呢?……” 修戈兰斯在迷茫中想到的还是这个问题,这时候他突然看到了自己那把还在空中飞舞的大剑,剑身并没有损坏,而在剑柄上,还紧紧握着一只手!一只没有了手臂的手正在不断地喷洒着血花!直到此时,修戈兰斯才感到自己右臂传来的剧痛,他大叫了一声,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巴尔哈姆斯这家伙……在做什么呢……”这是修戈兰斯在昏过去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情,随后,他眼前的世界就一片黑暗了——从头至尾,他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对手是谁。 巴尔哈姆斯那边,他的应对之道则与修戈兰斯略有不同,他并没有象修戈兰斯那样匆忙地展开反击——现在修戈兰斯的中队已经没有阵形,全都在散乱地与对手混战,巴尔哈姆斯中队若贸然加入也只是让局面更加混乱而已。因此他利用修戈兰斯斩队所付出的巨大伤亡代价为契机先行后退了一段距离,待麾下的枪骑兵形成三角攻击阵形之后才发出进攻指令——巴尔哈姆斯的头脑极为冷静,他已经发现青龙骑士团这一波的攻势兵力并不是很多,大约是六个中队的骑兵,而已经冲到阵前的也只有一个中队而已。因此他立刻指挥部下的一个枪骑兵中队组成最为密集的三角锋箭阵形,这样即使反突击不成功,他的队形也不至于马上被敌人冲散。 “枪骑兵对剑骑兵占优势!我们不要浪费了这一大好机会,全军,突击!”巴尔哈姆斯用能想到的惟一理由激励着部下的士气——不过他没敢说明他们现在所面对的乃是青龙骑士团。幸好,麾下的士兵们不会与他计较这些,枪骑兵队鼓噪着向前方因为修戈兰斯的拦阻而略显队形混乱的青龙骑士团中队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索菲亚军队列的中央部位,王太子阿斯尔,大将军杰克佛里特等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而吃惊不已。 “帝国大军已经通过卡德莱特平原了么?” “好家伙,来的这么快!” 众人都在这一瞬间惊住而来不及做出反应,不过马上,有一个清越自信的声音将他们从迷惘中唤醒:“杰克佛里特将军,立刻返回诸侯军本队整顿,准备应战;玫兰霓丝小姐,请你把阿斯尔殿下带到后方安全的地方去;拜伦贝克,立刻迎上去阻拦敌人!其他各中队,排列防御阵形!” 在此时能保持清醒并且立刻作出相应决断的,也只有克瑞斯一人了。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之后,克瑞斯似乎有些疲倦,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看着前方已经乱作一团的两个先锋中队——修戈兰斯和巴尔哈姆斯的中队。 “竟然能抢先攻击我们……帝国军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呢。”克瑞斯突然提高声调,高声喝道:“斥侯是谁派的?居然没有发现敌军!” “是巴尔哈姆斯大人。”部下有士兵回答,克瑞斯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因为巴尔哈姆斯现在正首当其冲遭受攻击,所以他也不好再指责什么。只是,在克瑞斯的心中,难免有这样的念头:“可惜,若是莫利菲在,斥侯工作决不会这么被动。” 但是现在克瑞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他只能尽其所能的调集部队,布置出极为坚实的防御阵形,将王太子阿斯尔这一行人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如同一条被人猛然踩了一脚的长蛇会盘起来防御一样,索菲亚的皇家骑士团迅速布置出了坚实的圆形圈阵,以抵挡青龙骑士团的猛烈冲击。而在他们的后方,由诸侯军组成的大队则完全纷乱起来,杰克佛里特苦心训练所培养出的默契在这种突然来到的危机之下根本就没有发挥余地,各路诸侯只能分散成各自的小块拉开阵形,任凭杰克佛里特怎样拼命呼喊也无济于事。 “一个照面就干掉了敌方一名中队长……看来仅雷昂将军本人的直属中队就足以让索菲亚军陷入混乱了。”帝国宰相夫利斯骑在快马上,看着前方草地上那近乎于一边倒的战斗厮杀,嘴角边带着淡淡的笑意。 “当然,雷昂大人乃是我帝国最强的将军嘛!”站在夫利斯身边左侧的青龙骑士团副团长柯利亚特满心喜悦地赞同道。根据雷昂的习惯,他在出击之前往往会留下一半的部队作为预备队,在关键时刻投入以粉碎敌人的抵抗和信心。这一次也是如此——青龙骑士团十二个骑兵中队,雷昂亲率六个中队出击,令柯利亚特率领另外一半留后接应。柯利亚特的夸赞多多少少有些自吹自擂,不过,夫利斯也不得不承认他所陈述的确是事实。 “青龙骑士……果然非同凡响。当然了,能够不声不响地干掉索菲亚军外围斥侯而不引起他们本队注意,科尔登斯将军的能力也自有其过人之处,不愧是有‘猎犬’之称号的将军啊!” 策马立于夫利斯右手边的正是以追踪术和强大斥侯能力而著称的银狼佣兵团团长科尔登斯,当然,现在改称银狼军团了。听到宰相的赞许,科尔登斯也是满心高兴。 “当年下官奉令埋伏在此截杀索菲亚军的残兵败将,所以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科尔登斯嘴上虽然谦虚,但脸上早已绽放出了得意的笑容。过了片刻,他跃跃欲试地问道:“怎么样?夫利斯大人,是否需要下官的骑兵也冲过去?” 柯利亚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夫利斯则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银狼军团的骑兵都是轻装的斥侯,到底及不上青龙骑士团的精锐骑士冲击力强,科尔登斯将军稍安勿躁,待会儿追击敌军残兵的时候,才是阁下大显身手的机会。” “……是,明白了。” 科尔登斯很识趣地不再说话,几人继续看着前方青龙骑士雷昂的纵横无敌。然而过了一会儿,他们都发现索菲亚军的阵形有逐渐恢复的态势。 “哦?索菲亚军果然了得,雷昂大人直属中队的突击居然只打散了他们一个中队!” 柯利亚特有些惊异地说道。确实,此刻在前方的战场上,最早受到突击的修戈兰斯中队固然是已经全面崩溃,但是巴尔哈姆斯总算趁机排列出了密集阵形,此后他虽然遭到青龙骑士团六个精锐骑兵中队的围攻,但依托长枪骑兵和密集队形的优势,总算暂时还没有被突破的迹象。另外,在克瑞斯的严令下,皇家骑士团中的步枪兵中队在拜伦贝克的指挥下疯狂向巴尔哈姆斯靠拢,这也给了包围圈中的索菲亚军以支持下去的信念。 “都看到了吧!克瑞斯殿下让枪兵队来援救了,坚持住!” 巴尔哈姆斯声嘶力竭的大喊着,让枪骑兵象步枪兵一样排列成防御阵形实在是有些滑稽,但现在巴尔哈姆斯也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虽然密密麻麻的长枪林依旧阻止不了雷昂本人那疾风般的突破,但总算可以使他身后的帝国骑士们有所顾忌。不过,青龙骑士雷昂本人的实力太强了,他所到的地方,原本组合完美防御阵形就像沙墙一样垮塌。虽然速度不像刚才修戈兰斯的中队那样快,但巴尔哈姆斯的防御阵确实还在不断的瓦解中。 “……这就是……青龙骑士……的真正力量么!” 在后方的克瑞斯此刻所感受到的震惊大约就和前些日子海因所体会到的一样。不过,克瑞斯毕竟和海因不同——克瑞斯本人也是武将。在最初的惊诧之后,克瑞斯催动皇家骑士团全军向着雷昂的本队迎了过去,而众人也都看到——金发的林斯塔王子伸手从马鞍上摘下了那支几乎从没用过的金色三叉戟长枪——圣地之枪。 “他们的兵力不及我军,包围他们!” 克瑞斯正确地判断出了形势——眼下他们所遇到的敌人只有一个青龙骑士团而已,看来帝国军的本队终究还没有越过卡德莱特平原,眼下他们所遭遇的,只是能够充分发挥速度优势的骑兵而已,虽然攻击力强大,但毕竟没有步兵支持,不能持久。所以克瑞斯作出了将敌军包围的部署,虽然他也知道青龙骑士团绝不可能被他轻易包围,但这样至少可以迫使青龙骑士改变战术,缓解巴尔哈姆斯的压力——克瑞斯注意到修戈兰斯中队的旗帜已经全部倒下,他不想再赔上巴尔哈姆斯。 “敌军的本队向着雷昂大人靠拢了。”后方观战的科尔登斯立即向夫利斯报告,帝国的宰相微微点头:“嗯,看来他们已经发现我军兵力不足了……柯利亚特,把你的预备队投进去,另外,请转告雷昂将军,我们此番出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打击索菲亚诸侯军的战意和士气,不要再和皇家骑士团的精锐纠缠,赶快去攻击那些杂牌军。” “……遵命,大人。”柯利亚特很想说青龙骑士团的传统就是与强敌作战,不过,宰相夫利斯此次亲自前来,正是为了临阵指挥以确认自己的战术,行前皇帝法兰也反复叮嘱过,务必以宰相的意见为优先,所以柯利亚特虽然有些不满意,但终究还是服从了夫利斯的指令。 青龙骑士团的第二波攻击再次以完美的阵形向索菲亚军涌去,十二个骑兵中队所构成的强大压力几乎是立刻压垮了巴尔哈姆斯的拼死抵抗,就连拜伦贝克的枪兵中队也在瞬间被冲散了。不过,柯利亚特带给雷昂的口信总算帮了皇家骑士团一个忙——之前有些为眼前胜利所迷惑的雷昂立即想起了此次出战的目的,他随即调转了方向,向着还在忙于排布统一阵形的诸侯军冲了过去。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第四章 赌 “不好!他们的目标是诸侯联军!” 克瑞斯立刻看穿了帝国军的目的,这一招可谓正中了他的致命处——克瑞斯所能仗持的就是诸侯军的庞大数量,借此与强大的帝国军相对抗。但那只有在面对面的阵地战中才有作用,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奇袭之下,数量的庞大非但无助于取胜反而会影响部队的调动,就像现在一样——杰克佛里特此时还在竭力地整顿阵形,意图排列出一个统一的战阵来。 不过现在,在极端混乱和惊慌的形势下,杰克佛里特的努力收效实在不大——而青龙骑士团已经在朝着他们猛扑过去了。一旦被青龙骑士团攻入,这支庞大而杂乱的部队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到时候,索菲亚军的主力就算是彻底完蛋了——而这也正是帝国宰相夫利斯针对索菲亚军之弱点所精心策划出的奇谋。 “决不能让他们攻击诸侯军,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们!”克瑞斯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吼叫了,他自己一马当先朝帝国军阵冲了过去,然而,青龙骑士团那近乎于神奇的高速移动能力在此时充分显现出来——雷昂率军巧妙地转了个半圆,就甩掉了皇家骑士团的阻截部队,而青龙骑士团的速度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依旧朝着那支还是一片混乱的索菲亚诸侯联军冲了过去。 “完了……难道我的命运到此为止么?”克瑞斯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他放弃了自己直属中队那些移动缓慢的弓箭手,单人独骑向着青龙骑士团的阵列中猛冲上去。同时,高声向已经被湮没于人群之中的杰克佛里特下达指令:“杰克佛里特将军,赶快把部队集中起来,组成防御阵形……” “不!立刻把部队分散!”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克瑞斯的命令,而且说话的人居然还大不敬地伸手过来拉住了他的马缰绳。林斯塔的王子大为愤怒的向这个僭越者看去,却突然愣住了。 一个穿着黑色教士长袍的青年不知何时来到了克瑞斯的身边,正带着和善的笑容看着他。 “海因主教!”克瑞斯失声叫道,正想询问南十字军的军师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海因已经朝他摆了摆手:“不能再犹豫了,立即下令诸侯军散开。” “什么……啊!明白了!”克瑞斯现在就像是一直打盹的老虎,被人猛拍了一掌后突然清醒过来——现在诸侯军已经不可能来得及组织防御阵形,再强要他们聚集在一起反而会被青龙骑士团全歼,还不如索性分散开,使得帝国军无法做毁灭性的攻击。这道理并不复杂,但先前克瑞斯一直想着如何防御青龙骑士团的突击,要防御当然要把部队集中起来,反而没想过分散兵力的可能性。 “说得对,主教阁下!杰克佛里特将军!赶快分散部队!令各诸侯随意分散开,距离越远越好!”前方的诸侯联军依旧是一片混乱,不过,不知是杰克佛里特听到了克瑞斯的指令还是那些诸侯们自行其是——原本乱糟糟哄在一起的诸侯军象烟雾一般一下子散了开来。奋勇前进的青龙骑士团顿时丧失了目标——帝国军的目标是攻击诸侯军,可现在诸侯军一下子分散得到处都是;帝国军原本打算把这些相互之间没什么默契可言的乌合之众冲散之后再予以剿杀,可现在不用他们冲,这支队伍已经自行解体了,而且诸侯们还惟恐相互之间的距离不远似的拼命四散奔逃。组成这支诸侯联军的兵力原本就极为繁杂,各路诸侯从两三个中队的守备队规模到十个中队的军团级规模都有,可眼下似乎全都分成了一个个单独的中队没命狂奔,帝国军将士的眼前一下子变得眼花缭乱。当然,他们若也分散开就可以四处追击那些逃亡者了,不过眼前还面临着皇家骑士团这样的强敌,雷昂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托大的。正在两难之际,帝国骑士们发现一支部队没有散开而是向他们这边迎了上来。 “总算还有注重骑士精神的——可惜马上要成为我们的牺牲品了。”雷昂心中不无怜悯地想着,但行动上还是立刻指挥部队冲了上去。可是,面对着大陆闻名的帝国第一军团,对方的指挥官不但不害怕居然还笑眯眯地打起招呼来:“您好啊,雷昂大人。” 能够在这时候面对青龙骑士还笑得出来的,全大陆上恐怕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麦兰侯爵?法尔桑的领主!”雷昂惊呼出声,对于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向来注重骑士精神的青龙骑士团从上到下没谁对他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好感,雷昂身畔的柯利亚特更是愤愤地举剑相向。不过,麦兰笑吟吟地走近,也不像有敌对的意思,雷昂不得不指令军团放慢了冲锋的速度。 “前来迎战么?还不拔剑?”雷昂纵声喝道,而麦兰还是空着双手,并没有拔出武器的意思。 “大人不要误会了,当初下官是迫不得已才投降于索菲亚……” “现在看到我们帝国占优势又想投降了么?卑鄙小人!”没等青龙骑士答话,身旁的柯利亚特已经高声喝骂起来。但雷昂的眉头却微微皱起来——麦兰此时投降并不出奇,但却给雷昂带来了两难的选择——从本意上讲,他很想将这个两面三刀的无耻之徒一剑解决。可是身为军团长的考量:麦兰麾下十个中队的兵力也算是举足轻重的力量……心中犹豫着,雷昂和青龙骑士团的将兵们越是接近麦兰,速度越是放慢下来。 “哪边实力强大就投降哪边,你还有没有一点武人的尊严哪!”柯利亚特的斥责声如同皮鞭一般重重抽打在麦兰的身上,不过,法尔桑侯爵的脸皮显然可以抵得过最厚重的铠甲。 “呵,年轻人懂什么——只有这样才能生存下去哪!不过这一次,我觉得……索菲亚的实力强一些!”随着最后一句话的出口,麦兰骤然翻身伏在马鞍上,马鞍上早已被安放好的长弓和利箭在那一瞬间被他举起……瞄准……射出……羽箭直接飞向雷昂的脸庞——这正是法尔桑侯爵最得意的近距离弓箭技巧!麦兰曾经极为自信地宣称:“若是把决斗限定在二十步之外进行,就连青龙骑士雷昂也决非我的敌手。”如今,正是证明他大言的时候了。 不过对于雷昂来说,当初海因在十步之内动用一个中队的弓箭手偷袭他都未能得手,麦兰的这一箭当然更奈何不了他。随着一声轻响,雷昂毫无损伤地将那支箭拨到一边去了。但是,雷昂的手腕也微微一震。 “好大的力道。”雷昂心中暗暗吃惊,一直以来他都把麦兰当作一个只求保全自己的无能者来看待,然而直到此时,他终于从麦兰的真正实力中测出了法尔桑领主的巨大野心。令他吃惊的不仅仅是这些——随着麦兰抢先攻击的开始,他身后的那些骑兵也都从背后取出弓箭瞄准青龙骑士团的将兵射击,而且同时还高速后退,显然是害怕遭到反击。 “是弓骑兵……卑鄙的家伙!”猝不及防的帝国军顿时有数人受伤倒地,这激起了他们的满腔怒火,但是弓骑兵的优势就在于可以在高速运动中射箭攻击敌人,是被称为“最麻烦”的兵种——训练准确的射手和挑选平稳的马匹都很麻烦,而一旦在战场上出现带给敌人的麻烦则更多。 “小人终究是小人!”雷昂的声音中突然带了深深的倦意——竟然与这种卑鄙之徒作战,这大大刺伤了雷昂的骑士精神。当然,反应比他更激烈的也大有人在:“不能让这些卑鄙的家伙跑了,给我追,一个也别放过了!” 柯利亚特代替雷昂发出了命令,这也可以说是青龙骑士团全军的心声——没见过那么无耻的家伙!青龙骑士团顿时象一条青色的洪流向麦兰直属的那个弓骑兵中队涌了过去。 “抓住他们,碎尸万段!”青龙骑士团的怒吼声惊天动地,不过,这位法尔桑侯爵也绝不是省油的灯,他在主动迎上来之前就已经考虑好了撤退的路线;所有的弓骑兵在射击之前就已经悄悄拨转了马头,而自知已经犯了骑士精神之大忌的麦兰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青龙骑士团当然跟在后面死追,但是,麦兰的部下全都是骑兵,而且他们在一边逃跑的同时还不停地射箭,虽然在青龙骑士团将士的精湛剑技面前,这些羽箭起不到什么伤害作用,但至少可以延缓他们的追击速度,因此在一时半会儿之内,法尔桑侯爵和他的弓骑兵部下们倒还没有被碎尸万段的危险。追了一段,雷昂突然醒悟过来:“可恶,这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确实,利用青龙骑士团分神追击弓骑兵的这一小段间隙,各路诸侯的中队已经四散开来,现在青龙骑士团若是转回头去攻击,最多只能追到一两个中队了。 “哈,就算是无敌的青龙骑士,也有中计的时候啊——所以我才判断说索菲亚的实力强一些啊——我们这边有克瑞斯殿下和海因主教这两大奇才,而你们只有夫利斯那一个糟老头子而已哦!” 眼看自己的计谋成功了,麦兰回过身得意万分地大笑起来。柯利亚特气得脸都紫了,怒吼着再要往前冲,却被雷昂阻止了。 “没用了,这种人不会和你正面对敌的——而且,他说的也不错,我确实经常中计,就连圣佛朗西斯城都被骗走了。” “雷昂大人!” “不过这位法尔桑侯爵居然愿意以自己为饵诱使我们上当——看来我们还都小看他了呢。”雷昂淡淡地评论道,虽然连续被欺骗,但他的性格极为光明磊落,也不愿否认对方的长处。 “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柯利亚特很不服气地询问,雷昂嘴角边浮现出一丝冷笑:“诸侯军四散奔逃了,可皇家骑士团还在!” 柯利亚特骤然醒悟:“不错,既然收拾不了那些诸侯,就索性解决他们的王太子!” 于是,青龙骑士团再一次转向,这一次,他们的目标直指那边仍然聚集在一起排列出防守阵形的索菲亚军本队——皇家骑士团。而那边显然也察觉到了雷昂的意图,但是他们当然不可能象诸侯军那样四处散去,反而慢慢地向雷昂这边迎了上来。 “前进!” “突击!” 随着双方指挥官各自下达攻击指令,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与卡奥斯青龙骑士团,这两支分别代表两国最强大军事力量的军团,终于绞杀在一起了。然而,双方的力量对比却并不平衡——青龙骑士团虽然已经转战多时,但由于其将兵的精湛剑技和军官们的出色指挥,他们的损失还不到两成。而皇家骑士团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损失了修戈兰斯的斩队,此后巴尔哈姆斯和拜伦贝克的中队也几乎全灭,而这三支中队可以说都是皇家骑士团的精锐。因此现在克瑞斯能够用来巩固防线的兵力实在是有限——他甚至把老将军贝尔夫德斯的部下、王太子阿斯尔的亲卫队和海因带来的一个南十字军骑兵中队全都用上了,才勉强维持住了阵列。 对于青龙骑士雷昂而言,虽然他到现在为止的攻击都可以说是成功了——顺利地瓦解了对方的主力诸侯部队,眼下迎战的皇家骑士团也已经在先前的突袭中遭受重创。但雷昂一点都没有欣喜的念头——索菲亚军固然已经大乱,但他们之中可还有大陆上惟一能与自己相抗衡的名将,鼎鼎大名的“黑杰克”,杰克佛里特!此刻,雷昂正在四处寻找着这位永远是一身黑衣的宿命之敌——杰克佛里特的实力他很清楚,如果不能由自己亲自把他缠住,自己的部下又要像四年前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时一样,血流成河了。在连续击倒了几名试图阻拦的皇家骑士团将兵之后,雷昂终于找到了目标——或者说杰克佛里特也同时找到了他。杰克佛里特的想法也和雷昂一样,只有凭借自己的武力才能阻止雷昂,也只有击倒雷昂,索菲亚军才能够在这场已经毫无胜算的战斗中取得先机。 大陆上最杰出的两名剑士再次在这里一决胜负了,杰克佛里特制止部下正要朝雷昂射出羽箭的动作,反手拔出了银剑,而双眼中所射出的目光远比剑光更加凄厉。 “堂堂青龙骑士,竟也会用这种突袭行径,未免令人齿冷了。” 雷昂默不作声,或许真的为此感到有些羞愧吧,他一语不发,握紧手中的银剑——显然,雷昂这次不打算凭借兵器的力量取胜了。就在同一时刻,杰克佛里特用力踢了踢马腹朝雷昂袭来。 “……!” “……!” 双方同时高喊着,却都听不清内容,激撞的剑身在迸出无数火花之后彼此弹回,擦肩而过的两匹马也充满敌意地嘶叫着,当代的两名大剑士分占据相对位置再度彼此瞪视。 附近传来无数厮杀声——青龙骑士团终于和皇家骑士团全面交手了。凄厉的厮杀声撞击着耳朵,雷昂与杰克佛里特再次踢了马腹,两匹马再次面对面地冲击。 马与马撞在一起,高举前肢嘶鸣,鞍上的两人以长剑交战,猛烈地互击。 杰克佛里特瞄准雷昂的头部猛烈斩击,而雷昂就在额前挡回这道攻势,接着向杰克佛里特颈部猛力刺出白刃。火花化为小雷火到处飞散,激烈的交剑声几乎盖过了周围的喊杀声。 右一横扫……左一直劈……朝咽喉刺过去……扭转上半身架开攻势……一个回合接着一个回合,一击又一击,如果是一般士兵早已人头落地,两雄却仍坚持在剧烈的斩击。 他们各自的坐骑也显示出激昂的斗志,相互跃起抵撞。飞溅起的尘土沾污了各自的盔甲,接着又在急速转动产生的大风中再度闪出光亮。 “为了诺兰德夫陛下!”杰克佛里特在呼喊声中用力砍下,剑身在雷昂银剑的护手处产生剧烈的冲撞,迸发出阵阵火花,护手当场断成了两半,掉到地下后又碎成数块,而雷昂则毫无惧色地立刻反击,杰克佛里特来不及接招,胸甲直接受创。白色的裂痕窜过胸甲,杰克佛里特的呼吸瞬间停顿了片刻,但雷昂所用的毕竟不是圣剑兰特贝尔克,杰克佛里特很快地挪动马匹闪过下一波攻击,双方调整呼吸之后再度激烈交手。 乱军之中这场生死斗似乎永无止境,双方不断进行进行着斩击。火花与剑声、攻击与防御、反复不断的斩击应酬似乎有永远也不会结束的趋势。直到雷昂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的哨笛声——那是帝国军撤退的信号。 “什么?”雷昂跃出战圈吃惊地向四周看去,在他想来己方应该全面占有优势才对,怎么会突然有撤退信号?不过在四处看了几眼之后,雷昂反而更加惊奇了。 索菲亚军正在逐步扳回局势! “怎么会这样?”雷昂惊异地大叫,好不容易,他才弄明白了原委之所在——关键还是在那两个世间称之为索菲亚“天才二军师”的家伙身上。雷昂自己和杰克佛里特缠斗在一起,他当然无暇指挥军团的运作了,他麾下其他中队长的情况也都差不多,但皇家骑士团却没有这个问题——克瑞斯原本是负责临战指挥的,但他竟然把这个职责托付给了海因,由他代替自己指挥皇家骑士团的将兵,而克瑞斯自己则跑到战场之外,把那些四散了的诸侯又重新聚集起来,并从四周缓缓地向中间战场靠拢,大有充分发挥其兵力优势将青龙骑士团包围歼灭的趋势!而在中央战场上,海因的指挥能力丝毫也不比克瑞斯逊色,在他的调动下索菲亚军虽然局部依然吃紧,但各中队彼此间的呼应却越来越紧密。反观青龙骑士团,长时间的鏖战多多少少会带来疲劳,而没有系统的指挥更是令他们逐渐陷入首尾难以相顾的窘境之中。 更令雷昂惊异的是,撤退的信号并不是来自青龙骑士团本身,而是在后方巡逻观战的银狼军团所发出。银狼军团只是此次作战的协助者,无权擅自命令青龙骑士团后撤,而他们现在竟然发出了信号,而且用的是命令格式,也就是说,撤退的命令是宰相夫利斯下达的! “难道还有更加不利的情况?”雷昂不敢再冒险,他立刻做出了移动的指令——无论这撤退信号是真是假,宰相夫利斯那边现在只有银狼军团的轻装斥侯保护,雷昂可不敢让帝国宰相冒风险。随着他一声令下,青龙骑士团再一次展现出了极为出色的战斗素养——他们迅速集结在一起,并朝同一个方向突击,其威势之猛就连海因也阻挡不住,只能放开一个缺口让他们冲出去了。 “怎么回事?”一见到宰相夫利斯,雷昂就急匆匆地询问起来。帝国宰相神色淡然,朝着他们的身后撇了撇嘴:“自己看吧,就在我军的背后。” 雷昂立刻回头,马上就看见在远处通往卡德莱特平原的道路上,有几队士兵鬼鬼祟祟地正在移动,他们的旗帜几乎和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一样——都是白底蓝十字,只不过这些人在十字架的顶端上还加绘了一颗金色的星星。 “南十字军?又是这些家伙!这么快就从北地三城赶过来了?” 现在只要看到南十字军的旗帜,每一个帝国军人都会感到头疼——南十字军的兵力其实并不多,自从老将欧内斯特死了以后也没什么大将,可是这支部队给帝国带来的麻烦可着实不少。特别是近来——夺取圣佛朗西斯城的是他们;攻占北地三城的是他们;甚至于派海军骚扰米兰,迫使帝国军派兵援救的也是他们!即使是曾经大败过南十字军的青龙骑士雷昂,对于这支由科夫诺商人出资建立的地方武装也有一种莫名的忌惮。 “这帮家伙又想做什么?封锁我军的退路么?” “在我们背后通向卡德莱特平原的道路上布阵,不是为了封锁我军退路还是为了什么!”宰相夫利斯语调阴沉地说道,年少气盛的柯利亚特禁不住冷笑了一声:“就凭他们那点兵力?” “只要位置恰当,一块小石头也足以绊倒一个巨人!”宰相夫利斯用一句古老的格言教训了柯利亚特的狂妄,而雷昂立刻敏锐地觉察出了夫利斯的意图:“宰相大人的意思是撤兵?” 夫利斯缓缓地点点头:“我们此次出击的目的就在于瓦解敌方诸侯部队的斗志,削减敌方作战部队的数量。如今这两个目地都达到了,也没有必要再冒险。” “这……”柯利亚特仍然有些不太甘心。 “宰相大人,只要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就可以收拾掉索菲亚的皇家骑士团了!” “能么?”夫利斯的声调冷冷的。 “我倒是看见你们的局势逐渐不好呢——难道你们没注意到索菲亚的诸侯军又重新聚集起来想包围你们吗?” “那种程度的兵力,根本就拦不住我们——我们这不是轻而易举地冲出来了么。” “眼下或许是这样,但这并不等于你们不会疲劳——疲劳程度会随着你们的活跃而逐渐增加,慢慢消耗你们的战斗力,最后拖垮你们。不要忘了,你们对面的敌人正是最擅长这种战术的,当年铁甲骑士团是如何败北的,难道你们都忘了么!”宰相夫利斯的严厉语调使得那些少壮的将官们都沉默下来,若是论武力他们或许还会争辩,但只要一提到对面敌手的智谋,他们都只有甘拜下风。 “而且,你们背后的那些人……”夫利斯继续教训这些年轻人。 “现在他们当然对你们构不成威胁,可是,当你们已经极端疲倦的时候,那些人扼守的道路就会成为你们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可是我们还有科尔登斯将军的六个骑兵中队……”柯利亚特接连被科尔登斯拉了好几下衣角,提醒他注意自己的存在。于是便又开口,但立即招来了夫利斯更严厉的斥责:“正是因为现在还有一些轻装斥侯骑兵作为掩护,才能确保我们安然无恙地撤退——若是连银狼军团的预备队都用上了,南十字军会让我们轻轻易易地离开么!” 雷昂与柯利亚特对视了一眼,两人悄悄做了个鬼脸——宰相夫利斯的年纪毕竟大了,因此也就有了不少老年人的毛病,包括过分的小心谨慎,爱说教……等等,而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唠叨。当然,帝国宰相并没有发现身边这些年轻人的不耐烦,他继续不停地说教下去:“最重要的一点:雷昂将军,我知道阁下和青龙骑士团的勇武,可是,陛下亲自调集大军,经过数月的准备来到这里,难道陛下会允许雷昂将军单独就把这里的索菲亚人全部消灭干净,而陛下自己则一无所获地返回帝都么!” “……是,明白了,那么就按照您的意思,我们回去与陛下的本队会合就是。”雷昂的语调与其说是接受了夫利斯的忠告还不如说是不想再听他唠叨。不过老宰相并没有发现这中间的差别,他挥了挥手,指挥这一支突击队向卡德莱特平原的方向奔驰而去。前方道路上阻隔的南十字军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地让到一边,但后方皇家骑士团的大军似乎是不甘心就此结束,只见金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克瑞斯亲自率领大军追了上来。 “不用理睬他们,待陛下的本队一到,这群残兵败将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宰相夫利斯用这样的言辞安抚欲回头迎战的帝国将兵,于是这一支部队毫不停留地向前疾进。而皇家骑士团的混合部队也终究追不上全部为骑兵的帝国军,只有巴尔哈姆斯的枪骑兵勉强追上了青龙骑士的断后部队。 巴尔哈姆斯的中队其实已经所剩无几了,但他依然疯狂地追赶,因为他想要替挚友报仇——修戈兰斯仍然下落不明,而在这种乱军中落马失踪十有八九是保不住性命的了。 “哪怕杀掉一个也好!”巴尔哈姆斯带着这种疯狂的想法冲进了青龙骑士团的殿后中队里,没了部下的拖累反而让巴尔哈姆斯感到自在,反正他也根本不在乎战术结果,只想着多杀几个,在这种情况下就不需要指挥士兵,巴尔哈姆斯虽然一直很重视战术能力,但他本身的武艺绝对属于上乘——他手中的长枪如同长了眼一般,接连将几名勇猛的帝国骑士挑下了马,直到另一个同样佩带着中队长两颗星标记的帝国将官出现在他的面前为止。 “好极了,终于过来一个中队长了!”巴尔哈姆斯大吼着向对方冲去,而那名将官却突然躲开了。 “巴尔哈姆斯子爵?”对方突然开口询问,语调很是奇怪。巴尔哈姆斯冷笑着回应了一声,但突然也停下了动作,脸上的神色也不自然起来。 “……波赛尔·法尔迪拉子爵?”巴尔哈姆斯也开口询问,对方默默点头。两人都停止了动作,气氛一时间显得很怪异。过了片刻,巴尔哈姆斯拨转马头,默默向己方队伍行去,而对方也很有默契地避开。在各自战马交错而过的一刹那,巴尔哈姆斯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幅写满了字的白绢扔在地上,低声嘟哝了一句:“姐姐给你的。” 波赛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突然从马背上一跤摔了下来,身体正好压在那幅白绢上,在高声咒骂的同时也低声说了一句:“你们好像有个中队长躺在那边的死尸堆里……不知死了没有。” 随后,两人就各奔东西,一副陌路人的样子。巴尔哈姆斯立即策马向着刚才的战场狂奔而去,而波赛尔也很快爬起身——身下当然是干干净净,然后慢吞吞地去追赶己方队伍了。 在索菲亚军这一边,确认了帝国军已经撤走之后,惊魂未定的索菲亚人开始着手收拾残局。 “海因主教,多谢阁下的提醒和帮助。”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克瑞斯还是只能向海因道谢——若不是海因及时提醒他分散部队,索菲亚军的损失可就更惨重了。 看到这位一向高傲的林斯塔王子居然肯低头,海因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哪里,我本不该僭越在殿下面前卖弄的,只是……若是我直接下令,恐怕杰克佛里特将军和诸侯军都不会服从……” “不管怎么说,海因主教,是您挽救了整个索菲亚,我感激莫名。”克瑞斯坚持自己的感激之情——他向来不习惯被拒绝,即使是他的感谢也一样。海因笑了笑,转变了话题:“对了,损失如何?阿斯尔王太子殿下没事吧?” “我很好,多谢主教关心。” 阿斯尔出现在克瑞斯身边——刚才克瑞斯之所以没有亲自冲上去应战,一方面是为了召集诸侯部队,另一方面,由于杰克佛里特与雷昂厮杀正紧,克瑞斯也必须保护王太子阿斯尔的安全。不过,虽然有克瑞斯和玫兰霓丝的贴身保护,阿斯尔身上还是沾染了多处血污,可见战况之激烈。 杰克佛里特在片刻之后也走过来报告损失,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禀报两位殿下,海因主教,我军的损失……十分惨重。” “面对青龙骑士团,没有全灭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海因不无庆幸地安慰他,杰克佛里特苦笑了一声:“现在的情况和全灭也差不了多少了——我们皇家骑士团:巴尔哈姆斯中队,拜伦贝克中队几乎全灭,幸存者不到一成。其余的中队,贝尔夫德斯将军、伦贝朗将军和摩尔德斯将军,以及下官的骑兵中队全都伤亡过半,王太子殿下和克瑞斯殿下各自的直属中队也有近三成的伤亡……” “修戈兰斯呢?最早遇袭的修戈兰斯中队怎么样?”克瑞斯有些急切地问道——对于这次遭袭,他心中有着深深的自责。杰克佛里特的声音低沉下来:“修戈兰斯的斩队……已经没有一个幸存者……刚刚在堆积如山的尸体堆里发现了修戈兰斯男爵本人,仍然昏迷不醒。巴尔哈姆斯子爵和玫兰霓丝小姐正在照料他。” “在乱军中昏迷而没被战马踩死,也算是万幸了。”海因仍然试图安慰大家,而杰克佛里特的声音更加低沉:“据巴尔哈姆斯子爵报告,在修戈兰斯男爵的身体上覆盖着好几名斩队士兵的尸体,骨骼碎裂,背上满是马蹄印,显然是被活活踩死的……那些士兵是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他们的上官哪!” 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修戈兰斯平时给人的感觉大大咧咧,并不是一个特别亲切的人,却不料他在部下中如此受爱戴。过了一会儿,杰克佛里特又慢慢地补充道:“而且……修戈兰斯男爵的右手已经被斩断,恐怕以后……都不能用双手大剑了。” 众人愈发的沉默,片刻之后,反而是平时从不操心军务的阿斯尔开口询问:“诸侯军的情况如何?” “因为及时逃散,损失倒不是很大,只有阿马托地方领主布弗利德斯伯爵的本队受到青龙骑士团追击而损失颇大,伯爵本人也受了伤,不过其他的中队倒还安然无恙。只不过现在诸侯军已经完全离散,重新聚集起来恐怕又要一段时间了……另外,这一次还多亏了……法尔桑领主麦兰侯爵的弓骑兵将敌军诱开了一段时间,使得各地诸侯有足够时间逃脱。”虽然对法尔桑领主从来没什么好感,但杰克佛里特也并不隐瞒他的功绩。 “麦兰?想不到关键时刻居然还是他能帮上忙。”对麦兰意见最深的老将军贝尔夫德斯感到十分惊诧——他原本以为这位法尔桑领主十有八九会趁机投靠到帝国那一方去。其他的军人也都颇为诧异。这时候,克瑞斯终于开口了,只是他的声音中没有了向来的高傲意味。 “他也只不过是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即将胜利的一方而已——只是,我们还有胜利的机会么?”众人皆默然,杰克佛里特手掌轻轻按着护胸甲,轻轻叹了一口气,突然之间,他的脸色大变。众人都吃惊地向他看过去,在杰克佛里特的护胸铠甲上清清楚楚有一道白色的痕迹——与青龙骑士对决时留下的剑痕。只见杰克佛里特将手探入那护胸甲的伤痕部位,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紧张。 “怎么了?杰克!受伤了么?玫兰霓丝!快去叫玫兰霓丝!”阿斯尔紧张地大叫起来,杰克佛里特摇了摇头,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黄金王冠,脸上的神色终于舒展开来。 “幸好没事。” 众人都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那只黄金王冠虽然被打磨得很亮,但王冠本身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手工也很粗糙,尺寸也远比正常情况小得多,显然是为少年准备的,比起索菲亚王家宝库里的那些宝石冠冕来,更是天壤之别。然而,在杰克佛里特的眼中,这顶王冠显然有其特殊的意义——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其没有受到任何损害之后,才显出安心的神色。不过马上,他又面对了其他众多将官惊异的眼神——王冠可不同于一般珠宝,身为臣子却随身携带王者之冠,这可不是一个小罪名。当然,没有人怀疑杰克佛里特的忠诚,但是就连阿斯尔和克瑞斯也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杰克佛里特,等待他做出解释。 杰克佛里特脸色一红,赶紧跪在地上。 “阿斯尔王太子殿下,请恕微臣僭越——殿下还记得这顶王冠么?” “……记得,是我十五岁那年杰克你召集士兵捐献金币铸成的。”“是,这是皇家骑士团全体将兵用自己的微薄薪金换成金币所铸成,也凝聚着全体将士对于殿下的一片忠诚之心哪……如今,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杰克佛里特回过头去看着皇家骑士团的残余部队,这些年来征战不断,虽然每次都能取得胜利,但军团的损失也不在少数,如今在这里的将兵,确实大多数都已经不是当年在林斯塔的旧人了。 “人虽然换了,但是我们对殿下的忠诚之心,却是永不会改变的。殿下,微臣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殿下能戴上这顶王冠……虽然,现在这顶王冠已经太小了,而我们这一次又败得这么惨……也许以后微臣就没机会再把这顶王冠呈献给殿下了,因此,如今就请殿下将这顶王冠收下吧,哪怕放在头上摆一摆都成啊——只要微臣能看到这景象,即使死也无憾了。” 杰克佛里特将王冠举过头顶,呈送在阿斯尔的面前。阿斯尔有些为难地看着这顶王冠,杰克佛里特在这时候提出这项要求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考虑到杰克佛里特的一片赤诚,也没人能指责他。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一双手从杰克佛里特手中接过了那王冠——是克瑞斯,他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但声调还是很柔和:“杰克佛里特将军担心什么呢?有我们在,阿斯尔表兄一定能戴上这顶王冠,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在不久以后的将来——我们取得胜利回到圣佛朗西斯城之后的将来!王冠由阁下保管不是很合适,我就暂时替阿斯尔表兄保管这顶王冠,杰克佛里特将军,我以安路达家族的历代先祖之名起誓——阁下一定会亲眼看见这顶王冠戴在阿斯尔表兄的头上!” “我们还能取得胜利么?”杰克佛里特有些迷惘地问道——刚才正是他亲自计算的损失,所以他非常清楚索菲亚军现在的实力如何。克瑞斯脸色阴沉,他收起王冠,转向场中所有的军官,明确承担起了所有的责任:“诸位,这一次的失败,完全是我的疏忽所造成——我没有想到帝国军居然会放弃传统的正面会战形式而采用突袭,更小看了青龙骑士团的实力,导致了这一次的溃败……是的,全面溃败。” 克瑞斯的声音极为沉痛。虽然最后是帝国军主动撤离战场,但是没有人能否认这一场战斗是索菲亚输了,而且输得很惨。众人皆面面相觑,从来都自诩算无遗策的奇才克瑞斯居然也有疏漏的时候,这在皇家骑士团以及其他诸侯将兵的心目中都投下了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这时候,反倒是刚刚赶来援助的南十字军,他们的官兵态度还比较平静——他们也曾经历过海因的失败,对于这种事情总算还有一点承受力。 过了片刻,海因开口了:“与其哀伤失去的金币,不如抓紧手中的最后一个铜子儿。” 海因用一句科夫诺人常用的谚语表明了目前的态势。 “现在还是赶紧统计一下我们的战力还剩多少,然后决定下一步的方略吧。” 统计的结果令人悲哀:皇家骑士团的兵力只剩下一半左右,战斗力更是大为缩水,皇家骑士团中最精锐的几个中队除了杰克佛里特的部下尚堪一战外几乎都丧失了战斗力。而诸侯联军虽然兵力损失不多,但作战信心已经受到严重的打击,甚至有几处的诸侯军就此不辞而别了。最后,当所剩下的部队被重新聚集起来之后,原本近三十个中队的诸侯联军只剩下大约二十之数了——其中还包括了法尔桑侯爵麦兰的十个中队。惟一值得庆幸的是:南十字军的七个陆战中队及时与本队汇合了,虽然七个中队的兵力并不多,但南十字军,特别是军师海因的名声多多少少提升了一点士气。 “消耗我军的实力,打击我军的士气——帝国宰相这一手玩得可真漂亮,而且,他已经达到了目的。”克瑞斯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讽之意,不知是佩服帝国军的策略还是嘲笑自己的疏漏。但是接下来,克瑞斯还是会见了那些留下来的诸侯,一个个予以嘉奖,特别是重赏了关键时刻帮上大忙的法尔桑侯爵麦兰。 “麦兰侯爵、莫雷特斯伯爵、伯尼迪亚将军、布弗利德斯伯爵、凯赛尔将军……哦,当然,还有莱恩斯子爵,索菲亚王国的三百诸侯,如今坚持在此勤王的,也只剩下你们几个了……然而,诸卿在此患难时刻所表现出的忠勇,日后定会得到加倍的奖赏!”克瑞斯用充满热情的声调鼓动着这些最后残余部队的信心。这些诸侯虽然都坚持留下了,但他们的士气绝对是称不上高昂的。 “眼下,我军的实力已经不足以言胜了。”法尔桑侯爵麦兰终于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若坚持继续前进,恐怕光是帝国皇帝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就已经无法抵挡了,更何况还有帝国近卫军和赤龙重装兵团,另外,还有他们……青龙骑士团在。殿下,并非下官妄自菲薄,我军已经不可能有胜算了。”“确实如此。” 克瑞斯的语气又冷漠起来,但还是表示了赞同。看到自己的意见被接受,麦兰有些得意地提高了音调:“既然如此,为何不立刻回师,利用圣佛朗西斯城的高大城壁防守……也许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不可能!”克瑞斯冷冰冰地拒绝了麦兰的提议。法尔桑侯爵有些恙怒地抬起头:“为何不可?” “难道帝国皇帝会允许我们安然退回么!我军遭受青龙骑士团突袭,已经是造成了大损失,倘若此时回师,必然会形成真正的大溃逃,那时候局面就完全不可收拾了。” “而且沿途那些诸侯的反应也很难预料,我们进军时他们尚且保持观望,倘若我军不战而逃,他们必定会沿途截杀我们。帝国宰相夫利斯派遣青龙骑士团出兵突袭,也正有逼迫我军后撤以达到不战而胜的目的。”海因也出言解释,纵然麦兰的辩术再高明,他也不可能说得过克瑞斯和海因两人的组合,无可奈何之下,麦兰只能愤愤收回自己的意见。不过,他心中并不服气:“逃则必死,战则必败,不知两位军师有什么解决难题的方法么?” “‘逃则必死’是不错,但‘战则必败’就未必了。”海因用充满自信的语调安慰道:“我军要取胜固然不易,但如果仅仅以追求不失败为目标,倒也并非没有达到目标的可能。” “那又怎么样?”麦兰还是不明白。海因胸有成竹地点头:“就这样继续前进,一直拖下去,直到出现对我们有利的转机。” “拖下去?能拖多久?” 麦兰很不服气地问道,海因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既然索菲亚王国的命运就决定在这一战上,只要尚未全军覆没,我们就不能主动逃跑——麦兰侯爵,阁下在关键时刻还是选择索菲亚这边,不也就是相信我们还能赢么!”海因微笑着回答,同时看着克瑞斯。克瑞斯略一思索,也点了点头:“嗯,为今之际,也只有这样了——尽全力与帝国周旋下去,直到全军覆没或是出现转机……” 克瑞斯抬起头来,眼中突然显出从未有过的柔和光彩,接下来,他做了一件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事情——克瑞斯向着海因一鞠到地:“海因主教,现在光凭我一个人的头脑恐怕无法再胜任王国军总指挥官的职务了,还要请主教阁下鼎力相助。” “这是自然的,我专门赶来,也正是为此。” 海因连忙扶起克瑞斯,两个人的手终于紧紧握在了一起。海因与克瑞斯,这两位当世最出众的策士,彼此相视一笑,眼中都浮现出惺惺相惜的神色。 第五章 卡德莱特平原 带着胜利后的兴奋和愉悦,帝国突袭部队返回了正在卡德莱特平原上疾行的帝国军本队中,然而,迎接他们的却并非都是好消息。 “什么?铁甲骑士团战况不利?”当这个消息传到耳中时,不要说青龙骑士雷昂不相信,就连向来谨慎的帝国宰相夫利斯也惊诧万分。 “怎么可能!斯泰恩保克虽然还不是帝国四将军之一,却也是我帝国著名的猛将!怎么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又是中了敌人的计谋?” “并非计谋,严格说起来其实也不算输,但是……铁甲骑士团的军心已经受沮了。”已经详细了解过情况的近卫军团长哈西那姆向他们仔细地作了解释:“铁甲骑士团与黑衣骑士团于六月末在特里科境内交战,阿古利亚的黑衣骑士团确实是极为出色的部队,不过他们的军团长费尔特斯亚更是勇猛无比——他与斯泰恩保克将军相约在阵前单挑,两人打了整整一天,足足有上千个回合,可是没能分出胜负……” “那么怎么能说是战况不利呢?”雷昂急匆匆地问道,斯泰恩保克以前对他有些成见,但是,自从他在北陆原会战中败北之后,雷昂公正的处置折服了斯泰恩保克,两人也终于摒弃前嫌。所以雷昂很关心他的名誉。哈西那姆无奈地摇摇头:“所以说斯泰恩保克将军的运气始终不好——记得那一次在苏尔雅城下,他与林斯塔王子之间的较量也是输得糊里糊涂——啊,对不起,扯远了……当这场格斗战打到傍晚的时候,他们的动作在草从里惊起了一大群狮子,有两头朝斯泰恩保克将军扑去,而其余的十多头则一起扑击阿古利亚的亲王费尔特斯亚。于是两人暂时休战各自对付狮子——问题就出在屠宰狮子上。” “哦?想必是那个阿古利亚亲王多杀了几头……可是就算那个阿古利亚亲王杀的狮子比斯泰恩保克将军多,也不能就此判别两人的实力高下啊!”柯利亚特也很不服气的插嘴,哈西那姆苦笑了一声:“可是……两人已经格斗了整整一天,都是非常疲惫的态势。斯泰恩保克将军勉强刺死了一头,终于被另一头所扑倒……因为当时是在两军阵前,关系到帝国军人的荣誉,斯泰恩保克将军无论如何都不让部下上前帮助,结果他虽然凭着过人的勇力将那头狮子活活掐死,但自己也被咬伤多处,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过去了。” “阿古利亚的那个小子呢?”科尔登斯也终于忍不住插口,哈西那姆长叹了一声:“可怕之处正在他身上——这小子开始也是精力不继的样子,可是后来随着一头狮子被他劈死,他的气力反而越来越大,大剑挥舞也越来越快捷,后来几头狮子都是被他一剑劈为两半——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召人相助,斯泰恩保克将军也死活不肯让人帮忙,结果受到重伤——到后来,这小子居然把大剑插在地上,将一头狮子举过头顶,在一声大吼之后,他竟然将狮子活活地撕成了两片!那近乎于恐怖的力量顿时把所有人都吓呆了。” “他所使用的,一定是阿古利亚王国所掌握的圣兵器吸血魔剑!听说这口魔剑可以从鲜血中吸收力量,使用吸血魔剑的人永远不会感到疲倦。”一直没有开口的宰相夫利斯终于说话了,声音阴沉沉的。哈西那姆点了点头:“我们后来也这么认为,但当时战场上的士兵却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只是亲眼看见了那恐怖的力量……据前来报告的斥侯说,当时夕阳斜下,那位费尔特斯亚亲王身上洒满了狮子血,一头金褐色的怒发如同狮鬃毛一般根根竖起,他所发出的吼声比狮吼更加慑人心魄——残存的几头狮子竟然都被吓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竟然连狮子都被吓住了……”柯利亚特禁不住惊叹,哈西那姆苦笑了一声:“狮子尚且害怕,更何况人和马呢,在那一声怒吼之后,铁甲骑士团的战马全都惊吓长嘶,阵形顿时大乱……不仅仅是我们,就连阿古利亚本国的战马和骆驼都乱成一团,他们的士兵更是全部趴倒在地上向那位费尔特斯亚亲王叩拜——他们从此就称他为‘狂狮王’。” “一个人……只有一个人,竟然有如此威势……”雷昂轻轻地赞叹着,哈西那姆继续说下去:“这样一来,那些阿古利亚人个个都近乎于疯狂,而我们的军心全乱了,根本就不可能再打下去。所以铁甲骑士团的副军团长鲍尔斯男爵及时收拢部队暂时后撤了一段距离以避其锋芒。” “这样一来岂不是承认不如阿古利亚军了么!”柯利亚特很不服气地叫道,而雷昂却点头表示赞同:“碰到这种类似于狂战士的部队,暂时后退以避其锋锐乃是正确的做法——那位鲍尔斯男爵可要比他的前任皮罗迪将军要强得太多了——只是斯泰恩保克将军会这样承认失败么?” “当然不承认,据说斯泰恩保克将军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令反攻,但却被鲍尔斯男爵死命劝阻了。所以现在两军暂时形成对峙状态,鲍尔斯男爵派遣了使者前来请求援军。” “还要请求援军么?” “是,面对随时可能疯狂的狂战士,鲍尔斯男爵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一旦铁甲骑士团败北,帝国本土就完全对阿古利亚敞开了大门。这毕竟与米兰的情况不同,事关重大,鲍尔斯男爵同时向天舞之城和这边都送了求援信。而且,那个阿古利亚亲王终日在战场上嘶喊要与青龙骑士较量,因此鲍尔斯男爵请求索性派遣青龙骑士团前往应战。” “要动用两位帝国大将——其中还有四将军之首!去对付一个阿古利亚亲王么……这有损帝国骑士的尊严呢!”极为重视骑士精神的柯利亚特大声反对,哈西那姆笑了笑——他也是帝国四将军之一,对此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这件事情最终的决定权在陛下手上,我们还是等待陛下的圣断吧。”哈西那姆这样说道。果然,不久以后,皇帝法兰就单独召见青龙骑士晋见,商议有关给铁甲骑士团派援军的事情。当雷昂进入皇帝的军帐时,他看见宰相夫利斯已经站在那儿了——显然,皇帝和宰相已经预先商议过这件事情。 “雷昂卿,作战辛苦了。”皇帝法兰显然已经听过了宰相夫利斯的有关报告,而且很满意——他脸上带着高兴的笑容,雷昂谦逊地躬身行礼:“托赖陛下之福,微臣只是侥幸而已。” 皇帝法兰哈地笑了起来:“爱卿向来勇猛,更从未辜负过朕的期望——如何,是否有兴趣接受那个阿古利亚亲王的挑战——听说他因为屠狮之勇,现在已经在大陆武将排名中升到第五的高位,就连哈西那姆卿都被盖过了。” 雷昂考虑了片刻,躬身回答:“就微臣个人而言,当然期望能与强敌交手。况且,此人又是指明要微臣出战……只是,索菲亚军主力尚在,微臣若离去,恐怕会影响到即将到来的大战……” 皇帝微微一笑:“这个不必担心,朕已经与宰相商议过,此次爱卿做得极为出色,已经大大削减了索菲亚人的军力——宰相估计他们现在的战斗力大约只有先前的一半,已经根本不可能阻挡我三大军团的脚步了。因此,爱卿此时离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剩下的事情,就由朕,哈西那姆卿和卡尔达克卿一同解决吧。” “既然陛下恩准,那么微臣这就准备出发迎战阿古利亚黑衣骑士团。”青龙骑士雷昂低头行礼,准备告退了。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宰相夫利斯突然开口:“雷昂将军,此次阁下前往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对付黑衣骑士团。” 夫利斯拿出了一份报告书递给雷昂:“刚刚从天舞之城送来的消息,攻入我国境内到处骚扰的塔利亚斯枪骑兵动向十分可疑——他们的行动看起来似乎杂乱无章,但却竟然逐步侵入了我国的腹地,而且始终很小心不进入圣山科奥林斯的范围,使得阿尔方斯将军没有机会出击——前些日子他们更是逐步逼近山岳之国特里科,似乎有向阿古利亚移动的态势。” “他们打算与阿古利亚军一起夹击铁甲骑士团?”雷昂立即敏锐地觉察出了危险性。夫利斯点了点头:“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塔利亚斯军和阿古利亚军的指挥官乃是同门师兄弟,很可能会联手,如果真是这样铁甲骑士团就未免势单力薄了,这也是此次派阁下前往的一个原因。” “是,下官会小心注意塔利亚斯的枪骑兵团。”雷昂接受了夫利斯的提醒。帝国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么,朕就等着爱卿的捷报。” “陛下请放心。”雷昂深施一礼,站起来大步地走出了营帐,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之色——与其在这里和法尔桑侯爵麦兰那种小人纠缠,还不如前往特里科与阿古利亚的豪勇之士一决生死——青龙骑士雷昂的胸膛里,毕竟跳动着昂扬的武人之心。 在索菲亚军方面,用了一天的时间重新整编被打散的军队,然后就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向着卡德莱特平原进发,不过这一次,克瑞斯和海因采用了更为谨慎的体制。南十字军被安排在队列的最前方,海因本人就在阵中——相信凭着海因的能力,就算再有一次突袭他们也完全能拖延足够的时间。本队被精简,由皇家骑士团和诸侯军共同组成,杰克佛里特亲自押后防护辎重——海因与克瑞斯一致认为:青龙骑士团在上一次的突袭行动中没有趁机烧掉索菲亚军的辎重实在是一大失误,若是他们这么做了,索菲亚军现在就只有败退一途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若再来一次突袭目标很有可能就是辎重队,所以预先把杰克佛里特配置在那里。最后,外围的斥侯干脆就让法尔桑侯爵麦兰的弓骑兵担任,遇到突发情况就让麦兰自行做出决断——反正现在麦兰已经成为青龙骑士团心目中最无耻的典型,就算他有心倒戈帝国军也不会受降,所以克瑞斯也很放心地把这件重任交给他——排除忠诚与秉性的因素,法尔桑侯爵的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 不过,海因与克瑞斯毕竟也只是凡人,他们不可能预见到千里之外的特里科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帝国军就此做出的反应,当然也更不知道青龙骑士团已经不在此次会战的敌军范围之内了。索菲亚军依然按照随时可能遭到突袭的态势做好了迎战的准备,相应的,他们的行军速度也放慢了。原本两天的距离如今经过整整六天才走完,进入到七月中旬的时候,索菲亚军的将士们终于看到了前方那一望无际的草原。 “卡德莱特平原……到了。” 阿斯尔、莱恩斯、克瑞斯、海因、杰克佛里特等人纵马来到阵前,看着前方那碧绿的平原,他们心中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心情——虽然付出了惨重代价,但他们终于还是来到了这里。这片草原曾经是索菲亚王国的最大噩梦所在,而在不久以后,在这片大草原上即将展开第二次的大会战,这一次历史将选择哪一方作为胜利者?谁也不知道。 大军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草丛间缓缓前进着,在这里的长草下,至今仍散落着当年索菲亚军阵亡将士的尸骨,一堆堆白骨和已经腐朽的兵器不时呈现在众人面前,面对当年惨败留下的遗迹,王国军人们心情都很沉重。越是往前走,尸骨就越多,终于,他们看见了无数座“颅丘”——就是被帝国军人把砍下的死者头颅堆积成的一座座小山,这种极为野蛮的习俗是卡奥斯长年与兽人族的战争所形成,虽然现在在帝国内部,阿尔方斯和雷昂等将军已经禁止了这种行为,但是这些当年堆成的颅丘并没有被消除,那些骷髅大张的口似乎仍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索菲亚的军人们全都自发地停了下来,为这些惨死的前辈默哀。 “暂时停止前进,把这些尸骨都埋葬了。”作为前锋的南十字军军师海因下达了这样的指令,他自己率先走到一座颅丘之前,默默注视着那些骷髅。海因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是在为死者祈祷。过了片刻,克瑞斯也走到了他的身后,默默看着海因的动作,但脸上却没有海因那种悲天悯人的哀伤神情,反而带着一丝恼怒之情:“海因主教,为何擅自下达停止命令?我们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这时候再停下来埋葬死者,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身为主教,岂能看着这么多尸骨曝尸荒野而无动于衷!”海因愤愤地反驳道,他毕竟是主教的身份,此时正虔诚地跪倒在地上,低声吟诵着米尔斯教派的祈祷词。而身后那些教徒士兵们也纷纷效仿,跟在跪倒在地上祈祷。但是,克瑞斯依旧站在原地,腰杆挺得笔直,丝毫没有下跪的意思。 “克瑞斯殿下,您作为现在索菲亚王国最高位的军事指挥官,难道不为这些士兵祈祷冥福么?”海因回过头来,用稍许责备的眼神看着克瑞斯。后者却冷冷一笑:“祈求冥福?这对死人真的有用么?” “至少,可以对他们的在天之灵有所安慰吧。” “在天之灵?笑话!人既然已经死了,精神自然亦随着肉体一起消灭无踪,所谓灵魂安宁之说只是教会蛊惑人心的手段而已——大陆上纷乱了这么多年,从来也不见鬼魂作祟,反而是人祸不断的发生……”克瑞斯高声地反驳道,海因突然站起来,用一个严厉的手势阻止了克瑞斯的言辞。他走到克瑞斯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阵,用极为严肃的声调说道:“想不到克瑞斯殿下竟然是个自然论者——请注意,殿下,您个人抱持什么样的宗教观点并非我能够置喙,然而,我身为索菲亚的大主教,绝不允许有人公开散布这种观点,若是殿下个人抱持这种想法也就罢了。但是,殿下是要出任王国首相的人,您的态度将影响到整个索菲亚王国的命运——所以,以后请殿下在公开场合注意自己的言行,若是殿下的言论影响到了整个王国对于宗教的态度,那么我就不得不向卡达印的总教团报告这种危险行为——那样做的后果相信绝不是殿下或是我本人所愿意看到的。” 海因的这一番话非常严厉,甚至可以说近乎于训斥了。向来心高气傲的克瑞斯顿时竖起了双眉,然而一转念间,克瑞斯也立即领悟了海因如此严厉的苦心——克瑞斯刚才述说的那些言论对于卡达印的总教团而言可算是“大逆不道”,若是一般的的民众恐怕早已被送上了火刑台。即使克瑞斯身为王族,而且很快要成为索菲亚王国的首相,总教团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历史上,因为皇家推崇自然论或是其他宗教而遭到卡达印教廷圣殿骑士团讨伐,最终惨遭灭国的例子比比皆是。教廷决不会放过任何对米尔斯大神有不敬言论的个人或团体——哪怕是再强大的国家也好,如果总教团向它发动了“圣战”,那就意味着大陆上所有信奉米尔斯神的国家都将向这个国家宣战。如此严重后果当然不是现在的索菲亚王国所能承受的,因此海因故意以严厉的语调训斥,其实是要提醒他小心,以免引起总教团的注意。 在领悟了海因的苦心之后,克瑞斯微微一笑,轻轻欠了欠身算是道歉。“抱歉,主教大人,我刚才确实有些失态了。” 海因嘴角边浮现出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微笑:“哦,既然殿下及时表示了悔过之意,那么今天的事情我也可以忘记……相信其他人也会当它没发生过的!” 海因的目光扫了扫四周,所有的士兵都躬身行礼,表示他们理解了主教的意思。年轻的主教满意点点头,亲自看着士兵们埋葬了所有的尸骨,便整顿部队继续前进了。 两天之后,法尔桑侯爵麦兰亲自指挥的斥侯兵报告,已经发现了帝国军的踪迹。 “终于要交战了么!” 早已筹划多时的克瑞斯和海因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都呈现出一种兴奋的神色——毕竟,能够指挥大军与强敌交手,乃是一个军师最大的价值之所在。 “帝国军似乎也发现了我们——他们已经在前方排列好阵形正等着我们呢!”麦兰的报告令索菲亚全军为之一振。 “哦,这一次不打算突袭了么?” 克瑞斯纵马跑到高处,极目看去,只见前方的碧绿草原上,帝国军排列成了极为整齐威武的三个方阵。正中的方阵全部是金色铠甲的重铠骑兵——正是卡奥斯皇帝法兰亲统的双头龙皇骑士团。这支军团原本就是帝国军中装备最好的部队,四年前在这卡德莱特平原上全歼了索菲亚的“黄金甲骑士团”之后,更是缴获了大量黄金重铠装备部队,由此,双头龙皇骑士团一跃成为全大陆装备最好的军团。再加上皇帝法兰的无比勇力和他所执掌的魔剑萨恩巴特,其战斗力比起当年更是有了质的飞跃。 在双头龙皇骑士团的左侧,另一支军团也是以骑兵为主,混杂以少量步兵。这支军团的铠甲旗帜都以黑色为主,但又不象帝国的另一支劲旅铁甲骑士团那样是完全的纯黑——黑色和白色混杂的花纹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正像他们站在阵前的军团长哈西那姆一样——漆黑的长发与白玉般的脸庞形成了令人一见之下就无法忘怀的俊秀容貌。这支部队当然就是卡奥斯帝国的皇家近卫军。 至于皇帝本队的右侧,则是由如同烈火一般鲜艳的大群重铠枪兵所组成的方阵,“红武士”卡尔达克所率领的赤龙重装兵团,虽然曾经在南十字军的手上有过败绩,但卡尔达克本人早已立下誓言,必定要在卡德莱特平原洗雪当年战败的耻辱。此刻他也是斗志昂扬地站在第一列,随时准备冲在最前面。 “看来是摆出了邀战的架势——奇怪,没有看见青龙骑士团?”克瑞斯回过头与海因商议:“以主教阁下之见,我军如何应对才好?” “既然来到了这里,决死一战是免不了的。”海因也同样谨慎地观察着对手,缓缓说道:“既然他们正面挑战,我们也只能应战了——敌军摆出三个作战方阵,我们也只能以三个阵形相迎,虽然这样一来兵力难免薄弱,但至少可以防备他们三面包抄。” “主教大人所言,与我的想法完全一致——只是,青龙骑士团突然失踪,难免让人心生疑虑。” “帝国此次面对的敌人不少,阿古利亚,塔利亚斯……青龙骑士团此时应该去对付另一侧的对手了。” 虽然不能完整料到事情的始末,但海因还是可以感觉出一点实质性的东西——毕竟,挑动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两路出兵以分散帝国军力正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策略。 “嗯……这倒很有可能。”克瑞斯抚掌笑道:“那么,就让杰克佛里特将军率领诸侯联军组成左翼集团,莱恩斯子爵率领南十字军构成右翼,而我指挥皇家骑士团坐镇中军,主教阁下以为这样如何?” “帝国的中军由双头龙皇骑士团的三十六个中队组成,而我们组成中军的皇家骑士团已经受到过重创,双方的战力恐怕难以平衡。”海因淡淡地回答,克瑞斯则微微一笑:“确实如此。不过,我料想帝国皇帝一定会把中央集团作为预备队使用,所以开始的时候他还不会投入全军,而我的皇家骑士团自然也不会立即进入交战,关键还要看左右两翼——倘若我军两翼溃败得太快又或是取得了太大的优势,那时候帝国皇帝才可能投入全军作战。” “所以两翼既不能败北,又不能取胜,是这个意思么?” “不错,关键就在于不能让帝国皇帝投入预备队。”海因挑了挑眉毛:“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万一帝国皇帝发现我们的预备兵力严重不足,他就会立即投入主力攻击。” “关于这个……我会把林斯塔的十个中队和麦兰侯爵的十个中队聚集在一起,这样至少在数量上不会和双头龙皇骑士团相差太远——但是如果一旦交战起来,双方的实力相差很大——所以还是要尽可能不让帝国皇帝投入预备军。” “好吧,我会尽力而为——杰克佛里特将军那边怎么样?” “杰克佛里特将军么……我对他有信心。”克瑞斯微笑着保证道,海因点了点头,转头离开。就在他快要离开的一瞬间,克瑞斯叫住了他:“请等一等,海因主教……虽然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杰克佛里特将军麾下的诸侯兵力毕竟有十多个,而南十字军现在只有七个中队,以这点兵力对付敌军十四五个中队的大军团……主教阁下有把握么?” “关于这个么……”海因脸上呈现出一种策士独特的骄傲神色:“我会亲自指挥——虽然不能保证必胜,但我至少可以保证不会失败。” “那样最好了,看来我刚才确实多虑了呢。”克瑞斯脸上终于显现出安心的笑容。 与此同时,在帝国军的阵营中,注意到索菲亚军已经出现在面前并且开始排兵布阵之后,帝国皇帝法兰冷冷一笑:“原以为他们会就此龟缩回圣佛朗西斯城死守呢,没想到还真敢来……夫利斯卿,贤卿所布下的圈套看来失效了呢。” 帝国宰相夫利斯脸色自若,连一点失望之色都没有:“陛下,虽然微臣借机追杀他们的计划未能实现,但是这些索菲亚人居然以败残之师来与陛下的精锐大军正面交手,也无异于自寻死路了。” “哦?败残之师么?可是看起来他们的编制还是很齐整哪。”皇帝法兰仔细观察着对面的索菲亚军,然而,在克瑞斯和海因两人的精心布置下,帝国皇帝当然是看不出一点破绽。但是,宰相夫利斯对于自己亲自指挥下所取得的战果却是确信不疑:“现在齐整的样子只是假象罢了……陛下,等到待会儿交战之后,您就会发现他们是多么不堪一击了。” “很好,希望能如贤卿之愿。”皇帝淡淡地笑道,他毕竟了征战多年,对于战争和对手以有一种特殊的直觉,而这一次,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手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弱。 “陛下,敌军现在正在布阵,我们是否趁他们现在阵脚未稳的时候发动攻击?”夫利斯提出了这样的建议,而皇帝法兰笑着摇头拒绝了。 “朕之所以在这里布好阵形等待,就是为了与索菲亚人堂堂正正决一死战。既然现在索菲亚人已经接受了朕的挑战,朕自然要给予他们正面较量的机会——贤卿不是说过么,这些索菲亚人不堪一击,又何必违背骑士之法则突袭他们。” “……是,陛下。”宰相夫利斯也没很坚持——因为敌军确实很弱,即使不用突袭也根本抵挡不住帝国军的攻击,夫利斯这样坚定地料想。 皇帝与宰相正在交谈,下面的两位军团长也正在商量——发现了索菲亚人的布阵方式之后,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卡尔达克就直接找到了皇家近卫军团长哈西那姆,要求与他调换阵地。 “更换阵地?为什么?这样做岂不是自乱阵脚?”哈西那姆感到很奇怪,便拒绝了这样的要求,但是卡尔达克很固执,坚持要求更换。理由也很有趣——他发现索菲亚人把南十字军配置在了右翼,而那样一来南十字军的对手就将是哈西那姆的皇家近卫军团。一心想要报仇的卡尔达克一定要亲手击败南十字军,因此他才提出这不怎么合理的要求。哈西那姆先是感到好笑,但终于还是拗不过卡尔达克的坚持而同意了他的要求——反正现在索菲亚军也正在忙于排布阵形,无暇来袭击他们。所以片刻之后,原本整齐的帝国军阵营产生了大波动——帝国军左右两翼的方阵竟然在阵前互换位置,这种突然的行动,不仅仅让中央集团的皇帝法兰吃了一惊,就连索菲亚人也为之莫名其妙。 “他们想做什么?突然互换位置?” 原本一直担心帝国军会在己方布阵时突袭的克瑞斯感到百思不得其解,而在南十字军这边,海因倒略微猜到了一些缘由。 “看来卡尔达克念念不忘要报仇呢——居然连临时变阵会自乱阵脚这种兵家大忌都不顾了——不过这样也好,趁着他们尚未完全准备好,我们抢先发动攻击!”海因下达了攻击指令,但负责实战指挥的艾尔夫却有些犹豫:“尚未得到中军的信号就开战……而且我军的左翼也没有完全准备好,如果我们现在突袭敌军的右翼,敌军左翼也一定会向我军尚未准备好的左翼发动进攻!” 向来都很重视骑士精神的艾尔夫还是有些放不开,而海因则焦急地大叫道:“等到中军发出信号这样的机会就没了!至于我军的左翼……现在哪还顾得上他们!莱恩斯,听我的命令,杀出去!” “……好吧。”向来对海因的命令都是言听计从的莱恩斯终于率领着麾下骑兵向对面还没有完全布好阵的赤龙重装兵团杀了过去,而那边已经重整完毕的帝国皇家近卫军立即做出了同样的反应:“既然索菲亚人不讲究骑士精神,我们也不必遵守——全军,进攻!” 随着军团长哈西那姆的指令,帝国的皇家近卫军浩浩荡荡地向着索菲亚军的左翼,现在犹自为诸侯军散乱阵形所困扰的杰克佛里特方队杀了过去。 这样,大陆历600年七月十五日,就双方而言都是以右翼攻击对方的左翼,随着这攻击命令的下达,史称“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大会战,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正当索菲亚与卡奥斯两国为了各自的命运在卡德莱特平原上再次展开鏖战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米兰,米兰大公阿尔伯特正在焦急等待来自帝国的援军。 “援军!援军!帝国的援军还没到么——你给我滚出去!”看着同样在屋子里焦急不安走来走去的首相德米莱斯,阿尔伯特怒气冲冲地斥骂着,可怜的米兰首相莫名其妙地挨了斥责,灰溜溜的离开了。不过片刻之后,他又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 “大人,索菲亚的使者莫利菲将军求见。” “莫利菲?他现在来做什么?来看我们米兰城遭受攻击的惨相么!”阿尔伯特没好气地喝道,眼光不由自主地朝向米兰城的东侧,港口的方向。那里的天际现在是一片通红,天空中还不时划过燃烧的火箭——沙穆斯终于不甘心仅仅攻击米兰附属港口而对米兰本城发动了攻击。不过,因为普立克的反对,沙穆斯没敢派步兵登陆,仅仅用战船在港口外投掷火箭和灌满了油的皮袋,以此攻击停泊在港口内的大量商船和港口的附属设施。由于这些日子的封锁,几乎所有的米兰商船全都停泊在港口内,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港口中所有的水面,如今遭到如暴雨般的火箭袭击,不要说躲避,甚至那些落下来的火箭都很少有不能命中目标的。顷刻之间,整个米兰港口化成一片熊熊火海。 岸上的设施也未能幸免,同样是由于封锁,靠近港口的仓库里这些日子里都被塞得满满的,而大火毫不留情地引燃了这些仓库,米兰的商人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笔财产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只有痛哭流涕的分儿。也有少数行动派拼死在火海中抢救自己的货物,但是,能够被抢救出的实在是九牛一毛而已。 德米莱斯很清楚米兰大公现在的想法,但是,他必须向大公禀报,因为,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大公阁下,莫利菲将军说……他是来辞行的。” “什么?辞行!”阿尔伯特全身上下猛地一哆嗦,他当然清楚莫利菲此时离开的目地。 “为什么不早说!快,快请他进来。”德米莱斯赶紧跑了出去,阿尔伯特则紧张不安地在室内走来走去,当听到门外传来那种军人特有的响亮脚步声时,阿尔伯特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整了整衣冠,脸上显出一个最甜蜜可爱的笑容对着门口。 “啊,欢迎欢迎,莫利菲将军。” “很抱歉打搅了您……”索菲亚的使者也是满脸的笑容,不过,这种笑容和阿尔伯特那种讨好式的嘴脸完全不同——这是一种胜利者才会有的笑容,特别是当莫利菲抬头看见窗外天际那红色的火光时,他的笑容愈发自信了。 “下官此次前来,是专门向您辞行的……” “开什么玩笑!我们这里的大门永远都是对莫利菲将军敞开的……这里的几处名胜您还没有游览过呢……隔天我还打算陪您四处观光……” “够了!”莫利菲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 “大公阁下,你我皆非傻瓜,就不必兜圈子了吧。下官之所以前来辞行,无非是因为我们索菲亚的海军即将兵临城下,倘若当南十字军攻进城里的时候,下官仍然以客人的身份坐在这里,恐怕不是很合适吧。” “这……”既然已经把话说开,阿尔伯特也索性展开正面交谈:“莫利菲将军,我记得您似乎说过,如果米兰和索菲亚正式签订了合约,那么南十字军的破坏行动就会停止?” “确实如此,所以说,结束现在这场战争的主动权乃是在公爵大人您的手中。” “您似乎也说过南十字军不会攻击米兰本城?”阿尔伯特小心翼翼地问道,莫利菲脸上显出一丝了然的笑容——像这种浑水摸鱼的手段,是米兰人最喜欢用的。 “关于这一点下官可是从未保证过——恰恰相反,下官似乎还提醒过公爵大人,南十字军的海军统领黑胡子沙穆斯乃是海贼出身,很有可能抵制不住诱惑攻击米兰本城……” “也就是说——克瑞斯殿下曾经有过指令不能攻击米兰本城?”阿尔伯特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急急说道:“现在那个海贼头子居然违反命令攻击我们米兰港口,完全是不把克瑞斯殿下放在眼中的越权行为,难道克瑞斯殿下……莫利菲将军会容忍这种无礼的反叛之举……” “好了好了……”莫利菲忍着笑阻止了阿尔伯特这种水准低劣的挑唆,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怜悯——米兰大公阿尔伯特向来以深谋远虑、智计过人而著称,如今竟然沦落到使用这种低级手段,也可见他已经被逼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 “公爵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无非是想要下官出面劝说黑胡子沙穆斯停止现在的破坏行为罢了。不过,很可惜,南十字军属于半独立的地方武装,与下官所属的皇家骑士团完全不是一个体系,因此,下官的命令对于南十字军的将官毫无约束力——更何况沙穆斯与下官同属于中队长阶级,下官更不可能向他发号施令了。要想阻止他,除非……我们两国之间签订正式的联盟文书,这样一来米兰成为了我们的友邦,下官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他们停止攻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说来说去,莫利菲只认定一点——米兰若不签订合约就不能停战。这使得阿尔伯特颇有计穷之感。 “若是与贵国签订合约则必然要破弃与卡奥斯帝国的同盟,卡奥斯帝国军力强盛……” “卡奥斯帝国的确是军力强盛,不过我国的皇家骑士团,南十字军等也皆非弱者,若是卡奥斯今后对贵国有不利之举动,作为盟国,我们自当相助。” 莫利菲胸有成竹地许下诺言——临行之前克瑞斯已经作过这方面的许诺,而且现在为了坚定阿尔伯特的信心,自然要搬出所有的有利条件。 “这……”阿尔伯特还是有些犹豫不定,正在他绞尽脑汁考虑决定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一个绯红的人影像风一般闯了进来。阿尔伯特恼怒地抬起头,正想痛骂这个贸然闯进来的家伙,却发现那正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莉莲娜。 “爸爸!爸爸!” “你来做什么?没看到爸爸正忙着么!快出去!”阿尔伯特很不高兴地说道,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女儿这样说话。然而,莉莲娜却完全没有在意,她依然兴高采烈地跑到阿尔伯特身边:“您瞧瞧我得到了什么……” “滚出去!”阿尔伯特怒吼了一声,这一下终于把莉莲娜给吓住了,她惊恐地后退了几步,用不相信的目光看着阿尔伯特,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阿尔伯特的心中顿时大感后悔,但此时已经没有他后悔的余地了。就在莉莲娜经过他身边跑出去的瞬间,阿尔伯特注意到莉莲娜胸前挂饰闪烁着迷人的绿光,似乎是从一颗绿幽幽的宝珠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珠宝?好像从没给莉莲娜买过这样的宝石哪?”阿尔伯特暗自猜度,这时候,另一个人悄悄地走进再一次打断了他的思考。是德米莱斯,他再次前来通报客人的求见:“公爵大人,帝国宰相夫利斯大人的使者巴格纳德中队长求见。” “他?帝国的使者来做什么?” “似乎是代表夫利斯大人来要求物资供给的。” “物资供给!让他见鬼去吧!到现在也没派来一兵一卒,居然还敢厚着脸皮向我们要物资供给——所有物资都在那边的仓库里,若是想要就应该派人来救火哪……黑心肠的强盗!……没天理的混蛋!……”阿尔伯特心中的怒火和怨气突然彻底爆发出来,他当着索菲亚客人的面把帝国臭骂了一通。莫利菲暗自忍着笑容,好不容易,等到阿尔伯特终于平静一点之后,他才笑吟吟地说道:“看起来公爵大人也很忙的样子——那么下官就不继续打搅大人的公务了,下官告辞了。” “不不!请等一等!”眼看着莫利菲毫无继续留下之意,阿尔伯特终于下定了决心。 “请等一等,莫利菲将军!也许我们现在可以坐下来谈谈和约的细节问题——德米莱斯,立即把那个卡奥斯的使者赶出去,以后再也不允许卡奥斯人进入米兰城一步!” “……是,公爵大人。”德米莱斯匆匆地跑了出去,阿尔伯特用讨好的眼光看着莫利菲:“这样……总可以了吧。莫利菲将军,能否现请阁下通知海港外面的南十字军停止攻击?” 莫利菲脸上终于显现出满意的笑容,他回过身去,慢慢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很好,阿尔伯特公爵,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有关和约的具体事宜了……” 第一章 力量绞杀 此时,在卡德莱特平原的战场上,索菲亚军与卡奥斯军的左右两翼都已经彼此绞杀在一起,不过,两翼的局势却不大一样。 在南十字军这边,海因从一开始就投入了全部的兵力猛攻,向来以勇猛无畏著称的红武士卡尔达克自然也大呼反击,然而,赤龙重装兵团都是以重铠枪兵为主,战斗力虽强,机动力却明显比不上南十字军的骑兵和步兵组合,赤龙重装兵团惟一的一个骑兵中队——猛将达赛尔斯指挥的轻骑兵又偏偏遭遇到了海因特地布置下的戈尔斯枪兵队,陷入非常不利的境地中。海因巧妙地将大军展开,呈扇形布置,莱恩斯和贝利克安的骑兵队被置于两侧游击,并不与赤龙重装兵团最引以为自傲的重铠枪兵交手,而全力袭击帝国军布置在两侧的投枪部队和轻装步兵,略向中间一点则分别由艾尔夫和菲里克斯的步兵中队组成厚实的中军队形,专门对付重铠枪兵,最后,戈尔斯的枪兵中队被放置在正中间,这里恰好是敌军骑兵中队的所在地——总而言之,海因充分发挥了兵种的优势,将对手完全封住了。 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军团长凯勒尔也并非弱者,只是他一开始根据卡尔达克的指令布置出了标准的攻击阵形——骑兵居于正中突击,两侧枪兵掩护,步兵和投枪部队位于最外侧掩护射击,这种阵形一旦排列完成发动攻击,由于各兵种速度不同将形成锋箭状锲入敌军阵营而发挥出巨大的突击威力,然而很可惜的,海因没给他完成阵形的时间就抢先发起了反突击。其实,赤龙重装兵团的兵力要比对手多出一倍有余,但是现在南十字军五个中队已经充分展开都可以发挥其战力,而赤龙重装兵团的大批兵力却被挤压在一起,反而不能充分发挥出原本强大的战斗力。 “可恶!若不是临时变换阵地,现在也不会这么狼狈!” 凯勒尔一边在心中暗自抱怨上官卡尔达克的鲁莽,一边大声下达指令变换队列,指示各个中队自行接战。不管怎么说,己方的兵力都要远远多于对手,现在虽然因为阵形的不利而一时陷入被动,但只要给凯勒尔时间,他还是能弥补过来的。 不过,海因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时间——正在忙于恢复阵列的赤龙重装兵团突然遭遇到了一阵箭雨的袭击,原来海因在指派五个近战中队突击的同时,让特菲亚率领着麾下的弓箭中队悄悄转移到了赤龙重装兵团的侧翼,在取得了上风的优势之后,弓箭队好整以遐地展开远距离攻击。其实对于装甲厚重的重铠枪兵来说,弓箭袭击造不成太大的伤害,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恢复阵列的行动却受到了很大的阻碍,而这也正是海因的目的——他并不要求特菲亚的攻击有多大效果,只要他能延缓对手恢复阵形的速度罢了。 “该死的,真会挑时候!我们的远程攻击部队在哪儿?” 凯勒尔四下寻找己方的投枪中队,但他很快就发现己方的远距离攻击部队都在开始的时候被派往两翼计划掩护中军冲锋,结果现在正被南十字军的骑兵部队砍得到处乱窜呢。 “可恶!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么!” 凯勒尔毕竟是出身于圣城卡达印之修士馆的军师,他还是很快针对敌方的弓箭手组织起了一轮反击——正是用他直属的投枪中队,原本他的部队是不会轻易投入战场的,不过现在也顾不了了。投枪的攻击距离比弓箭要近一些,但威力却明显大很多,特菲亚也只能指挥部队后退并且分散开来以减少损失,这样,凯勒尔就获得了重新整顿阵列的时间。 在帝国的中军阵列,皇帝法兰看着己方左翼的狼狈局面,脸上呈现出一丝不满: “看来卡尔达克卿的赤龙重装兵团确实及不上索菲亚人的南十字军呢——拥有如此众多的兵力,居然还这么狼狈。” 立于皇帝身旁的宰相夫利斯皱了皱眉头,皇帝虽然说的是卡尔达克,但人人都知道赤龙重装兵团的排兵布阵是由夫利斯的学生凯勒尔一力承担,皇帝的指责其实是针对凯勒尔而发的,夫利斯觉得有必要为爱徒辩护两句。 “陛下,南十字军现在看起来占优势,乃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投入了几乎全部战力,并且利用我方尚未完成布阵的机会才取得的。不过陛下也看见了——他们的兵力只有这么多,如此不顾后果的强攻相信很快就会使他们那五个主战中队疲惫不堪,而赤龙重装兵团虽然现在局面难看一些,但毕竟实力雄厚得多,相信很快就能调集足够的兵力加以反击。” 皇帝法兰微微一笑——他当然能理解夫利斯对学生的爱护之情。 “宰相的意思,朕现在还没有必要投入双头龙皇骑士团么?” “完全不必。而且……我军的右翼也很顺利哪。” 顺着夫利斯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皇帝法兰的嘴角边出现了满意的笑容: “嗯,哈西那姆卿……确实从来不会让朕失望的。” 确实,此刻在帝国军的右翼,也就是索菲亚军的左翼,正呈现与另一侧完全相反的局面。 哈西那姆的皇家近卫军团曾经被认为只是用于装饰宫廷的摆设品,然而自从哈西那姆接掌军团长职位以后,他就提出了严谨和实际的要求。军团里原来那些虽然剑技高超,但却毫无纪律观念的贵族子弟大都被清除到了另行组建的皇家剑士军团里,甚至更有几个特别桀骜不驯的大贵族子弟被哈西那姆当众处决,只留下了一些特别优秀,并且责任心和忠诚心兼具的将官。军团的兵种被重新编排,在野战中起到决定性因素的骑兵军种被大大强化。哈西那姆极为羡慕青龙骑士团那如同艺术一般的协调性,便提出了“遵守命令绝对化”的要求,也即是说只要他下达前进命令,纵然前方道路需要用己方尸体铺平,军团战士也只有前进一途。在这种严格无比的军令体制下,卡奥斯的皇家近卫军被磨练成了一支铁的军团。而此刻,哈西那姆辛苦的整军,就在这杀戮战场上展现出了巨大的成效。 随着哈西那姆下达的前进指令,帝国皇家近卫军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前进,他所排布的冲锋阵形与凯勒尔所布置的并无二致,但随着各自布阵能力和对手的不同,所发挥出的效果却大不一样。 哈西那姆本人理所当然的身先士卒——他冲在骑兵集团的第一个,而骑兵队也是所有部队中冲在最前面的。锐利无比的攻势一举冲垮了列在索菲亚军阵形前列的枪兵方队,一名来自索菲亚弗尔斯领主莫雷特斯伯爵麾下的枪兵中队长也不幸死于非命。 “真是凌厉无比的攻势!” 原本坐镇中军指挥的杰克佛里特只得亲自前进阻挡哈西那姆的脚步,同时高声下达指令: “莫雷特斯伯爵,巩固住阁下军队的阵脚!伯尼迪亚将军,防护好我军的侧翼……” 杰克佛里特已经来不及做出更多的指令了——哈西那姆的来势凶猛,眨眼间已经冲到了杰克佛里特面前。两名都是一身黑衣的猛将顿时展开了恶战,很快的,双方都察觉到对手的强悍决非自己在短时间内就能收拾的。 双剑在空中反复交击,火花四处溅飞。哈西那姆的头盔被打落了,一头黑色长发四处披散开来,但他的凌厉气势却丝毫不减,而且,更高声地夸赞对手的勇猛。 “好极了,不愧是与青龙骑士齐名的将官,今日一战,方令我相信天下英杰并不仅仅集中在卡奥斯!” 在说话的同时哈西那姆并没有放松攻击,他手中的长剑虽然是单手剑的型制,但重量和长度都要远远超过一般的佩剑,甚至比普通两手剑还要长大一些。这样大的一柄剑普通人双手也未必举得起来,但在哈西那姆的单手中却如同羽毛一般轻巧随意,直刺、横斩、纵劈……种种凌厉招数层出不穷的杀出,速度却丝毫不因剑身的长大而有所减缓,以杰克佛里特的身手,很多时候也只能用银剑硬挡,剑身上每每被劈得火花四溅,若不是杰克佛里特手中是中京国最优秀工匠精心铸造出的银剑,他早就因为武器被破坏而剑毁人亡了。 “真厉害……不愧是帝国最强的四将军之一。” 杰克佛里特看着对面那个矫健无比的身影,又联想起不久之前自己与青龙骑士雷昂的一场生死搏杀,不由得暗自羡慕起帝国猛将众多来。 “青龙骑士雷昂……铁甲骑士斯泰恩保克……还有眼前的这个近卫军团长哈西那姆,都有不逊于我的身手……据说白龙圣骑士阿尔方斯的实力尚在哈西那姆和斯泰恩保克两人之上,更是一个可怕的劲敌……帝国皇帝麾下可真称得上是猛将如云啊……” 哈西那姆的又一轮猛烈攻击迫使杰克佛里特放弃幻想专心应付,两人之间的猛烈搏杀可谓是难分难解。杰克佛里特麾下骑兵也是皇家骑士团中最强的一个中队,面对着哈西那姆部下的帝国骑士们也丝毫不肯吃亏。但是,在两人的直属中队之外,局面对于索菲亚而言可以说是很不利了。索菲亚的诸侯军总共加起来有十二个中队之多,加上杰克佛里特本人的直属中队,索菲亚军的左翼军团为十三个中队的兵力,比起哈西那姆麾下十五个中队的大军,在数量上并不太吃亏。然而,诸侯联军的弱势在如此高强度激战中暴露无遗——各地诸侯中队内部的呼应还算紧密,但是彼此之间的协调性差却是无法弥补的缺陷。杰克佛里特前些日子一直希望能在各诸侯军之间建立起相应的协调和默契,但是他的这种努力在正常的行军时还勉强算是有效,一旦遭遇到猛烈的攻击,各路诸侯就只能把自己麾下的部队缩成小圈子自行防御,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而且,诸侯军中实力最雄厚的莫雷特斯伯爵在一开始就损失了一个枪兵中队,他不得不把剩余部队拉出战场略作休整,这种保留实力的做法在诸侯军中引起了很不好的连锁反应,其他诸侯纷纷效仿,导致索菲亚军的指挥系统完全混乱。惟一力图保持攻击态势的只有年轻气盛的少将军伯尼迪亚,但是他麾下的兵力太少,只有两个中队,在帝国皇家近卫军如汹涌怒涛一般的猛攻下连自保都很困难,根本无力顾及反击。 “我们的左翼形势不妙呢!” 在皇家骑士团这一头,就连对军事不很精通的阿斯尔也看出了诸侯联军的窘迫,他看着克瑞斯,希望他能做出决定。但是,克瑞斯只是冷冷地看着那边,丝毫没有派出援军的意思。过了一阵子,阿斯尔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克瑞斯,杰克那边……那边的局势很不好。” “当然,我已经看出来了。” 克瑞斯还是冷冰冰的,阿斯尔有些按捺不住了: “难道……你不打算派出援军么?” “我没有援军可派!” 克瑞斯的语调中蕴含着淡淡的怒气: “如果我派出了支援部队,帝国皇帝那边也一定会出动援军。如果我们的本队亲自出击,必然会引起双头龙皇骑士团的进攻,那样我们就要陷于更为不利的境地了。” “但是这样下去……诸侯军恐怕会全灭的……” 阿斯尔有些担心地提醒他,克瑞斯充满怒气地朝那边看了一眼: “这么快就撑不住了……如此无用的部队……全灭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克瑞斯!” 阿斯尔有些不高兴地高声说道,克瑞斯也立即领悟到了自己的失言,回过头向阿斯尔深施一礼表示赔罪。 “很抱歉,阿斯尔表兄,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会派出援军的。” 考虑了片刻,克瑞斯突然看到了正在中军附近游弋的法尔桑侯爵麦兰——他和他的弓骑兵部队被任命在本队附近游击,以防帝国军再来一次突袭——青龙骑士团突然失踪,总让克瑞斯不太放心。不过战斗进行到现在,看来帝国方面确实没额外的埋伏,克瑞斯也就打算委派给法尔桑侯爵新的任务了——他手边的兵力毕竟有限,所以不能浪费任何一支中队。 很快的,法尔桑侯爵得到了援助左翼集团的指令,虽然对要被派出去与帝国皇家近卫军硬拼实力很不情愿,但麦兰自己也很清楚,现在他面前通向帝国的道路已经彻底关闭了,只有沿着索菲亚这一条路前进的分儿。 交待副官玛考利率领步兵和枪兵随后攻击,麦兰自己率领着弓骑兵和骑兵中队向着左翼疾驰过去。果然不出克瑞斯的预料,帝国皇帝的本队立刻有了反应。 “索菲亚人果然按捺不住了。” 皇帝法兰看着那一队向右翼扑过去的法尔桑援军,冷冷地笑起来: “既然如此,夫利斯卿,我们也行动吧……” “请等一等,陛下!” 旁边一个声音打断了帝国皇帝意图亲自出战的想法。一名武将大步走到皇帝面前,单膝跪倒:“对付区区一个诸侯,怎么需要劳动陛下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微臣曾经与那法尔桑侯爵共事过一段时间,对他的兵力和能力都比较了解,以微臣麾下的银狼军团,也足以对付他了。” 这个人当然就是银狼军团的军团长科尔登斯。此刻他雄赳赳的请战,帝国皇帝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点了点头: “很好,既然科尔登斯卿有把握,那么朕就不褫夺卿立功的机会了。” “多谢陛下。” 科尔登斯充满信心地敬礼,回身,随后就率领着部下向法尔桑的援军迎了过去。 “哼哼,很久不见了哪,麦兰侯爵!” 远远地看到法尔桑领主,科尔登斯首先打了个招呼,不过,在打招呼的同时他手中的盾牌也是高高举着——法尔桑领主的暗箭可是出了名的厉害,就连青龙骑士都被他暗算过,科尔登斯自问还没有青龙骑士雷昂那样的身手以躲过麦兰的偷袭。 “科尔登斯将军?” 麦兰也看见了这位曾经与他一同追杀过索菲亚王太子的昔日同僚,不过,两人现在是处在敌对的立场上了。 “看在曾经共事的分上,我不想射死你,让开吧,科尔登斯将军!” 麦兰威吓性地摘下了马鞍上的钢制长弓,科尔登斯也立刻拔出了背上的大剑——巨人斩。 “我可不是被吓大的——不过,现在还是回到我们这一边来吧,麦兰大人,毕竟,我们这边的胜算更大一些。” 因为很清楚麦兰见风使舵的小人秉性,科尔登斯试图说服他再次投降,不过,他的口才显然还不足以让法尔桑领主动心——麦兰一口就回绝了他,虽然态度很和缓。 “多谢好意,科尔登斯将军。但是,想必阁下也清楚,就算我答应投降,青龙骑士团,特别是他们的副团长柯利亚特也是不会放过我的。” “我们可以代您向陛下求情……” 科尔登斯仍然试图努力——正是因为了解麦兰的价值,他才想尽力把这个颇具实力和野心,却没有忠诚的地方领主争取过来,不过,他的努力终究还是失败了。 “不必再多说了——克瑞斯殿下交给我的任务是援救我军的左翼集团,若是完不成我的脑袋可就不保了……现在阁下的拖延战术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请不要再磨蹭了,否则,科尔登斯将军,我只好硬闯了。” 麦兰依旧保持了一定的礼貌——纵然知道通向帝国的路已经断绝,他依旧不希望和帝国的旧识撕破脸皮,这正是他枭雄的性格使然——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很抱歉,陛下交给我的职责,正是阻止阁下的援军,所以……得罪了,侯爵大人。” 随着一声呼哨,银狼军团的轻骑兵抢先向着法尔桑领主的部队发起了攻击——他们都知道麦兰麾下直属弓骑兵中队的厉害,而要对付弓骑兵惟一的办法就是贴身近战,所以要尽力缩短与对手的距离。 法尔桑侯爵当然不是傻瓜,一看到科尔登斯举着大剑朝他冲过来,他就立刻掉转马头后退了,一边后退一边连续射出了几支羽箭以阻挡对手,等到己方弓骑兵与对手有了一段距离之后,铺天盖地的箭雨就向着银狼军团轻骑兵的头上倾泻下来。 “可恶!” 明明知道麦兰的作战方式,却还是让他逃开了,科尔登斯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但是他的斥侯轻骑兵不同于其他重装骑士,为了保证速度和灵活性轻骑兵的甲胄都是皮制,而且很轻薄,对于弓箭的防御能力远不及重装骑兵。 “逼上去,靠近他们!” 科尔登斯下达攻击指令,麾下的轻骑兵不顾一切地逼近对手,同时,科尔登斯还指挥部下分散包抄,企图把麦兰的弓骑兵逼入己方的包围圈中,但法尔桑领主的狡猾可是出了名的,岂会轻易上当,而且麦兰的麾下也并非全都是弓骑兵。交战片刻之后,科尔登斯突然发现自己反倒陷入了四队法尔桑重装骑兵的合围之中。虽然科尔登斯麾下有八个中队的兵力,但要轻骑兵摆脱这些重装骑兵的围剿显然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抱歉了,科尔登斯将军。” 麦兰用一种似乎很真诚的口吻说了这句抱歉之后,便指挥直属的弓骑兵扬长而去了,他很快与玛考利指挥的步兵会合,开始从外围攻击哈西那姆的近卫军团以缓解内部诸侯联军的压力。 “呼……看来科尔登斯卿还不是那棵墙头草的对手。” 观战的帝国皇帝法兰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同时也有些不耐烦: “看来终究还要朕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出击才能解决问题呢。” “……看来不必了,陛下。” 宰相夫利斯突然喜孜孜的说道,同时手指着己方左翼的方向: “赤龙重装兵团那边终于扳回劣势了。” 果然,筹备多时的凯勒尔终于从最初的不利态势中解脱出来,赤龙重装兵团庞大的兵力配备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开始进行系统的反击。当然,这中间也有红武士卡尔达克的功劳——自从费尔特斯亚离开之后,南十字军中并没有能够与卡尔达克正面交战的猛将,这也给凯勒尔在兵力调配上带来了很大的方便——对于战况不利的地方,只要红武士亲自前往就能扭转战局。 而在南十字军那边,最初接战的五个中队都不同程度的呈现出疲态,特菲亚的弓箭中队更是因为羽箭用完而不得不先行脱离了战场。虽然此时南十字军依旧保持了对帝国军的强大压力,但以宰相夫利斯的慧眼却可以判断出——海因正在逐步把部队撤出战场。 “敌军已经显露出疲态,正是我们投入预备队一举击溃对手的大好时机,为何贤卿却反对朕亲自出击?” 皇帝法兰有些不解地问道,宰相夫利斯淡淡一笑: “陛下,眼下我军左右两翼都略占上风,而敌中军却依旧巍然不动……陛下难道不觉得可疑么?” “可是贤卿自己不也说过敌军其实已经极为虚弱,根本就不堪一击么?” “这个么……从开战以来的情况来看,微臣先前的估计恐怕过于乐观了——南十字军的加入确实大大弥补了索菲亚人的军力。而我军没有了青龙骑士团的强大突击力,彼此的实力消长对我们很不利。” “难道宰相认为朕的双头龙皇骑士团,突击能力还比不上青龙骑士团么?” 皇帝法兰用略微不悦的口气问道,宰相夫利斯慌忙辩解: “微臣决无此意,陛下请勿要多心……” “那么朕这就率领全军杀出,一举消灭索菲亚的中军!” 皇帝法兰大声说道,以他的勇武性格,要他单纯站在那里观战,实在不符合皇帝的心意。 然而夫利斯非常坚决地摇头: “万万不可,陛下——难道您忘了当年斯泰恩保克将军在北陆原的惨败么!” “斯泰恩保克?那家伙惨败与朕有什么关系?” 皇帝法兰很不高兴地问道,夫利斯却点点头: “当初斯泰恩保克将军的铁甲骑士团在战斗力上也是占据绝对优势,但他一开始就投入了全部战力,连一点预备队都没留,以至于到后来无法再增加兵力以调整局势……使得战场主动权落到对方手中,终于惨遭败北……陛下,双头龙皇骑士团乃是我军的总预备队,不能轻易出战的呀!” “将朕的军团作为最后的预备队么……” “正是——陛下的军团乃是我军最后的预备队,必须在取得胜利前的一瞬间或是在面临败北的紧要关头投入战场以扭转战局。然而眼下我军虽然取得部分优势,敌军却依然保留有足够的预备部队以改变局势,所以微臣建议陛下也稍安勿躁——倘若我军先行投入预备队,我们就丧失对战场主动权的控制了。以后的战局如何,就不操在我军的掌握之中了。” “贤卿之意,我们要等待索菲亚人先投入全部兵力?” “是,只有那样,我们才能将战场主动权完全掌握在手中。” “但是如果他们的中军始终按兵不动怎么办?” “如果是那样,他们就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左右两翼被我军消灭——陛下认为索菲亚人会做这种蠢事么?” 宰相夫利斯胸有成竹地笑道,皇帝法兰也淡淡地笑了,眼中浮现出志在必得的目光。 “好吧,那就依贤卿之见。” 哈西那姆将右手的长剑交换到左手,同时把左手盾牌换到右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略做喘息,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换手了——那么大的巨剑,纵使以哈西那姆的勇力也不可能只用一只手不停地挥舞下去。他看着对面的杰克佛里特,后者很有骑士风度的停下了动作,不过杰克佛里特显然也需要喘一口气——虽然程度不是太厉害,但哈西那姆还是注意到对手甲胄下的胸膛在不停起伏。 卡奥斯与索菲亚双方的左右两翼都已经厮杀了许久,而双方的中军却都没有行动的迹象,这种奇异的对峙令大多数人都感到难以理解。 “皇帝陛下和宰相大人在考虑什么,为什么不投入双头龙皇骑士团一举击垮他们?” 哈西那姆心中的疑惑在逐步扩大,他有些不安地转头看了看己方中军的位置,那里还是老样子——大队金甲骑士肃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们甚至可以永远站立在那里。而在哈西那姆的身边,即使是近卫军的精锐部队,此刻也一个个显得疲惫不堪。不过,哈西那姆麾下的部队毕竟都是受到严厉军纪约束的,虽然疲惫,他们还是极为猛烈地向索菲亚诸侯联军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势。 索菲亚军这边的局面则更为悲惨。他们的战斗能力原本就及不上帝国皇家近卫军,协调能力差的弱点使得他们在抵御对手攻击的时候消耗的体力更多,此刻他们比帝国士兵更为疲惫,等待中央集团援军的心情也更为急切——尽管克瑞斯已经给他们派来了法尔桑侯爵的援军。不过,眼下麦兰自己也陷入了银狼军团和帝国皇家近卫军的两面夹击之中。 “再这样下去我的家底就全要赔上了……” 一方面受到摆脱己方重装骑兵纠缠的银狼军团猛攻,而另一侧的帝国皇家近卫军虽然主攻方向不在这边,但他们防御性的战斗也让麦兰感到压力不小,眼看着麾下部队逐步减少,麦兰的心情也越来越灰暗。 “该死的,克瑞斯这个小子……把我派到这边之后就没反应啦?……他该不是想借卡奥斯人的手干掉我吧!” 一念及此,麦兰全身上下顿时打了个寒战——他自己深通这种借刀杀人的伎俩,当然也会防着别人对他用这一手。看了看周围的形势,麦兰开始打撤退的主意了——按照向来的习惯,从一开始他就为自己留好了退路,副官玛考利的中队始终保持警戒态势而没有投入战场,以便随时帮助他突围逃走。麦兰现在就打算利用这一支兵力了,不过,比起随后发生的变故,他的速度还是慢了些。 来自阿马托地方的伯爵领主布弗利德斯在上一次青龙骑士团的突袭中受了点伤,此时在连续的征战中伤口突然迸裂而昏倒在地,他的部下顿时大乱。如果是平时也许仅仅不过是混乱而已,但是,此刻,在极度的疲惫和帝国军猛攻的双重压力下,布弗利德斯伯爵的麾下中队几乎立刻全军溃散了。顷刻之间,诸侯联军的防御阵形出现了极大的缺口,而战斗素养极好的帝国军几乎不用军团长哈西那姆的指令,立刻从那缺口处一拥而入。 “糟了,被突破了!” 法尔桑领主除了缺乏对索菲亚王朝的忠诚心之外,在军事才能和战术眼光方面可是相当有才能的,此刻他立刻意识到此地的诸侯联军将遭遇灭顶之灾,而自己现在就算回头逃跑也很难保证不被溃散的败兵卷进去,除非…… “玛考利,过去填住缺口!” 麦兰用近乎于哭一般的声调下达了这道命令——他当然知道在这种时候硬往帝国军全力突破的方向挤过去意味着什么,但如果不这样做,他和整个索菲亚诸侯联军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果然,玛考利的中队顷刻在帝国军的全力攻势下伤亡了一半多,而麦兰随后亲自填上的两个枪兵中队也很快损失了近三成,最后还是麦兰的直属弓骑兵中队赶上充当肉墙才勉强遏制住了帝国军的攻势。他总算堵住了缺口,不过付出的代价是麾下三个中队的全灭,自己的弓骑兵中队也损失过半——因为早已用完了羽箭,弓骑兵如今只能用随身携带的短剑和敌军贴身肉搏,对于麦兰来说这可是了不得的损失——当年他为了挑选合适的马匹和训练弓箭手费尽了心血,如今却只能看着他们和最笨拙的骑兵一样与敌人肉搏。 “这下子损失大了……” 麦兰哭丧着脸计算着损失,突然面前寒光一闪,一柄大剑从他面前划过,差点砍掉了他的鼻子。麦兰大惊失色地抬头一看,科尔登斯正站在他的面前。 “麦兰侯爵,想不到阁下也会如此奋不顾身的呢。” 科尔登斯的语气中并没有嘲笑的口吻——事实上,他对于麦兰在危急关头居然没有逃跑的行为确实很佩服,所以刚才一剑故意落空。 “只是现在阁下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侯爵大人向来给自己保留后路,这一次怎么连搭上老本都不在乎了?” 对于科尔登斯,麦兰也不想隐瞒什么,索性哭丧着脸说实话: “因为已经没有后路啦!” “现在,阁下是否愿意考虑我刚才的提议?” 科尔登斯现在更希望麦兰能投降过来,但是法尔桑领主还是拒绝了他。 “我已经在索菲亚这边投了这么多的本钱,现在若是回头,之前的损失不全白费了!” 一说完,麦兰回头躲进了己方的阵营里——他知道贴身肉搏绝不是科尔登斯手中那大剑“巨人斩”的对手。科尔登斯随即下令部队追击,没有了距离优势的弓骑兵贴身作战还比不上最低级的斥侯骑兵,不过麦兰的“奋不顾身”总算引来了效仿者——原本镇守黑森林关口的索菲亚将军凯赛尔调集麾下仅存的一个枪兵队过来分担了麦兰的压力,使得法尔桑侯爵的弓骑兵避免了全灭的命运。 “真是可惜,若不是部队过于疲倦,我们一定就突击成功了!” 眼看着敌军破灭在即,却因为那个法尔桑侯爵的活跃,最终导致突击战功败垂成的哈西那姆感到了一阵深深的遗憾,不过,这也更加深了他对己方本队的疑惑: “陛下……宰相大人,你们究竟在想什么!我这边占据优势尚且如此,赤龙重装兵团那边,岂不是更加……” 在帝国军的左翼,赤龙重装兵团的阵地上,此刻正进行着一场更为艰苦的拉锯战。 虽然发挥兵力优势逐渐扳回了劣势,但凯勒尔现在的心情是绝对称不上轻松的——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南十字军作战了,因此也很清楚南十字军军师海因的实战指挥能力,对于南十字军主动后撤的行动,凯勒尔决不敢将之仅仅视为疲劳的缘故。 “保持队列,逐渐逼近。” 这就是凯勒尔此时攻击对手的模式,赤龙重装兵团各个中队排列成了极为整齐的队列缓缓前进。这样,无论对手使出什么诡计,这种攻击方式都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不过相对的,部队的前进速度也就快不起来了,南十字军可以很从容地后退。 即使是军师海因,面对这毫无破绽的阵列也只能缓缓后退,原本策划好的几个反击策略面对凯勒尔的镇定指挥根本无法施展。凯勒尔也并不着急,反正他只要维持目前的态势迟早可以把南十字军逐出战场。虽然这一头的局面不像另外一边那么紧张,但索菲亚军的败象也已经很明显了。 “好个凯勒尔,在任何情况下都以确保己方安全为第一优先,不愧是出身于圣城卡达印之修士馆的策士。” 虽然局势不利,海因还是毫不吝惜对敌手的敬佩之词,他身边的莱恩斯可有点受不了: “喂喂,海因,你没犯傻吧?那家伙若是没有破绽,我们可就有大麻烦了!” “确实,这种坚实稳妥的做法本身就杜绝了我军施展策略的可能——既然策略不能用了,那就只能和他们硬拼了。” “只能硬拼么?” “没有别的办法,倘若是南十字军一军作战我就会下令全军后撤,可是现在……倘若右翼被突破克瑞斯的本队就不得不出击,那时候帝国双头龙皇骑士团也一定会加入,所以,我们不能再后退了。” 莱恩斯前后看了看形势,点了点头: “看来也只能硬拼了——后面那道小山坡似乎对我军有利,我们退到山坡上之后居高临下的防御吧。” “很好,就是这样。另外,莱恩斯你和贝利克安的骑兵别被限死了,你们两个四处游斗。” “好的……海因,你的骑兵中队是我军惟一没有投入过战斗的中队了,这些都是欧内斯特老师的部下,战斗力最强,是否可以加入以缓解我们的压力呢?” “不行。” 海因一口拒绝了莱恩斯的请求,当看到莱恩斯脸上的不满神色时,他连忙做出了解释: “听着,莱恩斯,我的这支骑兵中队确实是南十字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不过,我只会在一种情况下投入作战——那就是我军全面溃败的时候,我会负责断后掩护之责,如果在这以前投入,到最后关头我们就没有救命棋子了。” “是预备队么……可是克瑞斯的本队那边应该留有预备队的。” “本队?皇家骑士团么?” 海因脸上呈现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也许是我太狭隘了吧——我不习惯考虑没有把握的援军……啊,就在这儿了。全军防御!莱恩斯,出击!” “是!” 随着海因的指令,南十字军的各中队停止了后退,据守住了一处较为有利的地势转入防御战。而莱恩斯和贝利克安的骑兵则从两翼杀出,分头袭扰赤龙重装兵团的侧后。对于这种攻击,凯勒尔不惊反喜: “很好,看来他们终于也无计可施了!达赛尔斯将军,阁下的骑兵去对付敌军左翼骑兵。卡尔达克大人,麻烦您去收拾敌军的军团长。其他各中队散开包围,不能再给敌军后退的机会!” “是,遵命!” 各中队长同声应答,凯勒尔胸有成竹地看着战场局势,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了。 第二章 对峙 天色渐渐地暗淡了,太阳神阿波罗在经过漫长巡游之后终于也有感到疲倦的时候而去休息了,但是,在这人间的战场上,残酷的厮杀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不过,再强悍的军人也不能阻止疲倦的到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战场上的士兵们全都慢慢地懈怠下来。 不管两翼杀得如何天昏地暗,身处战线中央的两支军团依旧在对峙,不过,双方指挥官的心理状态却大不相同。 “克瑞斯,我们两边都不占优势了。” 在皇家骑士团的阵营中,阿斯尔不时拉一拉克瑞斯的衣袖,提醒他注意现在战场的局势,而皇家骑士团的军师却始终保持了出奇的冷静,眼看着己方的两翼逐步后退,居然连一个稳固阵脚的命令都没下。 “克瑞斯……” 阿斯尔还试图提醒他,克瑞斯突然回头: “我很清楚现在战场上的局势,亲爱的阿斯尔表兄……既然当初决定前来这卡德莱特平原交战,现在的局面就是不可避免的。” “既然早知道这样,为何还要来?” 阿斯尔很不理解地问道,克瑞斯苦笑了一声: “我们先前似乎已经解释过了——倘若不来,我军的命运只有全军覆灭一途。” “……?我不明白,克瑞斯。如果我们回到圣佛朗西斯城坚守,不也可以么?” 克瑞斯长长叹了一口气: “克劳德主教让圣佛朗西斯城拥有了大陆上最高的坚厚城墙……看来未必是一件好事呢。亲爱的阿斯尔表兄,法尔桑侯爵麦兰先前已经这么提议过了。我和海因主教都反对,想不到还有人抱着这种想法——自古以来,因为自持城高墙厚贪图一时安逸而步向灭亡的教训难道还少么?古代的科夫诺王朝、兽人族的玛尔斯堡……远的不说,前些日子我军才刚刚攻下了号称大陆南方最坚固的苏尔雅城,林斯塔人失去坚城之后的狼狈与绝望您难道没有看见么?如果仅仅把坚城作为己方的精神支柱,那么这种信心一旦破灭之后所带来的绝望将会冲垮所有的信念,那时候,不仅仅是在肉体上,在精神上也可以算是完全地屈服了——林斯塔人就是这样,但我绝不希望索菲亚也步这样的后尘!” “圣佛朗西斯城……没那么容易破的……” 阿斯尔低声咕哝着,克瑞斯立刻冷笑了一声。 “嗯,先前麦尔考斯利也是这么相信苏尔雅城的防卫——就算我们能守住又怎么样?帝国大军合围,他们大可以从从容容地占据索菲亚各处领土。在过去的四年中,已经有不少诸侯向青龙骑士投降了,如今帝国皇帝亲自率军征讨,您认为他们还会向一座孤城里已经放弃了守土之责的亡国之君宣誓效忠么——更何况您还没有正式登基,他们对您根本就没有誓言!至于王都本身,您认为能坚守多久?一年?两年?昔日科夫诺城的惨剧如今难道要在索菲亚王都重演么?” 克瑞斯越说越是激动,也不顾阿斯尔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 “就算这些都是后事可以暂时不论,您认为帝国宰相既然能派出军团突袭我们,他会容许我们平平安安地回到王都么?我们的诸侯军仅仅受到一次突袭就逃亡了三分之一,若是我们就此撤回王都,难道他们会甘愿放弃领地而把部队一同带到王都死守么?别人姑且不论——您看那边的法尔桑侯爵麦兰,若不是将他置于死地,他还可能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地拼命战斗么?阿斯尔王太子殿下,您将是整个索菲亚的国君,而不仅仅是圣佛朗西斯城一地的领主!您要保卫的是整个索菲亚王国,而不仅仅是一座王都!” “……抱歉,克瑞斯,是我太懦弱了。” 阿斯尔红着脸轻轻道歉,克瑞斯也突然醒悟自己过于冲动,只得用一个笑容敷衍过去: “……呃,该是我说抱歉才对,很抱歉对表兄您如此粗暴。” “两位殿下,现在应该怎么办?” 一直站在他们身后听着这一场小风暴的玫兰霓丝终于忍不住插口了,作为王太子护卫女官的玫兰霓丝向来都谨守自己的本分从不插言军务,不过这一次,看到己方左右两翼的形势越来越危急而两位王子依旧在互相道歉,她终于按捺不住出言干涉了。 玫兰霓丝的身份很特殊,克瑞斯也终于不能再回避,只能正面回答玫兰霓丝的提问: “现在么……静观其变。” “再等下去,杰克佛里特将军和海因主教都会支持不住的!” 玫兰霓丝继续进谏,希望能提醒克瑞斯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而克瑞斯却只是微微颔首: “也许是吧……” “难道殿下就这样看着他们不停地牺牲么!” 玫兰霓丝也有些控制不住了,克瑞斯坚定地点点头: “倘若我现在投入,只会把对面的双头龙皇骑士团也拖进来——而且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 “可是如果不发援军,我们两边的部队迟早都会……全军覆没的……” 玫兰霓丝的声音中微微带了一丝哭腔,而克瑞斯却不再理会她,反而转头看着身后的部将们: “斯格比!” “下官在!” 林斯塔军团的指挥官走上一步,克瑞斯看着他,眼中突然出现奇特的表情: “倘若要阁下的部队独力抵御卡奥斯帝国最强军团——双头龙皇骑士团,阁下能否坚持到最后一刻?” “这……” 斯格比沉思了片刻,毅然回答道: “……大陆上皆言我林斯塔军懦弱,而下官将会证明:林斯塔军中无一怯懦者!” “很好……” 克瑞斯轻轻拍了拍斯格比的肩膀——虽然斯格比比他年长许多,但是现在,林斯塔的青年王子已经比他高出了整整一个头。 “斯格比将军在我小的时候就给过我很多照顾……而我却不能报答……” 克瑞斯突然回过头去,不让众人看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水光,接着又迅速提问: “巴尔哈姆斯子爵。” “下官在!” 巴尔哈姆斯也立即走上一步,虽说麾下的士兵几乎全灭了,但巴尔哈姆斯依旧是皇家骑士团中不可或缺的良将,现在负责皇家骑士团的具体运作。 “皇家骑士团的战力还剩多少?” “……大约是原来的一半左右。” “嗯……够了。” 克瑞斯沉吟着点了点头,众人皆满怀希望地看着他——指望他随后分派出能扭转局势的妙计,可是,克瑞斯此后又恢复了平静,连一句话都没有了。过了良久,巴尔哈姆斯终于忍不住轻轻开口:“……殿下……克瑞斯殿下……” “什么?” 克瑞斯猛然回头,那清冷如水的目光注视在巴尔哈姆斯脸上,后者吓得后退一步,但还是壮着胆子提出了问题: “殿下您想出的妙计……不打算实施么?” “妙计……么?” 克瑞斯的嘴角又微微泛出一个弧度——这种略带嘲讽的笑容本是他最令人迷醉的神情之一,但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在讽刺自己。 “这条‘妙计’只有在最后的关头才能使用……而且,我也不希望走到这一步……” “难道事情还会不按照殿下所考虑好的路线发展么?” 巴尔哈姆斯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用的也是讨好的语调,而克瑞斯脸上的讽刺笑容却更明显了: “现在我倒希望我的判断失误呢——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帝国那边现在是宰相夫利斯在指挥,而圣城卡达印之修士馆出来的正规学院派策士,往往有过于追求稳妥的倾向……” “有趣得很,陛下,微臣发现了一件事情。” 在帝国军的阵营中,宰相夫利斯反复观察了双方左右两翼的战局之后,回过头笑着对皇帝说道: “陛下可曾注意到敌军左右两翼有什么不同么?” “一个是诸侯联军,一个只有一支地方武装的南十字军……都不是索菲亚的王家直属部队。” “不,微臣指的是他们的作战方式。难道陛下没发现么?南十字军的所有斥侯,巡逻,防卫和预备部队都是独立的。” “……嗯,确实是这样,虽然规模很小,但他们确实有自己独立的预备队,甚至连防备突袭的斥侯部队都是单独派遣的……似乎与他们的中央本队是两股势力……”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是索菲亚军,索菲亚军,以及南十字军。” 帝国宰相高兴地笑道,似乎很为自己的发现而自豪。不过,皇帝法兰却看不出这中间有什么不同。 “朕看不出来发现这一点有什么用处?贤卿有空还是考虑考虑他们中央本队的动向才是——难道贤卿不觉得他们的本队到现在还不动作是很奇怪的事情么?” “陛下,发现这一点就意味着南十字军和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之间并非没有间隙,而这种间隙以后可能为我们所用。至于他们本队的动作,陛下,对方的本队到现在还是毫无反应,似乎遭受败绩的不是索菲亚而是我们卡奥斯,这确实很奇怪,微臣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考虑原委。” 夫利斯恢复了沉思的模样,而皇帝法兰反倒有些不耐烦起来: “那小子倒是好耐心,不过……照现在这种情况拖下去,哼哼,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 皇帝法兰只是勇将而并非智者,因此也懒得去理会敌军指挥官在打什么主意,对他来说,既然现在己方占优势,以不变应万变就是最好的应对之道。 夫利斯反复思量了一阵,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难道……那个克瑞斯他打算……” “哦?贤卿看出了些什么?” 皇帝法兰饶有兴味地问道,能够了解对方指挥官在想些什么,总是件好事。 “微臣只是推断照现在这局面发展下去的结果而已……” “结果就是敌军的左右两翼全灭,还能有什么变化么?呵。” 皇帝法兰很乐观地笑道,宰相夫利斯点了点头,但眉头却依然紧锁: “敌军两翼全灭是没错,但我军左右两翼的部队也势必遭受大损伤,而且陷入疲惫无比的态势中……” “那个克瑞斯又想重施在北陆原对付斯泰恩保克卿的故伎么?哼哼,难道朕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只是摆设么!” “届时我军依旧占据绝对优势乃是必然,但如果克瑞斯分部分兵力继续作为中央集团抵御住我双头龙皇骑士团的攻势,那么他只需要很少量的部队向两翼中随便哪一个军团攻击——甚至那支被打残了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也足够了。他就能给我们的两翼军团之一造成重大损失。当然了,他的中央集团肯定支持不了多久,不过,这小子既然能牺牲两翼部队,他说不定连中央集团都能下狠心牺牲,到时候他拼命杀我们的两翼,我们则踩平他的中央集团,双方形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难道朕就不能分兵抵御他么!” “不过我们无法确认他会攻击两翼中哪一支部队,若是分兵三路,则兵力优势就没有了……也未必能击溃敌军的中央集团……” “那么朕现在就发起总攻,直接进攻他的本队!” 帝国皇帝被宰相复杂的分析弄得心烦意乱——己方在绝对占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还有这么多麻烦!真不知道这些被称作策士的人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这么复杂!他直接提出了最简单的解决之道,夫利斯微微一笑,躬身行礼: “陛下所言极是,倘若我军现在就投入全军发动总攻,无疑是逼迫对方亮出全部的实力,双方简单的互拼一场,倘若我军实力强大则我军取胜,倘若敌军尚有不为我所知的部队,则敌军占据优势……” “战争本来就是这样,难道贤卿以为还有其他办法么?” “只是,陛下,请恕微臣失礼,倘若我军就此取胜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但万一对手暗藏了部分兵力,单等我军按捺不住主动决战……陛下,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毕竟是索菲亚那名闻天下的‘天才二军师’啊!” “倘若他们的兵力真的如此雄厚,那两个小子又这么能忍,朕输得也不算冤枉!” 皇帝很直爽地说道,宰相夫利斯则苦笑了一声: “陛下,如果我们现在是单独与索菲亚一国交战,此战败北也无关大碍——我军大可以返回帝都整顿留守部队再次南征。可是现在,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两国都已经向我们宣战,我们本土的留守部队都已经忙于和他们交战,倘若此时我们的主力大军在此战败,则我帝国领土防御就完全空虚了……” “朕还有白龙圣骑士团和冰龙海骑士团!” 皇帝法兰气急败坏地吼道,夫利斯还是微微一笑: “当然,可是陛下……难道您就那么相信与兽人族的盟约么?当然了,阿尔方斯大人曾保证说兽人族的誓言是绝对可靠的,但是如果我们所有的部队都在与各国的厮杀中消耗殆尽之后……难道兽人族会对祖先被迫放弃的土地毫不动心么?……说到底,我们是绝不能战败的。” “够了够了!以卿之见该当如何?” 皇帝法兰终于被彻底弄糊涂了,他索性把决定权交到了宰相手中,夫利斯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陛下,以微臣之见,敌军虽然已呈败象,但他们的中央集团依旧没有动静,所以我军也不必急着进入决战。如今天色已晚,我们可暂时召回部队进行休整,待明日再战不迟。” “这样岂不是给了他们喘息时间?” 皇帝斜着眼睛说道,显然对于夫利斯一心求稳的做法很不满意。 “敌军固然可以获得时间喘息,但他们已经伤亡的大量士兵是不可能复生的,而我军的大部分部队只是疲劳而已,经过一夜休整就可以恢复。而且……陛下,我军还可以派出双头龙皇骑士团的部分兵力在夜间前往探查,若是他们有趁夜逃遁的打算我们就趁机掩杀,就算他们不逃,也势必因为要防备我军的突袭而不能充分休息,这样,当明日再战的时候,敌我双方的兵力、士气以及疲劳程度等各项因素都是我们有利。倘若他们没有什么别的伎俩,我们明日就可以一举击溃他们,如果他们还是那么故作神秘的样子,我们就再战他一天,继续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如此循环,我军可立于不败之地。” “……贤卿所言,虽然略嫌保守,但确实没有破绽……也罢,就这样传令下去。” 片刻之后,从帝国军的中军传出了下令后撤的哨笛声,这命令着实让正在前线奋战的帝国军官们大惑不解。 “这种情况下……应该是投入全部兵力以求全胜才对,为何却要收兵?” 哈西那姆心中的疑惑越发扩大,不过,他的皇家近卫军乃是帝国全军中遵守命令的典范,哈西那姆心中纵有天大的疑惑也决不会抗命不遵。在连续几剑逼退了本就无心交战的杰克佛里特之后,哈西那姆指挥部队后撤了。 赤龙重装兵团那边,红武士卡尔达克也是暴跳如雷。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才包围了这帮兔崽子!是不是敌军奸细在捣鬼!” “是中军传来的命令,大人。” 身为宰相夫利斯的弟子,凯勒尔倒有几分能了解老师的心境,因此他也很快下达了撤退指令。卡尔达克纵然满心不愿,也只能跟着大部队撤了回去。 “怎么回事?帝国军突然放我们一马?” 杰克佛里特惊诧地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帝国皇家近卫军,怎么也弄不清对方为何要放弃这大好局势。而他身边的那些诸侯部队则丝毫不掩饰死里逃生后的幸运感,纷纷急急忙忙地向后溃逃,就连先前一直大呼酣战的弗尔莫斯特城少将军伯尼迪亚也不例外。看着他们的狼狈模样,杰克佛里特只是苦笑,但一点也没有轻视他们的意思。 “地方武装能够抵抗帝国皇家近卫军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奇迹了。可是,今天算是熬过去了?明天?后天又怎么办呢……” 带着种种的疑问,杰克佛里特亲自为诸侯联军断后,缓缓向完好无损索菲亚本队靠过去。 南十字军的情况不像诸侯联军那么糟,但赤龙重装兵团的主动后撤也让莱恩斯以下的各级将官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可没兴趣问原因,或许在他们的心目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一定又是海因军师的奇谋妙策。” 这当然有些夸大了,但是如果说这完全不关海因的事那也不大公平——此刻,南十字军的军师也正在看着前方左侧,帝国军本队的方向。 “终究还是以追求稳妥的战术为主啊——真不愧是凯勒尔的老师。” 片刻之后,海因与克瑞斯再次碰面,两人见面握手的时候,彼此都会心一笑。 “既不能取胜,也不能溃败,海因主教果然凭南十字军自己的力量做到了。” “差一点就不能成功呢……倘若我军溃败下来,想必克瑞斯殿下也是不会派出一兵一卒的吧。” “很抱歉,我必须确保全军的安全。” 克瑞斯正容回答,海因点了点头: “我估计也是这样……若不是对方考虑得太多,我们现在可就惨了。” “学院派培养出来的策士都是这样——过于正统死板,除非身陷绝境,否则丝毫不敢弄险——啊,抱歉,海因主教。” “哪里,我并非出身于修士馆,当然,也不完全像殿下这样是天赋。” “我只是吸取了流传于民间的智慧学识而已,海因主教,下一步有何打算?” 两人之间的唇枪舌剑好不容易进入了正题,不过,海因显然也没有什么把握。 “获得了一天的喘息时间,不过也许只是把绞索放松一点而已——总而言之,先让部队充分休息,以备明日之战。” “嗯,这是必须的——巴尔哈姆斯,让皇家骑士团和林斯塔军团未曾交战的士兵就地修建营帐,其他部队抓紧休息。” “请等一等,殿下。” 法尔桑的侯爵麦兰不知何时钻了出来,因为看到他死战的精神,克瑞斯对他的态度也不那么严厉了。 “哦,麦兰侯爵……有何高见?” “下官的建议:我军如今伤亡惨重,已经不可能再抵御住敌军明日的攻击了……是否连夜后撤以保存实力为上?” 麦兰试探性地说道,若是平时他提出这种建议就算不招来一顿臭骂也定会引来一片白眼,可是现在,周围的将官们一片寂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脸上都有赞同之意。 克瑞斯和海因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暗自摇了摇头——法尔桑侯爵的才干也不过如此罢了。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克瑞斯说出了他的看法: “麦兰侯爵,如果现在是在山地或是树林地形,我也很想采纳阁下的意见一走了之。不过很可惜,这里是平原——阁下应该知道帝国双头龙皇骑士团全都是骑兵,倘若我军后撤,在这大草原上只会沦落为他们练习劈砍的活靶子。自古以来大多数的会战,伤亡最惨重的阶段往往不是在会战中有抵抗的时候,而是在一方败北,丧失抵抗意志之后所遭受的大屠杀……侯爵阁下以为我的意见如何?” “……殿下所言极是,是下官考虑不周——不过,我军至少可以后撤一段距离安营休整,就地安营距离敌军太近,很有可能遭受夜袭的。” 麦兰低着头接受了教训,不过随后又提出了一点建议。这一次,海因驳回了他的看法: “不行,倘若我军后撤,反而被帝国人发现我们害怕,他们就更加有持无恐了——正是要就地安营,使得敌方将官摸不清我们的虚实。” “那么,至少把营帐用木桩加固,万一敌军夜袭时也好有所防备。” 麦兰还是不放弃,就连克瑞斯也有些佩服他的韧性。不过,他再次拒绝了: “还是不行——麦兰侯爵,您认为倘若双头龙皇骑士团全力突击我们,靠着木桩的加固我们能守住营帐么?” “不能。” “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让帝国看破我们害怕他们的偷袭!传令下去,全军布置简易营帐以尽可能保持体力。” “遵令!” 巴尔哈姆斯接令退下,其他各将官也都讪讪地散去,克瑞斯轻轻拉住了海因: “海因主教,虽然对麦兰那么说,但我们还是要防备……” “防备帝国军骚扰我们,对吧。” 海因微微的笑着: “我早就考虑好了——今天我自己的直属骑兵中队也没有参加战斗,所以我晚上会在外面埋伏。倘若帝国军真的前来,虽然不可能阻挡住他们三十六个中队,但至少可以给大营报个信儿。” “那么就拜托了。” 克瑞斯微微躬身表示感谢,海因微笑着正要离去,又被克瑞斯一把拉住。 “请等一等……海因主教,这样拖下去,我们终究不能取胜……尽我全部的力量,恐怕也只能求个两败俱伤了。” “虽然不能取胜,但也未必会失败……你我各自尽力,倘若索菲亚的国运真的到此为止,我们也总算努力过了。” 海因轻轻挣脱了克瑞斯有些失态的拦阻,脸上挂着宽慰的笑容。似乎是受到了这笑容的感染,克瑞斯也颇为自信地笑起来。 当次日清晨,太阳再次照耀卡德莱特平原的大草原时,草原上索菲亚与卡奥斯两军又早早地布下了阵形,双方还是在前一天的位置互相对峙,任何一方都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不过,比起昨天的队列,索菲亚军这一边的阵形明显单薄了许多。 “这些索菲亚人,损失了这么多部队居然还不退走,还真是够顽强的。” 帝国皇帝法兰用颇为赞许的语调表扬了对手的勇气,随后把目光投向身边的宰相夫利斯: “贤卿昨晚的夜袭……怎么样了?” 宰相夫利斯昨天晚上亲自带着双头龙皇骑士团一个中队的兵力对索菲亚营帐进行了骚扰性攻击,其目的当然是阻止索菲亚军好好休息。 “他们早有防备,好像也只派了一个骑兵中队埋伏,说不定还想来骚扰我们呢——不过双方都没能成功。” 宰相夫利斯直到天快亮时才返回,此刻脸上的神色也是悻悻的,显然没占到什么便宜。 “嗯,跟他们玩策略毕竟不成——还是用实力决定胜负吧。” 皇帝法兰对于夫利斯的策略本来也没寄太大的希望,所以自然也没什么失望——此时,他还是打算从正面一举粉碎索菲亚人的抵抗。 “还是和昨天一样,哈西那姆卿攻击右翼,卡尔达克卿进攻左翼,有了昨天的经验,相信今日作战一定会更加顺利的!” 帝国皇帝下达了攻击目标,于是,左翼的赤龙重装兵团和右翼的皇家近卫军再次出击,缓缓向着对面的索菲亚军逼近。 “这种作战方式真是笨拙!” 看着对面还是以一丝不乱的严整阵形缓缓逼近的赤龙重装兵团重铠枪兵,莱恩斯禁不住出言批评,然而身旁向来重视智计的海因却出言反驳他: “但这也是最有效的——实力毕竟不是单纯依靠智谋就能弥补的,特别是现在对方也拥有像夫利斯、凯勒尔这样的智者。” “懂啦懂啦!” 莱恩斯拍了拍马头,坐下战马立即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以小跑的速度向着帝国军迎上去。紧跟莱恩斯之后,一个中队的骑兵呼啦啦跟了过去——两军又开始了激烈的厮杀。 在另一侧,杰克佛里特所率领的诸侯联军也再次与哈西那姆的皇家近卫军交上了手,不过这一次克瑞斯加强了诸侯联军的兵力——他一开始就把法尔桑侯爵麦兰的部队编制在了杰克佛里特的部下,这样勉强弥补了诸侯军兵力不足的弱势。而且凭着麦兰的指挥能力,他也可以在杰克佛里特与哈西那姆进入格斗状态时接替指挥。不过相对的,如果这一次诸侯联军遇到麻烦,克瑞斯手头就再也没有援军可派了,克瑞斯非常清楚地对麦兰说明了这一点: “倘若还想活下去,就拿出你的最大本领吧。” 被置于绝境之中的法尔桑侯爵也被迫发挥了全部的实力,在杰克佛里特与哈西那姆再次拼在一起之后,麦兰就接管了诸侯军的指挥。而帝国近卫军方面,却无人可以替代哈西那姆的位置——哈西那姆的副官莉蒂丝根本就没被允许上战场,此刻正带着一个中队孤独地在后方徘徊。帝国军只得像昨日一样各自为战,而索菲亚诸侯军,在经历了昨日的凄惨之后,各路诸侯都明白倘若他们还不能彼此之间默契配合,是绝不可能再撑过去的。在死亡的威胁之下,各诸侯也终于可以合作在一起了——虽然是在麦兰的指挥下,但好歹比各自为战要强,况且法尔桑侯爵在指挥上也并非弱者,如此几个因素一叠加,诸侯联军在目前为止还与帝国近卫军杀了个旗鼓相当。 “想不到,这些索菲亚人在经过一夜休整之后竟然变强了——现在两边都和我们不相上下呢。”中间阵地上,正在观战的帝国皇帝回头对宰相夫利斯说道,不过,宰相对此并不担心: “那只是初时的锐气而已,等到这份锐气被消磨殆尽之后,我军就又会取得优势的。” 宰相夫利斯的乐观预测并未落空——在双方战斗了大约一顿饭功夫之后,索菲亚军的左右两翼明显显出疲态,被迫缓缓后退了。 “很好!好极了!” 皇帝法兰兴奋地吼叫起来,回头看着宰相: “贤卿还认为敌军可能存在埋伏么?如果没有——朕就要投入全部兵力了!” “陛下……” 夫利斯还试图劝阻皇帝保持镇定,不过,已经被宰相的“危言耸听”冷冻了整整一天的帝国皇帝显然不能再容忍仅仅扮演观众角色了,他高高举起了一只手,身后的帝国骑士亦同声欢呼,准备发动全面攻击了。 索菲亚军的阵地上,阿斯尔看着逐渐后退的两翼,嘴里还在低声嘀咕: “怎么连昨天的一半时间都没到就支持不住了……” 突然从帝国军阵营中传出的欢呼声吓了他一跳,抬头一看,帝国中军阵营的金甲骑士队列开始缓缓移动了! “他们动了!” 阿斯尔失声大叫起来,回头看克瑞斯,只见金发的林斯塔王子双唇紧闭,眼中的目光似乎要化为有形的利剑穿透对方。克瑞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金色三叉戟长枪——圣地之枪,他身后的皇家骑士团和林斯塔军团将士个个神情紧张,剑出鞘,弓上弦,也都随时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终于还是拖不住他们……” 克瑞斯口中喃喃自语,正要将圣地之枪指向敌军发动总攻击,身后的阿斯尔突然又叫了一声: “有援军!我们的援军啊!” 援军到来的消息顷刻之间传遍了索菲亚全军,这对于正在浴血奋战的索菲亚将士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相对的,帝国宰相夫利斯反倒有些惊疑不定了,他一把拉住了正欲出击的皇帝法兰。 “请稍等,陛下,敌军似乎有了援军!” “哼,哪儿来的部队?” 帝国皇帝极目看去,在索菲亚军的背后,果然有一支数量不少的部队正快速向这里挺进,虽然距离尚远,但那支队伍先头所打的白底蓝十字军旗还是看得历历在目。 果然是索菲亚的援军! 等到再近一些了,可以看到队伍后面的军团旗帜了,众人这才看清楚那支队伍的军团徽记是一座高耸的塔楼。不过比他们的军团徽记更引人注目的,乃是在索菲亚王旗下大步走来的一条彪形大汉,脸上有一条又粗又长的伤疤,从头顶经过左眼一直延伸到下巴。 “那是阿鲁巴!索菲亚的王城近卫军军团长!” 与卡奥斯帝国一样,索菲亚王国也设置有近卫军。不过,因为索菲亚国王传统上都有自己的直属军团,因此索菲亚的近卫军主要任务是保护王都,也就称为王城近卫军。王城近卫军的徽记,正是这一座高耸塔楼。 认出了这面旗帜的帝国军人无不一片哗然,阿鲁巴曾经是与卡奥斯帝国赤龙重装兵团军团长,红武士卡尔达克齐名的大力士。不过大多数人都认为他在四年前圣佛朗西斯城陷落的时候已经死于青龙骑士手持的圣剑兰特贝尔克之下,虽然雷昂后来向皇帝禀报了阿鲁巴未死的消息,但大部分帝国士兵并不知情。此刻突然见他出现,难免会引起骚动。 “他们果然另有安排!” 宰相夫利斯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赞同皇帝轻易出击了。 “虽然增加一个王城近卫军尚不足以扭转局势,但是现在敌情未明,静观其变才是最稳妥的对策。” 宰相夫利斯好不容易才说服皇帝接受自己的观点。已经做好了出击准备的双头龙皇骑士团重新又安静下来。另一方面,克瑞斯也赶紧制止了部下试图出击的打算,他立即派人去召阿鲁巴前来会合。过了片刻,猛将阿鲁巴出现在中军阵营,但他却对克瑞斯视若不见,只是恭恭敬敬地向着阿斯尔行礼: “微臣,王城近卫军军团长阿鲁巴,叩见王太子殿下。” “阿鲁巴将军为什么到这里来,圣佛朗西斯城怎么办?” 克瑞斯对于阿鲁巴的傲慢很不满意,但此刻也不及追究,他劈头盖脸质问最关键的地方。虽说阿鲁巴的到来缓解了他的大危机,但如果根本之地因此丧失,那么克瑞斯是决不会原谅这个莽汉的。 不过,阿鲁巴对他的问话根本不理不睬,直到阿斯尔把相同的问题再问一遍,他才恭恭敬敬地回答: “微臣听说王太子殿下的大军遭到了青龙骑士团突袭,兵力受损,就连夜率领部下赶来增援了——幸好赶了几个夜路,到得还算及时。至于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么……暂时委托给高兹堡的守将塞利斯男爵了。” “……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是谁给你们送的信?” 克瑞斯强忍住怒气低声问道,阿鲁巴冷笑了一声,还是不搭理他,克瑞斯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阿鲁巴将军,为何对本官抱有如此敌意!” 阿鲁巴仍然不予理睬,直到王太子阿斯尔亲自出面调解: “阿鲁巴将军,克瑞斯是我的表兄弟,也是王国未来的首相,请你和他保持和睦好么。” 受到了王太子的命令,阿鲁巴很不情愿地抬了抬眼睛: “敌意?岂敢,下官只是害怕说错了话再被克瑞斯殿下扣上懦弱投降的罪名罢了,下官自知口舌愚笨,远远及不上殿下英才,所以尽可能不开口,这样总没错了吧。” 克瑞斯心下顿时恍然,阿鲁巴对他那天在军议会上的讽刺一直心存芥蒂。他那一天存心为了和海因较量一番,言辞行事上难免偏激,结果令性格鲁直的阿鲁巴首当其冲,克瑞斯后来忙于军务也没太在意,却不料极为重视荣誉的阿鲁巴始终耿耿于怀。克瑞斯此时心中难免后悔当时太不留余地,但现在也只能尽力补救: “阿鲁巴将军,本官那一天心急军务,恐怕言辞之间有些得罪,还望见谅。” 说着,克瑞斯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赔礼,这对于极为高傲的林斯塔王子来说可算是极难得的事情了,王太子阿斯尔也连忙在旁边劝解: “眼下大敌当前,大家还是应以大局为重……阿鲁巴将军,您意下如何?” 被称为“钢铁之男”的猛将犹豫了一阵,终于回答了克瑞斯的问题: “……是克劳德主教,是他派幻影佣兵团的人给下官送的信。” “是他……” 克瑞斯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酸气,是他下令将克劳德赶出王都,如今却反而是克劳德安排解救他的危机,这着实让克瑞斯心中不是滋味。 “也罢——阿鲁巴将军来得正好,我们的中军实力空虚,如今王城近卫军十个中队正可以弥补不足。” “……这个么,很抱歉。以下官之见,目前殿下的军团尚未与敌交战,还没必要增加人手。倒是那边的南十字军,以七个中队对抗赤龙重装兵团的十四个中队,形势最为紧急,也最需要帮助!” “阿鲁巴将军,你胆敢抗命不遵么!” 克瑞斯沉声怒喝,阿鲁巴的屡次冒犯着实让他愤怒之极,然而,阿鲁巴却一点都不怕他。 “很抱歉,殿下,您现在毕竟还没成为我们索菲亚的首相。假如下官没有记错,您连王家书记官的职位都让给图拉姆了,所以您现在只不过是皇家骑士团的军师而已,根本就无权命令我王城近卫军!现在能够给下官下命令的,只有本国的王太子殿下——阿斯尔殿下,难道您会眼看着莱恩斯子爵面临生死的危机而不给他派援军么?” “……” 阿斯尔低着头不敢说话,克瑞斯则气得脸都绿了,而阿鲁巴则冷笑一声,回头率领王城近卫军大踏步向索菲亚军的右翼战场行去。 第三章 意外援军 不论克瑞斯心中的感想如何,王城近卫军的到来确实给困境中的南十字军以很大帮助。阿鲁巴麾下十个中队的投入使得索菲亚的右翼军团在数量上超过了赤龙重装兵团,海因施展指挥才能的余地一下子大大增加。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卡尔达克再也不能在军阵中横行无忌了,与他同样勇猛的阿鲁巴很快就和卡尔达克杀做一团。两人用的都是长柄战斧,个头也几乎同样高大——当然,他们的实力也很相近。 “嗨!” “呵呀!” 两柄巨斧相互猛烈撞击,迸飞出千万火星,卡尔达克全身肌肉暴起,脸色通红得恍若要烧起来。而阿鲁巴的一只独眼怒睁,几乎要瞪出来的样子。 又是一连串的巨响,两人的兵器反复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附近的士兵全都捂着耳朵逃开,专门给他们空出了一片格斗场。然而,在这片格斗场之外,帝国军的阵列逐步被压缩了——双方兵力数量逆转,凯勒尔的用兵就难免感到处处捉襟见肘了。 然而,海因却并未抓紧契机反攻,在确立了己方已立于不败之地后,他反而收缩了阵形,只是单纯地防御作战,却并不主动出击。这种保守的作战方式令南十字军中较有头脑的将官大惑不解。 “现在我军兵力占优势,军师大人为何不趁势反击?”中队长艾尔夫在撤退下来休整的间隙向海因询问,而后者只是简单地回答:“不可取胜,艾尔夫将军不必操心。” 艾尔夫很不理解地退了下去,不过片刻之后当莱恩斯策马跑来询问同样的问题时,海因不得不做出详细的回答:“虽然现在我们右翼军团略占优势,但我军的左翼依旧吃紧,而我们的中军相对于帝国的中军预备队更是兵力薄弱,倘若我们右翼赢得太多,势必迫使帝国皇帝投入预备队扭转局势,一旦卡奥斯的双头龙皇骑士团投入战场,我军的防线一定会全线崩溃。所以现在不能取胜,这样才能稳住帝国皇帝的本队。” “你认为我们能熬多久?”莱恩斯很不高兴地质问,这一场战斗打得真是窝囊,居然不允许取胜! “那要看左翼的情况。希望杰克佛里特将军能够坚持住。”海因有些担心地说道,现在他们右翼的局面已经稳定,关键就在于左翼军团能否继续坚持下去了。 杰克佛里特对于右翼的战局并不是很了解,但他很清楚眼下自己的左翼军团情况不妙。对面的黑衣将军哈西那姆已经和他格斗了数百个回合而不分胜负,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解决的,而他的部下比起哈西那姆的部下来,无论是斗志还是体力都逐渐地衰落了。虽然法尔桑侯爵麦兰尽了最大努力指挥,但实力的差距毕竟不是单纯依靠指挥就能完全弥补的。 “我们还能坚持多久?”趁着战斗中双方各自调整的机会,杰克佛里特悄悄询问麦兰,法尔桑侯爵想了想,回答道:“下官竭尽全力,也许还能支持过今天,可如果明日再这样苦战……我军的战力现在就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麦兰咬着牙回答,如果不是因为他早就把阵形收缩成没有破绽的圈阵,凭这点兵力根本不足以守住防线的。 “……知道了,尽力吧,麦兰侯爵。”杰克佛里特低声嘱咐了一句,然后又再次杀出,抵挡哈西那姆那近乎于无穷无尽的攻势。 索菲亚军非常疲惫,帝国皇家近卫军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连续两天的激战使得大多数士兵体力消耗十分严重,虽然他们的伤亡数量比对手少得多,但为了确保连续向对方施加压力,哈西那姆也不得不让各中队轮番休息以保持体力。就连他自己的直属中队,也已经两次退出战场重新休整。当然,副官莉蒂丝的一个中队现在也已经作为预备队而投入了战场,不过莉蒂丝显然不愿意多作杀戮,她的中队也只是在外围担任牵制助攻而已,不过这也正是哈西那姆的希望——他是决不会让莉蒂丝冒哪怕一点风险的。 哈西那姆的稳妥行事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比起帝国近卫军可以获得休整的优势,索菲亚诸侯军只能持续不断的战斗,虽然麦兰也把伤亡惨重的中队调往防御圈内调整,但那毕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索菲亚各诸侯的麾下兵力几乎全都损失了一半以上,而且都是短时期内无法恢复的损失——阵亡。随着兵员数量的减少,他们与帝国近卫军之间的兵力差距也越来越大,最初局面是诸侯联军十二个中队抵御帝国近卫军十五个中队,而到了现在,虽然诸侯军仍然保留了十个中队的编制,但实际兵力只有原来的四成左右。帝国近卫军却依旧拥有十五个中队,兵员损失也不到三成,而且大多数只是受伤暂时撤退,很快就能得到恢复。 “这些索菲亚人还真是顽强,到现在仍然有抵抗意志。”哈西那姆心中对于索菲亚军的力战也感到几分佩服,其实他并不知道,诸侯军之所以这样死战完全是因为哈西那姆自己布置的包围圈封死了诸侯们的全部退路,迫使这些诸侯只有死战一途,如果是宰相夫利斯在这里统兵,他一定会下令让开一条通路允许诸侯军逃跑,那时候法尔桑侯爵麦兰能否维持住现在这个小小的圈阵可就很难说了——说不定麦兰自己就是第一个逃跑者。当然,就算像现在这样拼下去,防御阵迟早都会解体,所以哈西那姆也并不着急。昨天晚上他已经大致了解了宰相夫利斯的想法,虽然对这种过于稳妥的战术有些不满意,但哈西那姆还是接受了宰相的劝告:“我们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这里的索菲亚军,而是索菲亚全境,所以没有必要在开始就消耗过多兵力——能够在一两天内结束战斗固然很好,但如果要为此付出太大代价就没有意义了。” 抱持着稳妥取胜的思想,哈西那姆很有规律的一队队轮换攻击士兵,随着双方兵力差距的增大,他调兵遣将的余地也随之增加。看着越来越衰弱的敌军,哈西那姆心中颇为满意。 “天色又晚了,今天或许不能解决他们了,不过到了明日,这里的索菲亚军必定全灭!” 虽然可以请求皇帝派出援军一举击溃这里的残兵,不过出于武将的矜持,哈西那姆还是希望自己解决这里的对手。 就这样,双方在残酷的消耗战中结束了第二天的战斗,当晚间杰克佛里特收兵回营的时候,他的部下兵力已经不及原来的三成。 “照这样下去,明天就不必再打了……” 当晚,杰克佛里特在营帐中低头向克瑞斯报告己方的悲惨局面,然而,出乎杰克佛里特的预料,克瑞斯并没有焦急的样子。 “杰克佛里特军不必担心,我现在终于可以派给阁下一部分援军——其实应该算是杰克佛里特将军自己的预备队。”随着克瑞斯的话音,从帐外走进了几名军官,跪倒向杰克佛里特施礼。 “下官等叩见将军阁下。”等到杰克佛里特看清这些人的面貌之后,却吃惊地大叫起来:“萨诺伯爵!贝尼亚男爵……还有您,席恩斯坦伯爵……你们几位回来了?” 跪在地上的,正是索菲亚诸侯联军的一部分,前些日子溜走的那些诸侯。此刻,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又返回了,虽然这些人的兵力原本在诸侯军中并不算很多,但在苦战之后的现在,他们麾下近十个中队的战力绝对是宝贵无比的援军——至少,杰克佛里特的左翼防线又可以得以巩固了。 “好极了……太好了!”杰克佛里特现在完全不顾及这些人不久之前还是可耻的逃兵,他紧紧握住了这几位诸侯的手。 “能回来就好,现在正需要你们的帮助呢!” “所以,阿斯尔王太子殿下才答应赦免他们临阵脱逃的罪名……”克瑞斯冷冷的补充道,那声调令几位诸侯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不过,知道克瑞斯一向言出必践的性格,那些人脸上又显出了宽心的神情。 “几位将军能够及时醒悟,当然可以既往不咎……”杰克佛里特很宽容地笑道,诸侯中最年长的伯爵席恩斯坦脸上微微一红,低头说道:“说来惭愧,下官等是因为在返回领地途中遇到了……克劳德首相……大人,被大人晓以大意,方才迷途知反的……” “又是他……!”克瑞斯的神色顿时变得复杂无比,他挥退了杰克佛里特等一干军官,独自在帐篷中走来走去。“索菲亚的前首相……圣佛朗西斯城的前主教……克劳德大人,为了将你放逐我甚至不惜同南十字军翻脸,难道……索菲亚还是摆脱不了你的控制么……” 初升的太阳再一次照射在卡德莱特平原上,两军阵前,皇帝法兰一眼就看到了索菲亚人又一次增加了援军。他顿时大为恼怒,忍不住回头责备起宰相来:“贤卿误朕……两天来索菲亚人每天都增加大批部队——倘若朕在第一天就投入全部兵力进攻,索菲亚人如何能够这样从容增兵!” 对于皇帝的职责,宰相夫利斯却并不接受。 “请恕微臣直言……陛下,这两天来敌军已先后增添了近二十个中队的兵力,陛下认为这么多部队是在两天内分批赶到的么?”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皇帝给了个莫名其妙的答案,宰相夫利斯微微一笑:“正是如此——陛下也不能判断出这些兵力是后来增加的还是他们原本就埋伏好的。” “如果是埋伏有何意义?这样分批前来只会给我们各个击破而已。索菲亚军这两天来伤亡惨重,这可不是假的吧!”皇帝法兰低声喝道,但语气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肯定。宰相夫利斯的声调则更为自信:“若是一般将官,当然会如此考虑,但是我们对面的那位克瑞斯王子——他可不是普通的人物,微臣决不会忘记当年铁甲骑士团在北陆原的惨败!而那一次会战的开头局势与今日何其相似!微臣在开战前曾经详细研究过索菲亚那两位被称为‘天才二军师’的少年策士,那个海因虽然狡诈,所用谋略倒还不脱兵家正统,可是那个林斯塔的王子克瑞斯——用兵果决凶狠,且只求达到目的而完全不顾己方伤亡,所以微臣对于他是丝毫都不敢掉以轻心……” “贤卿之意,他们前日是故意牺牲左右两翼以诱骗我全军出击?” “虽不能保证必然如此,但却不得不防——那位克瑞斯王子用计,不可以常理衡量。”宰相极为慎重地说道,皇帝法兰有些犹豫地想了想:“既然如此,他们为何又要把伏兵逐次派出充实左右两翼?” “那是因为我军的动作并未如他所愿。”宰相夫利斯不无得意地笑道:“由于陛下的稳妥,作为我军主力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始终没有出动,而他用来诱骗的左右两翼却反面临全灭之危——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先把战局支撑下去,所以伏兵被迫调出用于正面战场,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是这样么……” 皇帝法兰看着战场上那已经互相攻战的两翼军团,今日与昨日的局面大为不同,索菲亚军在左右两翼都不再是一边倒的败北,双方皆互有攻守。赤龙重装兵团那边的局面甚至还吃紧一些。 “嗯……贤卿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能够先后击败铁甲骑士团和赤龙重装兵团,最近更从雷昂卿手中夺下圣佛朗西斯城的索菲亚军,确实不应该是前两天那么一副不堪一击的样子——像现在的局面,倒还像是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之一的本色。贤卿认为他们已经拼尽全力了么?”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恭喜陛下,我军已胜券在握了。”宰相夫利斯笑吟吟地回答道:“索菲亚军兵力毕竟不足,他们能调来的军团也有限,又经过了雷昂将军一轮突袭,微臣估计这里应该是他们全部的兵力了。不过这点兵力,依然不是我们双头龙皇骑士团的对手。” “确如贤卿所言……倘若朕此刻率军突击,索菲亚人的中军也只有正面迎击一途,而朕有十足的把握击败他们!” “现在出击当然并无不可……不过,为稳妥起见……陛下,是否派科尔登斯将军绕到索菲亚军侧后方略作探查,以确保他们确实没有更多伏兵?” “还要朕等待?”皇帝法兰有些不耐烦了,夫利斯只得好言相劝:“陛下,既然已经等了两天,又何必多等这一时。科尔登斯将军的能力陛下也清楚,草原上又不比山林谷地便于埋伏,相信他很快就能给我们切实消息。” “也罢,那就让这只‘猎犬’去嗅一嗅吧。”皇帝法兰再一次接受了宰相的意见,于是科尔登斯立刻受命出发,派出许多斥侯向索菲亚军的侧后方渗透过去。 焦急地等待了大半天之后,一队队的斥侯总算返回报告,虽然他们由于受到索菲亚军斥侯的截杀有了些伤亡,但都带回了详实的消息。 “敌军的侧翼和后方都没有发现另有部队。”科尔登斯报告了这个令皇帝高兴的消息,但他随即有些吞吞吐吐:“不过……还有一个方向的斥侯没有回来。” “哪个方向?” “西北方的斥侯小队。”皇帝法兰先是一怔,随即哈大笑:“科尔登斯卿开什么玩笑!西北方?那是我军的侧后翼!” “是,微臣只是按照习惯派出,倒也没指望能探到什么消息。” “那就不必等了,全军,出击!”皇帝法兰高高举起手臂,下达了攻击指令。顷刻,卡奥斯帝国最强大的骑兵军团——双头龙皇骑士团开始行动,大军如同一条金色的洪流,以势不可挡的趋势向着索菲亚军的本阵杀了过去。 变乱就在此时发生——在皇帝大军的右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名全身浴血的斥侯兵,正是科尔登斯麾下派往西北方探查的斥侯小队长!但此时他只剩孤身一人,而且坐下战马和身上都中了好几支箭。他高高举起手,试图请求帝国本队的救援,但就在刹那之间被另一支羽箭射穿了脖子,一头栽下了坐骑。 在这名斥侯兵的身后,天际长草中如同突然涌现的潮水一般,骤然出现了无数的人和马,战马的个头远远及不上帝国马匹高大,颜色也远不如帝国军的整齐划一,各种各样的杂色坐骑掺杂在一起,如同一个乱糟糟的马市场。骑士的甲胄也是一样,皮制的,钢铁的、甚至还有极为昂贵的银甲胄和阿古利亚特产的链甲——这些都是随意瓜分战利品的结果。不过,所有这些骑士有一点是完全相同的——他们手中都握着近二十尺长的长枪! 全大陆能够使用这样长枪的骑士只有一种——塔利亚斯的枪骑兵。 “正是好机会!全军,突击敌方侧翼!”纵马奔驰于枪骑兵最前列的正是塔利亚斯新任国王奇立恩,看到帝国军由于行动而把队列拉长,其侧翼正好对着己方的正面方向,精通战略的奇立恩立即下令全力突击。相对于奇立恩的指挥若定,骤然受袭的帝国军开始时难免有些惊慌失措。 “塔利亚斯军!”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而且还是塔利亚斯国王的枪骑兵近卫军!” 帝国军阵营中出现了种种惊奇的疑问,就连皇帝法兰也感到极为震惊:“夫利斯卿!这是怎么回事?塔利亚斯人怎么会出现在我军的侧后翼?” “他们不可能通过奇亚森城,肯定是通过阿古利亚领土绕道过来的!”宰相夫利斯无愧是帝国的第一智谋之士,立刻估计出了对手的行动模式。当然,现在猜到已经迟了点。 “可恶!向来高傲的阿古利亚居然会让别国大军从自己领土上通过——阿古利亚皇帝真是个窝囊废!”皇帝法兰气愤愤地抱怨道,随后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既然如此,就先解决了这些矮脚马再说——全军转向,收拾塔利亚斯人!” “嗨嗨!” 虽然是受到突袭,但帝国骑士的高素质在此时完全展露出来——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双头龙皇骑士团并未像大多数遭到突袭的部队那样慌慌张张地掉头应战,而是索性将侧翼完全暴露出来,而所有将士在刹那之间调转马头,同时头尾两侧快速展开,并且向着受到攻击的方向前进,形成了半圆形的新月阵,此时塔利亚斯军的突击反而变成了向着帝国军包围圈里冲的愚行。当然,能在刹那间想到并指挥部队完成这一动作的,在帝国全军中也只有宰相夫利斯一人而已。 “反应好快!”亲自率领冲锋的奇立恩立刻领悟了帝国军的策略,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更换战术的余地了——在高速冲锋时下达改变战术的命令只会让部队混乱而已,年轻气盛的奇立恩决心赌一赌。 “在他们的包围圈完成之前,冲过去!”说完,奇立恩率先高举着手中的长枪朝对方阵形的中央冲去,大批的塔利亚斯骑士也紧随其后。高速前行的枪骑兵一头冲进了满是黄金甲胄的帝国军阵列中,一场残酷无比的大混战开始了。首当其冲的几名帝国骑士早就高高举起了黄金盾抵御枪骑兵的第一击,然而他们忽视了枪骑兵突击时的无比冲击力——黄金盾虽然挡住了对手的长枪,但他们的身躯却因为受到巨大冲力而从马上栽了下去,立刻被迅速冲上的枪骑兵大队踩成了肉泥,后面的几排帝国骑士也遭遇到了同样的命运。塔利亚斯骑兵以无比的威势迅速冲破了帝国军的前几道防线,更有一名帝国军中队长在最初的遭遇战中就被奇立恩一枪刺死。 “居然连我们的金甲骑士都抵挡不住——塔利亚斯的枪骑兵出乎意料的强悍哪!”皇帝法兰冷冷地注视着局势发展,宰相夫利斯则不以为然的说道:“这只是最初的突击优势而已,待会儿他们就会疲惫了。” 果然,随着枪骑兵大队的不断深入,他们所遭遇的阻力也越来越强,一队又一队的帝国金甲骑士排列成重重的人墙阻拦在塔利亚斯军前方,他们挥舞着巨剑,将一个又一个装甲薄弱的塔利亚斯骑兵剁下马来。 “不能停留!尽全力冲过去!”奇立恩高声下令——枪骑兵的长枪优势就在于与敌人保持距离,一旦陷入了混战反而无法像短剑那样自由挥舞,立刻会陷入不利境地。奇立恩深知这一点,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他也要把部队拉出这包围圈。 “哥哥!奇立恩哥哥!”奇立恩突然听到了妹妹安吉莉娜的呼救声,他连忙摆脱了面前的两个对手,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过去,就在前方不远处,他看见安吉莉娜已经被数名帝国骑士包围,正在竭力抵挡敌手连绵不断的攻势。 “卡奥斯帝国的皇家骑士,难道只会欺负女孩子么!”奇立恩的叫喊把那几名帝国骑士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双头龙皇骑士团中,从士兵到将官全部是贵族,而帝国贵族历来重视骑士风范,奇立恩的嘲讽严重刺伤了他们的自尊心,他们立刻放弃了原来的对手,只留下一名骑士监视安吉莉娜,其他人都向着奇立恩这边靠过来。 “塔利亚斯的国王?” 留在原地监视的老骑士显然是见多识广,他认出了奇立恩头上戴着的黑貂皮帽——那在塔利亚斯象征着王者之尊。奇立恩微微点头:“不错,所以你们就算一起上也不为失礼。” 另几名骑士互看了一眼,既然对手是塔利亚斯之王,无论捉到或是杀死都是天大的功勋,他们也不必再讲什么骑士规矩了——几个人同时挥着长剑朝奇立恩猛扑,而奇立恩极为冷静地站在原地不动,手中的长枪却微微抖动起来。 “不好!快退后!”那名见识较广的老骑士突然想起了奇立恩这个动作代表的含义,他慌张地大叫,然而已经迟了一步,只见奇立恩身边突然旋出一道灿烂无比的光环,那几名帝国骑士都被笼罩在了光环之内,众人的眼睛都被亮光刺得一片模糊,等到他们能够视物的时候,才看见那几名帝国骑士已经死在了地上,肚破肠流,死状十分凄惨。 “梅菲斯将军的‘大光轮’!”那名惟一幸存下来的帝国老骑士用颤抖的声音询问,奇立恩再次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塔利亚斯王的枪术居然得自梅菲斯将军的传授!”那老骑士连忙退走了——“枪圣”梅菲斯在帝国将官的心目中乃是近乎于神的存在,既然奇立恩施展出了这一手,一般的帝国骑士就无人敢攫其锋芒。 “安吉莉娜,你怎么一个人,麾下的中队呢?” “他们的坐骑跑得太慢,被拉在后面啦!”塔利亚斯公主得意洋洋的说道——她坐下的战马是奇立恩回国时专门从科夫诺大牧场主安莱尔那里选来的千里良驹,送给妹妹作为礼物的。安吉莉娜年少好事,难免想在真正的战阵中展示一下。 “真胡闹,部队没有了指挥官会混乱的!赶快回去,别再乱跑了!”奇立恩急匆匆的嘱咐了两句,立刻回头再次指挥部队前冲。然而,由于这一阵子的耽搁,前方金甲骑士的队列越来越厚重,当奇立恩领悟到已经不可能再冲出去而把部队聚集成防御性圈阵的时候,帝国军的包围阵形已经形成,而塔利亚斯军四处所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塔利亚斯军那个少年王确实颇为不凡,在我们双头龙皇骑士团的包围下居然可以随意变阵。”在阵前亲自指挥的帝国宰相夫利斯一边不停的调动部队,一边对敌手做出评价。他身旁的皇帝法兰冷冷地笑了一声:“只可惜到头来还是冲不出我们的包围圈——贤卿在猝然受到突击的情况下,居然仍能以二十六个中队包围住对方三十个中队的大军,就统兵能力而言,无愧为我帝国第一。” 皇帝法兰身边仍有十个中队的预备军,这支部队只有在皇帝亲自出战时才会投入战场,他们的目的并非为了取胜,而是为了——绝对保证帝国皇帝的安全。 对于皇帝的赞誉,宰相夫利斯只是淡然处之:“对手毕竟兵力雄厚,现在他既然已经摆出了防御阵形,微臣在短时间内也奈何不了他。” “那么朕就亲自加入攻击,定可让塔利亚斯军全军覆没!”皇帝法兰意气飞扬的笑道,而宰相却摇了摇头:“陛下,这最后十个中队,还是留着对付索菲亚人吧——您看他们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确实,就在塔利亚斯军刚出现的瞬间,海因就指挥南十字军和王城近卫军展开了全力反攻,而克瑞斯那边虽然反应慢了些,但在确信那并非帝国诱敌出战的策略以后也迅速派出了攻击部队——斯格比所指挥的林斯塔骑兵向着左翼的哈西那姆军团压了过去。克瑞斯自己的皇家骑士团中军也开始缓缓移动,随时准备配合塔利亚斯的骑兵攻击。 赤龙重装兵团早就在兵力上处于劣势,只是因为海因担心取胜太早会引来双头龙皇骑士团的夹击,凯勒尔才没有遭到进一步的反击,如今海因没了顾忌而全力攻袭,赤龙重装兵团的阵形顿时一片大乱。凯勒尔拼尽全力维持住了阵脚,但依然无法阻止军团整体的后退。 “缓缓向皇帝陛下的中军靠拢!”看到已经无法阻止军团的败退之势,凯勒尔索性主动后撤,而且把索菲亚军引向帝国皇帝的中军。但是海因也正有向中军靠拢的意思,便紧紧地跟了过来。 另一侧的哈西那姆军团原本占了很大的优势,但斯格比十个中队的加入改变了这一局面,虽说林斯塔军的战斗力一向不强,但作为生力军和整整十个中队的数量优势依然迫使哈西那姆转攻为守,在发现了赤龙重装兵团的后退动向之后,哈西那姆也立刻主动向中央靠拢以避免过于突出——帝国将官的统率力和协调力向来都是极为出色的。 “包围他们!”克瑞斯下达了指令,于是,由他亲自统率的皇家骑士团居中,南十字军居右,诸侯军和林斯塔军居左,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正在逐渐形成,向着帝国军的本阵渐渐压迫过去。而在这个本阵中间,奇立恩的塔利亚斯军又被皇帝法兰的双头龙皇骑士团所压制,而外围则是哈西那姆皇家近卫军团和卡尔达克赤龙重装兵团所组成的防护部队全力阻挡着索菲亚军的攻势。 正午的烈日下,卡德莱特平原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环状战场,内外数层,双方百余个中队的庞大兵力都投入了生死搏杀,草原上已经到处都被飞溅的鲜血和残破的肢体所覆盖。索菲亚军想尽早突入内圈与塔利亚斯军里应外合,而卡奥斯军则打算在外面的索菲亚人攻入之前先收拾掉阵形内部的塔利亚斯人,双方各有打算。不过在短时间内,在克瑞斯、海因、奇立恩、夫利斯、哈西那姆这些优秀将官的指挥下,双方谁都无法无法达到目的。 “我军的战局居然不利!”皇帝法兰有些恙怒的说道——前两天还是占尽优势的局面居然在一天之内完全逆转,这让他说什么也无法接受。 “塔利亚斯军既然加入,我军在兵力上即处于劣势。”宰相夫利斯仍然极为冷静的观察着战局:“那个克瑞斯居然还在观战——看来现在局面已经不受我们控制了,陛下,现在就要依靠您的魔剑萨恩巴特来扭转战局了。” “早该如此!”皇帝法兰气愤愤的说道,再次拔出了腰间那口黝黑的恐怖之剑。 “贤卿就看着朕是如何收拾他们的吧!” “先干掉那个塔利亚斯王,有他在我们的部队就攻不进去。”夫利斯在皇帝离开之前最后喊了一句,而这一句话立刻给塔利亚斯军带来了厄运。 第四章 魔剑·萨恩巴特 枪骑兵借助长枪优势迫使帝国骑士无法靠近,而他们呈环形的据守使得帝国军找不到攻击的破绽,然而,在帝国皇帝加入战场之后,这一局面完全被改变了——所有兵器接触到魔剑萨恩巴特的将兵全都毫无例外的在刹那间麻痹了,而这一刹那就为他们带来了永远的休眠。皇帝法兰如摧枯拉朽般突破了塔利亚斯军的数道防线,而大批的金甲骑士也都随着他一拥而入。塔利亚斯军原本坚不可摧的防线似乎一下子就垮塌了。 “该死的!魔剑萨恩巴特就这么可怕?”身为王者的奇立恩别无选择,他只能亲自上前抵挡皇帝法兰的攻势,看着敌人手中那口黑黝黝毫不起眼的长剑,奇立恩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这正是魔剑萨恩巴特的力量。 “看枪!”手中钢枪幻出三个枪头向皇帝法兰的面门刺去。奇立恩决定以抢攻消解心中的恐怖情绪,帝国皇帝微微皱了皱眉头:“梅菲斯的‘三连星’——以为这一招就能对付朕么?” 随着他的话音,法兰将手中魔剑萨恩巴特轻轻一横,奇立恩长枪的攻势就被立刻遏制住了,而且,奇立恩手臂上立刻感到了难以言喻的麻痹感,心中也骤然升起了恐怖无比的情绪——他全身的斗志和气力似乎都被魔剑萨恩巴特通过手中长枪吸走了,现在奇立恩全身无力,只想着死亡。 “魔剑萨恩巴特的力量……死亡的力量?”奇立恩迷迷糊糊地想着,但他毕竟是塔利亚斯的王者,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的弟子。就在皇帝打落他长枪的瞬间奇立恩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趁着疼痛恢复的一点气力拔出腰间的长剑,及时架住了皇帝法兰朝他胸前刺出的一剑。然而双剑相交再一次耗尽了奇立恩的气力,他连鞍桥都坐不稳了,摇摇晃晃地一头栽倒下来。 “哥哥!”安吉莉娜突然从旁边窜出抱起了奇立恩,然后拼命催动坐骑想要逃离,但皇帝法兰当然不会容许有人从他面前经过,他冷笑着再一次举起了魔剑。 “陛下快跑!”从旁边又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只不过他的目地不是逃跑而是魔剑萨恩巴特本身——这个人竟然抱住了魔剑萨恩巴特的剑刃!他的手臂和脸庞立刻变成了死灰色,魔剑萨恩巴特宛如魔怪一般吸住了他的身躯,以至于皇帝法兰竟然一时不能甩脱这个人。 “里巴尔宰相!”安吉莉娜的哭喊声被魔剑萨恩巴特所发出的令人恐怖的嘶嘶声所掩盖,塔利亚斯宰相里巴尔原本就衰老的身躯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衰败下去——他全身的精血似乎都被恐怖的恶魔吸干了。最后当里巴尔如同破棉絮般的身体怦然落地的时候,他仅仅剩下一副骷髅外包裹着的皮和甲胄了。而相对的,皇帝法兰的精神却突然大振。他再次举起剑朝安吉莉娜追去,不过再一次受到了阻拦——塔利亚斯的近卫军们纷纷效仿老宰相的勇气,不惜生命的上前拖住法兰,迫使法兰回头解决他们,终于给安吉莉娜带来了逃脱的时间。 “既然你们这么想死,就成全你们吧!”皇帝法兰发出了恐怖的笑声,他的长剑如同恶魔一般在塔利亚斯将士的身上划过,中了剑的人,哪怕是小小的擦伤也全都当场毙命,而且,伤口并没有鲜血流出,反而都如同破棉絮一般呈现出干涸的灰白色。当第一百个牺牲者倒在魔剑萨恩巴特之下的时候,那柄恐怖之剑泛出了如鲜血般的暗红色,甚至连天空都被映红。 “百人斩……”从帝国皇帝口中吐出了与他平时口音大为不同的声调,他身边的帝国骑士们无不暗自心惊——这种情况以前在面对兽人族大战的时候也发生过,那种恐怖不仅令敌人窒息,就连帝国将士们本身也感到难以忍受。 “陛下,我们已经取胜……请您把这柄不详的魔剑收起来吧……”一名老军官试图劝止皇帝的疯狂,然而帝国皇帝突然回头,那老军官吓得连退了几步——皇帝法兰,竟然连眼珠子都变成了红色。 “陛下……”老军官仍想努力,但他的劝谏立刻被强行制止了——皇帝法兰突然回手一剑,长剑从老军官的下颚刺入,一直到头顶穿出,人体中最坚硬的部分——头盖骨在法兰那突然增长的恐怖气力前如同豆腐一般脆弱。周围的帝国军都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而四散逃开了——现在他们已经忘记了本来作战的敌人,而和那些塔利亚斯人一起拼命想躲开自己那个恐怖的皇帝。 在魔剑萨恩巴特的打击下,塔利亚斯军顷刻溃散了。皇帝法兰所及之处,无人敢阻挡他手中的长剑。而法兰持剑继续四处追杀安吉莉娜和奇立恩,不过现在他可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帝国军的将士虽然仍在尽职与塔利亚斯军厮杀,但全都躲得他远远的。 “你们现在还能逃到哪儿?”皇帝法兰的坐骑也是宝马良驹,终于追上了一马载双人的安吉莉娜和奇立恩,他的眼珠子里泛出恐怖的红色,狞笑着一步步向两人逼近。安吉莉娜吓得尖叫着哭泣,而已经恢复了气力的奇立恩则冷静地举起手中长枪——安吉莉娜的那一柄。 “现在我们所面对的,并非是卡奥斯的皇帝,而是一个被魔剑萨恩巴特控制的怪物!” 奇立恩将长枪的枪尖对准法兰,手臂却在微微颤抖。帝国皇帝冷笑了一声,缓步走上前去,完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你根本不能碰这口剑……若要保持王者的尊严,趁早自杀吧,魔剑萨恩巴特……不会吸死人的血……” “不碰就不碰,有什么了不起!”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皇帝的得意之词,法兰怒气冲冲地回头,却突然看见两点银星向着他的双眼飞来。 “什么东西!”法兰以惊人的敏捷将那两枚飞星砸开,不过紧接着又有数道飞星朝他的面门射来,帝国皇帝一一将这些暗器拨开后才看到那个偷袭者——有一个身材极为矮小的黑衣人骑在一匹快马上朝他猛冲过来,双手不停的发出飞星。 “混蛋!”皇帝猛地挥剑砍去,只要他这一剑攻出,对方是不可能阻挡的——阻挡者只有死路一条。那个矮个子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根本没有拔出背上短刀挡格的意思,反而一个跟头翻到了马肚子下面。 “以为这样就能躲过了么!”法兰一剑将那战马的脑袋砍掉,可是那个小矮个儿又突然从马肚子下窜出,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躲过法兰坐骑的践踏,最后竟然一下子滚到了法兰战马的肚子下面! “该死的!”帝国皇帝俯下身来寻找那个可恶的偷袭者,就在这时他的坐骑发出了一声长嘶,摇摇晃晃的坐倒下来,法兰连忙跳下马以防摔倒,这时候他看见那小矮个子钻出来朝着奇立恩和安吉莉娜跑过去,手中握着血淋淋的短刀。 “快跑快跑,他没马追不上的。” “……是你?盗贼吉姆!”奇立恩直到这时候才认出了这个他只见过一面的矮个儿朋友,不过吉姆显然没心情和他叙旧。 “快跑——我的飞星用完啦,拦不住他了!” 奇立恩立即伸出手去把吉姆拉上马,催动坐骑想要离开。那匹可怜的战马背了三个人一时间也跑不快,而他们身后传来了恐怖的呼喊声——皇帝法兰以惊人的速度追了过来。魔剑萨恩巴特的特征就是能够不停吸取牺牲者的精血以提高主人的体力,皇帝法兰现在无论在力量、反应和速度敏捷方面都远远超过了普通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见鬼了!”吉姆施展出了最后一招——他把手中的短刀掷了过去,虽然立刻被挡开但总算使得法兰慢了一慢,奇立恩也立即效仿,将手中的长枪投出,略微赢得了一点时间。幸好这时候慑于帝国皇帝的恐怖就连帝国军也都远远地躲开,所以也没人在前面拦阻他们。不过这两下子过后,皇帝法兰又渐渐地追了上来——他跑得竟然比战马还快!不过,奇立恩的运气显然很好,关键时刻,又有人出面救援了。 “看来还是要我来解决啊!”从远处传来了一个自鸣得意的声音,随着这声音有数支钢箭连绵不断地向着法兰的面门射来,那力道极为强劲,竟然迫使皇帝法兰只得停下身来拨打。 “嘿,既然碰到了你的剑就要倒霉,大爷就我不碰它——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远处,法尔桑侯爵麦兰一边施展出生平绝技——连珠快箭不停的朝法兰攒射,一边故意说着风凉话。果然,被气疯了的帝国皇帝调转目标朝着麦兰追了过去。法尔桑侯爵当然不是那种奋不顾身的人——事实上他现在出面也是受克瑞斯的严令所逼。没等帝国皇帝靠近他就一溜烟地跑了,法兰跟在后面紧追,突然发现不对劲——麦兰跑到了一座小山包前头,而在山包上,一个有着灿烂无比金色长发的青年和一个穿着黑色法袍的年轻主教正冷冷地看着他。 “天才二军师?”皇帝法兰虽没有正式见过这两个人,但也能从他们的服饰与气质上猜出来他所面对的是谁。上下冷冷地对望了一阵,帝国皇帝狞笑起来:“过来送死的?” “那就来试试看吧!”克瑞斯冷冷地回答。皇帝冷笑着向山上冲去,这时候,只听海因一声令下:“特菲亚,射!” 早已安排在山坡上的南十字军特菲亚弓箭手中队立刻向着帝国皇帝不停的攒射;而克瑞斯直属的弓箭手中队也开始了射击;麦兰的弓骑兵中队也立即加入——动用三个弓箭手中队只为射一个人,这在大陆以往的历史上恐怕还从未有过。 皇帝法兰大声喝骂,但是他现在也无法再前进,只能一步步地后退——纵然拥有魔剑萨恩巴特的恐怖威力,他毕竟还不是不死之身。而在这种连环攒射之下只要中了一支箭,动作缓一缓恐怕就会立即被射成一只刺猬。法兰虽然动作疯狂,脑子倒还清醒,知道什么时候该退。 “对手太恐怖了,我们已不可能获胜,救出塔利亚斯残部以后就撤退吧。”看着远处遍地的塔利亚斯军尸体,克瑞斯黯然说道,海因心情沉重地点点头——若是刚才皇帝法兰攻击的目标是他们索菲亚军,那么现在这遍地的尸首就有大半是他们索菲亚人的了。 在帝国军方面,具体指挥的宰相夫利斯也没有再战下去的意思。敌军的数量增加是一个原因,但更大的原因还是来自他们内部——帝国皇帝的失控实在让夫利斯担忧。现在既然看到索菲亚军有收兵之意,夫利斯也立刻配合着收缩己方兵力,双方小心翼翼地后退着,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双方终于完全脱离开来,从而结束了这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最惨烈的一幕。 “奇立恩陛下,对于您奋不顾身的及时援助,我们索菲亚王国全体上下,无不感激莫名。” 撤离战场之后,奇立恩以塔利亚斯国王的身份与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相见,一见面,阿斯尔就真诚地表达了感激之情。确实,若非奇立恩率领塔利亚斯的枪骑兵及时出现,索菲亚军早就支撑不住了,至于后来更是塔利亚斯的部队代替索菲亚军承受了魔剑萨恩巴特的巨大打击,这一点所有人都很清楚。 “既然面对共同的敌人,就该并肩作战,更何况卡奥斯帝国杀死了我的老师欧内斯特,这仇恨是非报不可的——我所做的,只是分内之事,殿下不必过于在意。”奇立恩的回答很简单,也很得体。但当他回头检视自己的部队时,却终究抑制不住脸上的黯然之色——塔利亚斯原本整整三十个中队的近卫军,在前面与帝国的运动战中因为奇立恩坚持不与卡奥斯正规军交手的原则而几乎没有损伤,但是现在,在经过了魔剑萨恩巴特的一轮洗劫之后,幸存部队只有原来的一半了。而且,以宰相里巴尔为首的十余名中队长战死在沙场上,其中有很多是为了保护他与安吉莉娜逃脱而被帝国皇帝杀死的。 “魔剑萨恩巴特……真是太恐怖了……”一想到魔剑的恐怖,奇立恩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现在在整个大陆上,也只有他和杰克佛里特是见识过魔剑厉害之后而依然幸存的人。感到后怕的还不仅仅是他一个——直到现在,安吉莉娜依然在不停的哭泣。 “哥哥……里巴尔宰相死得好惨……”和奇立恩不一样,安吉莉娜从小在里巴尔宰相身边长大,受到的照顾和宠爱也最多,向来把这个老军人当成爷爷看待。奇立恩眼眶微红,深深点了点头:“是的,安吉莉娜,里巴尔宰相的仇恨,欧内斯特老师的仇恨——我势必要讨还。” 营帐中一片寂静,众人都在为塔利亚斯国此次付出的惨重代价而感到悲哀,阿斯尔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突然下了一个决定。他咬了咬牙,走到奇立恩面前:“奇立恩陛下,您的勇士为我们而付出了这么惨重的牺牲……就连您的兵器也在战斗中失去了。” “两军交战,伤亡难免,更不用说兵器了……王太子殿下不必再提了……”奇立恩不想再谈这件伤心事,但阿斯尔却另有打算:“是的,虽然我们无法补偿陛下失去的勇士们,但是至少……我们这里还有一些兵器可以补偿给陛下……” 阿斯尔回过身去,轻轻从玫兰霓丝手中取过了那口金色的三叉戟长枪——圣地之枪,双手捧着送到奇立恩面前:“请陛下接受这柄枪,也算是索菲亚对您的些微补偿。” 营帐中沉寂了片刻,众人都用极为惊奇的神色看着阿斯尔,大将军杰克佛里特更是几次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毕竟还是没说话。奇立恩也一时间愣住了,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我曾经听莱恩斯说过这柄圣地之枪对于殿下的意义——我怎么能收取殿下母亲所留下的遗物。” “我并不懂枪术,圣地之枪在我的手中毫无用处,而在陛下的手里,却可以发挥最大的用途。”阿斯尔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意见,他捧着枪执着地站在奇立恩面前。克瑞斯略一沉吟,也点了点头:“奇立恩陛下,请您收下这柄枪,有了圣兵器在手,魔剑萨恩巴特也并非不可阻挡的。” 克瑞斯提到了魔剑萨恩巴特的恐怖,奇立恩终于点了点头:“……好吧,这柄圣枪可以帮助我们抵御魔剑,那么我就多谢了。” 奇立恩双手从阿斯尔手中接过了圣地之枪,并深施一礼表示道谢。大家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回营休整。从营帐中一出来,巴尔哈姆斯就急匆匆的找到了克瑞斯:“殿下,您竟然同意将圣地之枪送给塔利亚斯人?” “那是阿斯尔表兄所执掌的兵器,也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 “下官原以为殿下会反对的——那毕竟是圣兵器啊!” “为什么要反对?阿斯尔表兄有一点说得不错——圣地之枪对他毫无用处。而且……” 克瑞斯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我也不希望始终欠着塔利亚斯这一份人情——毕竟,是塔利亚斯军救了我们。” 巴尔哈姆斯沉默了——若不是塔利亚斯军及时出现则索菲亚军早已崩溃,这一点无人能够否认。停顿了片刻,克瑞斯又问道:“奇立恩陛下现在何处?” “似乎是前往南十字军的营帐了。” 克瑞斯微微颔首:“嗯……挚友见面,总是难免要叙叙旧的……有了塔利亚斯军的帮助,这一次我们的胜算就不小了——关键是如何对付帝国皇帝手中的魔剑萨恩巴特……” “克瑞斯殿下,莫利菲将军回来了。”一名卫士跑来报告,克瑞斯骤然抬头,满面的喜色:“他回来了么?好极了,立刻召他进来……” 在南十字军这边,奇立恩和莱恩斯,海因等南十字军的军官正在畅谈。虽然由于想到老师欧内斯特的逝世有些伤感,但挚友见面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哪,奇立恩!我真想不到你能赶来!这里和塔利亚斯,可是有万里之遥啊!” “是啊,帝国军也料不到我新登基不久竟然敢劳师远征,所以他们只防我攻袭帝国本土,却没有料到我之前的所有攻袭只是佯攻,真正目的是绕道阿古利亚前往索菲亚。哦,对了,莱恩斯,这是我的小妹妹安吉莉娜,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这次听说要到繁华热闹的索菲亚来,无论如何也要跟过来。” “啊……欢迎欢迎,安吉莉娜公主殿下,等到打完这一仗之后一定让奇立恩带你四处游玩……特别是新科夫诺城,那里可有……”莱恩斯突然住嘴,因为奇立恩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安吉莉娜也终于从悲伤中回复,格格地笑了起来。而莱恩斯则干笑了两声,只得转变了话题:“才不过短短半年……奇立恩,现在你可是威严的塔利亚斯王了——气势风度和以前可都大不一样了!” 莱恩斯拍着老朋友的肩膀笑道,奇立恩微微点头:“是啊,成为王者之后,才发现肩上的担子这么沉重。相比之下,你倒还是没什么变化。” “那是因为他依然不负责任哪——你瞧他到现在居然连待客之道都不懂。” 刚刚完成营帐部署走进来的海因把一杯热茶递给奇立恩,同时在他身边坐下。虽然不象莱恩斯表现得这么明显,但海因的喜悦之情其实并不弱于莱恩斯——毕竟,奇立恩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朋友。 “哦,海因军师,几乎忘了向您道谢——多谢您的锦囊帮助我确立了在国内的地位。” “哪里,关键还是要靠陛下自己的气量。比如说费尔特斯亚殿下,虽然给了他锦囊他却依然提早拆开,结果吸血魔剑落到了加瓦夫王子手中,又费了一番功夫才得到。”海因淡淡地笑道。一谈到费尔特斯亚,奇立恩突然想了起来:“哦,这一次我绕道阿古利亚的时候,与费尔特斯亚见过面了。他现在可是被称为‘狂狮王’的名将了,听说在大陆武将排行榜中列第五的高位呢。他本来打算率军和我一起来的,但是真不凑巧,阿古利亚皇都传来消息,费尔特斯亚的父皇驾崩了,皇太子德比安连续发了十多封书信召他回去,费尔特斯亚只得回国奔丧,不能来了。” “莱迪尔三世驾崩了?——为什么没有消息?难道是秘密安葬的?”海因立即显出了思索的神情,奇立恩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费尔特斯亚还托我给莱恩斯带了一封信,亲自说明情况。” “这家伙居然会写信?”莱恩斯吃惊万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除了被海因逼着学习文化,从没看见费尔特斯亚坐在书桌前写过一个字,甚至连写给父亲的家信都很少。莱恩斯接过信件打开读了起来:“莱恩斯老弟……这字真难看,不过确实是费尔特斯亚的笔迹。” “前些日子刚刚打倒了铁甲骑士团的斯泰恩保克,听说帝国终于派来了青龙骑士团,原打算打倒他之后再和奇立恩一同去找你,收拾帝国的皇帝。不过运气不好,父皇病逝了,德比安那个无能的家伙想登基又怕打不过加瓦夫,接二连三地召我回去奔丧——其实多半是想借我的黑衣骑士团帮他顺利取得皇位。我也没办法,父皇的葬礼是必须参加的,我也派人去向青龙骑士送信,说明我并非逃跑……费尔特斯亚这家伙还是真是单纯得可爱!” “这样一来帝国也知道这消息了——下令严守秘密的德比安皇太子大约没想到费尔特斯亚会自己把消息通知帝国吧。”海因苦笑着说道,莱恩斯也苦笑两声,继续把信读下去:“青龙骑士雷昂确实是一个正人君子,他回信表示理解,并同意随时迎候我的约战……青龙骑士雷昂原来也是个傻瓜,居然不趁机掩杀!” 莱恩斯很没有风度地批评着,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安吉莉娜突然顶撞了他一句:“那叫做骑士风度!” “安吉莉娜!”奇立恩立刻喝止了不通世务的妹妹,莱恩斯张了张口,但没敢回嘴。占领圣佛朗西斯城之后不久他们就得到了一个经验——千万不要在女士面前批评青龙骑士,更不要就此和她们争论,想不到对于万里之外的塔利亚斯少女,这一经验依然有效。 海因笑了笑,出言把话题岔开:“就算是这样,想必青龙骑士团也不敢轻易离开特里科,我们这里暂时不用担心青龙骑士团的威胁。” 莱恩斯点点头,继续把信念下去:“虽然这一次没有机会,但请相信我。迟早,我会用青龙骑士和帝国皇帝的人头祭奠在老师的灵前。请代我向欧内斯特老师多叩几个头,祝你作战顺利……就这样没了?这家伙还是老毛病,文笔一点都不通顺,想哪儿写哪儿,想不到了就突然结束!” “总比你偷懒不写要好些。”海因冷冰冰地批评着。他考虑了片刻,缓缓说道:“有费尔特斯亚殿下的帮助,想必那位德比安皇太子可以顺利登基的。” “嗯,不过德比安胆小怕事,登基之后恐怕不会再大胆向帝国挑衅。”奇立恩缓缓说道,海因点点头,突然转向奇立恩:“哪,奇立恩陛下,这一次您的枪骑兵通过阿古利亚境内,可曾遇到阻拦?” “没有,费尔特斯亚一路把我送到索菲亚边境之后才返回,他们那儿没人敢找‘狂狮王’的麻烦。” “那么回去呢?” “还是打算通过阿古利亚国境,费尔特斯亚也答应到时候来接应我。” “很好……有费尔特斯亚殿下的接应,就不用担心阿古利亚皇家从中作梗。奇立恩陛下,您新近登基,根基未稳,就这样突然远征,国内的局势是否……” 奇立恩脸上显出一丝笑容:“我出来的时候只说是进入帝国境内骚扰,并未告诉他们远征。海因军师也知道我们塔利亚斯国内部族林立,但是那些部族都是由老人把持,虽然个个桀骜不驯,但反应迟缓,现在即使他们知道我走远了也来不及有什么动作。” “好得很——不过奇立恩陛下还是应该尽快返回,以免生事——估计这次战斗结束回到王都后阿斯尔殿下的登基典礼就会举行,到时候就请陛下一起参加。然后就尽快回去为好。” “……我还要回一趟新科夫诺城。”奇立恩缓缓说道,安吉莉娜立即跳了起来:“是啊,哥哥还要去迎娶嫂子回家呢!” 莱恩斯和海因有些吃惊地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奇立恩,后者坚定地点点头:“正是,这一次我来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迎娶夕小姐。” 既然已经被公开了,海因和莱恩斯也都表示贺喜之意。奇立恩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所以这一次我在路上劫掠了不少帝国商队,虽说大部分给了部下,但也分得了一些东西……不知道用抢来的东西作为聘礼是否太唐突了?” “塔利亚斯人本就是用献上战利品来表达爱慕之情的吧?”海因毕竟博学多才,略微了解塔利亚斯的风俗。奇立恩笑了笑:“我们那里虽然是这样,可夕小姐是礼仪之邦的中京国人,我怕她会嫌弃我们的行为。” “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你的聘礼我们南十字军包了,要是还不够,到时候去找一趟斐兰德议长,要什么都有啊!”莱恩斯大剌剌地叫道,海因也笑了起来。此时,艾尔夫匆匆走了进来,满脸的喜色:“莱恩斯军团长,海因军师,普立克提督回来了!” “哦,送聘礼的来了。”海因笑眯眯地站起来,拉住了奇立恩的手:“走吧,去看看他们从米兰带来什么好东西。当然,还应该有好消息……” 索菲亚军中事情不少,而帝国军的营帐中也是麻烦多多,其中最麻烦的,当数皇帝法兰的疯狂了——直到现在,还有很多将兵不敢接近中军大帐。 “陛下……请喝下这杯茶,也许会平静一些。”宰相夫利斯小心翼翼地把一杯用于镇定心神的药水递给皇帝法兰,他故意不说药而说茶当然是为了避免刺激到皇帝,不过,他的苦心似乎白费了——皇帝法兰接过杯子尝了一口,嘴角边显出一丝冷笑,但他还是把那杯药一饮而尽。 “难道就连贤卿也以为朕疯了么?居然不敢告诉朕是在吃药。” 夫利斯低着头,半晌方说道:“请恕微臣失礼,陛下似乎已经恢复神志了?” “恢复神志?”皇帝冷笑了两声:“朕一直都很清醒。魔剑萨恩巴特的力量确实很强,可它还控制不了朕。” “那真是我卡奥斯万民之幸。”宰相夫利斯深深地行礼,随后就直截了当地提问:“那么……关于赛斯拉特老伯爵的死讯,如何向他的家人交待?” “这……”皇帝法兰脸上顿时显出后悔和羞愧的神色——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照实告诉——那正是朕惟一一次失去控制的时候。传令下去,厚葬老伯爵,重重抚恤他的家人。待朕返回天舞之城后,会亲自去向伯爵的家人表示歉意。” “是……”宰相夫利斯低着头,心中却抑制不住的放松——皇帝果然还保持了清醒。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念头,法兰微微一笑:“这些年来朝中关于朕被魔剑萨恩巴特所控制的传闻也有不少,但贤卿向来嗤之以鼻,为何此次这样担心?” “陛下……”宰相夫利斯抬起了头,既然皇帝一切正常,他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陛下每次动用魔剑,都会令群臣震恐。上一次与兽人族大战,陛下突然生出的怪力已经使得群臣议论纷纷,此次更是诛杀了本方将士,难免会令诸将起疑。” “哼哼……那些人,还是不了解魔剑的用处啊,其实那些都是正常的。以前朕也曾经把魔剑赐给雷昂卿使用,怎么没见别人忌讳他?” “居微臣所知,雷昂将军并未用魔剑杀过人,在上一次的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雷昂将军总共使用过两次魔剑,一次是借助魔剑力量夺取了索菲亚王诺兰德夫手中的圣剑兰特贝尔克,但诺兰德夫最终是被部下的叛将所杀,并未用到魔剑。而另一次是以魔剑对付索菲亚第一勇将杰克佛里特,可惜也未能收拾下来。” “……这就是了,雷昂卿并没有体会到魔剑萨恩巴特的真正力量——只有死亡才会激发出魔剑的真正力量。贤卿此次也看到了,有了魔剑在手,纵使敌军占有多大的优势也好,仍然只有溃败一途。” “是……只是这种力量,并非人间所有,也不应该作为战力来考虑的……陛下,微臣斗胆进言,请陛下恩准。” “嗯?” “不到万不得已,陛下还是轻易不要拔出魔剑为好,我帝国的将士勇猛无匹,但他们恐怕无法接受这种来自兽人族的力量——死亡的力量。陛下若是经常动用魔剑萨恩巴特,恐怕会令帝国将士日益离心。毕竟,靠一柄魔剑是治理不了天下的,只有忠勇的臣子才是我们卡奥斯帝国的坚强柱石。”“贤卿的意思,朕日后尽量不要使用魔剑?” 皇帝斜着眼睛盯着夫利斯,帝国宰相只感到自己的脖子上传来一阵阵凉意,但他依然硬着头皮说下去:“是。今后微臣会尽力确保我帝国军的优势,避免陛下亲自出阵。陛下想必也发现魔剑萨恩巴特虽然能给主人带来莫大的力量,但它同时也在不停地诱惑主人杀戮,以陛下的坚毅勇决固然可以抗拒这种诱惑,但是终究……不如不要去触碰它来得安全。” 皇帝法兰冷冷地看着宰相,半晌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也阴晴不定。夫利斯提心吊胆地等了许久,无意中一低头,突然发现皇帝的右手正握在腰间魔剑的剑柄上! 宰相的身体微微颤抖,就在此时皇帝法兰突然发出了一声长笑,右手骤然从剑柄上脱离,就在这一刹那宰相夫利斯清楚地看到皇帝手掌上血肉模糊——魔剑萨恩巴特的剑柄原本竟然是与皇帝的手掌融为一体的!而且,皇帝法兰整个人也在刹那间变得疲惫不堪,似乎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贤卿可知?刚才朕的心中突然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欲望——想要以此剑砍下贤卿的头颅。” “那并非陛下的本心。”强自抑制住心中的恐惧,宰相夫利斯依然保持了冷静的态度。皇帝法兰哈大笑:“不错——这口剑一直在诱惑着朕,倘若朕真的这样做了,恐怕就会永远堕入魔道了。” “陛下英明。”夫利斯淡淡地回应,心中却在狂跳不已。皇帝法兰突然改变了话题,他猛然把手掌伸到宰相面前,夫利斯禁不住全身一震——皇帝的手掌上竟然有一排很深的血洞,而周围的皮肤也都被撕裂了。血肉模糊的一片,极为狰狞恐怖。皇帝淡淡一笑,很难得地做出了解释:“魔剑萨恩巴特的剑柄上有一排倒钩,当朕握住剑柄的时候这倒钩就会刺入手掌。但是,贤卿恐怕想象不到吧——那时候朕是感觉不到痛苦的,反而会感到从剑柄传来的无比力量——之后每杀一个人,这股力量就会加强,源源不断传入朕的手掌,流遍全身,那真是一种极为舒适的体会。而剑柄也渐渐与朕的手掌融为一体,魔剑逐渐成为朕身体的一个部分——杀人的部分。” “……陛下”宰相夫利斯汗如雨下,皇帝法兰冷冷笑了笑:“倘若这时候朕还想把手从剑柄上拿开,那倒钩就会牢牢钩住血肉,若想坚持放手则血肉被完全撕裂,而且全身的力量也都似乎从那伤口中流逝——那可是一种比死亡更加恐怖的痛苦,杀人越多,痛苦就越大。似乎朕每杀一个人,就向魔道堕落深一些,想要摆脱也就更加困难。但是,贤卿也看到了——朕终究还是能摆脱。” 宰相夫利斯深深地吁了一口气:“是微臣无能,使得陛下受如此痛苦。” “痛苦是朕获得力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贤卿无需自责。”帝国皇帝在脱离了魔剑之后又变得像原来一样镇定自若:“只是接下来,贤卿可有策略让朕不必再动用魔剑么?” 宰相夫利斯连忙点头:“是……陛下,微臣已经考虑过,虽然敌人增加了塔利亚斯的枪骑兵,在数量上超过了我们,但我军在实力上仍是高出他们一筹,今日白天之所以狼狈也完全是因为遭受突袭,微臣未能及时部署所置。现在既然双方实力已经明朗,微臣也有信心可以和他们好好周旋一番。” “甚好,贤卿向来都不会令朕失望的。”皇帝法兰微笑着说道。此时,外面一名卫士高声报告:“巴格纳德将军求见!” 巴格纳德正是宰相夫利斯的部下,被派往米兰城催取辎重物资的。夫利斯原本估计他还要些日子才能回来,没想到他提前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米兰人突然变大方了?”宰相夫利斯的兴致倒还很高,毕竟皇帝的麻烦解决了。不过接下来他可笑不出来了,巴格纳德没等卫士通报就匆匆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之色—— “皇帝陛下,宰相大人!大事不好了!” 夫利斯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怎么,米兰人又拒绝给物资了?” “不仅仅是拒绝提供物资,他们已经断绝了同我们的盟约,转而与索菲亚人签订同盟了!” “什么!”这下子不仅仅是宰相夫利斯,就连皇帝法兰也站了起来:“他们竟敢……这些惟利是图的家伙!朕决不放过他们!” 皇帝法兰咬牙切齿地喝道,而宰相夫利斯的考量比皇帝的单纯生气可要实际很多:“他们居然会和索菲亚人同盟?索菲亚的南十字军不是正在攻击他们么?” “正是因为这样……米兰的各个附属港口都被破坏殆尽,南十字军甚至用火箭攻击米兰本城的港口,将港内的船只和码头上的物资几乎完全烧毁——米兰人害怕南十字军会登陆,就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我们的援军呢!冰龙海骑士团怎么回事?” “统率援军的加拉米奥子爵仍在路上,听说有好几天时间因为遭遇暴风而无法航行。” “……可惜。”宰相夫利斯黯然坐倒,皇帝法兰却依旧极为愤怒。 “没有了米兰的物资朕就不能作战么!我们可以向随军商团购买……” “陛下……”巴格纳德小心翼翼地提醒皇帝。 “我们的随军商团也大都是隶属于米兰的……微臣在过来的时候顺便注意了一下,他们都在偷偷作撤退的准备了。” 皇帝半晌无语,过了好一阵子,才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落井下石的小人!传令下去,让士兵把他们看管起来,征收他们的全部物资!” “不能!陛下!”宰相夫利斯立即劝阻。 “倘若这样做,帝国军日后就再也得不到随军商团的帮助了,他们若要离开,我们是无权拦阻的。” “但是如果连随军商团也撤走了,我们就失去物资补给了!”皇帝怒气冲冲地喝道,宰相点点头。 “是的,不过短时间内后营的储备辎重还算充足……后营的储备!科尔登斯!科尔登斯!” “下官在!” 银狼军团的军团长科尔登斯大步走入,银狼军团此次是担任斥侯和辎重运输的任务,必要时也加入实战——科尔登斯的能力一向都被帝国皇帝和宰相所器重的。 “立刻调集你的全部兵力前往后营,确保我们的辎重没有危险,那是我们惟一的依靠了。” 在科尔登斯面前,夫利斯并不打算隐瞒事情的严重性,科尔登斯先是一愣,随后躬身接令:“下官明白了,一定死死保住辎重。” 看着科尔登斯大步走出,宰相夫利斯眼中的忧色愈发沉重。 “他们……应该也和我们差不多时间知道,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有动作……可是,对方可是‘天才二军师’哪。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第五章 战争终曲 帝国军的后营是囤积粮食辎重的要地,当然不可能与战斗集团一起安排在战场附近,事实上,科尔登斯把后营安排在帝国军主营的侧后方,并派了他的副官罗朗亲自留守,应该算是万无一失了。当然,这是在索菲亚人没打后营主意的情况下。 科尔登斯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宰相会突然担心后营的物资。他在这防线附近安置了许多斥侯,索菲亚人是绝对不可能绕过主营前来偷袭的。不过当他接近后营的时候,克劳德不由得敬佩起宰相料事如神来——他已经看到后营方向火光冲天,还传来了一阵阵的喊杀声。 “果然有人偷营!” 科尔登斯立刻率领部下朝着后营猛扑过去,不过在这以前,他还是很谨慎地命令一名部下火速回报宰相夫利斯。然后,他就全力指挥部下救火,并四处追杀袭击者。 那些偷袭者非常狡猾,他们根本不与帝国军交手,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境他们甚至不肯回头抵挡帝国军的攻击。这些人只是四处投掷火把。他们的目非常明显——烧毁卡奥斯帝国军的辎重。 科尔登斯仗着马快四处追杀,他连续砍倒了几名偷袭者,感觉这些人的习惯和路数都与索菲亚正规军大不一样,倒是有一种自己很熟悉的感觉——是雇佣兵的味道。在绕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科尔登斯被一个黑衣的蒙面人拦住了,对手的身材非常高大,手中与科尔登斯一样握着一柄巨大的双手剑,最令人感到恐怖的一点——他的眼珠是暗红色的。 “科尔登斯……我亲爱的弟弟啊,多年未见了。”黑衣人淡淡地开言,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愤恨。科尔登斯一听到这声音就立即跳下马来,警惕地举起手中大剑——巨人斩。 “卡西纳特,果然是你……你和你的幻影佣兵团!” “是啊,是我。这些年来我们各自建立了自己的佣兵团。看来你还不错,居然也得到了雷斯特克大师铸造的名剑。只是……光有好剑是不行的……要想出人头地,你还缺乏真正作为勇者的力量和心灵……” 科尔登斯的胸膛不住起伏,突然间爆发出了一声怒吼。“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你这个背叛了米尔斯神的教诲,暗地里研究黑魔法的叛教者!” “背叛了米尔斯神?叛教者?”卡西纳特眼中的红光骤然强烈了许多。 “那么你出卖亲兄长的行为应该被称为什么?趁着我被教廷囚禁的十年间夺取原属于兄长的爵位、土地和家产……甚至还有未婚妻的行为又能被称为什么?亲爱的弟弟啊,原以为你可以安然自在地做一辈子贵公子,却不料你最终还是难以忍受野心的唆使而投入这乱世,只可惜了我们卡修尔家族的荣耀和地位,都成为了你那野心的牺牲品。” 科尔登斯全身上下都颤抖起来,他死死地握住大剑,似乎只有那样他才能保持住冷静。 “你又知道些什么——不错,那十年间你是被迫在火山口里头挖硫磺矿,吃了不少的苦头,可是,我在外面所受的遭遇一点也不比你好!因为家族中出了个叛教者,所有人看待我们的目光都变了,甚至连世代相传的爵位都被削去,也没人愿意和我们来往,她也很快就郁郁而终……最终教廷还是夺走了我的一切,迫使我成为靠打猎为生的猎人,后来更过上了无根的佣兵生活……这些,都是你造成的!卡西纳特!你这个叛教者才是家族破灭的罪魁祸首!”卡西纳特的眼光有些黯淡,但语气还是丝毫不肯放松。 “哦?原来你主动检举的行为并没有为你免除那些打击啊,听闻银狼佣兵团的科尔登斯团长以精明强干著称,为何也会做出这种蠢事?” “那时候我只有十五岁!”科尔登斯的双目也渐渐变红,不过和卡西纳特修炼黑魔法带来的红色眼珠不同,科尔登斯的眼睛明显是充血造成。 “那时候只想着你排在我的前头,如果你不在了我就可以得到一切……包括她在内……我也曾经后悔过……但是现在,看到你已经成为一个怪物,我就永远不后悔!卡西纳特,我是出卖了你!但是我所出卖的已经不是我的哥哥,而是一个已经堕落的叛教者!一个使用黑魔法的怪物!” “怪物?”卡西纳特冷冷一笑。 “看来你还是没有醒悟啊——当初被送进卡达印修士馆的应该是你才对,那样倒可能培养出一个虔诚的主教呢。我因为稍微了解了一些被教廷严禁的黑魔法而受到严惩,可是,同样的,若不是我了解过一些黑魔法,我早就死在火山口的剧毒硫磺气里了。教廷的严厉制裁到现在效果又怎么样?帝国宰相不照样用一个黑魔法师作为副手?……算了,反正你也听不进去……我的弟弟啊,今天我前来烧毁卡奥斯军仅存的辎重,你还是让开吧。” “休想!我奉宰相大人之令保护这些辎重,你要想破坏,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科尔登斯愤怒地举起手中大剑“巨人斩”,卡西纳特淡淡一笑,也将手中的名剑“灭妖斩”举了起来,两口同样是出自阿古利亚铸剑大师雷斯特克之手的名剑互相对峙着,散发出诡异的寒光。 “锵!” 说不出是谁先下手,两口大剑紧紧地咬合在了一起,两人随即跳开,各自看了看兵器——剑身依旧明亮如水,没有任何损伤。两人这才放心,又一次拼杀在一起。 “锵……锵锵……” 两口大剑多次猛烈的碰撞在一起,激起的火花映照着周围的黑暗。这一对兄弟之间的搏杀很快就有了结果——科尔登斯被一脚踢翻在地,卡西纳特将“灭妖斩”搁在了兄弟的脖子上。 科尔登斯双目通红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可是过了许久,卡西纳特却并没有反应,他终于忍不住了:“……杀了我!否则你就别想去烧毁辎重!” 科尔登斯如同狼一般的吼叫着,卡西纳特还是半晌无语,过了好一阵子,才低声说道:“反正我也烧不了全部辎重了——你们的宰相派了援军来。” 确实,在后营那边,哈西那姆正率领皇家近卫军四处救火。辎重损失了不少,但毕竟有所保留。“不烧辎重?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吗?杀了我!为什么不杀!” 科尔登斯狠狠地叫着,甚至主动把脖子往剑刃上靠,但卡西纳特立即收起了大剑。 “因为……你刚才说……你后悔过……” 卡西纳特低下头,用那双诡异的红色眼睛看着兄弟,科尔登斯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冰凉——有几滴水珠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索菲亚的兵器,要还给他们……”卡西纳特若无其事地收起兵器,同时顺手拿走了科尔登斯的大剑“巨人斩”。 “很高兴你终于找到了一个效忠的对象,虽然和我的相冲突……好自为之吧,我的弟弟。”随着淡淡的话音,卡西纳特消失在黑暗的树丛里,科尔登斯犹自躺在原地,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梦幻。过了许久,他突然大哭起来,毫无顾忌地嚎啕大哭,附近的部下无不用极为惊诧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军团长——在他们的印象中,还从未看见过这位素有“猎犬”之称号的科尔登斯将军掉过一滴眼泪。 “终究还是下不了手么。”在树丛中,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幻影佣兵团团长卡西纳特苦笑了一声:“真是惭愧——多少年来一直想着这一天,可是机会真正来到的时候……反而又退缩了——可惜了您的苦心安排,克劳德主教。” “科尔登斯生性狡猾,幸亏他必须要保护那些辎重,否则此人决不会和你硬拼的……你又忘了,卡西纳特团长,我已经不再是主教了。” “但却是索菲亚现任大主教的恩师和……父亲。”卡西纳特尽力想要说些让克劳德高兴的事情:“……克劳德大人,您不打算去和海因主教见见面么?” 克劳德缓缓地摇头:“海因……他已经长大了,我不必再小心翼翼地暗中护着他……更何况还有那一位克瑞斯殿下,既然渡过了这一次的危机,他们就应该算是羽翼成熟了。如果他们能够真正联起手来,就算是夫利斯也只能甘拜下风。” “那么……您今后怎么打算?”卡西纳特又问道,克劳德苦笑了一声,摇摇头:“还未考虑好,听闻弗雷坎被调回卡达印总教团掌管图书馆了,也许那地方还适合我养老……” “卡达印教廷派了许多圣殿骑士四处寻找您,外面都传说您回去就可以得到红衣主教的地位……”卡西纳特急切地询问着,克劳德再次摇摇头:“如果是那样我还不如留在索菲亚,教皇米鲁迪斯陛下,可要比那个克瑞斯王子难缠多了。” 卡西纳特的脸上显出一丝喜色,慢慢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克劳德大人,既然您不打算回圣城卡达印,也不想留在索菲亚……那么,您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到西方去……” “西方的沙漠?”克劳德缓缓抬头,眼中的目光却突然犀利起来:“帮助你实现自己的理想么?” 卡西纳特兴奋地点头:“是,在阿古利亚的更西面,死亡之海里面,我知道那里有绿洲,有人民,但却没有统治的王者!我就要到那里去,成为那里的沙漠王者!克劳德主教,请您帮助我吧!” “好像多年前你就在为此筹备资金和人员了……” “是的,自从您把我从火山口牢狱中救出来的那一天,我就想着有朝一日离开这被卡达印教廷控制的世界,到另一个新世界去!四年前您提供给我的一百万枚金币,已经足够我去实现这理想了,只是为了报答您的恩情,也为了保护您的安全……这些年里我才仍然留在这里与帝国抗争。现在既然这里已经没有事情麻烦我们了,就和我一起离开吧!” “继续去做一个沙漠王国的首相?”克劳德的嘴角边突然浮现出微笑:“我虽然老了……却也希望能不停见识新东西……好吧,那就一起去看看。” “好极了!有了您的帮助,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卡西纳特象个大孩子一样跳了起来,克劳德微笑着,拉住了他的手:“希望我这把老骨头能在有生之年看见这一天……哦,对了,你的副官,那个叫伊斯华特的青年人,他的海战能力在沙漠中用不上,恐怕可惜了。” “伊斯华特?”卡西纳特嘿的笑着:“我已经和他谈过了——年轻人可不像我们这样厌世,他打算留下,另外组建一支雇佣兵团,继续和老同学艾尔夫、塞利斯等人一起并肩作战。” “嗯……那样很好……”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渐渐消逝于树丛的深处。 帝国军本阵,宰相夫利斯脸色阴沉的看着跪在地上请罪的两名大将——近卫军团长哈西那姆和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两人报告说粮食辎重已经有大半被烧毁。 “竟然不是索菲亚人,而是幻影佣兵团下的手?” 夫利斯忧心忡忡地考虑了片刻:“算了……我也没料到会有索菲亚人以外的势力来骚扰我们,两位将军辛苦了,去休息吧。” 挥手打发走了两名将官,宰相夫利斯回过头去看着帝国皇帝,眼中浮现出坚定的光芒:“陛下……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现在只能撤退!” “撤退!” 整整一天都没听到过好消息的帝国皇帝居然保持了平静,着实让宰相感到庆幸。 “贤卿以为现在只有撤退一途么?” “是……残存的粮食已经不足以支持继续作战,但尚能勉强供给我们撤回帝国本土。”宰相夫利斯淡淡地陈述道。而皇帝法兰也难得的保持了冷静态度,与宰相仔细商议:“贤卿,倘若我军撤退,北地三城又已经落入索菲亚人之手……局势又恢复到四年前的旧观了。” “是的陛下,虽然在这一战中我军并未吃亏,甚至大部分时间内还占了优势。但是从总体以及最后的结局来看……我们战败了。”宰相夫利斯低着头承认失败,皇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倘若朕现在连夜发动一次总攻击,并再次动用魔剑萨恩巴特的力量,贤卿认为有几分胜算?” “如果索菲亚军正面对敌,大势尚有可为。但是,陛下,既然他们也知道米兰已经与我们破弃盟约,微臣以为他们很可能不会再与我军正面交手。” “……贤卿所言不错,对手委实狡猾。不过,还是令斥侯去探听探听消息吧。” 宰相夫利斯遵命派出了斥侯,过了不久就得到了回音:“禀报陛下,索菲亚军和塔利亚斯军都已经拔营启程撤离战场,他们两军轮流担当后卫,阵形也极为严整,似乎是怕我军突袭。” “果然如此……”皇帝法兰苦笑了一声:“倘若朕现在追击,他们就会边打边退……” “我军没有了辎重不可能持久,他们大可以用拖延战术。”宰相夫利斯低声补充道。皇帝法兰只有苦笑:“我们的部队伤亡如何?” “各军团损失都不大,基本上还有九成的战力。” “敌军呢?” “连同塔利亚斯军在内,估计最多只剩下一半的兵力,士气低下就更不用提了。”宰相夫利斯一一据实回报,皇帝法兰无奈的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损失这么少……又给了他们如此沉重的打击,居然最后还是我们被迫撤退……实在是不甘心哪!” “陛下,正是因为我军现在实力仍在,所以即使撤回,对手也不敢紧逼,两国间最多仍是维持平手局面……倘若非要战到损兵折将才返回……恐怕到那时候敌军要趁势进入帝国本土了……” 帝国皇帝站起来来回走了几圈,反复权衡利弊。宰相夫利斯突然注意到皇帝的手又要习惯性地放到腰间剑柄上,他连忙叫了一声:“陛下!” 皇帝法兰骤然领悟,笑了笑,把双手抱于胸前,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传令下去,天亮后全军撤退,返回帝国本土——但是,朕日后决不会放过米兰的背信!” “是,微臣遵命。”宰相夫利斯脸上显出欣喜的神情,不仅仅是因为皇帝同意了他撤军的提议,更是因为皇帝这一次……终于战胜了魔剑的诱惑。 次日清晨,当太阳再次升起时,昨日喧嚣的战场已经沉寂。卡奥斯帝国的远征大军主动撤出,踏上了回国的道路。 帝国将士们个个都沉默无语,虽然宰相夫利斯反复说明他们并未战败,只是“根据形势主动撤离”而已,但在极重视骑士精神的帝国军人心中,主动放弃战场就意味着战败和逃逸。不过另有一点总算令他们心安:己方的伤亡数量确实要远远小于他们所杀死的索菲亚人。当然也有一些勇猛的将军曾去询问宰相为何己方兵力充足仍要退兵,而宰相夫利斯只是冷冷地回答他们:“根据形势的需要,暂时放弃攻略索菲亚的计划。” 夫利斯当然不会四处宣扬说己方粮食不足,因此将兵们也渐渐相信了宰相是在主动退兵。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高兴不起来——当然,也有例外。 帝国军中惟一的一个例外此刻正兴高采烈的坐在哈西那姆身边,她一会儿哼着小曲儿,一会儿又跳下马去摘一大捧鲜花并插在黑发骑士的头盔上,直到哈西那姆终于不耐烦地喝止她:“够了,莉蒂丝,别胡闹了!” “为什么?虽然这比不上缴获敌人贵族的孔雀翎毛,但总比光秃秃的要好些吧……”调皮的女副官还是兴致不减,她坚持要把几支鲜花插在哈西那姆的头盔上。哈西那姆很不高兴地拒绝了:“别开玩笑了,哪有武士头盔上插花的……大家心情都不好,你也安静些吧。” “为什么心情不好?”莉蒂丝很天真地问道,哈西那姆苦笑了一声:“因为没能打胜仗啊。” “但是我们也没打败啊,大家不是都平平安安的回家了么,对于在家里的亲人来说,这岂不是最好的消息么。” 莉蒂丝的好兴致并不因为哈西那姆的劝阻而有所收敛,她依然兴高采烈地哼着小调。哈西那姆原打算反驳她几句,但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什么言辞来反对莉蒂丝的高兴。 “……是啊……总算都平平安安的回家了……”哈西那姆低声重复着,脸上也显出一丝笑容。 此时,在队列的另一侧,也有两个人正在讨论这次战争究竟有没有战败。 “嗨,凯勒尔,照你的说法,我们不应该算是战败了吧。”红武士卡尔达克在和副官反复研究了帝国军的局势,特别是这一次赤龙重装兵团的战绩之后,依旧弄不明白目前的局势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然,大人,我军绝对没有败北——只不过不想再打下去了,仅此而已。”凯勒尔忍着笑安慰上官,他很清楚卡尔达克这样重视输赢的原因。果然,没过多久卡尔达克终于正面提出了问题:“……这样的话……凯勒尔,我回去之后是否可以向她……求婚了?” “当然,大人。其实您任何时候都可以的。”凯勒尔微笑着回答,卡尔达克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太好了……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帮我张罗布置……” “当然,大人,那是下官的职责……”凯勒尔按照以往的习惯正色回答,突然想到副官职责中似乎并不包括负责上官的婚事,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是尽朋友的职责。” 在卡德莱特平原的另一侧,索菲亚和塔利亚斯,以及林斯塔的联军也正在返回圣佛朗西斯城的途中。虽然已经确认了帝国军大队人马正在撤离战场,但克瑞斯依旧下令采用了最为小心的警戒态势,以防备帝国大军杀一个回马枪。 法尔桑侯爵麦兰的脸色最为难看——因为他被派了清理战场的任务,也就是说,在其他部队撤离之后,法尔桑领主的部队还要负责掩埋尸体,收拾战场上残余下来的军械器具。一开始,副官玛考利对这个肥缺还挺满意。 “那样我们就可以得到大量的战利品了——就地卖给随军商团可是一大笔钱呢。” “笨蛋!”麦兰怒气冲冲斥责着自己的乐天派副官。 “若是帝国军突然杀回,我们可是首当其冲啊!”玛考利的脸色骤然变绿——他可是亲自尝过帝国皇家近卫军厉害的。现如今他的直属中队只剩下不到一个小队,就是拜哈西那姆所赐。 “那么我们掩埋完己方士兵尸体就溜了吧?” “不行!”麦兰终于显出了本来的性格:“既然已经冒险留下了,岂能不捞好处!仔仔细细地搜索战场,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走!” “可若是帝国军返回……” “我会亲自担任斥侯。”麦兰的脸色依然很难看,不过总算有了得意的表情:“克瑞斯那小子故意把我留下,就是考验我的胆识和忠诚如何……” 看到玛考利一脸茫然的神色,麦兰很不耐烦地做出解释:“就是看我会不会趁机重新投降帝国,或者干脆溜之大吉,如果我这两条道都不选,这里遗留的战利品就算是给我的奖赏。哼哼,既然他给了我这个发财的机会,当然要好好利用了……” 玛考利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跑去收拾战场了。 就整体而言,索菲亚军的伤亡远比卡奥斯帝国军惨重得多,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索菲亚军的幸存者对于能够安然返回家乡都感到十分幸运。他们的兴致远比黯然撤退的帝国军要高得多。 “回去之后,就要给阿斯尔殿下筹备登基大典了。”杰克佛里特兴高采烈的说道,克瑞斯也微微颔首:“嗯,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经过了这一次的战争,各地的诸侯应该有所觉悟。” “要尽快给各地诸侯送信,督促他们前来参加殿下的登基大典。只要他们肯来,就说明他们又承认我们索菲亚王朝的统治了。”巴尔哈姆斯也颇有远见地提议,克瑞斯再次点头。“很好的建议……阿斯尔表兄,您的意见呢?” “我么?”阿斯尔犹豫了一阵,终于开口:“只要你们大家觉得合适,就这样吧。” “阿斯尔表兄……”克瑞斯突然伸手握住了索菲亚王太子的马缰绳,轻轻地笑道:“今后您的习惯也要略作改变……比如说,以后称呼自己就不能用‘我’了,而应该是‘朕’,对于臣下的称呼后面也应该加上一个‘卿’字。当然,我们今后也不能再称呼您‘殿下’而是‘陛下’了。”“可是克瑞斯,父王以前可没这样自称过,塔利亚斯的奇立恩陛下也没有……” “国王也许不必那么严谨,但是,身为皇帝则必须有一整套的典章制度——相信玫兰霓丝小姐会教授您这些礼仪的。” “皇帝?”阿斯尔和周围将官都吃惊的长大嘴,但克瑞斯却毫不在意:“当然,同样是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之一,卡奥斯和阿古利亚都是皇帝,为何我们索菲亚仅仅称王!——这一次,您即将登上的宝座,不仅仅是索菲亚的王位,更是皇帝之位!” 大陆历600年,七月十八日,极为惨烈的“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拉下了帷幕。卡奥斯、索菲亚、林斯塔和塔利亚斯,四个国家的大军在这平原上展开了整整三天的激战。然而战争最终结束的原因,却是因为千里之外的米兰公国。 索菲亚军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但他们总算达到了出征的目地——在卡德莱特平原阻止住了帝国军的侵攻,而且加上先前成功地夺回了北地三城。索菲亚王国的版图终于恢复到了四年之前的态势,各地的诸侯也纷纷打算重新向索菲亚王家表示效忠之意,克瑞斯很聪明地给了他们这个机会,那就是——王太子阿斯尔的登基大典。 数十天之后,有关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地狱之岛上。阴暗的山洞中,兽人族大祭司塔塔拉正带着讥讽的笑容倾听着学生安裘的汇报。 “……情况就是这样,无所不能的塔塔拉祭司。”安裘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向塔塔拉报告完了近来大陆上的局势。塔塔拉默默倾听着,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帝国军居然撤退了……即使是魔剑萨恩巴特的力量也没能帮他们取胜哪。” “是的,塔塔拉祭司——帝国皇帝法兰虽然亲自投入了战斗,并且用魔剑杀戮了大量的塔利亚斯人,但最终还是陷于后援不继的境地中被迫撤退。” 塔塔拉点头微笑,语调十分平静:“没关系,哪一方取胜对我们并不重要,只要让魔剑萨恩巴特能够不断吸取人类的鲜血和灵魂就够了。现在看起来,让魔剑掌握在人类的手中,所造成的杀戮要远远胜过我们兽人族自己掌握。不愧是萨恩巴特大祭司的灵魂所聚——昔日它决定将自己交给帝国皇帝,今日果然能够饮到更多的鲜血……嘿。” 安裘愣了愣,虽然不得不承认塔塔拉判断正确,但心中总是有些不甘心:“人类掌握魔剑萨恩巴特……无所不能的塔塔拉大祭司,我们自己也受到了很大的损失哪,特别是前些年突破海峡的那一次,无数英勇的战士都死在了魔剑萨恩巴特之下。” “没关系,相比起这几年魔剑给人类造成的杀戮来,我们自己的损失只是很少一部分,而且,他们还会继续这样自相残杀下去。听闻这一次帝国皇帝甚至诛杀了己方的将官,哼哼,这就是魔剑的影响了——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总有一天,魔剑会完全控制它的持有者,这是没有人可以改变的命运!” 塔塔拉的嘴角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比斯诺还在经营他的玛尔斯堡么?” “是的,塔塔拉大祭司——比斯诺王子如今完全痴迷于人类的文化,他用我们岛上的皮毛和宝石与人类交换各种各样的东西,玛尔斯堡中现在到处充斥着人类中最恶劣的种群——惟利是图的商人。” “他的父亲如今不干涉他了么?” “大首领和长老们如今谁都不管他了——反正玛尔斯堡是他自己打下来的,也由他自己掌管。另外,他换来的东西中,除去那些无聊的书籍,我们总算还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物品——例如可以做成美丽衣裳的织物,或者是漂亮又好用的陶罐,有时候还能弄到很精良的武器——不过人类很谨慎,通常不肯用武器和我们做交换。” “但是你们最喜欢的还是那种东西——人类称之为‘酒’的罪恶之源。”塔塔拉冷冷地说道。一提到酒,安裘立即忍不住嘴馋的舔舔舌头。提心吊胆地悄悄伸手到怀里——那里面正揣着一个精致的米兰造的玻璃瓶子,里面就装满了他最喜欢的烈性酒。为了交换这个能随身携带的酒瓶安裘付出了一颗宝石的代价,不过对他而言这笔交易还是合算的——从今以后他可以随时享受瓶中的美酒了。不过这件宝贝可千万不能被塔塔拉发现——安裘曾经亲眼看见塔塔拉砸碎了另一个弟子的酒瓶。 所幸,塔塔拉只是随口批评,并无追究之意。相反,他对比斯诺的行为显然还很满意。 “很好,比斯诺干得不错——现在那些愚蠢的人类在自相残杀的同时,逐步放松了对我们的压迫。那些还自以为是大陆主宰的人类,那些傲慢自大而又残暴不仁的人类,他们很快就会从美梦中醒过来的——等到魔剑吸足了鲜血和灵魂之后……等到伟大的萨恩巴特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之后——而且正是用人类自己的鲜血!用他们自己的灵魂来唤醒!哈……哈……” 阴暗潮湿的山洞中,塔塔拉的狂笑声四处回荡着。 第六章 加冕 一回到王都圣佛朗西斯城,还来不及庆祝胜利,所有的索菲亚人都投入到了筹备登基大典的繁忙工作中去。克瑞斯甚至早就为此专门请来了精通典礼的人才——林斯塔王家宫内总管勒克斯特男爵,由他具体操作典礼事务。勒克斯特男爵早就有过经办林斯塔新王卡勒夫登基的经验,而且那时候还受到诸多条件的限制,无法完全按照自己心意来办。如今,克瑞斯把一切都委托给他,勒克斯特男爵可有了充分发挥的余地,他以惊人的热情和勤勉不停工作着,并多次向克瑞斯和阿斯尔等人保证:“一定让这次典礼成为大陆历史上最宏大的盛典。” 即使是作为客人的外国人也没能闲着——斯格比的林斯塔军团因为和勒克斯特男爵是同乡,而且在前些日子的战斗中伤亡最少,结果被当作了主要劳动力支使,斯格比自己更是跑来跑去俨然半个主人。不过他们的心情都很愉快——因为宫里早就传出消息,新皇帝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策封他们林斯塔的王子克瑞斯为首相。 另一位塔利亚斯的尊贵客人奇立恩当然不会被支使,但是奇立恩自己也忙得不亦乐乎——在祭奠过老师欧内斯特的坟墓后,他抓紧时间带着妹妹安吉莉娜回了一趟新科夫诺城,从皮特罗斯要塞附近的海口上船,利用普立克提督的海船行动前后行程也就在十天之内。莱恩斯原打算陪他一起回去,但终究抽不出时间来。只能给他提供了大批的聘礼——沙穆斯从米兰抢来的大批珍贵宝石、丝绸等货物正好可以用得上。甚至没有来得及从普立克提督的运输船上卸下就直接运到新科夫诺城去了。然而不久之后,普立克率船队返回的时候,他的船上依旧是沉甸甸的——装满了纪千老头儿给宝贝孙女的嫁妆,以及科夫诺商人们为此次打击米兰成功而送给南十字军的大批谢礼。此外,还给南十字军带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莱恩斯……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奇立恩在返回后不久就找上了他的老友,有些吞吞吐吐的。 “怎么?又要我让出接受献花的机会?”莱恩斯开了一个玩笑——当年奇立恩就是要求莱恩斯把接受献花的机会让给自己,才借机认识了纪夕,而如今终于夙愿得偿。 “不不……是关于我的妹妹,安吉莉娜。” “哦?那位顽皮的公主么?有什么事情?” “她……她自从见识过了圣佛朗西斯城和科夫诺的繁华景象之后就被迷住了。” “那也是人之常情啊。” “可是安吉莉娜不愿再返回塔利亚斯草原了!” “……这可有点难缠。” “我劝过几次也没什么用处,年轻姑娘贪玩倒也无可厚非,可是我不可能一直陪着她待在这儿的。” “这倒是……你到底想说什么?” “能不能让她加入南十字军?这样好歹有海因可以照顾她。” “这个……太过分了吧,为什么不干脆托付给我呢!”莱恩斯半开玩笑的抱怨着,而奇立恩笑了笑:“说实话——你自己还要别人照顾呢。” “……”南十字军的军团长顿时张口结舌无言可答,愣了一阵,才回答道:“既然这样,直接去找海因吧——他现在正好在竭力劝说别人加入呢。” 南十字军的军师此刻确实正在卖力的招揽人手,此时他招揽的目标是独角兽佣兵团团长萨罗斯。 “怎么样……萨罗斯团长,考虑考虑如何?您已经和我们合作这么久了……索性加入我们南十字军吧!好处多着呢。” “嗯……确实……”红头发的佣兵团长一边数着应该付给他的巨额酬金,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海因的劝说,好不容易,数清楚金币一个子儿不少,萨罗斯满意地把箱子往肩上一扛。 “您最大的好处就是大方,而且付钱从来不拖泥带水……希望下次还能合作。”说完,心满意足的佣兵团长就带着钱箱离开了,留下海因一个人在那儿犯傻:“……难道……我的说服能力……减弱了?……还是这家伙根本就说服不了?” 海因愣了一阵,大声为自己鼓劲:“没关系,我就连海贼都能说服,萨罗斯团长,你迟早会成为我们南十字军的将官,哼哼……” 片刻之后,艾尔夫又带着老同学伊斯华特前来拜访,后者把一封信交给了海因。 “这是克劳德大人请我转交的信件……另外卡西纳特团长还让我带来了这个,原本就是索菲亚的东西,现在依旧奉还……”说着,伊斯华特又一柄大剑呈送到海因面前。海因立即接过书信看了起来,眼圈渐渐发红。 “……非常感谢卡西纳特团长对克劳德大人的照料,伊斯华特将军,请代我转达这份谢意。另外这柄剑么……好像是以前掌剑官培那德将军的‘巨人斩’?” “是的。”以前曾在培那德麾下的艾尔夫连忙回答,海因点了点头:“培那德将军已经逝世了,不过听说他还有个兄弟在皇家骑士团中任职——艾尔夫,就请你把这柄剑交到他的兄弟手中吧。” “遵命。”艾尔夫随即就带着大剑前往皇家骑士团的驻地,费了一番周折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修戈兰斯的营帐。当然,修戈兰斯正在床上养伤,代替他会客的正是他的好友巴尔哈姆斯,当他从艾尔夫手中接过这柄大剑时,眼中不禁出现了黯然之色:“非常感谢海因主教的盛情……可是,我不知道修戈兰斯将军还能不能使用这口大剑了……” 艾尔夫也禁不住黯然神伤——断去了一只手,对于使用双手大剑的武将来说无疑是致命的缺陷,特别是修戈兰斯家族中世代都使用双手大剑。 “也许他可以改练单手剑。” “但愿吧……”巴尔哈姆斯悲哀的说道,但语气间显然没抱太大希望——人人都知道,要放弃练了十几年的绝技,重新练一门毫不熟悉的技艺,对于一名中队长级别的将官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面对着这么沉痛的气氛,艾尔夫也不敢多作停留,匆匆地告辞了。回到营帐中,正看见海因又在全力招揽伊斯华特入伙:“哦,原来伊斯华特将军不再返回卡西纳特团长身边了,那正好啊,加入我们南十字军怎么样?阁下也知道我们南十字军兵力不足,正需要象阁下这样的优秀人才……” 说着,海因还向艾尔夫使眼色要求他帮腔,艾尔夫笑了笑正想开口,伊斯华特却抢先说话了:“非常感谢您的盛情,海因主教。不过……很抱歉,我自在惯了,不习惯再受军规约束……但是今后我们依然会并肩作战,我始终会站在您这一边。” 说完,伊斯华特就很有礼貌的告退,拉着艾尔夫去小酒馆了。留下可怜的南十字军军师一个人在屋子里生闷气:“一天之内居然连吃两次闭门羹!难道我的说服力降低到如此地步了吗!伟大的米尔斯神啊……帮帮我吧!” 海因毕竟是大主教,他的祈祷立刻起到了作用——就在这时,莱恩斯和奇立恩走了进来。奇立恩刚刚说明来意就得到了海因的热情拥抱:“好极了!感谢米尔斯大神……我这里正缺乏指挥官呢……哦?安吉莉娜公主还能够独立指挥一支枪骑兵中队吗……那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凑齐了十个中队,总算勉强够得上军团编制了。” “安吉莉娜的武艺不错,指挥能力也还过得去……反正在军事上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但是,她的小孩子脾气浓一些,比较贪玩……以后恐怕要海因军师多费心了。”奇立恩很郑重地将妹妹托付给海因,而海因则一本正经地回答:“不必担心……我们这里原本就有一个玩心过重的军团长了……也不在乎多一个贪玩的中队长……” 就这样,南十字军得到了第十名中队长,并拥有了一个枪骑兵中队。 大家都在忙个不停,作为索菲亚军最高指挥官的克瑞斯自然也没闲着,他也在忙着处理皇帝登基的事情,不过,与勒克斯特男爵不同,克瑞斯重点考虑的,乃是皇帝登基在政略和军略上的影响。 “南方七大郡的诸侯已经全部到齐,其余的一些小领主也大都赶来了……西方六郡,也已经有五位领主到达……”皇家书记官图拉姆察看着这些日子赶来王都的官员名册,不停向克瑞斯作报告——姑且不论图拉姆的为人品行如何,单就书记官的能力而言,他倒还是挺称职的。 “王都附近的诸侯——就是当初投降青龙骑士的那些,到了多少?”克瑞斯冷冷地问道,这些人的动向,才是他最关心的。 “大多数都到了,另有四位领主称病不来,但是他们都派人送来了对阿斯尔殿下的效忠书,表示臣服新王朝。另外,原佩德罗自治领的夏克尔伯爵已经放弃领地全家逃亡帝国,他有四位远亲都表示希望能够继承那块地方……” “想必图拉姆你也收到了四份厚礼吧!”克瑞斯突然冷冷地说道,图拉姆愣了愣,干笑了两声:“嘿……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殿下……” “那么他们的礼物算是白费了——你可以明确地回答他们,佩德罗自治领不会再被委任,今后将作为王国的直辖领地,由王国朝廷派官员管辖。” “……是。” “另外……你派人去告诉那些托病不来的诸侯……新王登基之后,王国将大幅削减诸侯的封地,而那些未能亲身在登基典礼上向陛下宣誓效忠的诸侯领主,将首当其冲的被削减!” “……” 图拉姆暗自心惊,一般来说新王登基之后也许会打击一些异己的诸侯,但同时也会封赏另一批心腹以巩固势力,而克瑞斯如今不但不这样做反而公开宣称要削减诸侯,其魄力和勇气确实令人惊叹。不过,可以预见的,这样做必将带来许多麻烦。犹豫着,图拉姆觉得自己总该劝劝:“……殿下,复国之初……就这样开罪诸侯……恐怕……若是他们联合起来反对王太子殿下登基……岂不平白增添烦恼……” 克瑞斯眉头微微蹙起,看着肥胖的书记官:“那么以阁下之意呢?” “不如暂时稳定人心,待阿斯尔陛下大权稳固以后再慢慢削减……”克瑞斯长声大笑,摆手拒绝了图拉姆的提议。 “不必那么麻烦——倘若诸侯公开作乱,正好给了我铲除他们的理由。当年索菲亚开国君主阿兰德尔大王正是因为过于追求文治,一味追求以政治手段解决问题,才造成了今日索菲亚三百诸侯林立的分裂局面,这一次卡奥斯帝国的入侵,就充分暴露出了我们中央政权软弱,不能齐心对抗外侮的顽症。如今既然夺回了王都,重建国家,我不希望重建的仍然是原来那个分裂的索菲亚。借着此次复国为契机,我要建立一个新的索菲亚,一个完整的帝国!” “……殿下英明,下官万分敬佩。”面对着克瑞斯那满身的英睿之气,图拉姆也只能完全服从了。 “那么接下来……殿下,是关于王太子殿下即位后所发布的诏书……王太子殿下与您有些不同的看法……” 王太子阿斯尔即位当天,必然要发布一批诏书,就是此次复国战争中有功将官的升迁和奖赏问题,对于他们的任命使用将决定新王朝未来的统治基础,不可谓不重要。在这一点上克瑞斯也是反复思量过之后才决定的,不过,最后当然还是要阿斯尔亲口颁布。 第一道诏书是正式任命克瑞斯为王国首相,总揽索菲亚王国的政务大权,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的确定下来了。然而在第二道上,阿斯尔对克瑞斯的安排有些不满意。 第二道诏书将表彰为王国重建立下莫大功勋的南十字军,这一点并无异议,但是关于如何封赏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子爵,阿斯尔和克瑞斯的看法却不一样。 阿斯尔希望能让好友莱恩斯直接承袭其父大公爵与王国元帅的地位,名正言顺的统辖索菲亚军——就象当年他们两人的父亲所希望的那样。但是克瑞斯坚持升迁只能按部就班,纵使南十字军功勋卓著也好,莱恩斯也只能按例升到伯爵。 “王太子殿下坚持认为,以南十字军的卓越功绩,莱恩斯军团长升到公爵并无不妥之处。”图拉姆特别突出了“坚持”二字,但是克瑞斯的反对也极为坚决:“不行,王国历史上还从没有一步登天的特例。更何况……南十字军所建立的功勋实际上全都是那个军师海因的功劳,过于封赏莱恩斯子爵并无用处。若是将王国军的统辖大权交到这么个顽童手中,更会酿成大乱!” “可是王太子殿下执意如此……” “我会亲自与表兄面谈——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讨论的余地!”克瑞斯斩钉截铁地喝道,图拉姆缩了缩脖子,乖乖地闭了嘴。 “还有没有其他问题?”看到图拉姆不敢再主动开口,克瑞斯只得亲自询问。图拉姆翻了一阵公文,才小心翼翼地回答:“还有一件事……塔利亚斯国和我国签订的正式同盟文书……请您过目。” 克瑞斯接过文书,脸上略有怒色:“为何不在起草阶段通知我,到现在正式文本写成了,纵使有什么不妥也晚了!” “那是……海因大主教和奇立恩国王直接商议的……”图拉姆的回答激起了克瑞斯更大的怒气:“海因大主教……这么重要的事情又不通知我!” 他将文书重重的扔在地上:“没必要看了——反正那位海因主教永远是对的……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有了……”图拉姆战战兢兢的说道,悄悄从地上捡起公文。 “那就下去吧。”打发走了图拉姆,克瑞斯很不高兴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突然又有人通报,王城近卫军团长阿鲁巴将军求见。 “阿鲁巴?” 克瑞斯眉头微微一皱——阿鲁巴和他关系不合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为了放逐救命恩人克劳德主教的原因,阿鲁巴对克瑞斯的态度极为恶劣,而在前些日子的战斗中,为了先援救谁的问题两人之间的矛盾更是被激化,如今阿鲁巴主动求见,着实让克瑞斯有些始料不及。 “难道这个粗汉也学会了见风使舵的那一套?”克瑞斯暗自猜想着,但随后摇头自行否定——阿鲁巴这种人,一辈子也学不会这一套的。果然,片刻之后走进的阿鲁巴,脸上神气依旧是昂昂然,丝毫没有低头乞怜的神情。 “下官前来,是向殿下辞行的。” “辞行?” “是,下官已经向阿斯尔王太子殿下报告过了——下官辞去王城近卫军军团长的职位,请求回家。但是王太子殿下非要下官前来向殿下辞行,也只能来了。”阿鲁巴直截了当的说道。 “眼下王城初定,正是用人之际,将军为何偏偏要辞官?”克瑞斯竭力抑制住心中的不愉快,眉头微蹙的问道,阿鲁巴冷笑了一声:“哼哼,一定要下官明讲么——殿下即将成为王国的首相,下官若不辞官,难道还等死么!” “你!”克瑞斯脸色一变,站了起来。而阿鲁巴冷冷哼了一声,脸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反倒是克瑞斯神色渐渐缓和下来,甚至带了几分笑意:“将军莫非以为,我克瑞斯乃是夹仇报怨的小人?” 阿鲁巴愣了愣,犹豫了良久,终于摇了摇头:“……不是。” “那么将军为何一口咬定我克瑞斯日后会报复将军呢?” “……我阿鲁巴决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殿下死心塌地,殿下难道不感到麻烦么!”克瑞斯哈大笑:“那么将军是否会服从阿斯尔陛下通过首相所发布的命令呢?” “陛下的旨意,当然要服从!” “很好!”克瑞斯站起身来,走到阿鲁巴身边:“阿鲁巴将军,撇除偏见不谈,阁下可相信我克瑞斯的人格么?” “……在这一点上倒还找不出你什么岔子。” “那么,我克瑞斯可以用家族的荣誉起誓,我所作的一切,全都是为了王国,为了阿斯尔陛下!今后只要阿鲁巴将军谨守本分,廉洁奉公,就决不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阿鲁巴将军,阁下愿意相信我的誓言么?” “……既然这样……姑且相信你。”阿鲁巴愣了许久,才迸出了这一句。克瑞斯微微一笑:“那么,就麻烦将军再去晋见阿斯尔王太子殿下一次,收回辞官的请求吧。” 打发走了阿鲁巴,克瑞斯听到声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怎么?莫利菲,认为我的处置不妥么?”大剑士莫利菲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殿下,请恕下官多言——阿鲁巴执掌王城近卫军,而他又向来不肯服膺殿下的指令,反而与南十字军关系密切,可算是个大麻烦,如今既然他主动请辞,为何不顺水推舟同意了他,以后也免得罗嗦。” “阿鲁巴勇力过人,技艺娴熟,是不可多得的良将,就这样放他离去,太可惜了。” “但是……”克瑞斯摇了摇头:“不必担心,莫利菲。阿鲁巴不过一介武夫,对我们不会构成太大影响,我既然敢留下他,当然就不怕他找麻烦——其实,就算我同意他离去了,南十字军的海因主教也一定会设法把他留下,而且那时候反而让他完全投入了南十字军的怀抱,与其如此,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克瑞斯突然苦笑了一声:“为什么南十字军的海因主教不请求辞官呢,那样我一定会高高兴兴的送他走……呵,莫利菲,很荒诞的幻想是么?” 莫利菲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在人前一直都摆出冷峻的面容,但克瑞斯终究还免不了十七岁的天真幻想。 “殿下,海因主教并不担当索菲亚的官爵——除了首相之外,卡达印教廷对其他世俗的官位都不感兴趣。”克瑞斯笑着点头,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又有人来报,王国大将杰克佛里特求见。 “杰克佛里特将军么?快请。”克瑞斯的兴致很好,然而,杰克佛里特却提出了令他措手不及的要求:“殿下,下官此次前来,是想要告假一段时间。” “告假?在这种时候?”克瑞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下官有些私事要去中京国一趟。” “中京国?那可远得很哪!” “是的,下官曾经去过,就算最顺利的情况,来回也至少要一年左右,所以特地前来告假。” “这……”克瑞斯顿时感到十分头痛。鼎鼎大名的“黑杰克”从王都沦陷之日就一直保护着王太子阿斯尔四处征战,在历次战斗中无不是冲锋在前,所立下的功勋可说是丝毫不亚于夺回了王都的南十字军。这一次王太子登基后的第三道诏书就是要正式授予他“王国第一大将”的称号,并且执掌大将军兵符,实际上是代替了当年利奥特大公爵王国元帅的地位。 在这种情况下,杰克佛里特突然要求离去,实在让克瑞斯感到很棘手。根据索菲亚王国的法律,军权与政权不能由同一人掌握,所以克瑞斯既然出任王国首相执掌政务,他就不方便再公开干涉军务。克瑞斯坚决反对让莱恩斯升至公爵执掌王国军务其原因也正在于此——若是莱恩斯执掌,实际上就等于海因执掌,那么克瑞斯王国首相的权力就会大大缩水。克瑞斯一向认为只有这位海因主教才是自己最可怕的竞争者,无论在智谋,能力,或是在军中的威望上。他之所以安排杰克佛里特接掌王国大将军之职,就是为了对抗南十字军的强势。 “难道杰克佛里特将军不再顾及对阿斯尔表兄的誓言了?阁下不是一直很希望看到阿斯尔表兄登基成为国王的么?” “下官当然会等到登基典礼之后再离去,依照下官的想法,如今国事初定,对外暂时不会有大的征伐,而帝国新近败北,短期内也不会再发动战争,所以,下官这时候告假,不会给殿下带来太多的麻烦。” “将军阁下是这么认为的么?”克瑞斯蹙起眉头,他并不想到处宣扬自己与主教海因的对抗,既然杰克佛里特不能领会他也不想说明,犹豫了一阵,克瑞斯缓缓说道:“眼下国事初定,很多事情还需要杰克佛里特将军操劳,阁下此时离去,我的负担难免加重了,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这……”杰克佛里特也感到为难,他以前在中京国的事情只和阿斯尔一个人说起过,而且索菲亚的王太子显然也不是一个多嘴的人,所以克瑞斯并不知情。然而,对杰克佛里特来说,这件事情是不能再拖延的。所幸,克瑞斯也敏锐地觉察出了他的犹豫,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阁下也难以决断,不妨再考虑几天如何。反正,距离阿斯尔皇帝陛下登基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阿斯尔……皇帝陛下……”杰克佛里特喃喃自语,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 大陆历600年,九月初一,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盛况空前,人们都齐聚在圣佛朗西斯大圣堂中,参加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佛瑞里希·莱塔尔殿下的登基大典。 这一次的典礼确实可以说是空前绝后,勒克斯特男爵为此倾尽了全部心血。连续数天的不眠不休,直到此时才算获得休息。不过,他的辛苦并未白费——典礼的豪华和壮丽倾倒了所有的来宾。塔利亚斯国王奇立恩甚至十分羡慕地表示:虽然自己的登基典礼已经错过了,但是这回一定要把勒克斯特男爵请回塔利亚斯国操办他与纪夕小姐的婚礼。 前来参加典礼的贵宾身份也十分显赫——林斯塔的国王卡勒夫,塔利亚斯的国王奇立恩,就连向来不理会“俗务”的卡达印教廷也派出了一位红衣主教前来为新皇帝加冕。当然来自王国各地的诸侯和其他国家的使者更是不计其数。两位王者和一位红衣主教的参加使得这典礼成为大陆历史上最隆重的仪式之一,也使得苦心安排这一切的克瑞斯十分满意。 当圣职者们在音乐的伴奏下引吭高歌时,典礼进入了最高潮,也就是宣誓和加冕的仪式。典礼官们帮助王太子脱下了华丽的外套,露出里面式样简朴的亚麻布无袖短衣——这是为了表示君王的虔诚和朴素。阿斯尔坐上了象征至高无上权位的黄金宝座。来自圣城卡达印总教廷的红衣主教索南斯缓缓将特别配置的圣油涂抹在阿斯尔的额头、胸前和手掌上,以示净化和升华凡人之躯,对于圣城卡达印的米尔斯教廷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一项仪式。 接下来的仪式,却是对于索菲亚王国来说最重要的——那就是宣誓。主持典礼的克瑞斯缓缓走到了人前,环视着周围的大批贵族。 “那么现在,谨遵照我索菲亚王国的传统:在座的各位领主之中,可有人对于阿斯尔·佛瑞里希·莱塔尔殿下的登基权利感到疑惑的,请站出来。” 克瑞斯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的各路诸侯。自从他让图拉姆传话出去之后,索菲亚的全部诸侯几乎都聚集在这里了,王都附近那几个原本称病的,也都日夜兼程的赶了过来。 台下静悄悄的,连声咳嗽都没有。克瑞斯又重复了一遍,有几个诸侯悄悄抬起头,但他们的眼光立刻落在了站在阿斯尔王座之旁,身披黑色铠甲的杰克佛里特身上——毫无疑问,若是有人提出挑战,他一定将面对这位王国第一大将的剑锋。另有几个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克瑞斯身上,虽然他即将成为文官之首的首相,但此时克瑞斯身上却披着黄金的铠甲,与一头灿烂无比的金色长发相映成辉,而在他的身后,大剑士莫利菲忠心耿耿地捧着圣地之枪谨立。而在克瑞斯的对面,阿斯尔王座的左侧,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青年将官全身着天蓝色铠甲站的笔直。在他的身旁,更有一个着黑色主教法袍的青年教士在微笑着,那微笑是如此的自信——显然,无论什么人,有什么阴谋诡计,也都瞒不过这位海因大主教的双眼。在海因的身后,南十字军的全体将官们全都身穿天蓝色的铠甲站成一排,与对面皇家骑士团的金色甲胄形成了鲜明对比。 面对这智谋与武艺完美结合的阵容,就连卡奥斯帝国的皇帝尚且铩羽而归的力量,又有哪一个诸侯敢不知死活地提出异议呢。克瑞斯第三次宣告,台下仍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克瑞斯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既然无人反对,那么,就请诸位向我们的新皇帝,索菲亚王国的第三十三代君主,也是初代的皇帝——阿斯尔·佛瑞里希·莱塔尔陛下,宣誓效忠吧!” 于是场中诸侯,连同克瑞斯,莱恩斯,杰克佛里特等人在内,全都面向着年轻的王太子跪倒在地:“谨以我等的忠诚,勇气和无比的信念,敬献给阿斯尔·佛瑞里希·莱塔尔陛下!” 在众人的效忠声中,来自圣城卡达印总教廷的红衣主教索南斯缓缓捧起了那灿烂的王冠——这顶王冠与众不同,在纯金铸成的头冠上方,还叠加了一个略小些的金冠,这正是杰克佛里特收藏多年的那顶小王冠!如今被克瑞斯令巧手匠人与索菲亚王国世代相传的宝冠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顶独特的双重冕王冠。杰克佛里特看着这一切,禁不住热泪盈眶。 红衣主教索南斯缓缓把那顶双重冕王冠戴在了阿斯尔的头上,刹那间,圣堂内外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乐队齐声奏响,钟声久久回荡,外面人们的欢呼声更是直冲云霄。而圣堂内的群臣都拜伏于地,高呼着皇帝万岁。在加冕仪式完成后,阿斯尔缓缓站起来走出大厅,在外面迎接他的,是更为宏大,直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阿斯尔陛下万岁!” “皇帝万岁!”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阿斯尔悄悄偏过头去,目光落在了正站在他身边的莱恩斯身上。 “莱恩斯……终于听到你的宣誓了……”阿斯尔轻轻地说道,而后者显然也听到了他的话语,莱恩斯也转过头看着他,却只是微笑不语。 序章 遥远的时代,遥远的大陆,在大陆阿伦西亚上,人类在击溃兽人族并将之驱逐到达伦海峡对面的“地狱之岛”以后,终于再次迎来了久违的和平。然而这和平是短暂的,北方霸者卡奥斯帝国对南方王国索菲亚的入侵,再次拉开了战争史的大幕,新的战争年代亦从此展开。不过,与以前两个战争年代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战争,不再是人类与兽人族之间的血战,而是人类自身为了争夺大陆霸权展开的激战。诸如卡奥斯、索菲亚、林斯塔、阿古利亚、塔利亚斯、特里科……这些大大小小的国家,无论他们自觉或不自觉的,全都一无例外的卷入了战争。而向来好战的兽人族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在同宿敌卡奥斯帝国达成了和平协议之后,就一直袖手旁观着人类诸国之间的征战,兽人族王子比斯诺甚至以兽人族在大陆上的唯一领土玛尔斯堡为基地,建立起了同人类的通商和交流渠道,他们的大祭司塔塔拉更是用一种嘲弄和怜悯的目光看着大陆上纷繁复杂的战争场面。 大陆历600年,在经历长期艰苦的复国战争之后,索菲亚王国终于夺回了被卡奥斯人占领长达四年之久的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并将领土恢复到战争开始之前的态势,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佛瑞里希·莱塔尔殿下也于当年的九月一日正式登基,不但继承了父亲诺兰德夫六世的国王称号,更直接加冕成为皇帝,史称阿斯尔一世。不过,阿斯尔皇帝并非一个强而有力的君主,事实上,王朝的几乎所有军政事务都掌握在皇帝的表兄弟,林斯塔国的亲王克瑞斯·安路达·佛瑞里希首相之手。“克瑞斯首相的统治”才是这一段时期索菲亚王朝的真实写照。平心而论,首相克瑞斯,无论是在才能、气度还是军政或策略上都可谓百年不遇的奇才,重新复国的索菲亚在他引领之下必将更为强大,这是大多数人都相信的事实。 然而,在王国内部,并非所有人都服膺这位年仅十七岁的青年首相,特别是新科夫诺城的南十字军,这支由科夫诺商人团体出资建立的地方武装,仰仗天才军师海因大主教的卓越才华,在这一场复国战争,特别是圣佛朗西斯城夺回作战中建立了巨大的功勋。他们的青年军师海因大主教,也因此而成为许多人心目中足堪与首相克瑞斯相媲美的英雄偶像。作为索菲亚和科夫诺教区的最高神职者,以及从帝国军与海贼手中拯救了商业都市新科夫诺城的英雄,大主教海因同时获得了圣城卡达印总教团和科夫诺商人议会的支持与信赖,更完全拥有了武装力量南十字军的服从。正是他巧妙利用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子爵和阿古利亚亲王费尔特斯亚,塔利亚斯新任国王奇立恩三人之间的同学友情,一手缔造了针对卡奥斯帝国的三国战略同盟,构成了所谓“帝国包围网”的格局。无关乎自己的感觉如何,海因大主教的存在,确实给王国首相克瑞斯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竞争意识。 另一方面,卡奥斯帝国虽然在前一阶段的战争中失利,丧失了夺自索菲亚的全部领土,但是,由于宰相夫利斯的谨慎策略以及青龙骑士雷昂的强大武力,帝国军的实力并未受到重大损伤,卡奥斯帝国的军事实力仍然雄居大陆各国之冠。也正是依靠了这支强大的武装力量,虽然帝国外部面对着索菲亚、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三国的军事同盟包围,帝国本土依然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威胁。当然,对于帝国皇帝西奥多·法兰陛下来说,被迫放弃占领多年的大陆南方领土,这是难以忍受的耻辱,虽然限于物资和资金的匮乏,以及西方阿古利亚和西北方塔利亚斯两国的威胁,帝国暂时无力对索菲亚发动起第三次侵攻,但是皇帝法兰并不打算就此罢手。战争的阴云,依然时刻飘扬在阿伦西亚大陆的上空。 卡奥斯帝都,天舞之城。 “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我大军之所以在全面占优势的情况下被迫撤离,都是因为那些可恶的米兰人背信弃义所致,朕决不会放过这些背叛者!” 帝国皇帝把满腔的怒气全都发泄在了位于卡奥斯与索菲亚两国之间的米兰城邦头上,事实也确是如此——若非米兰公国的阿尔伯特大公临时变卦,撕毁了与卡奥斯之间的同盟条约转而投向索菲亚的怀抱,并且彻底断绝了对卡奥斯的物资支持,帝国还是有能力打赢那场“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而这场会战的结局,对目前整个大陆的局势产生了重大影响。 “夫利斯卿,就由贤卿为朕考虑出一个办法来,朕要将米兰从大陆上抹去!” “陛下,给我们造成最大麻烦的,还不是米兰公国,而是由科夫诺商人出资建立的南十字军。虽然南十字军的缔造者,‘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已经败亡于青龙骑士雷昂将军之手,但只要他们的军师海因还活着,南十字军就依然是我们最强的劲敌。” “南十字军固然要对付,但朕现在首先要惩罚米兰的背信弃义,贤卿不必多言,赶快筹划去吧!” 帝国皇帝对背叛者的愤怒决非三言两语就可以平息的,宰相夫利斯也只能顺从: “遵令,陛下,微臣会想出办法来攻略米兰。” 安抚着愤怒的皇帝,宰相夫利斯缓缓退出了朝堂,在廊下,他遇到了自己的爱徒,卡奥斯帝国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军团长凯勒尔男爵。 “宰相大人,陛下还是坚持要攻击米兰么?” 由于顶头上司,素有“红武士”之称的赤龙重装兵团军团长卡尔达克新婚,而且这又是非正式的会议,所以身为副官的凯勒尔就接替了上官前来参加的职责。帝国宰相点了点头,苦笑了一声: “陛下的性格,还是那么固执啊……凯勒尔,要攻击城塞,赤龙重装兵团无疑是最适合的……你也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了。” “下官这边是没有问题……但是,宰相大人认为这样真的合适么?倘若我们攻击米兰,恐怕会影响到我们自身的利益啊!” 凯勒尔的疑虑并非没有道理——在大陆各国间游走的商团,除了少量独立商队外大致分为米兰人或是科夫诺人两派。在米兰破弃与卡奥斯的盟约之前,科夫诺人支持索菲亚,米兰人支持卡奥斯的格局已经形成。后来虽然由于米兰大公阿尔伯特的背信,米兰公国断绝了对卡奥斯的物资援助,但他们民间所属的商团依旧在卡奥斯各地进行贸易。对于重军事而轻生产的卡奥斯帝国来说,这些商团的存在是他们从外界获得物资的重要途径。特别是在目前索菲亚、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对帝国形成大包围网的情况下,米兰商团几乎是卡奥斯帝国唯一的物资流通渠道了。如果现在卡奥斯主动攻击米兰,就等于亲手掐断了这最后的供给线——帝国境内的米兰商团势必大量逃离,从而给原本就因为失去索菲亚领地而处境艰难的帝国经济带来更沉重的打击。 宰相夫利斯再次点了点头,又是一声苦笑: “我也知道这样做很不利……但是,陛下的旨意必须执行。” “为何不向陛下进谏呢,倘若说明其中的利害关系,陛下也许可以接受我们的意见。” 凯勒尔慷慨激昂的说道,因为宰相夫利斯曾是他的老师,两人间的关系向来很好,所以凯勒尔在夫利斯面前也比较大胆随意。不过,帝国宰相这一次摇了摇头: “没必要……对于米兰人来说,一味结恩示好未必能令他们动心,反倒是必要的武力威胁更能令这些商人屈服——上一次南十字军的成功就很清楚的证明了这一点。所以这次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帝国的强大武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另外,我还打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夫利斯突然放低了声音,把嘴巴附在凯勒尔的耳旁低声嘀咕了好一阵,凯勒尔连连点头,满脸的钦佩之色: “……原来大人是这样打算的……确实是高明无比的策略……只是卡尔达克将军恐怕会难以忍受这样的‘恩惠’呢。” “这不仅仅是恩惠,也是我身为宰相下达的军令!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必须遵守!而且——给他时间和新夫人厮守还不好么……卡尔达克嘴上也许会抱怨,心里一定乐开了花呢。” 夫利斯自信的笑着,凯勒尔也跟着笑起来: “是。那么,下官这就去准备。” 目送着得意门生匆匆离开,帝国宰相的目光又随意落到了旁边的另一位青年将官身上,他是代表卡奥斯帝国另一支劲旅——青龙骑士团前来出席的副军团长柯利亚特,很有趣的,也是副职。 “看来今后派遣副官出席非正式的军事会议将成为惯例呢。” 帝国宰相走到柯利亚特面前,半开玩笑的说道,年轻的副官立刻并拢双腿,站的笔直。 “很抱歉,宰相大人……雷昂将军他……” 柯利亚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以前他的上官青龙骑士雷昂是个极为认真负责的将军,即使这种非正式的会议也一定是亲自出席。不过,前一段时间因为在索菲亚遭遇败绩,被南十字军和最受他信任的克劳德主教联手用诡计骗去了封地圣佛朗西斯城,这使得雷昂的情绪大受打击,回到帝国后就十分颓唐,甚至借宗教麻醉自己。 “他又到圣山科奥林斯上朝圣去了,对吧?” 就连帝国宰相也知道青龙骑士最近情绪不稳,柯利亚特只得点头承认。 “是……下官也曾劝过几次,但是雷昂将军现在似乎十分向往神庙中那种恍惚迷离的气氛,他甚至说只有在那种环境下才能忘却尘世的欺骗和狡诈,摆脱人世的一切烦恼……宰相大人,请您帮帮他吧,让雷昂将军早日从这种颓废中走出来!” 柯利亚特急切的恳求着,作为副官和朋友,柯利亚特对于雷昂现在的状况十分担心。其实,不仅仅是雷昂一个,柯利亚特自己的情况也很不好——他的妻子和刚出世的孩子都还留在了圣佛朗西斯城中,如今也不知道生死如何,虽然柯利亚特白天都尽力做出平静的样子处理公务,但是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他总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而且,在整个青龙骑士团中,象柯利亚特这样因为娶了索菲亚女子为妻而陷入愁苦的将兵还有不少。总而言之,自从离开索菲亚之后,青龙骑士团,这支帝国的最强劲旅就陷入了沮丧和悲哀的境地中。 宰相夫利斯对于青龙骑士团的境况也并非全不知晓,只是,身为帝国宰相,他必须考虑更多的事情。 “年轻人初次遇到挫折难免颓丧,不过不必担心,很快,就会有新的任务帮助你们充实自己……” “……?” 柯利亚特迷惑不解的看着夫利斯,帝国宰相淡淡一笑,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名侍从打断了: “宰相大人,您所邀请的阿古利亚客人到了。” 帝国宰相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好极了,请他到会客室去,我立刻去见他。” 夫利斯回过头来,在柯利亚特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不用疑惑……很快的,你们就又会被胜利的激昂感所充实……” 大陆历601年的春天,比起以往年份,似乎来的迟了些——已经是三月中旬的天气,然而在大陆中部,甚至勉强可以算是南方地区的卡德莱特平原上空,却还飘扬着一片片的雪花。 虽然这里名义上是属于索菲亚王国的领土,但因为从这里一直到卡奥斯帝国边境都是荒凉的无人区,所以王国军也早就放弃了对这里的巡逻值守,而将之作为与卡奥斯帝国之间的缓冲地带。而从596年到600年,索菲亚与卡奥斯先后两次在卡德莱特平原展开的大会战更使得这片寂静无人的荒原成为全大陆闻名的战场。最近的一次战役结束也才不过半年左右,草丛和尘土之下依旧不时可以看到累累白骨和生锈的兵器。甚至有传言说这里每到晚间依旧可以听到隐隐约约的厮杀声,一朵朵四处飘荡的鬼火似乎代表着战死者的阴魂。 昔日商旅通行的道路现在已经很久没有人通过了,枯萎的杂草早就占据了驰道的位置,而现在纷纷扬扬的雪花又将这一切都覆盖起来,大地上一片萧瑟荒凉的景象。天地茫茫,灰蒙蒙的尘世间似乎只有无生命的雪花在飞舞着。 但即使是在这冷漠孤寂的寒冷世界中,生命的花朵依旧想方设法绽放着自己的光彩。一株小小的金盏草努力从被碾压过的道路坚土中探出头来,用一朵小小的花蕾宣告了春天的来临。然而没过多久,这花蕾就被碾碎了——被一辆飞速前进的马车车轮所碾碎。 一小队人马簇拥着这辆马车飞速从驰道上跑过,马车装饰的极为豪华,似乎原本是用于出席宴会的奢侈品,然而现在,它唯一被要求的就是速度了——车身由四匹极好的健马拉着,速度快的简直像要飞起来一般。虽然如此,车下安置巧妙的弹簧却依旧保持了车身的稳定性,坐在车子里的人也不会因为速度过快而感到太剧烈的颠簸——当然,这只是对于普通人的感觉来说。 马车的车窗被打开了一个小口子,从里面探出了一张美貌娇俏的少女面容,不过现在,这张脸上可满是不豫之色: “白河愁将军,莉莲娜小姐被颠的很不舒服!你们把速度放慢一点不行么!” 窗子一打开,旁边一位一直紧随着马车奔跑的骑士就立刻就跑到了窗前,但当他听到这侍女的要求之后,脸上满是怒色: “现在可不是在米兰城里参加阿尔伯特大公的游园会——我们是在逃命呢!露易莎,以后让你们的小姐弄清楚状况再提要求!” “哇,我可不敢这么跟小姐说话——听说你们中京国一向号称礼仪之邦,为何对女孩子这么粗鲁?或者……她们说得不错——骑士大人只对小姐一人展露笑容?” 侍女露易莎的目地其实正是想多和那个名叫白河愁的中京人多说两句话,一有机会就眉花眼笑的调笑起来,中京骑士白河愁很不高兴的回过头去,冷冷的拒绝了这种挑逗。 “既然知道我是中京人,就该明白我原本不该插手这种麻烦事——居然卷入与这个大陆上最强帝国卡奥斯的战争中!” 白河愁的愤愤之言突然被马车中一个低沉脆弱的声音所打断: “对不起了……白河愁将军……我不该让爸爸请你帮忙的……” 声音突然低沉下去,白河愁立即停止了抱怨,策马冲到窗前,脸上充满紧张感: “莉莲娜小姐怎么了?不舒服么?再坚持一阵子……过了这平原就可以到索菲亚军的防区了……” 他极为紧张的向窗内张望,却看到了一张笑靥如花的调皮面容。 “其实没什么……哈哈,你果然还是在乎我的。” 被作弄了的中京骑士无奈摇摇头,但他还是下令略微放慢了速度。当然,保证马车中娇小姐们舒适的代价就是遇到麻烦——不久之后,一飚人马恶狠狠的追了上来。那些人的盔甲和战袍都是火一般的鲜红色,脸上更是充满杀气。 “米兰人……别想逃!” “看来终究免不了要和卡奥斯军人一战呢……” 白河愁略有些无奈的自忖,挥手示意马车先行离去,他自己则勒住了坐骑,回头挡在当道口。冷冷的看着对面那群追兵,并伸手从马鞍上摘下了自己的兵器——中京人把这种在长枪的枪尖两侧装备有月牙形锋刃,兼具战斧与长枪妙用的兵器称之为“戟”。 追兵很快来到了面前,受白河愁那沉稳无比的气魄所慑,他们不情愿的停下了马。双方对峙了片刻,追兵中为首的军官冷笑起来: “哼哼……原来是个中京人……记得我们当年也是在这里干掉过一个中京人……好像还是索菲亚第一骑士杰克佛里特的副官……呵呵,想不到今天又要在老地方解决另一个……” 白河愁眼中的光芒渐渐强烈,最终转为炽热: “杰克的副官……梅雨……你们杀了梅雨!” 他将手中长戟平端,指着那犹自狂笑不已的帝国军官。 “报上你的名来——我白河愁戟下,不斩无名之鬼!” 自信无比的声调震慑了对手,那名帝国军官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赤龙重装兵团第十二骑兵中队,中队长达塞尔斯……小子,想用单打独斗来拖延时间么?别做梦了!” 达塞尔斯一声令下,身后的帝国骑兵立刻冲了上来。虽然赤龙重装兵团并不以骑兵见长,但达塞尔斯本人的勇猛在赤龙重装兵团中也是极为著名的。他的部下,在勇力方面自然也绝不逊色。数十名帝国骑兵一拥而上,打算将这个胆敢单枪匹马阻拦他们的中京人乱剑分尸。然而,他们立刻就发现对手没这么简单。 面对疯狂拥上的敌人,白河愁脸上显出一抹冷笑,他纵马迎上,在众多帝国骑兵的剑光挥舞中,白河愁的骑影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悠闲自在,所有攻向他的兵器都被他用长戟戟杆就轻易弹开,但他长戟顶端的锋刃却不停闪烁着慑人的寒光。每一次寒光闪动间都必然有一名帝国骑兵落马身亡,颈项、胸口、额头……无一不是致命伤。格斗场中完全充斥着帝国士兵临死前的惨叫声。而白河愁的动作始终是那么舒缓随意,从头到尾,他甚至一直用一只手操控坐骑而仅用单手握戟!显然根本就未出全力。 那边的达塞尔斯可是越打越是心惊,虽然是下雪天,额头上的汗珠却是滚滚而下,当他终于发现到对手一直仅用单手和他们较量时,满腔的怒气全都爆发了。 “瞧不起人么!” 达塞尔斯狂吼着双手握剑全力劈下,旁边几名骑兵也都大叫着不顾一切的劈斩下去,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白河愁用长戟的戟杆再次轻易架住了他们的攻势,而这时帝国将兵才发现——那戟杆也是用纯钢铸成的! “好家伙!” 虽然诧异于对手的强大力量,达塞尔斯依旧使出了全身的气力意图压制对手,他旁边的帝国骑兵们也都把全部力量压在了白河愁的长戟上,白河愁依旧用单手握着戟,但眼中的光芒渐渐强烈起来。突然之间,他的另一只手放开了马缰绳,用力在戟杆上一托。 “去吧!” 随着白河愁的吼叫声,所有围攻者的兵器全都被猛力弹开,就在下一个瞬间,长戟两侧锋刃划出一道致命的半弧形光芒,围绕在白河愁身侧的十余名帝国将兵几乎全都在一刹那身首异处,达塞尔斯是唯一的幸存者——他毕竟拥有中队长级别的身手,就在戟锋从他脖子上划过的瞬间达塞尔斯及时收剑挡了一下,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手中大剑已被削断,人也从马上栽了下去,没等达塞尔斯爬起身来,白河愁的长戟戟尖已经指在了他的喉咙口。 “卡奥斯帝国的勇者……也不过如此而已。” 白河愁冷冷的说道,达塞尔斯双目圆睁,胸口不住起伏: “混蛋!要杀就杀,说什么风凉话!我们卡奥斯的猛将你还没见识过呢!小子,别看你现在神气,若是我们帝国四将军中随便哪一个出手,就能轻易拿下你的脑袋!” 白河愁嘴角边显出一丝冷笑: “死到临头还在说大话……本想饶你一命,但你们竟然杀害了梅雨……不可饶恕!” 白河愁手中的长戟一沉,正要砍下达塞尔斯的脑袋,突然从他身侧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白河愁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一匹青色的骑影正在飞速向他靠近。 “来得好快……” 白河愁心中只来得及转过这样一个念头,眼前就突然升起了一轮灿烂无比的太阳——那其实不是阳光,而是凌厉无比的剑光!白河愁甚至顾不上再对达塞尔斯下手,匆忙横过长戟,双手握住戟杆,用力向外封出,才抵挡住了对手的猛烈突击。 “嘡……” 两人的兵器交击在一起迸散出千万点火星;两人的战马各自发出一声长嘶而后退了几步;两人皆惊诧于对手的勇力而吃惊的看着对方。 白河愁暗自抖动被震麻的双臂——自从他登上这片大陆以来还是第一次。他吃惊的看着对面那个令他双手酸麻的敌手——青蓝色的铠甲和盾牌、青蓝色的战马,甚至连眼眸都是如同最纯净蓝天般的青蓝色。在盾牌和甲胄的显眼处,描绘着卡奥斯帝国最强军团独有的青龙标记和代表军团长地位的三颗星。然而这一切都还不是最醒目的,最让人感到耀眼的是——在对方年轻俊秀的脸庞上,那种无人可比的自信和冷静神色。 “……青龙骑士雷昂?” 虽然并没有见过对面那个年轻人,但是,自从他白河愁一登上这片大陆的土地开始,他就无数次从吟游诗人口中听说过了这个对手的形貌——卡奥斯第一军团青龙骑士团的军团长,帝国最强的四将军之首,更是全大陆排名第一的勇士!他的事迹和传说早就被世人四处流传,青龙骑士雷昂的名字,几乎已经成为了骑士精神和力量的化身。 与此同时,雷昂也在同时观察着对面的敌人。一个看上去文弱单薄的中京国人,在那瘦削的身体中居然蕴含着那么大的力量!雷昂暗自搓了搓同样感到麻木的手掌,在记忆中似乎只有在与索菲亚第一猛将杰克佛里特对战时有过这样的感觉。 “想不到米兰人居然能找到如此的勇士……我雷昂·法雷尔何曾有幸,能够再次接受中京国勇者的指点……” 雷昂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银剑,眼中闪动着激动和渴望的光芒。而白河愁的目光却落在了雷昂的肩头——那里半露着一截长大的剑柄。 “据说你拥有这大陆上最强的兵器圣剑兰特贝尔克,为何不拔出来?” “我欲领教阁下的真实本领,岂能凭借外力取胜!” 雷昂再次举起银剑邀战,白河愁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兵器本身也是主人力量的一部分,好的兵器就如同主人的手臂一般,岂能称为外力……更何况,纵使阁下使用了圣剑兰特贝尔克,也未必就能占到上风……” 白河愁伸手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傲然说道: “我亦拥有中京最强的宝剑‘龙牙’,比起你们的圣剑兰特贝尔克来也毫不逊色!” 雷昂的双目顿时发亮,缓缓将手中银剑还于鞘中,反手握住了背后剑柄,随着一道灿烂无比的光芒闪过,圣剑兰特贝尔克出鞘了。 “既然如此……我雷昂·法雷尔就受教了!” 白河愁眼中的光芒亦是大盛,他将长戟插在地上,手掌也放在了腰间剑柄上,突然之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 “我白河愁亦很想与阁下较量一番,只是……与阁下交战我并无必胜把握。而我又受人之托,有必须完成的职责……” 白河愁反手拔出长戟,拨转了马头: “非常抱歉……今日无法奉陪了。待日后无牵挂之时,我白河愁必定与阁下一决高低!” 说完,白河愁就急速策马离去,青龙骑士雷昂有些失望的收起圣剑,喃喃自语: “白河愁……这样的勇者也会有牵挂么……” 突然之间,雷昂感到自己的马缰绳被人拉住了,他低头一看,却是达塞尔斯。 “雷昂大人,您来的正好……” 达塞尔斯顾不上自己负伤,匆匆的拉过战马: “您可以对付那个中京人,就请您带着我们追上去……那些米兰人是逃往索菲亚求救兵的,不能让他们得逞!” 雷昂摇了摇头,拨转了马头: “不必了……你也受了伤,还是尽快回去修养吧。” “可是如果让那些米兰人逃了……索菲亚人派出援军会给凯勒尔将军带来大麻烦……下官身为斥侯巡查,决不能放过他们!” 达塞尔斯依旧坚持自己的职责,雷昂突然回头,双眼中射出凌厉的目光,达塞尔斯顿时被吓住了,连连后退了几步。 “听我的命令,回去吧——你已经尽到了全力,凯勒尔将军决不会责怪你的。” “……是。” 既然雷昂发出了命令,虽然他并不是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但达塞尔斯还是只能服从。目送着赤龙重装兵团的骑兵悻悻离去,雷昂回头绕过了一片草坡,在草坡后面,他的副官柯利亚特正带着一队骑兵侯命。 “宰相大人曾经严令我们不要露面,如今雷昂大人您亲自出面恐怕会引起索菲亚人的警觉呢。” 一见到上官,柯利亚特就走上前去提出谏言,雷昂苦笑了一声,点点头: “是啊……可是我总不能眼看着达塞尔斯被杀……我们尽快离开吧,免得引来更多的麻烦……” “遵令,大人。” 柯利亚特指挥士兵上马准备离开,但是,在临走之前,他回头带着眷恋的目光朝着平原南部,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方向看了许久。 “芙蕾娜……” 柯利亚特口中轻轻念叨着爱妻的名字,直到雷昂几次回头催促,他才最后一个离去。 米兰公国,大公阿尔伯特的府邸。 米兰首相德米莱斯急匆匆的走进了公爵府,自从去年以来,他每次出入这府邸总会有提心吊胆的感觉——这米兰首相的位子是越来越不好当了。去年是索菲亚人大举进攻,几乎破坏了他们所有的贸易港口,而且大陆南方的科夫诺商人也趁火打劫,趁机侵占了许多原本由米兰垄断的贸易集散地,若不是阿尔伯特大公及时下定决心与索菲亚同盟以迫使他们停战,米兰公国大陆第一贸易都市的地位恐怕就要被新科夫诺城抢走了。 好不容易结束战乱,半年还不到的功夫,卡奥斯帝国又大举入侵了。其实帝国军会进攻倒也在情理之中——当初正是他们米兰公国在关键时刻抽身,致使帝国的南征大军缺乏辎重补给而被迫撤退。帝国皇帝法兰向来严厉,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公开的背叛行为。只是,米兰人说什么也料想不到帝国竟然会在短短半年之后就公然对米兰下手。按照大公阿尔伯特的推算,卡奥斯帝国现在面临着索菲亚、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三国的封锁,对外唯一的物资供应线只有通过米兰商团的贸易,帝国应该不会轻易切断这条供应线才对。不过现在看起来,米兰大公的判断太乐观了——帝国皇帝法兰,显然缺乏那么长远的政治考量,说到底还是一个感情用事的武夫罢了。 “就算帝国皇帝不了解,帝国的宰相夫利斯,国务大臣阿尔方斯,都是很有头脑的人哪,他们为什么不劝止皇帝的愚行呢……” 当德米莱斯走进议事厅的时候,大公阿尔伯特正在这样无奈的喃喃自语,然而一见到德米莱斯走进,他脸上立即恢复了冷漠自信的神色。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德米莱斯,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银色橡树步兵团,已经完全整备完毕。各处的城防也已经休整妥当……卡奥斯人没那么容易得手的……” “哼……” 因为熟知德米莱斯喜欢说大话的习性,阿尔伯特只是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脸上的神色依旧十分阴沉,德米莱斯连忙用讨好的语调继续报告: “另外……所有在米兰城内的佣兵团也都雇上了,足足有好几十个中队呢……光凭他们也完全可以和帝国军周旋一阵子了……” “哦?大陆佣兵团排行榜中排名前十位之内的佣兵团……雇到了几支?” 阿尔伯特冷冷的问道,德米莱斯顿时两眼发白: “……很遗憾,一支都没有……” “废物!” 阿尔伯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的踢了德米莱斯一脚,后者在被踢了个跟斗之后又连忙爬了过来,趴在地上连连磕头。看到德米莱斯这副脓包样,阿尔伯特连再踢他一脚的兴趣都没有了。 “给你那么多钱,居然连一支象样的佣兵团都雇不来!” “……没办法呀……大人,那些有名的佣兵团大都为固定的国家效力……而且很不容易找到……再加上这一次又是要与帝国军作战……他们大都不敢和帝国为敌。” 德米莱斯依旧磕头如捣蒜,阿尔伯特无奈的挥挥手,示意他停止——他之所以启用德米莱斯做首相并非因为这个人的才干如何,而是因为他对自己还算忠心。不过,狗再忠心,派不上用场也是白搭。 “那些杂牌佣兵团只能用来壮壮声势,别指望他们能对付帝国的正规军!” 阿尔伯特又气冲冲的拍着桌子: “去!不管花多少钱,去给我找一些象样的佣兵团来!要大陆排名前十位之内的佣兵团,无论出多少钱都没关系!” “大人……” 德米莱斯战战兢兢的报告说: “那实在不好找啊……排名第一的金蔷薇佣兵团向来和帝国关系密切,不可能帮我们对抗帝国的。排第二的死亡佣兵团团长玛鲁迈斯是有名的心狠手辣,雇佣他说不定反过来杀我们自己……排第三的幻影佣兵团又神出鬼没,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 阿尔伯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依靠佣兵的力量是靠不住的,但是米兰的军力实在薄弱,其主要力量海军又在去年与南十字军的对峙中消耗殆尽,眼下米兰城里完整的正规军兵力只有一个银色橡树步兵团而已,这支部队一向是作为亲卫队存在,装备倒是米兰全军中最好的,但战斗意志实在是……光想到这支军团的军团长正是眼前这个胆怯的胖子德米莱斯,阿尔伯特就不敢对这支部队抱有任何希望了。 “大人……” 看到阿尔伯特陷入烦恼中,德米莱斯悄悄的提出谏言: “光凭我们自己的力量是抵挡不住帝国军的……当初索菲亚人逼我们破弃与帝国盟约的时候不是说过么……如果帝国找我们算账,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阿尔伯特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这还需要你提醒么——求援的使者早就派往索菲亚了!” 德米莱斯愣了一愣: “已经派出使者了?卑职一点都不知道啊……手下人好像也一个没缺……” 阿尔伯特又是一声冷哼: “你的手下能用么?和你一样也尽是废物……我让莉莲娜亲自去圣佛朗西斯城求援了。” “莉莲娜小姐!” 德米莱斯惊呼出声,他万没有料到阿尔伯特竟然会舍得让自己最心爱的独生女儿冒险去求救兵。 “竟然让小姐去冒险……天哪,小姐怎么过得了帝国军的包围圈!” “有那个中京人在陪着她呢……你不是说那个叫白河愁的家伙特别厉害么。就连这个中京人现在也被莉莲娜迷住啦,不但奉送了夜明珠,连人都死心塌地的跟着她……嘿嘿,我阿尔伯特的女儿到底与众不同。” 阿尔伯特颇为自傲的笑起来,德米莱斯也连忙跟着赔笑: “是是是……如果是那个白河愁跟着,莉莲娜小姐的安全倒没什么大碍……但是……” 德米莱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小姐到索菲亚去,万一被索菲亚人当作人质扣押起来怎么办?” 阿尔伯特冷冷一笑: “现在才明白么,德米莱斯,你的头脑还是太迟钝啊——若非我献上人质,索菲亚人肯轻轻易易的出兵援救么。” 德米莱斯点点头,脸上满是赞叹的神色: “为了米兰,不惜献出自己最钟爱的小姐……大人的仁德真是天高地厚啊……只是可怜小姐要吃苦了……” 阿尔伯特对于德米莱斯前半段的阿谀奉承毫无反应,但当他听到后半句时,脸上却显出了得意的笑容: “嘿嘿,既然身为我阿尔伯特的女儿,就得有相应的生存能力……莉莲娜到了那边,谁让谁吃苦还不一定呢……” 第一章 求援者 大陆历600年,由于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和南十字军的活跃表现,更因为商业都市米兰的背叛,卡奥斯帝国在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被迫撤退,从而丧失了多年来夺取的全部索菲亚领土。然而,皇帝法兰统一整个大陆的雄心并未丧失,在他的指令下,帝国宰相夫利斯又策划了新的一轮军事行动,而他的首要目标,就是位于大陆中部,对整个大陆商业与贸易有重要影响的米兰公国。 面对着卡奥斯帝国赤龙重装兵团的强力攻势,米兰大公阿尔伯特一方面组织市民和佣兵进行抵抗,另一方面急急派出了使者前往索菲亚求援。为了确保求援成功,阿尔伯特甚至派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使者——自己的独生爱女莉莲娜。 另一方面,在索菲亚这边,刚刚复国的阿斯尔王朝也面临许多麻烦事。身为首相的克瑞斯这半年来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千头万绪的麻烦都要他去处理。而现在,他又不得不面对一个新的麻烦——米兰公国的求援者。 “米兰公国,莉莲娜·玛蒂尔达·阿尔伯特公爵小姐驾到!” 随着司仪官的呼喊声,来自米兰的使者缓缓走进了索菲亚王宫的接待大厅,这里是索菲亚历代国王接见贵宾的地方,青龙骑士雷昂统治时期甚至还做过宴会厅使用。不过,雷昂对这里仅仅是使用和必要的修缮,真正进行大规模修整和改建还是在克瑞斯出任王国首相之后。尽管新王朝建立之初到处都需要用钱,但以克瑞斯的华丽性格自然不会容许这作为国家脸面的接待大厅过于寒酸。因此,虽然朝臣中颇多反对之辞,克瑞斯还是调拨出大量资金重修了这座大厅,数百工匠日夜赶工,直到不久前才完成全部工作。而现在莉莲娜所看到的,正是这大厅整修一新后的模样。 大厅的一面朝向花园,开有十六扇巨大的落地长窗。而在另一面,原本阴暗厚实的墙壁处,却安装了十六面同样大小的镜子,造成了两面同样通透的效果。墙面用白色和淡紫色的大理石板装饰,而这些石板并不完全产自索菲亚——淡紫色的大理石板都是通过科夫诺商人从遥远的阿古利亚皇国运来。支撑大厅的柱子都用产自特里科的绿色大理石包裹,柱头和柱础皆为黄铜铸成,外面镀金。柱头和檐壁上都雕塑着花环图样,大厅四角檐口上则端坐着一排可爱的小天使,所有的这一切都镀成了纯金色,闪烁着金碧辉煌的光彩。最后,在大厅的拱顶上,还绘制着九幅索菲亚历代国王的史迹图画,从传说中英雄王凯恩·霍洛斯的建国史诗开始,一直到最靠近皇帝宝座的一幅则是当代皇帝阿斯尔的登基大典。虽然是白天,大厅中却依旧燃烧着数千支蜡烛,它们照耀在满布墙上的镜子里,照耀在雪亮的银制烛台上,映照的整座大厅恍如魔法王国一般。 莉莲娜一走进大厅,就被那富丽堂皇的气魄震慑住了,虽然她出身于全大陆最为富裕的城市米兰,但就算是米兰公国,也从未有过那么庄严富丽的厅堂。而正是因为莉莲娜本人出身高贵,可算是见多识广,所以她也更能够领略到这大厅的精妙之处。不过,更吸引莉莲娜目光的并非是精巧华美的装饰,而是站在大厅顶端皇帝宝座之旁的人。 坐在正中御座上的那个年轻人自然就是索菲亚的新任皇帝阿斯尔了,不过,比起他旁边的臣子来,阿斯尔的相貌可说是平平无奇。就算是戴上了镶嵌着无数钻石的双重冕,配上黄金权杖,索菲亚的皇帝也比不上站在他右边的那位首相克瑞斯引人注目。 无论走到何处,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下,首相克瑞斯总是能从千万人中一下子就吸引住旁人的目光,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有着一头灿烂如纯金般的金色长发,也不仅仅是因为他那如雕塑般英挺俊秀的面容和红宝石般鲜艳的嘴唇,克瑞斯身上最吸引人之处,乃是他脸上那冷峻无比的英睿之气。现在身为文官之首,克瑞斯不再象以前那样总是身披黄金铠甲,一身精致的宫廷礼服略微削减了他的锐气,却更衬托出了克瑞斯那无比的美貌。 “早就听说索菲亚王国的新首相是天下无双的美男子,果然名不虚传。” 身处在这异国的宫廷,莉莲娜一再提醒自己不能丢了米兰公国的体统,然而,就在看到克瑞斯的一刹那,她也禁不住有些茫然失神的感觉,心中也不由自主的这样自言自语着。好不容易,莉莲娜转开了眼神,目光落到了皇帝左边的大臣身上。那是一个青年将官,身披着天蓝色的阿古利亚名铠,护胸甲上绘制着索菲亚王家的白底蓝十字盾形标记,然而在十字形顶端另加了一颗金色的星星。这位将官有着一头漂亮的亚麻色头发,但因为缺乏梳理而显得乱糟糟的。他脸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恐怕要算是眼睛了——那是一双灵活无比的眼睛,即使在这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也忍不住四处咕碌碌乱瞧,不过这也使得这双眼睛的主人看起来很不成熟,甚至可以说是个大孩子。 “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一个被军师海因操纵的傀儡……” 莉莲娜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这样的传言,尽管这一年来南十字军可谓战绩斐然,但大陆上却从没有人把这归功于南十字军军团长的领导,也算是奇事了。因为人人都知道作为地方武装的南十字军,之所以能够成功全都是因为他们拥有一位无与伦比的天才军师——大主教海因。很快的,莉莲娜就把目光投向了莱恩斯下首的位置,那个身披黑色主教法袍的青年教士——他自然就是与首相克瑞斯并称为索菲亚“天才二军师”之一的海因大主教了。令莉莲娜有些奇怪的是:大主教海因作为索菲亚的最高宗教领袖,却并没有与首相克瑞斯一起直接立于皇帝身边,反而落在了仅仅身为伯爵的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下首,这实在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若论官爵这朝堂中拥有侯爵官位的也有好几人,而仅仅是个伯爵的莱恩斯居然能够得到与首相克瑞斯并立于皇帝身侧的殊荣,确实有些不寻常。 “看来传闻还未必可靠呢——那位海因主教难道居然当真把莱恩斯伯爵视为主君么?或者……仅仅是他的谦逊性格使然?” 确实,从外表上看,大主教海因可远远比不上首相克瑞斯那么引人注目了,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上穿着代表大主教权威的法袍,怎么看也只是个刚刚从修道院完成基本修行而获准毕业,性情和善的青年教士罢了,将来如果年纪大了,也许会被认为是一位慈祥善良的老爷爷吧。莉莲娜突然为自己的想象力丰富感到好笑,嘴角边微微展露出一丝笑容。 莉莲娜的笑容在大厅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就在她观察索菲亚宫廷的同时,索菲亚的群臣们也都在注视着这位来自米兰的使者;米兰大公阿尔伯特最钟爱的心肝宝贝;更是被米兰人自豪称之为“我们的小姐”的米兰第一美人。 “……果然是艳丽无双。” 就连站在皇帝阿斯尔身后的女侍从官玫兰霓丝,用她作为女性的最挑剔目光来审视,也不得不略带嫉妒的承认了莉莲娜的国色天香。就连女子尚且为之倾倒,那些朝臣自然就更不用提了——当莉莲娜突然展颜微笑的时候,在那些朝臣的眼中,这座金碧辉煌的大厅,甚至连同外面的灿烂阳光,在这位米兰使者的笑容前都黯然失色了。 莉莲娜注意到了这种骚动,并且也完全明白引起骚动的原因,她有些得意的又笑了笑——和一般的害羞淑女不同,从小到大,莉莲娜对于这种艳羡的目光就特别享受。所以她这一次同意亲自前来索菲亚交涉,也正是为了这一刻——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她的身上。然而此时,莉莲娜的目光又转到了站立于克瑞斯下首的武将身上。那位将军身披一身漆黑的铠甲,同样黑色的披风下翻露出血一般的鲜红色衬里,而面容上的坚毅勇决之神色更是向所有人昭告了他的身份——索菲亚王国的第一大将,大陆上唯一能够与青龙骑士相抗衡的勇士,大名鼎鼎的“黑杰克”——杰克佛里特。在这大厅中的所有人中,杰克佛里特是唯一没有向莉莲娜行注目礼的,从来自米兰的一行人走进大厅开始,杰克佛里特就把目光投向了莉莲娜的身后,嘴角边也浮现出极为欣喜的笑容。这给了骄傲的米兰使者以沉重打击。 “该死的……居然敢不看我,我后面有谁更好看?露易莎那个傻丫头么——早就知道这傻姑娘喜欢到处卖弄风情,下次一定换个丑点的……” 虽然心中充满不快,莉莲娜现在当然不能回头看看是谁抢了她的风头。她还有必须要完成的正事——在众多欣赏艳羡的目光注视下,米兰的使者款款走近御座,向着正襟危坐的皇帝阿斯尔盈盈拜倒: “米兰公国使者,莉莲娜·玛蒂尔达·阿尔伯特,拜见索菲亚皇帝陛下。” “……” 索菲亚的皇帝一阵沉默,原本克瑞斯倒是教过他应该如何对答,但是,和朝堂上的大多数男人一样,阿斯尔也被莉莲娜那绝世的艳丽姿容所倾倒,早已把克瑞斯教授他的外交辞令全都忘了个精光。过了好一阵子,阿斯尔才期期艾艾的开了口: “啊……公爵小姐远来辛苦了……一路上可还顺利么?” 莉莲娜立刻抬起了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但那海蓝色的眼眸中却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非常遗憾的,皇帝陛下。我们遇到了卡奥斯人的拦截,他们已经把整个米兰城全都包围了——现在我的祖国米兰正危在旦夕,还请陛下看在同盟的友情上出兵援助,我们米兰将永生永世感激陛下的盛德。” “……那是当然的,公爵小姐请放心……援军当然是要派的,一定要派的……” 阿斯尔连忙安慰着这位看起来伤心欲绝的米兰美人,随口就做出了应承。旁边的克瑞斯和海因两人同时皱起眉头,可是,没等他们有所动作,聪明伶俐的莉莲娜就立即再次拜倒: “那么,我就代表米兰公国的人民,代表我可怜的父亲阿尔伯特公爵向陛下致以最真挚的谢意!” 紧接着,莉莲娜就接连叩拜几次,这下子敲钉转脚,索菲亚人再也没有推托的余地了。可怜阿斯尔还浑然不觉,甚至想去搀扶莉莲娜站起来,旁边的克瑞斯立即上前一步——看到本国皇帝在这种外交战中一败涂地,身为首相的克瑞斯不得不亲自出马了。 “我国的皇帝陛下已经答应派出援军,公爵小姐尽可以放心了。” 克瑞斯首先承认了莉莲娜取得的胜利,随后就提出了要求: “只是,援军派遣兹事体大,还有许多具体的情况需要商议。公爵小姐这一路上受到了卡奥斯人的惊扰,也很辛苦了,不妨先在驿馆休息,待我们商定了派遣援军的具体事务以后,再给公爵小姐一个正式的答复——莉莲娜小姐以为如何?” 面对这位令父亲阿尔伯特吃了大苦头的索菲亚首相,莉莲娜也不敢大意,反正她已经取得了关键性的胜利,乐得就此收兵——本来么,莉莲娜来到这里的目地也不单纯是为父亲分忧。 “首相大人的提议真是合理体贴,那么我就不打搅诸位商议了——不过,以前在贵国南十字军前往米兰拜访的时候,卡奥斯人也曾经答应派出冰龙海骑士团的援军,可是一直到我们两国盟约建立也没看见卡奥斯舰队的影子——只希望这一次米尔斯大神不要再让我们可怜的米兰人民在绝望中等待那么久才好。” 克瑞斯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容: “公爵小姐尽可放心,米兰既然与索菲亚签订了盟约,索菲亚就一定不会让盟友失望。” “那么,我会在驿馆中祈祷米尔斯大神的慈悲。” 莉莲娜缓缓的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向周围抛洒出致命的眼波,特别是向着拥有最高决策权的索菲亚皇帝连连注目,她的行动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在米兰使者的身影完全离开大厅之后,厅中四处响起了一阵失望叹息声,克瑞斯暗自皱了皱眉头,主教海因却连连点头: “好个精明强干的公爵小姐——首相大人,若是她的父亲有她那么厉害,您先前对米兰的政治攻势还真不容易得手呢。” 克瑞斯苦笑了一声: “是啊,主教阁下,当初南十字军动用了大批舰船,再加上幻影佣兵团的大力协助才在军事上征服了米兰,而现在看起来他们只需要派出一位公爵小姐就可以征服我们整个索菲亚宫廷了!” 虽然是在反击海因的攻讦,克瑞斯的眼光却看着四周的群臣,特别是身为皇帝之尊的阿斯尔,眼中带着很明显的不满之意。旁边那些聪明些的朝臣立刻明白过来,纷纷低下头去,然而依旧沉醉在莉莲娜眼波中的索菲亚皇帝居然毫无所觉,反而傻愣愣的向克瑞斯提出要求: “嗯……克瑞斯,我看莉莲娜小姐似乎很喜欢这大厅的装饰。我想……今晚就在这里举行一场舞会欢迎米兰来的使者,你觉得好不好?” “这样不妥吧,陛下,米兰使者是来求援的,我们若是在这时候举行盛大舞会,恐怕会遭到误解呢!” 没等克瑞斯做出回答,立于皇帝身后的女侍从官玫兰霓丝就出言劝阻,阿斯尔立刻缩起了脖子——玫兰霓丝这些年来一直都看着他长大,可以算是阿斯尔的首席护卫兼家庭教师还兼贴身保姆,对于玫兰霓丝的意见,阿斯尔从来也不敢反驳的。所幸,克瑞斯倒没反对这个提议: “我倒觉得那位莉莲娜小姐不一定会拒绝舞会……在正式的朝堂上她把索菲亚人都比下去了,不妨看看这位小姐在宴会游乐的场合下表现如何吧……只是时间紧了点——玫兰霓丝小姐,勒克斯特男爵回来没有?” 勒克斯特男爵原本是林斯塔国的宫内总管,被称为操办宴席,典礼等事务的天才管家,林斯塔和索菲亚两国的现任君主登基大典都是由他一手操办。克瑞斯打算延请他出任索菲亚的宫内总管,不过现在这位典礼天才被塔利亚斯国王奇立恩请去操办自己的婚礼了,暂时不在索菲亚国内。 玫兰霓丝想了一想,很遗憾的摇摇头: “尚未归还——据说奇立恩国王请他在塔利亚斯宫廷中教授大陆上通行的礼仪,所以还要一阵子才能返回——不过上一次办理陛下登基大典的时候我倒是给他作了一阵子助手,也算是有些心得,若是首相大人同意,我来操办如何?” 克瑞斯淡淡一笑: “好吧,那就看看玫兰霓丝小姐的总管才能如何——只是玫兰霓丝小姐自己也别忘了梳妆打扮,我希望人们知道,我们索菲亚的美人也丝毫不逊于米兰的呢。” 玫兰霓丝微微一笑,作为女神官,玫兰霓丝向来不是很重视打扮。当然,这也是因为她本身天生丽质,无需再涂脂抹粉的装扮了。不过这一次,女神官的自信显然受到了严重挑战,作为一个女人,玫兰霓丝当然不可能不对莉莲娜的骄傲产生反感。 “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玫兰霓丝带着充分的自信离去,克瑞斯向周围看了看,群臣大都有些魂不守舍——想必是急着要回去为晚上的舞会做准备了。 “哈……看来诸位对舞会的兴趣都不小么——既然如此,就先散了吧。大家各自回去准备好礼服,免得到时被米兰人讥笑我索菲亚国风俗简陋。” 难得首相大人这么体察下情,一干朝臣兴高采烈的纷纷告退,就连杰克佛里特也不知何时跟着离去了。这下子,皇帝阿斯尔也有些坐不住了: “莱恩斯,我们也该去看看有没有好一些的衣服吧?” 虽然是撺掇着好友莱恩斯行动,阿斯尔的眼光却盯着克瑞斯看,王国首相苦笑着摇摇头,弯下腰行了个礼: “那么……微臣恭送陛下了。” 阿斯尔立即高高兴兴的拉着莱恩斯离去,克瑞斯望着他们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原以为索菲亚朝廷中只有贵上官莱恩斯伯爵一个人不够成熟,到如今才知道我们的陛下也还是个大孩子——海因大主教,阁下不回去为晚上的舞会作准备么?” 克瑞斯与海因每次只要一说话,他们就会不由自主的互相攻讦,这几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事实上,对于这两个奇才来说,彼此在唇枪舌剑中探究对方的智慧源泉,已经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的乐趣之一。 对于克瑞斯的攻讦,海因立刻做出了回应: “对于我来说,唯一的上官只有米尔斯大神,我只是米尔斯神的谦恭仆人,因为祖国需要才介入南十字军的军务罢了——不过首相大人支走了所有人,难道不正是想和我讨论关于援军派遣的事情么,倘若我真的一走了之,恐怕首相大人反而会感到失望吧。” 克瑞斯极为愉快的哈哈哈大笑,伸手扶住了海因的手臂: “和主教阁下交谈真是愉快——走,到内室去详谈。” 片刻之后,在通向索菲亚首相书房的长廊上,海因与克瑞斯一边走,一边就忍不住交谈起来。 “怎么样,主教大人对于向米兰派遣援军的事情……有何高见?” “阿斯尔陛下已经做出了决定,现在恐怕不是再讨论派与不派的时候了。” “不然,倘若派遣援军于索菲亚有害,即使陛下再如何坚持我们也不能就此同意派兵!” 克瑞斯斩钉截铁的说道,海因淡淡一笑: “难怪外界都传言目前索菲亚是处在‘克瑞斯首相的统治’之下,果不其然。” 克瑞斯神情复杂的笑了笑: “倘若就南十字军而言,你我不是彼此彼此么!啊,到了,请进。”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设在王宫之内的首相书房。这里原本是索菲亚前克劳德首相的专用房间,克瑞斯就任首相之后就理所当然的搬了进来。此时,他举手请海因进入,而海因在门口却略微踌躇了片刻,方才缓缓跨进了那一道门。 “首相的书房……” 海因抬头四处环顾,脸上略有一点怅然之色: “似乎比原来多了不少富贵气呢。” 索菲亚前首相克劳德同时身为圣佛朗西斯城主教,所以屋子里的陈设也极为俭朴,只有必须的桌椅和地图,书籍等物,完全符合修士的朴素要求。而克瑞斯搬进来之后立刻按照自己的华丽性格作了大改动,桌椅全都换了新的;书籍也增添了许多;屋子里的陈设布置更是装点一新,虽然书房的雅致气息仍在,却已经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了。不过克瑞斯本人对于这种变化当然是满意的,他颇为自傲的笑道: “是啊,这书房的布置也很费了一番功夫呢——咦?听主教阁下的口气,原来对这里很熟悉?” “从前跟着克劳德主教求学的时候,有幸进来过几次……这里的一切都变了……只有这幅大地图倒还是原来的……” 海因轻轻抚摸着墙上一面颜色泛黄的阿伦西亚大陆全土地图,语气颇为复杂的喃喃自语。克瑞斯并没有听出海因的语调变化,仍然只是随口应道: “哦,我倒忘了海因主教是克劳德主教的高足呢……是啊,这么完整的地图大陆上还真找不出第二幅来——真不知道当初克劳德首相是怎么绘成的,我正在派高手匠人临摹,一旦画成了新的,就把这幅旧的换掉……” 海因突然回头,眼中射出炯炯的目光: “克瑞斯首相,我有一事相求。” “请说。” “待首相大人有了新图之后,能否将这幅旧图给我?” 海因的语气极为诚恳,克瑞斯略有些诧异的看了他几眼: “当然可以——如果主教阁下需要,我可以令匠人再绘制一副新的。” “不必,只要这幅旧的就好。” 克瑞斯点点头,请海因在桌旁坐下,正好面对着那张地图: “怎样……海因主教觉得我们现在往米兰派援军,是否有利?” 既然进入了正题,海因也暂时放弃了对往事的回忆,专心考虑眼前的问题: “眼下国事初定,好不容易才有了这半年的安定时光,国内还有许多麻烦事有待解决,此时对外用兵……决非最佳时机。” 克瑞斯连连点头: “主教大人说的不错……卡奥斯人选择米兰作为目标,也正是因为他们暂时无力再大举侵攻索菲亚,所以找了个容易对付的敌手。同时借此试探我们的反应,倘若我们贸然插手,说不定反倒会陷进去。” 海因点点头,克瑞斯的脸上却突然显出了为难的神色: “……只是若是就此置之不理,恐怕也不可能——姑且不论陛下已经在朝堂上答应了米兰使者的要求,就算是出于同盟的信义,也不容我们就此推托啊——当初逼迫米兰同我们结盟,南十字军是动用舰队从正面威胁,而我派出了使者莫利菲前去说服,软硬兼施才迫使米兰屈服。那时候确实也答应过:若卡奥斯人找米兰报复,我们索菲亚必然会出兵相助。现在若是失信于米兰,恐怕就是对于林斯塔,塔利亚斯这些同盟国,都会有不好的影响。” 海因沉吟着,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 “也许……我们可以仿效当初帝国的做法——答应派遣援军,但是故意拖延时日,缓缓行动……” “这法子我也想过,不过米兰人吃过一次亏,今天朝堂上那位莉莲娜小姐不是也反复讽刺过了么——倘若我们这么做,恐怕在米兰人的心目中会比不派援军更糟。” 海因淡淡一笑,缓缓坐了下来,看着克瑞斯: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再讨论派或不派了,还是决定派谁去吧——据闻卡奥斯帝国此次派遣攻略米兰的又是赤龙重装兵团,我们的老对手了。” 克瑞斯笑了笑——对于这种至关重要的情报,皇家骑士团和南十字军自然都各有各的消息渠道,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正是,根据斥侯报告,帝国军的行动一反常态,没有再象上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那样勇猛突进,而是十分小心的步步为营,目前已经基本把米兰城团团围住,但好像还没有攻城的打算——另外还有个小道消息,说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卡尔达克因为新婚而被帝国皇帝特许假期,并未参加此次作战,帝国军中实际指挥的,乃是卡尔达克的副官,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军团长凯勒尔男爵。” 海因微微的笑起来: “我们和赤龙重装兵团交手也不是一两次了,卡尔达克只是勇猛过人,作战时总是冲锋在前,而具体的战术指挥,一直都是副官凯勒尔控制——如果是此人指挥这一次米兰攻略战,那么他的行动就算不上‘一反常态’,凯勒尔的性格本就是极为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不露丝毫破绽予人才是他最善用的战术。” 克瑞斯皱起眉头: “如果真是那样,米兰就很难抵抗了。” 海因点点头: “是啊——当年凯勒尔也使用这种手段攻略新科夫诺城,一度将我们逼入绝境,若不是冰龙海骑士团的指挥官加拉米奥抢先进攻,破坏了凯勒尔水陆并进的计划,那一次新科夫诺城保卫战的胜负还很难说呢。” 克瑞斯神色有些紧张起来,这一次轮到他站起来踱步了: “连海因主教尚且几乎失败……米兰可没有象主教阁下这样高明的军师啊……阿尔伯特唯一擅长的,只有见风使舵而已了。如果他被逼得急了,很有可能……” “再次投向卡奥斯的怀抱。” 海因替克瑞斯说出了结果,索菲亚的首相苦笑了一声: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米兰是大陆上最大的贸易都市,如果他们重新投靠卡奥斯,卡奥斯帝国就又获得了进攻南方诸国所需的物资供应,那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说,既然要派援军,就要派一支能确保打赢的过去——只有这样才能保住阿尔伯特的信心啊。索菲亚国内这样的部队恐怕不多吧?” 克瑞斯想了想,扳着手指头一个个数起来: “现在朝中有力量出战的,包括贵方的南十字军、皇帝陛下亲统的皇家骑士团、法尔桑侯爵麦兰的领地军团、阿鲁巴将军的王城近卫军、还有留下来的诸侯联军——由杰克佛里特将军统一指挥的那些,总共大约就这五路兵力。只是,各自的战力却很不平衡——若论数量,大约要数杰克佛里特将军统辖的诸侯联军最多,虽然经过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损失,后来又有一些各自返回了领地,但依然剩下大约十五六个中队的兵力……” “就连数目尚且不能统计周全,其战斗力恐怕也很难指望。” 海因淡淡的评论道,克瑞斯立刻表示同意: “正是——其实那些人之所以能够被聚在一起,完全是因为杰克佛里特将军个人的勇武和威望所至——只是杰克佛里特将军这些日子总是坚持要告假前往中京一游,弄得我实在很为难——只要他一走,这支部队势必就是一盘散沙。不要说派出去迎敌了,是否还能够作为一支军力看待都成问题。” “那么就指望不上了——其余的呢?” “论部队数量,排第二位的是阿鲁巴将军的王城近卫军,拥有十二个中队。但这支部队是以前克劳德首相利用青龙骑士雷昂的疏忽借‘劳力军团’而组建成,此后就没有经过大战的考验——阿鲁巴将军的勇猛倒是人所共知,与‘红武士’卡尔达克也不相上下,但真正和赤龙重装兵团较量起来,王城近卫军中缺乏实战指挥官——就象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军团长凯勒尔那样的参谋人才。” “也就是说王城近卫军并非赤龙重装兵团的对手,派过去也白搭。” 海因又否定了一个目标。克瑞斯表示赞同的笑了笑,继续数下去: “法尔桑侯爵麦兰,拥有法尔桑侯爵领十个中队的战力,而且其中还拥有相当实用的弓骑兵中队,在前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时候也立下了不小的功绩。此人的智谋和统率能力倒还相当出色,只是可惜——他的忠诚实在让人不敢放心。” “先是索菲亚的侯爵领主,却公开追杀逃亡的阿斯尔陛下,卡奥斯帝国入侵之后立刻接受帝国的封爵投降,而后落到了首相大人您的包围圈里,马上又重新反正……对这样的人,确实不敢委以重任啊。” 其实法尔桑侯爵麦兰军团的地位与南十字军差不多——都是属于地方武装,不过,麦兰反复无常的行为让大多数索菲亚朝臣都羞于与他为伍。所以这位法尔桑领主虽然拥有侯爵之尊的高位,却在朝中颇为孤独。海因这样说法也不算是落井下石。 “所以他也不能用,那么剩下来的——就只有主教阁下的南十字军和陛下亲统的皇家骑士团了。” “南十字军乃是莱恩斯伯爵领导,我只是忝为军师一职——另外,皇家骑士团虽然名义上由陛下亲统,其实也应该称为‘首相大人的’才对吧。” 海因分毫不让的说道,克瑞斯无奈的笑了笑,算是认同了海因的说法: “那么,现在就剩阁下的南十字军和‘我的’皇家骑士团了……这两个军团都有十个中队的兵力……” “南十字军有两个中队是海上舰队,真正能够用于陆战的中队只有八个。” 海因再一次的纠正,不过这一回,克瑞斯也不肯吃亏: “我这里情况更糟——皇帝陛下的直属中队不可能出战;贝尔夫德斯老伯爵的年纪大了,根本不堪实战,他的中队如今也只是作为仪仗队使用罢了;另外,修戈兰斯的伤势也——反正就战力而言,我们双方可说是不相上下。当然,若论指挥者。南十字军自然是拥有海因主教的奇谋妙策,而皇家骑士团么——我在军事指挥上也向来颇为自信的,因此能够说有把握击败赤龙重装兵团,恐怕也只有你我二人了。” 海因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看着克瑞斯,后者反倒有些窘迫起来。为人处世向来都是占上风的索菲亚首相克瑞斯,这一次脸色也终于有些发红: “嗯……论理上一次攻略北地三城和米兰的时候,南十字军已经很辛苦了,这次又是陛下自己答应的,本应该由皇家骑士团出面才对——可是朝中若说和赤龙重装兵团较量过并且都能取胜的……恐怕还是要数南十字军了,而我这边身为首相事情又太多,真的是脱不开身……所以,能否请海因主教再麻烦一次……” 海因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直到克瑞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才终于开口: “其实从一开始,我已经猜想到首相大人的意图了——首相大人要派援军,尽可直接下令便是,又何必一定要征询我们南十字军的意见。” “那样就更好了,海因主教能否为陛下分忧么?” 克瑞斯脸上微微带着笑容——和南十字军的军师说话,而且又是有求于他,克瑞斯不得不采用温和态度。而海因则报之以淡淡的冷笑: “首相大人可知道我们南十字军是谁出资建立的么?” “新科夫诺城的商人议会。” 克瑞斯不假思索的回答,海因点点头: “那么首相大人可知道科夫诺商人与米兰商人的关系如何呢?” “当然是冤家死对头了。” 克瑞斯没好气的说道,他突然发现谈话的主动权已经被海因掌握了,心中不由暗自警惕起来。海因再次点点头: “在新科夫诺城一直有这样的说法——昔年古代科夫诺王朝灭亡,固然是因为与索菲亚王朝争夺正统失败的缘故,但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米兰为了独霸大陆贸易权而从中挑唆的结果——后来米兰港口果然独霸了整个大陆的贸易权长达百余年,从而有了今天米兰公国的盛况。” “这种说法古已有之,但是今天科夫诺人不一样在为索菲亚王朝效力么!” “那是因为索菲亚人并不直接在商业上与科夫诺人竞争——但米兰则不一样了,倘若米兰坐大,科夫诺必然衰亡,反之亦然。” “对于科夫诺人或是米兰人,确实如此,但是对于我们索菲亚来说,无论哪一方得势都无所谓——只要确保索菲亚的物资供应稳定即可。甚至可以说——如果他们彼此竞争,对我们只有好处!” 克瑞斯也慢慢反应过来,开始与海因辩论,海因点头微笑: “不错,就索菲亚王国而言确实如此——所以首相大人您要派兵援助米兰,我也并不反对。但是我们南十字军情况不同,虽然是王国的军队,但我们的所作所为至少不能影响到出资人的利益,否则——科夫诺商人议会的反响会很大。” “海因主教,似乎不应该由我来提醒阁下——南十字军乃是索菲亚王朝的军团,并非科夫诺商人的私兵,南十字军的行动,首先应该服从索菲亚的利益而不是科夫诺!身为王国的军团,自然要遵守王国的法理!” 很少遭到拒绝的克瑞斯如今有些恙怒了,不知不觉间提高了声调。这才是索菲亚首相的真实性格——克瑞斯的怒气一旦发作,就连杰克佛里特这样的猛将也不敢承受。而海因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神态自若——很显然,首相克瑞斯的怒气吓不倒与他处在同一水准的主教海因。 “从法理上来说,倘若是王国直属的军团,确实应该如此。但是我们南十字军建立时并未得到过索菲亚金库的一文资金,而且直到今天为止,我们南十字军的军饷也一直是从科夫诺商人议会那里自行解决。我们之所以承认自己是索菲亚的军团,接受索菲亚王家的调遣,纯粹是出于对索菲亚的忠爱之心,以及军团长莱恩斯伯爵与皇帝陛下的友情。不过这并不是说我们什么命令都会遵守——首相大人不出一文钱却随随便便要我们去卖命——而且还是为了米兰人!大人以为南十字军的将兵们会同意么——说到将兵,高高在上的首相大人当然可以不顾一切的硬下命令,不过,我们南十字军主要还是由来自科夫诺的士兵组成,他们的士气肯定会影响到战斗的效率吧!所以先前我们去破坏米兰的港口效率很高,那是因为科夫诺人全力支持的缘故,但如果要我们反过来去援助米兰——首相大人也能够料想到效率如何吧。” 海因理直气壮的反驳,克瑞斯一时哑口无言——南十字军的军饷确实从未动用过索菲亚的皇家金库。本来皇帝阿斯尔想为好友莱恩斯解决军饷问题,但莱恩斯却反过来表示不必增添朋友的麻烦,于是克瑞斯也就顺水推舟的节省了一大笔军饷开支——实际上南十字军士兵的军饷比皇家骑士团还要高出不少——南十字军除了从科夫诺商人议会那里定期得到资助以外,他们当年在新科夫诺城的时候就自己经营了不少买卖,平时由科夫诺商人照料,而南十字军的两支海船中队也常常充当商船和护卫舰船的角色,在索菲亚各地港口间倒卖货物,这些都属于暴利的买卖。虽然其他军团也有很多人想要效仿,但他们在商业方面可都远远比不上出自科夫诺的南十字军精明。所以直到现在,索菲亚各军团中也只有南十字军从来不为金钱发愁——别的姑且不论,光是传说中剿灭海贼所获得的巨大财宝,就足以让其他各军团眼红不已了——尽管海因一再声称剿灭海贼的战利品已经全都捐作了科夫诺大圣堂的修造资金,但就连科夫诺人自己也不相信。 克瑞斯愣了好一阵——现在他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海因大主教传自前首相克劳德的雄辩能力。好不容易,他才软弱无力的做出反驳: “当初你们抢先攻进圣佛朗西斯城之后,不是几乎搬空了城里的金库么……而且从法理上说,南十字军毕竟是索菲亚王朝的军团,也应该首先服从索菲亚利益的。” 海因冷笑一声,毫不相让的予以反击。比起克瑞斯刚才的怒气,海因的气势更胜了十倍: “搬空了城里的金库?首相大人可有切实的证据?从青龙骑士团手中夺取的城市,难道城中的金库已经贴上了索菲亚王家的封条么?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南十字军先前与青龙骑士团血战,欧内斯特老将军阵亡,全军伤亡惨重仅存不到三分之一的代价又由谁来承担?如果不是用缴获的金银临时招募士兵在最短时间内恢复战力,随后的北地三城攻略战和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我们南十字军又怎么去打!——说到法理,不错,索菲亚的利益确实要求有军团去援救米兰人,但是却并没有规定一定要南十字军出战啊!首相大人先前也说过皇家骑士团与南十字军战力相当。当日我们分别从科夫诺和林斯塔两路进兵,夺取王都以恢复索菲亚国脉,我们南十字军首先攻下圣佛朗西斯城,但是随后就马不停蹄日夜转战——北地三城击破大小佛鲁特松兄弟、卡德莱特平原击败赤龙重装兵团……每攻必取,每战必胜,难道这些胜利不都是我们南十字军将士用鲜血换来的么!而皇家骑士团呢——自从进城之后却一直在城中安坐,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除了因为受到青龙骑士团主动攻击而被迫应战外根本就没动过手,甚至在会战开始后的前两天,我军左右两翼都濒临绝境的时候却依然按兵不动!随后赶到的塔利亚斯援军,也是因为奇立恩国王与我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伯爵的同学友情才这样不顾生死的援救!最后迫使帝国撤军的原因,更是因为我们南十字军海上舰队迫的米兰走投无路,阿尔伯特才被迫签署了盟约!所有这一切,难道还不是为了索菲亚的利益么!既然是战力相当的两个军团,却总是要我们南十字军去拼命而皇家骑士团坐享其成,这是什么法理!” 海因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竟变成了怒吼——他似乎要把自从圣佛朗西斯城夺回作战以来所积存的怨气全都爆发出来。人们总是把大主教海因看成无所不能的天才军师,而他似乎永远都不会犯错,当然也永远都不能抱怨——尽管他有那么多的怨气——良师欧内斯特老将军阵亡的悲伤,被迫让出王国首相地位的无奈……以及最大的隐痛——对于克瑞斯放逐慈父克劳德主教的愤怒,全都在这一次怒吼中彻底爆发出来了。海因的脸色变得铁青,脸上早已没有了平时那种温良谦恭的和善神色,双眼圆睁竟然如同狮子一般——发怒的海因主教竟会如此可怕,传出去谁也不会相信的。当然,只有克瑞斯看见了这一切,而世间恐怕也只有克瑞斯能够激发出海因的暴躁情绪。 相对与海因的狂暴,克瑞斯的脸色却是愈发苍白,开始他还无力的为自己辩护: “……按兵不动,那是因为战术的需要啊,如果我们当时行动,引起帝国皇帝双头龙皇骑士团的投入,我们就全完了……” 但是海因立刻用更为粗暴的态度吼断了他: “战术需要?那么这一次的战术需要就是要一支部队去援助米兰,一支部队留守王都,却并没有规定必须让哪一支部队出战!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们南十字军出战?皇家骑士团为什么就不能去和敌人拼命?难道只有对皇家骑士团有利的才算是战术需要么!” 海因毕竟是第一流的策士,即使在盛怒之下头脑依旧极有条理,举出的理由也无可辩驳。克瑞斯叹了一口气,自知辨不过这位大主教,只得住了口。对于从小就心高气傲的首相克瑞斯来说,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失败,真正的惨败。 面对惨败,克瑞斯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居然还是真正愉悦的笑容。他勉强开口,苦笑了一声: “原以为索菲亚国中要数我克瑞斯的言辞最为犀利,没想到遇上海因主教,竟然完全不是对手——看来就算是再加上圣地之枪的锋锐,也及不上主教阁下的巧舌啊。” 海因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我占理,所以我能取胜——没有法理的支持,纵使拥有如簧的巧舌,也不可能占到上风。” 克瑞斯又是一声苦笑,点了点头: “不错……论起法理,本应当是我们皇家骑士团出战才对……哇……” 话没说完,克瑞斯突然低头吐出一大口鲜血,将崭新的白棉桌布染得通红,整个人也趴倒在桌子上。海因大惊失色,立即上前扶起他,正要呼喊侍从,却被克瑞斯拼命拉住了。 “……千万不要传开去,倘若被别人知道索菲亚首相身体虚弱,那就糟了。” “可是总得告诉阿斯尔陛下吧!” “不……我不想阿斯尔表兄为我担心……这次更不能告诉他,如果被他知道了,今晚的舞会必定取消,以那位莉莲娜小姐的精明必然会打听出原因,米兰的事情就更麻烦了。” “这么说你还要出席今晚的舞会?” 海因吃惊的问道,克瑞斯勉强点了点头: “不错,必须出席——无论如何不能让外人——特别是米兰人看出破绽来。” “但是你自己的身体也要保重啊!” 克瑞斯勉强笑了笑: “其实没什么的……我从小就有这毛病,到现在不也没怎么样么!以前阿斯尔表兄也知道,所以这也不算故意欺瞒他……这一次吐的血似乎多了点……不过没关系,将养数日就好,不会影响到出兵米兰的……” 海因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援救米兰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全都交给我来处理吧。另外,我毕竟是一名修道士——而修道士多多少少都会点医术的,你的病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回头我派人送些药过来,你以后还是要小心些。” “那么多谢了……药物千万别送到书房来,我不允许外人靠近这书房的。这块染了血的桌布也要赶紧烧掉——决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海因默默的点头,迅速收拾好桌子,并扶着克瑞斯在躺椅上躺下,方才缓步走出书房。外面十分寂静——克瑞斯果然不允许他人靠近这间书房。正在海因迈步跨出房门的时候,克瑞斯突然低声说道: “海因大主教。” “什么?” 海因回过头去,正看见克瑞斯勉强坐起来向他微笑着: “这书房的主人本应该是你呢……真是抱歉,我有必须完成的志向。不过,相信不久以后,你还是能够成为这书房的主人……” 海因没有说话,回头走了出去,良久之后,克瑞斯隐约听见顺风飘过来海因的回答: “希望永远不要有那么一天……否则我就要一个人挑起所有的重担了。” 无论暗中经过了什么样的争吵和辩论,在当天晚上,宫廷舞会开始之前,米兰使者莉莲娜公爵小姐得到了一个令她满意的正式答复——索菲亚王国将派遣国中最善战的南十字军出征米兰,以解除米兰城的困境。 “果然是南十字军么?” 莉莲娜轻轻的窃笑着: “来之前父亲也推断说如果派出援军,多半是南十字军——想来真是有趣,去年南十字军还是把我们米兰人逼入绝境的死对头,如今却要作为盟友和救星出现在米兰人面前了——真不知道到时候我们米兰的商人怎么面对他们。” 前来传达消息的皇家骑士团将官莫利菲也笑了笑: “派遣南十字军对我们来说也是唯一的选择——既然要派遣援军就必须能保证取胜,这是阿斯尔陛下和克瑞斯首相共同的要求,而索菲亚国内曾经和赤龙重装兵团较量过,并且连续几次都将之击败的,也只有南十字军了——这支部队可以说是赤龙重装兵团的克星,派过去一定可以为贵国解围的,公爵小姐尽管放心好了。” 莫利菲当然不知道海因与克瑞斯之间的那场争吵,但是在宴会之前,大主教海因主动告诉他南十字军即将出征米兰,莫利菲一心以为上官克瑞斯的计划成功了,便满心高兴的过来通知米兰使者——凡是与米兰交涉的事务,都是由他莫利菲承担的。 不过莉莲娜并没有象索菲亚人想象的那样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只是随便点了点头,便款款站了起来——其实现在这位公爵小姐的兴趣已经完全转移到了舞会上,对于她来说父亲阿尔伯特的要求已经被完成了,接下来可就是玩乐的时间了。为了今晚的舞会莉莲娜可谓是准备充分,一身华丽无比的艳服是专程从米兰带来的,也是莉莲娜所有礼服中最好的一件。阿尔伯特精心为女儿搜集的珠宝此刻也大都佩带在了莉莲娜的身上,特别是在她的胸前,一个精致的坠饰上,一颗晶莹璀璨的夜明珠闪烁着绿油油的光芒——这是莉莲娜最喜爱的珠宝,也是白河愁送给她的最珍贵礼物。 舞会环境布置的非常出色——虽然宴会布置名人勒克斯特男爵不在,但玫兰霓丝显然已经学会了所谓“勒克斯特风格”的真谛。大厅中点燃了比白天更多的蜡烛,甚至在靠近窗口的花园中也布置了大量的灯烛火把,再经过两边镜子的反射,大厅中的光线竟然比白天更亮。天花板上按照勒克斯特男爵最喜欢的模式布置了一张金丝网,网上堆满了新鲜的玫瑰花瓣,还洒上了大量香水,随着室内空气的流动,香气扑鼻的花瓣从网眼中纷纷扬扬的飘下,形成缤纷的花雨世界。乐师们被安置在专门的壁龛中演奏,虽然随处可以听到悠扬的乐声,却看不到演奏乐曲的人——负责布置的玫兰霓丝本就是女神官,结果把这里一切都布置的恍惚迷离,宛如梦幻世界一般。 相对于厅堂的迷离气氛,穿梭于厅堂中的人物可个个都充满了世俗的珠光宝气。对于那些最热衷于宴会游乐活动的贵族来说,新建立的阿斯尔王朝还从未有过一场真正的舞会呢。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才算有了表现自己的机会,自然都把最好的珠宝和华服拿出来卖弄了。不过,同样是因为阿斯尔王朝建立的时间还不算长,新贵族的数量并不多。至于圣佛朗西斯城中原来的那些世家子弟,则大都因为在帝国统治时期与青龙骑士团靠的太近而不敢回到社交圈。因此舞会虽然布置的极为精彩,置身其中的人物却总感觉差了一点——不仅仅是数量不够,由于现在索菲亚宫廷中得势的大都是武将,而且还以尚未婚娶的年轻武将居多,结果导致在宴席间游荡的尽是一些粗鲁小伙子,站在跳舞场周围闲谈聊天的更全都是炯炯武夫,甚至就连最引人注目的首相克瑞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到现在也没出席。可怜为数不多的几位小姐早已被无数热情的邀请所淹没,个个都跳的头昏眼花。 玫兰霓丝难得一次盛装打扮,结果却发现自己是在作茧自缚——平素她一身素雅淡妆已经引来了大批追求者,今晚更是被无数青年才俊团团包围,光是要应付皇家骑士团中的那些青年同僚就令玫兰霓丝不胜其烦了。勉强同其中最有骑士风度的巴尔哈姆斯子爵共舞一曲之后,玫兰霓丝猛一抬头,却突然看见贝尔夫德斯伯爵家的两位大少爷——粗鲁不堪的伦贝朗和摩尔德斯兄弟傻笑着向她伸出手来。女神官慌忙借着“陛下召唤”的籍口脱出身来,此后就躲在皇帝阿斯尔的御座后再也不敢出来了。 场中的女子本就不多,如今其中的佼佼者玫兰霓丝又躲了起来,这样一来,舞场最引入注目的美女,也只剩下来自米兰的莉莲娜公爵小姐了。和玫兰霓丝完全相反,莉莲娜最喜欢的就是被人注意,此刻她更是施展出了无穷的魅力,将场中每一个男子都耍的团团转。而且没过多久,莉莲娜就成了场中所有女性的一致公敌——她不仅仅吸引了那些四处游荡的傻小子,就连许多已经名花有主,甚至女友就在身边的男子也都被她的魅力所吸引,慢慢的聚拢过去。很快的,这位米兰美人的周围聚集了一大圈的崇拜者,而此时莉莲娜更是充分展露出了她传自米兰大公阿尔伯特的聪明才智,面对着那么多的崇拜者,那么多羡慕的,讨好的,甚至是谄媚的面容,她却依旧游刃有余,还不时用几个笑话把大家逗的哈哈哈大笑。她所在的地方,很快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整个舞会的中心。 然而,在这个中心的外围,却有很多女子用嫉妒和愤怒的眼光盯着她。 “真是太过份了——难怪别人都说米兰人最贪得无厌!” “是啊,居然连别人的男友都抢——天哪,她又朝你的男友看过去了!” “完了完了,又被勾过去一个……那个米兰女人简直是个妖女啊!” “是啊——米兰妖女!” 偶尔从赞美声中解脱出来,莉莲娜也能感受到这些来自外围四周的敌意,不过她一点都不在乎,甚至为此感到得意。她依旧毫不谦虚的独占了所有男士的目光和赞美,而围绕在她石榴裙边的,甚至还包括了索菲亚的皇帝阿斯尔——在舞会开始的时候,按照礼仪首先是索菲亚皇帝阿斯尔与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共舞一曲,而可怜的索菲亚皇帝从那时起就被她牢牢地吸引住了。阿斯尔对于跳舞并不精通,步子也笨笨的,甚至好几次踩到了莉莲娜的裙裾,在精通舞步的莉莲娜面前,阿斯尔几乎象个木偶般任她摆弄。不过这并不妨碍索菲亚皇帝连续几次邀请莉莲娜共舞,直到发现周围臣子都在向这位不知趣的皇帝射来不满眼光时,阿斯尔才恋恋不舍的躲到一边去休息片刻。 不过,到底不是所有人都沉迷于舞会的——正式的群舞结束后,自由挑选舞伴的舞会刚一开始,杰克佛里特就迅速走向一直侍立在莉莲娜身后的中京骑士白河愁。 “白河!真想不到你会来!” 杰克佛里特以前初次到中京国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中京人的姓名规则而把前两个字当作了白河愁的名字,引起一场笑话,不过后来这反而成为他对白河愁的昵称。看见了以前在中京国就认识的挚友,白河愁显然也很高兴。看见杰克佛里特向他走来,他也立即迎了上来: “杰克!真高兴又能遇到你——这次我来本就是想到索菲亚找你的,不过搭乘的商船先到了米兰,结果遇到了不少事情。” “哈哈哈,当年我们在中京国一起喝酒的时候不是就说好的么——总有一天要让我来做东请客。不过,我真的想不到你会放弃中京的官职出来旅行。” “是啊——当初我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站在异域的土地上与你交谈——不过,我之所以弃官远游,当初你对这片大陆的介绍也是原因之一啊——正是你的描述使我坚定了出海远航的信念。” 两人的手掌紧紧握在一起,杰克佛里特笑着为身边的同僚介绍: “莱恩斯,这位就是我常和你说起过的中京勇者白河愁,也算是我的师兄弟呢——我生平第一次败北就是在中京国,败在了白河愁的拳下。” 莱恩斯惊异的看着眼前那个瘦削的中京人: “居然能够击败杰克佛里特将军……真是难以想象!” 白河愁淡淡一笑: “好了杰克,后来你不是也拜在我的师傅门下,并学会了我们中京的格斗术么——从那以后我可再也不能赢你了。而且后来你又连续打败了我们中京朝廷中十几位高手,甚至把梅雨收服在手下……” 杰克佛里特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而白河愁的神色也变得很不自然。 “梅雨……已经死了。” “我知道,在来的时候听卡奥斯人说起过——真抱歉,杰克。” “不,没什么,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们还是谈谈开心的事情吧。我白天就想找你叙谈,又怕打搅了你休息,只好在驿馆外转了几圈又回去了。” “哈哈哈……难怪莉莲娜小姐的侍女露易莎说就连索菲亚鼎鼎大名的黑杰克也是莉莲娜小姐的仰慕者——老是在驿馆外面转来转去的,这还让莉莲娜小姐大大高兴了一阵子。” 杰克佛里特哈哈哈大笑,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注意到莱恩斯紧紧盯着白河愁腰间的宝剑,脸上满是诧异之色。 “怎么了?莱恩斯。” “白河愁将军的这柄宝剑——型制挺古怪的。” 莱恩斯依旧盯着那佩剑看,杰克佛里特点头笑了笑,拍了拍白河愁腰间的佩剑: “这可是中京国世代相传的十二柄龙刃之一,而且是其中最强大的龙牙剑——我们莱恩斯伯爵挑兵器的眼力还不错么。” 莱恩斯摇了摇头,笑了笑: “倒不是眼力好——因为我也有一柄和这一样型制的剑。” 白河愁脸上突然显出极为诧异的神色: “你也有?怎么可能!” “真的,是短匕首,不过剑身的型制是一模一样的。” 说着,莱恩斯果然从腰间取出了一柄匕首来,剑鞘和剑柄是重新配过的索菲亚样式,不过剑身的型制果然和龙牙剑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尺寸短小得多。白河愁大惊失色,立即接过来抽出半截刃锋,顿时,三人的脸上都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青气。白河愁神色愈发凝重,从耳边拔下一缕头发,放在匕首的刃锋边轻轻一吹,头发立刻断开。 “好一柄宝剑。” 杰克佛里特充满羡慕之意的夸赞道,莱恩斯颇为得意的笑了笑: “是啊,这柄剑锋利极了,切割石头好像豆腐一样——只可惜太短了,实战中用不上——要是象白河愁将军的龙牙剑那么长该多好啊。” 但这时白河愁的脸色却极为难看,手指甚至微微颤抖,他将匕首还给莱恩斯的时候对着莱恩斯脸上看了许久,轻轻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莱恩斯顿时大惑不解: “怎么?白河愁将军,这柄剑不好么?” 白河愁犹豫了一阵,问道: “莱恩斯伯爵,这柄剑是怎么得来的,能否告诉我?” “是当年我们在科夫诺附近海域剿灭海贼时,在一艘搁浅许久的破烂商船上找到的。当时那艘商船似乎被海贼抢掠过,但是这柄匕首的主人用它自杀,结果匕首陷入死者胸腔,海贼就没有发现。我去的时候死人早就烂成了骷髅,我在骨头堆里找到了这匕首——找到的时候匕首的鞘和柄都烂光了,后来又重新配过。” 白河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终究还是逃不脱自杀的宿命啊——莱恩斯伯爵,实话告诉你。这柄匕首,也是我们中京国世代相传的十二柄龙刃之一,名唤作‘龙之鳞’。” “中京国的宝剑?” 莱恩斯有些警惕的后退了一步,紧紧将短剑抱在怀中: “那可是我找到的——按照我们索菲亚的规矩,应该算是我的战利品!” 白河愁又叹了一口气,轻轻摇摇头: “不必担心,我不会向你索要——莱恩斯伯爵,你得到这柄剑,也许认为自己很幸运,只是——唉,希望你们异域之人不会受到这宿命影响……” 莱恩斯愈发的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意思?白河愁将军,请你说明白些好么?” “是啊,白河,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性格。” 杰克佛里特也来了兴趣,催促白河愁说清楚。白河愁无奈的看看了周围——幸好附近没有其他人在。他点点头,开始详尽解释: “你们可知道为何此剑这么短,而且名唤‘龙之鳞’么?” 两个听众都摇头,白河愁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 “杰克大约听说过——我们中京国十二柄龙刃皆以龙身上的一个部分作为名称。而中京自古相传:龙颌下有逆鳞,触之即怒。这剑取名‘龙之鳞’,也正是因为它的用途与普通兵器相反——它不是用来杀人,而是用于自杀的!所以这剑身才这么短——因为自杀根本就不需要长剑啊!” 杰克佛里特和莱恩斯面面相觑,突然之间,莱恩斯笑出声来: “真是笑话——剑身短就只能用于自杀么?我虽然不能用它对敌,但用来作工具还是挺顺手的。” 白河愁摇摇头: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身为武将,怎么舍得放弃这样的宝剑。只是,龙鳞剑在我们中京国确实被视作不详之物——据说凡是拥有这柄剑的人,到头来都会用这剑自杀,或者是用它杀死自己最亲近的人。自古以来也有很多人不相信这传言,但他们的结局却似乎都验证了传言的正确。所以,在百年前,龙鳞剑就被封存进了中京皇宫的武库中,再也不允许使用了。” “那么它怎么又会跑到我们索菲亚来呢?” 莱恩斯很不服气的申辩着,白河愁摇摇头: “这我也不知道了——据说数十年前皇宫失窃,丢失了不少珍宝,其中也包括这柄龙鳞剑,但大家都不是很在意——因为我们相信没人敢把这柄剑带在身边的。” 莱恩斯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拔出龙鳞剑,翻来覆去的看了很久。突然间抬起头,气恼的看着白河愁: “我明白了——先前我一不小心告诉你这柄剑是从一个自杀者身上找到的,所以你就编了这么一大串谎言想要骗我放弃宝剑——我莱恩斯可是和海因相处了好多年的智者,怎么会上这种当——傻瓜才相信呢!” “莱恩斯!” 杰克佛里特有些气恼的说道,莱恩斯看了他一眼,做了个鬼脸: “对不起,杰克——你这位中京朋友编故事的水准挺高呢。” 说完,莱恩斯就匆匆的跑了。杰克佛里特有些尴尬的看着白河愁: “真抱歉……白河,莱恩斯伯爵的性格就是这样,总象个长不大的孩子。” 白河愁无奈的摇摇头: “没什么,杰克。象这种故事确实没什么人会相信的——我也真诚希望我们中京的谣言不要对另一个大陆的人产生影响呢。” 杰克佛里特尴尬的笑笑,想要改变话题: “说起宝物……哦,对了。你祖传的两件宝物,怎么只剩下这柄龙牙剑了——另一件呢?你不是说永远都会随身携带的么?” 白河愁微微一笑,不由自主的朝着舞会中那最热闹的地方看了看: “夜明珠倒是带来的,不过,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 “我倒是看见那位米兰公爵小姐的胸前佩带着一颗很神奇的珠子呢——想不到你也有为女子动心的时候啊,白河!” 杰克佛里特戏谑的笑着,白河愁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唉,我也不知道——当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已经完全不由自主了。杰克,当初你在中京不也有这种感觉么?” 杰克佛里特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变得非常紧张: “是啊……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瞬间……白河,我从刚才就一直很想问……她……还好么?” 白河愁关心的看了杰克佛里特一眼,表情有些复杂: “很好,真的很好……” “是吗!” 杰克佛里特脸上的神色顿时舒展了: “太好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担心——白河,这次你回来的正好,不久以后我就要去中京国找她了,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还能同路呢!” “杰克……” 白河愁却突然变得很紧张,他反复的张了几次嘴,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其实……我这次专程来找你就是来告诉你的——刚才我说她很好,是因为她已经……成婚了。” “什么!” 杰克佛里特突然摇晃了几下,不得不紧紧抓住了白河愁的胳膊: “……你说什么……她……成……婚……了!” 白河愁低下头去,甚至不敢看杰克佛里特一眼: “是的……她成婚了……杰克,杰克!你怎么了!” 白河愁把几乎瘫倒在他身上的杰克佛里特搬到角落的椅子上,往他脸上浇了一杯冷水。过了良久,杰克佛里特才缓缓醒转,眼中一片模糊,大滴的水珠从脸上滴了下来。 “她成婚了……” 白河愁关心的看着杰克佛里特,轻轻的劝解: “她也没法子……杰克你也知道我们中京的女子盛行早婚,若是到了二十还未出嫁会被看作奇耻大辱——她等了你整整七年,直到二十五岁才出嫁,已经被家族中看作了大逆不道的异端。” “我在归国的时候遇上了暴风迷航,用了两年才回到索菲亚!此后又是帝国的入侵……整整五年啊!白河……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 杰克佛里特终于痛哭出声,白河愁紧张的看着周围——若是被人发现索菲亚的第一大将这样痛哭,王国军的士气必然一落千丈。还好,所有人都集中到跳舞场中去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过了好一阵子,杰克佛里特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谢谢你,白河……现在好多了。她……嫁得好么?” 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白河愁使劲点头: “好,真的非常好——男方也是著名的世家贵族,新郎甚至比她还小两岁,比较文弱——当然不是象我们这样的粗鲁武将,那可是我们中京最出名的才子——他的诗文就连朝廷中也极为推崇的。待她也极好,新郎婚后所有的诗文都是为她而作的。我曾经专门去拜见过她——她现在确实很幸福……” 杰克佛里特一边听一边点头,轻轻擦去了眼角的泪珠: “这样……我就放心了。只要她幸福就好……白河,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一切……” 在听白河愁述说的时候,杰克佛里特的一只手就一直放在怀里。他摸到了一张贴身收藏的字纸——那是不久前克瑞斯刚刚以王国首相身份颁布给他的身份证明书,用于出使外国朝廷的必须文件。杰克佛里特紧紧攥着这张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文书,手指不停的用力,直到将这文书绞的粉碎。 另一方面,莱恩斯一个人漫无目地的在舞场中瞎逛,手中仍然紧紧握着那柄龙鳞剑。 “……只能用于自杀的宝剑?真是胡说八道——要不要回去问问海因——还是算了吧,没准反而被他耻笑……”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一阵香风扑鼻,莱恩斯被一位娇媚无比的美人拦住了。 “咦?这位不是莱恩斯伯爵么——怎么在舞会上还拿着剑呢?啊——我明白了,莱恩斯伯爵很快就要率领无敌的南十字军去援救我可怜的祖国米兰了,所以时刻不忘兵器——真是一位克尽职守的将军啊!” 拦住莱恩斯的,当然就是今晚舞会上大出风头的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了。面对着这位差不多征服了整个索菲亚宫廷的胜利者,心情不好的莱恩斯尽可能有礼貌的回答: “过奖了,莉莲娜小姐,南十字军并非无敌——前不久还被青龙骑士团打的到处乱窜呢。” 情绪不好的莱恩斯误把莉莲娜当作了抬杠的对象。 “哦?青龙骑士团?幸好这次来的不是他们——赤龙重装兵团不是接连几次都成了南十字军的手下败将么?” “那只是幸运而已——我们从来没有单独和赤龙重装兵团交过手,每次都会有很强力的援助到来。” 莱恩斯竟然真的辩论起来,但米兰使者可不会象海因等人那样一本正经的和莱恩斯抬杠: “是么?那么您现在缺乏的就是运气啰?也许我不能给南十字军运气,但是,作为对即将出征勇士的鼓励——这样行么?” 莉莲娜突然低下头在莱恩斯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那张嫣红的嘴唇对莱恩斯而言就象炭火——莱恩斯象被烫到一样跳了起来,而在大厅中则响起了一片惊呼声——莉莲娜无论走到哪儿都有无数目光紧紧跟随的。不过,莉莲娜本人对此一点都不介意,还没玩够似的,她又挽住了莱恩斯的胳膊: “为了感谢您即将对我们米兰人民伸出的援助之手,莱恩斯伯爵,我能有幸邀您共舞一曲么?” 场中又响起了一阵不平与嫉妒的嘀咕声——多少青年才俊可怜巴巴的跟着莉莲娜转到东转到西,就是为了能找空当与她说两句话。而现在,只知道傻乎乎闲逛的莱恩斯伯爵居然迎头撞上桃花运,凭空得到了香吻不说还被主动邀舞!很多人开始悄悄抱怨克瑞斯首相太偏心——没把援救米兰的任务交给自己。 不过,场中幸运的伯爵大人现在还是晕晕乎乎的,他傻愣愣的抚摸着自己脸颊上刚才被莉莲娜触碰过的地方,甚至不知道应该揽起美人的腰。直到旁边传来一个气哼哼的声音: “喂,莱恩斯,别傻站着!” 是皇帝阿斯尔亲自开口了,阿斯尔对于莱恩斯的一切向来都是极为宽容,但这一次他的脸上也写满了嫉妒的神情: “大家都在看着你呢,别给索菲亚丢脸!” 既然是皇帝下达了旨意,身为臣子的莱恩斯终于清醒过来: “……遵令,陛下。” 这反而令旁边的米兰美人有些哭笑不得: “难道伯爵大人一定要奉到正式诏书才肯与我共舞么?” “不,莉莲娜小姐——但是我的舞技很糟糕,恐怕会踩到您的脚。” 莱恩斯依旧一本正经的与莉莲娜抬杠,莉莲娜有些气恼的狠狠拉了他一下: “那就别用力啊——反正跟着我的步子走就行了!” 两人终于相拥在一起舞蹈了,只是很快的,莉莲娜为自己的决定而感到后悔——跳完这一曲之后,她不得不一瘸一拐的回到座位上休息了许久。但她的牺牲总算换来了相应的代价——和其他人一样,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伯爵现在也围在她的石榴裙旁了。 “今晚的舞会真得是只为她一人而办的!” 远远的躲在角落里,大主教海因看着舞场中的混乱而禁不住喃喃自语。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了一阵清朗的笑声: “是啊——今天我们索菲亚宫廷在这位莉莲娜小姐的魅力征服下可算是全军覆没啊。” 海因转头一看,竟然是首相克瑞斯,脸色依然苍白,但气色却好了很多。 “首相大人!您的身体好些了么?” 克瑞斯点点头,嘴角边挂着真挚的笑容: “好多了——多谢阁下派人送来的药。身为首相我总得来露个面,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真是想不到,就连从不对女性感兴趣的莱恩斯伯爵也被她吸引过去了。” 克瑞斯刻意提醒海因注意上官的举止,不过,海因对于莱恩斯的转变倒并不介意,甚至有几分高兴: “我原来还担心莱恩斯永远都只知道吃和玩呢,现在总算看到他对女子感兴趣了。” “主教阁下对跳舞不感兴趣么——听说尊师克劳德主教以前并不反对舞乐。” “我以前在新科夫诺城被人邀请过跳舞,结果大丢面子,也失去了身为军师的尊严——象这种可能有损尊严的事情,还是谨慎为好。” 海因很直率的回答——很难得的,两人之间的交谈没有带火药味。不过,这两个人都是策士,很自然的,他们的话题很快又转到了政略与军略上。 “据说这位莉莲娜小姐是阿尔伯特最钟爱的独生女儿,阿尔伯特居然放心让她一个人到索菲亚来……海因主教,您觉得这中间可有什么异常么?” “如果米兰很快就遭遇破城的危险,阿尔伯特把她预先送往安全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 “难道阿尔伯特就不怕我们把她当作人质——那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啊!” 克瑞斯沉吟着,考虑这中间可能隐藏的阴谋。而海因却笑了笑: “通常请求别人援助,总会送上许多礼物,或者是许下重大的利益诺言,但米兰这一次,仅仅派了一名使者,数名护卫,甚至连一封书信都未带来——若是还随随便便派其他什么人来,我们又凭什么理睬他?” “阿尔伯特对自己女儿的交涉能力就这么自信?” “不仅仅是交涉能力的问题,他把女儿送来,也就是向我们表明了他决无异心——把自己的独生爱女送来,也确实有做人质的意思。这样,我们才不会考虑米兰与卡奥斯合谋欺骗我们索菲亚的可能。另一方面,阿尔伯特很清楚帝国的实力,万一米兰城守不住,他唯一的宝贝女儿至少是安全的。当然了,身为父亲,他也一定很清楚这位莉莲娜小姐的魅力——而且现在看来他的判断完全正确。” 海因看着场中阿斯尔和莱恩斯两人不顾体统争着向莉莲娜讨好的傻样儿,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方面作为人质取得我们的信任;一方面又为女儿预先留好了退路,再利用她的智慧与美貌迫使我们出兵援助——阿尔伯特这一招可是一箭三雕啊!” 克瑞斯点点头,也同样看着场中叹气: “恐怕还不止三雕呢——说不阿尔伯特还有别的想法……” 海因和克瑞斯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了恐怖的表情: “若是索菲亚与米兰联姻……支持我们南十字军的科夫诺人一定会闹翻天的!” “但是如果陛下和莱恩斯伯爵为了一个女人而决裂……索菲亚王国岂不是更危险!” “咦,如此良辰美景,两位大人却依旧在谈论国事,是不是太尽职了呢?” 志得意满,而又养精蓄锐了许久的莉莲娜小姐,对于在她石榴裙边被征服者的数量显然还不满意,在四处搜寻了一番之后,她终于找了索菲亚王朝中两个最重要的猎物。不过光用目光显然是不可能把这两位主动吸引过来的,米兰的公爵小姐只好亲自接近目标。立刻,跟在她后面的一大串追求者也向这边进发,海因精心选择的最冷僻之处,随着公爵小姐的到来立刻又变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两位大人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跳过一支舞呢——难道这舞场中就没有一位小姐能跟得上大人们的舞步么?” 莉莲娜笑吟吟的看着索菲亚的两位天才军师,眼波中蕴藏着深不见底的陷阱。海因立刻动用了主教的身份,干净利落的推开去: “米尔斯神的教义:信徒必须保持纯洁的信仰与苦行生活——非常抱歉了,莉莲娜小姐,跳舞并不符合‘苦行生活’的要求,我身为索菲亚的大主教,不能破例。” “是么?但是如果是受到了无法抗拒的诱惑呢……相信慈悲的米尔斯大神会宽容信徒一时的失足吧……” 莉莲娜脸上的笑容愈发甜蜜,甚至伸手勾住了海因的手臂——显然,在这位小姐的心目中,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已经落入罗网,如果还能把这位名镇天下的南十字军军师,索菲亚的大主教都网罗在自己的温柔陷阱中,那可是巨大的胜利。有鉴于刚才军团长莱恩斯的遭遇,海因赶紧后退了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只不过吸进的气息中也满是面前那位美人的香气。 “米尔斯大神确实是一位慈悲的神祗,他会宽恕失足的信徒。但是,米尔斯大神同时也是一位公正的神祗——他会把惩罚加诸在诱惑者的身上。而且神迹是无所不在的……比方说,在某位小姐娇媚可爱的面容上生一个小小的疖子之类……” “啊!” 没等海因把话说完,诱惑者就立刻跳开了,而且再也不敢看严肃的大主教一眼。过了一阵子,惊魂稍定的莉莲娜又把目标转向了海因身边的那一位: “主教大人不能破戒,那么,首相大人呢——首相大人总没有清规戒律的束缚了吧。” 舞场中突然一片寂静——那些原本都在悄悄诅咒“米兰妖女”的小姐们此时又都把期冀的目光放在了莉莲娜的身上——谁都知道克瑞斯的孤傲和冷漠,而且对女性从来不假以辞色,甚至被宫中的宫女们悄悄称为“冷面首相”。所以,现在那些女子都想看看莉莲娜的魅力究竟有多大,能否把这位“冷面首相”拉进舞场。 面对美人的盛情,克瑞斯并未象海因那样紧张,反倒似乎比原来更随和了些: “今晚,几乎所有少年男子的心,都已经被您这位舞会上的女皇——来自米兰的莉莲娜小姐所收走了,难道小姐还不满足么。” 克瑞斯微笑着推托,但显然并不坚决,莉莲娜高兴的摇着头: “当然不满足——我小时候进入花园采花,总希望能采到最大,最美的那一朵,既然千里迢迢来到了索菲亚,若是没有与索菲亚的第一美男子共舞一曲,我是无论如何睡不着的。” 克瑞斯淡淡一笑,将左手放在背后,微微向莉莲娜弯下腰并伸出右手——那是邀请小姐共舞的礼仪。舞场中顿时炸开了锅,所有女性无不用极端嫉妒和羡慕的眼光盯着那位被邀请的米兰小姐。莉莲娜此时反倒有些羞涩起来,轻轻将手放进克瑞斯的手掌中。 克瑞斯扶着莉莲娜的腰正欲走出,突然感到一只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肩头,他回头一看,却是海因,正用担心的目光看着他。克瑞斯朝海因笑了笑表示无碍,便拉着莉莲娜用一个极为洒脱的旋转进入了舞场。 大厅中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些来自林斯塔的旧臣,全都惊异的睁大眼睛看着舞场中那潇洒的身影,他们都是第一次看见克瑞斯跳舞。记忆中这位年轻首相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的对待女子。 然而,虽然从没有展露过,克瑞斯的舞姿却绝对是无可挑剔的,颀长的身体配合着舒缓的乐曲晃动,一头金色的长发更是通过一个个漂亮的旋身向四面八方抛洒着华丽。而他的舞伴也充分展现出了米兰女性的娇媚,乌黑的秀发随着克瑞斯的动作四处散开,宛如花朵般绽放。莉莲娜完传沉浸在舞蹈的欢娱之中,在这之前的所有舞蹈,都是莉莲娜主导着她的舞伴,而到了这一次,在克瑞斯的手中,莉莲娜却完完全全被克瑞斯所主导,她的手臂,她的腰肢,她那颀长的双腿,都随着克瑞斯的脚步在转动着,甚至连莉莲娜的目光也被控制了——她已经淡忘了周围那么多羡慕嫉妒的眼光——现在在莉莲娜的眼中,只有对面那一个金发的俊秀男子在对她微笑。宛如太阳神阿波罗般灿烂的笑容,几乎要把莉莲娜融化了。 “今晚,我一定是大陆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悄悄的,莉莲娜在克瑞斯的耳旁呢喃着,索菲亚的首相只是用微笑回应,过了片刻,克瑞斯突然把话题岔开: “莉莲娜小姐觉得着大厅的布置如何?” “好极了,简直就是人间的仙境——光是那十六面大玻璃镜子,就是举世无双的珍品了!” 克瑞斯暗自点头——大厅中虽然各处装点的金碧辉煌,但最昂贵的反而不是那些镀金的器件,而是专程从米兰买来的那十六面大玻璃镜,大部分人都只注意大厅中镶嵌的珠宝而忽视了镜子,但是莉莲娜不愧是出身于公爵家的小姐,一眼就看出了那些镜子的价值。 “公爵小姐果然眼界高明——这些玻璃镜,即使在以出产玻璃著称的米兰,也都是无价之宝呢。” 两人在舞场中轻声笑语,但舞姿却始终流畅优美。周围所有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原本都多多少少抱着嫉妒心情的,而此时却都只剩下羡慕与敬佩——也只有这两个人,才能够配合出如此优美的舞姿来。人们向舞场中央的克瑞斯与莉莲娜两人不断送去欢呼声,鼓掌声,就连原本脸上写满妒意的小姐们此时也都心诚悦服的使劲拍着巴掌。同时频频向场中的首相大人送去秋波——莉莲娜的成功重又激起了她们的自信心。 克瑞斯的脸色略有些苍白,不过这似乎更增添了他的魅力。克瑞斯一边不停的旋转着,一边观察着周围人们的眼神,那些人的眼神现在都完全集中在自己与莉莲娜的身上。有羡慕的眼神、嫉妒的眼神、欣赏的眼神、崇拜的眼神……然而,只有在主教海因的眼中,克瑞斯看到了关怀和担忧的神色。 “大厅中有这么多人,而唯一能够理解我的,恐怕也只有海因主教了……只可惜,越是理解我的人,一旦成为敌人也越是危险……” 克瑞斯心中骤然充满了悲哀寂寞的情绪——那是智者才会有的悲哀,强者才会有的寂寞。突然间,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一股热流顺着喉咙直冲上来。克瑞斯猛然拉着舞伴转了一个极大的圈子,在莉莲娜的尖声喊叫中他硬生生把到了嘴中的血块硬吞下去。然后,就着乐曲的节拍,突然停止。 一曲舞毕,大厅中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晚会达到了真正的高潮。克瑞斯紧紧抿着嘴唇,微笑着,向四周围的人群一一鞠躬,然后,在更多热情过度的小姐们向他涌过来之前,他挤出人群离开了大厅。 而另一位受到注目的焦点人物——莉莲娜小姐的反应却是完全相反,对着手捧鲜花朝她挤过来的阿斯尔,莱恩斯等一干崇拜者,莉莲娜再次展现出娇媚的笑容将他们征服——她今晚真正成为了整个索菲亚宫廷的女皇,再也没有一个女子能够与她竞争了。 “我成功了!爸爸!我真的成功了!请您继续给我勇气,信心和力量,让我在这异国的土地上继续成功下去——您常常说米兰人不相信神的主宰,只有信念才是自己的主宰,那么,就让我以您为信念,继续主宰自己吧!” 对着远在千里之外的米兰方向,莉莲娜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第二章 出兵 华丽的舞会令人陶醉。米兰使者莉莲娜也在舞会中得到了她所想要的一切,索菲亚的廷臣们也享受了一个愉快的夜晚。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感到心满意足——就在第二天,南十字军为了出兵米兰而专门召开的军议会上,几乎吵翻了天。 “这太不公平了!” 中队长艾尔夫气愤愤的将宫廷中刚刚送来的出兵指令扔在桌子上。 “怎么又要我们南十字军出战?” “是啊是啊,上一次辛辛苦苦攻打米兰,现在又要去援助他们——难道索菲亚就南十字军一支部队么!——你们不是常说索菲亚的‘黑杰克’如何如何勇猛吗!还有那个王城近卫军的指挥官阿鲁巴——他不是号称‘钢铁之男’么!另外那个什么法尔桑的侯爵,不是一天到晚神气活现四处招摇的么!最后,还有城里最神气的那支部队——皇家骑士团,平时总是骂我们乡巴佬,走路横冲直撞的,难道关键时刻他们却躲在城里吗!” 黑胡子沙穆斯也气愤愤的抱怨——上一次攻略米兰之战,他的麾下中队抢到战利品极多,但其中很大一部分被莱恩斯直接送到了新科夫诺城充当奇立恩的聘礼,而剩下的按照军团规则大家瓜分之后也没多少了,现在黑胡子只要一想起米兰就一肚子气。 “沙穆斯说得对,半年前刚刚攻打过米兰,现在又要去援助他们——很难保证那些米兰人不会在我们背后捣乱。” 斥侯队长贝利克安也表示反对,甚至就连从来不发表意见的枪兵队长戈尔斯也说话了: “上次攻略北地三城的时候,不是说好以后各军团轮流出战的么……怎么又变卦了?” 一时间,会议室中一片反对之声。 很难得的,海因这一次没有抢先发言。他只是静静的坐着,听着大家的不平之鸣。他很有耐心,等到大家乱七八糟的抱怨全都说完了之后,才缓缓开口: “都说完了——你们大家都反对出兵么?” “不!我不反对!” 高高举起手的正是刚刚加入南十字军不久的塔利亚斯公主安吉莉娜。虽然是公主之尊,但安吉莉娜在这里也只拥有中队长的职位——南十字军虽然只是地方武装,但军中曾经待过的王公贵族可确实不少,塔利亚斯现任国王奇立恩,阿古利亚亲王费尔特斯亚,都曾经在这军团里待过,而且: “那时候他们可连中队长的职位都没有呢!” 这样的历史使得安吉莉娜乖乖的在军团中谨守中队长本分。不过,她毕竟是个顽皮的公主,所以新来者应有的谦虚在安吉莉娜身上是一点看不到的,此时在大家一条声都反对出兵的声浪中,安吉莉娜依旧毫不在乎的发表意见: “我赞成出兵——不管和谁打都没关系,反正只要能作战就行。” “没事喜欢作战?为什么?” 艾尔夫没好气的问道。安吉莉娜立刻一本正经的给予回答: “因为我们刚刚换了装备,需要实践一下哪!” 艾尔夫差点没背过气去——安吉莉娜的枪骑兵中队确实是刚刚换的新装备。而且还是艾尔夫亲自负责操办的——原本安吉莉娜的中队是奇立恩从塔利亚斯亲卫军中抽调出来给妹妹的,虽然战士的素质和战斗力都还可以,但武器装备实在是太杂乱了——塔利亚斯军的装备大都是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这一点导致他们的军容严重混乱。每一个士兵都有自己的一套装备。甚至一个小队里的配备也包括了从最简陋的皮制头巾到阿古利亚产高级甲胄的一整套货色,走在大街上活象一群雇佣兵。所以南十字军接收这支部队后的头一件事就是配发装备,长枪全部配备成了市面上最好的钢制骑兵枪——原来的货色大都是青铜,最好的也只不过是铁器。甲胄更是专程从科夫诺武器商人兰登·利尔那里购买了统一的钢制骑兵铠甲,配上南十字军特有的天蓝色披风,这样总算和南十字军的军容统一了。而对于那些士兵们来说,他们也很乐意这样做——新换发的武器装备要比他们原先用的好,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新装备是无偿送给他们使用,而他们原来的武器却无需上缴,可以自行卖给武器店另赚上一笔。 “竟然为了要测试新装备而赞成出兵……” 艾尔夫现在有些后悔当初不遗余力为安吉莉娜中队挑选好装备了。然而,赞成出兵的还不止安吉莉娜一个人。 “下官也认为我们应该出兵。” 向来寡言少语的弓箭队长特菲亚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索菲亚的所有军团中,只有我们南十字军曾经击败过赤龙重装兵团。” “这并不代表其他军团不是赤龙重装兵团的对手!” 艾尔夫很不高兴的反驳,特菲亚耸了耸肩: “是啊,但毕竟没有先例——而我们曾经在科夫诺和卡德莱特平原两次和赤龙重装兵团交手,而且都赢了,所以我们的军团显然更有信心——对了,说了半天,我们的军团长和军师大人是怎么想的?” 所有人顿时都把脸转向会议桌的上首,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和军师海因的位置上。海因只是淡淡的微笑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而莱恩斯却是满脸的尴尬神色,脸色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军团长大人的意见如何呢?” 特菲亚又追问了一句,莱恩斯的神色更加尴尬了。 “啊哈,这还用问么——莉莲娜小姐都已经预支给他一个香吻了,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们的军团长大人也只能往前闯啊!” 这么调皮而又无所忌殚的,当然只有新来的中队长安吉莉娜了。会议室中顿时一片哄堂大笑声,莱恩斯支支吾吾的想要分辩几句,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艾尔夫不高兴的皱起眉头,正想说话。突然只听“砰”的一声,会议室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了,一个人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不能……不能援救米兰……” 那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喊着,一脸气急败坏的神色。而南十字军的诸将在看清了闯入者的面容之后,脸上无不浮现出肃然起敬的神色,自莱恩斯以下,所有的将官全都站了起来。只有新来的安吉莉娜不知就里,仍然大刺刺的坐着,还不高兴的嘀咕: “谁这么没礼貌,冒冒失失就闯进来——门口的哨兵也真是,居然随随便便放人进来……” “安吉莉娜中队长,起立!” 艾尔夫沉声喝道,塔利亚斯公主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安吉莉娜对军团长莱恩斯,军师海因的权威都不怎么在乎,因为她的兄长奇立恩是这两个人的好友,安吉莉娜在他们面前就象个恃宠而骄的小妹妹。反倒是对于具体管理军团事务的艾尔夫,虽然两人都是中队长的地位,但安吉莉娜却一直有些害怕艾尔夫的严肃和古板。此时,又看到其他所有将官全都站了起来,她也只得站起身,当然脸上仍有些不情愿——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的面子,居然要劳动塔利亚斯公主起身迎接。 而那个闯入者也注意到了南十字军对他的礼貌,他站直身体,整了整仪容。这时,海因代表诸将官开口了: “斐兰德议长,真是没想到您会亲自到圣佛朗西斯城来。” 这个闯入者不是别人,正是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的议长,男爵斐兰德。南十字军是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出资建立,而且当年正是因为斐兰德的关键性意见使得商人议会同意对南十字军投资,也正是因为如此,南十字军上下对于斐兰德男爵无不一直保持着相当的敬重。 “很抱歉打搅了诸位的会议——不过,听说这会议正是决定出兵米兰的事情,而我正是为此而来。” 斐兰德略微喘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一向精明强干和沉稳自信的神情。 “听到米兰派使者向索菲亚求援的消息,我就连夜赶过来了——听说索菲亚朝廷已经同意派兵援助了?” 海因点点头,把宫廷送来的出兵指令递给斐兰德,斐兰德看了一眼,顿时怒喝起来: “什么——不但派兵,还要派南十字军去?太过份了!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斐兰德十分激动的握住海因双手: “我们科夫诺人出资建立的军团,怎么能够用来帮助米兰人!海因主教,请阁下无论如何拒绝这样的指令——这次我来,还想借助阁下的口才劝说陛下放弃援救米兰的打算呢!” 斐兰德看了看四周,表情十分严肃: “诸位,此次我来,带来了科夫诺商人议会全体成员的意见——无论如何,希望南十字军能够阻止索菲亚援助米兰的打算。相信各位都知道我们科夫诺商人多年以来一直与米兰商人是你死我活的冤家对头,当年挑唆索菲亚攻打科夫诺的就是米兰!” “我们完全能够理解科夫诺人的想法,斐兰德议长。” 海因轻轻扶斐兰德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脸上带着劝慰的神色。但斐兰德仍然十分激动,一坐下又马上站了起来: “这不仅仅是感情的问题——关键在于争夺大陆的贸易权!因为米兰的关系,我们科夫诺商人的经营范围一直只能局限于大陆南方。最近因为米兰接连遭受打击,我们的商船才能够到达比较远一些的北方——如果米兰被卡奥斯消灭了,大陆上就只剩下我们科夫诺商团了,到那时候,我们的势力就可以遍及整个大陆,对你们南十字军和整个索菲亚王国的资助也会比以前增加许多。” 海因微微一笑,回头示意诸将官坐下,他自己也慢慢坐了下来。 “商人议会认为局势真的会如此发展么?” “当然,当年米兰人就是用同样的方法消灭了古代科夫诺王朝,从而奠定了他们大陆第一贸易港的地位。现在若是卡奥斯消灭了米兰,我们科夫诺不是正可以取而代之么!” 海因抬头,缓缓扫视四周,看着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将官们: “诸位也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才反对出兵援救米兰么?” “海因主教,下官等并非反对出兵援救米兰,只是对于又要派南十字军出战感到不公平。” 中队长艾尔夫代表大家发言,海因点点头,微微笑起来: “明白了,现在大致有两种反对意见,一种是直接反对援救米兰,另一种仅仅是不赞成由南十字军去援救罢了。那么现在,我就分别向大家解释……” “什么?海因军师的意思是赞成出兵?” 斐兰德又一次站了起来,脸色十分激动: “那可不行——我来的时候商人议会可是有言在先——如果我们科夫诺人出资建立的南十字军出兵援救米兰,今后我们商人议会就断绝对南十字军的资金支持!” 骤然听到这样严厉的威胁,南十字军诸将官的脸色都是一变,就连莱恩斯也吃惊的抬起头来。但是,海因依旧神色自若,微笑着请斐兰德坐下。 “不必着急,斐兰德议长,我下一步就会解释我这样做的原因——如果您觉得我的解释不能够令您信服,那么您尽可以通知商人议会断绝对南十字军的援助——不过,先请您听我解释好么?” 斐兰德愣了愣,但终于悻悻的坐下了。海因点点头,站了起来,走到一幅大陆全土地图前——这幅地图比起索菲亚首相书房里那幅可要粗糙的多了,但至少标出了大陆上几个主要国家的相对位置。 “诸位请看,这里是卡奥斯帝国的位置……这里是索菲亚……这里是阿古利亚……以及这里的塔利亚斯……大陆北面是达伦海峡,而东面,则是无边的大海了。” 海因的手指随着他的言辞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正好绕着卡奥斯帝国整整一圈。 “相信大家也看到了,这些国家和海洋,正好是围绕卡奥斯帝国的,而目前这几个国家都在与卡奥斯交战,也就是说——这些国家联合起来,已经构成了对卡奥斯帝国的包围圈。” 海因放下手,看了看场中诸将: “大家都知道这两年我们与帝国之间的战争大都取得了胜利,至少也没有失败——不过,在座诸位中可有人认为我们南十字军,甚至整个索菲亚王国的武力已经超过卡奥斯帝国的?” 会议室中一片沉寂,没人敢这样夸口。光是想到青龙骑士团一支军团的强悍,就足以让所有索菲亚人为之胆战心惊了。海因显然也没指望有谁跳出来说可以胜过帝国,所以也顺理成章的说下去: “不错,帝国依旧拥有大陆上最强大的军团。而他们现在之所以无法再对南方各国展开侵攻,不是因为帝国皇帝没这打算,也不是因为帝国的将兵不够勇猛,而是因为他们缺乏必要的物资——卡奥斯帝国现在就象是一只被关于笼中的猛兽,空有尖爪利牙,却无法突破物资匮乏形成的樊笼——而米兰,则正是打开这个笼子的关键!” 海因的手指迅速落在地图上米兰公国的位置: “诸位请看——米兰地处海边,同时与索菲亚和卡奥斯交界,且那里是大陆中部唯一的贸易港口,倘若米兰与帝国交恶,帝国就无法从海上得到物资给养,甚至帝国内部的贸易也只能单纯通过陆路进行。而一旦米兰城陷落,落入卡奥斯帝国之手,形势就大为改观了……” 海因的手指迅速移到地图的最上方,达伦海峡的位置: “卡奥斯帝国原本在那里拥有阿兰军港,这几年因为与兽人族停战,甚至展开了贸易,阿兰军港已经有逐步转为贸易港的趋势,一旦米兰港口再落入帝国之手,两个港口间就形成了贸易交通线……帝国的物资流动一下子就顺畅起来。到了那时候,我们索菲亚与塔利亚斯,阿古利亚三国在陆地上对帝国构成的包围圈就形同虚设了——所以说,米兰决不能落入帝国的手中。” 海因回过头看了看大家,南十字军的将官大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但斐兰德依旧是满脸的不高兴: “保留米兰或许对索菲亚有益,但对我们科夫诺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海因摇头,看着斐兰德议长: “如果米兰商人被全部消灭,科夫诺商人的利益当然可以被确保,但问题是——卡奥斯帝国是否会消灭米兰商人呢?” 海因微笑着拍了拍斐兰德的肩膀: “商人议会一厢情愿的认为如果卡奥斯人攻陷了米兰城,米兰商人的势力一定会就此消亡——请问这种想法有什么依据么?” “当然,当年我们科夫诺人就曾经有过这样悲惨的遭遇……” 斐兰德连忙说道,海因摇摇头: “不对——斐兰德议长请注意——当年科夫诺商人之所以被迫从大陆上销声匿迹,并不是因为索菲亚人攻下了科夫诺城,而是因为索菲亚军和国王贝尔里克二世对于城中居民的血腥屠杀,以及后来干脆推平科夫诺城墙的愚行。不过,现在我们又凭什么认为卡奥斯人攻下米兰之后会采取当年贝尔里克二世的做法呢?” “……” 斐兰德一时瞠目结舌,海因提出的问题他们商人议会从来都没想到过。 “议长阁下大约听说过以前担任这圣佛朗西斯城城主的是谁吧?” “当然,人人都知道是青龙骑士雷昂,人人都说他正直贤明。我刚才在城里小酒店里吃饭的时候甚至听到有的民众还在怀念青龙骑士统治的岁月……” 斐兰德突然噤口,满脸的恐怖之色。海因理解的笑了笑: “您也明白了吧,议长阁下——青龙骑士雷昂的贤明统治可是给我们今天管理圣佛朗西斯城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因为民众动不动就会评论说:‘帝国军统治这里的时候还会如何如何……你们总不能连帝国军都及不上吧……’,于是我们就必须付出重大代价以满足他们的要求——对不起,话题扯远了——如果帝国皇帝攻下了米兰,您认为他最有可能派遣谁去管理米兰城呢?” “……是青龙骑士雷昂,一定是他!” 斐兰德满脸惊恐的说道,海因再次点头: “对极了——我也是这么猜想的——卡奥斯帝国内拥有出众政治才能的将官并不多,宰相夫利斯肯定要陪在帝国皇帝身边,而白龙骑士阿尔方斯是不可能离开圣山科奥林斯一步的……那么,如果青龙骑士担任米兰城的主宰,您认为他可能象当年的贝尔里克二世那样来个全城大清洗么?” “……不,当然不会。雷昂一定会善待他们。” 虽然不大情愿,但斐兰德还是只能这样回答——因为这是必然的事实。 “一点都不错,斐兰德议长。米兰人不但不会被清除,反而会得到这样一位贤明出众的领袖——比阿尔伯特更精明,更关心自己领地的民众,而且还拥有无人可比的勇武、正直与威望。米兰人开始也许会猜疑,害怕……但是很快,他们就一定会信任这位新领主,进而对他产生爱戴之情——就象我们圣佛朗西斯城里的民众一样——斐兰德议长,您认为我的判断比起商人议会那种‘只要卡奥斯人攻下米兰城,米兰人就一定完蛋’的想法更合理么?” “更合理……” 斐兰德苦着脸回答,海因得意的笑了: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毋庸置疑了——米兰人会继续利用手中的资源和金钱经商——青龙骑士一定会支持他们这样做,而米兰人也会全力资助青龙骑士,当然也就是资助卡奥斯。当然,他们也能够继续控制着整个大陆一半的贸易——因为他们拥有卡奥斯帝国这个强大无比的靠山,可以说,那时候的米兰其实就和几年前一样与卡奥斯关系密切,甚至联系的更加紧密了——整个米兰都并入卡奥斯国土了。到了最后,很有可能形成这样一种局面——由卡奥斯帝国支持的米兰商人和由我们索菲亚支持的科夫诺人在贸易场上继续竞争,并且时不时为了各自的商业利益迫使两国之间出兵打上一场。而就我们国家的立场而言,则是由科夫诺人支持的索菲亚王国,可能还包括其他盟国,面对着由米兰人全力支持的卡奥斯帝国。到了那时,无论商人议会是否愿意,你们都必须拿出大量资金来支持这场战争,支持我们索菲亚——说不定还有塔利亚斯,阿古利亚这些国家……” “为什么我们要支持那么多国家——塔利亚斯和阿古利亚可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斐兰德惊恐的叫着,海因故作姿态的耸了耸肩: “可别这么说,议长阁下——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要听见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就算他们两个是我们科夫诺人的朋友,也没理由就此资助他们整个国家呀!” 斐兰德气急败坏的说道,海因点点头: “这倒是——不过那时候资助他们并非因为个人关系,而是战争的需要——或者说是科夫诺人生存下去的必要——因为您刚才也听到了,光凭我们索菲亚自己的军力是不可能与帝国抗衡的,所以我们必须联络其他国家一起作战,而要其他国家出兵,除了派出能言善辩的使者之外,大量的资金保证也是不可或缺的——当然,那个重担也只能压在科夫诺商人议会的肩上了——那时候和现在可不同,索菲亚王国无法再从米兰得到资金以缓解科夫诺人的压力……而且,科夫诺人也决不能让索菲亚战败,一旦索菲亚战败,在米兰商人的挑唆之下,卡奥斯人说不定又会重演当年的大屠杀悲剧——因为他们已经有米兰资助,无需科夫诺人了……” “够了够了!” 斐兰德终于被海因的雄辩完全击倒了,他抱着脑袋瘫倒在会议桌上: “海因主教您想怎么就怎么做吧……我会尽力劝说商人议会支持阁下的决定——真希望有阁下这样的雄辩之才就好了……” 大获全胜的海因再次得意微笑,扫视着会议桌旁的诸将: “那么关于下一个问题——为何要由我们南十字军出战,在座诸位可有疑问么?” “没有了!军师大人!” 所有将官异口同声的回答——目睹了斐兰德议长的狼狈样,再也没人敢对海因的雄辩能力表示怀疑了。艾尔夫几次张了张嘴,但终于还是没敢开口。 “海因军师既然这样做,一定能说出非常充足的理由,就象他刚才的解释一样……如果再提出反对意见就真是在扮演傻瓜了……” 艾尔夫心中这样想着,紧紧闭上了嘴。 再次证明自己辩才无双的索菲亚大主教得意的看了看四周,南十字军大部分将官都在为他的胜利而激动,只有一个人例外…… “菲里克斯,会享受‘幸福’的家伙,天亮了!” 海因没好气的叫醒了从开始就一直在呼呼大睡的菲里克斯。名字中就带着“幸福”之意的南十字军斧步兵中队长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 “菲里克斯……遵命,主教大人……” 他那傻乎乎的样子激起了一阵笑声,海因也苦笑了一下,尽可能平静的问他: “菲里克斯,刚才大家都对我们出兵米兰的事情发表过了自己的意见——你的看法怎么样?” “下官谨遵主教大人的一切指令。” 虽然根本就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菲里克斯回答的却非常迅速。他并拢脚跟,一本正经的报告说。海因无奈的点点头,叹了口气——头脑简单的将官就是这样,无条件服从一切指令。特别是对于笃信宗教的菲里克斯来说,大主教海因的话就和神喻一般不可违抗。 几天之后,圣佛朗西斯城外热闹非凡——索菲亚王国为米兰公国派去的援军出发了。又是屡战屡胜的南十字军出战,而对手则是手下败将的赤龙重装兵团——这样的消息早就在城内四处流传了。 “南十字军一定可以凯旋而归的!” 不仅仅是一般的民众,就连亲自前来送行的皇帝阿斯尔也这样认为。他紧紧握着朋友莱恩斯的手掌,眼中充满了信任感: “你一定能赢的,莱恩斯!” “没问题。” 莱恩斯充满自信的笑着,不过,当他的眼光落在阿斯尔身边,那一位艳丽女郎的身上之后,莱恩斯脸上的笑容马上变成了尴尬: “请你放心……莉莲娜小姐,我们一定会解米兰之围的。” “我从不怀疑这一点,莱恩斯将军。” 莉莲娜风情万种的笑着,朝莱恩斯接近了一点,莱恩斯立即后退了几步。不过,莉莲娜只是用那一双迷人的眼睛看着他: “无论如何,别忘了小心保重自己呀——莱恩斯伯爵,我将日夜为您的凯旋而祈祷。” “非……非常感谢……” 莱恩斯狼狈的低下头,不敢再看莉莲娜那水汪汪的眼睛。 在队伍另一侧,主教海因的目光在前来送行的群臣中搜索。皇帝阿斯尔亲自来了……王城近卫军团长阿鲁巴来了……大部分在城里的诸侯和朝臣都来了,就连一向瞧不起南十字军的法尔桑侯爵麦兰也来了——只是唯独看不见首相克瑞斯和大将军杰克佛里特。 海因知道克瑞斯来不了的原因,但对于杰克佛里特的缺席,他却感到很奇怪。他询问皇帝身边的近侍玫兰霓丝,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听说杰克佛里特将军前些日子偶感风寒,这几天一直在家中修养,陛下前两天还想去探望,却被以可能传染为理由拒绝了。” “杰克佛里特将军——生病?” 海因充满疑惑的想着,黑衣的勇将一向身体健壮,却突然会生病?当然是人就难免会生病,可是这毕竟让人感到难以置信。 “倒是克瑞斯首相,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也很少露面……” 玫兰霓丝又不无奇怪的补充道。海因暗自点头——克瑞斯吐血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所以相较起杰克佛里特的生病,人们反而更奇怪于首相克瑞斯的缺席——虽然在舞会上强自硬撑着与莉莲娜共舞一曲以避免露出破绽,但克瑞斯事后必须用更多的时间休息调养。海因毕竟秘密给克瑞斯送过药,对于克瑞斯身体的真实情况也不是一无所知。 “也许首相大人有什么公事忙不过来吧。” 海因不动声色的帮助克瑞斯掩饰。这时候,他突然看见皇家骑士团的大剑士莫利菲正站在一旁,似乎有话要对他说。海因立即脱身出来,走到莫利菲身旁,低声问道: “首相大人的身体如何了?” 莫利菲是除了海因以外唯一知道克瑞斯生病的人——他是克瑞斯的心腹,克瑞斯无论什么事都不瞒他,当然也会把最重要的机密事务交给他办理。 “首相大人的身体正在逐渐恢复中,他令下官代替前来为海因主教及南十字军送行,并致上歉意——他不能亲自前来相送了。” “那么请替我向首相大人问好,并且转告他——我希望回来的时候能够重新看到一个精神焕发的克瑞斯首相。” 莫利菲点点头,从背后拿出一个大纸卷: “这是首相大人令下官转交给您的……请您一路保重。” 两人之间的交谈全部是低声进行,莫利菲在递给海因东西之后就迅速离开。海因双手捧着那卷纸张,眼中热泪盈眶——他当然知道这大纸卷是什么。海因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卷——果然,这正是原本挂在首相书房里的那幅大地图。海因轻轻抚摸着地图上的墨迹,眼中又浮现出了当年他与父亲克劳德主教一同描绘这幅地图的场景…… 与此同时,圣佛朗西斯城的斗技场。 “来呀!来呀!不要手软,别以为我断了一只手就对付不了你们了!” 皇家骑士团的中队长修戈兰斯男爵正在和他麾下的“斩队”士兵切磋武艺。在去年的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修戈兰斯断送了一只手,从此他无法再使用家传的双手大剑技。然而,修戈兰斯决非那种就此消沉的庸人——这几天伤势刚刚好,他就立刻拉着麾下的士兵前来斗技场操练了。而且,每次不到累得爬不起来是决不会回去的。 此时修戈兰斯只能单手使用木剑了,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勇猛。在他木剑的大力劈斩下,斩队的士兵一个个四处逃窜。然而,修戈兰斯并不满意——他很清楚这是因为士兵们不敢伤害他而故意躲开的。 “就连你们也瞧不起我!混蛋,都过来,拿出你们最大的本领来!别给斩队的弟兄丢脸!” 修戈兰斯狂暴的喊叫着,在他的严厉命令下,那些士兵重又聚拢过来,开始认真的和他打斗。虽然只能用一只手作战,修戈兰斯依然无愧是一流的猛将——几个回合之后,修戈兰斯把这些士兵全都打倒了。 “哈哈哈,看到了吧——就算我没了一只手,你们还是打不过我的!” “那只是因为他们是自己人,不会针对你的弱点下手。”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修戈兰斯的自吹自擂。皇家骑士团的另一位中队长,修戈兰斯的老同学与好朋友巴尔哈姆斯子爵缓缓走进了斗技场。 “巴尔哈姆斯?哈哈哈,这么瞧不起我——那么你就来试试!” 修戈兰斯气势十足的朝巴尔哈姆斯举起了木剑,巴尔哈姆斯微微一笑,捡起一根木棍充当长枪: “正有此意。” 两人很快交起手来,巴尔哈姆斯用极为灵活的步伐躲过了修戈兰斯的每一次斩击,而他的木棍却反复戳在修戈兰斯的右边肋骨上,接连几下之后,修戈兰斯终于被重重刺倒在地。他大口的喘着气,满脸不服的神色: “真……真无耻,专门找我缺乏防护的右边下手——若是我的右手还在,你就不敢这么干!” 巴尔哈姆斯点点头,过来扶起修戈兰斯: “对不起,我的朋友,我不是故意想要打击你的自信心——可是你要知道,在真正的战场上,敌人一定会找你的弱点下手——不管你是否承认,你的右边身体确实是一大弱点。而且,你的左手也不很灵活——以前你的剑技最多只能发挥出一半。凭这样的功夫上战场,恐怕连一名小队长的实力都及不上!” 修戈兰斯的眼圈渐渐发红,他一把推开了巴尔哈姆斯,怒气冲冲的盯着他: “你瞧不起我!是吧?你们都看不起我!” 修戈兰斯坐在地上看着周围的士兵,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你们都以为我断了一只手,从此就是废物一个了,没资格再作中队长了——从阿斯尔皇帝陛下,克瑞斯首相,一直到普通士兵,甚至我斩队的弟兄们,都是这么想的!是吧?——所以现在干脆什么任务都不派给我了……还有你,巴尔哈姆斯子爵!” 修戈兰斯又骤然回头,死死盯着巴尔哈姆斯: “当初你为什么要救我?难道你不知道让一个失去右手的武将活下来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吗?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在乱军之中!” “修戈兰斯!冷静!” 巴尔哈姆斯意图安抚伤心的朋友,但修戈兰斯几乎完全失去控制了: “这全是你的错!巴尔哈姆斯,为什么你不让我干脆死了——你是想看我的笑话对吧?我先宰了你!” 修戈兰斯突然跳起来,冲到场边的兵器架上——那里正摆放着修戈兰斯家传的大剑“巨人斩”!修戈兰斯一只手拖着大剑朝巴尔哈姆斯冲了过来,周围的士兵一片惊呼,然而巴尔哈姆斯却不躲不闪,抱着双手冷冷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修戈兰斯冲到了巴尔哈姆斯面前,想要举起剑砍下去。但是,他单手连用了几次力,都没能把大剑巨人斩举起来,最后一次反而因为用力过猛,造成脱力而自己一头栽倒在地上——大剑巨人斩比普通的两手大剑都要长一半,当然也要重得多。普通两手大剑就不是一只手臂就能举起的,大剑巨人斩自然更加如此了。虽然凭修戈兰斯的力量,也不能单手就举起这口大剑,巴尔哈姆斯很清楚修戈兰斯的力量,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修戈兰斯无奈的放弃大剑,双臂抱住头坐在地上呜咽起来。巴尔哈姆斯眼圈也有些发红,他慢慢的蹲下,看着修戈兰斯的眼睛: “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眼看着你死!所以,修戈兰斯,我必须要提醒你清楚自己的情况。不仅仅是我一个,皇帝陛下,克瑞斯首相,还有大家都很关心你——所以在你的单手剑技没有娴熟以前,我们是决不会让你承担任务的——因为我们不想你死啊!” “可是我永远也没法子把单手剑技练熟的——我家传的是双手大剑技啊!而且,若是不能使用巨人斩杀敌,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培那德兄长!” 修戈兰斯低头呜咽着。巴尔哈姆斯无奈的摇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修戈兰斯,或者你可以仔细钻研兵法,以后不要亲自冲锋陷阵,作一个智将罢——就像克瑞斯首相以及海因主教一样……” “不要再说了——轮起智谋我连你都及不上,怎么可能和克瑞斯首相还有海因主教相比!我算是完了……彻底的完了!” “不能失去信心啊!修戈兰斯,别忘了你也是从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的将官!” 巴尔哈姆斯用力摇着朋友的肩膀,但修戈兰斯始终痛苦的抱着头,再也不肯抬起头来。突然之间,他们都听到城外传来一阵军号声。修戈兰斯立即抬起了头: “那是出征的军号!有敌人来犯了!” 他一个箭步跳起来,伸手去拿大剑巨人斩,却被巴尔哈姆斯轻轻拉住了: “不用紧张,我的朋友——那是城里在为南十字军送行——这一次由他们出兵援救米兰。” 他知道修戈兰斯是因为伤心过度而有些迷乱,就很耐心的做出解释。虽然平时有些看不起修戈兰斯的鲁莽,但巴尔哈姆斯绝对把他看作自己的生死之交。 “南十字军出征?” 修戈兰斯的眼睛突然一亮: “为什么不是我们皇家骑士团出战?” 巴尔哈姆斯无奈的笑了笑: “克瑞斯首相要处理朝政,不可能轻易离开王都——而且,皇家骑士团是为了保卫皇帝陛下而存在,除非陛下御驾亲征,否则我们不会离开王都的!” 对于巴尔哈姆斯耐心的劝解,修戈兰斯只是心不在焉的点头,但两眼却闪闪发光——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最后,当巴尔哈姆斯拉着他回军营休息的时候,修戈兰斯也很难得的顺从了。 南十字军方面,出征的第二天,海因又召开了一次军议会,具体商议对敌的方略——本来这种事情应该是在没有出征前决定好的,但王都圣佛朗西斯城里的那位米兰使者——莉莲娜小姐唯恐索菲亚人故意拖延,不停的催促皇帝阿斯尔出兵,结果迫的海因只得先把部队拉出城去,然后再来讨论往哪儿走的问题。不过这一次不同于上次,用兵方略不需要大家都知道,所以说是军议会,实际上也就是负责军团运作的海因,艾尔夫和莱恩斯三个人在商量而已——最后一位能够被允许参加纯粹是因为他的军团长身份。 “海因军师,这就是此次援救作战的基本方略了……” 中队长艾尔夫无愧于古利斯士官学校出身的优秀将官,虽然本身对出兵米兰仍不抱赞成态度,但既然接到了指令,他立刻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军团作战的各项运作,同时初步拟定了作战计划送交海因审阅——尽管这一项其实应该是军团长莱恩斯的工作。 不过,在提交计划之前,艾尔夫首先上了一番谏言: “军师大人,军团长阁下,下官这几天仔细研究了以往我军和帝国军交手的经历,发现虽然我们前几次和赤龙重装兵团的较量都取得了胜利,但实际战力比起他们还是要差得多——在士兵素质,士气等方面并不太吃亏,临阵指挥上甚至占有优势,但在部队数量上却绝对处于劣势——比起对方的十四个中队,就算加上安吉莉娜小姐的枪骑兵,我军也只有十个中队,还要扣除两支海船中队,能够用于陆战的仅有八个,只及得上对方的六成,此是其一。其二,我军中缺乏能够与敌方主将,‘红武士’卡尔达克正面交手的大将——从前欧内斯特老将军在的时候还好,然而自从老将军亡故后,在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我们就劣势尽显了,若非阿鲁巴将军及时赶到挡住卡尔达克的突击,那一次的胜负实在很难预料,这就是我们的第二个弱点。” “那又如何——从前我们不是都取得了胜利么!” 莱恩斯自信满满的叫着,艾尔夫冷静的点头: “是,但是请注意那些胜利是如何得来的——以前都是依靠佣兵团弥补中队数量的不足,但此次我们是孤军前往米兰的,没有佣兵团协助。另外,从前有勇猛的费尔特斯亚殿下,在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时又有阿鲁巴将军,而如今我军中已经没有这些勇将了!” “我们是前去援助米兰的,而米兰城向来是雇佣兵聚集的地方……到了那里总能雇到佣兵的吧。至于勇将么……听说这次卡尔达克并未出战——我们根本不必面对他!” 莱恩斯突然眼睛一亮,想出了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艾尔夫微微摇头: “下官接下来正要说到这件事——海因军师,不久前我们的斥侯报告说赤龙重装兵团军团长卡尔达克并未参加此次行动,负责实战指挥的乃是卡尔达克的副官凯勒尔——而且,据说是因为卡尔达克新婚,帝国皇帝特许了他的假期。” 海因点头表示知晓,但他随即以为是艾尔夫因此而轻敌,立刻做出告诫: “嗯,情况确实如此。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差别——赤龙重装兵团一向都是由副官凯勒尔指挥实战,卡尔达克充其量起个冲锋队长的作用罢了。而且赤龙重装兵团是卡奥斯军中有名的猛将集团,除了卡尔达克之外,骑兵队长达塞尔斯,枪兵队长‘北地雄狮’埃尔克斯特,都是极为勇猛的武将。他们也并不缺乏智将——不仅仅凯勒尔本人是帝国宰相夫利斯的得意弟子,听说他们中间还有一个中队长胡安,也曾经在卡达印修士馆中学习过——所以说,艾尔夫,虽然军团长‘红武士’卡尔达克不在,也千万不要大意啊!” 艾尔夫连忙摇头解释: “下官并非轻敌,反而是感到疑惑——卡尔达克身为军团长,岂可放弃对军团的指挥职责!就连我们索菲亚,也不可能因为个人私事而允许长官擅离职守,更何况卡奥斯帝国军一向以军纪严明而著称。另外,因为结婚而丢下自己的部队不管……难道不怕遭人耻笑么?就算帝国皇帝不在意,卡尔达克本人也应该不会如此不爱惜自己的名誉吧?” 海因点点头,笑了: “不过这情报确实不假——克瑞斯首相的斥侯也打探到了相同的消息。” “所以下官才更加感到不可思议!另一方面,根据斥侯的报告,赤龙重装兵团已经完成了对米兰城陆路的全面包围,但有一点很奇怪——他们没有派遣任何海上力量支持。” “也就是说米兰城依然可以从海路得到外界的物资补给。” 海因这几天一直在看克瑞斯让莫利菲转交给他的大地图,此刻,他的手指正在米兰城附近指指点点,反复研究着那里的地形。 “是的,所以帝国方面不能指望单纯靠围困取胜……要想攻占米兰他们只能采用强攻的办法。但是,米兰是一座海港城市,对于海上交通的依赖程度远远大于陆地,去年我们仅以两个舰船中队从海路进逼,就迫使米兰签订了城下之盟。要攻打这样一座城市,无论如何都应该水旱两路进军的!当年帝国在攻打新科夫诺城的时候,虽然刚刚与兽人族大战过,达伦海峡防御吃紧,他们依然调集了半个冰龙海骑士团前来为赤龙重装兵团助阵。而如今帝国与兽人族签订了和约,北方风平浪静,并无遭受侵攻的危险,而米兰距离阿兰军港的路程又不算太远……在这种情况下,同样是赤龙重装兵团进攻,又同样是智将凯勒尔在负责指挥,竟然一点都不考虑海上攻势……未免有些太奇怪了吧?” 海因抬头看着艾尔夫: “那么,以艾尔夫你的看法……” “下官以为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诡计陷阱,请军师和军团长小心为上。” 艾尔夫直截了当的说出了他的看法。海因点点头: “那么,有什么应对之道么?” 这回艾尔夫摇了摇头: “下官才疏学浅,猜不出这中间有什么诡计,只是凭直觉感到不大对头——也许最好的应对之道就是不理睬他们,不出援军。” 说来说去,艾尔夫还是表达了反对出兵的意思。 “那可不行,克瑞斯首相和朝中大臣都不会答应的!” 莱恩斯急匆匆的叫道,但随即被海因瞪了一眼: “关键是那位米兰小姐不肯答应吧——现在是在讨论对南十字军生死攸关的大事,不是考虑私人感情的时候!” 莱恩斯被吓住,不敢再插嘴。海因站起来,在营帐内来回走动着,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莱恩斯和艾尔夫都紧张的看着他。海因在营帐中转了几圈,又转回到座位上,脸上出现了开朗的笑容: “好极了,艾尔夫!真高兴你有这么细致的考量——今后希望你经常这样提醒我们。” 艾尔夫轻轻的松了口气——能够得到军师海因的肯定,实在是无上的荣誉。 “那么军师打算采取什么样的应对之道呢?” “很简单——继续向米兰进军。” “什么?明明知道不对头……” 艾尔夫脸上充满了诧异神色,而莱恩斯更是吃惊的叫起来。但海因却充满自信的坐下: “没错,其实我早先也考虑过这些问题,不过最后看法和你不一样。刚才你提出问题之后,我又重新整理了一遍思路,得到结论是一样的——帝国军的行动之所以这么不正常,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想攻下米兰城!” “什么?” “……开玩笑吧。” 就连艾尔夫也失去了平静而忍不住发问: “耗费钱粮物资出兵,却又根本不想取胜——海因军师您没弄错?” “不会——虽然我在前日的军议会上对斐兰德议长大谈如果米兰落入卡奥斯之手将会如何如何……但是,那只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才会逐步实现——而帝国目前进攻米兰,其实是冒了巨大的风险——卡奥斯国内大部分商团都与米兰有关,一旦卡奥斯真的将米兰灭国,无论当地统治者采取什么样的温和手段笼络人心,在短时间内,米兰商人势必拒绝再向卡奥斯人提供物资,从而使得卡奥斯陷入物资匮乏的困境中。到那时候哪怕他们有勇猛无敌的十大军团也好,也未必能抵挡住我们索菲亚、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三国的联手攻击——也许仅仅是很短一段时间内的物资匮乏,但亦足以招来卡奥斯的灭国之祸。” “原来还有这样的打算……” 莱恩斯与艾尔夫都恍然大悟,海因冷冷一笑: “当然,其他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至少可以肯定我们的克瑞斯首相大人无时无刻不想着攻入帝国本土,而帝国宰相夫利斯对于我们的敌意也不会毫无戒心——所以当刚刚听到帝国军进攻米兰的消息时,我和克瑞斯都认为不可能,其中必定有诈。而此后的形势发展,也更证明了我们的看法。” “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出兵?” “恐怕是因为无法承受帝国皇帝的怒气吧……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你们也都见识到了被魔剑萨恩巴特控制的帝国皇帝有多么疯狂——我想就算是帝国的将官,也决不敢忤逆皇帝法兰的旨意。听说皇帝法兰把那次被迫撤退的罪责全都怪罪在米兰头上,而他又只是一介武夫,缺乏必要的政治考量,所以他下令出兵米兰倒是完全有可能的。” “啊!我明白了——皇帝的命令不能不听,可米兰又不能被消灭,所以宰相夫利斯只好演一出戏给帝国皇帝看。” 莱恩斯很聪明的猜到了原委,海因点头微笑,对莱恩斯的灵活表示赞许。 “说得对——当然目地不仅仅这么单纯——我们南十字军海船中队的成功也让卡奥斯人认识到这一点:要对付米兰人,采用武力威胁是最有效的,所以他们也打算这么吓唬阿尔伯特一下。同时,也顺便看看我们索菲亚新王朝的应变能力——若是我们置之不理,米兰就很有可能重新投入卡奥斯帝国的怀抱——所以,艾尔夫,虽然很多人反对,但我还是坚持出兵援助米兰。” “原来如此,下官明白了。” 艾尔夫信服的点头,但莱恩斯突然插了一杠子: “挺好的推测——不过,海因,这仅仅是你的推测而已,可没有证据证明啊。” 向来喜欢抬杠的莱恩斯突然又提出了反对意见,但依然难不倒足智多谋的索菲亚大主教。 “当然有证据……” 海因突然从怀中摸出一张脏兮兮的字纸: “托赖无所不在的科夫诺商人之助,我弄到了这个——你们瞧瞧这是什么!” 莱恩斯抢先伸头去看,艾尔夫也仔细的看了一遍,两人看过之后无不大惊失色: “是帝国宰相夫利斯给赤龙重装兵团军团长卡尔达克的命令书:强令他在家休假,不允许参加此次的米兰攻略战……天哪,海因,你居然连帝国宰相的命令书都能弄到……” “当然,无论卡尔达克如何粗豪,娶了妻子之后家中必然要用女仆。而只要把主人垃圾桶里的垃圾卖给科夫诺商人就能得到好几枚金币——女仆总是精打细算的,当然不会浪费这赚钱的机会——话说回来,宰相的正式命书令居然被扔进了垃圾桶,诸位也可以推测出卡尔达克当时心中是如何不满了吧——这难道还不能作为帝国军方面故意不出全力的证据么?” “可以……看来你又是对的。” 莱恩斯只得承认了海因的正确,虽然有些不甘心。 “所以,这其实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战斗,相信用不了多久帝国军又会主动撤退的——而我们也可以趁机施恩于米兰——当然了,还有我们的军团长大人,欠了米兰小姐的香吻总得用实际行动来偿还吧。” 海因最后的调笑让莱恩斯满脸通红,后者结结巴巴的申辩着: “当时我一点都没想到她会……” “我们大家都没想到——但欠了债总得还,不是么。” 再一次令莱恩斯面红耳赤,海因算是报了他刚才突然找自己麻烦的一箭之仇。 之后,海因笑吟吟的拿起了艾尔夫递交的进军计划: “那么现在,艾尔夫,我们可以来具体讨论如何进军了吧。” “是,军师大人,非常感谢您的开导——下官现在一点疑虑都没有了。” 艾尔夫大声说道,然后,就正式介绍他所拟定的计划: “从纯军事的角度来看,这次帝国军的行动其实破绽很多——当然,现在下官明白他们这么笨拙的原因了。如果仅仅是帮助米兰人守城……下官建议我们的援军可以直接从海路进入米兰城,加强那里的防卫力量——我们可以从皮特罗斯港口登船,直接前往米兰城。” 所谓皮特罗斯港口其实只是索菲亚东面漫长的乱石海岸线上一个小小缺口,在皮特罗斯要塞旁边有一片浅沙滩,并不适合作为大型船只的锚地,青龙骑士雷昂统治时期那里干脆被完全放弃了。不过因为就在皮特罗斯要塞旁边,离圣佛朗西斯城也很近,所以那儿倒是经常有走私船和海贼船悄悄出没。而一年前海因就是通过这片海滩利用运输船队把南十字军悄悄运到了圣佛朗西斯城附近,最终夺回了王都。 新王朝建立以后海因和克瑞斯当然不会犯和青龙骑士雷昂同样的错误——他们重修了皮特罗斯要塞,并且还派人整修了那处小港湾,将之作为军港使用,也就以要塞的名字命名。南十字军的两支海船中队平素都驻扎在那里,并顺带负责了皮特罗斯要塞的守备任务。而无孔不入的商人也立即渗透进来,因为要塞指挥官普立克提督正是科夫诺人,所以很快就有大批科夫诺商人通过这里直接把货物从新科夫诺城运往王都圣佛朗西斯,王都的物资流通也因此大为顺畅——这正体现了海因所谓“两个港口就会形成贸易交通线”的理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海因才要竭尽全力防止卡奥斯帝国同时拥有阿兰军港和米兰港口。 此时,艾尔夫想到利用海船运送军团直接前往米兰城,也正是因为那里有普立克提督的运输船队和黑胡子沙穆斯的战舰队可以利用。 “主意是不错——不过光凭普立克提督的运输船,我们不可能一次就把所有部队都运过去啊——往敌人包围圈里跑也不可能分几次行动。” 莱恩斯在旁边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艾尔夫点点头,随即做出解释: “没关系——我们可以和上次一样,联络伊斯华特的海虎佣兵团——现在他已经正式从幻影佣兵团中独立出来建立了自己的佣兵团——不过暂时只拥有海上力量,因为以前幻影佣兵团卡西纳特团长只给了他四个海船中队。” 伊斯华特曾经是大陆排名第三的幻影佣兵团副团长,亦是出身于古利斯士官学校的将官,艾尔夫的老同学,最擅长于海战。幻影佣兵团中原本也专门拥有四个海船中队,是大陆上唯一具备海军力量的佣兵团。不过后来伊斯华特的上官,幻影佣兵团团长卡西纳特为了实现自己的建国梦想而率众前往大陆中部的无边沙漠“死亡之海”去开拓新天地,考虑到沙漠中用不着海军,伊斯华特的海战才能也得不到发挥,所以干脆让他带着四个海船中队脱离出去,自行建立了新的佣兵团——伊斯华特将之命名为“海虎佣兵团”。新的佣兵团刚刚开张,只有四个中队,在大陆佣兵团排行榜中连名字都排不上,作为老朋友的艾尔夫当然要想办法照顾他的生意。 莱恩斯对于这样的主意倒不反对——伊斯华特和南十字军的关系一向不错,现在当然要多多照顾。 “那样也挺好——我们现在就转向吧,到皮特罗斯要塞去,到那里去会合普立克提督。” 南十字军的两位海船中队长,黑胡子沙穆斯和提督普立克轮番留守皮特罗斯要塞,这一次正轮到普立克留在要塞,所以先前关于是否援救米兰的大讨论他并没有参与——也幸好如此,否则作为科夫诺人的普立克一定会竭力反对的。 不过,海因对于艾尔夫的提议却并不赞同: “到皮特罗斯要塞就又要经过圣佛朗西斯城……倘若现在回去,恐怕会招致城里那位米兰小姐的误会——以为我们存心拖延。然后她一定又会在阿斯尔陛下面前罗嗦——陛下的耳朵根子太软,这种对我们不利的言辞听多了可不是好事。” “可以对她说明啊——从海路前往米兰其实是最快捷的。” 莱恩斯心直口快的说道,海因微微一笑: “那样我们的行动计划就弄得人人皆知了——我们能弄到帝国宰相的命令书,难道卡奥斯人就不能知道索菲亚宫廷里的小道消息?——帝国在圣佛朗西斯城中可也是耳目众多啊!” “说的也是……万一他们随后派出冰龙海骑士团阻截,我们在海上可是一点没发挥的余地——要是还没登陆打一仗就随着海船一起沉下去,那才叫冤枉呢!” 莱恩斯到底没什么主见,被海因一说又糊涂了。海因淡淡一笑: “不仅如此……就算我们顺利到达了米兰——以那位阿尔伯特大公的多疑,他是否会让我们进城也在未知之数——如果我们不存好心,趁机夺取米兰城,他们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这一次就连艾尔夫也连连点头: “军师考虑的果然仔细,下官确实疏漏了这一点——万一阿尔伯特不允许我们进城,我们就只能在帝国军的包围圈里同帝国军平地硬拚了,那样无疑是极端不利的。” “所以从海上行动的计划就不能用了。” 莱恩斯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们还是讨论如何从陆路进军吧。” “如果从陆路的话……那就只有再经过卡德莱特平原了——然后自背后袭击帝国军。” 卡德莱特平原是大陆中部最为广袤的荒原,其交通四通八达——平原南部为索菲亚的领土,而且一路到王都圣佛朗西斯城都无险可守,可谓一马平川;东部直通海边的米兰公国,这次米兰派出的求援使者也正是从卡德莱特平原通过;平原往西则通向阿古利亚皇国的领地,在去年的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奇立恩所率领的塔利亚斯枪骑兵就是通过阿古利亚国境出其不意的出现在战场上;最后,平原的北面则与卡奥斯帝国接壤,帝国在那边拥有边境城市奇亚森,可以作为侵攻大陆南方的桥头堡。 “又要从卡德莱特平原经过么……” 莱恩斯有些犹豫——提起通过卡德莱特平原恐怕大部分索菲亚军人都会犹豫——两次会战索菲亚军在那里牺牲了无数的将士。 “那可以说是从帝国军的鼻子底下通过啊……万一他们派出部队在平原上阻截我们……” “那么我们只好尽力避免和他们遭遇了。” 海因嘿嘿嘿一笑: “卡德莱特平原的特点就是太广阔了,即使是卡奥斯帝国,也不可能在那里处处布满巡逻队。而且那里毕竟算是我们索菲亚的领土——虽然阿古利亚,卡奥斯,我们索菲亚和米兰公国都在平原上拥有各自的势力范围,但我们依然可以在我们的势力圈内偷偷通过。” “但是我们补给线势必也要通过卡德莱特平原,而那样就随时有被切断的危险。” 艾尔夫沉声补充道,海因点点头: “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按照常理来说,前去帮助米兰的部队应该是不愁物资补给的——假如米兰连物资供应都不能帮我们解决,那么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帮助他们了——而且……艾尔夫,其实不必太担心帝国的封锁,我们的补给线当然是从我们索菲亚的势力圈内通过,如果卡奥斯人公然派部队到我们这一边来破坏补给,那么他们就是打算再次和索菲亚开战了——帝国连对付米兰尚且小心翼翼,现在又怎么可能轻启战端呢?何况真的到那时候,王都还有克瑞斯首相坐镇,他自然会作出应对。” “说的对,到时候阿斯尔不会对我们见死不救的。” 莱恩斯坚信不疑的说道,海因又瞪了他一眼——在私下场合,莱恩斯总是直呼索菲亚皇帝的名讳,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无论小心谨慎的索菲亚大主教怎么提醒都改变不了。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全军从卡德莱特平原通过,从背后袭击赤龙重装兵团,设法与米兰军两面夹击他们,迫使帝国放弃对米兰城的包围。” 艾尔夫总结出了具体的行动方略,海因和莱恩斯都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南十字军的军师还作出了一点补充: “米兰毕竟是海港城市,虽然这一次不走海路,但我们的两支海船中队也不能就此无所事事——让沙穆斯率本部返回皮特罗斯港口,会合普立克提督一起向米兰进发。至少确保海上交通线的畅通。” “明白了——需要让他们携带海战装备么?” 艾尔夫又很仔细的询问了一句,海因点点头: “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命令很快被发了出去,当天下午,黑胡子沙穆斯就率领他的海贼中队向皮特罗斯港口出发了——由于沙穆斯本人及其部下全是由投降的海贼出身,因此这支中队被王都中那些瞧不起他们的贵族称为“海贼中队”,久而久之,沙穆斯他们竟然也默认了这个称呼。 很快,南十字军的本队,也向着预定中的目标——卡德莱特平原,进发了。 卡德莱特平原,可以说是大陆中部最重要的交通点,但由于这平原过于广阔,根本就不可能被封锁住,因此,这里也成为每次战争时的兵家必经之路,而在这里先后发生几次大战也可以说是丝毫不足为怪了。大陆历596年和大陆历600年,索菲亚和卡奥斯在这里展开的两次大会战更是血流成河。不过,两次会战的结果却正好相反——第一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后索菲亚灭国,而第二次会战后索菲亚王国又重新建立起来。 此刻,南十字军正为了避免引发第三次会战而刻意沿着平原靠南方的一侧行进,接受了皇家骑士团上一次遭受青龙骑士团突袭的教训,海因在外围部署了大量斥侯兵,军团本队也是以战斗阵形而不是通常的行军队列前进。尽管如此,全军依然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气氛中——卡奥斯帝国青龙骑士团的名望实在是太可怕了,而且这里是平原,最能发挥骑兵特长的地形。所以,甚至有几次斥侯兵惊起的飞鸟和野兽也让南十字军上上下下虚惊一场。 “这算什么嘛——闻名天下的南十字军竟然是这么一群懦夫。” 身为南十字军的一员,却这么公开且不负责任的乱讲话,也只有新来的中队长安吉莉娜一个了——她和麾下的枪骑兵中队被委派在本队步兵四周游击。安吉莉娜手持科夫诺商人专门为她从阿古利亚高价购买的银枪,身披着与军团长莱恩斯所穿同等质量的高级甲胄,精神十足的在队伍四周到处跑着——为了她的这身装备,资助南十字军的科夫诺商人可是赔了血本。不过也没办法——安吉莉娜毕竟是塔利亚斯公主的身份,而且塔利亚斯王国也算是在关键时刻挽救了索菲亚的大恩人,南十字军和科夫诺人只得将她与军团长莱恩斯同等待遇了。 不过,对于安吉莉娜本人来说,这些都是不重要的——她年轻的胸膛中还跳跃着未泯的童心,对于这种关系到身份地位的事情向来不在意。此刻,她满心只想着发生些什么意外,好让这次行军不要太无聊——因为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青龙骑士团的厉害,却满耳朵早就都塞满了有关青龙骑士雷昂的传说,此时安吉莉娜甚至希望青龙骑士团能够突然出现,好让她见识见识青龙骑士雷昂那种令索菲亚全军为之色变,却又被海因,克瑞斯等兵法名家称颂为“如行云般流畅,如艺术般优美”的统兵才能。 “伟大的米尔斯神啊,请您让青龙骑士团——最好是青龙骑士本人出现在我们面前吧!我只想看一看他们的行军有多么协调——当然,还想瞧瞧青龙骑士雷昂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帅!” 甚至当着其他人的面,安吉莉娜也这样毫不掩饰的表示愿望,丝毫也不顾南十字军的其他中队从长官到士兵都向她射来恶狠狠的目光。就连莱恩斯和海因也满脸不高兴的看着她。但是安吉莉娜毫无知觉——或者说是故意不加理睬,依然我行我素,兴高采烈的大声祈祷着。 “为什么不阻止这小丫头?” 莱恩斯终于有些忍受不住的悄悄向海因发牢骚——他自己也是以顽皮而著称,这回算是遇上对手了。不过,海因却只是低声笑笑: “算了,只不过是小孩子在胡闹罢了——在这种小事情上没必要约束得太紧——你以前可要比这胡闹多了,不也一样没人管么。” “可是这位小姐正在搅乱我们的军心哪!” “那么你就悄悄传话下去,说海因大主教正在祈祷与安吉莉娜中队长相反的要求。” 海因强忍着笑容悄悄对莱恩斯说道,莱恩斯立即心领神会的点头笑了: “哈哈哈,假如相信祈祷有用的话——大主教的祈祷可要比一个野丫头灵验的多……”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前方的斥侯兵发出了报警的哨笛声,而且是发现敌人的警讯。全军一下子紧张起来,就连海因和莱恩斯也面面相觑: “该不是……真的来了吧?那小丫头的祈祷就这么灵验?” 而安吉莉娜却大为兴奋: “啊哈,米尔斯大神显灵——青龙骑士真的来了……” 说着,她竟然策马朝哨声方向迎了过去,似乎没想到战斗的可能。海因急令枪骑兵中队跟随在后,同时连忙把其余步兵中队编排起来,准备迎敌。安吉莉娜的欢叫令许多全军将士大为紧张,所有人都做好了再次迎战青龙骑士团的准备。 不过很快的,前方传来了解除警报的讯号,然后是安吉莉娜大为失望的叫声,最后,负责斥侯的贝利克安中队长亲自陪同一位客人出现在南十字军本队阵列中,后面则跟着哭丧着脸的安吉莉娜。这位客人的出现令南十字军上下都吃了一惊。 “斐兰德议长?” 海因和莱恩斯立即下马去迎接这位南十字军的投资人。在斐兰德的身后,还跟了许多运输车队,脚夫,以及雇佣兵保镖等杂七杂八的人士——这些人倒是大陆上四处跑买卖的商团所必需的。 “您怎么冒险到这里来了——这里可不是科夫诺人的地盘。” 科夫诺商人的总首领冷冷一笑: “我首先是一名商人——天下没有商人不能到的地方,当年就连兽人族盘踞的玛尔斯堡我们都去交易过,还有什么地方我不能去的?” “可是您到这里来作什么——这里可没交易可作啊。” 莱恩斯很惊奇的询问,斐兰德大不以为然的连连摇头: “错了,错了——只要有军队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交易可做呢?” 莱恩斯和海因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惊讶的叫出声来: “您的意思是说……您要充当我们的随军商团?” 所谓随军商团就是跟随军队一起行动的商队,他们随时可以向军人们出售各种各样的货物,包括军械,粮食之类。不过随军商团的目地并不仅仅是提供物资——他们的主要目的在于战利品的掠夺,当一支部队夺取了战争的胜利,特别是攻下了城市之后,随军商团就会象闻到了腐肉气味的秃鹰般蜂拥而至,他们用极其低廉的价格从乱兵手中购买刚刚抢到的战利品,包括神庙里的精美雕塑;富人家中金银器皿……等等,甚至刚刚从死尸身上剥下的首饰和衣物也在他们的收购之列,其价格当然是令人咋舌的低廉,更有甚者,一些商人就勾结乱兵偷偷干起了贩卖奴隶的勾当。然而,对于士兵们来说,这些随军商人的存在可以帮他们立刻把无用的战利品转变为实实在在的金钱,虽然开价很低,但反正是抢来的,只要腾出手来就又能去抢新东西,所以这是一种很实际的利益组合——只苦了战败者,刚刚倒下就被这狼与狈的组合生吞活剥,然后被迅速消化掉,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虽然随军商团制度的存在一直被许多正直人士所垢病,但对于军队来说,随军商团的存在可以极大缓解后勤补给线的压力——大规模的随军商团甚至可以单独提供一支军团的给养。而且,还可以有激励士兵的士气,以及提高占领的效率等等好处,因此各国的宫廷虽然不公开支持随军商团,却都对跟随本国军团行动的商队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当然,随军商团想要发财的首要前提就是要跟着能打胜仗的部队。若是所属的部队被击溃了,随军商团的下场也很不妙的——胜利者首先会徵收他们的全部物资,然后……虽然按惯例即使是敌对方的随军商人也不能被抢劫和杀害,但在最初掠夺战利品的混乱中那些拥有财富的商人往往成为首先遭遇不幸的牺牲者。而此后为了保住性命遭遇到的敲诈勒索,严刑拷打……等等自然也都不在话下了。总而言之,一支根随着胜利者的随军商团可能在一夜间暴富,但若是不幸站在了失败者一方……倾家荡产不说,往往还会赔上性命。这中间就有对所属军团信任的问题了——大陆上那些军事强国,不管是卡奥斯帝国、索菲亚王国、还是阿古利亚皇国这些大国家,都有关系密切的商队作为随军商团。而另一些小国家,或是临时招募佣兵组成的攻击部队,其随军商团的数量和规模就很有限了。大部分都是些指望冒一次险发大财的小商人,而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也往往最是无耻卑鄙——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中被当作过街老鼠的奴隶贩子卡西莫就是靠这种手段发的家——他跟着死亡佣兵团的玛鲁迈斯四处奔走,把整村整村的人倒卖为奴隶,从而积累起了进入商人议会所需的巨大财富。然而,这给卡西莫本人带来了永远消磨不掉的恶名。 不过议长斐兰德拥有家传的爵位和财富,应该是不屑于做随军商团这种事情的。而且南十字军的情况也有点特殊——南十字军本身就是商人议会出资建立的军团,士兵本来就大都来自科夫诺,用不着随军商团也会自觉维护科夫诺人的利益。而且就军团规模而言南十字军算不上大军团,虽然仰仗军师海因的智谋,南十字军建立以来还没打过败仗,但他们打赢的都是本土防卫战,军团实际指挥者海因主教又是个严谨的教士,根本就不存在让士兵抢夺战利品的可能性。反而每次取胜之后,科夫诺商人议会都要拿出大笔资金补充军团的消耗……在这些情况综合之下,就算是商人议会中靠着随军商团发家的卡西莫也从来没想过要充当南十字军的随军商团。况且这一次是应米兰的要求去援助作战,也不大可能有大量获得战利品的机会……总而言之,议长斐兰德如果真的打算充当随军商团,那很有可能是一点油水都捞不到的。 “我们可是去和卡奥斯人较量,目标不是米兰,所以不能像去年一样劫掠地方的。” 唯恐斐兰德弄错了目标,莱恩斯小心翼翼的提醒着。但商人议会的议长却哈哈哈大笑起来: “当然,莱恩斯军团长,阁下以为我是为了劫掠米兰才来的么?” “那么……” “你们南十字军到了米兰,难免要从当地商人那里购入物资吧?” “当然,万一补给线被截断,只能从当地购买粮食……”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莱恩斯老老实实的承认说,斐兰德突然大喝了一声: “决不允许!” 众人都吓了一跳,斐兰德两眼闪闪发光,继续高声喝道: “你们南十字军的资金都是我们科夫诺提供的,你们向米兰买东西,不就是让米兰人赚走了我们科夫诺的钱吗!” “这……” 就连海因也很吃惊于斐兰德的执著: “原以为商人都是只重视实际利益的……没想到也有这种精神力量存在哪……难道您要独力提供我们物资么?” “当然,我怎么能允许我们科夫诺人建立的军团用米兰人的物资!” 斐兰德斩钉截铁的叫着,莱恩斯有些不相信的摇摇头: “可是,斐兰德议长,那样您的物资不是都要从科夫诺运过来么?军团所需的粮食物资不同于土特产,运到外乡就能翻倍赚,把粮食专程从科夫诺运来岂不是要吃大亏?而且倘若我们的补给线被切断,您的物资也一样过不来啦!” “谁说我要从科夫诺运的?” 斐兰德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自然会首先从米兰当地低价买进,然后再无偿提供给你们。” “可是那样岂不是还被米兰人赚了钱?” 这次就连旁边一直嘟着嘴巴的安吉莉娜也忍不住插嘴,斐兰德用满是不屑的目光瞪了她一眼: “安吉莉娜……小姐,比起令兄奇立恩来,你的经营才能实在是太差劲……太差劲了——难道我会让米兰人赚到我的钱么?在买他们的东西以前,我自然首先从新科夫诺城运一批土特产……” 斐兰德回头指了指那些沉甸甸的大车: “……精致工艺品,到米兰去贩卖,狠狠赚他一票!回去的时候再购买当地的名产玻璃器皿返回科夫诺,再赚一家伙!这中间获得的利润用来供养南十字军这一支小军团可是绰绰有余了——那样就不是用科夫诺人的钱购买,而是赚自米兰的钱,是米兰人自己的钱在供养南十字军,那样我们就一点不吃亏了。” 斐兰德得意洋洋的看着周围,很可惜,四周的将官大都是炯炯武夫,对于这种复杂的经济问题一时间还都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莱恩斯充满困惑的声音: “但我们是去援救米兰,米兰人本就应该提供我们物资的——倘若他们主动送上了物资,斐兰德议长您的计划不就没用了?” “那也没关系,我就可以尽赚他们的钱了!” 斐兰德满不在乎的说道,莱恩斯张了张嘴,拿出了当年与海因抬杠的劲头: “如果仅仅是为了赚钱,您又何必冒险和我们在一起——如果您单独前往米兰,就算是帝国军也不好随意抢掠商队的,而如果您和我们在一起,就是作为随军商团,一旦被帝国军撞见是很危险的!” 莱恩斯倒是一片真诚的为斐兰德打算,但旁边的海因却忍不住了: “真是个笨蛋——你也不想想,莱恩斯,如果斐兰德议长作为普通商队前往米兰,米兰人会允许科夫诺商人进入么?” 斐兰德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他的本心可以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主教海因。果然,海因接下来转向他: “我能够理解——您身为商人议会议长,必须亲自前往米兰城探查当地商业的职责和信念——只是,您从新科夫诺城急匆匆的跑来是为了阻止我们援救米兰的,而如今不但阻止未能成功,连你自己也亲自前往米兰……商人议会那边会有意见么?” “没问题,我已经派人送消息回去了——毕竟我还是商人议会的议长,有权做出一些决定。” “那么,欢迎您作为我们的随军商团,斐兰德议长。” 海因淡淡的表示了允许,而斐兰德笑着,握住了海因的手: “多谢了,海因主教——只有阁下才能够了解我的真实想法呢。” “这样一来就算我们的补给线被截断也没问题了——有了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的议长作为随军商团,难道还怕没物资支持么?” 海因微笑着回应斐兰德的谢意,两人相视一笑,各自为对方的精明感到敬佩。 斐兰德商团与南十字军本队会合之后,大军继续前进,不过现在,安吉莉娜比以前安静了很多——刚刚她被具体负责的艾尔夫狠狠训斥了一番: “安吉莉娜中队长,身为将官,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你可知道刚才你不负责任的乱喊‘青龙骑士来了’给全军带来多么大的恐慌么?象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在任何国家,任何军团里都会被当作蓄意搅乱军心而受到严惩的——难道令兄奇立恩陛下的塔利亚斯军中就允许你如此胡闹么!请记住,索菲亚军律第二条:扰乱军心者斩!” “对不起,下次再也不敢了……” 安吉莉娜眼圈红红的,好象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艾尔夫也有些不太忍心,叹了一口气,但语调依然严厉: “安吉莉娜中队长,虽然你的身份特殊,我们不可能当真以军法处置你,但是请你记住这点:南十字军同意接受你和这支枪骑兵中队是为了提高军团的整体战力。但如果你的存在反而会对其他部队带来负面影响,那么,哪怕你的身份特殊也好,我们也会毫不留情的将你驱逐出南十字军!” “知道了……对不起……” 安吉莉娜的眼泪当真流了出来,艾尔夫无奈的挥挥手,放她离开了。不过,安吉莉娜此后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队伍旁边,再也没有调皮胡闹的样子。 不过,上天似乎为南十字军安排了不止一位客人——在斐兰德加入之后的第三天,南十字军全军快要离开卡德莱特平原地域的时候,他们又一次遇到了预想不到的客人——和斐兰德一样,也是个要求加入者。不过,他的身份可不是商人。 “修戈兰斯男爵!” 海因看着对面那个身材高大,却面容憔悴的皇家骑士团中队长,十分吃惊——修戈兰斯因为在战争中损失了一只手,这半年来一直闭门养伤,就连皇家骑士团中也不再派给他工作,不料却突然在这里出现。 “阁下怎么会到这里来?” “下官听说南十字军要出兵米兰,心想到米兰必定要经过卡德莱特平原,所以就预先到这里来等候了——谢天谢地,终于让我等到了!” 虽然已经是三月末的天气,这里的气候却依旧寒冷,草丛里甚至还有一堆堆的积雪,在这种野外待着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然而,虽说这几天餐风露宿显然吃了不少苦头,但修戈兰斯脸上却充满了欣慰的神情。而海因和莱恩斯,以及其他南十字军将官的脸色却都十分奇怪。 “阁下不是一直在养伤么,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身体的伤势早就痊愈了,但是心灵上的……” 修戈兰斯突然跪倒在海因的马前: “首先,海因主教,莱恩斯伯爵,南十字军归还了家兄培那德的遗物,我家传的大剑巨人斩,下官一直未能亲自致谢,特在此谢过了!” 莱恩斯连忙下马,扶起修戈兰斯。 “哪里,巨人斩乃是阁下家族中世传的宝物,我们既然得到,自当奉还——可是修戈兰斯男爵千里迢迢跑到这里,不会仅仅为了道谢吧?” “下官有一事相求。” “?” 虽然没有人提问,但所有人脸上都显出询问的神情。修戈兰斯抬起头,脸上浮现出坚毅的神情: “下官在半年前,就在这卡德莱特平原上,失去了一只手掌,诸位都知道了?” 说着,修戈兰斯举起自己的右手腕示意——手腕顶端已经是光秃秃的一截,虽然用白布密密层层的包裹起来,依旧可以看到渗出的血迹。众将都不忍的低下头,而修戈兰斯却丝毫没有伤心之意,反而朗声说道: “自从下官断腕之后,朝中诸将,就连下官的好友巴尔哈姆斯子爵也认为下官已经不可能重返战场,事实上下官这两个月来练习单手剑技确实也毫无进益,甚至连普通士兵都敌不过。” 修戈兰斯的声音有些悲伧,但随即变得高昂: “但是下官坚信,我的勇气依然不输于任何人!而这种勇气只有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才能看到,最近索菲亚国中只有南十字军即将开赴战场,因此,下官贸然前来,请求海因主教和莱恩斯伯爵能够给下官一个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机会!” 说完,修戈兰斯跪伏于地,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样子。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就连海因也愣了愣,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修戈兰斯男爵,阁下悄悄来到这里,皇家骑士团中可有人知晓?” “下官出来时留了一封信给巴尔哈姆斯子爵,相信此时首相大人也已经得到报告了。” “那么……阁下的中队呢?这么多部队离开王都,难道没有引起一点疑心?” 修戈兰斯抬起头,嘴角边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下官的‘斩队’并没有带出来!” “什么?” 海因有些吃惊,而修戈兰斯坚决的点头: “下官是单独离开的,只带了几名帮忙的侍从——下官并不打算以中队长身份作战,下官只是想在南十字军中以普通士兵的身份作战,证实下官自身的实力。” “那么……最关键的一点,阁下用什么兵器呢?” “当然是家传的兵器!” 修戈兰斯自豪的从背上摘下大剑巨人斩,将之放在地上。 “下官一生就只能使用大剑,若是有巨人斩而不能用,怎么面对地下的历代祖先?又怎么面对死去的培那德兄长!” “可是,这口大剑……一只手能使得动么?” 莱恩斯也忍不住惊奇的发问——大剑巨人斩比普通的两手大剑都要长一半,当然也要重得多。普通两手大剑就不是一只手臂就能举起的,大剑巨人斩自然更加如此了。而修戈兰斯一听到这个问题,突然得意的笑了: “下官之所以带了侍从,也就是为此——你们几个过来,帮我演示一下!” 随着修戈兰斯的呼喊,几名他在斩队中的心腹跑了过来,他们合力举起大剑巨人斩,然后——竟然用绳子将剑柄绑在修戈兰斯的右手腕上,修戈兰斯自己再以左手握住剑柄的末端,这样,就形成了两手握剑的姿势。修戈兰斯双手高举,将大剑举起挥舞了几下,右手腕负责力量,而左手控制招式,虽然还不是特别灵动自如,但至少双手大剑的力道是有了。 “请看,我修戈兰斯依然可以使用大剑!” 修戈兰斯得意的笑着——这是他费了好几个晚上想出来的解决之道,虽然依旧及不上以前的实力,但凭着巨人斩本身的强大力量,至少不会和以前相差太多。 “用这种方法……” 莱恩斯吃惊的喃喃自语,其他将官们也都惊讶的私语——修戈兰斯强烈的武人风骨令他们都钦佩不已。 “请允许我加入吧——虽然现在握剑麻烦些,但我至少还比一般士卒强些啊!” 修戈兰斯再一次的跪倒恳求,海因看了看周围的将官,他们的眼中大都显示出敬佩的神色。 终于,海因点了点头: “都已经到这里了,不可能再撵你回去——不过,既然加入了南十字军成为客将,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必须遵守军团的纪律,决不可擅自行动——我随后自会修书给克瑞斯首相,向他说明事情的缘由。” “下官遵命!” 修戈兰斯兴奋无比的大叫着,海因又接着说道: “那么,阁下暂时就编入我的直属骑兵中队吧——我的中队乃是以前‘南方剑圣’欧内斯特老将军的部下,也是南十字军中最强的中队,虽然不是经常投入战斗,但一旦出战,必然是决定生死成败的关键时刻——相信阁下的勇武将会给我们带来很大助力。” “下官决不会让您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修戈兰斯信誓旦旦的保证说,满脸的激动神色。 第三章 旧交与宿敌 米兰公国首相,兼首席外交官,兼银色橡树步兵团军团长,德米莱斯大人这些日子老是心神不宁——换了谁都没法子安宁。虽然德米莱斯身上拥有那么多的头衔,享受着那么大的权力,但他还只是米兰大公阿尔伯特的一个奴才——最多算是奴才中的头儿罢了。而最近自己这奴才头儿的地位也即将不保了——德米莱斯常常有这样的预感。 德米莱斯是个很贪心的人,平素唯恐官作的不大,权力掌握的不多,可是如今,他才明白过来,享受权力的同时就得承担责任——这几天德米莱斯为了他身上的那些头衔可是吃了大苦头——身为首相,他必须处理大量的日常公务,随着帝国军的到来这类公务大大增加了——例如雇佣佣兵团的事情就让他伤透脑筋。 而身为首席外交官,他又必须前去同帝国军斡旋交涉,设法避免战争。然而,尽管这些天德米莱斯为此付出了数斤体重的代价,但他的努力还是以失败而告终——米兰人最擅长于交易,不管是公开的还是秘密的,正当的还是非法的,他们都能谈,但他们最怕的就是那些不愿交易的人——例如军人,而其中又以卡奥斯帝国的军人为甚——帝国的军人个个脑袋死板的象块木头,上官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通融余地都没有。 别的责任也就罢了,然而当初费尽心机爬上米兰公国装备最好的银色橡树步兵团军团长宝座,现在却让德米莱斯每天都为此后悔不迭——身为军团长就是要打仗的!就算是米兰公国的军团长也一样。 四月初,米兰公国的军团与帝国军终于正式兵戎相见了。卡奥斯帝国赤龙重装兵团共有十四个中队的编制,但是因为军团长卡尔达克并未参战,所以实际出战的为十三个中队。而米兰公国仅银色橡树步兵团就有二十个中队的规模——因为这支军团实际上是作为米兰大公的近卫军存在,所以编制规模远大于一般的军团。此外,还有许多临时雇来的佣兵团也参加了战斗——阿尔伯特所洒出的大把金币总会砸到一些贪财不要命的家伙。许多小型佣兵团原本是不敢接受与帝国为敌的仕事,但是当他们了解到帝国军在兵力上并不占优势之后,他们也就大着胆子出战了——人多总是气壮的。这样,杂七杂八的雇佣兵团加起来也凑成了一个不算小的规模,作为防守方的米兰军,其总兵力竟然比攻击方的帝国军多出了一倍有余。 数量上是米兰部队占了上风,就兵种而言,灵活的步兵一向都能够克制装甲厚重的枪兵,这在战场几乎成了传统。因此,米兰军团在战斗中应该能占据上风才对。然而,实际情况却远非如此。 赤龙重装兵团在凯勒尔的指挥下以极为普通的方阵迎敌,各个中队排列成极为严密的方形阵列,一排排有条不紊的展开。赤红的铠甲在战场上形成烈火般颜色的长墙,随着密集的战鼓声响起,帝国军士兵以极为整齐的步伐慢慢向米兰军逼近。 而在米兰这一头,到处是一片乱糟糟的。作为中军主力的银色橡树步兵团直到现在也没排布出一个对敌的阵形。指挥官德米莱斯更是神色紧张的看着对面步步逼近的帝国军阵列,两腿竟然在瑟瑟发抖! “他们……来来来了。” 德米莱斯当年曾经和赤龙重装兵团同处在第一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战场上,不过那时候可是作为盟军而存在的。他曾经亲眼看见过赤龙重装兵团的善战——即使在面对索菲亚国王诺兰德夫六世手持的圣剑兰特贝尔克时,这支部队也死死的顶住了。一想到如今要同这样一支劲旅交手,德米莱斯全身上下就禁不住的打哆嗦。 “佣兵呢!我们花大价钱雇来的佣兵团呢!” 到底还是商人习气,虽然自己麾下就拥有超过对方的兵力,德米莱斯还是想到首先利用佣兵团。 “德米莱斯大人,我们都在这儿呢。” 答话的正是一名佣兵团长,而且还是这次米兰雇佣的佣兵团中规模最大的一支——跳马佣兵团团长格鲁杰斯。格鲁杰斯原本是一名牧场主,天生就拥有能够降服怒马的巨力,手中的双刃战斧原本也足以震慑附近的盗贼,保护他那小小牧场的安全。然而,战争的爆发使他丧失了牧场以及大部分的财产——格鲁杰斯再勇猛也不可能与国家的正规军团相对抗,无可奈何之下,格鲁杰斯变卖了剩余的全部家产,招募了一批流浪汉和亡命徒。 “既然是战争让我失去了财产,就通过战争再要回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格鲁杰斯建立了跳马佣兵团。经过这些年的拼死搏杀,跳马佣兵团也算积累了一些名望,拥有了六个正规中队,并成为大陆佣兵排行榜上的一员。此次米兰以一万枚金币的巨额代价雇请大陆佣兵排行榜上有名的佣兵团,格鲁杰斯看在巨额报酬的份上,冒险接受了这项仕事。 此刻,德米莱斯正在为付出的金币肉痛: “在这儿有个屁用!给你们那么多钱,就是让你们去阻止对面帝国军的!还不快去!” “可是……德米莱斯大人,对抗帝国正规军正面进攻的职责,好像还是应该由米兰的正规军来承担哪……” 格鲁杰斯虽然没什么头脑,但也总算知道佣兵团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能与正规军相抗衡的。不过,他的反对意见立即被德米莱斯怒气冲冲的否决了: “胡说八道!现在聚集在这里的佣兵团数量都超过对手了,我们要是打算亲自对付帝国军,难道还用得着雇那么多佣兵团吗?拿了我们的钱就得听从我的命令——去把帝国军打垮!其他人也都一样——给你们钱都是为了这一个任务!” “……好吧。” 拿了钱就得服从雇主的指令是所有佣兵必须遵守的准则,大陆上也只有死亡佣兵团团长玛鲁迈斯敢于无视这一条禁令而随意杀害雇主,不过这也使得大多数雇主对死亡佣兵团避之唯恐不及——当然,凭借其近乎于恐怖的实力,玛鲁迈斯还是能接到他人不敢接受的仕事任务。而格鲁杰斯自忖没有玛鲁迈斯那样的实力,所以只能服从雇主的要求——虽然这要求很不合理。 “大家都跟我来!” 凭借着最多的兵力和强健的体魄,格鲁杰斯隐然成为在场佣兵团长们的首脑,在他的呼喝下,佣兵们闹哄哄的出战了。 没有什么阵形,也没有统一的指挥和部署,大群雇佣兵从米兰军阵的两侧涌出,一窝蜂的朝着帝国军阵形猛冲过去。他们的数量倒是非常多——德米莱斯这一点总算说的没错——仅佣兵团的数量就已经超过帝国军了。 “他们兵力比我们少,而且背后还有米兰的正规军作后盾,没什么可担心的,大家往前冲啊!” 格鲁杰斯大吼着带头向前突击,在他的带动下,佣兵们都鼓起了最大的勇气前进冲锋。一时间,大有就此压倒帝国军的气魄。 然而,在帝国军的阵列中,凯勒尔正用冷笑的神情看着佣兵团的突击: “早就料到米兰人不敢亲自出战而会派佣兵团来送死——这样也好,免得杀害米兰人太多以后不便和谈……对付佣兵就不必顾及什么了。” 凯勒尔将手一挥: “全军——举盾!” 随着这一道命令,帝国的重铠枪兵们从脚下竖起了一面面大盾,这种大盾足足有一人高,完全用硬木板制成,外面包裹着厚厚一层铁皮。一旦竖起来就把枪兵的身体完全遮挡住,大盾的外沿还有搁置长枪的凹口,枪兵把长枪架在盾上,列成一排,就好像藏身在坚实的围墙后面一样安全,攻击的敌军完全被阻隔在盾墙之外,再怎么灵活也不可能越过这道实际的围墙而逼近枪兵身边。而枪兵的长枪却可以挺出盾墙之外,攻击任何敢于接近的敌人。 但佣兵是没有任何纪律的,前面的人纵然害怕也无法后退——后面的同伴都在往前冲,此时若后退不但会落下笑柄,甚至可能被当场处决。他们只有前进一途,不顾长枪的威胁,疯狂的冲到盾墙边举起刀斧猛砍,试图砍开一条通路。当然,这种努力大都以失败而告终。不过佣兵的数量优势在此刻完全显现出来——前面倒下的人越多,后面就涌上更多的人,甚至有人踩着同伴的尸体越过了盾墙冲入帝国军阵中。倘若佣兵的攻势能够就此持续下去,甚至有可能冲破帝国军的阵列。 然而,帝国军的指挥官凯勒尔却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佣兵团的勇敢无畏固然值得钦佩,却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好啦,现在按照计划,改变阵列!” 随着凯勒尔的指挥,赤龙重装兵团的阵列渐渐拉长,两翼部队在遭受到佣兵团猛攻的情况下犹自巍然不动,但中央部队却反而像抵挡不住似的缓缓往后退,形成了一个凹形的长条阵列。若是海因,克瑞斯之类的指挥官必能看出这其中的奥妙,但佣兵团中可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哪边的抵抗减弱他们就往哪边冲。这样,在帝国军的主动引导下,佣兵部队的主力渐渐往帝国军阵列的中央聚拢了。 看到雇佣兵这么轻易就落入了陷阱,凯勒尔反倒有些失望: “原以为胆敢向帝国挑战的佣兵团好歹有些能力呢——就象那支独角兽佣兵团一样,没想到却是如此不济……全军,反击!” 随着凯勒尔一声令下,奋勇冲杀的佣兵们顿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阻力。原本不断后退的帝国军士兵停止了后退的脚步,坚定无比的据守住了阵地,无论佣兵们如何拼死向前,他们都无法再前进一步。而在阵列的两侧,帝国军阵形压迫着散乱的佣兵队,开始缓缓向中间聚拢——包围圈正在逐步形成。 此时一直冲杀在队伍最前列的格鲁杰斯也终于遇上了对手——有一个身材比他更魁梧,声音也更响亮的帝国将官拦住了格鲁杰斯的去路。 “现在的世道真是不一样了——居然连雇佣兵都敢在战场上正面挑战我帝国军团。不过很快的,你们就会为你们的狂妄无知感到后悔了!” “废话少说——报上你的名来!” 格鲁杰斯高高举起双刃斧,气势汹汹的吼道。那名将官仰天大笑: “想不到就连佣兵也学了骑士的风俗——居然要求敌手报名?好吧,我的名字叫埃尔克斯特,赤龙重装兵团的中队长,人称‘北地雄狮’,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我是格鲁杰斯,跳马佣兵团团长——纳命来吧!” 已经察觉到形势不妙的格鲁杰斯抢先发起了进攻,巨大的双刃斧闪烁着慑人的寒光,向着埃尔克斯特猛攻过去。而埃尔克斯特毫不费力的举起钢枪架住——在赤龙重装兵团中,埃尔克斯特是被公认仅次于卡尔达克的猛将,即使是格鲁杰斯的天生巨力也奈何不了他。 两个大力士你来我往的拚杀了数个回合,突然,格鲁杰斯听到己方佣兵团发出了悲惨的叫声: “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 惊慌失措的格鲁杰斯赶紧跳出战圈,四处一看。果然,赤龙重装兵团的两翼已经延长到了佣兵部队的侧后方,只要两翼合拢,这里的所有佣兵就逃脱不了被包围歼灭的命运。 “怎么会这样!我们后方的米兰正规军呢?他们在做什么!” 没人回答格鲁杰斯的吼叫——佣兵们原本就没什么纪律,此时处在生死关头,更是个个都惊慌失措。他们害怕的到处乱窜,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撤退,撤退!” 格鲁杰斯的大声喊叫总算指点了佣兵团一条明路——但是也将他们带入死路。所有雇佣兵又如同刚刚进攻时一般杂乱无章的朝后方,帝国军尚未完全堵死的一点缺口涌了过去。他们完全不顾阵前转向的危险性,原本在最前面的战士如今一下子被拉在了最后,而帝国军也开始毫不留情的发动攻击,将那些胆敢背朝他们的佣兵们一个个刺倒在地——倒地的人立刻被拥上的帝国军阵列冷酷无情的活活踩在脚下,变成一滩肉泥。 在佣兵团的内部也是一片混乱,各个佣兵团都想从那条活路中挤出去,人们彼此拥挤着,咒骂着,甚至举起兵器把挡路者砍倒。倒在地上的人也都很快被踩死,平坦的沙地上很快就糊满了死者的血肉和内脏,变得更加湿滑,令更多人滑倒在地遭至死亡的命运。只有极少数的强壮和运气兼备者——例如格鲁杰斯之类,才侥幸逃离了帝国军的包围圈。然而,帝国大将埃尔克斯特则毫不在意的看着格鲁杰斯逃离,得意的哈哈哈大笑: “你以为能逃得出凯勒尔将军的神机妙算么?你和你的跳马佣兵团,竟然敢和我们帝国军为敌——就老老实实的等死吧!” 埃尔克斯特的预言很快得到了验证——凯勒尔故意留这个口子,就是为了避免让佣兵团发现无路可退而拼死搏杀,如今,他留下的这条活路反而让佣兵们付出了更惨重的伤亡,而甚至这条活路本身,也是一个更辛辣的死亡陷阱。 “投枪中队,攻击!” 当不多的幸运者从缺口中逃生出来之后,他们立即遭遇到了早就等候在这里的两个投枪中队阻击——其中甚至包括了凯勒尔的直属中队。佣兵们全都聚集在缺口处,彼此拥挤成一团,在这种情况下用铺天盖地的投枪攻击,就是想不中都难——那些从天而降的投枪几乎很少有不中的,全都狠狠的插在了逃生者的身上。很快,在缺口的地方,佣兵们的尸体堆成了一座高高的小山包——死在这缺口处的人甚至比死在包围圈里的还多。 “太狠了——简直一点活路都没有啊!” 格鲁杰斯身上也中了两支投枪,若是一般人早就没命了。然而,昔日牧场主的强健体魄让他支撑到现在,只是他也终于支撑不住了,用双刃斧作为拐杖,格鲁杰斯才摇摇晃晃的保持着站立姿势。这时,他的眼中又出现了另一支身披火红色铠甲的部队。而且还是骑兵!为首的大将挥舞着手中的大剑狂吼冲上,那些和格鲁杰斯一样还站着的雇佣兵都被他及其麾下的骑兵们一剑砍去了头颅,脖子上狂喷着鲜血倒下——这正是由达塞尔斯率领的赤龙重装兵团骑兵中队。凯勒尔安排他到现在才出场,正是为了追杀侥幸逃出包围圈的残余佣兵。 “跳马佣兵团……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全灭……” 格鲁杰斯看到多年来辛苦组建的佣兵团就此覆灭,生死与共的战友们一个个全都倒下,甚至连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他眼中流下了大滴的泪珠——记忆中上一次流泪,还是在眼看着他的牧场被乱兵烧光时。 “帝国军……太强大了——米兰人?米兰人在做什么哪——!” 突然发现地上全都是雇佣兵的尸首,格鲁杰斯举起双手,向着天空大喊,然后,他自己也无力的栽倒在地上。 在米兰军的本阵,军团长德米莱斯一直也都在很辛苦的战斗着——只不过,他是在用嘴巴和部下那些要求主动出战的将官作斗争。 “出战?笑话,没看到现在佣兵们占据了上风吗!现在出战他们会说我们银色橡树步兵团是去抢他们的武勋,我们米兰正规军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片刻之后,当佣兵团与帝国军形成胶着态势时,德米莱斯又用这样的论调教训了那些企图出战的武将们: “现在双方胶着?没错。现在投入预备军力可以取得优势?也没错。可是,等到佣兵团把敌人消耗的差不多了,我们再投入岂不是更能占到便宜吗——还是再等一等吧。” 很快的,当雇佣军被包围后,德米莱斯又恶狠狠的批评那些要求出兵援助者: “现在出战?找死啊!佣兵团已经吃亏了,难道还要把我们也拖进去吗!” 最后,当佣兵团陷入溃灭状态时,没等部下将官发言,德米莱斯就自己跳了起来: “还在那儿傻愣着干什么!撤退,赶快撤退——帝国军已经杀光了佣兵团,接下来就是咱们啦!战败总比被屠杀好——快撤,粮食辎重都可以放弃,全军撤退!” “可是……大人,我们根本还没和帝国军交过手呢……” 就算是被称为大陆上最懦弱的米兰人,也终于有人忍受不了而出言顶撞了,不过那个顶撞者立即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笨蛋!和帝国军交手?交过手还想这么轻易的撤退吗——佣兵团的例子就在前面啊——要是打起来十有八九会被卡奥斯人包围歼灭!佣兵团完了还能再雇,可要是连我们都完蛋了,米兰城由谁来防守?难道要阿尔伯特大人亲自上城墙吗!一群只知道战斗的低能儿,混账,蠢猪!” 德米莱斯突然想起最后一个词是阿尔伯特专门用来骂自己的——也只有德米莱斯自己的体型才能配合这个词,他立即闭上了嘴,以免引起别人的联想。 不过,他的斥责还是起到了作用——那群“只知道战斗的低能儿”总算都乖乖闭上了嘴,执行他的撤退命令去了。 就这样,米兰的主力军团,号称全米兰装备最好的银色橡树步兵团在未同卡奥斯军交一剑的情况下就主动承认战败,舍弃了战场,阵地,大批完好无损的粮食辎重,当然还有作为同盟军的佣兵团和身为军人的荣耀,逃回了米兰主城。不过,在德米莱斯的眼中,他总算还有一点收获: “那些无能的佣兵团都完蛋了,幸好当初只付给他们一部分定金……剩下的钱,对外可以宣称都被佣兵团拿走了……另外,本部的空缺名额也都可以说是战死了……反正死无对证……嘿嘿嘿。” 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为自己捞到些好处,这可是德米莱斯身为米兰首相所具备的一大长处。 对于帝国军来说,如此轻易就取得了战斗的胜利,实在是他们预先没有料想到的——他们一举击溃了数量要超过己方的佣兵部队,更就此吓跑了数量更多的米兰军团,而己方的损失却极其轻微,这反而令帝国军将士感到失望。 “这么轻易就赢了?” 就连凯勒尔自己也不敢相信,不过,当他看见米兰人军营中堆积如山的军用物资,粮食,军械,甚至还有大堆未来得及带走的金银币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取得了胜利。 “难怪索菲亚人要攻击米兰了——那些米兰人太容易对付了,而且……战利品又如此的丰厚……” 与攻城略地不同,通常和敌军进行野战是没有多少油水可捞的——因为要对付的都是穷军人,不能指望抢到多少东西。然而这一次和米兰人的战斗却让赤龙重装兵团结结实实大赚了一笔,战利品的收获甚至比以往攻下一座城镇还要丰厚——缴获米兰军团本身大批辎重不说,米兰人请来的雇佣军也都把得到的定金放在了身上,几乎地上每一具尸体身上都放了一些钱,这导致那些尸体很快就被剥的精光——帝国军士兵们全都在从尸体上搜检金钱。虽然从死人身上搜检财物被认为是很无耻的行为,但这一次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不象以前那样只能得到几枚可怜的铜币,而是亮闪闪的银币甚至金币!帝国军的士兵毕竟也是人,也要生活,而搜检一具尸体就能得到比一年薪金还要多的报酬,他们当然会心动了。凯勒尔也不是那种死板不讲理的将官,在这种情况下,他默认了士兵们的不轨行为——只是要求他们在搜检完后把尸体掩埋掉。在这种气氛下,就连一些有身份的军官队长也忍不住悄悄的翻看脚下尸体。 帝国军的中队长埃尔克斯特当然不屑于和普通士兵们一样去搜检死人尸体,不过,当他看见部下一群士兵为了争夺一具死尸而差点打起来时,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阻止这种丢脸行为。 “喂喂喂!注意你们的行为,凯勒尔大人的宽容不等于说你们就可以把帝国军的脸面都丢尽!” 被中队长一说,所有士兵都畏缩的停止了争夺。 “对不起,埃尔克斯特大人——不过这家伙是个佣兵团长,怀里放了一大袋金币呢。” “那不是更简单嘛——大家分掉就是,难道还有人想要独吞么——普通平民身上携带那么多金币,难道你们不怕给自己带来麻烦?” 埃尔克斯特三言两语解决了问题,正想离开,突然注意到地上那具尸体似乎有些面熟,再仔细一看——没错,那正是跳马佣兵团团长格鲁杰斯。 “原来是这个家伙……果然没撑住。” 埃尔克斯特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尸体”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他伸手在格鲁杰斯鼻端探了一下,确实还有一口气。 “原来只是昏过去了……怎么办呢?” 埃尔克斯特看了看周围的士兵: “杀死一个昏过去的人,再抢走他的财物……你们谁能做得出来吗?” 周围的帝国士兵一起摇头,埃尔克斯特摸了摸头: “算了……算这家伙运气,我‘北地雄狮’也有不吃人的时候——你们几个,把他抬到后营的帐篷里去,让医官给他疗伤——不过要注意看守,别让他跑了。金币就由你们几个人分掉吧——要了人家的钱,总不能连命都要了。” “遵命,大人。” 士兵们七手八脚的抬走了格鲁杰斯,埃尔克斯特在原地站了半晌,为自己突然有了善心而洋洋得意起来。 战场上到处是一片“繁忙”景象,士兵们都在争相发财。 “可惜仅仅是对付佣兵,若是打败了米兰的正规军……甚至攻克了米兰城,收获一定更大吧……” 还不满足的士兵们在这样念头鼓励下纷纷主动向凯勒尔请战,赤龙重装兵团的指挥官却只能报之以苦笑: “现在还不是进攻米兰本城的时候,请大家稍安勿躁——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们自然会攻进米兰城内让大家好好发一笔。” 虽然嘴上这样说,凯勒尔心中却明白那些士兵们的愿望是无法实现的——至少这一次不可能。片刻之后,当中队长胡安前来向他报告消息的时候,凯勒尔却先忍不住对胡安唠叨起来: “倘若宰相大人允许,我真的很想攻进米兰城哪——而且从米兰军人的表现来看,要攻克米兰城简直是易如反掌——只可惜这一次我们的目标不是米兰。” 胡安微微点头,随即向他报告了他们真正目标的消息: “根据斥侯报告,索菲亚王国派来的援军——南十字军已经通过了卡德莱特平原,正在向这里行进中。” “哦?” 凯勒尔扬起眉毛: “果然是南十字军么——这次他们怎么不从擅长的海路进军了——看来那位海因大主教果然颇为谨慎呢。既然这样,还是要依靠我们陆上力量来对付他们啊。” 凯勒尔想了想,又作出了一连串的指示: “立即把这消息向宰相大人报告,另外——米兰人经过这次战斗应该不敢再出城了,胡安中队长,就由阁下的中队留在这里监视他们。其余的中队全部转向后方,准备迎战南十字军!” “遵命,阁下。” 向来不爱说话的黑脸将军胡安躬身接令。凯勒尔轻轻的点头,思虑很快转到了即将与南十字军的战斗上。 “……那才是真正的战斗哪——海因大主教,我的老对手,很久没见面了……” 非常幸运的,兵败返回米兰城的德米莱斯居然没有再被阿尔伯特责骂——或许是已经没有兴趣再骂他了,当阿尔伯特听到前方惨败,佣兵部队全军覆没的消息时,只是很疲倦的点点头: “论武力果然不是帝国的对手啊——幸好有一部分军团回来了,米兰城还算有人防守。” “卑职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幸好没有给阁下再添麻烦,剩下的人虽然不多,总算还够守城。” 德米莱斯赶紧谄媚的笑着,阿尔伯特看了他一眼,挥挥手: “下去吧——重新雇些佣兵,连同银色橡树步兵团的剩余兵力,牢牢把城守住。” “是,公爵阁下。” 德米莱斯乐滋滋的离开了,不过他没能高兴多久——德米莱斯在阵前对雇佣兵见死不救的卑劣行径很快传开,再也没有一支佣兵团愿意接受德米莱斯的雇佣。无论德米莱斯出多高的价,别人都只是用鄙夷的眼神看他: “再多的钱也买不来性命啊——而接受阁下的雇佣就无异于把性命交到了死神手里。” 冷冰冰的回答拒绝了德米莱斯的一切企图,米兰首相这才发现他不得不独力面对卡奥斯帝国军的无敌之师了。不过德米莱斯很有自知之明——银色橡树步兵团的实际战力他最了解。 虽说是全米兰装备最好的军团,但多年来用于添置装备和训练新兵的资金倒有一大半进了德米莱斯自己的腰包,部队的兵员名额虽然在花名册上有足足二十个中队,但实际上每个中队连一半的实额都不到——大批空额当然是为了让首相兼军团长大人冒领军饷用的,平素训练和检阅尚可临时雇佣平民凑数,真的到了打仗,谁会当真去战场上送死呢。所以德米莱斯宁肯把部队拖出去和帝国军正面交战也不敢留在米兰城中防守,就是怕被阿尔伯特发现实情。如今大败而归,反而让他有了借口——和帝国军血战一场,佣兵团全军覆没,而本部军团也伤亡惨重——最后还可以重重捞一笔抚恤,他米兰首相德米莱斯的计划可是向来周密的。 不过要说靠这支部队就能守住米兰城,德米莱斯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焦躁不安的在城头上走来走去,德米莱斯看着城上稀稀拉拉的守军越来越害怕: “光凭这些人连城门都守不住啊……不行,无论如何要弄到雇佣兵凑数。” 德米莱斯再次提高了佣金数额,不过很可惜的,还是没人理睬。 整整两天过去了,幸好帝国军并未出现在米兰城下,但是米兰城早就是城门紧锁——反正他们可以通过海上获得物资补给,断绝陆地通道还不至于给米兰带来太大的麻烦。但是城内居民的紧张气氛却是与日俱增,人们纷纷大量囤积物资,同时对这位德米莱斯军团长能否守住米兰城的疑惑也越来越大。 德米莱斯本人也是越来越焦躁,虽然现在帝国军还没来,但他很清楚,一旦帝国军出现在米兰城下,这座城市就随时可能陷落的。正在疯狂绝望之际,突然部下报告——有一位佣兵团长求见。 “佣兵团长?主动来求见?不大可能吧——还是有无赖听说我这里要雇佣兵就想来骗钱?如果是那样……哼哼,我德米莱斯虽然不敢杀鸡,但毕竟是堂堂军团长,难道不敢杀人么!” 虽然将信将疑,德米莱斯还是接待了访客。不过在看到这位求见者的面容之后,德米莱斯就毫不怀疑他确实是佣兵团长了——这位来访者有一头火红的乱发,身披轻便的皮质甲胄,腰间挎着一口极为长大的巨剑,脸上则是一副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这种神情只有在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关头的佣兵老手身上才会有。 “啊——欢迎欢迎,佣兵先生……” “我是佣兵团长。” 访客用一种非常直截了当的态度说明了来意: “听说米兰公国以高价雇请佣兵团抵抗赤龙重装兵团,所以我过来碰碰运气——我的名字叫做萨罗斯,独角兽佣兵团团长。” “独角兽佣兵团!——就是当年在大天使要塞阻击赤龙重装兵团达百日之久的那支佣兵团吗?” 德米莱斯一下子喜出望外的跳起来,萨罗斯满不在乎的点点头: “没错——因为听闻这一次的对手又是赤龙重装兵团,而且又是要求守城——我们在这两方面总算有些经验,所以就过来看看有没有可能接下这件仕事。” “那太好了,绝对没问题——来人,赶快准备宴席,为萨罗斯团长接风!” 德米莱斯大声的喊叫着,萨罗斯摇摇头: “没必要——还是先来谈谈价钱吧——阁下准备出多少钱雇请我们?” 一谈到具体的价钱,德米莱斯脸上立即显出了警戒的神色: “这个嘛……呵呵,当然是比一般高很多的价钱——喂喂,赶快准备宴席!” 德米莱斯堆起满脸的笑容,伸手过来挽萨罗斯的胳膊: “萨罗斯团长远来辛苦,先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吧……” 萨罗斯冷笑了一声,回头欲走: “既然阁下没兴趣谈,那么我就告辞了……” “不不!千万不要!” 德米莱斯慌忙拉着萨罗斯坐下,老老实实的开出了价钱: “一般的仕事最多五千金币,但萨罗斯团长远道而来,独角兽佣兵团又是排行榜上有名的佣兵团……这样吧,翻一倍,一万金币如何?” 萨罗斯摇摇头: “外界只知道我们曾经为南十字军成功阻击过赤龙重装兵团,但阁下可知道当初南十字军的莱恩斯军团长出了多少钱雇请我们?” “……?” 看着德米莱斯茫然的眼神,萨罗斯也没兴趣再卖关子: “五万枚金币——而且是一次付清。” “五万……金币!” 德米莱斯的眼睛顿时发直: “可……可能吗,五万枚金币都可以自行组建一支军团了……” 萨罗斯冷冷一笑: “随便阁下信不信,而且当年我们还只是一支名不见经传的小佣兵团而已,现在的情况可又不一样了……既然还是同样的任务,如果低于五万金币的报酬,我们是不会接的。” “五万金币……这太高了,就是阿尔伯特大公也不会答应的——减一点,两万如何?” 德米莱斯拿出了商人讨价还价的劲头,但很可惜的,他所面对的不是商人。萨罗斯连话都懒的说,站起身打算离开了,德米莱斯连忙再次拉住他: “别别……还可以再商量嘛——四万?” 萨罗斯冷笑了一声: “德米莱斯首相,我们是佣兵不是商人,更没有讨价还价的习惯——事实上当年南十字军开出的条件还要优厚许多,事后又给了大笔的追加酬金——既然米兰人没有南十字军大方,那么权当我没来过好了。” 说着,萨罗斯就迈步走出,德米莱斯咬了咬牙,跳起来叫道: “别走——五万就五万!先给两万订金,战斗结束后再给三万……” 萨罗斯回过头,看着德米莱斯: “这可是战斗——阁下,倘若我们死了,谁又能保证阁下会付款呢?五万金币一次付清,然后我们再谈。” “可是这不符合雇佣兵的惯例啊……” “阁下在战场上的行为也不符合军人的惯例啊——我可真替跳马佣兵团的格鲁杰斯团长抱屈——请问他的后续佣金阁下付清了么?” “……” 德米莱斯张口结舌,过了半晌终于点头: “好吧,一次付清。” 萨罗斯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笑容,他走到德米莱斯面前: “很好,那么我们达成交易——不过,德米莱斯首相,因为阁下在战场上的风评,我们必须与阁下达成如此协议:第一,我们独角兽佣兵团只负责守城,不管出战。第二,关于守城的一应事务,阁下无权干涉,更无权强令我们进攻或出城。” 德米莱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很清楚对方提出这些条件的原因。不过现在,他别无选择。 “好吧,萨罗斯团长,都听你的。” “很好。” 萨罗斯微笑着走过来,主动揽起了德米莱斯的胳膊: “那么,就让我们去金库履行约定吧——另外,阁下刚才吩咐下去的宴席似乎也应该准备好了……” 正当米兰人为了帝国军可能的入侵而心惊胆战时,他们所竭力防备的那支部队——赤龙重装兵团的主力部队却在距离米兰城以西约二百里的平原战场上与南十字军对峙。当听到帝国军大败米兰军团的消息后,南十字军加快了向米兰城的行军速度,而凯勒尔则指挥赤龙重装兵团主力掉头前来迎击,双方终于在战场上相遇。因为这两支军团曾经交战过多次,彼此都深具戒心,所以,一开始双方都表现的十分谨慎。 “看来他们已经有防备了,而米兰军又败得太快,原本两面夹击帝国军的计划已经不可能实现,现在我们只能独力作战了——全军,准备迎战!” 军师海因布置下了作战方略。而在帝国军这边,凯勒尔对于南十字军的出现也是抱持了非常小心的态度。不过,与南十字军预想的不同,赤龙重装兵团对于即将与来自索菲亚的援军交手早有准备,因此他们在心理上并没有突如其来的感觉,在武器装备上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果真是南十字军前来——米尔斯大神保佑,我军在科夫诺和卡德莱特平原两次败战的耻辱,如今终于可以洗雪了——但是,诸位千万不要大意了!” 虽然缺少了军团长卡尔达克和中队长胡安的两支中队,但现在凯勒尔手上依旧拥有十二个中队的战力,不过他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大意——当年在攻略新科夫诺城时凯勒尔就拥有超过南十字军一倍的兵力,却依旧败北而归,所以他如今特别的谨慎。虽然扬言要攻击,但凯勒尔还是摆出了一个小心翼翼的纵深阵形。他没敢象对付米兰的佣兵团那样把军团排列成分散的方阵,而是以密集的横向阵列形成防御态势。然后,仅仅派出了一个中队,前去试探南十字军的动向。 “达塞尔斯将军!” 凯勒尔呼唤着军团中唯一骑兵队长的名字: “阁下的骑兵在前日和佣兵的战斗中表现优秀,就由阁下首先去试探试探敌军的实力。” “遵命,大人!” 达塞尔斯在数年前与南十字军的较量中曾经因为轻视海因的智谋而陷入戈尔斯枪兵阵包围中身负重伤,若非卡尔达克亲自救援几乎丢了性命,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勇气——达赛尔斯依然勇猛无比的向南十字军发动了攻击。 南十字军这边,军师海因很快就注意到了帝国军的谨慎。 “布置了那么多的部队却只派一支中队前来挑战——看来帝国军并不打算就此展开决战呢。” “我们全军进击么?” 莱恩斯急切的问道,但海因轻轻摇头: “不……敌军行动不大寻常——莱恩斯,你注意到底军阵列中那些大运输车了么?” 莱恩斯极目看去,果然看到在赤龙重装兵团的密集阵列中间排列着数十辆大车,这种大车本身很寻常,辎重队运输物资都是用这种大车。不过,逢到作战的时候这类运输车辆通常都是安置在安全的后方。 “好像是辎重车啊——他们把那些车子围的那么严严实实,恐怕里面有重要的东西呢,要不就是用大车排成围障防止我军冲击——自从当年‘大陆第一智将’凯斯特拉斯将军发明围车成墙的战术以后,后人也常常沿用哪。” 莱恩斯揣测着,这些年来经过欧内斯特和海因的苦心教导,他无论是在武技,还是在军学方面都颇有进益。而海因只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也许……不过我们还是谨慎些为好。敌军既然派出骑兵部队挑战,我们就也用骑兵应战好了。” “为什么不用戈尔斯的枪兵队?枪兵对骑兵占优势啊!” 莱恩斯现在已经能够熟练掌握各兵种的特性了,海因颇为欣慰的笑了笑,但还是摇摇头: “我军阵形就是以重装步兵和枪兵为核心布成,若是调动戈尔斯的枪兵队,恐怕阵形会紊乱——试探作战还是用布置在侧翼的骑兵比较好……而且对方那个达赛尔斯当年吃过枪兵的苦头,现在不会轻易上当了。” “好吧,那么就让我亲自去。” 连续几次提议都被否决,这次莱恩斯干脆不等海因同意就径自率军冲出,海因连叫几声都没起作用,只得无奈的默许了。 看到前来迎战的竟然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达赛尔斯极为兴奋的对部下吼叫道: “哈哈哈,莱恩斯这小子亲自送死来啦——先宰了他,再收拾了那个小和尚,南十字军就完蛋啦!” 而在另一边,莱恩斯也正在得意洋洋的向部下夸口: “让你们看看——军团长和普通中队长的实力毕竟是有差别的!” “但愿吧——也让我见识见识南方剑圣的弟子到底有多强。” 其他部下大都不敢公开打击上官的自信心,不过盗贼出身的小队长吉姆可没这么多顾虑。他的师傅花部仲对于南方剑圣欧内斯特一直抱着很强的竞争意识,这种思想难免会影响到吉姆。对于朋友的疑问,莱恩斯自信满满: “那你就张大眼睛看看清楚吧——欧内斯特的老师传授的剑术,绝对是天下无敌的。” 很快的,两支高速的骑兵队就在阵前相遇了。南十字军和赤龙重装兵团这两位说大话的将官也终于面对面。为了向部下证明自己刚才的言辞并非虚假,两人连骑士之间的对答都省略了,一见面就恶狠狠的拚在了一起。 “锵!” 两柄长剑交击在一起,迸散出无数的火星。莱恩斯的银剑质地较优,而达赛尔斯的钢制大剑力量十足,第一击让马背上的两将都晃了晃,但谁也没能占到便宜。不过两人随即再次调整姿势,又是连续几次的剧烈斩击。达赛尔斯用的大剑本就是以力劈硬斩见长,而莱恩斯则是因为曾经见识过杰克佛里特与青龙骑士雷昂的一场恶战,对于那两位名将连续百招用长剑互斩的风范极为敬佩,所以也存心效仿。 在他们的四周,各自的骑兵军卒也都拚杀在了一起。达赛尔斯的部下个个久经战阵,又挟带不久前全歼米兰佣兵的余威,可谓威风十足。而南十字军这边的局面也不差,自从建立以来还从未败北的历史让南十字军每一个士兵都充满了斗志,特别是莱恩斯身为军团长,他的部下士兵个个都是海因从全军中精选出来的好手,无论是剑技还是骑术都颇为出色。此刻虽然面对着以强悍著称的赤龙重装兵团骑兵队,而且是在剧烈的对攻战中,南十字军也丝毫不肯吃亏。随着两军接触面的扩大,双方的阵列渐渐拉长成直线。而在这条直线的中心点,就是两军的指挥官在剧烈厮杀。 莱恩斯和达赛尔斯两人已经交手超过数十回合了,依旧是平分秋色的格局。双方都对于敌手的强大颇为惊异。 “想不到这小子居然拥有了这么强的实力,如今的年轻人当真是越来越强了。” 达赛尔斯不由想起不久前他所遇到的那个中京武将白河愁,那家伙看上去年纪似乎也不很大,可其实力简直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不过,达赛尔斯绝不是那种会害怕的人。 “无论如何,一定要收拾了这小子。若是连这个没用的贵族小子都收拾不下来,我怎么有脸去见凯勒尔将军和卡尔达克大人。” 一念及此,达赛尔斯更加卖力的挥舞着大剑,猛烈的发动攻击。 而在莱恩斯这边,他对于久战不决的局面也颇为不耐。 “可恶,这家伙果真有几分本事,我辛苦练了这许久武艺,竟然还收拾不了赤龙重装兵团里的一个普通中队长——可四年前费尔特斯亚就能够与卡尔达克对敌了。难道我真的及不上费尔特斯亚?不可能!决不可能!” 莱恩斯心中也开始打主意速胜,不过,达赛尔斯这样单纯的武将想要取胜的方法就是拼命加强进攻,而莱恩斯一打主意,手中的银剑反而慢慢懈怠下来。 “好机会!” 激烈对战中的达赛尔斯立刻发现了这一变化,他将之看作是莱恩斯体力不继的征兆,连忙极力攻出数招,意图尽快解决对手。然而,因为用力过猛,达赛尔斯的身体微微有些失衡。反而被对手抓住了机会。 “哈哈哈,我赢了!” 在得意的笑声中,莱恩斯催动坐骑从达赛尔斯身侧掠过,在两马相交的瞬间他的银剑迅速伸出,但目标并非达赛尔斯的身体——以达赛尔斯的实力,莱恩斯目前确实还伤不了他。但莱恩斯攻击的目标乃是达赛尔斯的战马肚带,达赛尔斯以双手持剑,对于坐骑的控制完全靠双腿实现,如今固定鞍鞯的马肚带突然被割断,他的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总算达赛尔斯随机应变,发现情况不对立刻主动翻倒下马,躲进了己方的阵列中。 “看来正面斩击还是不适合我啊——还是用突刺效果好些。” 莱恩斯得意洋洋的自言自语。同时趁着对方指挥官败退的机会发动抢攻,尽管达赛尔斯也很快换了战马继续指挥,但由于关键一点被突破,帝国军的整个阵列顿时陷入被动。 “军团长大人占优了!” 南十字军这边观战的各级将兵无不一片欢腾,既然是各自派出一个中队交战,又都是骑兵,没有兵种相克的说法,那么相互间的胜负也就有点比武较量的意味了。如今,看到己方的部队占优势,南十字军上上下下自然是十分高兴。特别是看到他们这位好像永远也长不大的军团长如今竟然能够取胜帝国著名的猛将达赛尔斯,这种兴奋之意就更加强烈。 而在赤龙重装兵团的本阵中,指挥官凯勒尔无奈的摇头:“真是想不到,达赛尔斯居然会败给那么个毛头小伙子。” “达赛尔斯将军现在并未败北呢,只是局面略微被动罢了。” 站在凯亚斯身后的小队长菲利尔·德斯有些不服气的插嘴。菲利尔原本是达赛尔斯斥侯中队里的一名普通士兵,不过,因为他在过去战斗中展露出谨慎细密的性格,凯勒尔认为他是个可造之才,便将之调入自己的麾下随时教导,如今也升作了小队长。因此菲利尔的言辞不象一般下级军官那样拘谨。此刻,对于菲利尔不成熟的言辞,凯勒尔只是苦笑摇头:“失去主动权的结果就必然是败北——除非对手会犯低级的错误,而南十字军几乎从来没犯过错误——四年前我军进攻新科夫诺城的时候,虽然兵力占极大优势,却从一开始就没能占到主动权,所以后来终究免不了兵败一途。而前日面对着数量多出我军一倍的米兰守军,却因为占到了主动权而轻易取胜——所以说,菲利尔,鲁莽的武将只有等到最后才会看出胜负,而到那时大局已定了。只有高明的策士,才能及早从迹象中看出危机,从而做出补救的措施。” 凯勒尔突然长叹了一声:“菲利尔,不知你是否发现了——南十字军的战力在过去几年中居然一直在不断增长。” “不断增长?” “是的,这不仅仅是中队数量的增加,他们的兵员素质居然也在不断提高——四年前,我们进攻新科夫诺城的时候,南十字军无论在数量或是质量上都处于绝对劣势,除了老将欧内斯特的部下,其他各中队在一对一的较量中皆非我军的对手,所以他们不得不依靠佣兵团。而在去年的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南十字军居然已经能够与我们展开拉锯战,当后来阿鲁巴的援军加入后,更是形成了迫使我军撤退的压力——而如今,他们的中队居然已经可以在一对一的较量中击败我们了!难道,南十字军的兵员素质竟然和他们的少年军团长一样会成长么?如果真的是这样,将来总有一天,南十字军会成为帝国最可怕的敌人!” “大人……” 菲利尔清楚的看到,在那么一瞬间,凯勒尔眼中浮现出惊惧的神色,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很快的,赤龙重装兵团副团长又展现出了不输于“红武士”卡尔达克的勇气和自信。他反而看着菲利尔笑起来:“怎么,菲利尔,害怕了?瞧你那副紧张的样子——不必担心,我们赤龙重装兵团毕竟是卡奥斯十大军团之一,还不至于如此不济。现在,就让你瞧瞧我们的真正实力——我们可有以前从未使用过的新装备哦。” 说着,凯勒尔回过头去,高声呼唤着本军中仅次于卡尔达克的勇将:“埃尔克斯特!” “下官在!” 骁勇的战将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埃尔克斯特将军,眼下我们终于面临真正的对手了——就由阁下的重铠枪兵前去接应达赛尔斯将军回来,拿出我们的真正实力来,让南十字军见识见识赤龙重装兵团的厉害!” “遵命,阁下。” 埃尔克斯特信心十足的出战了——为了与南十字军对敌,此次他们特地携带了特殊的装备前来。然而在对米兰一役中根本就没用上,如今可到使用的时候了。 “全军!举盾前进!” 随着埃尔克斯特的指令,麾下士兵们纷纷将巨大的方形盾牌略微提起,以缓慢的速度开始向南十字军这边挺进。对于他们的对手来说,只能看到盾墙和后面若树林般挺出的长枪在整齐的战鼓声中缓缓逼近,甚至连人都看不到。 “哈,好强的气魄!” 莱恩斯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决非自己的骑兵所能应付的,他立刻下达撤退的命令。与此同时,在南十字军的本阵,海因也做出了应对:“嗯,骑兵不行就派枪兵来扳回局面?艾尔夫,轮到你出阵了,收拾对方的枪兵队。” 艾尔夫的步兵剑士中队是专门克制枪兵的部队,海因派他们出战可谓人尽其才。不过,旁边却有一个人忍耐不住了。 “为什么不让我去!我一定能突破他们的乌龟阵。” 新近加入的枪骑兵中队长安吉莉娜急于在新伙伴面前表现自己中队的价值,但海因只是摇头:“对手是专门克制骑兵的枪兵团,骑兵部队占不到什么优势……而安吉莉娜小姐你更缺乏对付赤龙重装兵团的经验。至于任务么……你的任务就是留在后面保护斐兰德议长的商队。” “胡说!我在奇立恩哥哥的近卫军中已经待了很长时间了,从来也没人说我经验不足!你们都在前面作战而要我在后面看热闹,我才不干呢!” 安吉莉娜还不懂得要尊重军师的权威,不过立即有人教会了她这一点:“服从命令!安吉莉娜中队长!索菲亚军律第三条:战场上违抗上官命令者立斩不赦!” 艾尔夫的严峻似乎天生是安吉莉娜的克星,顽皮不羁的塔利亚斯公主吐了吐舌头,乖乖的躲到队伍后头去了。 片刻之后,双方的部队又在战场上相遇了。艾尔夫对付重铠枪兵可算是老手了,虽然此次对方增加了巨大的盾牌,却也难不倒他。 “全军注意了,敌军的长枪威力强大,不要和他们正面冲突。从侧面攻击,只要闪过他们的枪尖,冲进他们的队列之中,我们就赢定了!” 随着指令的下达,艾尔夫的剑士部队抢先发动了攻击,他们很巧妙的绕过帝国军阵列正面,从侧面朝着对手的阵形猛扑过去——只要剑士冲进帝国军的阵列,贴近枪兵的身体,武器太长的重铠枪兵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然而,帝国军方面早就防到了这一手——看见剑士部队气势汹汹朝他们猛扑过来,埃尔克斯特冷笑了一声:“狡猾的家伙,想和我们贴身肉搏么——那就满足你们!” 埃尔克斯特一声令下,帝国军突然将大盾全都扔在了地上,全身用铁甲包裹的重铠枪兵举着长枪冲了出来。和以往仅仅在要害部位镶嵌金属片的铠甲不同,这批枪兵全身上下都结结实实的包裹在铁甲胄中,头上的头盔也只是一个半圆的铁壳,开了一条缝以便于观察。甲胄上还到处伸出锋利的铁刺,就算他们不用手中的长枪,只要接近对手也能用这些铁刺给敌军重创。 “这……这是什么怪东西?” 艾尔夫等人吃惊的目瞪口呆——防御铠甲的极至确实就是在全身上下都包裹上金属壳的全身铠,但这样做之后铠甲的重量可是普通人难以承受的。大陆上有所谓重铠骑兵,就是象这样把全身包裹在金属铠甲中,但只有骑兵才能穿戴,利用战马来承担全身铠巨大的重量,而骑兵一旦摔倒就根本无法自己爬起来。而且就算是标准全身铠,其金属壳的厚重程度也远远及不上眼前这队枪兵身上的货色。 趁着索菲亚军震惊的机会,铁甲枪兵立即气势汹汹的朝他们扑了过来,为首的一具铠甲中,传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怎么样,让你们这些愚笨的索菲亚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重铠’枪兵!”虽然在铁甲中讲话有些瓮声瓮气,但艾尔夫还是听出了声音的主人——这正是帝国军中队长,‘北地雄狮’埃尔克斯特。 装备有如此铁甲的士兵在陆地上绝对是所向无敌——不要说攻击他们,铁甲外面竖起的尖刺使得索菲亚军根本就无法接近。面临这种枪兵索菲亚的剑士部队只能连连后退——他们手中的长剑根本无法刺穿那铁甲。甚至后来海因派出了菲里克斯的斧步兵中队援助也无济于事——那些铠甲厚实无比,菲里克斯甚至亲自劈了一个,但是就连他的巨斧都砍不开那铁甲,反而震的火星直冒。铁甲兵所到之处,索菲亚军的阵列立即四处散开,根本就不可能抵挡住——任何武器都砍不开这厚重无比的铁甲,而铁甲兵手中的长枪却可以随意攻击对手。他们甚至不需要使用兵器,只要靠近就能用身上的尖刺伤害敌人。 “不行,一点办法都没有啊!”艾尔夫看到形势不妙,立即发出了后退的指令,而死脑筋的菲里克斯开始还想硬扛,但很快发现毫无办法,只得接受艾尔夫的指令后退了。而且很快,从南十字军本阵也传出了撤退的哨声——既然无法守住阵地,那么就尽快撤离才是上策,所以不仅仅是艾尔夫与菲里克斯的中队,整个南十字军都向后撤退了数里之遥。幸好帝国方面并无追击之意,所以南十字军还算顺利的撤退了。 而在帝国军那边,虽然追了一阵,但这些铠甲实在太重,在里面的帝国士兵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快的,这类铁甲要消耗巨大的体力来操作,以他们的行动速度,根本就不可能追上高速撤退的南十字军,在耀武扬威的神气了一阵子之后,埃尔克斯特也得意洋洋的收兵了。 第一次试探作战失败了,不过南十字军上上下下没人感到冤枉。 “真想不到他们竟然能使用这种装备!”当天晚上,从战场上逃生的将兵们都聚集在一起议论。而莱恩斯,海因等人也在军帐中为这种“新武器”而争论不休。 “大盾牌倒也罢了,我的斧步兵中队也有——可那全身铠实在太厉害了。”菲里克斯颇为紧张,通常对付枪兵的通常策略就是贴身进攻,但是面对这种“重铠”枪兵,想要接近就要冒着被铁刺刺伤的危险,就算是艾尔夫的剑士也奈何不了他们,更不用说行动较为笨重的菲里克斯斧步兵队了。 “这么强大的装备,以前怎么没见赤龙重装兵团用过!要是他们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时用上这种武器,我军阵列早就崩溃了!”莱恩斯心有余悸的说道。 海因淡淡一笑:“那也未必——任何事物有其利必有其弊,这种铁甲完全牺牲了速度和灵活性来追求防护效能,所以它也有很大的弱点——你没看见刚才几名帝国士兵不小心跌倒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么?而且后来我军撤退时他们也无力追击——可见这种武器并非十全十美的。我们只需要持续后退或者是选择崎岖地形与之交战,他们可就狼狈了。” 旁边的艾尔夫也连连点头,深有感触:“正是,我军先前对阵时发现他们的阵列中有好几辆大车,而且开始敌军并未穿着这种铁甲,可见他们的铁甲并不能时刻穿着,平时只能用大车运输,战时才临时穿在身上,否则就算是普通行军也走不动的。” 海因点点头:“所以他们前两次进攻索菲亚时没有携带这种铁甲,因为这铁甲实在太笨重了,只能用于有准备的野战中,而对于长途奔袭的攻城作战却很难发挥作用……” 海因的话语突然中断,脸色也大变。莱恩斯与艾尔夫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过了片刻,莱恩斯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海因。” 南十字军的军师眉头紧锁,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突然想到了些问题——请不要打搅我,让我仔细想想……” 莱恩斯和部下将官互相看看,都知趣的闭上了嘴巴,让海因一人冥思苦想:“……野战装备……攻城……!”海因突然站起,眼中充满了警惕的神色。 “我明白了!……吉姆,吉姆在哪儿?”吉姆虽然被任命为莱恩斯的副官,并担任小队长的职责,不过他那神出鬼没的盗贼习性还是难改,当别人在商议军务的时候,这家伙却经常莫名其妙的失踪。不过,好在他每次都能在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所以众人对他的习惯也就认可了。 这一次又是这样,海因拉开嗓子一叫,一身黑衣的吉姆就象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这儿哪,有什么事么,主教大人?” “交给你一个任务,吉姆——根据斥侯兵的侦察,赤龙重装兵团在距离我们东北约十里的河边扎营,现在你立刻去一趟,设法接近他们的营寨。别的都不要管,只要注意看看帝国军有没有携带攻城必备的器具,例如冲城车,撞门锤之类的装备,然后立刻回报。” 吉姆点点头,但又有些不甘心似的问道:“仅仅看器械么?如果您需要我也许可以试试刺杀敌军的统帅……” “不行!”没等海因做出回答,莱恩斯和艾尔夫两人同时出声反对:“那不符合我们骑士的原则!” 看到军团长和部下都反对,海因也就顺水推舟的摇摇头:“不必了——潜入敌军营寨毕竟危险,你只需要远远的观察就可以,那些装备都是些大家伙,通常和辎重堆放在一起,应该很容易看到。” “好吧,那我这就去。”吉姆答应着,随即就离开了营帐,到后槽牵了一匹马,向着赤龙重装兵团的扎营地行去。 虽然已经是四月的天气,但今天的春天依旧迟迟未至。夜晚的寒风依旧刺骨,地上甚至还有没有融化的积雪。吉姆快速奔驰在寂静无人的原野上。明月当空,地上到处白晃晃的,吉姆瘦小的身躯紧紧贴着马背,又是一身黑色的劲装,就算有人远远看见也很容易误认为这是一匹炸缰的空马。 不过,没等吉姆走出多远,他就被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拦住了。 “莱恩斯?”吉姆莫名其妙的看着一身戎装的朋友。 “不好好在营帐中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嘿嘿嘿。”莱恩斯鬼鬼祟祟的笑着:“吉姆,你还记得以前我告诉过你,在新科夫诺城的时候,我和费尔特斯亚,奇立恩三人偷偷跑到旧科夫诺城废墟中探险的事情么?” “听你说过,那一次你们好像收服了一个叫麦恩赫夫的盗贼……现在这家伙好像还在海贼岛上留守吧?” “一点没错儿……就在剿灭海贼岛的那一次我又跑到一艘腐朽的商船上去探险,结果找到了这个……”莱恩斯得意洋洋的拍着腰间:“中京国十二柄龙刃中的短剑——‘龙之鳞’!” 莱恩斯突然想起白河愁对他说过的传说,嘴角的笑容有所收敛,不过还是很兴奋。而吉姆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你也说过了……现在我急着去探查呢,你怎么突然拉着我说这些事?” 莱恩斯诡秘的一笑:“正是为此才拉住你啊——我每次探险似乎都能碰到好运气,所以……这一次我也想跟你一起去探查!” “什么!” 吉姆吓了一跳:“海因知道么?” “没必要告诉他吧——反正快去快回,谁也不知道。” “可是……” 吉姆还在犹豫,但莱恩斯已经等不及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上两次我也是偷偷溜出去的,所以才会有好运!” 吉姆原本就不是一个固执的人,既然莱恩斯坚持他也无所谓,不过…… “你就这身装扮前去探查?穿这么亮的盔甲,还没靠近就被敌军斥侯发现了。而且还这么沉重,真的遇到敌人连跑都跑不动……” 吉姆上上下下打量着莱恩斯的装束,很不满意的批评着。莱恩斯尴尬的笑了笑:“是是是……因为急着出来,就还是象平时出战一样装扮了……现在回去换也来不及了,到了接近的地方,我把盔甲脱掉不就可以了。” 吉姆无奈的摇摇头,翻身上马:“走吧。” 于是,两人边继续朝着帝国军营寨的方向驰去,在经过白天的战场时,莱恩斯和吉姆都情不自禁的放慢了脚步。 白天的战斗其实并不算太激烈,但既然是战争就必然有死伤。南十字军后来把战场让给了帝国军,他们只来得及抬走伤员。不过,赤龙重装兵团的指挥官凯勒尔毕竟是修道士出身,可以看出他已经清理过了战场——地上的尸体都已经被掩埋,甚至血迹也被洒上了黄土。不管是索菲亚人还是卡奥斯人,如今都一视同仁的躺在了一样大小的土堆里,上面也都插了同样简陋的木棍作为标记。 “可怜的战士们哪……” 当莱恩斯从阵亡者的坟堆旁经过的时候,他摘下头盔默默的祈祷着——比起第一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帝国军取胜后将死人头颅砍下堆成“颅丘”的行为来,凯勒尔的作为可说是非常人道了,也符合米尔斯教派的教义。 突然之间,莱恩斯看见有好几个坟堆被刨开了,里面的尸体被拖了出来,血肉模糊的横在地上。他极为愤怒的跳下马,走到尸体旁:“哪个混蛋这么无耻,居然打搅死者的安眠!” 说着,莱恩斯亲自动手把尸体拖回到坟坑里去。米尔斯教派的教义就是只有入土之后,死者的灵魂才得以安息。所以教义中号召信徒看到曝尸荒野的无名尸体也要及时予以安葬,而盗掘死人的坟墓在更是被认为是极端无耻的行为,索菲亚和卡奥斯两国都奉米尔斯教派为正统国教,自然也都遵从教义的号召。因此吉姆虽然对这种善举不以为然,却也不好阻止。 “快点,我们还要赶时间呢……” 莱恩斯点点头,加快了动作。不过,当他搬动尸体之后,突然发现尸体身上的伤痕竟然是新的!而且血肉模糊乱糟糟的一片,也不象是利器所伤。 “这好像不是人类造成的伤害哪……好像是牙印……” 莱恩斯正在仔细辨认伤痕,突然听到吉姆的叫声:“小心后面……” 接着就是战马惊恐的嘶鸣声,莱恩斯赶紧跳开一步,回过头去一看——只见两条巨大的灰狼张着血红的大口朝他扑了过来,其中一条被吉姆射出的飞星打进脑门倒在地上死去,而另一条却猛然把猝不及防的莱恩斯扑倒在地,不过,那条狼很快也惨叫着死去——狼头被轻而易举的切了下来。莱恩斯推开狼尸站起来,手中握着的匕首发出绿萤萤的光芒——这正是那锋利无比的中京宝刃“龙之鳞”。 “是野狼!是它们刨开了坟墓……” 没等莱恩斯说完,就听到附近传来了无数凄厉的狼嚎声,不知道有多少恶狼在向这里聚集。吉姆紧张的看着周围:“不好了,是狼群!平原上的狼总是成群结队的,一旦被围住就很危险了。赶快离开!” 两人顾不得地上的尸体,飞快跳上战马,用最快的速度逃离。奔驰了一段,两人突然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狼群疯狂的吼叫声,似乎有一群狼正在与什么东西撕打。 “今年的冬天特别长,狼群找不到吃的,所以连死人坟墓都刨。也正是因为如此,现在的狼群也特别可怕——不管那边是什么猛兽,被狼群围上可就很危险了。” 长期习惯了野外生活的吉姆解释道,他显然没兴趣接近,调转马头准备绕开,但莱恩斯的好奇心却又升起来了。 “听声音好像有不少狼呢——那么多狼居然对付不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我们去看看。” 莱恩斯的好奇心一旦发作就连海因都阻止不了,如今看到他已经朝那边过去,吉姆也只得不情愿的拨转马头跟上去,嘴里低声嘟哝着:“早知道这你家伙这么麻烦,决不会让你跟着……” 抱怨归抱怨,两人还是一同接近了发出声音的地方。两人下马悄悄的接近,躲在灌木从中朝那边看过去,他们同时看到了极为血腥的一幕——在一块不大的空地上,到处都横着野狼的尸体,而在空地中央,一大群恶狼正在疯狂的攻击一个人! 仅仅一个人居然能杀死那么多的狼,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不过,场地中的那个人显然具备这样的实力——只见那人手中两柄长枪回旋飞舞,在身侧织出一片淡淡的银色光网,野狼虽然不停的扑进去,但每次都被毫不留情的挑出——挑出来之后身上可就多了一个洞,成了尸体。 在那人的身侧不远,还有一具死马的残骸,但早已被啃的零落不堪,甚至连鞍具都被咬碎。很显然,这个旅人倚仗出众的本领敢于在夜间行路,但是运气实在不好,碰上了这么一大群恶狼。如今失去了坐骑,逃是肯定逃不掉的了,只能停下来死拼了。 “真厉害,一个人就杀死了这么多的狼。” 莱恩斯带着羡慕的语调说道,但吉姆摇摇头,脸上的神色很淡漠:“那没用——虽然杀了这么多,但外面围着的狼更多,无论那人有多强的实力,最后恐怕还是逃脱不了葬身狼腹的悲剧……” 突然之间,吉姆的声音猛然中断,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几乎栽倒在地上,不得不紧紧拉着莱恩斯,把后者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吉姆。” “……是……她……是那个人……” 吉姆的声音颤抖着,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空地中的那个人。就在这时,那人也因为听到声音而回过头来,明亮的月光照射在她的脸上,莱恩斯也清清楚楚的认了出来——淡黄色的长发,皎洁的面庞,更有那冷漠如冰雪般的高傲表情——正是当年他们在前往科夫诺的山道“大鱼之脊背”上所遇到的那个神秘女子! “是她……” 莱恩斯和吉姆忍不住同时惊呼,只不过两人的声调却完全不同——莱恩斯只是单纯的惊异,而吉姆的声音中却混杂了震惊、狂喜、希望等多种复杂的感情。在下一个瞬间,没等莱恩斯做出反应,吉姆已经疯狂的朝她奔了过去。 “不用担心,小姐!我们来帮您的了!” 吉姆平素很重视徒步奔跑的能力,但莱恩斯从未见他跑的这么快过。而且,吉姆苦心修炼的绝技也派上了大用场——他人在远处,双手已经持续不断的发出飞星,将前方的狼群打的四散奔逃。不过,狼群很快又恶狠狠的围拢过来,绿油油的眼睛就象无数明亮的灯火。 “狼群围上来啦,吉姆快跑!” 莱恩斯在后面急切的叫着,同时拉着两匹马朝前赶。但向来主张“打不过就逃”的吉姆这次不但不后退反而向那群饿狼迎了上去,口中还在大叫:“小姐快跑,狼群被我吸引住了!” 那女子冷冷的朝着边看了一眼,目光依旧如同冰雪一般寒冷——即使是在这生死关头,她竟然完全没有哪怕一丝的激动和紧张神色。甚至,在面临大群饿狼扑击的时候,她依然腾出一只手来整了整身上被狼群撕破的衣裳。不过,趁着狼群分散的功夫,她总算慢慢朝这边靠近了。 狼群很快就把吉姆围了起来,吉姆的飞星已经放完,他只能拔出背上的短刀自卫,对于几十条饿狼来说,短刀的威力显然太小了。不过幸好这时候莱恩斯已经赶到他身边,拔出银剑四处猛砍。莱恩斯身上的骑士铠甲起到了很大的保护作用,饿狼的尖牙利爪能够给他造成的伤害相对于给吉姆的伤害就要小的多了。而且任何企图扑倒莱恩斯的狼都会被他左手的龙鳞剑一刀两断,狼群很快也知道了莱恩斯手中那闪着绿光的匕首的厉害,它们畏缩着尽可能躲开莱恩斯的左侧。 “我们赢不了的,赶快上马逃跑!” 莱恩斯一边叫一边把马缰绳递给吉姆,但吉姆却不肯接。 “去给那位小姐!” 吉姆声嘶力竭的叫着。莱恩斯急的脸都红了:“那位小姐在那边呢!我现在不能离开你的!” “你把马牵给她!我这里能坚持住!” 吉姆一边叫喊着,手中的短刀舞成一团银光护住全身。看到莱恩斯还是不动,吉姆突然一个跟斗主动翻到了狼群中,脱离了莱恩斯的保护范围。 “你瞧,我没事!赶快给那位小姐送去!” 莱恩斯无奈的点头,咬着牙将战马引向那个女子的方向。这可实在是一件艰巨的工作——他的双手现在都持着兵器,只能把吉姆的战马拴在自己的马鞍上,拖着向那边靠近。 那个女子也全都听到了他们的交谈,但她的脸上仍旧是没有丝毫的激动之色,更不用说感谢之情了。不过,在莱恩斯艰难靠近之后,她手中的枪势骤然增强,连续刺翻了几头饿狼后靠到莱恩斯身边,然后翻身上马,顺手从莱恩斯手中抢过缰绳。 “跟着我!” 这是那女子唯一的一次开口,也是莱恩斯和吉姆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那声音颇为低沉,也象她的表情一样冷冰冰的,但却十分悦耳,不过,眼下莱恩斯可没心思欣赏女子的嗓音。 “吉姆!要救吉姆!” 莱恩斯的叫喊似乎有些多余——那女子上马之后就立刻朝包围吉姆的狼群冲了过去,手中长枪接连刺出,惨嚎声中狼群纷纷散开。那女子冲到吉姆身边,双枪合于一手,单手将吉姆一把拎起横置于马背上,接着就迅速向狼群外冲去,莱恩斯连忙紧随其后。比起莱恩斯刚才冲入时的狼狈,那女子现在在狼群中冲杀的气势可是强盛了数倍不止,只见她双枪飞舞,就象是敌阵中纵横无敌的大将军,附近的狼群全都被刺翻。没过片刻,他们就冲出了这群野狼的包围。两匹战马加速狂奔,很快就将密集的狼群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月上中天,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下,两匹马载着三个人在寂静无人的荒野上默默行走着。 狼群的嚎叫声已经听不见了,但这实在是很奇怪的旅行——那个女子自从脱离困境之后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不停的往前走。而莱恩斯却只能象个跟班似的跟在后头,这严重损伤了南十字军军团长的自尊心。莱恩斯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询问,但不知为何,那神秘女子身上有一种特别威严冷峻的气魄,压的莱恩斯不敢开口。 “这算什么……我们好歹救过她两次,难道连一句话都不能说么!” 莱恩斯在心里盘算了很久,终于决定壮着胆子开口询问。 “小姐……请问……” 莱恩斯的问话噶然而止,因为那女子突然回头,冷冰冰的看着他。那目光如同格雷尔山脉顶峰上亘古不化的冰雪,莱恩斯全身上下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再也不敢说一句话了。说起来莱恩斯好歹也是索菲亚有名的大贵族之子,更已经担任了好几年军团长的职务,平素或多或少也算积累了一些武将的威严。可是,眼前这个神秘女子身上到处散发着高贵、圣洁、以及比莱恩斯更强盛许多的武将气势,相比之下莱恩斯自信全无,甚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四年以前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这时候,莱恩斯才突然发现——这个女子的容貌风采依旧象四年前一样,岁月的流逝好像一点都没能对她造成影响,这也许正是冷若冰霜所带来的好处吧。 那个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莱恩斯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前——他的护胸铠上绘有南十字军的十字星标记以及象征军团长职位的三颗星。这多少为他带回了一点自信心。莱恩斯骄傲的挺起胸膛,但还没等他开始自我吹嘘,那女子又把脸掉过去了。莱恩斯只隐约注意到她的一只手始终护着自己的衣襟——在刚才与狼群的恶斗中,这女子身上多多少少受了点儿伤,而衣裳自然也被撕破了。 “你受伤了,小姐……” 莱恩斯从怀中取出伤药递过去,但那女子一点也没伸手接过的意思,反而一提马缰,飞快的朝前跑开了。莱恩斯又碰了个钉子,心中难免有些愤懑之情。 “没见过这么骄傲的女人……命是我们救的,还骑着我们的马,居然这么冷淡……好吧,看谁的耐心好!” 莱恩斯索性也不说话,又恢复的刚才默默前进的势头。不过,莱恩斯心中的活动却一直没有停止过:“她在往哪儿走啊……我们可是有任务的……” 莱恩斯四处看看,幸好,那女子行进的方向也是东北方,与他们要去的方向倒是一致。很快,莱恩斯的思虑又转到了朋友身上:“吉姆这家伙……和那个女人同坐在一匹马上总应该说些什么吧……怎么连一句话都没有……该不会是受伤了吧!” 莱恩斯几次三番悄悄绕到那女子身侧,注意观察吉姆的情况。吉姆似乎没有受伤,坐在马背上的姿势也很端正,只是不知为何,向来活泼好动的吉姆如今却象个木偶似的一动不动。 “他是怎么了……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看来指望他和那女人交谈是不可能了……糟糕,如果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我们可要一头栽进赤龙重装兵团的军营里啦。” 借着皎洁的月光,莱恩斯已经看见远处河流的粼粼波光了——海因说过,赤龙重装兵团的兵营正扎在河边。再往前走,十有八九会进入帝国军斥侯的巡逻圈了。 “不能再往前走了……必须把马要回来,否则,我和吉姆同乘一匹马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莱恩斯心中嘀咕着,正在考虑怎么向那女子开口要回战马,那女子却突然抢先勒住了坐骑。然后,没等莱恩斯反应过来,她已经跳下马自顾自的意图离开了。 而这时吉姆恍若突然从梦中惊醒般跳了起来,他竟然不顾礼仪的伸手拉住了那女子的衣裳!眼中充满了痛苦和哀求的神色,而那个女子眼中则呈现出气恼的神色,轻轻挣了挣未能挣开,突然间银光一闪,她手中的长枪已经顶在了吉姆的脖子上! “吉姆,放手!我们接近帝国军的兵营了!” 莱恩斯连忙跑过来抱住自己的朋友,硬是把吉姆拖开。看到吉姆总算放弃了纠缠,那女子也收起长枪,朝丛林中走去。吉姆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哽咽声,几次想要挣脱莱恩斯追上去,但他的力气毕竟及不上身为骑士的莱恩斯,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子离去。在进入黝黑的丛林之前,那个女子突然回头,再次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目光依旧冷峻。但是,不知为何,莱恩斯觉得这眼光不象前几次那么冰寒彻骨了。 吉姆一直在看着那女子消失的方向,拼命的挣扎着。直到人影完全看不见了,甚至连声音也完全消失之后,莱恩斯才放开手。吉姆立即疯狂的朝那边跑去,过了很久才失魂落魄的回来。 “追不上了。” 莱恩斯轻声提醒自己的朋友,吉姆突然恶狠狠的掐住了莱恩斯的脖子,嗓音嘶哑的叫道:“你为什么要拉着我!” “若是让你跟上去,她一定会杀死你的呀!” 莱恩斯挣扎着低声说道,因为这里距离帝国军阵营已经很近,两人说话都不敢大声。吉姆两眼通红,突然跪倒在地上痛哭起来:“呜呜呜……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见到了,可又丢了……呜呜呜……” “吉姆……” 莱恩斯可以理解吉姆的心情,但他当然不能任由朋友这样沮丧下去。 “……别担心,我的运气一向很好,这次出来果然又有奇遇……下次我们再一起出来,没准还能遇到她呢……” 莱恩斯找出了这样的理由安慰吉姆,而吉姆竟然也相信了。他总算站起身,和莱恩斯一起继续向前,不过,话题自然还是离不开那女子:“没错儿……莱恩斯,你真给我们带来了奇遇……既然知道她并非天上的仙子,我们总能再遇到的……” “仙子?我倒感觉她身上有很浓的武将风格呢!” 莱恩斯低声咕哝着,吉姆连连摇头:“不!不!怎么可能……那位小姐,就像冰雪一般高洁……真是太幸运了,我居然能靠她那么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就像妈妈的一样……” 吉姆的声音越来越低,完全沉浸在刚才的感受中了,莱恩斯无奈的摇摇头。 “给人的感觉象冰雪倒是不假——象冰雪那么寒冷——好啦吉姆,醒醒吧——前面就是帝国军的大营了!” 莱恩斯用力的拍打终于将吉姆从冥想中惊醒——前方的河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硕大的营盘和辉煌的灯火——赤龙重装兵团的驻扎地到了。 第四章 危机初现 虽然取得了初战的胜利,赤龙重装兵团上下却并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在帝国军将兵的心目中,装备了全身重铠的重装枪兵本就是天下无敌的,取胜原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军团指挥官凯勒尔更是保持了修道士勤勉谨慎的特性,在迫使南十字军撤退后他下令清扫战场,掩埋了双方战死者的尸体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对敌军的尸体不予理睬。最后,他否决了埃尔克斯特、达赛尔斯等一批勇将乘胜追击的建议,而是很稳妥的在河边扎下了营寨。寨墙外面深沟高垒,并加派了巡逻中队,确保索菲亚军无法趁夜偷袭。 赤龙重装兵团中的将官对于凯勒尔如此保守的做法都感到不满,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位出身于圣城卡达印修士馆的副军团长向来以谨慎小心而著称,既然军团长卡尔达克不在,凯勒尔的指令也就是不可违抗的军令,部将们心中虽有不甘也只能遵从。不过这样谨慎也总算有一点好处——经过激战之后的兵卒如今都可以在安全的营寨中放心休息。此刻,整个赤龙重装兵团中除了当值巡逻的中队,其他将兵全都睡的死气沉沉。 然而凯勒尔本人却全无睡意,他甚至刻意重整了身上的甲胄,一直坐在军帐中仔细观看地图,同时静静的等待着。直到下半夜,他终于等来了久违的客人。 在卫兵的引导下,三位客人缓缓走入了军帐。虽然只有三个人,但他们却代表着整个卡奥斯帝国文官与武将的最高荣耀——走进帐幕的正是帝国宰相夫利斯,青龙骑士团团长雷昂,以及赤龙重装兵团的正牌军团长卡尔达克。一看到这三人进入,凯勒尔立刻站了起来,躬身行礼——卡尔达克是他的直属上官,夫利斯和雷昂的官位也都在凯勒尔之上,而夫利斯更曾经是他的老师,所以虽然穿着甲胄行礼很不方便,他也必须遵循礼仪。 “啊哈,不必了。” 体贴爱徒的夫利斯立刻把凯勒尔扶起来,脸上满是高兴的神色。这也难怪,看到自己的得意弟子接连取得胜利,轻易击溃了米兰雇佣的佣兵部队,彻底粉碎了米兰人的抵抗心,夫利斯心中自然心情舒畅了。 “哈哈哈,我们已经知道你的功绩了!干得不错!凯勒尔!” 卡尔达克的大嗓门在深夜里格外显得嘹亮,凯勒尔慌忙示意他轻声。 “……三位大人一路辛苦了。” 凯勒尔示意卫兵送上茶水后离开,军帐中只剩下了四位卡奥斯帝国的高级将官。 “雷昂将军的青龙骑士团没有一同前来么?” 凯勒尔请另外三人坐下,四人很快进入了实质性的讨论。 “青龙骑士团没有进入米兰地界,我把军团暂时交给柯利亚特统领,现在他正在边境上待命。” 雷昂淡淡的回答,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到了即将面临的对手身上。 “这一次果然是南十字军前来么?” “是的,白天我们已经交过手……” “胜负如何?” 卡尔达克立即紧张的问道,赤龙重装兵团曾经败给南十字军两次,卡尔达克时刻不忘报仇雪耻。这一回,他总算听到了令他满意的回答。 “在出动了埃尔克斯特将军的重铠枪兵队后,我军略有小胜。” 凯勒尔的语气很平淡,但卡尔达克却兴奋的大笑起来。 “重铠枪兵果然能对付他们么?好极!现在我的直属中队也来了,就连埃尔克斯特都能赢,我的中队更强,一定可以击败他们!这一次,一定要让南十字军从大陆军团排行榜上除名!” “我们正是为此而来。” 宰相夫利斯微笑着说道。卡尔达克连连点头:“宰相大人果然神机妙算——料定索菲亚人一定会派南十字军前来援救米兰。” “呵呵,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向来狡诈,若非我军故意示弱,他是决不会轻易出动的——所以我才以宰相的权威强迫卡尔达克将军不随军团出征,正是为了麻痹他们……南十字军乃是我帝国的大敌,如果能够利用此次机会将之除去,必将大有利于我帝国统一大陆的霸业。” 宰相夫利斯胸有成竹的微笑着:“虽然此计对于卡尔达克将军的名誉略有损害,但相信不久以后率领赤龙重装兵团全歼南十字军的大功将为阁下带来更多的荣耀。” “由我们赤龙重装兵团负责收拾他们么?那太好了!” 卡尔达克喜出望外的笑道:“其实论起实力我们赤龙重装兵团要比南十字军强得多,但不知为何每次却都占不到什么便宜,有几次还吃了亏……” “那是因为南十字军过于狡猾,从来也不肯与赤龙重装兵团正面较量的缘故——今天他们和我军正面交手,就果然败北了。” 凯勒尔在旁边补充道,夫利斯点点头:“不错……所以,所以此次我动员了三大军团一起行动,就是为了封死南十字军的逃窜之路……无论南十字军逃到哪里,都必须与我们的主力军团正面交战,这一次,我倒要看看海因那小子还有什么退路!” 凯勒尔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起三大军团……大人,前日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军团长加拉米奥子爵亲自前来商议:南十字军的主力并没有从海路进军米兰,但他们依旧派遣了两个海船中队在这一带海域游弋,加拉米奥将军询问是否可以攻击。” “这一次冰龙海骑士团的行动不是由伊美尔达军团长亲自统领么?加拉米奥子爵为何不直接征询自己上官的意见?” 宰相夫利斯有些不乐意的说道,对于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加拉米奥,夫利斯的评价向来不是很高。 “加拉米奥子爵已经询问过,但伊美尔达将军认为应该继续埋伏,而加拉米奥子爵对此不抱赞成意见,所以想通过宰相大人直接下令攻击。” “没有必要!伊美尔达将军的见识远比加拉米奥高明许多,告诉他必须服从上官的意见!” 凯勒尔点点头,但脸上微微有些不快。夫利斯立即看出了爱徒的犹豫,开口询问:“有什么疑问么?凯勒尔。” “大人,下官也曾经考虑过冰龙海骑士团的动作,当初把冰龙海骑士团秘密调到这一带海域,就是因为——倘若南十字军从海路前往米兰,我们就可以将他们击溃在海面上。但现在既然他们并未从海路行动,冰龙海骑士团继续埋伏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把兵力调出来进攻米兰,米兰人的海军已经在去年被索菲亚军击溃,而且米兰商人的主要交通命脉就是在海上,从海路进攻可以取得极大的效果……” 夫利斯没等凯勒尔说完就连连摇头,最后挥手打断了凯勒尔的提议:“我知道加拉米奥子爵想要发起进攻主要是贪图米兰人的财物,可是连凯勒尔你也这样说就未免可笑了——在来以前我就说明过,我军此次的行动目地决非米兰,而是索菲亚的援军。” “但是现在如果让冰龙海骑士团自由行动,岂不是也可以威慑南十字军么——至少,在他们发现被我军包围之后,他们就不得不放弃从海路返回索菲亚的念头了。” 夫利斯淡淡一笑,嘴角边浮现出笑意:“这种想法么……似乎有些自私啊。” 凯勒尔脸上微微一红,弯下腰去:“是,下官立即派人通知加拉米奥子爵,服从上官的指令。” 帝国宰相满意的笑了笑,站起身来:“很好……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夫利斯大人果真要去米兰城么?那里毕竟是敌城,大人您亲自去……” 凯勒尔有些担心的问道,帝国宰相傲然的笑了笑:“我可不是一个人去哪——雷昂将军将会陪同我一起前往。有青龙骑士亲自护送,难道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么。” “就算是这样,也只有两人……是否需要下官派一个中队护送?” 凯勒尔与夫利斯之间的师徒情谊向来深厚,他的性格又是一直都谨小慎微的,此时难免有些罗嗦。夫利斯还是摇了摇头:“若是需要军队,青龙骑士团随时都可以出动。但是倘若率军前往,反而无法进入米兰城了——不必担心,虽然我们只有两个人去,但我们的背后却有着卡奥斯帝国天下无敌的精锐大军,阿尔伯特不敢为难我们的——就算他真的翻脸,有雷昂将军在旁边,区区一个米兰城,也未必能留得住我们——不是么,雷昂将军?” 青龙骑士淡淡一笑,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自傲神色。凯勒尔终于点点头,让开了路:“那么,下官就祝两位大人一路顺风了。” 旁边的“红武士”卡尔达克,原本是同他们一起前来的,此刻却以主人的身份送他们出门:“哈哈哈,倘若夫利斯大人不能说服米兰人投降就好了——我们赤龙重装兵团就可以把米兰城攻下来。” 在猛将卡尔达克的心目中,自然是攻城比较过瘾了。至于宰相为何不允许他们攻灭米兰的政治考量,则非他的简单头脑能够理解的。帝国宰相只是微微一笑,与青龙骑士雷昂一同离开了赤龙重装兵团的营帐。 两人走在路上,雷昂突然开口:“夫利斯大人,下官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 “什么?” “刚才凯勒尔将军一直坚持希望冰龙海骑士团攻击,为何后来突然就屈服了?” 夫利斯笑了起来:“因为私心啊,雷昂,我看破了他的私心,所以他害臊了。” “私心?” “是的。南十字军向来有利用海路行军的习惯,所以我们此次专门调动冰龙海骑士团全军秘密前往米兰海域埋伏,甚至不惜为此暂时放弃达伦海峡的守卫——南十字军虽然没有从海路前来,但当他们发现陆上有青龙骑士团和赤龙重装兵团两支劲旅在等着他们时,他们很有可能会试图从海上撤退。如果冰龙海骑士团能够等到那时候,就可以在海上一举击溃南十字军的主力了——虽然拥有海船中队,南十字军的海上力量终究不能与专门海战的冰龙海骑士团相比。所以伊美尔达将军坚持继续埋伏,就是想让南十字军误以为海路依然安全。可笑加拉米奥子爵只把眼光放在了米兰人的财物上,而忽视了此次出征的主要目的。” “可是……这与凯勒尔将军的私心有什么关系呢?” “呵呵,凯勒尔当然能够看出加拉米奥子爵的私心,可是他也希望冰龙海骑士团及早暴露——倘若南十字军意识到了海上有冰龙海骑士团的威胁,他们就只能放弃从海路撤回索菲亚的念头了,而只有这样,赤龙重装兵团才能在陆地上和南十字军交手啊。” “原来如此。” 雷昂微微一笑:“想不到就连号称赤龙重装兵团里最谨慎的凯勒尔男爵也免不了这种竞争意识啊。” “赤龙重装兵团已经有两次败在南十字军的手中,但却并非因为实力不济的原因,全军上下都很不服气,急于报复也是理所当然的。” 夫利斯突然神色一整,正色对雷昂说道:“啊,雷昂将军,有一件事情要拜托。” “请大人吩咐。” “倘若南十字军真的从陆上逃窜,赤龙重装兵团一定会全力追击。而南十字军的那个军师海因太过于狡猾,我担心凯勒尔因为复仇心切而露出破绽,反而会让南十字军借机逃脱——到时候,还要拜托雷昂将军小心戒备,务必封死南十字军的所有退路。” “请宰相大人放心,下官的青龙骑士团决不会与赤龙重装兵团争功,我们将密切监视南十字军的动作,只要他们确实在陆上行动,就决不会让他们逃脱。” 雷昂正色回答道,夫利斯满意的点点头,笑了。 远处的天边渐渐浮现出鱼肚白,阿伦西亚大陆上新的一天又即将开始,由于忙着赶路,帝国宰相夫利斯和青龙骑士雷昂都已经有整整一天一夜未曾休息,他们素常的警觉心也难免有些降低,以至于并未发现在路旁的山坡上,有四只贼溜溜的眼睛正盯着他们看。 “天哪,是青龙骑士雷昂!” 莱恩斯一眼就认出了那位身披青蓝色铠甲的帝国名将,至于走在雷昂身边的那位老年教士,虽然莱恩斯从未见过,但凭着就连青龙骑士雷昂也对之恭恭敬敬这一点,任谁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那个老头儿,竟然是帝国宰相夫利斯么!” 因为害怕被发现,莱恩斯和吉姆只能躲在远处观察,因此他们也不可能听见雷昂和夫利斯之间的对话,然而,毕竟有片言只字随着晨风飘进了莱恩斯和吉姆的耳朵里。 “请……宰相大人……” 隐隐约约传来青龙骑士雷昂的回答,证实了莱恩斯的推测,然而,这也让他更加紧张了。 “青龙骑士雷昂和帝国宰相夫利斯同时出现在这里……赤龙重装兵团兵营的附近!” 虽然不象军师海因那么机敏,莱恩斯毕竟也已经作了四年的军团长,对于战场局势多多少少也有些直觉了。而此刻,他的直觉就告诉他,这两人的突然出现表明了大不妙的预兆。 “我们有麻烦了……大麻烦……” 莱恩斯低声的喃喃自语,不过,他的同伴,盗贼吉姆可没有这种自觉——因为从未与青龙骑士团真正交过手,吉姆也并不了解雷昂的实力。 “那个老头儿居然是帝国宰相么?竟然敢单独行动……等着,莱恩斯,看我把他的脑袋打穿。” 说着,吉姆就悄悄的弓起身子,从背后卸下一具小小的弓弩,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莱恩斯慌忙把他拉住了。 “有青龙骑士在旁边,我们是不可能成功的。” “那我就先干掉青龙骑士!” 吉姆自信满满的冷笑着,又从腰间摸出了一支黑色的弩箭,箭头上隐隐闪烁着绿色的荧光,显然是淬有剧毒。莱恩斯再次拉住了他,摇头:“那是不可能的!青龙骑士雷昂的厉害,就连欧内斯特老师也……总而言之,光凭你我两人,现在不可能对付得了他。” “青龙骑士再强也只有一个人,而日出武士的偷袭对付单人是从不会失手的!” 吉姆不以为然的说着,依然坚持把弩箭搭上了弓弩。 “不行!吉姆……不能用毒箭!” 莱恩斯失态的叫起来,吉姆回过头,脸上微微有嘲笑的神色:“怎么,又要说‘这不符合骑士规则么’?我的师傅花部仲可是教我——对付敌人就应该用尽一切手段,而不要受到清规戒律的束缚——‘遇神则弑神,遇佛则弑佛’——这就是日出武士的规则!” 莱恩斯苦笑了一声:“可是欧内斯特老师教我的却完全相反……” 随着两人的争执,山坡下的两个人也渐渐走近了。吉姆也越发紧张,小心翼翼的瞄准着。然而,当雷昂和夫利斯两人接近他们的藏身处时,青龙骑士雷昂突然抬起头来,用警惕的目光四处看着。当他的目光投射到莱恩斯和吉姆两人藏身之处时,吉姆手中的弓弩突然脱手落了下来,幸好地上有厚厚的一层枯草,并未发出声响。 不过雷昂似乎并没有发现到这里,他又四处看了看,便又把炯炯的目光转向前方,他身边的宰相夫利斯关心的看着他:“有什么不妥么?雷昂?” “不……没什么,只是感到有些奇怪——在附近似乎有武人的气势。” “武人的气势么?我怎么感觉不到?” 夫利斯也四处看着,不过吉姆的隐藏能力可是学自正宗的日出武士,就连青龙骑士也看不出破绽,以帝国宰相的老眼昏花自然更看不到什么了。 “好像没什么啊。所谓武人气势是指雷昂将军的直觉么?” “是啊……下官生平遇到过不少强敌,每次在接近这些敌人的时候,都会自然而然有一种特殊的感觉……现在好像又有这种感觉了……虽然目前还很弱,但却相当有潜质……” 说着,雷昂又四处张望了一阵,终于摇摇头:“这种地形,不可能设埋伏……附近应该没有敌人的……恐怕是下官弄错了……”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慢慢的远去。而吉姆和莱恩斯两人埋头趴在枯黄草丛间,一动都不敢动。好不容易,等雷昂和夫利斯走远了,吉姆才敢伸手拿回自己的弓弩。 “怎么不动手了?” 这回反而是莱恩斯质问吉姆了,不过,矮小的黑衣盗贼只是沮丧的摇头:“太凌厉了……真是太凌厉了!那个青龙骑士的眼神……真是可怕。” “被他看一眼就不敢动了?” 莱恩斯有些不能置信的问道,吉姆白了他一眼:“笨蛋!那家伙的气魄……师傅从前说过,观察对手要注意他的眼神,而我还从未见过象刚才那么凌厉的眼神。” “所以吓的把弓弩都丢了?” “就算有弓弩在手也没用——他已经有防备了,就算是日出武士,也不会随便出手袭击有防备的目标——我们的主要能力是偷袭,而不是强攻。强攻是你们骑士的任务。” 吉姆突然恶狠狠的瞪了莱恩斯一眼:“说起来,青龙骑士之所以突然有了防备,恐怕还是因为被你的什么‘武人气势’所激发吧。” “别开玩笑了,我哪儿会有什么‘武人气势’呢。” 莱恩斯不以为然的笑道,但吉姆连连摇头:“不是你,难道还是我么——我的伪装非常好,他们确实没发现什么,否则就不会这样轻轻易易的离去了——多半是你的气势引起了青龙骑士的警觉。” 莱恩斯耸了耸肩,不想再争辩下去:“天快要亮了,我们赶快回去吧——赶紧把这个消息通知海因。” 吉姆点点头,两人绕过树林,从林子里牵出战马,向着南十字军驻扎地的方向返回。吉姆一边走一边还不断的回头张望,而莱恩斯则坐在马背上傻乎乎的窃笑着:“我居然有武将的气势了……呵呵,就连青龙骑士也能感觉到的武人气魄……” 当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从莱恩斯口中听到关于青龙骑士与帝国宰相突然出现在这附近的时候,他的脸色骤然变化,先是苍白,随后变得血红,不过很快,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坚毅的神色。 “很好,莱恩斯,吉姆,你们为我军带来了很重要的情报。” “关于敌军营帐中的攻城器具……帝国军本营的防卫非常森严,我们无法接近。” 莱恩斯有些沮丧的回答,因为当他们接近帝国军营帐的时候,天色已经发白,而凯勒尔的防御布置又非常周密,就连吉姆也无法潜入了。不过,海因显然已经不再注意这件事情。 “已经没关系了……他们是不可能携带攻城器械的,我派你们去只是为了证实这一点,而现在帝国宰相和青龙骑士的出现已经证实了我的预测。” 海因看了看四周的诸将官,他们脸上大都浮现出迷惑不解的神色。海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关于这件事情,你们也有权知道——在出兵之前我曾经说过,卡奥斯帝国并不想当真攻下米兰城,可是,他们调集那么多部队出来,还是有一个目标的。而这目标就是我们——南十字军。” “……” 诸将一片沉默,过了片刻,才听到艾尔夫颇为困惑的声音:“您的意思是说……帝国军早就料到是我们南十字军出兵援助米兰?” “不一定是南十字军,帝国此次出兵米兰的目的至此已经完全清楚了——以强大的武力震慑阿尔伯特,迫使他重新考虑对待卡奥斯帝国的态度,这是其一,而第二个目的,就是打击索菲亚派出的援军,不管这援军是什么部队——就算是克瑞斯首相的皇家骑士团也好,帝国一样会加以攻击。所以,他们才调动了青龙骑士团和赤龙重装兵团两支劲旅前来,而事先又故意示弱……总而言之,现在却是我们南十字军面对这种局面了。” “早就说该让皇家骑士团前来的——好心前来救火,结果自己反而被困,这太冤枉了!” 莱恩斯愤愤不平的抱怨着,海因苦笑着,摇摇头:“不管谁来都一样……与其抱怨运气不好,还是考虑如何摆脱困境吧。” “有什么好办法么?” 莱恩斯立刻追问,其余诸将也都用渴望的目光看着海因——在他们的心目中,海因大主教的智慧之泉是永远不会枯竭的。不过这一回,海因也只是无奈的苦笑:“仓促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呀……不过大方向是决定的——我们必须尽快返回索菲亚去。” “那米兰怎么办?” 菲里克斯犹自傻乎乎的问道,立刻招来了一阵白眼。 “哪还顾得上他们,青龙骑士团一来我们就只有开溜的份儿!” 莱恩斯大大咧咧的说道,丝毫也不顾及自己好歹还是堂堂军团长的身份。不过,他的言辞倒也没有引起其他将官的反感——事实上莱恩斯说的一点都没错,自从去年海因伏击青龙骑士团失败以后,南十字军中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自夸说能和青龙骑士团正面交手了。 不过,海因倒没有表示就此放弃米兰之类的意见,他皱着眉头在营帐中转了几圈,终于站定了脚步。 “米兰是不能放弃的……否则我们这一次冒险前来就毫无意义了。虽说帝国军并不打算真的攻克米兰,但我们也不能就此不管……如果放任帝国军对米兰展开包围,阿尔伯特很有可能再次投向卡奥斯那一边……” “那可麻烦了,既要顾及米兰,又不能让帝国军抓住……青龙骑士团姑且不论,就是眼下赤龙重装兵团的那些重铠枪兵,我们也没法子对付呀。” 莱恩斯也皱起了眉头,海因点点头:“不错……眼下的局势确实很不妙——艾尔夫,普立克提督和沙穆斯的海船中队状况如何?” “他们已经接近米兰附近的海域,迄今为止还没发现什么异常。” 海因沉吟着,微微颔首:“很好,麻烦你设法和伊斯华特团长的海虎佣兵团联系,这一次我们恐怕需要他们的帮助了。” “明白了,下官会尽快和他们联系。” 艾尔夫接受了命令。随即,海因下达了正式的指令:“那么现在,全军出发,到米兰城去!” “去米兰城?” 莱恩斯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海因:“不是说要返回索菲亚么。怎么反而往米兰跑——我们应该通过卡德莱特平原按原路返回才对啊。而且,现在赤龙重装兵团可是正阻隔在我们和米兰城之间哪!要想去米兰,先得通过赤龙重装兵团的封锁线,很危险的!” 海因微微一笑:“你还真是天真呐,莱恩斯——青龙骑士雷昂在这里露面,但青龙骑士团却没有出现,你认为他们会在哪儿?” “这……难道……是在卡德莱特平原上等着我们?” 海因点点头,笑了:“啊,很高兴你还算有头脑——假如我们从卡德莱特平原返回索菲亚,相信很快,就会遇到这支卡奥斯的第一劲旅了。” “可是……如果他们已经封锁了我们的退路,那么……我们的补给线应该已经被截断才对呀——而到现在为止,我们的补给一直很通畅。” 莱恩斯还是有些怀疑,海因禁不住吃吃的笑起来:“不信么……我们现在火速向米兰城靠拢,帝国军就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图谋,然后,你再看看我们的补给线是否畅通——总而言之,我宁愿和正面的赤龙重装兵团周旋,也不想回头面对雷昂统率的青龙骑士团——相信诸位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也有道理。” 莱恩斯耸耸肩,算是认同了海因的看法。不过,艾尔夫也提出了一点疑问:“军师大人,听闻米兰大公阿尔伯特的疑心极重,我们这么多部队前往米兰,他是否会放我们进城呢?万一我们被米兰人堵在城墙下,又遭到帝国军的袭击……那可是一点希望也没有的。而且就算阿尔伯特放我们进城,以他‘米兰狐狸’的外号,要是用我们南十字军全军将士的生死与帝国军作交易……” 艾尔夫的神色十分严肃,而海因也严肃的点点头:“说得不错,艾尔夫,不过我倒不怕他算计我们——毕竟,阿尔伯特的独生女儿还留在圣佛朗西斯城中,而且我们南十字军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出卖的……至于他是否愿意让我们进城么……” 海因抬头看着东方,米兰城邦的方向,眼中射出了丝毫也不逊于青龙骑士的凌厉目光:“无论他是否同意,我们都必须进入米兰城——如果有人试图阻拦,我们就攻进去!” 正当南十字军发现自己陷入帝国军包围之中时,在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中,执掌国政的克瑞斯也从种种蛛丝马迹中发现了异常。 “什么?有部分从卡德莱特平原经过的斥侯失踪了?” 当克瑞斯从亲信莫利菲口中得到这样的消息时,他的眉头立刻皱起来:“是在靠近我们这一边的位置?” “是的,殿下。” 莫利菲恭恭敬敬的回答,自从克瑞斯出任索菲亚首相之后,他就坚持要求旁人称呼他“首相大人”,然而只有莫利菲一人坚持称呼克瑞斯“殿下”,因为那是他从很久以前就习惯的称呼,就算是克瑞斯本人也无法强迫他改变。 索菲亚的首相双眉紧锁,在室内来回踱步,转了几圈,方才再次开口询问:“提供给南十字军的辎重有损失么?” “这倒没有,补给线一直还算畅通。斥侯兵大部分也能到达目的地,但失踪的数量比以往增加了不少。” 远距离派遣斥侯,总会有人被敌军发现或是遇到其他原因而耽搁,甚至牺牲,因此斥侯兵失踪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过,莫利菲在派遣斥侯方面可算是一流好手,既然他将此作为异常状况前来报告,可见确实有可疑之处。 “南十字军可有消息传来?” 考虑了一阵,克瑞斯又问道,莫利菲摇摇头:“没有,不过我们的斥侯得到消息,赤龙重装兵团在米兰城附近全歼了米兰人雇佣的佣兵团,大获全胜。” “哦?没有军团长的赤龙重装兵团居然还如此善战?” “恐怕应该说是米兰人太无能——据说仅仅佣兵的数量就已经超过了赤龙重装兵团的全部兵力,而且战场上还有更多的米兰直属军团。然而,在佣兵团陷入困境的时候,米兰军人竟然全都回头逃跑了,甚至没有与帝国军交手。” “一群鼠辈……” 克瑞斯冷冰冰的评论道,虽说米兰现在应该算是索菲亚的盟国,但索菲亚朝野上下,也包括克瑞斯在内,对米兰人向来都没有好感。更何况此次米兰军团的丑态丢尽了大陆军人的脸面。 “好了,不提这帮废物……莫利菲你再多派遣一些斥侯,仔细到卡德莱特平原去探查……最重要的,尽快和南十字军取得联系。” “遵命,殿下。” 克瑞斯点点头,又显出沉思的样子:“嗯……修戈兰斯有消息么?” 皇家骑士团中“斩队”队长修戈兰斯悄悄的跟随南十字军一同出征,克瑞斯事后才得到了他的留书,虽然大为恼怒,却已经无可奈何了。不过,克瑞斯还是很关心他的状况。 “除了上次海因大主教写来的信,最近就没有消息了——不过南十字军把他安置在海因主教的直属中队里,应该是不会有危险的。” “那就好……修戈兰斯这家伙,这么擅自行动,回来一定要好好处罚他才是……另外,最近杰克佛里特将军的情况好些了么?” 索菲亚的第一大将杰克佛里特这些天来状况不太稳定,不久前刚刚病愈,可总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神情,他的状况着实让皇帝阿斯尔和首相克瑞斯等人深感忧心。不过总算有一件事情让克瑞斯感到满意——杰克佛里特放弃了他告假的要求,看来是打消了再次前往中京国游历的念头。 “杰克佛里特将军么……这几天似乎恢复一些了,昨天下官还看到他与弗尔莫斯特城的伯尼迪亚少将军一同练兵——伯尼迪亚少将军对杰克佛里特将军可是崇拜的五体投地,一心想成为他的副官呢。” 克瑞斯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大名鼎鼎的‘黑杰克’毕竟不是会消沉的人。”但是接下来莫利菲却报告了不利的消息:“可是,杰克佛里特将军的精神状况还是很糟糕——总是提不起精神,和以前的‘黑杰克’大不一样。” “是么……没关系,很快的,杰克佛里特将军就会振作起来——当他遇见强敌的时候。” 克瑞斯丝毫不慌张地笑着,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打发走了莫利菲,克瑞斯离开首相书房,前往内宫觐见皇帝阿斯尔,刚一走进内廷的院子,就听到一阵女子的嬉笑声。 “啊哈,阿斯尔陛下又输了!” “……不能悔一步么?” 是索菲亚皇帝阿斯尔犹犹豫豫的声音,不过,这点可怜的要求也被否决了:“那可不行!堂堂索菲亚皇帝陛下,岂能出尔反尔!” 在棋桌旁,索菲亚皇帝阿斯尔手中提着一枚棋子,尴尬的不知该往哪儿放。而坐在他对面的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正在得意洋洋的笑着,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阿斯尔只得无奈的苦笑:“莉莲娜小姐的技艺果然高明……我认输了。” “好啊好啊,那就要履行约定了——今天下午陪我去骑马!” 莉莲娜高兴的笑着,突然从阿斯尔身后传来了反对的声音:“不行,按照计划,皇帝陛下今天下午还要学习大陆历史。” 发言劝阻的乃是皇帝的随身侍卫女官,玫兰霓丝神官小姐,虽然年纪比阿斯尔大不了几岁,玫兰霓丝却一直负责着对皇帝阿斯尔的教育职责。当然,板着脸的老师是不会受欢迎的——莉莲娜立刻嘟起了嘴:“那又怎么样——阿斯尔陛下可是一国之君,难道还不能决定自己的行程?” “陛下身为人君,更应该努力加强自身的学识修养,而不是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益的游乐中。” 玫兰霓丝正容回答,莉莲娜气恼的抬起头:“你的意思是说我蛊惑阿斯尔陛下浪费时间?我可是索菲亚最尊贵的客人!” 玫兰霓丝的脸庞如同湖水一般平静无波,丝毫不为莉莲娜的指控所动:“陪同客人是一回事,但不能因此妨碍了正常的学习。” “可是预先说好的——谁下棋输了就答应对方的要求!索菲亚的皇帝说话可不能不算数!” 莉莲娜高声叫着,玫兰霓丝却还是漠然处之,她看了一眼棋盘,微微一笑:“还没有输呢。” “是么!那你走走看!” 莉莲娜自信满满的冷笑着,玫兰霓丝微微欠身向阿斯尔表达了歉意,随后就从阿斯尔手中接过棋子放在棋盘上,莉莲娜冷笑着应对,然而几步之后,莉莲娜脸上的神情变成了紧张和诧异,并且很快转变为绝望和沮丧。正在这时,她一眼看到了含笑立于旁边的首相克瑞斯。 “呀,克瑞斯大人您来得正好——快来帮帮我!” 克瑞斯走过去看了看,禁不住笑了:“有必要么——这‘象棋’本就是从中京国传来,而在莉莲娜小姐的背后,不是正站着来自中京国的白河愁将军么?” 一句话提醒了莉莲娜,她立刻把麻烦交给了身后忠诚的护卫:“啊,真的,居然把这忘了,真傻!白河愁,剩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了。” 说完,莉莲娜就款款站了起来让位给白河愁,后者低下头看了看棋盘,顿时满脸哭笑不得的神情。但莉莲娜显然对下棋已经不感兴趣了,她笑盈盈的看着克瑞斯:“这儿没我们的事了……难得今天天气这么好,出去散散步好么,克瑞斯大人?” 索菲亚的首相欠了欠身:“很遗憾,莉莲娜小姐,我有一些事情要与陛下商谈,暂时抽不出时间。” “那么——下午好么?” “很抱歉,下午我要检阅军团,恐怕又要让公爵小姐失望了。” 竟然连续两次被拒绝,若是旁人莉莲娜一定就大发脾气了,然而,对于克瑞斯,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从嘴角边展露出更加迷人的微笑:“没关系啊,我可有得是时间,可以随时等你——克瑞斯大人什么时候有空呢?” 克瑞斯微微一笑,正想找个理由脱身,突然中间插进来一位,解了克瑞斯的围:“下午我有空啊。” 趁着玫兰霓丝与白河愁在棋盘上杀作一团的机会,阿斯尔笑眯眯的凑了过来,莉莲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皇帝陛下不是要学习什么大陆历史么——有玫兰霓丝小姐这么美丽动人的老师,陛下学习起来一定很愉快呢!” “……偶尔也应该放松片刻啊——我下午可以陪莉莲娜小姐去骑马。” “那可不敢当,若是耽误了陛下的学习,又要被人责备了。” “哪里哪里,原本就是说好的,倘若下棋输了就听从对方的吩咐,身为君主,当然要遵守诺言啊。” 阿斯尔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莉莲娜看了看棋盘那边,原本是她与阿斯尔一时兴起的游戏,如今却是玫兰霓丝和白河愁两人坐在那里眉头紧锁,禁不住好笑起来:“陛下还没输呢——有玫兰霓丝小姐这样又漂亮又聪明的宫廷女官,陛下的好运气真是令人羡慕啊。” “白河愁将军乃是能够与本国第一大将杰克佛里特相比肩的勇士,莉莲娜小姐的运气也不差呢。” 克瑞斯在一旁接口,打断了阿斯尔与玫兰霓丝的交谈,随后,他用力将自己的表兄弟拉到了一边:“陛下,有一件事情必须向您报告……” 克瑞斯详细的阐述着卡德莱特平原上的异状,然而阿斯尔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头,没等克瑞斯说几句他就不耐烦的挥手:“全都由你处理吧,克瑞斯,你一定能处理好的……莉莲娜小姐!等等我啊!” 看到莉莲娜似乎有离开的样子,阿斯尔立刻想要摆脱这边追过去。克瑞斯蹙起眉头,俊美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怒色:“……陛下!” 阿斯尔回过头来,似乎是听出了克瑞斯声调中的不悦之意,他有些紧张:“怎……怎么了?克瑞斯。” 克瑞斯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应该用‘朕’。” “知道啦!” 阿斯尔兴高采烈的跑开了,克瑞斯看了看四周,随着莉莲娜和阿斯尔的离开,众人瞩目的焦点也随之离去,原本热闹非凡的内廷也立刻冷清下来。不过,在棋桌旁,玫兰霓丝和白河愁两人却依旧在苦苦思索着。克瑞斯不由得走到棋桌旁看了片刻,禁不住笑起来:“剩下这几个子,根本就不可能取胜了呀。” “所以现在只能竭力求和。” 白河愁也只能无奈苦笑道,而玫兰霓丝却满脸认真的神情:“不行,不能让陛下有借口躲懒——若是和棋,陛下一定会借口逃课的。” 玫兰霓丝的认真劲儿让白河愁和克瑞斯都只能苦笑。不过,白河愁的技艺使得玫兰霓丝不能轻易取胜,两人只得继续无休止的拚杀下去,直到被索菲亚的皇帝亲自前来打断为止。 “好啦,玫兰霓丝。白河将军,我……” 阿斯尔偷偷看了克瑞斯一眼,赶紧改口:“朕已经和莉莲娜小姐说定啦,下午一起去骑马。” “陛下……” 玫兰霓丝蹙起眉头,但阿斯尔早就料到她会反对,立刻以皇帝的身份下令:“你也一起去,玫兰霓丝小姐。” “什么!陛下……” 玫兰霓丝有些气恼的叫着,但是阿斯尔早已预料到她会说些什么,所以没等玫兰霓丝开口就挥手阻止了。 “好啦好啦,难得有机会放松,玫兰霓丝小姐就宽容一次吧。” 看着阿斯尔哀求的眼神,玫兰霓丝无可奈何的住口了。阿斯尔又靠近克瑞斯,满脸期待的神色:“莉莲娜小姐说……若是克瑞斯你能够一起去,她会非常高兴的。” 克瑞斯微笑着摇摇头:“不行啊——下午我和杰克佛里特将军约好了,要去检阅他所训练的新军团——把那些零散的地方部队整合成一支军团,杰克佛里特将军费了很多心血呢,不能忽视。” 这支新军团实际上就是原本各地勤王诸侯组成的联合军,阿斯尔登基以后有一部分各自返回了领地,但更多的部队则留了下来——克瑞斯出任首相以后最注重的就是削减诸侯实力,当然不会容忍这些地方武装再回去形成割据局面,因此他使用各种手段,包括升迁,奖赏,鼓励和任命,当然还有威胁和诱骗等种种技巧,成功的将大部分诸侯留在了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他们的部队自然也被留下了,最终克瑞斯将之编制为一个正规军团,命名为“索菲亚诸侯联合军”。与皇帝阿斯尔亲自统率的皇家骑士团,莱恩斯伯爵的南十字军,“钢铁之男”阿鲁巴所指挥的索菲亚王城近卫军,侯爵麦兰的法尔桑地方军团并称为索菲亚王国军的五大主力,以此来对抗卡奥斯帝国闻名天下的十大军团。 在数量上,这支部队当之无愧于“索菲亚诸侯联合军”的称号,其兵力确实是最多的——接近二十个中队的规模。但它的最大顽症就在于军令不统一,从中队到小队的各级军官都是由来自不同地方的贵族担任,彼此出于地位和观念的差异,再加上复杂的家族关系,很难互相配合,更谈不上默契,这样的部队指挥起来自然十分困难。在年前的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克瑞斯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战争一结束他就正式任命索菲亚王国中威望最高的大将杰克佛里特为这支部队的总指挥官——只有“黑杰克”的赫赫威名才能令那些贵族服膺,而且,这半年来,克瑞斯交给杰克佛里特的唯一指令就是整合这支部队,将之从一盘散沙整合为一支真正有凝聚力和战斗力的队伍。杰克佛里特也确实没有辜负克瑞斯的期望,新军团的重整编成一直都很顺利,虽然在不久前杰克佛里特的情绪受到打击,工作效率有所下降,但克瑞斯现在终于还是得到了整个军团整编完毕的报告,这让他非常高兴——因为这不但使他手中多了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也证明了杰克佛里特这些天来的异常状态已经恢复。这支由王国第一大将杰克佛里特所统率的军团,在数量上远远凌驾于其他各军团之上,如今又解决了配合与指挥问题,克瑞斯顿时有如虎添翼的感觉。 “有了这支部队,今后决定朝中大事就会方便许多……不仅仅是针对索菲亚王国以外的敌人……” 在克瑞斯心目中,联合军的意义不仅仅是震慑外邦敌手,在王朝内部,这支部队的存在也让克瑞斯掌握了极为重要的筹码——因为海因大主教的存在,南十字军向来抱有很强的独立意识,而阿鲁巴的王城近卫军又和南十字军比较接近,这一直让克瑞斯颇为担忧。虽然他这边也拥有法尔桑侯爵麦兰的部队,但克瑞斯从来都没有指望过麦兰的忠诚。如今,联合军的整编完成让克瑞斯在王朝诸军团的军力控制上重新获得了优势,这才是他苦心建立联合军的真正目的之所在。 所以,在克瑞斯看来,下午的检阅对于整个索菲亚王国是非常重要的大事。他原本就是想来劝说阿斯尔一起出席检阅的,但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可能了——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的微笑已经完全征服了索菲亚皇帝,就算是克瑞斯也只能放弃与她争夺的念头。不过,阿斯尔想要让克瑞斯陪着一起去游玩的念头,也只能放弃了。 当天下午,圣佛朗西斯城的演武场上。克瑞斯兴趣盎然的检阅了新组建成的索菲亚诸侯联合军。 “全军将士,举旗!” 随着弗尔莫斯特城少将军伯尼迪亚的高声指令,校场上林立起了无数辉煌灿烂的旗帜——因为是各地诸侯的联合军,所以各个中队的旗帜徽号都不同,分别代表了所属的诸侯,不过,各个中队有一面旗帜是共同的,那就是代表索菲亚王国军的白底蓝十字军旗。 在军团长杰克佛里特的陪同下,索菲亚首相克瑞斯缓缓从军阵前走过。克瑞斯骑着产自阿古利亚的纯白色良种战马,全身披着同样是出自阿古利亚最佳工匠之手的黄金铠甲,自从就任首相以来他还从未披过戎装,然而今天克瑞斯全身铠甲反而更显得英姿焕发。当他从队伍前面经过时,甚至有人情不自禁的眯起眼睛,就象被太阳神的光辉刺伤了一般。 杰克佛里特在他身后紧紧跟随,与克瑞斯的华丽相反,杰克佛里特永远都是那一身闻名遐尔的黑色盔甲,就连坐下战马也是纯黑色,只有披风的衬里隐约露出血一般的鲜红。索菲亚王国的第一大将此刻紧紧抿着嘴唇,脸上的神色坚毅而冷漠——这些日子他一直如此,从前那个乐观开朗的杰克佛里特似乎一去不复返了。不过,他的军事能力可是丝毫未减——事实上杰克佛里特在这几天日夜的忙于军务,他的行动力似乎反而有所加强。 校场中最兴奋的恐怕要数弗尔莫斯特城的少将军伯尼迪亚了——经过艰苦的努力,他终于达成了自己的愿望——现在他正以副官的身份跟随在杰克佛里特的身后,当然,军团长的副官也就是整个联合军的副军团长了。伯尼迪亚以刚刚年满二十的年龄就出任副军团长的要职,指挥这许多年龄和战功都远大于他的宿将,这当然令这位年轻的将军极为兴奋。为了表明自己完全有能力胜任副军团长一职,每走到一个中队阵列前面,伯尼迪亚都要大声向克瑞斯介绍这支中队的情况,包括出身领地,所属诸侯,以及中队长姓名等等。 “第三重骑兵中队,原阿马托地方布弗利德斯伯爵所属,现任中队长:布弗利德斯伯爵本人……” “第四重装枪兵中队,原弗尔斯地方莫雷特斯伯爵所属,现任中队长:莫雷特斯伯爵之弟,鲁拉男爵……” “第五轻骑兵中队,原阿特维利亚地方守备军所属,现任中队长:骑士克莱德……” 一队队的诸侯将官报过去,克瑞斯一边听着伯尼迪亚的介绍,一边缓缓前行,当他走到最后一个中队前面时,克瑞斯突然停下了脚步。伯尼迪亚愣了一下,似乎是对这支中队还不太熟悉,过了一会儿,才回想起来:“第十九步兵剑士中队,来自原林斯塔王家近卫军,自愿留下加入索菲亚军。现任中队长:马努斯契尔将军……” “马努斯契尔、弗里克、莫拉斯·德斯!你们好啊——真想不到你们也加入了索菲亚军。” 在伯尼迪亚介绍之前,克瑞斯已经熟练的叫出了一连串的名字,同时紧紧握住了队伍中几名军官的手,而那几名军官也都十分高兴的向他问候:“太好了,克瑞斯大人!真高兴能再次遇见您……” 这几名将官都是原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副军团长斯格比的部下,斯格比从克瑞斯小时候起就一直照顾着他,而这些人也从士兵时代就认识克瑞斯了。在索菲亚复国战争结束后,斯格比带领林斯塔援军撤回本国,但这几人便留了下来,一心为克瑞斯效力。 “原本就不打算再为麦尔考斯利那种人卖命,所以就留下……正好加入了杰克佛里特大人的麾下,又可以为克瑞斯殿下您效力了。” 中队长马努斯契尔代表同伴们说明了这些人留下的缘由,克瑞斯则对这些林斯塔旧识的到来表示欢迎:“你们能够加入真是太好了——在这里能看到林斯塔的熟人,真是让人高兴……” 与此同时,圣佛朗西斯城外,广袤的王家猎场上,索菲亚的新任皇帝阿斯尔正陪着来自米兰的贵客一同驰骋。 “啊,这里的草场真好,我们米兰可就没那么大的草地——所有好一点的土地都被商人买去了。” 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兴高采烈的尽情奔驰着,难得从她口中听到赞赏的话语,阿斯尔满脸的高兴神色:“是啊——这片草场是以前专供索菲亚王族练习骑射用的,以前父王就最喜欢到这里来打猎……” 一边以主人的身份作介绍,阿斯尔还要竭力的加快速度,才不至于被莉莲娜拉在后面——虽说阿斯尔是皇帝之尊,从小就跟随索菲亚的名将学习骑射,但他骑马的水准居然还及不上米兰的公爵小姐。而且莉莲娜显然也没有照顾主人面子的意思,她尽力的催动坐骑,以最快的速度在草原上奔驰,可怜阿斯尔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没力气再介绍了。 “太……太快了,莉莲娜小姐,慢一点啊。” “哈哈哈,难道堂堂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之一的索菲亚皇帝,还追不上一个米兰的女人么!” 莉莲娜毫无顾忌的嘲笑着阿斯尔的狼狈样,反而跑得更快了。 “等等啊,莉莲娜小姐,别乱跑啊!” 阿斯尔尽力追赶着,同时紧张的大叫:“这里经常有熊出没的!”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莉莲娜发出了一声尖叫——她的坐骑猛然直立起来,一下子将莉莲娜掀翻在地上。而在莉莲娜的身前,正有一只巨大的黑熊直立起来,在发出了一声怒吼之后,那黑熊一巴掌将莉莲娜的坐骑拍的脑浆迸裂,随即就向着莉莲娜猛扑过去! “莉莲娜小姐!” 跟在后面的阿斯尔禁不住也尖声大叫,顾不得多想,阿斯尔控着坐骑朝那只黑熊猛扑过去,经过良好训练的战马能够克服恐惧服从主人的命令,就在黑熊够到莉莲娜的前一瞬间,阿斯尔连人带马撞在了黑熊身上。人和熊一起翻倒在地,愤怒的黑熊一巴掌又打死了可怜的战马,但阿斯尔却抱着莉莲娜及时翻滚开来。黑熊又直立起来,狠狠的朝阿斯尔扑去,然而,更多的援军赶到了——首先是一支利箭从远处射来,准确无误的插进黑熊胸前那白色的月牙形皮毛——那里是黑熊的致命处,然而这头皮粗肉厚的巨兽一时间却并没有倒下,反而变得更加狂暴。幸好,另有两人也在飞快的靠近。 “莉莲娜小姐!” “阿斯尔陛下!” 紧跟在阿斯尔身后乃是白河愁和玫兰霓丝这两位侍卫官,他们的骑术当然比各自的主人要好得多,但出于礼仪他们先前只能跟在后面,因此终究比阿斯尔慢了一步。不过总算及时赶到——白河愁也如同阿斯尔一般策马朝着那只黑熊直撞过去,连人带马翻倒在地上。但他不但没给那黑熊拍他的机会,反而将这只硕大的巨兽举了起来,重重的掷了出去。而玫兰霓丝则将惊魂未定的阿斯尔和莉莲娜两人拎上马,飞快的逃开了。 受了重伤的黑熊被深深激怒了,它一落地就爬起来,愤怒的吼叫着,再一次朝白河愁扑过来。而身材瘦削,看起来颇为文弱的白河愁竟然丝毫不惧的主动迎上,双手握住黑熊的两只前爪,用头顶住黑熊的下颌以防止它撕咬,然后,只听白河愁一声暴喝,那只黑熊再次被他举过了头顶,在空中转了两圈,又一次被扔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这一回那只黑熊再也爬不起来了,随后,从后面赶到护驾的法尔桑侯爵麦兰也率领大批部下冲了上来——刚才正是他射出了那支准确无比的利箭。 “射!” 随着麦兰的一声令下,他麾下的弓骑兵将无数支利箭射向那只倒霉的黑熊,顿时将之射成了一只刺猬,一场惊吓总算化险为夷。 “微臣护卫不周,致使陛下和公爵小姐受惊,微臣罪该万死。” 负责警戒的法尔桑侯爵在收拾完残局之后慌忙前来请罪,所幸,阿斯尔一向是个宽容的君主。 “算了——刚才也正是麦兰将军的神箭挽救了朕和莉莲娜小姐的性命,就算功过相抵吧。” “是,多谢陛下宽容。” 麦兰满头大汗的退下,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他自知以往的劣迹为朝中群臣鄙视,首相克瑞斯更是处处提防,所以平日里竭力讨好皇帝以图恩宠。这次听闻皇帝要出来游玩,便自告奋勇担任护卫,不料却几乎遇上大祸,若不是自己反应快及时射出一箭,可就大祸临头了——仅仅一项“护卫不周”的罪名就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首相克瑞斯说不定正找理由除掉他呢。 “看来下次不能随便兜揽事情,以免惹祸上身。” 麦兰心中暗自盘算,但没过多久,又为自己反应迅捷而自鸣得意起来:“嘿嘿嘿,‘麦兰将军的神箭!’——看来就连陛下也知道我麦兰的箭技出色,嗯,今天能露一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在另一边,众人正在忙着安慰受到惊吓的公爵小姐和皇帝本人。大家对于皇帝阿斯尔在危机时刻果断前行的勇敢行为赞不绝口,但阿斯尔自己反而一脸孔的后怕神色:“好险哪……我居然敢朝那只熊冲过去……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呢。” “陛下平素虽然谦和,身上毕竟有先王诺兰德夫陛下勇猛果敢的血脉啊。” “我索菲亚王家的高贵血统,毕竟不同于常人哪!” 一干朝臣都极力的颂扬着皇帝,甚至还包括了那匹“经过良好训练的御马”,而唯独玫兰霓丝悄悄撇了撇嘴:“多半因为是莉莲娜小姐遇险才会那么勇敢吧……不过陛下居然真的敢冲上去,倒和平时的作风大不一样呢。” 玫兰霓丝一直照料阿斯尔的生活起居,对于他的性格习惯了如指掌,一向被认为懦弱的索菲亚皇帝这一次居然没有退缩,着实让玫兰霓丝感到诧异。让她感到诧异的不仅仅是本国皇帝的转变,还有那位中京客将白河愁的惊人实力。 “早就听说白河愁将军的实力比起我国的杰克佛里特将军来也不相上下,一直都不敢相信,今天亲眼见到了将军阁下的勇力,才算是心服口服了——人的力量居然能强过熊的蛮力,若非亲眼所见,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玫兰霓丝客客气气的对那位看起来瘦削文弱的中京青年说着赞誉的言辞,但白河愁只是微微一笑:“关键不在于力量大小,而在使用的巧妙——我中京国世代相传的空手格斗术,就是专门研究以巧力胜蛮力的办法。” “哦?中京的格斗术居然如此神奇?下次有机会,一定要领教领教。” 玫兰霓丝微笑着说道——她原本就是颇为好胜的姑娘,第一次与阿斯尔他们相遇时甚至想和杰克佛里特比试。而白河愁却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嗯。有机会再说吧——莉莲娜小姐的情况怎么样了?” 莉莲娜是首当其冲受到黑熊袭击的人,不过,虽然身体娇贵的宛如温室玫瑰,但这位公爵小姐的神经却象秋天经霜的老树根一样坚韧——这么大的惊吓居然一点都没能让她紧张,反而感到很有趣:“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了——就因为我不小心踩到了一只睡觉的黑熊,才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阿斯尔陛下您真是个勇敢的男子汉哪!” 同样是“勇敢”两个字,在那些奉承的朝臣口中翻来覆去的说了几十遍都没让阿斯尔动心,而在莉莲娜红殷殷的嘴唇中轻轻说出,却立刻让索菲亚的皇帝大为兴奋:“是……真的吗,莉莲娜小姐您真的这样认为?” 阿斯尔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了,莉莲娜浅浅的笑着:“既然是勇士就应该有所奖励……这样报答您对我的救命之恩可以么?” 一点都没有忸怩之态,莉莲娜在阿斯尔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就如同前不久她在舞会上对莱恩斯所作的那样,不过这一次的效果可要比上一次大的多了——索菲亚的皇帝顿时手足无措,激动的几乎要晕过去:“……太……太感动了,莉……莉莲娜小姐……” 而周围群臣则是一片哗然——米兰人这种放浪不羁的作风让向来保守的索菲亚人难以接受。上一次是在只有上流人物参加的舞会上倒也罢了,可如今,当着那么多臣子和下级士兵的面前……就算是从米兰跟来的侍从也觉得他们这位公爵小姐的行为是太大胆了。而索菲亚人更是受不了。 “陛下……” 玫兰霓丝顿时气的满脸通红,而他身旁的白河愁则是脸色煞白:“莉莲娜小姐……怎么能这样……” 白河愁的声音非常细小,甚至就连他自己也听不见。然而,莉莲娜却似乎有了感应一般的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一直对她忠心耿耿的中京勇士,莉莲娜嘴唇边微微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第五章 陷阱 “米兰城……大陆排名第一的商业都市!” 四月中旬的时候,巧妙绕过赤龙重装兵团防卫线的南十字军成功抵达了米兰城下,不过,他们的补给线已经完全断绝了——在卡德莱特平原上埋伏的青龙骑士团一发现南十字军不会再回头,就立刻切断了他们的补给线。幸亏有新科夫诺城商团首领斐兰德男爵的帮助,南十字军的粮食辎重才能一直保持稳定供应。不过就算是这样,南十字军的物资供应还是很紧张。 “到了米兰城之后,阿尔伯特应该提供物资支持的吧……” 海因和莱恩斯都这么打算着,所以,当他们远远看到米兰城高大威严的城壁时,心里都感到很高兴。南十字军过去曾经攻打过米兰,不过那是从海路上,而且从未在港口登陆,所以,对于南十字军的陆军部队来说,他们还是第一次到达这座著名的商业都市。 “这么多年来,大陆上只有两座城市是保持了独立都市的地位,一座是圣城卡达印,依靠米尔斯大神的庇护获得永恒的安宁与和平,另一座就是这商业之都米兰了,商人们用金钱的力量获取独立与和平——当然,近年来还有第三座城市以独立都市的名义十分活跃——那就是兽人族王子比斯诺占领下的玛尔斯堡。” 象以前一样,每到一地,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都会用他那百科全书般的学识介绍该地的情况和常识。当然,还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补充:“不过看来金钱的力量毕竟抵不过军人的武力啊——所以现在我们才会来到这儿。” 大致了介绍了这座城市的情况,海因当晚就在米兰城外的树林边扎下了营寨,同时派出中队长贝利克安作为使者到米兰城里去送信。 “米兰人会让我们进城么?” 比起长篇大论的介绍来,莱恩斯更看重实质性的问题,对于这一点,海因显然也没什么太大的把握:“很难说……阿尔伯特是个多疑的人。不过,我们也不打算在米兰常驻,只要一有机会,我们就离开这儿回索菲亚去——米兰濒临海港,有海陆两条路线可供选择,我们在这儿的行动余地大一些——而且,阿尔伯特的女儿还在圣佛朗西斯城,他应该不会贸然行事。” 过了不久,前往米兰送信的贝利克安回来了,还带回了两个人。其中的一个红头发男人一边走一边与贝利克安大声谈笑着,彼此间非常熟悉。 “萨罗斯团长!” 当莱恩斯看到跟随贝利克安一起过来的竟然是独角兽佣兵团的团长萨罗斯,南十字军的老朋友时,他十分激动的迎上去。而萨罗斯显然也很高兴:“哈哈哈,早就听说索菲亚派出了援军,我就想十有八九会是你们南十字军,果然不出所料——昨天得到斥侯的报告我就高兴了一晚上,若不是肩负守城重任昨晚就来和你们相见了。今天早晨一上城墙就看到贝利克安老伙计,真是难得。” “独角兽佣兵团怎么跑到米兰来了?” 莱恩斯惊奇的询问,萨罗斯哈哈哈一笑:“对付赤龙重装兵团,而且又是守城,你说天下还有哪一支佣兵团比我们独角兽佣兵团更合适的?”“原来是接受了米兰人的雇佣啊——米兰人很有钱,萨罗斯这一次又赚了一笔吧?” 莱恩斯高兴的笑起来,而旁边,跟随贝利克安和萨罗斯一起来的锦衣胖子却满脸肉痛的咧着嘴:“是啊——整整五万枚金币!而且还要求一次付清!简直是趁火打劫么。” 南十字军诸将都不高兴的看着这个吝啬的胖子——这家伙让他们想起新科夫诺城的人贩子卡西莫。这时候,他们听到了萨罗斯的介绍:“这位是米兰公国的首相兼银色橡树步兵团军团长兼首席外交官兼……对不起,记不清了——总而言之,这位德米莱斯伯爵是米兰公国仅次于阿尔伯特大公的重臣。” “这家伙就是德米莱斯……” 南十字军诸将中顿时弥漫起一股鄙视的风潮——德米莱斯以前就算是个风云人物,米兰公国的外交多半由他负责,而近几天更是大出风头——前些日子与赤龙重装兵团的较量使得这位德米莱斯军团长的大名传遍了整个大陆军界,当然是被作为无能和懦弱的代名词。就连米兰人自己搞的大陆军团排行榜,也把这位德米莱斯大人以及他的银色橡树步兵团排在了倒数第一的位置上。 “是,是,下官就是米兰首相德米莱斯,久闻南十字军的大名,实在是佩服,佩服……” 德米莱斯尽力陪出笑脸,但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南十字军中就没几个人理睬他,只有军师海因,倒依旧是笑眯眯的:“啊,原来是米兰首相阁下亲自前来——那么现在可以允许我们进城了么?” “这个么……呃……” 德米莱斯说话吞吞吐吐的:“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敝主人阿尔伯特大公令下官对南十字军的勇士们致以最崇敬的问候……” “问候什么都在其次,我军与赤龙重装兵团经过力战,现在需要进城休整,还请首相阁下赶快带路进城吧。” 军团长莱恩斯不耐烦的说道,而德米莱斯依旧支支吾吾:“呃……关于进城么……这个……” “怎么?我们千里迢迢从索菲亚前来援助米兰,到头来竟不允许我们进入米兰城?难道这就是阿尔伯特大公所谓‘最崇敬的问候’么?” 海因看出了一点端倪,脸孔板了起来,德米莱斯狼狈的干笑了两声,努力陪出笑脸:“哪里,哪里……只是米兰人向来胆怯,而且习惯了和平与自由的生活,一下子见到那么多军人进城,恐怕会引起骚乱……诸位能否就在城外休整,所需的粮食,物资,军械,下官都会令人送来……” “不行!” 海因斩钉截铁的拒绝——南十字军进入米兰城的目的就是为了躲避帝国军的追杀,若是只能停留在米兰城外,他倒不如冒险通过卡德莱特平原了。当然,对德米莱斯,他的言辞可要强硬一点:“阿尔伯特大公派使者前往米兰的时候何等谦恭,如今我援军来到,居然反倨傲起来——若是德米莱斯军团长阁下觉得自己可以独力对付赤龙重装兵团了,那么我们索菲亚的援军马上就可以班师返回。阿尔伯特大公那边,就请首相阁下代为致意吧。” 海因不慌不忙的反将了德米莱斯一军——以米兰人的懦弱性格,断不敢将视作救命稻草的索菲亚军赶走的。不过,这一次海因的判断竟然失误——听到南十字军要走,德米莱斯脸上反而显出如释重负的神情:“阿尔伯特大公对于索菲亚盟友的深情厚意是绝不敢怠慢的——我们准备了一些酬劳,回头就让人给诸位送来……” 居然一点都没有要挽留的意思,这一下可大出海因的意料之外。这下子反而是海因自己尴尬了。不过,海因毕竟是海因——他用探询的目光看了看跟德米莱斯一起来的萨罗斯,后者立即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要走?那怎么行——赤龙重装兵团随时会打过来的,光凭我们独角兽佣兵团的兵力可坚持不住!” 不顾德米莱斯的反对目光,萨罗斯喧宾夺主的发出了挽留意见。 “萨罗斯团长!别忘了当初给你五万金币就是让你们守城的!” 德米莱斯立即气急败坏的吼叫起来,但见惯了世面的佣兵团长可一点都不在乎:“没错儿……可当时可是说好坚持到援军到达就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援军,却又要让他们走,难道想把重担全压在我一个人的头上么?莱恩斯军团长,海因军师,咱们先进城再谈吧……看到你们可让我放心多了,嘿嘿嘿……” “萨罗斯!我才是米兰的首相!你不过是一介佣兵!无权做这个决定!” 德米莱斯愤怒的叫着,但萨罗斯连头都不回:“可别弄错了——我是你们请来担任城防指挥官的,只要是有关城防的事务,我就有权决定。” “混蛋!可恶的佣兵痞子!” 德米莱斯暴怒之下口不择言,萨罗斯突然回头,冷冰冰的盯着米兰首相:“你刚才说什么!” 德米莱斯一接触到佣兵团长那如同狼一般的眼神,全身上下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哆哆嗦嗦的说道:“没……没什么……” “很好……” 萨罗斯走到德米莱斯面前,一只手放在自己腰间的大剑剑柄上,语带双关的冷笑着:“那么想必是我听错了……德米莱斯伯爵,佣兵是靠名誉吃饭的,所以若是有人诽谤他们的名誉,就成了佣兵不共戴天的死敌——死亡佣兵团玛鲁迈斯杀害雇主的做法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不被认同,但有时候也并非没有道理……您可明白?” 德米莱斯惊恐的点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匆忙躲到一边去了。南十字军中响起了一阵讪笑,德米莱斯再也待不下去,气愤愤的说一句:“那么我先回去禀报大公阁下。” 便急匆匆的溜走了。 海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萨罗斯的肩膀:“多谢了,萨罗斯团长。” “呵呵,能看到这个讨厌的家伙如此狼狈,倒也是一件快事呢。” “真是奇怪,米兰人为什么突然不在乎我们的援军了?” 莱恩斯惊奇的问道,同时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萨罗斯,而萨罗斯只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前几天德米莱斯还在不停念叨援军怎么还没到,这几天态度却突然大变,我也没想到他会阻止南十字军进城。” “糟了……他抢先回城会不会关闭城门把我们拦在外头!” 莱恩斯突然紧张的叫起来,而萨罗斯轻松的笑着:“不必担心——米兰城的城防是由我控制的,我出来后现在那边负责的是邦迪斯——他只服从我的命令。” “哦,那就不必担心了——德米莱斯可控制不了兽人。” 莱恩斯如释重负的笑道,一行人说说笑笑的朝米兰城走去。 米兰城和新科夫诺城有所不同——米兰城在历史上并没有遭遇过大的破坏。在城墙建设上也没有什么高度的限制,因此,当莱恩斯等人来到米兰城墙下面时,虽然索菲亚人见惯了圣佛朗西斯城那大陆最高大的护墙,他们还是为米兰城的高大雄伟感到惊奇。 “哇……这么高的护墙——大约有六十尺高呢。” “大约和扩建以前的圣佛朗西斯城差不多。” “那可是都城级别的高度啊……” 莱恩斯等人暗自议论着。同时心中暗自感到庆幸——幸好有萨罗斯团长带领,否则真硬要攻进来恐怕会费很大功夫。不过现在,在米兰城门附近防卫的全都是独角兽佣兵团的成员,他们一到门口,兽人邦迪斯就兴高采烈的迎上来。虽说兽人的记忆力不大好,但邦迪斯却还认识这些喜欢穿天蓝色衣甲的朋友——他一一拥抱了海因,莱恩斯,贝利克安……等等一干人众,让大伙儿都几乎喘不过气来。随后,南十字军就顺顺利利的进入了这座全阿伦西亚最大,也是最繁华的贸易都市。 南十字军原本就是由科夫诺商人出资建立,他们也长期驻扎在以富庶闻名的新科夫诺城,军中将士们的眼界应该算是比较开阔的。然而,进入米兰城还是让他们有大开眼界之感。就算是最热爱科夫诺的斐兰德议长也不得不承认:米兰的街市繁华程度远远超出了新科夫诺城。 和大陆上其他所有城市大都为平房加院子的格局截然不同,米兰城内的几乎所有房屋都是楼房,而且层数都很高。即使在新科夫诺城,城中的楼房也通常只有两三层——因为房屋造的越高,花在结构上的钱就越多,而在这里,四层以上的房屋比比皆是。而且所有的楼宇底层都是店铺,临街一面看不到任何花园围墙——全都是堆满了货物的店铺。 佣兵团长萨罗斯因为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算是比较熟悉了,一边走一边为大家做些简单的介绍:“米兰这地方地价奇贵——据说就隔着这一道城墙地价要相差数十倍,所以在城墙内盖的房子都很高——为了节省用地。而且底层全部辟作店铺——用来出租增加收入——总而言之,这里都是些精明的家伙……” 心不在焉的听着介绍,新科夫诺城的商人议长斐兰德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到处看——他冒险跟随南十字军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探查米兰的情况。作为第一个进入米兰城的科夫诺商人,他需要仔细研究这些贸易对手的一切信息。 莱恩斯等人也都好奇的东张西望,不过与斐兰德有目地的观察不同,南十字军将士们纯粹是出于好奇心——大街上到处都是新奇古怪的玩艺儿。来自塔利亚斯的驯马师表演着精湛的马术;来自阿古利亚的黑发舞女在街上当众跳着放荡的肚皮舞;在这里甚至还能够看到只产于大陆最南端泰尔兰国的大象做表演。大街上人来人往,而米兰本地人大约只占一半,其余的一半是什么人都有——索菲亚,阿古利亚,卡奥斯这些大国的商人就不提了,在街上居然还不时可看见一些披着头巾的神秘顾客,当其中一位的头巾被风吹起露出底下毛茸茸的脑袋时,还引起了索菲亚军的一阵骚动——那是地狱之岛上的兽人!而米兰人对此则丝毫不加理睬,显然是司空见惯了。 现在看起来,德米莱斯前面说什么“米兰人向来胆怯,一下子见到大批士兵会引起恐慌”之类的言辞纯粹鬼话——南十字军的大批将兵,连同马匹,车辆,甚至连斐兰德的科夫诺商队招摇过市都没引起哪怕一丝骚动。米兰人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最多只是抬起头看看他们,当然目光不会是很友好的——南十字军曾经给米兰带来过大麻烦,海因也根本不指望在这里受到欢迎。不过,也没有任何反对的表示,南十字军就象在自己的国家里那样大摇大摆的长驱直入。 “这些米兰人难道没有一点好奇心么?” 就连莱恩斯自己都忍受不了这种漠视,虽然事先也没想受到英雄式的欢迎,但一个城市对于另一支外邦军队就这样毫无防范的放入还是让莱恩斯感到难以置信。萨罗斯笑了笑——他显然也已经习惯了。 “这些米兰人最实际了——只要不干涉他们赚钱,他们才不管你们从哪儿来的呢——相信就算是帝国军真的攻进来了,他们也不会停止做生意。这地方三天两头就有大批佣兵来来往往,这些居民对于军队早就漠然了——你们别忘了,大陆佣兵排行榜就是米兰人制定的。” 莱恩斯算是很能接受新事物的了,不过眼下,他也只能耸耸肩,继续睁大好奇的眼睛到处张望。不仅仅是他一人如此,所有的索菲亚人都为一种“乡巴佬进城”的感觉笼罩而在东张西望。过了片刻,向来寡言少语的菲里克斯突然下了断言:“这里缺乏一座城市最基本的东西。” 向来迟钝的菲里克斯这次居然能看出别人看不出的问题,南十字军上上下下无不大吃一惊。萨罗斯脸上更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哦?虽然我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可在我看来,大陆上所有其他城市里有的东西这里都不缺啊——甚至连其他城市没有的东西这里都有。”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菲里克斯连连摇头,理直气壮的断言:“绝对缺乏——这里没有教堂,没有供奉米尔斯大神的场所!若是一座城市连教堂都没有,那是没有资格被称为城市的!” 菲里克斯此言一出,倒让海因脸上颇有惭愧之色——作为身受教廷敕封的大主教,原本应该是海因提出这样的疑问才对。而萨罗斯则愣了一阵,才笑出声来:“呵呵,这倒是,难怪菲里克斯将军会这么说——米兰人的宗教观念实在是很淡薄,他们都是些讲究实际的家伙,不会做没有收益的事情——不过,好像供奉米尔斯大神的地方还是有的……想跟我来看看么?” 说着,萨罗斯做了个手势,示意副官邦迪斯带着大伙儿继续前进,而他自己则略微改变了方向,朝一条小巷子里钻了进去,菲里克斯立即紧紧跟在后面,海因也只得相随,当然,从来不忘记看热闹的莱恩斯也不会错过这机会,几个人在狭窄的巷子里转悠了一阵,终于到了一间破旧的小屋子前面。 “什么!这就是供奉米尔斯大神的教堂……这么肮脏狭窄的地方……” 在菲里克斯心目中,大陆上所有供奉米尔斯神的教堂都应该象新科夫诺城大圣堂那样无比的宏伟壮丽才对,至少,也应该有圣佛朗西斯城大圣堂那样的规模。而大陆上最富裕的米兰城,竟然用这样破旧的房子供奉米尔斯神,在菲里克斯看来这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孽。而接下来萨罗斯的介绍更让他虔诚的信仰大受打击:“这里头可不仅仅是只供奉米尔斯大神而已哦——米兰人所有的宗教信仰都在里面了。” 当萨罗斯带他们走进这间破旧的“圣堂”之后,就连一向对宗教气氛不是很看重的海因都不满的蹙起了眉头——小小的一间屋子里,竟然杂七杂八的安放了四五张供桌,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不同的神像,几乎包括了大陆上所有宗教信奉的神祗,甚至在米尔斯神像的旁边一张供桌上,赫然摆放着米尔斯教派最忌讳的暗黑神卡迪斯雕像——暗黑神卡迪斯在宗教传说中是米尔斯大神的死敌,黑暗与死亡之神,玩弄黑魔法的人往往就信奉这位神祗,然而在正统的教派那里,暗黑神卡迪斯被认为是最可怕和讨厌的黑暗神祗,米尔斯教派中严禁有人提起卡迪斯的名字,更不用说将之公开放在供桌上顶礼膜拜了。 然而在这边,卡迪斯神像和米尔斯神像居然被公开放在一起,而最让人感到讽刺的是:在暗黑神卡迪斯的供桌上,祭品和供奉远比米尔斯神这边的供桌丰富许多。 “这……这算什么!” 菲里克斯大为不满的叫着:“怎么能把米尔斯大神的塑像放在这种肮脏狭窄的地方!而且还和卡迪斯那种恶神放在一起!” 相对于菲里克斯的虔诚,萨罗斯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哈,很简单啊——在这种商业城市里,信奉什么宗教的都有,而精明的米兰人可不会浪费钱财为每一位神祗都建造一座神庙,所以只好让这些神像做邻居啦。” 正说着,从神庙——如果这小破屋子也能被称为神庙的话——从外头走进来一帮老太婆,手中提着些供品,径直走到暗黑神卡迪斯神像的供桌前,下跪,祈祷,一切都显得非常自然,就好像圣城卡达印中最虔诚的教徒做祈祷那样。然后老太婆们献上供品就离开了,从头到尾她们甚至没有看旁边的米尔斯神像一眼。而旁边的菲里克斯几乎被气昏过去。 “天哪!竟然真的有人信奉邪神卡迪斯!这是彻头彻尾的黑暗信仰!会永远下地狱的!” 萨罗斯耸了耸肩,笑了笑:“说起来挺有趣——米兰居民的宗教信仰各种各样,而且就算是教徒本身也经常更换信仰——对他们而言,信仰也算是一种流行——而最近好像流行膜拜暗黑神卡迪斯,据说那样可以保佑远离恐怖……” “啊,可怜这一群迷途的羔羊啊……” 菲里克斯悲天悯人的语气简直比最虔诚的主教还要来的强烈,而屋子里真正应该担当起传道任务的大主教海因却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跪下在米尔斯神的塑像前低声做了两次祷告,便回头走了出去。反倒是身为普通教民的菲里克斯,连连做了四五次祷告才离开。还有另一位“教民”,莱恩斯伯爵大人却连一次祷告也没做,就悄悄的溜走了。 相对于米兰人的信仰问题,海因更关心目前南十字军的处境,眼下的当务之急——他们虽然大摇大摆的进了米兰城,可似乎并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至少当南十字军穿过主要街道来到军营的时候,他们没有看到一个米兰的正规军卒和官员,而原本应该担当起主人职责的德米莱斯也一直不见。不过幸好有萨罗斯帮忙,南十字军还是找到了驻扎的地方——就在独角兽佣兵团的士兵营帐旁边,萨罗斯很大方的同意与南十字军分享这些营房——反正米兰人的生活条件很优越,就连军人的营房也比大陆上其他国家的宽敞许多,有足够的场地让南十字军安顿下来。 虽说人进来了,但海因并不因此就感到万事大吉了,事实上,麻烦才刚刚开始。 “幸亏有萨罗斯团长的帮助,否则我们想进入米兰城还要多费一番周折呢。不过现在,虽然厚着脸皮进来了,但无论如何,我们也应该去拜访这座城市的主人才是——别傻站着,莱恩斯,赶快换一身好一点的衣服——身为军团长,你也应该去的。” 海因安顿好部队之后就立刻拉着军团长莱恩斯一同出发前去拜访米兰大公阿尔伯特,然而在临出门以前,他们遇上了一点小麻烦。 “好不容易来到米兰,为什么不许我们四处看看!” 冲到中军帐中发泄不满的正是南十字军中那个最令人头痛的顽皮公主安吉莉娜,此刻她满脸的委屈神色:“听说是海因军师您下的命令——除了斥侯以外,任何人不能离开军营一步?” “是的,是我下达的指令。” 海因点头承认,安吉莉娜气呼呼的抱怨起来:“为什么不让我们到处看看?早就听说米兰城的繁华了,刚才在街上就让人看的心痒痒的……” “我们到这里乃是为了躲避帝国军的追击,而非游玩!更何况,米兰人的态度很暧昧,现在可不能掉以轻心啊——事实上我是下令全军警戒,随时做好交战准备的,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放任你们四处游玩呢?” 对于这位公主殿下,海因也只能尽可能耐心的加以劝服。不过,安吉莉娜的顽皮劲儿可不比莱恩斯差。 “那为什么斐兰德议长一放下行李就带着两个随从出去了!” “斐兰德议长并非军人,不受我们的约束。而且,他跟随我们到米兰城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探查米兰人的商业机密,当然要出去活动了!” 莱恩斯也耐心的解释,但安吉莉娜对此刻一点都不感兴趣。不过这时候,她最害怕的克星进来了:“为什么每次都是你不服从命令?安吉莉娜小姐!” 匆匆走进营帐的艾尔夫大声呵斥道,身为指挥南十字军各中队实际运作的将官,艾尔夫以其出色的统御力和决断力一向受到众人尊重,然而自从这位塔利亚斯的顽皮公主来了以后,她总是带头反对艾尔夫的指令。而在严格死板的艾尔夫眼中,安吉莉娜完全应该和其他中队长一视同仁,不能因为她的公主身份就特殊对待。所以,艾尔夫对待她一向很严厉,这也许是安吉莉娜害怕他的一个主要原因。 “太过份了!安吉莉娜小姐!难道你真的胆敢无视索菲亚军律么!” 艾尔夫转过头,为自己的失职向两位上官道歉:“真是抱歉,莱恩斯军团长,海因军师,安吉莉娜中队长的胡闹打乱了大人们的计划——下官一定严加惩处。” 海因和莱恩斯费尽唇舌都没能阻止安吉莉娜的胡闹,艾尔夫两句斥责就做到了——年轻的塔利亚斯公主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她转过身乖乖的准备出门,不过,在临走以前,突然看到莱恩斯和海因都是一身华服,安吉莉娜眼珠一转,又找到了一条理由:“那么你们这副样子,难道也是在为战斗做准备么?” “我们正准备去拜访米兰大公阿尔伯特,这是很重要的行动,关系到我们南十字军能否在米兰立足的问题……” “原来还是出去游逛啊——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说来说去,安吉莉娜还是不愿放弃出去玩耍的念头,海因与莱恩斯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出现无奈与苦笑的神色。 “虽然说是去拜访,却有谈判的意思在内……这可不是闹着玩呀,安吉莉娜小姐……” “没关系呀,我好歹也算是南十字军的中队长哪——带我去嘛……莱恩斯大哥……” 就象在故乡塔利亚斯对待兄长奇立恩那样,安吉莉娜展现出了小妹妹的娇嗔,她知道这一招用来对付兄长奇立恩是屡试不爽的,而现在看起来对付兄长的朋友也一样管用——软磨硬泡了好一阵子,最后,安吉莉娜的要求还是得到了满足。海因让艾尔夫小心戒备,而他则与军团长莱恩斯,中队长安吉莉娜,还有肩负特殊使命的吉姆一起前往米兰大公的府邸拜访。 这边南十字军大队人马进入了米兰城,而在公爵府,米兰首相德米莱斯正哭丧着脸向主子阿尔伯特报告:索菲亚人进城了。 “废物!” 阿尔伯特登时勃然大怒,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德米莱斯脸上:“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立即调集银色橡树步兵团,封锁城门!” “不……不可能啊,大人……” 很清楚自身战力的德米莱斯再一次哭丧着脸报告:“眼下控制城门的独角兽佣兵团站在索菲亚人那一边,南十字军那么强悍,又有佣兵团的帮助,真的冲突起来我们没有胜算的。” “……混蛋!” 阿尔伯特咬牙切齿的怒骂,也不知道是指南十字军,独角兽佣兵团或是眼前的德米莱斯,甚或三者兼而有之。 “不能让索菲亚人进城,这是帝国方面提出和谈的基本条件哪!现在麻烦大了……” “大人……” 德米莱斯畏畏缩缩的建议道:“或者……我们通知帝国军,让他们派遣青龙骑士团或是赤龙重装兵团自己来收拾这件事情……也只有帝国军才能对付南十字军……” “胡说八道!” 阿尔伯特举起手,若不是德米莱斯躲得快,脸上多半又要挨一巴掌。 “莉莲娜还在索菲亚人手里!” 一提起阿尔伯特的独生爱女,德米莱斯立即脸色大变:“是,是,卑职该死,竟然忘记了小姐的安危……” 一边说着,德米莱斯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阿尔伯特哼了一声,又摇摇头:“也不能让米兰城成为战场……而且若是让帝国军进入米兰城,实质上也和索菲亚人进入一样糟糕。” “那么现在……大人……” 德米莱斯没了主意,而阿尔伯特毕竟是米兰大公,素有“米兰狐狸”称号的智者,想了一阵还是有了计划:“不管怎么样,首先把我们的直属军团调回来,既然他们进了城,和帝国军拼命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做好了。然后么……先去和他们见一面再说——也去见识见识名震天下的南十字军和海因大主教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 说着,阿尔伯特正打算站起身来,突然听到了侍从的传报:“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伯爵,大主教海因阁下,求见米兰大公阿尔伯特大人。” “哼哼,他们倒是礼貌周到。” 阿尔伯特冷笑着站起来:“来的正好,请他们进来吧。” 片刻之后,阿尔伯特在公爵府邸的大厅内会见了前来拜访的一行人,作为陪同者,独角兽佣兵团团长萨罗斯和米兰首相德米莱斯也在场。尽管先前德米莱斯明确表示过反对南十字军进城,但在阿尔伯特口中,外交辞令依旧是漂漂亮亮的。 “哎呀呀,看到我们英勇的索菲亚盟友这么快就派出了援军,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阿尔伯特满脸堆笑的表示了欢迎,接着就是一大串客套话:“……诸位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本应该亲自出城迎接才对……” 说了半天,尽是些无用的空话,但却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好在海因也并不要求什么——南十字军的主要目的就是借助米兰城壁保护,原本也没指望阿尔伯特能给予实质性的帮助。不过,有一点海因必须说明:“公爵阁下,莉莲娜小姐前往索菲亚求援的时候,反复强调情况危急,所以我们南十字军才日夜兼程赶来援助,并且已经在数天前与赤龙重装兵团有过一次接触战。” “啊啊阿,对于索菲亚盟友的深情厚意,米兰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南十字军威名远震,我阿尔伯特虽然地处偏僻,却也经常听说贵军的英勇善战……久闻贵军向来都是卡奥斯赤龙重装兵团的克星,这次有南十字军相助,米兰城里这些可怜的商人们终于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阿尔伯特确实拥有一张商人的嘴巴,米兰和索菲亚的友谊被他吹的天花乱坠,不但使天真的安吉莉娜眉花眼笑,甚至就连莱恩斯都被吹的飘飘然起来,幸好,军师海因始终保持了清醒的头脑。“捧的越高,摔的越重”,这个道理他还是很明白的。 “很遗憾的,这次与赤龙重装兵团的再度交手,我们并没有能够占到什么便宜——他们拥有披全身重铠的重装枪兵,我军不是对手,只能暂时撤退。所以,现在撤进米兰城中也是不得以之举。” “……哦哦,是这样啊……” 阿尔伯特果然一愣——对于习惯了诸事都夸大其词的米兰人来说,遇到对手承认己方失利的经验倒还不多。 但是接下来,海因的话锋突然一转:“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至少可以确保米兰城不失。在进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查看过,米兰的城墙高度大约为六十尺,相当于大陆上任何一座都城的规模,防御设施还是相当完备的。我们与萨罗斯团长的独角兽佣兵团配合,守住这样一座城市还是没问题的。” “这个……” 阿尔伯特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主教阁下的意思……索菲亚军要接管米兰的城防?” “正是。” 海因直截了当的回答,阿尔伯特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不……不必了吧。索菲亚军毕竟是客人……怎敢劳烦……” 海因微微一笑,眼中尽是讥讽之色:“哦?这么说……公爵大人派遣使者千里迢迢将我们南十字军从索菲亚找来,就是为了要我们旁观米兰银色橡树步兵团的‘英勇善战’了?” 阿尔伯特一言不发,而旁边的德米莱斯立即跳了起来:“我们银色橡树步兵团,乃是全米兰装备最好的军团!” “是么?” 这一次是萨罗斯出言,脸上也满是讥讽的神色:“前些日子贵军与赤龙重装兵团交战,不知贵军战绩如何呢?” “这……” 德米莱斯脸上一红,但犹自嘴硬:“面对赤龙重装兵团那么强的敌人,我军至少保留了大部分的实力回来守城——战术上的小小失利算不了什么。” 萨罗斯仰天大笑:“哈哈哈……原来首相大人在战略上有更精妙的打算……只可怜那些佣兵团……白白成为牺牲品了。” “原来银色橡树步兵团还是与帝国军交过手的……看来德米莱斯军团长是有必胜之把握呢。” 莱恩斯也禁不住出言讥刺——米兰正规军在战场上不战而逃的丑事早已传遍了整个大陆,而德米莱斯竟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随便哪一个武人都会为他感到羞愧。 “……” 德米莱斯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下去——倒不是因为无话可答,德米莱斯的辨舌能力可远比他的军事能力强的多,不过,德米莱斯担心再说下去会在阿尔伯特面前暴露他制造空额,吞没军饷的事情,所以只能闭嘴。 迫使米兰军方的代言人闭上了嘴,海因再回过头来对付阿尔伯特可就方便得多了:“当初正是莉莲娜小姐在阿斯尔皇帝陛下面前反复请求,要我军确保米兰城的安全,因此我南十字军才冒险进入米兰城代为防守……野战虽然不利,但守城战我军却有足够的把握确保米兰城不失,公爵大人尽可放心就是。” 阿尔伯特连连摇头,但却也说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驳之言,他注目德米莱斯,而后者却缩着脖子躲在一边,正在焦急之际,只听海因又笑道:“怎么?公爵大人对我们南十字军的战力表示怀疑?” “不……当然不是……” 阿尔伯特勉强保持笑容,海因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告辞了——米兰的城防,就交给我们南十字军负责好了。” 无心再与阿尔伯特多做纠缠,海因回头离去了。莱恩斯和萨罗斯也随后离去,安吉莉娜从一进入公爵府邸之后就一直在好奇的东张西望,此刻又磨磨蹭蹭的到处张望了一阵子,也就急匆匆的跟着莱恩斯离开了。当这最后一位客人刚一离开大厅,阿尔伯特又是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德米莱斯脸上:“废物!平时自吹自擂,怎么到关键时刻就哑巴了?” “大人……” 德米莱斯捂着脸颊,做出一脸孔的委屈神情:“莱恩斯那小子拥有南十字军那么强的军力……海因大主教又是与克瑞斯齐名的智者……再加上萨罗斯那家伙吃里扒外……卑职一个人说什么也斗不过他们三个的呀……” “都是你这个笨蛋,偏偏去找了个什么独角兽佣兵团,现在跟南十字军串通一气和我们为难——现在可好,南十字军一进来就把城防指挥权夺去了,再过两天,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阿尔伯特气咻咻的喝骂着,而德米莱斯则不敢再接口,不过,阿尔伯特也很快意识到,一味责骂德米莱斯于事无补,只得愤愤的抱怨:“嘿……真是倒霉,早知道是现在这种局面,当初就不用向索菲亚求援了。这么一支部队驻扎在城里,始终是心腹之患哪!” 看到他焦躁的在室内来回转圈,德米莱斯壮着胆子提议:“大人……听闻莉莲娜小姐近来在索菲亚的宫廷中颇受宠爱,索菲亚的那个年轻皇帝已经完全拜倒在小姐的石榴裙下……若是让小姐出面向索菲亚皇帝请求,召回南十字军,他们一定不敢违抗的。” 一句话提醒了阿尔伯特,他反复的考虑了一阵子,点点头:“嗯……也只有这样了——德米莱斯,立刻准备信使,待我亲自写一封信给莉莲娜……” 与此同时,刚刚返回军中的海因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就忙着做一连串的紧张布置:“贝利克安,立即派出使者,火速召集普立克提督和沙穆斯的海船中队来米兰港口会合。” “遵令,大人。” “……艾尔夫,立即与伊斯华特联系,要海虎佣兵团尽快到米兰港口来。” “明白,下官立即去联系。” “特菲亚,菲里克斯,戈尔斯,你们会同萨罗斯团长,务必巩固住米兰城的城防!” “下官明白!” 几人异口同声的回答,接着就急匆匆的跑出去了。看了看营帐中剩下的将官,海因又很严肃的吩咐道:“莱恩斯,安吉莉娜,你们的骑兵中队也千万不能大意了——两支骑兵队至少有一支要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修戈兰斯将军,我们直属的骑兵中队也要随时做好出战准备,在这一点上,恐怕要阁下多费心了。” “明白啦!” “懂啦。” “下官遵令。” 一口气下达了这一连串的指令,海因这才显得镇定一些,他慢慢坐下,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小口茶水——军中的饮料大多数情况下应该是烈性酒,不过身为主教的海因从不会主动接触那东西。在这一点上,莱恩斯算是很难得的与他保持了一致——看到海因喝茶,莱恩斯也养成了喝茶的习惯。 “呵呵,真够紧张的——海因,想不到你三言两语就把阿尔伯特那只大陆有名的老狐狸给解决了。” 年轻的大主教摇摇头,脸上深有忧色:“阿尔伯特没那么容易对付,刚才他只是没有防备而已——我看他的神情态度,对我们强行进城显然很不满意……而且看他的脸色,阿尔伯特是决不会就此罢休的——真是奇怪,为什么米兰人突然对我们那么讨厌呢?按理说,就算他们也推断出帝国无意攻克米兰,却也不应该得罪前来援救的友军啊?” “不管他们心中怎么想,我们的大军在城里,又有萨罗斯团长帮助,米兰人奈何不了咱们的。” 莱恩斯不以为然的笑道,海因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也希望如此啊——不过不管怎么说,米兰城决不可久留,一旦海船中队到达,就尽快离去为上。” 正说着,一身黑衣的吉姆鬼鬼祟祟的溜了进来,正好被海因一把抓住:“怎么拖到这时候才回来——阿尔伯特的公爵府中情况如何?” “确实有点不大对头——米兰的银色橡树步兵团已经完全撤离了城墙,全都聚集在公爵府周围……另外,在阿尔伯特府邸西北角的小花园里,有一座很精致的小楼,附近有大批士兵把守,根本无法接近,但外面却布置的异常华丽,我躲在暗处看见许多仆役侍女从那里进进出出,不知道住了什么要紧人物……不过听侍女们谈论说那屋子是阿尔伯特最喜欢的住所,从来不用来招待客人的,而这一次居然破例。” “阿尔伯特花园里住着神秘人物?” 海因又皱起眉头,苦苦的思索着。不过,他毕竟不是先知先觉的神祗,所以也想不出是什么人,皱了一阵眉头,海因也只能要求吉姆加紧监视:“看来还要麻烦你了,吉姆——多注意那座小楼,务必弄清楚里面住的什么人。” “知道了,我继续监视就是。” 吉姆答应着退出去,走到门口时几乎被急匆匆跑进来的贝利克安撞了个跟斗。 “莱恩斯伯爵,海因主教!” 贝利克安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满脸的焦急神色。海因对他的紧张态度很不满意:“什么事情,贝利克安?连军人的体统都忘掉了。” 无视于大主教的责怪,贝利克安急匆匆的报告道:“两位大人,赤龙重装兵团兵临城下了!” “这么快!若是我们再耽搁一天时间不能进入米兰城,后果可就不堪设想啊。” 站在米兰的城头上,看着城下那一队队如火如荼,威武雄壮的帝国军阵列,莱恩斯不无庆幸的说道,观察更为细致的海因则淡淡一笑:“看来他们现在把兵力调齐了呢——对方这次展现出了两个全身重铠的枪兵队,为首那个大个儿好像正是红武士卡尔达克本人。” “是红武士亲自来了么?看来他的新婚假期结束了呢——这家伙要是知道我们是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过去的,一准气疯了。” 莱恩斯嬉笑着,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玩笑话居然有一大半说中了——卡奥斯帝国赤龙重装兵团在发现南十字军从他们眼皮底下滑过之后,卡尔达克那愤怒劲儿就不用提了。因此,虽然副官凯勒尔竭力反对,赤龙重装兵团还是很快就冲到了米兰城下耀武扬威,意图吸引南十字军出城交战。不过,对于出身于商人之城新科夫诺,向来把“不吃眼前亏”作为信条的南十字军当然不会逞这匹夫之勇,一连几天,南十字军都闭门不出,硬是不理睬赤龙重装兵团的反复挑战。无论红武士怎样怒不可遏,他也无法够到高居城头上的对手。有几次卡尔达克狂怒之下冲的太近,结果就尝到了米兰城防御系统的厉害——城墙上安装的大量投石器,巨型弩炮同时发射,即使是披了全身重铠的卡尔达克本人也吃不消,只能饮恨退回。万般无奈之下,卡尔达克只能远远站在城下充分发挥他的大嗓门:“你们这些卑怯的索菲亚人!胆小鬼!懦夫!有本事就下来和我正面较量!” “号称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之一的索菲亚军竟然一味躲在米兰人的城墙后面,简直丢尽了军人的脸面……” 诸如此类的叫骂声每天都有,如果叫骂声也能够起到弓箭的作用,那么米兰城必定早已失陷了,不过现在,也仅仅只是让人感到厌烦而已。头几天,好事的莱恩斯还调集了一些大嗓门的士兵与他对骂,到后来就再也懒得理睬他了。不过,表面上虽然悠闲自在,其实在南十字军每一个将兵的心中,无不充斥着焦虑之意。卡尔达克的挑战喝骂并非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如果不是海因下达了不准出城的死命令,艾尔夫又每天亲自在城头上巡弋,象安吉莉娜,戈尔斯这些脾气暴躁的将官早就忍不住要出战了。饶是如此,城内的气氛还是一天比一天紧张,甚至就连向来粗心大意的军团长莱恩斯也渐渐能感受到这种气氛了。 “海因,这样下去不行啊——老是这样躲藏着,军心会散的!” 终于有一天,莱恩斯忍不住提出了这样的意见,海因早就下令过任何人不得妄论出城,违令者立斩不赦,因此南十字军的将兵没人敢对固守不出提出反对意见。然而莱恩斯不同,至少在名义上,他是南十字军的最高指挥官,所以对于他提出的问题,海因就不能像对待他人那样用简单的命令加以阻止了。 “目前我军野战不是赤龙重装兵团的对手,这一点那天交战的时候已经很清楚了——我们损失不大是因为我们撤得快,难道非要等到血流成河才肯接受教训吗?” 海因简单的说道,脸上满是不高兴的神色——以莱恩斯的头脑,他完全应该能够理解这一点,所以海因对他的异议感到很不满。然而,莱恩斯的想法却并不这么简单。 “野战对我军不利这我知道,但赤龙重装兵团乃是整个卡奥斯帝国最擅长于攻城略地的军团,我军固然可以不出战,但为何他们也不来攻城呢?就算知道眼下城内防御兵力充足,但试探性的进攻总该有得吧?” “这个……确实有些奇怪。” 被莱恩斯一提醒,海因也皱起了眉头。按理说既然是前来交战的,就算明知不敌也应该试探性的进攻一两次,至少了解对方的实际战力,这是兵学的基本常识,南十字军先前与赤龙重装兵团的接触战就是为此。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往往就能从这类小规模的接触战中充分了解到对手的真正实力,从而制定下一步的战略。比如说此次海因就是通过接触战及时发现帝国军在野战上占有优势,从而做出了固守米兰城的决定。而现在帝国军围城已有数天,却没有对米兰城发动过哪怕小小的一次试探攻击,这着实让海因感到迷惑不解。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阴谋!” 莱恩斯断言道,而海因则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嗯……有可能。” “那么海因你能估计到对手在打什么主意么?” 年轻的大主教想了一阵,有些惭愧的摇摇头:“抱歉,目前我还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毕竟我们现在被包围在一座孤城中,消息来源太少了。” “就连海因你也想不出么——好在我们索菲亚国还有一个智者——海因,我们写一封信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阿斯尔,他一定会设法帮助我们的。” “阿斯尔陛下?他也算智者?” 海因先是哧笑起来——因为只有他们两人在场,海因也不必太在意自己的言辞,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莱恩斯的意思。 “哦……原来你是指的克瑞斯首相。” “是啊,阿斯尔什么也都依赖克瑞斯首相的,我们写信给他,他一定会下令要克瑞斯帮助我们的——虽说克瑞斯对我们南十字军向来不友好,但阿斯尔的命令他也只能服从吧。” 绕来绕去,莱恩斯终于提出了他的建议。 “要我向克瑞斯求援么?” 海因沉吟着,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克瑞斯身为首相,要劳神的事情太多,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去麻烦他……而且,说实话,他对我们南十字军可一向没什么好感,如果遇到这一点小麻烦就大声向他求救,一定会被笑话的。” “可是……” 莱恩斯并不死心,正想继续争论,突然看见贝利克安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道:“不好了,安吉莉娜中队长……她擅自引军出城了!” “什么!” 莱恩斯和海因同时站了起来,两人脸上皆充满了惊慌之色。 “又是安吉莉娜?这姑娘真是太任性了!” 这回就连莱恩斯也心生不满,而海因立即追问:“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有命令不准出城么——我们快走,一边走一边说吧。” 三人急匆匆的朝城墙那边走去,在路上,贝利克安说明了缘由。 卡尔达克接连几天的挑战都告失败,于是这一次,他换了凯勒尔前来。凯勒尔的智谋当然远比上官强得多,他知道正面挑战并没有用处,便下令全军分散,索性打乱了阵形,枪兵将甲胄脱下,骑兵也全部下了马,或坐或躺,帝国全军竟公然在米兰城下晒起太阳来。虽然人人都能看出这只是帝国军的诱敌之计,但凯勒尔这样做,无疑是没把对手放在眼里,对于尝惯了胜利滋味的南十字军来说,可算是极大的侮辱。城头的守军全都群情激昂,个个都无比愤怒。但性格急躁的安吉莉娜却是第一个按捺不住的——她立即领着麾下的枪骑兵冲出城去了。 “想不到这姑娘这么浮躁!” 海因无奈的叹气——安吉莉娜以公主之尊长大,想必从小就是颐指气使惯了的,冲动起来就不顾一切,若仅仅在宫廷中撒撒娇也就罢了,可是既然身为统兵将官,这样的性格着实让人伤脑筋。 “艾尔夫呢?他不是每天亲自在城头上巡逻的么?” 莱恩斯问道——艾尔夫是南十字军中唯一能够镇住安吉莉娜的人,想不到这次连艾尔夫也没能管住她。 “艾尔夫将军当时正在清查物资,等得到消息赶过去已经迟了——不过正是艾尔夫将军立即令下官前来报告,而他本人已经率领戈尔斯将军和菲里克斯将军的部队出城接应去了。” 海因点点头,脸上颇有欣慰之色:“嗯,这时候确实只能多派部队接应——临危而不乱,艾尔夫确有大将之才啊。” 说着,他们几个已经赶到了城墙边,尚未登上城楼,就可以听到城外惊天动地的厮杀声。 凭着一股血气之勇,安吉莉娜率军冲出了米兰城,城外的帝国军确实都是稀稀拉拉的散坐着,然而就在安吉莉娜率军向他们猛扑过去的时候,帝国军阵形却在以惊人的速度整合,等到安吉莉娜越过双方对峙的空地跑到帝国军阵列之前的时候,她所面临的就已经是一支相当整齐的精锐之师了。虽然并不是所有部队都已经恢复阵列,但至少,已经有两支布阵完毕的中队拦在她的面前。 “好快的阵形恢复速度。” 安吉莉娜暗自心惊,她当然不知道凯勒尔为此做了精心部署,那些士卒的分布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每一个人的位置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以确保在最短时间内能够整合起来。凯勒尔的苦心筹划取得了效果——现在安吉莉娜意图通过骑兵突袭的战术已经不可能实施了。不过安吉莉娜可不是那种会就此退缩的人,就公主身份而言她可算是地地道道的行动派——虽然看到局势不利,她仍然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攻击命令。 “大部分敌军的阵形还没来得及恢复,冲散他们!” 简短的命令下达之后,安吉莉娜自己就头一个冲进了帝国军阵列,手中的长枪盘旋飞舞,阻挡在她前面的帝国军将兵无不叫苦不迭。在她的身后,来自塔利亚斯大草原的枪骑兵也个个都奋勇突击——自从加入南十字军之后,他们还是第一次参加实战,塔利亚斯军人们急欲通过战斗展现自己的实力。而且这支枪骑兵中队的装备也可以说是南十字军全军中最新最好的,科夫诺商人提供的大笔资金毕竟不是白花的——枪骑兵中队的突击威力十分惊人,片刻之后就已经突破了帝国军的第一道防线。 “来的好快!” 站在后阵指挥的凯勒尔也禁不住发出惊叹,但也仅仅是惊叹而已——凯勒尔既然敢如此托大主动解散阵形,自然早就考虑好了应对之策,而且他原来主要是防备南十字军全军突击的威力,如今仅仅出来了一支中队,他尽可以抵挡住。 “胡安队长,对方的骑兵很勇猛,就由阁下去挫掉他们的锐气吧。” “下官遵命!” 黑脸将军胡安向来不善言辞,但他却是赤龙重装兵团中仅次于凯勒尔的智将,甚至曾经在卡达印修士馆中学习过。他麾下统率的也正是专门克制骑兵部队的重铠长枪兵,凯勒尔此时派他出阵正是再合适不过了。 很快,不知天高地厚的安吉莉娜就感受到了来自帝国军的强大压力,胡安的长枪兵以极为整齐的阵列缓缓前进,虽然远远及不上塔利亚斯枪骑兵那迅捷如风的突击速度,但却有着磐石般的坚强稳重,长枪兵所占据的地方,枪骑兵就无法再前进一步。塔利亚斯枪骑兵引以为自豪的二十尺超长骑兵枪在帝国长枪兵长达三十尺的刺马枪前完全不占优势,而动作不是很灵活的战马却成为帝国军最佳的攻击目标。而且,胡安并不急于与对手正面冲突,在他的巧妙指挥下,帝国军以极为深厚的纵深阵列阻挡着索菲亚军的突击步伐,为身后更多部队的完全整合争取时间。 “呀!好像不妙了……” 安吉莉娜到这时候才开始感受到危机,若是海因或莱恩斯在身边必定会批评她的感觉太迟钝,不过对于这位公主来说,形势不妙也不会成为她改变主意的理由。 “敌人很强,但是我们不能后退!继续前进!” 安吉莉娜依旧坚持攻击,枪骑兵中队继续展现出强大的突击力,在经过又一轮血战之后,他们突破了帝国军的第二道防线,但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而在帝国军这边,更多的中队已经整合起来,逐步对枪骑兵中队展开了包围——包围歼灭战乃是凯勒尔最喜欢的方式。 “那个使枪的姑娘好像很勇猛呢,令人想起我国无敌的女将军伊美尔达阁下——只可惜这小姑娘比起冰龙海骑士团的军团长来,太缺乏智谋了。” 看到索菲亚枪骑兵已经陷入了己方的包围圈,凯勒尔颇为悠闲的评论道,在他的身边,小队长菲利尔·德斯依旧一如既往的在认真学习兵法。 “啊啊阿,是的,大人。不过,南十字军中其他人可并不缺乏智谋哪——您看他们已经赶来救援了。” 确实,此刻艾尔夫已经率领着戈尔斯和菲里克斯两人前来援助了,他们三人的中队可以说是南十字军中资格最老的,这三个人也已经有过多年搭档经验,相互间配合极为默契。戈尔斯的枪兵队作为前锋正面突击,菲里克斯负责掩护侧翼,而艾尔夫的剑士中队则随时穿插,如同无孔不入的水银一般,只要对方的阵形稍有空隙就冲进去贴身肉搏。在他们的密切配合与猛烈进袭下,凯勒尔安排在外围用来阻挡援军的三个中队根本就抵挡不住,被迫连连后退。凯勒尔在后面山坡上看到这一切,连连摇头:“唉,看来南十字军的水准果然大大增加了——上一次骑兵对骑兵达塞尔斯吃了亏,如今三对三的较量我们居然还是抵挡不住——回去之后有必要好好整顿了。菲利尔,传令下去,再增添两个中队,无论如何要阻挡住敌军,不能让他们会合。” 菲利尔点点头,却并不跑开传令,而是仔细的观察了战场局势,反而提出建议:“凯勒尔大人,以下官拙见,对方的枪骑兵已经被我军完全包围,倘若我们抽调兵力去对付索菲亚人的步兵,反而两头难以兼顾,倒不如索性把敌军的步兵放进去,让他们会合——到那时候我们再从外面完全合围,更占优势。” “哦?” 凯勒尔沉吟不语,反而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菲利尔一阵子,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显出笑容:“好极了,菲利尔!真高兴能听到你有自己的见解——这法子很好,就这样传令下去吧。” “是,遵令,大人!” 菲利尔满脸兴奋之色,跑了下去,凯勒尔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太好了……菲利尔,看来你有成为军师的潜质呢……” 突然感到帝国军的抵抗力量减弱,艾尔夫感到颇为诧异,但一想到安吉莉娜中队正在敌军的包围圈中,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只能全力冲入,先与安吉莉娜会合再说。在经过一番拚杀之后,艾尔夫终于冲到了安吉莉娜的身边。 “安吉莉娜小姐!你……还好吧?” 艾尔夫本想开口责骂,但终于还是没狠下心。却不料安吉莉娜回过头来,竟是满脸不高兴的神色:“你们这些步兵真慢——怎么到现在才来?” 艾尔夫差点没背过气去——尚未追究她擅自出战的责任,这姑娘居然指责起别人来了!艾尔夫板下脸来,正打算好好数落她几句……突然注意到周围的帝国士兵行动不寻常——刚才帝国军一直是在往这边冲,此时却突然四下退开了。 “不好!” 同赤龙重装兵团交手过多次的艾尔夫立即猜出了对方的意图——他们要用投枪攻击了。 “下马!举盾!” 艾尔夫高声叫喊着,和他默契已久的三个步兵中队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菲里克斯麾下的斧步兵们立即举起了巨大的盾牌,把甲胄轻薄的剑士一起保护起来,戈尔斯中队的枪兵们也都迅速从背上摘下护盾,但新来的枪骑兵中队将兵却一时间不能理解,甚至安吉莉娜本人也依旧傻傻的坐在马背上。 “快下来!” 艾尔夫顾不得多加解释,冲过去一把将安吉莉娜从马上拽了下来,尚未等安吉莉娜反应过来,只听见天空中传来了利器破空的嗖嗖声,大批投枪铺天盖地的飞了过来。早已有了防备的步兵还算运气,基本上都躲在盾牌的防护之下了。而安吉莉娜麾下的骑兵部队可就惨了——高高骑在马背上的骑兵成了投枪攻击的最好目标,很多士兵全身上下被多支投枪穿透,而他们的战马也遭遇到同样的悲惨命运,连人带马一起惨叫着倒下,仅仅是这一轮投枪攻击,就让这支新近组建的枪骑兵中队遭受了近三成的损失。 身为中队长的安吉莉娜,在前面的战斗中表现太引人注目,结果她的坐骑附近遭到了最多的投枪攻击。她的坐骑立刻被乱枪刺死,而安吉莉娜自己却因为被艾尔夫拖到了马腹下,倒没受到什么伤害,只是艾尔夫连同死马的重量全都压在她的身上,让这位公主殿下很不舒服。 “艾尔夫将军你怎么这么重!真讨厌!” 安吉莉娜很不高兴的抱怨着,但是没有回答。她听了听,对方的投枪攻击似乎停止了,而艾尔夫却还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更向她靠近了。安吉莉娜很不高兴的把他推开,却突然感到艾尔夫身上湿漉漉的。抬起手掌一看,手上竟全是殷红的鲜血。 “呀!艾尔夫!艾尔夫你怎么啦?” 安吉莉娜大声喊着想把艾尔夫扶起来……但后者却毫无反应——有两支投枪分别刺入艾尔夫的双腿,将他钉在了地上,若不是艾尔夫自己也把大部分身体藏到了马肚子下面,这时候他也早就成刺猬了。不过现在,大量的失血已经使艾尔夫昏晕过去。 “艾尔夫!醒醒呀!你不能死啊!” 一向娇纵的安吉莉娜这回终于尝到了后悔和焦急的滋味,她大声的喊叫着,拚命摇晃艾尔夫的身体,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珠儿。但艾尔夫一点都没有醒来的迹象,脸色反而是越来越苍白,身体下面的血泊也越来越大。 “别傻站着,快去指挥你的部队!” 随着一声愤怒的吼叫,一张大盾牌突然插在安吉莉娜身前的土地上,帮她挡住了一支不知从哪儿飞来的投枪。接着,枪兵队长戈尔斯一把将安吉莉娜推开了:“真是个傻姑娘——你这样摇晃是要他的命呢!” 戈尔斯一边骂一边快手快脚的替艾尔夫包扎伤口,回头一看安吉莉娜犹自傻乎乎的坐着,更加愤怒了:“快去指挥啊!我们已经被包围了——难道你还想要大家的命吗!” 安吉莉娜这才清醒过来,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四处看了看。确实,南十字军的这四支中队已经完全陷入了帝国军的包围圈中,而且因为索菲亚军这边指挥能力最高的艾尔夫负伤昏倒,安吉莉娜和戈尔斯又无暇他顾,现在全都靠菲里克斯一人在苦苦支撑。顷刻之间,正是由于这一轮的投枪攻势,使得双方的局势已经完全逆转。 “赤龙重装兵团副团长凯勒尔男爵……果然名不虚传,真会挑选时机。” 南十字军与赤龙重装兵团交手多次,人人都知道副军团长凯勒尔男爵正是指挥投枪中队的,这一轮投枪攻击时机掌握的如此精准,毫无疑问正是凯勒尔的杰作了。 然而此刻,在山坡上的赤龙重装兵团本阵,凯勒尔本人也是莫名其妙。 “是谁!是谁擅自下令投枪队攻击的?” “请大人恕罪。” 匆匆跑来跪倒在凯勒尔面前请罪的,竟然正是最受凯勒尔器重的小队长菲利尔·德斯。 “下官刚才去传令的时候,看到敌军在会合之初兵力过于集中,正是用投枪攻击的大好时机。但若是回报大人请令,这机会就失去了。所以下官擅做主张,慌称奉大人的指令而发动攻击,冒昧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你……” 凯勒尔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颇为复杂:“菲利尔·德斯队长,阁下能够审时度势,及时做出判断,确实有过人之能。但是请注意——阁下身为军人,首要之务就是遵循上官指令,假传号令更是身为将官者最大的忌讳!” “是,下官知罪,请大人责罚。” 菲利尔诚惶诚恐的低头认罪,凯勒尔却微微一笑:“你假传命令,自作主张,必要重罚!但是你及时下令,重创敌军,又应重赏——我卡奥斯帝国向来赏罚分明,回去之后,再决定对你的处分。” “是,多谢大人!” 菲利尔恭恭敬敬的行礼,却并不站起,凯勒尔眉头微微一皱:“还有什么事么?” 菲利尔抬起头来,眼中灼灼有神:“大人,眼下敌军阵形混乱,指挥乏力,正是一举歼灭的大好时机,倘若我们投入重兵猛攻,这一支敌军很快就会崩溃的……” 凯勒尔哈哈哈大笑:“傻小子,连你都想到了,难道我凯勒尔当真就这么迟钝么——埃尔克斯特将军,可准备好了么?” “下官在!” 壮实有力的声音从铁甲中传出,显得有些瓮声瓮气。赤龙重装兵团中仅次于军团长卡尔达克的勇将,“北地雄狮”埃尔克斯特全身上下包裹在铁甲重铠之中,轰隆轰隆的走到了凯勒尔的面前。 “下官的重铠枪兵,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很好,那么,出战吧!” 凯勒尔充满自信的挥手下令,埃尔克斯特从盔甲内发出了豪放无比的笑声。只听隆隆的脚步声响起,赤龙重装兵团中最具威力的重铠枪兵部队终于出战了。凯勒尔先前为了诱敌成功,故意让重铠枪兵脱下铠甲示弱,而这种全身重铠的穿着很困难,所以直到现在他们才完全准备好,能够投入战场。不过,凯勒尔也很技巧的把这支部队安置在山坡上,所以现在重铠枪兵是居高临下的发动冲锋,其冲击速度大大加快,压迫力也更加惊人。赤龙重装兵团至此已经获得全面优势,而片刻之后达塞尔斯骑兵队的加入,更是加强了他们的优势。 此时,索菲亚军这边的局势已经是很危急了,菲里克斯中队的斧步兵是南十字军中防御力最高的部队,现在也只有他能够勉强抵御住埃尔克斯特重铠枪兵的冲击。戈尔斯的枪兵队早就与中队长胡安的部下杀做一团,而安吉莉娜的枪骑兵,则竭尽全力抵挡着达塞尔斯的骑兵部队。 “既然局势已经如此,就索性全力作战吧!” 安吉莉娜发现自己失利后,索性又取了一名阵亡士兵的长枪在手中,展现出了她最拿手的双枪技。她手里两支长枪远超过自己的身高,头发则往后随意的飘散开,但仍不失其优美。而她的双枪却和她的美丽姿态相反,有如在空中飞舞的两条长蛇一般,每一闪便必定有一人丧生。 但是,光以她一人的勇力毕竟无法扭转战况。枪骑兵队的阵容渐形单薄,而勇猛的安吉莉娜也受了伤。她身上的鲜红色渐由敌人喷出的血而转为自己所流的。 “那个女孩究竟是谁?南十字军中除了军团长莱恩斯之外,还有那样的勇者吗?” 发出疑问的人正是猛将达赛尔斯本人,此刻,在众人的眼中,乱军中纵马来回冲杀的安吉莉娜就如同在污泥上飞舞的蝴蝶一般轻盈灵动。达赛尔斯连忙叫部下去对付其他枪骑兵,而自己则率精锐之师赶来。 “我们的兵力占优势!怎麽能够让她一个人继续嚣张呢?把她射下来!” 达赛尔斯的命令就如同射飞鸟一般简单——在战场上,达赛尔斯也算是个少有的将才了。他的麾下乃是斥侯骑兵,每人都配备有弓箭,虽不能象正宗弓骑兵那样在行进中射箭,但他们毕竟占据了人数的优势,有部分士兵可以从容勒马站定,然后,以安吉莉娜为圆心,同时有十几支箭朝安吉莉娜飞来。就算她的枪法娴熟无比,要同时对付这麽多箭仍然太过辛苦。安吉莉娜虽以常人反应不及的速度挥枪挡开,但仍有几支箭擦过她的身体,更有一支箭射中她的左臂。 “呜……” 安吉莉娜虽然勇猛,但仍然禁不住呻吟一声,不过长枪飞舞之势仍然毫无衰退。她弃去左手枪,无顾左臂上的箭,仍然陆续刺向如浪潮般汹涌而来的敌人。 虽然负伤颇重,但安吉莉娜仍在混战的漩涡里纵横无阻,建死尸之城垣于左右,帝国军的将兵无不讶异于其勇猛。达赛尔斯看到这里,好战之血终于化作了熊熊火焰。 “还是由我来亲自对付你吧!” 达赛尔斯如此喊叫着,便朝安吉莉娜勇猛突进,两骑很快相逢。 “你可是叫作达赛尔斯?” 两人虽然没见过面,但安吉莉娜却知道这拔出大剑而来的男人的名字——整个赤龙重装兵团中,有名的骑兵猛将只有达赛尔斯一人。 “没错。你虽然是女流之辈,但似乎仍有相当的武勇,所以由我亲自惩罚你,先报上你的名字来吧!” 听到对手居然知晓自己的名望,达赛尔斯颇为得意,所以有兴致与敌将互通姓名。 “我乃是塔利亚斯国奇立恩陛下之妹安吉莉娜公主。不过你下次再想到这名字的时候不会在这大地之上,而是到你们所信奉的米尔斯神之国度了——你会后悔和我交手的!” 安吉莉娜的头发和气息皆散乱不已,失去血色的脸蛋亦渐渐苍白,但话语中的勇气却丝毫没有衰减。 “哼哼,塔利亚斯王的妹妹?真是想不到——但是你的武勇也只到此为止了。” 达赛尔斯说完后,便以强烈的力量砍向安吉莉娜。 大剑与长枪互击的瞬间,冒出的火花足以照耀周围。第一招虽然平分秋色,但是伤势颇重的安吉莉娜已经到达极限,无法发挥原有的力量。 “锵……锵……” 长枪与大剑连续撞击,双方眨眼间已经交手数十招,安吉莉娜渐渐趋於劣势,动作也开始迟缓下来。在百忙之中,安吉莉娜还勉强瞧了瞧四周,但看到的却更令她失望——南十字军的这四支中队已被完全包围,菲里克斯拚尽全力勉强挡住了埃尔克斯特重铠枪兵的猛烈突击,戈尔斯则背着昏迷不醒的艾尔夫在苦苦抵挡着其他帝国军。而赤龙重装兵团方面却在凯勒尔的指挥下将包围圈越收越紧,看来完全窒息对手只是时间问题了。 “呜……都是我不好……” 安吉莉娜的出血越来越多,就连动脑筋的力气也渐渐消逝,长枪挥舞的更加困难。 但是,达赛尔斯方面也不得不佩服敌人的枪术。以往和他交过手的敌人,除了那些军团长级别的名将外,还很少有人能够撑得这么久的,更何况面对的乃是女人!如果这个女孩没有受重伤的话,就算他能不输,要嬴也是个问题。他一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想要全力攻击,尽快解决对手了——上一次他就是因为这念头才被莱恩斯抓住破绽落败的。当然这一次,安吉莉娜应该没有能力来找到他的破绽了。 然而米尔斯大神这一次似乎仍然不愿站在赤龙重装兵团这一边——达赛尔斯刚想猛攻,却发现身后阵形大乱——他麾下骑兵中队的一角突然开始崩溃。 有数支骑兵队突然冲入,这些部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锐不可当,竟然是每人皆可以一挡十的强力突击集团!以惊人的速度在战场上杀出一道血路,击破帝国军的阵容。并急袭达赛尔斯阵列的背面。 “什么?!” 达赛尔斯惊怒不已,虽然就部队总体数量来说赤龙重装兵团仍然占优势,但对手有数支骑兵队同时在向安吉莉娜的枪骑兵这边靠拢,无论如何,他达赛尔斯中队面临的局面可是很不利。 “该死的!先解决你再说!” 达赛尔斯猛将性格在此刻暴露无遗,顾不得再想什么,他拚尽气力朝着安吉莉娜狠狠劈下大剑。 “锵!” 一柄银剑及时接过了达塞尔斯大剑的猛烈斩击,一个身披天蓝色战甲,嬉皮笑脸的少年将军突然出现在安吉莉娜身后。 “哈哈哈,手下败将,打不过我,欺负女孩子就这么神气么?” “你们终於出现啦!还能见到你们……真的……太好了……” 安吉莉娜看着这支驰骋战场如入无人之境的援军,紧绷的精神因此松散,在马上奋战至昏倒。而已经失去优势的达赛尔斯恰于此时挥下大剑,眼看安吉莉娜就要被剑分为两段时,救星终於出现。 “呼……赶上了,我可不是故意到这时候才来的喔……!哦……昏倒了?这样也好,安静多了。” 在这时候还有兴致说笑的自然也只有南十字军的顽皮军团长莱恩斯了,他与海因,以及贝利克安三人所率领的第三批部队终于赶到。至此,南十字军全部八个陆战中队,除去特菲亚的弓箭手未曾出城以外,全都出战了。而且,这第三批援军全都是高机动力的骑兵,还包括了南十字军中实力最强的两支重铠骑兵队。 “小子,又是你?” 达塞尔斯恶狠狠的盯着对面的那个少年将军,心中却有些紧张——刚才与安吉莉娜的恶战已经耗去了他不少气力,而且达塞尔斯现在已经知道莱恩斯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考虑到自己已经困乏而对方却是生力,向来勇猛无畏的达塞尔斯也难免有些犹豫。四处看了看,他更加惊异了。 莱恩斯中队正在与他对峙,贝利克安中队则忙着援救分散的步兵,而另有一支骑兵部队却在帝国军的阵列中横冲直撞,而且这些骑兵的剑技纯熟程度和战斗经验都远比帝国军此前接触到的任何南十字军士兵要强得多,不用费多少脑筋,达塞尔斯就猜出了这支部队的来历。 “那是……欧内斯特的骑兵队?!” “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的直属中队,就相当于南十字军一半的战力!” 这是当年赤龙重装兵团对欧内斯特骑兵中队的评价,如今虽然老将欧内斯特已经战死,但他留下的骑兵队却依旧是南十字军全军中最强的中队。而且目下这支部队乃是由海因亲自指挥的,以他的天才指挥能力,就算是普通的弱旅也可以成为精锐之师,更何况是老将欧内斯特留下的重骑兵!这些年来海因故意隐藏实力,这支部队几乎没有出战过,即使是在年前的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海因也一直没有动用过这支兵力。此刻突然发挥出来,就算是凯勒尔也感到难以抵挡。 这支部队在海因的巧妙指挥下锐不可当,他们从斜下方插入帝国军阵形,但并不按照通常路线穿出,而是四处冲撞,专门破坏帝国军的阵列。甚至就连专门克制骑兵的枪兵部队在这支骑兵队面前也纷纷辟易,赤龙重装兵团中唯一能与之正面交手的大约只有埃尔克斯特的重铠枪兵了,但海因当然不会象菲里克斯那样傻乎乎的与之硬碰——反正那些重铠枪兵动作笨拙,而海因这边却完全是骑兵,没等对方接近就躲开了。他们一心避开帝国军的重铠枪兵,其他部队却又不是这支骑兵的对手。埃尔克斯特虽然大声叫骂着尽力追赶,但要他披着如此厚重的铁甲追赶骑兵,未免太力不从心了。 海因指挥的骑兵队固然策略高妙,但是要作为突击力量,还必须有一名勇猛的将军作为前锋才可以,而现在,修戈兰斯正好担当了这任务。别看他断了一只手,但也亏他能想出将大剑绑在手腕上的法子,虽然大剑舞动起来当然比不上以前的灵活迅猛,但巨人斩本身的强大力量却弥补了这一不足。在修戈兰斯的面前,还没有一名帝国军士兵能够撑过两剑的——第一剑往往将对手兵器砍断,第二剑可就是砍脑袋了。 “呵呵!让你们见识见识‘斩队’的实力!” 修戈兰斯杀的兴起,竟然忘记了他现在是在南十字军中作战,大声呼喊着斩队的名号,却也着实让帝国军吓了一跳——对于“斩队”他们并不陌生,但谁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 “怎么回事?难道这是皇家骑士团的中队?” 很熟悉索菲亚军各部队番号的凯勒尔顿时大吃一惊——若是克瑞斯和海因这两位索菲亚的“天才二军师”同时出现,他赤龙重装兵团可无法单独应付。去年帝国皇帝法兰亲统大军,还有四将军之一的哈西那姆率军相助,连同他赤龙重装兵团一起对付这两个人也没能取胜,现在光凭他凯勒尔一个,那可实在是……凯勒尔向来都是十分谨慎的人,此刻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他注目看了看那个四处冲撞的大剑士,却发现了更令他惊异的事情。 “是巨人斩!” 凯勒尔和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私交甚茁,当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柄大剑正是科尔登斯当年的佩剑。那一次败退返回帝国本土之后,凯勒尔也发现科尔登斯丢失了宝剑,他向其探询,后者却支支吾吾的不愿回答。凯勒尔也就不好多问,后来派遣斥侯,得到消息说巨人斩已经落入旧主人,已故索菲亚掌剑官培那德之弟手中,而这个人正是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中赫赫有名的“斩队”队长。 “果然是皇家骑士团的将官!难道索菲亚本国另派了援军么?” 凯勒尔一想到皇家骑士团不知有多少援军赶到,心中就愈发疑惑,而用兵调度难免有些犹豫不决,这给了南十字军以难得的好机会。而且此时,米兰城中又冲出了第四支援军——萨罗斯的独角兽佣兵团也全部出动了! 兽人邦迪斯恐怕是索菲亚军中唯一能够正面对付帝国军重铠枪兵的战士了——他巨大的狼牙棒虽然也不能敲开帝国军那厚重的铁壳儿,但若是被他的大棒敲中,光是铁甲发出的巨响就能把里面的人活活震昏。而且邦迪斯看到一下子奈何不了那铁壳儿就变得更为疯狂,拼命的猛砸,直到将那个铁头盔生生敲扁为止——里面的脑袋自然也扁了。这些重铠枪兵的动作笨拙无比,根本就没法子抵挡邦迪斯的攻击。这样,埃尔克斯特算是遇上了对头,他不得不承认——重铠枪兵也有吃亏的时候。 而海因则趁着帝国军指挥乏力,作战疲惫的时机,一举冲破了帝国军的所有包围,聚集了南十字军的被困将兵,然后就此集中兵力朝米兰城方向冲去。而这时,凯勒尔也终于证实外面并无其他敌军,自己是过于谨慎了。 “可恶啊——决不能放他们逃走!军团长大人呢?他的主力中队怎么还没有准备好?” 凯勒尔心急火燎的大叫着,按照原来的计划,卡尔达克和埃尔克斯特的重铠枪兵是最后出战的,但他们都应该埋伏在附近才对。然而此刻赤龙重装兵团其他将兵都已经杀出,卡尔达克本人的直属中队却全无踪影。 “卡尔达克将军!” 凯勒尔四处搜寻,好不容易,才见到一名隶属于卡尔达克中队的斥侯兵急匆匆的跑来。 “凯勒尔大人,军团长阁下要您无论如何拖住索菲亚军……” “军团长本人呢!” 凯勒尔一把将那斥侯拎了起来——虽说是出身于圣城卡达印修士馆的教士,但既然能在猛将集团赤龙重装兵团里担任要职,凯勒尔的力量和武艺可也都不差。 “军团长……军团长大人他原以为凯勒尔将军也不能把索菲亚人诱出来,又不愿意做出军容散乱的丑态。所以……他率军返回营帐继续训练了……” “什么!” 凯勒尔重重的将那名斥侯扔在地上,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那斥侯被摔的龇牙咧嘴,却还要继续尽到报告的职责:“刚才得到消息以后,军团长大人已经在拼命往这边赶了……他请您无论如何也要拖住索菲亚人……” 凯勒尔长叹一声:“这种要求……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吧。” 他看了看战场,索菲亚军已经突破了最后一道包围圈,向着米兰城的方向一溜烟的逃走了。 “没指望了……对手可是大主教海因哪!——而我们又有这样一个军团长……” 凯勒尔后一句话中带着深深的责备之意——倘若刚才卡尔达克的重铠枪兵能够及时投入战场,与埃尔克斯特两面包抄,那么海因的骑兵团就不会那么游刃有余,南十字军想要撤走也就很困难了。可是现在……凯勒尔虽然不能公开指责上官,但心中的不满之意却终于还是表现在脸上了。 而在南十字军那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们又一次来到了米兰城门的前面。仍然是那座城门,也是由自己人特菲亚在把守,但现在南十字军可没有前几天进来时那种趾高气昂的神气劲儿了。 “快!快进城去!” 海因和莱恩斯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城门口,指挥乱作一团的部队进城。因为他们两个地位最高的将官以身作则,各中队总算保持了一定的秩序,鱼贯钻进了米兰城宽大的城门。当戈尔斯抱着满身是血的艾尔夫走进城门洞时,莱恩斯和海因同时大惊失色的跳下马来。 “是艾尔夫!” “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都是我不好……” 跟在戈尔斯后面的正是安吉莉娜,她在昏倒片刻之后即又被弄醒指挥部队。此刻她终于大哭起来,海因无奈的摇摇头,挥手让他们赶紧进去。看到最后一名士兵进入了城门东,海因和莱恩斯才走进城门。随即,巨大的门闸缓缓关闭了,吊桥也被拉了起来。而海因依旧不放心,安排其他人去休整,他自己却疯狂的跑到了城头上,莱恩斯自然也跟在后面:“特菲亚,我军主力伤亡惨重,守城的任务就全靠你了!” “交给我吧。” 特菲亚简短的回答,脸上却有一种悲壮的坚毅神色——眼下南十字军和独角兽佣兵团的主力都已经过力战,确实无力再打守城战了,帝国军当然不会放弃这大好机会。可以预想,接下来必定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攻城战。特菲亚的弓箭手虽然是最擅长于守城的,但毕竟只有一个中队。不过,特菲亚也很清楚,如果他不能坚持住,南十字军和独角兽佣兵团,甚至整个米兰城的命运,很有可能就此完结了。 “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他们进城!” 特菲亚又补充了一句,海因点点头,神情紧张的注视着外面帝国军的动向,出乎他的意料,帝国军依旧处在原来的位置,并没有追击甚至是攻城的迹象。又仔细的观察了一阵,帝国军确实不象是要攻城的样子,海因与莱恩斯面面相觑:“怎么一回事?他们不想攻城?” “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不允许我攻城!” 此刻,在赤龙重装兵团的阵营中,“姗姗来迟”的卡尔达克正在冲着凯勒尔大发脾气。 “南十字军已经受到重创啦!这时候攻击米兰城,那些米兰人根本就守不住的!只要我们进入城里,南十字军那些兔崽子一个都跑不掉!” “不行,大人!” 无论卡尔达克如何暴跳如雷,凯勒尔始终只是冷冷的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不行!” 卡尔达克怒吼着,凯勒尔冷冷的看着他:“难道您忘了宰相大人的命令么?” “这……” 卡尔达克立即象一只被戳破了的皮球般软了下来,声音也低了很多:“可是……我们不还是来到米兰城下了么……” “宰相大人只是不允许我们刺激米兰人,所以我军把南十字军诱出城来与之交战并不在被禁止之列——但直接进攻米兰城是绝不允许的。这些天来我费尽心机,就是想把南十字军诱出城来予以歼灭——而且也几乎成功了,若不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失误’,这时候南十字军就已经从大陆军团排行榜上除名了。” 卡尔达克满脸通红,他当然知道凯勒尔所说的“失误”是指他违反了约定,擅自撤军的事情。 “这……很抱歉,凯勒尔,下次我一定听你的……” 卡尔达克的声音越来越低,而不知是否仍在生气,凯勒尔的声音却渐渐提高了:“下次?希望还能有下次吧……南十字军向来以狡猾出名,这一次让他们溜走了,什么时候再能把他们骗出来可就难说了。” “那我们干脆就攻进去——打破他们的兔子窝,不就一窝端了吗。” 卡尔达克立即再次提议,语调中的急切之意暴露无遗。凯勒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卡尔达克大人……您违反了与下官的约定倒也罢了——毕竟您是上官,但若是您违反了宰相大人的军令……帝国军规的第一条好像就是‘不遵号令者斩’吧?更何况……” 凯勒尔看了看四周,突然压低了声音:“如果我们的攻城行动破坏了宰相大人的全盘计划……甚或是危及到那两位大人的安全……在皇帝陛下那边,大人您打算如何交待?” “……是,是,是我疏忽了……” 卡尔达克被说的脸上冷汗直冒,赶紧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不过,在临走以前,他又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看米兰城:“这些狡猾的兔崽子……今天算你们好运气,不过我迟早还是能抓到你们的!——你说是不是,凯勒尔?” “也许吧……” 出于礼貌,凯勒尔还是心不在焉的回答着上官的问题,但他的眼神却始终放在东面,临海的方向,低声喃喃自语:“这只兔子终究还是逃不了——但是否一定是被我们赤龙重装兵团抓住呢……” 米兰城内,在确信帝国军没有攻城打算之后,莱恩斯匆匆跑去探视艾尔夫,到了那边,却看见南十字军的几乎所有将官都站在门外,而内室里却传出安吉莉娜的哭声:“对不起,艾尔夫,我不该……” “没……没关系……身为武将,当然应该有些傲气。只是,不能太莽撞了……” 莱恩斯听到了艾尔夫的劝慰声,虽然声音很低沉,但他总算醒过来了。莱恩斯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周围诸将官也都显出安心的表情——艾尔夫被认为南十字军中仅次于海因和莱恩斯的第三号人物,他的安危可是至关重要。这时候,莱恩斯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先到的海因朝他招了招手,两人一起走到了外面的露台上。 “艾尔夫的伤势怎么样?” 海因身为教士,也具备一定的医药知识,这次艾尔夫的伤势多半也是他治疗的,所以莱恩斯第一个就问他。 “腿骨折断,失血过多,不过刚才我已经让他喝了大量鹿血和蜜水补充,断了的骨头也接好了……总算运气,没伤到要害,现在已经醒过来了,但至少半年以后才可能复原。” 海因淡淡的述说着,脸色苍白,显得十分疲惫——他才是南十字军中最辛苦的人,之前就与大伙儿一起在敌阵中冲杀,而刚才又一直在城头上与莱恩斯一起警惕帝国军的动向,又要抽出空闲来为艾尔夫施救,实在是太累了。 “半年?这么长!……那么他的中队最近就不能再出战了?” “不仅仅是他的剑士中队,戈尔斯和菲里克斯都受了伤,各自兵力也都损失了两三成,近期内只能休整……安吉莉娜的枪骑兵中队最惨,可怜我们刚刚给他们更换的新装备——第一次作战就已经伤亡过半。” “这个不听话的野丫头!这次一定要好好惩罚她,就算是奇立恩的妹妹也不能这样啊——几乎把大伙儿都葬送了。” 莱恩斯气愤愤的说道,海因却摇摇头:“算了吧——她也已经受到教训了,所以现在正在尽心竭力的照料艾尔夫以为赎罪呢——不过说起来这姑娘作为武将倒还勇猛,今天她一支枪骑兵中队就击溃了赤龙重装兵团两支中队,可算是很了不起的战绩呢——比起你来也不差呀。” “可是自己的部下却也损失过半!而且她的中队可是我们南十字军全军装备最好的!” 莱恩斯还是很不高兴,海因笑了笑,以示抚慰:“第一次作战就能有这样的战绩很不错了——当年你第一次作战可比这狼狈得多。” “我第一次作战?那可是对付海贼的大胜利呀!” 莱恩斯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突然看到海因含笑看着他,禁不住脸上一红,讪讪的笑道:“嘿嘿嘿……当然啦,那首先是因为你的计谋高超,把海贼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才让我们出战的——说起来,我真正独立作战还是那一次,以一个中队大败波尔拉地方军三个中队的战役中,我和费尔特斯亚,奇立恩三个在欧内斯特老师的率领下……” 莱恩斯说到一半突然噶然而止,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海因知道他又想起了已故的老师,“南方剑圣”欧内斯特,自己心中也很不好受。不过,莱恩斯毕竟已经是个成年人,很快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并且转移了话题:“……嗯,海因,眼下你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 海因犹豫了一阵:“也没什么好多想的,继续在城中死守,等待海上的援军到达以后从海路撤退,返回索菲亚。” “海因……” 莱恩斯试探着旧话重提:“你觉得现在我们写信给阿斯尔,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这主意怎么样?” “然后他就会委托克瑞斯来帮助我们?” “是啊,阿斯尔一定会帮我的,这我有把握。而我们的这位首相大人虽然脾气大些,对南十字军也有偏见,但确实挺有才干的——你们两个若是能够联手,这里的麻烦就迎刃而解了。” 海因犹豫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好吧……目前的局面确实很糟糕,未雨绸缪也未尝不可——在克瑞斯面前,也不必玩什么小把戏,我直接写一封信给他,向他求援好了。至于我们的皇帝陛下么……还是让他继续心安理得的与莉莲娜小姐嬉戏吧——不过,别人的帮助毕竟不能视作救命稻草,我们的主要计划,还是尽快从海路撤回——所幸现在海路还算安全……” 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海因禁不住把头转向东面,阴沉沉的天空下,灰暗的海平面翻腾着汹涌的波涛。 “……但愿,那里还是安全的。” 第一章 宿命之敌 大陆历601年,初春,卡奥斯帝国对米兰公国的侵攻终于全面展开。赤龙重装兵团势如破竹,轻易就击溃了米兰公国雇佣兵团的抵抗,进逼米兰城下。米兰大公阿尔伯特惊慌失措,不惜以亲生女儿莉莲娜为人质向索菲亚王国求援。仗赖莉莲娜的活跃表现,索菲亚新任皇帝阿斯尔很快就答应派出援军。 尽管与首相克瑞斯存在很深的矛盾,但考虑到索菲亚王国的大局,南十字军的大主教海因还是再一次接受了出征任务。然而,随着战斗的深入,海因终于发现了帝国军此次出战的真正目的——他们的目的并非攻击米兰,而是为了歼灭索菲亚派出的援军,借此削弱索菲亚实力。眼下,南十字军所面临的任务,已经不再是如何保卫米兰,而是如何设法摆脱帝国军的追踪,返回祖国。然而这时候的南十字军,却已经如同一只被困于笼中的猛兽,被帝国大军围困在米兰城中了——他们甚至反而要依赖米兰的城墙才能取得安全。 而在另一方面,原本一心求援的阿尔伯特大公这几天却是一反常态,巴不得城内的索菲亚人赶快离开,为此甚至接连写了好几封信给身在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女儿莉莲娜,要她设法让索菲亚朝廷召回南十字军。一时间,在米兰城和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之间的信使往来不断。 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 “哎呀呀,爸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了——这已经是第四封信了!” 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懒洋洋的将一封写着“十万火急”的信件扔进了废纸堆,甚至懒得拆开看看里面的内容。对于一个身在异国他乡的女子来说,这可是很不合情理的举动。 “是公爵大人写来的信呀,而且还写着‘十万火急’呢!小姐竟然不看看么?” 就连莉莲娜从米兰带来的侍女露易莎都有些受不了——她们离开家乡也有不少日子了,当然会有想家的情绪,虽说米兰商人的座右铭就是“有钱的地方就是家乡”,但是象露易莎这样看到来自家乡的信件就欣喜若狂却也是正常的事情。只是她们的这位莉莲娜小姐不太正常——同样在这里待了不少日子,但莉莲娜居然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想家的意思,反而一天比一天活泼自在。甚至对家里的信也没什么兴趣。 “有什么好看的,爸爸就算是想要一杯水也会喊‘十万火急’的。这一次无非还是要我在皇帝陛下面前进言召回南十字军……诸如此类的要求,前几封信都是这种要求,看得人眼睛都腻了……” “既然是公爵大人要求的,好歹看看吧——总会有些消息的。” 露易莎苦苦哀求着——她倒是很想知道家乡的消息。不过,莉莲娜完全没有兴趣。 “唔……昨晚的舞会太吃力了……现在真困……以后闲了再看吧……” 说着,莉莲娜睡眼朦胧的慢慢躺倒在榻上,露易莎慌忙提问——她的小姐太聪明了,所以每次也只有在这位小姐迷迷糊糊的时候,露易莎才敢提一些平时得不到回答的问题:“公爵大人为什么突然要赶索菲亚军走呢?先前不也是公爵大人反复要求我们一定请到索菲亚的援军么?” “唉,傻丫头……” 莉莲娜睡眼朦胧的低声嘟哝着:“倘若有一个傻大兵整天坐在你的家里,你会高兴么……更何况莱恩斯伯爵只是个傻小子……” “……那么,小姐为什么不帮公爵大人向皇帝陛下请求呢?只要陛下传下旨意,不就可以帮公爵大人解决麻烦了么?” 看到莉莲娜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露易莎赶紧抓紧时间问最后一个问题。莉莲娜又打了一个呵欠,努力打起精神,最后一次回答了这个好奇的侍女:“那还用你说……当然早就说过了……陛下早就答应了,现在应该已经交给克瑞斯首相来处理了吧……别再烦我,我要睡了……” 最后几个字轻不可闻——莉莲娜终于睡着了,露易莎轻轻替她的小姐盖上毯子,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王宫的另一侧,首相书房里,克瑞斯正看着桌上的两封书信在冥思。 “殿下又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不用抬头,克瑞斯就知道是谁进来了——能够自由出入首相书房,而且直到现在还称呼他为“殿下”的,也只有他的心腹密友,大剑士莫利菲一个人了。 “是啊……莫利菲,很有趣的局面呢……” 说着,克瑞斯拿起一封书信,递给了莫利菲。后者接过书信,打开,看了几行,禁不住微笑起来:“原来是陛下的诏书啊——要求设法召回滞留在米兰的南十字军?” “很奇怪的要求,不是么?” “是啊,陛下平日有什么要求总是当面传达,这次居然正式下诏,看来挺坚决呢——咦?陛下的书法似乎比以前退步了……” “以前的正式国诏都是玫兰霓丝小姐代陛下书写的,这一次么……陛下大约没敢让玫兰霓丝小姐知道,自己偷偷写的诏书。” “为什么?那岂不是还要从玫兰霓丝小姐那里偷玺印,堂堂索菲亚皇帝下诏书还要偷偷摸摸,传出去很丢脸的……啊哈,明白了——这多半又是那位米兰小姐的主意,所以不敢让玫兰霓丝小姐知道。” 克瑞斯微微一晒:“当然……否则陛下平日里从不关心国政,怎么会突然关起这件事来了……” “那陛下为何不干脆自己下诏让南十字军回来,而要殿下您出面呢?” “呵呵,莫利菲,你是一名好军人,但对于这种政治上的考量还略有欠缺——当初是陛下亲自下诏让南十字军出征,现在事情尚未完结,陛下却又要南十字军返回,岂不是皇帝本人出尔反尔?” “……所以要殿下以首相的名义出面,若是南十字军有什么怨言,也只会针对殿下……明白了——可是,我固然想不到这些,难道以陛下的政治考量就能想到这一步么?” 克瑞斯又是淡淡一笑:“陛下也许想不到,而且他也不会存心给我找麻烦……但那位米兰小姐可是一定能想到的——我几次拒绝了她的邀请,所以就给我找这么一个小小的麻烦。” “呵呵,那她可失算了——以殿下的机敏,难道还会被一个女人作弄?” 莫利菲充满自信的笑起来——如果是南十字军的海因也罢了,就连莉莲娜竟也想与克瑞斯比较智力,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果然,克瑞斯也是充满自信的一笑:“只是一个调皮姑娘的胡闹罢了,我不会与她计较……我所奇怪的是:米兰人为什么突然又不怕帝国的攻击了?” “确实古怪……不过殿下也不必为此紧张吧,既然陛下有要求,殿下又不想和莉莲娜小姐计较,就干脆以首相的名义召回南十字军,也就罢了。” 克瑞斯苦笑了一声:“可是……还有这个呢……” 他拿起桌上的另一封信件交给莫利菲,莫利菲接过打开看了几眼,笑了起来:“哈哈哈,是海因大主教亲自写的求援信呢——向来自傲的海因主教居然向殿下求援,真是难得啊。” “别急着笑啊,看完再说吧。” 克瑞斯耐心等莫利菲看完全文,方才苦笑道:“瞧见了,所以我才说是‘很有趣’的局面呢。” “南十字军自己反倒成了猎物?藏在米兰城里不敢出来!”虽然已经看到了海因的亲笔信,莫利菲犹自不能置信:“居然能让海因大主教都如此狼狈——看来帝国军中并非没有人才啊。” “那是当然,帝国宰相夫利斯当年乃是与克劳德齐名的智者——克劳德的智谋就算我现在回想起来也会感到后怕。去年我和海因联手才没让夫利斯占到便宜,如今海因一个人对付他……难免有些吃力了。” “这与陛下的诏书有关么?”莫利菲还是弄不清楚这中间的联系,克瑞斯无奈的笑了笑——莫利菲毕竟也有脑子不够使的时候。 “当然有关了——现在南十字军只有藏身于米兰城中才安全,倘若我逼迫他们离开米兰归国,岂不是正中帝国军下怀——若他们在归国的路上遭受到袭击,南十字军对我的反感可不就是仅仅限于‘怨言’而已了。” 克瑞斯轻轻敲击着桌面说道,莫利菲连连点头,突然之间脸色一变:“原来如此——那么……难道……米兰人是与帝国军串通好的?!” 克瑞斯笑了笑,摇头:“我也考虑过了,不过这可能性不大——毕竟阿尔伯特的女儿在我们手中,这只老狐狸绝不会为了帮助帝国消灭南十字军而搭上自己的宝贝女儿——只是这位宝贝小姐给我们找的‘小’麻烦时机太巧,如果处理不好可就变成了大麻烦。” “这……那……”莫利菲被这复杂的局面完全弄糊涂了——原本看似很简单的援助命令,如今却夹杂了索菲亚,卡奥斯和米兰三国彼此间的勾心斗角,包括了政略,军略和外交等等诸方面因素,甚至还包括了索菲亚内部皇家骑士团与南十字军的复杂关系,也难怪只是一介武夫的莫利菲弄不清楚了。不过,对于克瑞斯来说,局面也复杂,他越是兴趣盎然。直到现在,莫利菲才完全明白克瑞斯刚才说“局面有趣”的含义。 “呵呵,糊涂了吧,莫利菲,不过不必担心,我还是能解决的。” “殿下……”遇到这种难题,克瑞斯的兴致反而高涨起来,他甚至兴奋的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嗯……陛下和海因大主教的要求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让南十字军尽快归国这件事情……不过海因大主教是要把南十字军平安的带回索菲亚,同时还要考虑到米兰城的安全,而米兰人只想着要南十字军尽快离开就行了,他们的死活米兰人并不关心……嘿嘿嘿,这中间可就有品格的高下之分了……” 莫利菲听的莫名其妙,但他也不能就此离去——因为接下来克瑞斯若是有什么计划,一定是交给他去办,所以他还要在这儿等着。果然,过不多久,克瑞斯就抬起头来吩咐道:“莫利菲,请你去找杰克佛里特将军前来。” “是!”莫利菲大声答应,却又忍不住提问:“怎么,殿下打算派杰克佛里特将军出兵援救南十字军么?” 克瑞斯点点头:“是啊——要解决目前的困境,关键是要让南十字军安全返回索菲亚。海因大主教固然智谋高超,但我们这边也应该派出援军接应——南十字军此次是代我们皇家骑士团出征,本应该由我亲自前去接应才是。可是,王都的事情太多,实在脱不开身……正好诸侯联军新近组建,需要多多历练;而杰克佛里特将军的情绪也始终不好,所以安排他统兵出战,希望‘黑杰克’能够重新激昂起来。” “明白了,下官立即去通报。” 莫利菲匆匆离开,而克瑞斯依旧在屋子里冥思苦想:“若要返回索菲亚,最快捷的应该是海路……南十字军也向来喜欢走海路……我们从陆地上接应,能否收到效果呢……” 五月初,在米兰城困守良久的南十字军终于看到了盼望多时的海上援军——由普立克提督和黑胡子沙穆斯指挥的两支南十字军海船中队,连同伊斯华特统率的海虎佣兵团,大批船只终于抵达米兰城的港口。他们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希望,还有大量的补给物资——自从被包围在米兰城中以后,南十字军的陆地补给线就被完全掐断了。虽说是在米兰城中,应该不必担心会缺乏辎重物资的,但米兰商人对南十字军的态度却十分恶劣——甚至公开表示不愿卖给南十字军任何东西,这让南十字军上上下下的将兵都十分愤怒。 “我们辛苦前来援救你们,甚至被困,结果却得到这种回报?!” 而在米兰人那边,也自有他们的一套说辞:“去年正是你们南十字军的攻击对米兰城造成了巨大的破坏,现在让你们进城避难已经很不错了,难道还指望被当作救世主来伺候吗!” 双方各有各的道理,但既然米兰商人不愿与南十字军交易,就是海因也无可奈何——虽然很不情愿,南十字军依然必须恪守“严禁抢掠民财”的军规。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辎重物资就只能依赖斐兰德议长的随军商团提供了——其实还是采购米兰人的东西,不过用不着南十字军直接出面了。而且,科夫诺商人和米兰商人相互做生意,谁都别想占到对方哪怕一点点便宜——斐兰德每次都得意洋洋的宣布自己又为南十字军(实际上也是为商人议会本身)节约了多少多少金币……然后又气愤愤的指责米兰商人如何如何狡诈……最后又扬言绝不向米兰人的吝啬妥协……然后,第二天,他还得带着满脸职业性的笑容出去为南十字军采购物资…… 所以,海船中队的到来,不仅仅是让南十字军感到得救了,也让斐兰德终于从无休止的讨价还价中解脱出来。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对这种局面感到满意。在米兰大公阿尔伯特来看,南十字军这样源源不断的从海上运输补给物资,无疑是要长期赖在米兰城不走的预兆。 “该死的——原打算通过断绝物资供应的方式迫使南十字军离开,现在可好,他们通过海路恢复了补给线,又可以长期固守了!” 在公爵府的议事厅里,阿尔伯特怒气冲冲的朝首相德米莱斯抱怨着,德米莱斯则慌忙应答——因为若是不能尽快平息阿尔伯特的怒气,到最后遇到麻烦的一定又是他自己。 “这个……大人,我们不让那些船只进港……不就行了?” “笨蛋!” 阿尔伯特怒吼了一声:“这可能吗?那些可是战船!别忘了去年在港口外面正是这些战舰封锁了我们整整两个多月,而且现在南十字军的主力正在城里!不卖东西给他们还可以说仅仅是商人的个别行为,若是公开阻止他们得到补给物资,岂不是正好给了南十字军攻击我们的口实!” 德米莱斯点头哈腰的连连鞠躬:“是,是,大人高见……” “我是要你想想办法,不是想听你的奉承!如果是那样,我倒不如去养一条狗!至少比你会摇尾巴!” 阿尔伯特再次怒气冲冲的吼叫着:“德米莱斯,难道你现在只会说奉承话了吗?如果你已经不能再为我分忧,这米兰首相的职务……” “大人,大人!” 德米莱斯慌忙跪倒,连连磕头:“卑职知罪了——卑职这就想法子,一定解决这件事情……” 阿尔伯特冷冷的哼了一声:“希望如此……而且要快……在那边小楼里住着的两位,都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如果激怒了他们,嘿嘿嘿,德米莱斯……” “是,是,卑职明白——倘若让那两位客人等得太久,会有大麻烦的……” “明白就好……不过,只要南十字军还待在城里一天,我就不能履行和那两人的约定……虽说这些日子我派了最好的人去伺候,饮食起居条件也都是最好的……可你也知道,那两个人可不是用声色能够迷惑住的……” “卑职懂了,卑职一定想办法把南十字军打发走……哪怕绞尽脑汁……也在所不惜……” 德米莱斯难得一次心口一致——在保证的同时,他的眼珠子也在不停转动,确实是在“绞尽脑汁”的想主意。能够爬到米兰首相的地位,德米莱斯到底不是完全无能的傻瓜,想了一阵子,他突然眼睛一亮:“啊,有了!大人,卑职倒是想出一个主意。” “快说!” 阿尔伯特也急切的探过身子,德米莱斯得意洋洋的笑了笑:“嘿嘿嘿,大人,我们害怕小楼里住着的那两位,南十字军也同样害怕他们呀!只要设法让他们直接会面……嘿嘿嘿,就算我们不赶,南十字军也会立即离开的。” 阿尔伯特先是一惊,随后大失所望:“这……这算什么主意——我之所以把他们安排在最隐秘的后楼,就是不敢让他们与南十字军碰头——倘若让那些人见了面,米兰城马上就变成战场啦!” 德米莱斯得意洋洋的笑起来:“这倒不必担心——双方会面的时候大人您必然是在场的,到时候就说米兰城乃是商业都市,国与国之间的恩怨不应该在我们这里解决……他们双方都是很有头脑的智者,不会失去控制的。至于他们出城之后如何拚个你死我活么……嘿嘿嘿,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阿尔伯特犹豫半晌,终于点点头:“嗯……也有道理。索性让南十字军知道我们的立场,也免得老是提心吊胆……好吧,德米莱斯,你去安排一次会见。” “是,大人,下官这就去办。” 德米莱斯喜孜孜的退下了——他总算又熬过一关。不过,在德米莱斯心中,此时却在恶毒的诅咒着:“嘿嘿嘿,‘不会失去控制’?才怪!他们一见面一定会打个你死我活……到时候你阿尔伯特也在场,最好能一起丧命。只有那样,才消解我这些日子所受的冤枉气……” 满腹怨气的德米莱斯心神全都沉浸到自己的计划中,甚至就连旁边有人恭身向他行礼都没注意到,直到对方出声招呼,方才回过神来。 “首相大人,您好。” “……啊哈,原来是鲁伯特子爵哪,难得遇到啊……” 德米莱斯做出满脸的笑容,心中却充满了轻蔑的意思。 子爵鲁伯特曾经是米兰公国首相府的参事官,算是他德米莱斯的下属。不过,德米莱斯对他从无好感——他发现这个家伙野心太大,有什么事情总爱越级直接向大公阿尔伯特报告。所以数年以前德米莱斯就找个理由把他打发到边远地方作商团团长去了,这次居然又在米兰城看见他,着实让德米莱斯感到诧异。不过,表面上的客气还是要讲的:“怎么,回来办事情么?” “呵呵,是的,奉公爵大人的命令,回来处理一些事情。” 鲁伯特眉开眼笑的说道,但德米莱斯知道他的心里也和自己一样厌恶这次相遇。 “哦哦,那就好好干吧。” 满腹心事的德米莱斯敷衍了两句,便急匆匆的离开了,连鲁伯特在身后装模作样的说“再见”都没加理会。 “这种家伙,阿尔伯特把他调回来作什么……算了,还是好好考虑怎样让南十字军的人和那两个人碰面……” 米兰首相德米莱斯毕竟官大事忙,很快就将这个叫鲁伯特的家伙抛到了脑后。 到底是米兰首相,德米莱斯的办事效率不算低——当天晚上,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就收到了米兰公爵府送来的请柬,邀请赴宴。 “突然请我们去赴宴?” 莱恩斯莫名其妙的看着那张请柬。 “该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确实有些突兀,不过既然是主人的邀请,总不能不去。” 海因也收到了请柬,此刻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新的教士长袍。 “如果有什么恶意,目前我们增加了海军兵力,也不怕他们——出于礼仪,你我还是应该去看看才好。” “可我总觉得阿尔伯特没那么简单……米兰的银色橡树步兵团如今都聚集在阿尔伯特公爵府旁边,我们平时也都尽量避免接近那儿……” 莱恩斯喃喃的说道,海因点头微笑:“是的,所以应该小心些——我已经让普立克提督小心戒备港口;萨罗斯团长注意控制城门;戈尔斯和菲里克斯的步兵队随时准备前往公爵府邸接应……另外,莱恩斯你就穿一身甲胄前往吧,把银剑也带上——反正你是武将,这样打扮并不奇怪。我再令吉姆暗中躲在公爵府旁边,发现情况随时与这边联系,好调兵去接应。” 莱恩斯点点头:“啊,挺完善的安排呢……那就放心多了,咱们一起走吧。” “等等……” 海因想了想:“上一次……安吉莉娜要求和我们一起去公爵府看看,那天匆匆忙忙就出来了,也没让她尽兴……这次就再带她去吧。” “带安吉莉娜?” 莱恩斯有些犹豫:“她犯了那么大的错误,还没责罚呢……再带她一起去?” 海因叹了一口气:“我正是为此才要带她去散散心啊——上次的事情,安吉莉娜一直不能原谅自己,这些天来她一直照顾艾尔夫,我昨天看见她的眼睛都熬红了……这样下去不行的。安吉莉娜原本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若是因此而消沉下去,我们日后怎么面对奇立恩陛下?” “好吧,那就带她去。” 说着,莱恩斯就直接前往后营,过了片刻,将安吉莉娜带了出来。如今的塔利亚斯公主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娇憨调皮,眼睛依旧是红通通的,不知是哭的还是累的,原本贪玩的习性更是早已消逝无踪——这一次若非莱恩斯以军团长的身份下令,她还不肯出来。不过,现在总算换了一身漂亮的华服,可以出门了。 “呀呀,现在我们的安吉莉娜小姐可真有一点公主殿下的仪态了……只是,又太冷冰冰了一点儿……这样下去以后可找不到夫婿哦……” 一路上,坐在舒适的马车里,莱恩斯为了逗她高兴故意说些笑话,而安吉莉娜却始终愁眉不展,偶尔出于礼貌笑一笑,也始终是淡淡的,再也没有以前大笑大闹的活泼样子。莱恩斯闹了一阵自己也觉得没趣儿,只得悻悻的住口。 很快,他们抵达了米兰公爵府,门口果然是张灯结彩,一派宴会的样子,不过,细心的海因还是看出——所有的布置都相当仓促。 “似乎今天刚刚布置起来——不象是有预谋的计划。” 海因靠在莱恩斯耳边低声说道,莱恩斯点点头,但还是很紧张。反倒是安吉莉娜已经放松下来,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她的精神很快就被外面那些豪华的陈设布置吸引住了。 米兰大公阿尔伯特亲自在门口迎接,满脸笑容的将几位客人迎进了大门。海因很快注意到,除了他们以外,阿尔伯特并没有邀请其他客人。 “怎么,大公阁下,仅仅为我们几人筹备这么盛大的宴会,太客气了吧?” 阿尔伯特依旧是满脸堆笑:“呵呵,哪里——南十字军远道而来,为我们米兰分忧解难,本来就应该好好招待一番才是……只是前些日子事情太多,心情有难免有些烦躁,疏忽了礼数,还请莱恩斯伯爵和海因大主教见谅……啊,还有这位小姐,请这边坐。” 身为公爵,阿尔伯特的贵族礼仪倒是十分娴熟,此刻,他一边恭恭敬敬的将安吉莉娜请在最尊贵的首位上,一边笑吟吟的继续解释:“……所以今天专程请诸位前来,一来表达谢意,二来,也为前日里城内刁民给诸位带来的诸多不便致歉……” “老狐狸,你倒知道那些商人给我们带来‘诸多不便’?商人不肯卖给我们东西,明明就是你指示的!” 海因在心中暗自咒骂,不过表面上当然不能显现出来。同样是满面堆笑的应付了几句,海因与莱恩斯也坐了下来。不过,海因很快就发现,除去他们这些人,在客位上还空了两张坐席。 “公爵大人,还有其他客人么?” 阿尔伯特干笑了几声:“啊啊阿,是啊,有两位贵客恰巧光临米兰,我想也许还能和诸位交个朋友呢……所以就一并请了……” “老狐狸,早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海因心中暗自盘算着,便微微一笑:“好啊,那我们也拜见拜见公爵大人的贵客。” 接下来,双方陷入一种很尴尬的境界中——阿尔伯特不停的劝酒,谈笑,而海因只是带着微笑看着阿尔伯特的表演,桌上的酒杯却连动都不动,莱恩斯自然也唯海因马首是瞻,一本正经的正襟危坐。只有安吉莉娜,这几天一直没怎么吃东西,肚子实在饿得厉害,看见桌上摆满了佳肴,终于忍不住偷偷的吃了几块。这下子,总算给阿尔伯特找到了台阶:“啊啊阿,看来我们米兰的名菜总算还有点吸引力呢……请,请……这龙虾是下午刚刚从海上捞起来的,新鲜极了……浇在上面的奶油也是今天的新奶……” 阿尔伯特一边殷勤无比的相劝,一边在心中暗暗咒骂:“德米莱斯这个笨蛋,到现在还没把他们请过来……害得我堂堂米兰大公,在这里为一个小丫头布菜……” 隔了许久,终于听到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阿尔伯特脸上一喜,但随即又转变为紧张的神色。 “呵呵,他们来了……” 一边说着,阿尔伯特竟然悄悄的挪到了另一扇门旁边。海因立即注意到这动作,他朝莱恩斯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振作精神,紧紧盯着阿尔伯特——无论暗中安排了什么阴谋诡计,只要把阿尔伯特本人擒住,就不怕米兰人作怪。 然而,这时候,屋子里的人同时听到走廊上传来了一个极为清朗自信的声音:“德米莱斯首相阁下,贵国的宴会确实丰盛诱人,我们这些日子也已经领教过不少次了,但我们前来谈判,所为的绝不是享受贵国美食,想必公爵阁下也应该知道吧……” 屋子里的几个人,除了安吉莉娜以外,人人都能听出这声音是谁发出的,但是,除了阿尔伯特以外,谁也想不到在这里会遇见这声音的主人。 “这……怎么可能!” 莱恩斯和海因都大惊失色,但接下来,似乎是为了证明他们的判断,门被推开了,那声音的主人大踏步走了进来。顿时令莱恩斯和海因同时跳起来:“青龙骑士雷昂!” 确实,走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卡奥斯帝国青龙骑士团团长,帝国四将军之首的青龙骑士雷昂,而在他的身后,还站着卡奥斯帝国另一位顶级的重臣——帝国宰相夫利斯。 “是南十字军!” 雷昂也和莱恩斯等人一样诧异,以至于竟然惊呼出声。不过,他的动作甚至比他的声音更快——就在看清房门内两人身份的同时,雷昂已经以身为壁挡在了宰相夫利斯的面前,一只手也已经放在圣剑兰特贝尔克的剑柄上。 而莱恩斯这边动作也差不多——莱恩斯一发现对方是雷昂就立刻拔出了银剑并且挡在海因面前,摆出了标准的防卫姿势。一时间,室内剑弩拔张,大有一触即发的势头。 “别……别动手……” 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是米兰大公阿尔伯特。不过此时他已经把大半个身体藏到了另外一扇门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在说话:“两位将军……请千万保持冷静。” 胆怯的四处看了看,确信莱恩斯和雷昂没有马上打起来的打算,阿尔伯特才又壮着胆子回到屋子里。门一开,海因和雷昂方面同时发现阿尔伯特身后跟着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士兵。 “哼哼,公爵大人安排这么多武士到此,意欲何为?” 雷昂冷冷的质问,莱恩斯也顾不上敌我身份的帮腔:“是啊是啊,阿尔伯特你想干什么!” 虽说面对这么多的士兵,但无论是雷昂,夫利斯,还是莱恩斯和海因,脸上都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反倒是那些米兰步兵,个个都畏畏缩缩,脸上充满了紧张的神情。 “诸位千万不要误会,这些人决不是针对诸位的!” 阿尔伯特紧张万分的叫着,然后回头挥挥手,那些士兵象得了大赦一般,一溜烟的全跑掉了。众人突然明白过来——阿尔伯特安排这些士兵,并非是为了对付南十字军或青龙骑士,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若是南十字军和青龙骑士一见面就打起来,阿尔伯特指望这些士兵能保护他逃走。想到这些,雷昂和莱恩斯的脸上同时出现笑容,屋子里的紧张气氛也有所缓解。阿尔伯特赶紧趁热打铁:“诸位,诸位……我知道你们为了各自的国家乃是死敌……不过我们米兰乃是中立的商人都市,所以,既然诸位站在米兰的土地上,还请各自保持克制……” “中立的商人都市?阿尔伯特公爵,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海因立即发难,神色极为严肃。阿尔伯特尴尬的笑了笑:“这个么……呵呵,先请坐下,坐下再说……” 海因哼了一声,慢慢坐在原来的座位上,那边阿尔伯特又对着夫利斯等人点头哈腰,好不容易,劝雷昂和夫利斯也都坐下了。看到确实打不起来了,阿尔伯特暗自舒了一口气,不过,海因可不会轻易放过他:“公爵阁下,刚才你的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海因主教,也确实应该让你们知道了……我们米兰城邦最近又与卡奥斯帝国签订了和约,今后索菲亚和卡奥斯两国之间的争端,我们米兰城邦一定严守中立,绝不偏袒任何一方……” “什么!” 发出怒吼的是莱恩斯:“那么前些日子大喊救命,甚至不惜把亲生女儿派到索菲亚来求援的行为又算什么?我们南十字军千里迢迢来到米兰,难道就是为了看你们和帝国签订和约的么!” 阿尔伯特自知理亏,此时也只能连连陪笑:“是,是,贵军跋涉辛苦,回去时我们一定会重重酬谢……” “重重酬谢有什么用!我们现在已经被……” 莱恩斯跳起来大喊大叫,但终于被海因用眼神制止,怒气冲冲的坐了下去。 “公爵大人的意思,以前与索菲亚签订的同盟约定,包括提供军事保护的条款,甚至是彼此不互相攻击的条款都就此一笔勾销么?” 海因淡淡的问道,但在提到“彼此不互相攻击”这几个字时却故意加重了声调,阿尔伯特脸色顿时大变,额头汗珠潸潸而下。 “这……哪里,海因主教是在开玩笑吧,我们可从来没说过要废除那条款……我们只是与卡奥斯帝国也同时签订了和约,决无背弃索菲亚盟友的意思……” 一边满头大汗的辩解,阿尔伯特频频将目光投向对过的帝国将官座席,特别是宰相夫利斯那边。终于,夫利斯淡淡一笑,开口了:“海因主教,对于阁下的大名,我是久仰了的。呵呵——索菲亚‘才二军师’,今天有幸见到其中一人,实在是难得……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克瑞斯首相就更好了……” 当夫利斯一开口时海因就立即全神贯注的听着——他深知帝国宰相夫利斯是与父亲克劳德齐名的智者,当初就连父亲本人对他也是十分忌殚,和他交谈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才行。无视于海因警惕的目光,夫利斯继续微笑着开口说话:“听海因军师的的意思,对于米兰与我们卡奥斯重新签订和约似乎是有所不满了?实际上么……呵呵,那毫无必要——当年我们就与米兰城邦订有盟约,不过后来由于贵军的压迫而终止——那时候我们可也没对米兰做过什么呀!如今,米兰只是重新恢复与我们的盟约,军师阁下就如此忌殚……嘿嘿嘿,未免有失大国的体统了……” “对对!我们只是重新恢复当年与卡奥斯的盟约而已……决无针对索菲亚之心。” 听见帝国宰相开口相助,阿尔伯特连忙跟进,想了一想,他又匆匆忙忙的补上一句:“小女莉莲娜,尚在贵国做客,倘若米兰真的有什么异动,岂不是枉自送了小女的性命!” 海因用冷漠的眼神看着看夫利斯,又看看阿尔伯特,始终一言不发。阿尔伯特罗里罗唆的又说了几句,却见一向伶牙俐齿的海因大主教这回居然不敢开口,心中颇为得意:“嘿嘿嘿,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夫利斯大人一开口,这小子就不敢再罗嗦了。” 正想再多说几句,却看见海因的脸色越来越是寒冷,阿尔伯特心中凛然,也不敢再开口。一时间,屋子里呈现出很不寻常的寂静。 过了良久,海因终于微微一笑,看着阿尔伯特,眼中充满了讽刺的神色:“原来阿尔伯特大人与卡奥斯结盟并无针对索菲亚之心?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大人的‘善良本性’呢,哼哼!” 就算阿尔伯特再笨也能听出这是反话,脸色微微一变,正想说些什么,旁边的夫利斯却抢先开口了:“那是自然……嘿嘿嘿。米兰商团利润丰厚,大陆上人所共知,所以无论什么时候米兰商团也都是盗匪窃贼的目标,米兰此次与我们卡奥斯签订盟约,确保商团的安全,这也并不违反它中立城邦的原则啊……呵呵。” 海因并不看夫利斯,也根本不理会他的话茬,只是死死的盯着阿尔伯特:“公爵阁下,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与卡奥斯签订盟约之后,索菲亚与米兰之间互相不攻击的条款是否作废?” 阿尔伯特最紧张的就是这个问题,闻言不由得满头大汗,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清冷自信的声音:“无论作废与否,米兰从此都将接受我卡奥斯帝国军的保护——我帝国的大军,足可以为米兰阻挡来自任何方向的威胁。” 具备有如此自信口气的,当然只有青龙骑士雷昂,他一开口,使得屋内众人的神色都是为之一变。阿尔伯特是满脸喜色,而海因的脸上则隐隐发白。这时候,夫利斯又笑吟吟的开口了:“雷昂将军所言极是,我帝国的大军,从此将为米兰公国的盟友们提供全面保护——无论是防止盗贼抢劫米兰商团,还是避免米兰城本身受到‘敌对’国家的攻击——我帝国军都将引以为己任而全力援助。” “我们索菲亚早已同米兰订有合约为他们提供保护,根本无需卡奥斯再插手!” 旁边的莱恩斯再也忍不住,突然插嘴,夫利斯冷笑一声——对付海因他还有三分忌殚,但莱恩斯这种黄毛小子也想和他辩论。那还早得很呢!夫利斯装模作样的先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正想开口反驳时,突然听到旁边又传来一声冷哼:“索菲亚军的保护么?现在索菲亚军自顾不暇,反而要躲在米兰城中求得安全,难道还敢奢言‘保护’么!” 说话的还是青龙骑士雷昂,他的声音并不很响,但言语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之感,而且陈述的事实也没有任何夸大其词,就连海因也提不出反驳,只能默默承受,阿尔伯特抬头一看莱恩斯满脸通红的样子,顿时大感受用:“好——这小子竟敢在青龙骑士面前炫耀武力,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正在得意间,突然听见一声巨响——莱恩斯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阿尔伯特一哆嗦。差点没跌到地上去。只听莱恩斯高声喝道:“阿尔伯特公爵,看来米兰是死心塌地要为卡奥斯人作走狗了——因为事关重大,我此时且不与你罗嗦,但是,一旦索菲亚本国传来命令,纵然玉石俱焚也好,我南十字军决不会放过背信弃义之徒!” “你!” 一向习惯了彼此试探和欺骗的阿尔伯特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样直截了当,丝毫不留情面的斥责,他怒气冲冲的站起来。而夫利斯则皱起眉头:“这位小将军,且请保持冷静,无论任何事情,我们也都可以通过谈判来解决……” 莱恩斯突然转身,戟指夫利斯:“住口!我索菲亚与卡奥斯乃是世代仇敌,我的父亲利奥特大公爵,阿斯尔的父亲诺兰德夫陛下,还有——欧内斯特老师!都是被你们卡奥斯帝国害死的!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可谈判的余地,见了面只有用剑来谈话!” “大胆!竟敢对夫利斯大人无礼!” 就在莱恩斯站起身的同时,雷昂也长身而起,两人同时手按剑柄,凛然相对。而莱恩斯的气势似乎竟然比鼎鼎大名的青龙骑士雷昂更胜一筹——虽然是面对大陆第一的武士,莱恩斯依然毫不犹豫的再次从腰间拔出了银剑。雷昂微微冷笑,却并不动作,莱恩斯犹豫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气势上尚不足以压倒对方,嗖的一声,又从腰间短剑鞘中拔出了那口中京宝剑“龙之鳞”,顿时,众人的脸上都闪过一道青光,映得人眉眼皆碧,雷昂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神色,手指终于微微一叩,“锵”的一声,圣剑兰特贝尔克出鞘半截,室内顿时又充满了慑人的白光,龙鳞剑的青气与圣剑兰特贝尔克的白光互相辉映,一长一短两柄剑也似乎彼此不相容一般都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室内不但再一次充满紧张气氛,而且更转变成为萧煞的杀气。 阿尔伯特终于受不住这紧张的气氛,他发出了一声惨叫,哧溜一下钻进了桌肚下面。接下来,就连一直坐在桌子另一侧发呆的安吉莉娜也被慑人的杀气逼的连连后退。至于原本藏在阿尔伯特身后那扇门里的米兰士兵,更是早就连滚带爬跑的影踪不见。 在这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反倒是双方的两个文官保持了镇定——海因伸手拉住了莱恩斯,同时大叫“别冲动!”,而夫利斯则轻轻对雷昂摆了摆手,迫使后者缓缓收剑回鞒。 “莱恩斯!莱恩斯!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这里也不是打架的地方!” 海因大声叫着,而夫利斯也展颜微笑:“不错——到底是海因军师头脑冷静——在这里动手,无论我们哪一方得胜,岂不是都把此地的主人阿尔伯特大公推向另一方?所以,还是让我们听从公爵阁下的提议,耐心的谈一谈,这样或许对我们,对南十字军都有好处……” “胡说!我们南十字军,决不会与卡奥斯做什么肮脏交易!” 莱恩斯终于也很快醒悟自己决非青龙骑士的对手,趁机找了个台阶下,然后,根据海因刚才悄悄在他耳边吩咐的,仍然装作怒气冲冲的样子:“海因,安吉莉娜,我们走!” 说完,便大踏步的走向门口,迈步出门。雷昂的眉头微微一皱,正想有所行动,突然看到旁边的宰相夫利斯朝他轻轻摆手,雷昂微一犹豫,终于还是没什么动作,眼睁睁的看着莱恩斯等三人离去。不过,对于这种消极的做法,雷昂本身显然并不同意,待莱恩斯等三人一离开,雷昂立即提出了质询:“宰相大人为何不容许下官截住他们?” 夫利斯淡淡一笑:“没有必要哪——南十字军眼下可算是困兽,就算插翅也难逃脱。要消灭他们,机会有得是,又何必急在一时——倘若在这里开战,虽然可以留下他们几个,但城中的索菲亚军一旦闹起来,可也不容易对付——反而给公爵阁下增添了大麻烦……” 阿尔伯特刚好从桌肚底下钻出来,听到这话顿时满脸堆笑:“是,是,多谢夫利斯大人考虑周到——南十字军中虽然没有雷昂大人这么强大的将官,但毕竟人多势众,真要打起来,恐怕两位大人会吃亏……” 雷昂冷笑一声,显然是对阿尔伯特的说法不以为然,而夫利斯更是带着嘲弄的口气回答:“有雷昂将军在,我们决不会吃亏……倒是公爵阁下的米兰城,很有些危险呢——光是陆军也就罢了,现在港口停泊的那些索菲亚军船,想必公爵阁下就印象很深吧?” 夫利斯这一句话隐含深意,一方面指出他们刚才之所以不动手完全是为米兰考虑,迫使阿尔伯特承认他的大人情,另一方面,提醒阿尔伯特一年前南十字军的袭击,更加促使他对索菲亚王国和南十字军的恨意。 果然,阿尔伯特脸上一红,虽然心中很不情愿,却不得不出口感谢夫利斯刚才的克制。而夫利斯对他已经不感兴趣,径自走到窗前,看着莱恩斯等三人走出米兰公爵府邸的大门。 “刚才那个小子……雷昂将军,他就是”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的弟子莱恩斯伯爵么?” “是的,他正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 雷昂正色回答,夫利斯点点头,情不自禁的赞叹道:“年纪不大,却居然敢在雷昂将军面前拔剑——我帝国不知有多少名臣宿将,尚且无人胆敢如此狂妄,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雷昂淡淡一笑:“那个年轻人很有潜质,每次见到他都感觉有很大进步——看来上次令下官突然感觉到武将气魄的人也正是他!” 夫利斯点点头:“以前一直认为南十字军实际上完全由军师海因把持,军团长莱恩斯只是个傀儡,现在看起来,恐怕有些低估那小子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他竟然想和我国的第一勇士雷昂将军交手,仍然只是个不自量力的小鬼啊,呵呵……哦,对了,那个和他们一起过来的少女又是谁?莱恩斯和海因都似乎对她颇为在意,刚才出去时也让她第一个离开。” 雷昂站直身体,毕恭毕敬的报告说:“那个姑娘好像是塔利亚斯国王奇立恩的胞妹,数日前刚刚与赤龙重装兵团的骑兵队长达塞尔斯大战过一场,不分胜负。” 夫利斯脸上微微显出诧异神色:“哦?居然能与达塞尔斯战成平手?以一个女人来说那可是了不得的实力呢。” “是,所以这次海因带她过来,恐怕也有警惕之意,要借重她的武力——不过,单凭这么几个人居然也敢公开向下官挑战,看来如今的世道真是不一样了呢。” 雷昂毫不在意的说道,显然对击败对手深具信心。而夫利斯依旧看着窗外,突然冷笑道:“看来不止三个呢……” 雷昂也走到窗前,正好看见一身黑衣的吉姆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与莱恩斯等会合,过了片刻,菲里克斯和戈尔斯的大批部队也赶过来接应了。 “海因军师果然不凡——布置的相当周密。除了那军团长莱恩斯当场拔剑颇为鲁莽以外,南十字军这次的安排几乎没什么破绽,只可惜,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 帝国宰相夫利斯淡淡的评论道,语气中依旧充满了稳操胜券的自得之意。突然间,他的目光转到了雷昂的腰间——那里不再是雷昂平时惯用的银剑,而直接挂上了皇帝法兰御赐的圣剑兰特贝尔克。 “呵呵,刚才倒没有注意——雷昂将军以前不是一直羞于凭圣剑取胜么?为何如今反倒不在意了?” “好的兵器就如同手臂一般,也是主人实力的一部分,所以没必要刻意忌讳。” 雷昂引用着以前从白河愁那里听到的语句,眼中不由浮现出了这位中京勇者的形象。 与此同时,走在回营路上的莱恩斯也正遭到海因的埋怨:“实在是太莽撞了!莱恩斯,你也不是不知道青龙骑士的厉害,却居然还那么冒冒失失的拔剑,刚才真是太冒险了——我知道你很有骑士的气度,可也不必急着找死吧?” 莱恩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对不起,差点把你和安吉莉娜都牵连进去。不过,我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雷昂那份骄傲劲儿就有拔剑的冲动。” “嘿嘿嘿,我们的莱恩斯伯爵还真是大胆!居然主动对青龙骑士拔剑了。” 海因带些嘲讽的语调说道,这让莱恩斯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不是说过了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那么大的胆子,看见他的那种气势就忍不住针锋相对……” 莱恩斯突然一愣:“气势?……没错,正是气势!青龙骑士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势迫使我不得不拔出剑来抵抗。” “就是上次说到的什么”武人气势“么?” 吉姆在旁边问道,莱恩斯连连点头:“没错!现在我算是知道什么叫”武人气势“了!不知道雷昂有没有感觉到我的气势,不过我可是完全感受到他的了——真是太强了,在那种压力下,我若不拔剑对抗,恐怕立即就被完全压倒了……” 莱恩斯犹自心有余悸的回忆。突然间,他惊喜的抬起头:“我不害怕他了!海因,我不再害怕他了!” “什么?” 不仅仅是海因,就连吉姆,戈尔斯等人也都不懂莱恩斯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什么意思。 “是青龙骑士啊!现在我已经有对抗他的自信心了。” 莱恩斯兴奋无比的叫道:“你也知道的,海因,一直以来,青龙骑士雷昂都是我们武将心目中最强的敌手,也是最高的竞争目标——而我以前一直没指望过能与青龙骑士正面交手。五年以前,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失陷的时候,雷昂把我当作阿斯尔穷追不舍,那时候我只是远远的看到他就已经十分紧张,感觉那只是传说中的人物……后来去年在夺回圣佛朗西斯城作战的时候,我第一次以武将的身份与他对敌,但看见青龙骑士的旗号就只想着避开,根本没考虑过要与他对敌——即使是后来欧内斯特老师死在他的剑下,我想着要为老师报仇也全都是如何依赖计谋击败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和他正面较量——可是刚才,我的感觉全都变了!雷昂就站在我的对面,我也能令他拔剑戒备,那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莱恩斯越说越是激动,声音也逐渐提高:“青龙骑士在我的眼中再也不是高不可攀的了!虽然我也知道现在还打不过他,可我已经能够把他当作一般的敌手来对待,想着如何超过他,击败他!海因,雷昂再也不是我原本想象的那个无敌战神了。” “恭喜你,莱恩斯,你终于突破了本身的障碍。” 海因也很快感受到了莱恩斯的领悟,微笑着鼓励他。莱恩斯则得意洋洋的大笑起来。不过很快,他听到了吉姆困惑的声音,给莱恩斯的自信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想起来真是奇怪哪。莱恩斯——为什么帝国宰相那老家伙肯就这么轻轻易易的放走你们呢——凭着青龙骑士雷昂的实力,他们就在那屋子里头把你们完全收拾掉也是轻而易举的。” “收拾我们固然轻而易举,可要收拾南十字军在城中的那么多部队可没那么容易。真要打起来米兰城是第一个遭殃的,而且接下来米兰势必要遭遇到索菲亚的全力报复,而夫利斯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与米兰同盟,若因为我们而破坏了与米兰的盟约,那才叫做因小失大呢。” 海因先是颇为得意地笑道,但随即又苦着脸:“唉,帝国宰相夫利斯,果然名不虚传,刚才我已经尽量避免和他交谈,所有的指责全都针对米兰大公阿尔伯特,可是夫利斯居然还是能够接过话茬去,最后由雷昂出面把我们驳倒……若论口才,他恐怕是我生平所见过除了克劳德主教以外最强的……辩论有夫利斯,动手又有雷昂,刚才我们可算是完全处于下风,幸好你发脾气让我们找到借口溜了,否则接下来可真不好办……” 顿了一顿,海因又说道:“不过,既然他们这么放心大胆的让我们离开,也说明夫利斯早就安排好了对付我们的周全计划,所以不愿意让没有预料到的突发事件来破坏,以后的局势……险恶非常哪。” “这么说我们的未来很不妙啰?” 莱恩斯愕然止步,海因点点头:“是啊——至少夫利斯他们这么认为。” “那对我们可很不利。” 莱恩斯有些紧张了,海因苦笑了一声:“这是当然的,有青龙骑士和帝国宰相在城里,米兰的城门随时会为帝国打开的——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快离开米兰成回国,无论如何不能再耽搁了。好在现在我们的海船中队已到,还有伊斯华特的海虎佣兵团协助,从海路撤走的条件已经齐备了……” “那我们明天就走!” 莱恩斯急冲冲的说道,但海因接下来却又摇摇头,若有所思:“……还是不行——若是今天没有来参加这宴席,我或许会想着明天就走,但是现在么……米兰公国背叛盟约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们必须尽快把这消息通知首相克瑞斯,看看索菲亚宫廷对此有何打算。” 莱恩斯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又畏缩起来:“还要待在米兰城里么——跟青龙骑士待在一座城里,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别看他刚才还神气活现的自吹自擂,现在被冷风吹了一阵,脑子逐渐清醒,莱恩斯很快就认识到自己与青龙骑士之间仍然存在着巨大差距,那可不是单单一句“不怕”就能弥补的。 “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后怕呢——海因,若是刚才青龙骑士真的动手,我们确实一点都没机会的——糟了!海因,既然雷昂出现在这里,那么青龙骑士团……” “不必担心,青龙骑士团决不在城中。” 海因十分肯定的说道:“倘若青龙骑士团进了城,也就说明阿尔伯特已经完全倒向卡奥斯一方,那么他今晚就根本不必告诉我们,直接联合帝国军动手,完全可以将南十字军全灭——只不过那也等于亲手断送了他独生女儿的性命。” “这么说城里只有帝国宰相夫利斯和青龙骑士雷昂两人啰?他们的胆子还真大。” 海因微微一笑:“换了我处在夫利斯的位置,身边有青龙骑士雷昂那样的勇将保护,也没什么地方不敢去的——也只有夫利斯亲自出马,才可能说动米兰再次同盟。” 莱恩斯点点头,又迈步朝己方的军营走去。 “城外有赤龙重装兵团虎视眈眈,城内又有青龙骑士雷昂——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呀。” 他突然再次停下,两眼发光:“哈,海因,我想到一个好主意——趁着现在城里只有青龙骑士和夫利斯两个,我们马上调集南十字军全部的兵力,包围公爵府,把他们两个除掉!” 海因含笑看着他,却不说话,莱恩斯被他看得脸上火辣辣,禁不住低下头:“怎么,这主意不好?我也知道青龙骑士很强,可是单凭他一个人,终究不可能抵挡住整整一个军团的攻击吧——而且我们还有独角兽佣兵团帮忙。” “地地道道的馊主意!” 还没等海因开口,安吉莉娜在旁边先说话了:“刚才人家占优势的时候可没动手,莱恩斯大哥不是处处都要讲究骑士风度么?怎么现在想出这么卑鄙的点子!” 莱恩斯满脸通红,却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那也没办法呀——青龙骑士太强了,只有趁着他势单力孤的时候围攻,我们才有希望取胜的——我也知道这不符合骑士的风度,可这是眼下唯一的求生机会了。” “既然如此,为何上次莱恩斯你不同意我用毒箭偷袭他?” 吉姆也在旁边质问,语气中显然对上次莱恩斯阻止自己用毒箭射杀雷昂和夫利斯两人深感不满。莱恩斯却正色回答:“情况不同啊,吉姆——上次我们还不知道自己已落入如此险境,所以我不赞成采用卑鄙手段。而现在,米兰人随时可能把帝国军放进城,那时候同时面对赤龙重装兵团和青龙骑士团,我们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的,在这关系到整个南十字军生死存亡的关头,就不能再拘泥于手段是否光明正大了。” “哼哼……” 吉姆不太满意的哼了一声,但终究没再说什么。莱恩斯又转向海因,南十字军所有军务的真正决定人。 “怎么样?海因,倘若此时动手,我们可以联合独角兽佣兵团一起干,有兽人邦迪斯的天生巨力支持,我们未尝没有胜算。” 海因却摇头,微笑:“你太小看青龙骑士的实力了,莱恩斯,别忘了雷昂手中还拥有圣剑兰特贝尔克,多人围攻的关键就是要能缠住对手,而拥有圣剑的青龙骑士根本就没人能缠住——就算杰克佛里特将军也是一样。” 海因长长吁了一口气:“其实刚才一出来我就考虑调兵围攻雷昂的可能性了,得出结论是——不可以。要想杀死拥有圣剑兰特贝尔克的青龙骑士,除非是用大量的伤亡耗尽他的体力,就像当年帝国宰相夫利斯利用北方蛮族的生命消耗诺兰德夫王一样,而我们南十字军不可能这样做,这是其一。” “其二,我们既然和帝国在米兰城中翻脸动手,就是强迫阿尔伯特放弃中立,再次在索菲亚和卡奥斯之间作出选择,而在我军围攻公爵府的情况下,他恐怕只能选择帝国一方,那时候我们就将面临着米兰公国的银色橡树步兵团……嘿嘿嘿,虽然那个德米莱斯是有名的怯战加无能,但银色橡树步兵团毕竟拥有二十个中队的实力,而且又是最擅长于街巷战的步兵,那样一来我们的麻烦就会很大……就算事后会有千娇百媚的莉莲娜小姐为莱恩斯你陪葬,恐怕你也是不愿意的吧……况且陛下未必舍得莉莲娜小姐……” “那是当然……” 莱恩斯一听到那位公爵小姐的名字就头大,海因笑了笑,继续说下去:“其三,要对付青龙骑士和米兰军,我们势必调集南十字军和独角兽佣兵团的全部兵力不可,而那样一来城门的防御立刻空虚。只要城里发出信号——帝国宰相夫利斯既然敢单身入城,必定与城外的帝国军约定好了联系信号。而只要他发出这信号,城外的赤龙重装兵团势必全力攻城,到那时候……嘿嘿嘿,莱恩斯,你的计划将使我们面临灭顶之灾哪。” 莱恩斯越听越是害怕,额头上的汗水潸潸而下。 “……啊,竟有这么多考虑,幸好海因你想到了,否则……我都不敢想下去了。” “看来我们的军团长大人还是很浅薄呢——比起人家青龙骑士来可差得远了。” 一旁的安吉莉娜忍不住再次插嘴——今晚她终于见到闻名已久的青龙骑士雷昂,心情比起来的时候要兴奋多了。如果不是前些日子的事情让她成熟了许多,安吉莉娜刚才在宴席上说不定就直接向雷昂倾诉仰慕之情了。 面对安吉莉娜的无忌之言,莱恩斯也只能干笑两声,却全无反驳余地。幸好这时候,海因再次开口缓解了他的窘迫:“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乃是处理好三件事情——幸好其中的两件我已经办好了,所以现在还不算太被动。” “哦?” 众人都用疑问的目光看着海因,海因却不慌不忙的继续下去:“第一,务必控制住城门,不能让帝国军入城——这一点我已经委托给独角兽佣兵团的萨罗斯团长,交给他基本上还是可以放心的。” “第二,必须控制住港口,那是我们从海路逃生的唯一通道,我已经让普立克提督着手行动,米兰港口的防卫设施现在已经完全落入普立克中队手中,而港外的海面则由沙穆斯中队的战舰控制,逃生的后路已经确保了。” “妙极,只要确保海路畅通,无论怎样我们总还能逃跑的。” 莱恩斯带头鼓掌表示支持,海因苦笑了一下:“可是接下来的一件事才是最麻烦的——我们是奉诏出兵援救米兰的,如今米兰已经背叛盟约向帝国投降,援救任务可以说是失败了。但索菲亚宫廷里如何处置米兰的背叛还在未可知之数,所以我们要在这里等待宫廷的指示,看看他们下一步有什么要求……” 海因突然贴近莱恩斯的耳朵,低声说道:“倘若朝廷里决心惩罚米兰的背叛,他们一定会要求我们占领米兰城。我们好不容易才进入了米兰城,离开以后再想进入可不容易了——所以,莱恩斯,我不愿意轻易退出的原因就在于此——倘若朝廷当真下令惩罚米兰,无论局势怎样险恶,我也要想尽办法完成你刚才提出的计划了——而且不单单是对付雷昂与夫利斯,更要连阿尔伯特也一起干掉!” 第二章 皇帝诏书 “首相大人,皇帝陛下召见。” 带着皇帝阿斯尔的命令,索菲亚皇家骑士团新锐将官巴尔哈姆斯子爵走进了首相克瑞斯的专用书房——平时这书房是禁止旁人随意进入的,当然现在巴尔哈姆斯奉有皇帝命令就可以例外了。一进门,却正看见克瑞斯枯坐在桌子后头,面前放着一封书信。而克瑞斯的眉头紧锁,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巴尔哈姆斯还很少看见克瑞斯如此烦恼的——不过,能够让首相克瑞斯这样烦恼的事情,当然也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克瑞斯首相,皇帝陛下召见。” 看见克瑞斯似乎仍然沉浸在思考中,巴尔哈姆斯不得不再次提醒,克瑞斯这才清醒过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哦,是巴尔哈姆斯子爵啊……陛下召见我么?” “是的。” 克瑞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并随手把桌上的信件拿在手中。 “我正好也有事情要求见陛下呢——陛下还是与莉莲娜小姐在一起么?” “今天莉莲娜小姐出城打猎去了,而陛下似乎没被允许陪同——陛下为此很不高兴呢,听说居然和玫兰霓丝小姐发生了争执。” 巴尔哈姆斯忍着笑意回答——那位聪明伶俐的米兰公爵小姐显然很清楚“欲擒故纵”的策略,而一向性子温和,甚至被认为是怯懦的索菲亚皇帝显然也已经完全陷入到了她的温柔陷阱中去,竟然敢于同被私下里称为“皇帝保姆”的女神官争执了——以前可是借他个胆子也不敢的。不过,听到这样的消息,克瑞斯的脸上可没有一丝笑意:“她竟然对陛下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么……不过今天倒是难得有机会……好吧,我立刻去觐见陛下。” 说着,克瑞斯便朝门外走去,巴尔哈姆斯也随后跟随——既然首相出去,他也就必须离开首相书房。路上,克瑞斯突然随口问道:“你最近可有修戈兰斯的消息么?” 巴尔哈姆斯一愣,摇摇头:“没有——不过既然跟着南十字军的海因主教一起行动,应该没什么危险的吧。” 克瑞斯苦笑一声:“但愿如此吧——我倒是刚刚得到消息,修戈兰斯居然想出把巨人斩绑在手臂上的作战方法,在不久前与赤龙重装兵团的恶战中立下大功呢。” “那好极了,我一直都认为修戈兰斯决不会就此消沉的!” 巴尔哈姆斯喜出望外的笑道,真心实意的为好友感到庆幸。克瑞斯心底却只是暗自叹息——无论修戈兰斯如何努力,断去一只手终究大大削弱了他的实力。不过,在巴尔哈姆斯的面前,克瑞斯当然不能如此打击他。 “嗯,海因主教派人送来一封信,中间也提到了修戈兰斯的情况——不过总要先等陛下看过才能让你看——你随我来,一起去觐见陛下。” “遵命。” 巴尔哈姆斯兴冲冲的跟着,两人很快走进了索菲亚皇帝的书房。 这里是索菲亚历代皇帝学习读书写字,以及处理国政的地方,不过索菲亚上代国王诺兰德夫六世醉心武事,几乎从不涉足书房,国政完全转到了首相书房那一边并形成传统。所以这里也只具备教育功能了——皇帝阿斯尔倒是从小就在这里学习,以前他是与莱恩斯一同在克劳德主教的教导下学习,自从索菲亚复国以后,在这里担任督导职责的就是女神官玫兰霓丝了。玫兰霓丝既聪明博学又美丽温柔,除了会经常向皇帝灌输一些宗教意识太浓的思想以外,她作为皇帝教师在各方面都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不过,今次当克瑞斯和巴尔哈姆斯走进书房的时候,屋子里却只有皇帝阿斯尔一个人——看来巴尔哈姆斯的报告没错,皇帝刚刚同女神官吵了一架,把老师气跑了。看见克瑞斯走进来,阿斯尔的脸上显出一丝笑容:“啊,克瑞斯,你总算来了。” 克瑞斯走到御座前,恭身行礼:“陛下召见微臣,不知有何吩咐?” 虽然与皇帝有表兄弟的情谊,更执掌王国的全部军政事务,但克瑞斯一向都很注重君臣礼仪,从没有僭越表现。反倒是皇帝阿斯尔本人对此很不重视,急忙伸手去搀扶他:“又来了,在我们之间没必要吧——莱恩斯就从来不这么罗嗦。” 克瑞斯却依然坚持行礼,并正色回答:“君臣礼仪,代表了国家的秩序和皇帝的尊严,岂能因为亲疏关系而随意删减!莱恩斯伯爵不注重礼仪乃是他的过失,岂能作为榜样。” 阿斯尔无奈苦笑,只得接受了克瑞斯和巴尔哈姆斯的正式行礼。随后,方才转入正题:“哪,克瑞斯,我……呃,朕请你来,是想问一下……” 阿斯尔犹豫一下,四处看看,确信那位神官小姐确实不在,方才低声说道:“上次给你的那封密函——就是要你设法召回南十字军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克瑞斯面沉如水,并不回答阿斯尔的问题,却反问道:“这件事情,可是莉莲娜小姐坚决要求的?” 阿斯尔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笑了笑:“是啊,当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克瑞斯却脸色阴沉,冷冷的哼了一声:“果然如此……” 阿斯尔看到他的脸色难看,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了,克瑞斯?有什么不妥么?” 克瑞斯冷冷一笑,正容回答:“陛下,这件事情,请恕微臣僭越——目前还不能召回南十字军。” “什么?” 阿斯尔失声叫起来,克瑞斯以为他是为不能向莉莲娜讨好而懊恼,便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件事情中间牵涉到索菲亚,米兰和卡奥斯三国的关系,事关重大,所以还请陛下交给微臣来处理。这中间的原因,微臣随后会向陛下详细解释……” 阿斯尔连连点头,但脸色却愈发苦恼了:“……我知道克瑞斯你这样做肯定是有理由的,可是……可是,我前天已经偷偷写了要莱恩斯撤军的诏书,让使者送往米兰了。” “什么!” 克瑞斯脸色顿时大变,一下子站起来:“陛下又不通过我们而私下写诏书?!” 阿斯尔脸色忸怩,点点头:“嗯……被玫兰霓丝发现我偷用玺印,刚刚才骂了我一顿……” “陛下……你……” 克瑞斯这时候也终于顾不上君臣礼仪了——他竟然用手指着皇帝,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子,才愤然将手中的信件扔到阿斯尔面前:“陛下请自己看吧,这是南十字军的海因大主教不久前刚刚派人送来的报告信函。” 阿斯尔莫名其妙地拿起信函,打开看了起来,没看几行,便吃惊大叫起来:“什么?米兰又投降帝国了!那莱恩斯他们不是很危险!” 这下子就连一旁的巴尔哈姆斯也紧张起来,不顾礼仪的走到皇帝身后一起看那书信。好不容易,阿斯尔读完了信件全文,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原来南十字军现在是躲在米兰城里避难的……我下令要他们出城回国岂不是自寻死路……都是我不好……” “赶紧派人去把诏书追回来!” 旁边的巴尔哈姆斯也帮着出主意,克瑞斯无奈的摇摇头:“前天就送出去,恐怕来不及了——不过还是试一试吧。莫利菲,莫利菲!” 随时都在等候命令的大剑士莫利菲立即走进屋子,恭身行礼。 “立刻派出斥侯,追回前日派往米兰的使者……并且,立刻另行派人前往米兰,要南十字军原地坚守,决不能撤退,等候下一步指令……如果有机会,就让他们直接占领米兰城也可以!” 莫利菲抬头看着克瑞斯:“这……殿下,恐怕不可能了。” “为什么?” 看到竟然连最信任的部下都不执行命令,克瑞斯的脸色愈发冷峻。 “殿下,杰克佛里特将军刚刚传来的消息:青龙骑士团在卡德莱特平原出现,封锁了我们与米兰的通路,现在就连南十字军的陆上辎重补给线都被切断,斥侯兵当然也不能随意派遣了。” “什么……青龙骑士团……” 青龙骑士团的名号立刻给屋子里带来了一股冷风,巴尔哈姆斯的脸色更是激动——好友修戈兰斯正是在青龙骑士团的袭击下丧失了右手。不过,克瑞斯的神色依旧冷峻,没有丝毫的不安:“遇上青龙骑士雷昂了么?” “还没有,似乎只是副官柯利亚特出面。不过,此人的武技虽然略逊于雷昂,统兵能力却也十分出色,现在他扼守住了各处要道,防卫严密,杰克佛里特将军也只能同他对峙。而且,因为杰克佛里特将军不能肯定青龙骑士雷昂是否在军中,所以也不敢轻易出战。” “……只有副官露面么?那确实有些古怪——但是无论如何,要把那道命令书追回来——派人秘密通过;或者采用‘紧急军情输送体制’:多派些传令兵同时送信……你不是在派遣斥侯方面很有心得么?” 克瑞斯仍然充满自信的下令,莫利菲愣了愣:“这……殿下,秘密行动固然可以,但那样做必然耽搁时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追上前日派出的使者……又或者采用‘紧急军情输送体制’,几个人输送同样内容的情报,消息落到帝国军手中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帝国把我们有意攻占米兰城的消息泄漏,米兰大公阿尔伯特反咬一口,南十字军可就危险了……” 克瑞斯无奈长叹,挥了挥手:“明白了……你先下去吧,等我考虑好了对策,再告诉你怎么做。” 莫利菲行礼退下,克瑞斯看了看悔恨无及的阿斯尔,冷冷问道:“要陛下亲自下诏书,是否又是那位莉莲娜小姐的主意?” 阿斯尔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克瑞斯冷笑一声:“早就料到如此——还是等不及啊……哼哼,现在终于有闲情打猎了……不对!” 克瑞斯突然低下头去,看着犹自不明所以的阿斯尔:“莉莲娜到哪里打猎去了?带了哪些人?” “……去城外王家猎场吧……她说今天要自己做主人,所以只带米兰人……” 阿斯尔被克瑞斯的态度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克瑞斯怒喝一声:“当然只带米兰人!” 随即就回过身去,对着身后的巴尔哈姆斯大声下令:“子爵阁下,立即率领你的枪骑兵中队出城,把米兰人的队伍追回来——倘若她们胆敢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什么……要杀死她们……” 阿斯尔一下子呆住了,但是看见克瑞斯眼睛冒火的样子,吓得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巴尔哈姆斯也是愣了一下,但随即恭身受命:“是,下官马上带人去王家猎场……” “笨蛋!还去什么猎场——立刻到城北,通往米兰的道路上去阻截!” “……是。” 巴尔哈姆斯恍然大悟,而阿斯尔也终于明白过来:“她们要逃跑?” “当然!完成任务,再不逃走等着被砍脑袋么!” 克瑞斯气哼哼的说道,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叫住了正欲离开的巴尔哈姆斯:“且慢……他们中间有那个叫白河愁的中京人,巴尔哈姆斯你拦不住他……莫利菲!” “殿下……” 大剑士莫利菲再次出现,克瑞斯立刻下令:“你亲自去跑一趟,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杰克佛里特将军那里,让他封锁道路,不能让米兰人过境——特别要警告他,对手可能是白河愁!” “是,殿下。” “巴尔哈姆斯子爵!” “下官在。” “你马上去整顿兵马,索菲亚皇家骑士团全军追击!我的圣地之枪也要准备好……这次恐怕要亲自出手了。” “下官明白。” 巴尔哈姆斯也急匆匆的去准备了,呆呆的看着克瑞斯高声下令,准备对付米兰人,皇帝阿斯尔却全身无力的瘫倒在座位上。 “……莉莲娜小姐,为什么要欺骗我……” 正在失魂落魄的时候,众人突然听到屋子外面花园里响起了一个娇纵的声音:“站住!莫利菲将军,真没有礼貌,看见淑女居然都不行礼!这么鬼鬼祟祟的,又想干什么坏事?……啊哈,还有你,巴尔哈姆斯子爵,急匆匆的,都跑起来了,作什么呢?” 随即屋子里外都是一片死寂,阿斯尔和克瑞斯都能听出这是谁的声音,但在这一刹那他们都不相信自己的听觉了。不过很快,听觉经由视觉得到了证实——门被推开,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提着马鞭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而在她的身后,莫利菲和巴尔哈姆斯都犹犹豫豫的跟在后头,脸上满是尴尬和苦笑的狼狈神色。 “阿斯尔陛下,你的臣子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啊,真是难得,克瑞斯首相也在。” 莉莲娜脸上有一瞬间显出了开心的笑容,而克瑞斯也只得勉强露出笑意,弯下腰去行礼——其实也是为了掩饰他脸上的尴尬神情。而莉莲娜一点都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她径直跑到阿斯尔面前,怒气冲冲的告状:“今天玩的一点都不开心——陛下的护林官居然胆敢阻止我们打猎,说什么春天不宜射杀母鹿……真是讨厌!陛下您一定要好好惩罚那个不识趣的家伙……咦,陛下,您怎么啦?” 阿斯尔半天没有反应,等到莉莲娜好奇的接近一点时,他突然一下子跳起来,喜出望外的紧紧抱住莉莲娜。 “莉莲娜小姐……你回来了……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斯尔激动得几乎哭起来,而莉莲娜则莫名其妙的瞪着他:“陛下疯了么!快放开我……真讨厌。” 接下来,众人看到了惊人的一幕——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重重的一巴掌打在索菲亚皇帝阿斯尔脸上,发出了一声脆响。随即,莉莲娜挣脱开阿斯尔,满脸通红的跑开了。而阿斯尔仍旧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犹自在发呆。室内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针对索菲亚皇帝的“大不敬”罪名。过了片刻,还是克瑞斯第一个恢复冷静——他走到阿斯尔面前,屈膝下跪:“微臣判断失误,致使陛下受辱,请陛下责罚。” 阿斯尔单手捂着犹自热辣辣的脸颊,但露出来的半边脸上却满是笑意:“没关系……没关系,但是克瑞斯,以后可不要再冤枉莉莲娜小姐了。” 克瑞斯在心中暗自叹息,深深低下头去:“微臣谨遵圣命,日后定当加倍小心。” 阿斯尔点点头,又冲着另两人下令:“莫利菲将军,巴尔哈姆斯将军,刚才的命令取消了。” “微臣明白。” 两人答应着退了下去,脸上仍然充满了狼狈的神情。克瑞斯也感到挺没趣,正想告退,却突然听见阿斯尔问道:“那么……克瑞斯,莱恩斯他们真的很危险么?” 提到了南十字军的情况,克瑞斯也不得不留下说明情况:“陛下,问题不仅仅在于南十字军的安危——米兰公然背叛盟约,罪行已彰,倘若我军毫无反应,岂不是显得我索菲亚王国无能!微臣原本有意调集大军攻占米兰,而已经进入米兰城的南十字军就是最好的先锋……可是如今,陛下贸然下诏旨召回南十字军,不但导致他们前功尽弃,而皇帝亲自下诏收兵更表示我索菲亚王国默许了米兰的行为……这岂不是大错特错么!” 阿斯尔脸色灰暗,低下头去:“对不起,克瑞斯,我真的不知道这中间有这么多考虑……可是我想,莉莲娜小姐她也一定不了解这些,她只是满足她父亲的要求罢了……” 看到皇帝犹自在为米兰人辩护,克瑞斯又有些生气了:“陛下,这与米兰使者无关!” 随即,克瑞斯长叹了一声,望着窗外的浮云:“天下大势,当如这满天浮云,聚散无定……虽然目下看起来我们与阿古利亚,塔利亚斯所组成的‘帝国包围网’依然牢不可破,可是,米兰公国的背叛却彻底扭转了我军的有利态势啊……原本我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充分增强国力,整军经武,待到军力大成之后再考虑向帝国出兵,可是现在……拥有米兰物资支持的帝国不会再象以往那样逐渐衰弱,而是会日渐恢复实力。卡奥斯帝国的军力本就强过我们,倘若他们的国力再得以恢复,那对我们可太不利了……所以,今后恐怕只有改变国策——采用主动出击,以攻代守的策略,在连绵不断的战争中消耗卡奥斯的国力,夺取主动权了……” 在这一瞬间,阿斯尔感到完全沉浸在一种凌厉的杀伐气氛中。“主动出击,以攻代守。”虽然只是短短的八个字,但他却感觉到这其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血腥征战,索菲亚的皇帝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正想劝自己的首相再考虑考虑其他策略时,却见克瑞斯已经站了起来,显然是无意再停留了:“微臣还要仔细考虑下一步的动作,这就告退了——陛下根本不必担心莱恩斯伯爵的安危,海因大主教乃是天下知名的智者,有他在必定可以率领南十字军安然返回。微臣也已经派遣了杰克佛里特将军的索菲亚诸侯联合军前往卡德莱特平原路口接应……倘若有必要,微臣还会亲自指挥皇家骑士团前往接应,陛下尽可以放心。” 在经过数十天焦急的等待之后,南十字军终于等到了来自圣佛朗西斯城的指令,而且还是皇帝阿斯尔的亲笔诏书,不过,指令的内容和他们预想的却大不一样。 “要我们撤出米兰城?” 莱恩斯吃惊的看着这封诏书。 “难道上次我们送去的求援信他们没看见么——这时候要我们出城无异于送死啊!” “恐怕阿斯尔陛下还不知道我们的处境吧……” 海因看着这封皇帝诏书,推测道。 “阿斯尔不知道,难道克瑞斯也不知道?阿斯尔下诏书必定是要经过克瑞斯同意的呀!” 莱恩斯依旧满心疑惑,海因仔细观察着诏书,笑了笑:“恐怕这封不是——莱恩斯,你能认出这诏书的笔迹确实是皇帝陛下的么?” “绝对没错儿,正是阿斯尔的笔迹——当年我和他一同学习写字,所以我们学的字体是一样的,只是他写的比我好些。” “那就对了——陛下以前的正式诏书都是由玫兰霓丝小姐代写的,而这一次居然自己书写,可见陛下并没有正大光明的下诏……而且,我甚至怀疑这是那位米兰小姐唆使他写的——因为倘若是陛下自己的主意,他一定会说要我们撤回索菲亚,而不是象现在这样仅仅要求离开米兰城就算。” 若是阿斯尔或莉莲娜在旁边,必然会对海因的推断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现在,旁边唯一的听众莱恩斯却只是耸耸肩:“就算是那样我们也没法子呀——阿斯尔是皇帝,他的旨意不能违抗的。” 海因点点头:“是啊……只是米兰就这样被放弃了……想起来总感到有些可惜……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倘若宫廷里当真要求我们动手惩戒米兰,那我们的麻烦才大呢——现在总算有理由撤军了。” “只希望能够顺顺利利的回去。” 莱恩斯也对海因的意见深表赞同——凭他们现在的实力,还要为索菲亚保住米兰这个变了心的盟友实在是太吃力。 “那么,通知普立克提督和伊斯华特团长,尽可能把战船改造成运输船,准备从海路归国。” 海因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繁忙的米兰港口——自从碰到青龙骑士的第二天,南十字军就全军转移到了米兰港口附近,甚至放弃了原本条件舒适的固定营房,住进了简陋的帐篷——不为别的,就为了遇到危险能够尽快上船逃命。 米兰城主要的贸易和物资流通渠道都是通过港口,南十字军控制港口当然大犯阿尔伯特之忌,不过一方面阿尔伯特自己做贼心虚,不敢再招惹南十字军,另一方面海因派人告知他暂时控制港口是为了把士兵调上船撤走,阿尔伯特最想的就是这个,所以也就忍了。 既然下定了撤走的决心,之后的行动就很果断了——接连几天,南十字军中的大部分士兵都在帮助海船中队和海虎佣兵团的水手们改装战船,使之能够把南十字军全部的士兵连同战马辎重运载回去,但是很快,普立克就发现他必须做出取舍。 “海因军师,我们的运输船不够了。” “把标准船全部改装成运输船都不够么?” 海因也显得无可奈何——南十字军虽然拥有两个海船中队,但这两个中队平时要承担太多的任务,诸如运货,护航,海战,交易……等等,而这些任务都要求由专用的船只来完成。所以南十字军中的海船大都不是单纯的战舰或运输船,而是最普通的标准船体,但这种标准船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适应任何需要。 其实所有舰船的船体,风帆等设施都是一样的,但船舱却可以根据需要进行改装。例如考虑到海战的需要就在上层船舱装上些投石器和弩炮,下层装运石弹和火器,就可以作为战船使用;若是需要运货,则在船上空出些舱位来装载货物;运输士兵略微麻烦一些,要在上层留些好的船舱作为兵营,而且要空出足够的舱位来装载粮食和淡水……总而言之,标准船上各种装备都有一些,能够适应各种需要,但在各方面也都及不上专用船只——若要海战,标准船上因为空出了运货舱位,投石器和弩炮的火力就没有正规战船强大,若要讲运输,又因为船上装载了武器,所以也及不上运输船能够一次运载很多货物。不过对于南十字军来说,标准船的用途广泛,正可以满足他们平时的需要。 如果有特殊需要——例如去年他们在海上与米兰海军大战,那么就需要对标准船体进行改造,取消不必要的货舱,增加弩炮和投石器的数量,加强船只的远程火力……那时候南十字军拥有的全都是战舰了。这一次也一样,为了运输士兵,普立克下令去除不必要的武器装备,空出舱位和承重来装载士兵,伊斯华特的佣兵团船只也同样都是标准船,自然也在做同样的改装。不过,就算是这样,船队的运输能力还是略微吃紧。 “海因军师,现在已经把大部分的船只都改装为运输船了,但运送能力还是不够。” “现在运输船还差多少——以前不也是那么多船,那时候把部队从新科夫诺城运往皮特罗斯要塞不是还够么?” 海因迷惑不解的询问,普立克看了看四周,低声回答:“因为现在增加了安吉莉娜小姐的枪骑兵中队,虽说伤亡惨重只剩下一半了,却依旧要占去两个步兵中队的舱位……另外,斐兰德男爵的随军商团也要占去一个中队的舱位……所以再用同样数量的运输船来完成这任务就很困难了。” “那就把沙穆斯的战舰队也改成运输船吧。” 莱恩斯在一旁提议,普立克却颇为犹豫:“如果是那样,就没有战舰用于护航了……倘若在海上遭遇到敌军袭击,我们可就处在完全被动挨打的地位……” 海因和莱恩斯都犹豫了——当初来的时候不走海路,很大程度上就是担心卡奥斯帝国的冰龙海骑士团。虽然这么多天来派遣侦察船反复搜索,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他们依然不敢太大意——倘若真把所有船只都改成运输船,一旦在海上遇袭那可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怎么办哪……总不能丢下一两个中队不管……” 海因和莱恩斯都陷入两难的地步,这时候,他们突然看见斐兰德男爵朝他们走了过来:“在为船舱不够而发愁么?” 不愧是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的议长,一眼就看出了南十字军目前面临的问题。 “别担心,我的商团会设法从陆地回去,不会和你们抢占船只。” 斐兰德故作轻松地笑道,但海因立即摇头:“绝对不行,斐兰德男爵,作为我们的随军商团,你们并不象普通商团那样受到保护。” “最多被抢掉些财物,反正这次我的主要任务是了解米兰城,这目的已经达到了。” 斐兰德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而海因则更加坚持——他很清楚,斐兰德是为了安慰他们才这么说。米兰人一向最痛恨科夫诺人,若是没有了军队的保护,身为科夫诺商会议长的斐兰德会受到什么对待那可是谁都无法预料的。 斐兰德乃是建立南十字军的主要功臣,也是南十字军的最大投资者,海因绝不愿让他有南十字军战力低下的感觉——否则今后谁还敢向他们投资呢。 不再犹豫什么,海因转身下达了命令:“正因为这里是米兰的地界我们才更不能丢下您不管——不必多说了,普立克,把沙穆斯的战舰队也改装。将船上的武器装备都卸下来,换成粮食和淡水……愿伟大的米尔斯神保佑我们吧!” 大陆历601年,五月,在米兰城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困守之后,南十字军终于下定决心归国了。在离开米兰海港的那一天,虽然南十字军尽可能想做的秘密一些,但港口上还是聚集了不少好事之徒起哄闹事,而米兰大公阿尔伯特也不知从哪儿得来了消息,居然大模大样的前来送行——自从上次与青龙骑士会面以后,他还是第一次主动与南十字军的将兵会面。 “唉,虽然说起来不太好意思,但我真的很想多留你们几天哪。感谢索菲亚盟友这些日子给我们的无私帮助……” 当阿尔伯特用一种似乎很真诚的语调不停述说着对“索菲亚盟友”的感激之情时,就站在他对面的莱恩斯差点没吐出来,幸好为了怕晕船莱恩斯早上没敢吃东西,否则他对面的阿尔伯特一定逃不过秽物扑面这一关。几乎用尽最后的耐心,莱恩斯和海因等人终于勉强听完米兰大公感情丰富的“临别赠言”,正打算离开,却见阿尔伯特又挥手示意部下推过来几辆大车。 “哪,这里有一些小小谢礼,还请索菲亚的盟友收下……” 阿尔伯特满脸堆笑,而海因和莱恩斯心中都忍不住咒骂起来:“老狐狸!吝啬鬼!知道我们的船只装不下了,就故意用这些东西来作弄我们!” 平心而论,米兰大公固然有种种不好,但在贿赂和赠送上倒从不吝啬——这次赠送的东西也确实价值不斐,光金币就有十万枚之多,还有许许多多其它的珍贵礼物,只可惜南十字军运气不好,所有船只都已经装满,只能望物兴叹了。 勉强支吾了几句,莱恩斯心情很不高兴地正想跟在海因后头离开,却又被阿尔伯特单独拉住,他几乎发作,回过头恶狠狠的盯着这位不识趣的米兰公爵,而后者却全无所觉,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函。 “有一件小事想要拜托……莱恩斯伯爵,能否拜托您把这封信带给小女莉莲娜?” 莱恩斯皱了皱眉头:“派人直接送到圣佛朗西斯城也不用费多少时间吧,又何必多此一举。” 阿尔伯特摇了摇头:“不行啊……卡德莱特平原上,索菲亚军和卡奥斯军彼此对峙,道路都被封锁了,送信使者根本无法通行……我已经有十多天没得到小女的消息了,还请莱恩斯伯爵帮个忙吧。” 莱恩斯先是一愣,但也随即明白过来——必定是得到求援书的首相克瑞斯派出了援军,却被帝国军阻挡,彼此为了防止对方刺探军情而封锁道路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本想拒绝,但又看见阿尔伯特一提起宝贝女儿就一副可怜样,莱恩斯的心肠也软下来,终于接过信函点点头:“好吧,我会把信安全送到的。” 阿尔伯特一脸孔的大喜过望,千恩万谢的终于离开了,莱恩斯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正想回头上船,肩头突然又被人拍了一下。 “嗨!” “啊,原来是萨罗斯团长。” 红头发的佣兵团长这些日子一直小心守护着米兰城门,监视赤龙重装兵团的动静。不过对手这些日子一直很安静,根本就没有攻城的打算——米兰大公既然已经答应签订和约了,他们自然没有理由攻城。 “你们一走,我们独角兽佣兵团的守城仕事也算结束了。” 虽然事前已经得到通知,萨罗斯还是希望亲自前来与南十字军的朋友们告别。 “唉,真是遗憾,萨罗斯团长,要把你的佣兵团单独留下……” 莱恩斯一本正经的表示,而萨罗斯却哑然失笑:“别开玩笑了,佣兵团当然是自己想法子离开的——若是跟你们一起行动,岂不变成正规军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佣兵团放下武器就是平民,就算是帝国军也不能随意迫害的,更何况米兰仍然是独立的商业城。” “再见了,朋友们!” 萨罗斯站在码头上,目送着莱恩斯,海因,贝利克安等人乘坐的大船缓缓离去。 “一路顺风啊!” 对于海上的旅行者来说,这是最吉利的祝词了。 就在同一时刻,在米兰城海港旁最高的灯塔上,也有两个人在目送南十字军的离去。 “他们终究还是选择了海路。” 青龙骑士雷昂看着一条条满载着索菲亚军人的大船鱼贯驶出海港,嘴角边禁不住浮现出了笑容。而在他身边的帝国宰相夫利斯脸上也很难得的显现出一丝笑意:“呵呵,伊美尔达将军真是好耐心啊——埋伏了这么多天,却一点破绽都没露出,就连海因主教那么狡猾的对手都上当了——前些日子我看见南十字军不断向海面上派出侦察船,还一直担心伊冰龙海骑士团的埋伏被识破呢……呵呵,能够无声无息的在海上埋伏两个多月而不被对手发现,也只有伊美尔达将军能做到了。” “现在南十字军把几乎所有的战船都改成了运输船,而且全都装满了士兵,既笨重又脆弱,只要一支小舰队就能让他们全军覆没——看来这次要让伊美尔达将军建立功勋了。” 雷昂略有些嫉妒的笑道,击败南十字军这样的荣耀,就算对青龙骑士雷昂来说,也不是能够轻易放弃的诱惑。 “呵呵,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哪——卡尔达克的急躁鲁莽使得赤龙重装兵团丢失了歼灭南十字军的机会,如今这机会就落到谨慎细密的伊美尔达将军手中,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只可惜了凯勒尔的苦心谋划哪。” 宰相夫利斯的语调中也颇为自己的爱徒感到惋惜——前些日子凯勒尔用计将南十字军诱出的那一场大战,夫利斯和雷昂躲在城楼高处看得清清楚楚,看到最后因为卡尔达克的失误而功亏一篑,也让夫利斯感到十分可惜。 “接下来,就看伊美尔达将军何时下手了……估计也就在这两天……咦,怎么现在就动手了?太早了点啊!” 出乎夫利斯的意料,南十字军的船队刚刚离开米兰港口,卡奥斯帝国冰龙海骑士团的战舰就出现在海面上,气势汹汹地朝索菲亚船队扑过去。 “太过于急躁了!至少也要等他们远离米兰港口再下手哪!伊美尔达将军怎么突然这么沉不住气?——啊,明白了,又是加拉米奥这个纨绔子弟误事!” 确实,扑出去的卡奥斯舰队并非冰龙海骑士团主力,而只是副军团长加拉米奥统率的一支轻型战舰队。加拉米奥抢功心切,没等南十字军远离就急不可耐地窜出来,暴露帝国舰队的实力,也令在灯塔上观战的帝国宰相连连摇头:“唉,加拉米奥真是无能……连续几次大事都被他破坏……糟了糟了,索菲亚人的船队开始后撤——他们往港口逃回去啦!” “大人,下官倒觉得加拉米奥将军恐怕并没有那么浅薄。” 同样在观战的青龙骑士雷昂仔细观察了海上局势后,却做出了不同的判断。虽说加拉米奥对他一直抱着很强的竞争意识,但雷昂却还是找机会为这位老同学辩护几句:“索菲亚人的运输船行动缓慢,而加拉米奥子爵的轻型战舰速度远远胜过他们。下官以为,加拉米奥子爵冲出来是想封锁住索菲亚人的退路,然后再由伊美尔达将军的主力舰队正面进攻,必然可以全歼对手。您瞧——加拉米奥子爵的船队正在绕到索菲亚军后方。” 夫利斯看了看,不得不承认雷昂说的有理——虽说索菲亚的船队离开米兰港口并不算太远,但那些满载的运输船速度实在太笨重,回去又是逆风,行动起来慢吞吞的。而加拉米奥指挥的那些帝国轻型战舰却显然早就拟定好了航路,一下子就插进了索菲亚船队与米兰港口之间,与索菲亚军为数不多的几条护航战舰展开了战斗,堵住了索菲亚军撤退的航路。 “嗯,现在也只有这种战法了,伊美尔达的主力舰队也应该密切配合才是——好,她的主力舰队出现了。” 随着夫利斯得意的声调,米兰港口的南面,南十字军撤回索菲亚的必经航线上,出现了一排排庞大的战舰队伍,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将南十字军撤回索菲亚的海路完全封锁。 “呵呵,这一回南十字军可跑不掉啦,这么多战舰,只要一轮攻击就能把那些笨重运输船全都击沉……咦?伊美尔达将军为何不前进?” 夫利斯再次感到诧异——那些帝国海军的精锐战舰只是以无懈可击的横向阵列封锁住了航道,却没有前进攻击的迹象。开始的时候夫利斯还以为他们是在等待时机,但很快就发现那些大战舰确实并无进攻的意思,只是牢牢地扼守住了米兰与索菲亚本土之间的航道,而不愿前进一步。这下子,就连雷昂都感到莫名其妙:“伊美尔达将军究竟在想些什么?进攻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什么不进攻?” “为什么不进攻!” 就在雷昂提出这样疑问的同时,在一艘轻型战舰的甲板上,帝国子爵加拉米奥也正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机会,堵住了索菲亚人的退路,伊美尔达将军为何不配合进攻!” 加拉米奥几次三番命令水手通过旗语要求后方主力舰队攻击,甚至接连派了几名传令兵用小艇冲到上官伊美尔达的旗舰去提出请求,但是毫无作用,冰龙海骑士团的大部分主力战舰依旧纹丝不动,丝毫没有上前助战的意思。过了一阵子,从军团长伊美尔达的旗舰上派来了一名传令兵,但她竟然向加拉米奥传达了要求撤退的命令。 “什么!不但不派接应部队,还要我撤退?” 加拉米奥几乎要气疯了,他的性格一向极为自傲,之所以服膺女将军伊美尔达的领导,完全是因为伊美尔达无论在才智,武艺及威望等诸多方面都远远胜过他的缘故。而且加拉米奥在以前的几次军事行动中表现不佳——先是攻打科夫诺的时候贪功冒进,导致全军覆没,后来在援救米兰的任务中又因为行动缓慢而坐失良机,致使米兰投降索菲亚,间接导致皇帝法兰的第二次南征计划失利。而他自己也因为这些失败而失去了皇帝和宰相的信任,近来一直郁郁。 所以这次行动,加拉米奥也反复提醒自己务必要小心从事,一定要争取立下大功,以此向帝国皇帝法兰及宰相夫利斯证实自己的实力。正是基于这些考量,虽然他早就打算杀出去袭击米兰和索菲亚的运输船,但终究还是遵从上官伊美尔达的命令耐心埋伏,终于等到了今天的机会。 出战之前,伊美尔达原本定下的战略是待索菲亚船队在海上航行一两天,远离米兰港口之后再进行攻击。但加拉米奥却私下改变了战略——因为他现在手头直属的舰队只有一些轻型战舰,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已经大不如前,倘若按照伊美尔达的正攻计划,他的分舰队捞不到多少油水,也就不能实现他“立大功”的愿望。 所以加拉米奥计划待索菲亚船队一离开就发动攻击,利用轻型战舰速度快的优势断绝索菲亚军的后路,按照他的推断,而只要他的轻型舰队一出战,哪怕只是极小的遭遇战,伊美尔达的主力舰队也就必须出战配合了。到那时候,全歼敌军的大功固然是归于伊美尔达的主力舰队,但断绝敌方后路,创造条件将敌军全灭的功劳可就落在他加拉米奥子爵的头上了,这样的结果可谓皆大欢喜——加拉米奥毕竟是世代将门出身,又是青龙骑士雷昂的同学,在战术拟定上还是有一定水准的。 而且,因为这几年一直颇不得志的关系,加拉米奥很难得的在计划中把自己放在了第二位,而尽力确保上官伊美尔达获得头功——所以他也愈发确定自己的计划能够被上官认可并且得到主力舰队的配合。但是,加拉米奥万万没有料到,这苦心筹措了许久的计划最后竟然在上官伊美尔达这里搁浅了——伊美尔达似乎完全不理会他的“好心”,甚至连最起码的彼此援护都没兴趣。 “为什么!敌军的退路已被切断,他们仅有的几艘护航战舰也被本官的直属舰队缠住,伊美尔达将军此时进攻就可以毫不费力的全歼南十字军,为什么不进攻!” 加拉米奥大喊大叫,完全没有了“帝国第一美男子”的风度。而那名伊美尔达身边的亲卫女兵却毫无畏缩之态,理直气壮地看着加拉米奥的那张带鬼面具的脸:“伊美尔达军团长让卑职转告大人:我军的主要任务是封锁海路,阻止南十字军自海上撤回索菲亚。本来若是等对方远离港口之后再攻击当可确保万无一失,可加拉米奥大人您又犯了贪功冒进的老毛病,没等敌军远离港口就动手了……” “那又如何!他们的运输船行动缓慢,本官又已经断绝了他们的退路,此时进攻足可以将他们全灭!” 加拉米奥心急如焚,不顾礼仪地叫起来,而那位名叫希尔达的女兵却依旧不紧不慢,冷冰冰回答道:“伊美尔达军团长也说了。现在进攻,固然有很大可能全歼敌军,可一旦我军主力发起总攻,对海路的封锁阵形就乱了,有可能被敌军趁乱突破封锁线逃往索菲亚——南十字军一向以狡诈著称,这一招不可不防。”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他们现在根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怎么可能还有余力突破冰龙海骑士团全军组成的封锁线!” 加拉米奥再也忍不住,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咒骂起来,希尔达顿时板起了脸:“加拉米奥大人,卑职传令的任务已经达成,至于是否执行,那由您自行决定。但是,您这种公开辱骂上官的行为,卑职有责任向伊美尔达军团长禀报,再由她来决定是否向宰相大人报告。” “快滚吧!日后到了宰相大人面前,我也要质问这种消极避战的行为究竟是什么意思!” 加拉米奥完全失控了,不但忘记了自己向来讲究的“帝国第一美男子”之风度,甚至连骑士守则中最基本的尊重女性条款都忽略了——他挥舞着拳头大喊大叫,若不是希尔达距离他还有一段距离,说不定都要扑上去殴打。希尔达脸色铁青地返回,加拉米奥则看着远处那些主力舰队的帆影狂怒不已:“说什么‘卡奥斯的第一女将军’,什么‘果断与冷静并存的良将’……呸!根本就是个地道的胆小鬼——说到底还是个女人!” 一边恶狠狠地咒骂着,加拉米奥回头看了看自己这边有限的几条战舰,挥舞着拳头:“伊美尔达不敢打,我们自己打!全军,攻击!” 随着加拉米奥的指令声,冰龙海骑士团为数不多的几条轻型战舰放弃了原本封锁航道的密集阵形,转而向着南十字军乱糟糟的运输船队发起了全面进攻。不过,南十字军这边也很快做出了对应——他们已经发现帝国的主力舰队毫无动作,虽然海因无论如何也猜不透一向以冷静果决著称的伊美尔达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保守,但现在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把沙穆斯麾下的所有护航战舰,也是整个索菲亚船队中全部的战舰都调集过来对付加拉米奥。一时间,火箭和巨弩划破天空,双方都有船只着火,海面上到处弥漫着黑烟,米兰港口外的海面上一片混乱景象。 米兰港的灯塔上,一直在观战的夫利斯和雷昂两人也在为伊美尔达突然避战而感到纳闷。他们两个都很清楚,冰龙海骑士团的军团长伊美尔达处事向来极为果决,以前几次在很不利的条件下尚且还要奋勇出击,更不说如今稳操胜券的战斗了。 “真是奇怪了——伊美尔达将军为什么不进攻呢?现在明明是必胜的局面哪!” 雷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而宰相夫利斯的思虑显然更成熟一些,虽然并没有听到伊美尔达当面的解释,但他也提出了与刚才希尔达所述差不多的理由。 “难道……伊美尔达担心主动进攻会露出破绽让索菲亚船只趁机逃过封锁线?……这不大可能啊。” “根本就不可能突破,就算有一两艘漏网之鱼,这么慢的速度也会被轻易追上——如果伊美尔达将军真是抱持着这种想法才不出战,那么她未免太保守了!” 雷昂斩钉截铁的判断道,同时满脸的惋惜之色,而宰相夫利斯的脸色却愈发的凝重,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渐渐的,他的脸上显出一丝神秘的笑容,低声的喃喃自语:“难道……伊美尔达将军是打算……不大可能啊,以她的性格,似乎不会在这方面打主意的……” “大人,您又想到了什么?” 注意到夫利斯神秘的笑容,雷昂禁不住开口询问,夫利斯却摇摇头,苦笑:“没什么,恐怕只是我的胡思乱想罢了……这理由实在太荒谬了,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雷昂迷惑不解的看着他,说什么也猜不到夫利斯新想出的理由是什么。不过,他的精神很快又被吸引到海面的战场上去——因为帝国舰队的局势已经逐渐处于下风。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糟了,南十字军正在逃回去了。” 雷昂禁不住失声叫起来。确实,海面上的战局逐渐平稳下来,而南十字军的船队也渐渐恢复了秩序——加拉米奥虽说占了速度快的优势,他本人的海战指挥能力也还相当不错,但毕竟吃亏在船只规模太小,在数量上也不能取得决定性的优势。而南十字军这边的护航舰虽然数量不及对方,但却都是大型战舰,包括运输船也是一样——因为那些原本就是战舰改装的,舱室布置虽然变化,但诸如船身材料,耐久性和抗打击程度,防火性能等能力全都是和战舰一样的。虽然挨了不少火箭石弹,居然还没一艘被击沉的。 而且这些战舰在沙穆斯的指挥下更是全都不顾一切的往上冲,用战舰的船身作为障壁保护己方运输船撤退。战斗持续到现在,双方已经基本形成了互相攻击的局面,加拉米奥的轻型战舰群虽然命中敌舰不少次,但还没能击沉一艘。而南十字军这边在海贼头子沙穆斯的熟练指挥下采取以多打一的战术,多艘大型战舰集中火力打击一艘轻型舰,只要齐射一次就能够击沉一艘敌舰,从而迫使加拉米奥的战舰群不停躲避,根本就无暇攻击从它们身边掠过的索菲亚运输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运输船一只一只的掉头朝米兰港口内撤退。 “可恶!若是我手头有巨弩舰就好了,哪怕只有一艘也好……该死的伊美尔达!” 加拉米奥攥紧拳头连声怒骂,但现在他也无计可施,南十字军的护航战舰部队数量确实很少,甚至还及不上加拉米奥麾下的轻型战舰群,但那些毕竟都是大型战舰,在熟悉海战的沙穆斯指挥之下,就算是加拉米奥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们。 “没办法了……让他们逃走了……” 在灯塔上观战的雷昂此时也只能连声叹气,夫利斯也在微微摇头:“真是可惜……伊美尔达将军这次可犯了大错误……不过,事情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下面要看阿尔伯特的态度究竟如何了……来人!来人哪!” 这一次进入米兰城的只有夫利斯和雷昂两人,他们甚至连个随从都没带。不过,米兰大公阿尔伯特可丝毫不敢怠慢这两位贵客——随着夫利斯的叫喊,一名米兰的高级官员很快出现在灯塔上,正是阿尔伯特新近从外地召回的子爵鲁伯特。 “哈,夫利斯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交给卑职去处理好了。” “经过我们双方的共同努力,终于迫使南十字军离开了米兰……不过现在他们好像又有重新进城的打算,不知道贵上官对此怎么看?” 聪明伶俐的鲁伯特立即明白了夫利斯的言下之意,立刻满脸堆笑:“关于这个么……请两位大人放心——我们米兰自然是和帝国的朋友站在一起的,决不会再让南十字军进城……两位请看:” 随着鲁伯特夸张得意的话语,夫利斯满意的看到米兰港的入口正在被逐渐封闭,两片巨大的铁制水闸缓缓从港口两侧部位向中间合拢,很快就能关闭进入米兰港的航道。与此同时,在两侧防卫炮台上装备的大量投石器和巨型弩炮也都转向索菲亚的船队并且瞄准,摆出了一副随时都要攻击的架势。 “嘿嘿嘿,两位大人看到了么——南十字军再也进不来了!那些重型投射武器都是去年南十字军袭击米兰港口以后专门为了保卫港口而专门加强的,威力强大,用来打击行动缓慢的运输船绝对是万无一失。” 鲁伯特正在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突然间,他听到了青龙骑士雷昂发出的冷笑声:“真是愚蠢……光顾着防备海上,却居然忘了陆地上的威胁……” 顺着雷昂的目光,鲁伯特莫名其妙的往下看了看,顿时也大惊失色:“糟糕!又是这帮家伙——德米莱斯大人真是太疏忽了!天下那么多佣兵团,他怎么偏偏雇佣了与南十字军关系最密切的这一支……” 在下面的码头上,独角兽佣兵团的萨罗斯团长和他的副官兽人邦迪斯正率领佣兵团全力制压港口,特别是两侧的炮台,萨罗斯和邦迪斯一边一个,各自带着一批人冲向那些对于米兰港口来说可谓是至关重要的防卫炮台,三两下就赶散了炮台上的米兰士兵,迅速控制了这些要地。很快的,封锁米兰港口的大水闸又缓缓向两边分开,而炮台上那些重型武器瞄准的目标也不再是索菲亚的船队,而换成加拉米奥的帝国舰队了。 和不久前鱼贯而出的阵列一样,运输船一只接一只又返回了米兰港口,而紧紧追在后头的帝国船队刚刚靠近就遭到了港口两侧防护炮台的猛烈攻击,被迫撤出了防卫炮台的射程。 灯塔上,帝国宰相夫利斯气得脸色铁青,冷冷的盯着鲁伯特,一字一句的喝道:“不是说决不让南十字军再进城么!难道贵国的公爵大人还想脚踩两只船?” “不!不!阿尔伯特大人决无此心……” 面对着帝国宰相的威严目光,鲁伯特情不自禁的哆嗦起来,腿也在微微发抖。不过,很显然,就算是米兰大公阿尔伯特自己,也控制不了下面的佣兵团,再如何责骂鲁伯特也无济于事,夫利斯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是否需要下官前去把那些佣兵赶走?” 雷昂也看出了问题的关键之所在,低声问道,夫利斯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算了吧……就算把南十字军阻拦在港口之外,光凭加拉米奥子爵手头的轻型战舰,还是奈何不了他们。而且……这里毕竟是米兰的领土,我们不宜出手,否则,那天晚上就能把南十字军的首脑人物一网打尽……真是可惜,万万没有想到伊美尔达将军居然会如此保守,错失了全歼南十字军的大好机会!” 带着惋惜的神情,夫利斯看着最后一条索菲亚战舰飞速开进了米兰港口。在独角兽佣兵团的控制下,封锁港口的铁闸立即被放下了,一轮石弹和火箭朝着港口外气势汹汹的帝国舰队猛攻过去,迫使加拉米奥再次后退,直到完全退出港口防卫炮台的射程为止。南十字军又逃回了米兰城内,虽然受了一场惊吓,却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这一次他们吃了亏,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出港了……今后,再要想通过海上力量消灭南十字军,恐怕就更难了。” 夫利斯失望的喃喃自语,突然间,他回头拍了拍雷昂的肩头,语调中又恢复了往常自信乐观的态度:“不过,南十字军还是跑不了——陆地上有凯勒尔和你青龙骑士雷昂坐镇,他们最终还是摆脱不了成为我帝国大军饵食的命运,哈哈哈……雷昂将军,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请夫利斯大人放心,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再加上凯勒尔将军和卡尔达克将军的协助,定可歼灭这批顽敌。” 带着同样自信的神情,雷昂神色严肃的做出了保证。 第三章 统帅的责任 对于南十字军全体将兵们来说,这一天他们确确实实经受了一次“死里逃生”的考验,事实上,当海因看到海平面上出现标志着帝国徽记的帆影时,他就知道南十字军这一回怕是在劫难逃了,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在普立克和沙穆斯的船队前来米兰的时候,海因就特意要求他们在海上多停留些日子,彻底清查海路的情况,每一片海域都要这两人确认海路平安无事之后才可以离开,而且在到达米兰后的将近一个月时间内,他们还连续不断的向海上派出侦察船只,并且四处向商人打听这一段海路的近况,得到的报告都是完全正常,这才使得海因下定了最终的决心——根据海因的判断,天下决没有人能够在水手出身的普立克和海贼出身的沙穆斯两人的严密监视之下将舰队开到这一片海域而不被发现的,所以他才敢于冒险将大部分战船都改装成运输船载运士兵。 然而,海因毕竟料想不到——伊美尔达的冰龙海骑士团早在两个月以前就秘密进入了这一片海域,此后一直潜伏不出,不但避过了普立克和沙穆斯的侦察舰队,甚至连无孔不入的商船队也都没能发现他们的行踪。可以说,向来足智多谋,小心谨慎的海因大主教也终于在帝国第一女将军伊美尔达面前露出了破绽。而这南十字军为这破绽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全军覆没——如果伊美尔达按照正常步骤行动的话。 不过,海因自己也曾经说过:“永远别去猜度女人的心思”。这一次,女将军伊美尔达的行动再次验证了这条格言的正确性——直到南十字军的船队全都逃进了米兰港口之后,海因还是不能相信自己这边的“好运气”。 “开什么玩笑,他们为什么要故意放我们逃跑?” 海因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苦心思索这个问题,甚至先前当加拉米奥全力进攻的时候,他仍然坚持保留一部分战舰监视卡奥斯主力舰队的动向,直到后来发现不出尽全力就实在无法抵御加拉米奥的猛攻,海因才无可奈何地下令投入全部兵力——尽管他非常担心次举会招来卡奥斯舰队主力的进攻。不过很幸运,伊美尔达的主力舰队似乎只是满足于封锁海路,并没有与加拉米奥舰队联手攻击他们的行动。 “为什么……难道说他们的目的仅仅在于封锁海路,阻止我军从海上撤离?可如果是那样,他们一开始就可以现身,那样就一定可以彻底打消我军走海路的念头了,根本没必要这么辛苦的埋伏……如果说是为了把我军诱出再予以截杀……这种想法还比较正常……可既然他们已经成功了,为什么到最后关头又突然退缩呢?难道是那边的船上出了什么意外事件?……或者,真的有米尔斯大神在保佑我们……?” 凭着海因的智谋,天下恐怕很少有能瞒过他的事情了,可是这一次,海因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对手突然怯战的理由来。以至于虽然身为主教,却从不相信所谓“神迹”的他也不由得怀疑起世上是否真有“神迹”这一回事来了。 “如果对方的统帅当真是冰龙海骑士团团长伊美尔达,那就无论如何不可能放弃这样好的攻击机会——伊美尔达的个性极为坚强,纵使真的遇上了什么意外事件也决不会放弃她原本的计划。” 海虎佣兵团的团长伊斯华特当年就曾经同伊美尔达在海上较量过,那时候他以优势兵力包围了只用一个中队突击新科夫诺城的伊美尔达,而后者虽然面临劣势却依旧毫不退缩,坚持原定计划进击,并且几乎摆脱了伊斯华特的追击。若不是后来有人将伊美尔达的作战计划完全泄漏,这种大胆坚定的性格就几乎让她成功了。所以,伊斯华特也决不相信,在伊美尔达指挥之下的冰龙海骑士团会突然变得如此消极怯战——尽管事实让他不能不信。 “阁下的意思是说对方并非是由伊美尔达指挥?可是,在冰龙海骑士团的所有将官中,甚或于整个卡奥斯帝国中,能够指挥那么多大型战舰,而且有能力避开普立克提督,黑胡子沙穆斯和阁下的耳目,进而在海上伏击我南十字军的人,除了伊美尔达还有谁呢!” 面对海因的疑问,伊斯华特,普立克和沙穆斯这三位最擅长于海战的将官都只能无奈耸肩——虽说此次侥幸逃了回来,但在他们的心中,一种失败和被愚弄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好啦好啦!别再为过去的事情伤脑筋啦——反正现在我们总算还是安全的,还是好好考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吧!” 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保持这种乐天精神的,当然就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了。一向快嘴的莱恩斯这回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开口,是因为他晕船的老毛病又犯了——刚刚在战斗中因为过于紧张他倒没发现自己晕船,而下了船以后,精神松懈下来,莱恩斯一下子就感到天旋地转,躲到角落里吐了个不亦乐乎,所以直到现在才跳出来展现自己身为军团长的考量。 不过,他的提议也很合理——“与其为失去的金币伤心,不如想法保住手中的最后一个铜子儿。”这正是最为科夫诺人所珍视的格言。然而,提起下一步的行动,就连海因也禁不住愁眉紧锁。 “下一步的计划么……海路现在已经被完全封锁,陆地上又有赤龙重装兵团虎视眈眈,最可怕的青龙骑士团又不知何时何地会突然出现……就连米兰城里面,也因为阿尔伯特投降了卡奥斯而随时可能对帝国军敞开大门的……阿尔伯特既然企图封闭港口,他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再这样下去,我们连躲藏的地方也快没有了……” “这倒不必担心,至少有我们独角兽佣兵团在的一天,帝国军就休想进入米兰城!” 红发佣兵团长在完成了对港口炮台的制压以后,终于赶来与南十字军的朋友会面。很快邦迪斯也赶了过来,头脑简单的兽人显然并不能理解南十字军去而复返的原因,但他却为了这么快就能重逢而高兴地拥抱了每一个人——尽管大家对这位兽人的大力拥抱多多少少都有些受不了。 “多谢您的帮助,萨罗斯团长,若非您控制了港口和炮台,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一见面,海因就非常郑重地向红头发佣兵团长表示了谢意——确实,若非萨罗斯当机立断控制了港口设施,特别是两侧的防卫炮台,南十字军的结局与现在可就大不一样了。 “哈哈哈,一看到你们遇到了麻烦,我就猜到米兰人一定会见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不久前格鲁杰斯的跳马佣兵团就是这么完蛋了,现在当然要防他们再来这一手。” “可是,却连累萨罗斯团长与米兰人正式翻脸了,破坏了你们佣兵不能反对雇主的规矩,真是不好意思。” 海因的心中确实深表歉意——萨罗斯这次为了抢占炮台而被迫与雇主米兰公国的士兵交战,破坏了佣兵团的行规,大大影响了他们独角兽佣兵团的声誉,也给他今后接仕事带来了一定的困难——至少,米兰公国以后一定不会再找独角兽佣兵团做事了。不过,萨罗斯本人对此倒是毫不在意。 “哈哈哈,其实自打我允许你们进城那天米兰人就恨我了,所以就算没今天的事情,我和他们也迟早要闹翻的——而且我以后也不会再替这帮家伙做事了。这帮人的私心太重,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给他们办事,遇到麻烦根本不能指望援助,格鲁杰斯和你们今天的遭遇多次证明了这一点,我想今后大陆上恐怕也没什么人愿意接他们的仕事了——给再多的钱也没用!” 海因苦笑了一下——萨罗斯说的虽然不错,但独角兽佣兵团为他们而得罪了整个阿伦西亚大陆上最富有,也是所有佣兵最重要仕事来源之一的米兰公国,这总是不争的事实。况且,无论萨罗斯如何轻描淡写,今后独角兽佣兵团的仕事任务必将大为减少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不仅仅是米兰公国会与他们为难,所有隶属于米兰的商团也一定不会冒着得罪大公阿尔伯特的危险来雇佣独角兽佣兵团了,而护送商团一向是佣兵团最重要的仕事收入来源之一。 “不管怎么说,萨罗斯团长,今次让您为我们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实在是让我们感到过意不去……或者,等到这一次的事情结束之后,麻烦您到圣佛朗西斯城或是新科夫诺城去一趟,南十字军必然会对您今次的帮助作出补偿……” “哈哈哈,那可就不必了——米兰人已经为此次守城任务支付了五万枚金币的报酬,而且幸亏我有先见之明——逼着他们预先把钱全付了,所以现在根本不怕他们克扣我的报酬……哈哈哈,我可以想象德米莱斯那副气急败坏的嘴脸,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 萨罗斯先是笑得前仰后合,随后突然板起面孔,表情极为严肃:“海因主教,我很理解你的好意。不过,虽然佣兵团主要是为了钱而战斗,但我们战斗的目的,却不一定仅仅是为了钱——我一向把南十字军看作最好的朋友,而即使是佣兵也有帮助朋友的权利,所以就请不要老是把谢字挂在嘴边了。眼下的情况,还是好好打算如何逃出去吧——你们正规军可不象我们佣兵团,随时都可以分散脱走的。” 海因点点头,但脸上的笑意中还是带着几分歉意:“……是的,彼此是朋友,看来还是我太狭隘了……那么,萨罗斯团长,此后还要多麻烦您一段时间——米兰城的城防就拜托了。” “交给我吧,没问题的——除非赤龙重装兵团调动全部兵力攻城,否则他们别想得手——当年在大天使要塞的时候我就证明过这一点了,哈哈哈。” “要特别小心米兰人与帝国军暗中勾结!” 海因冲着萨罗斯打算离去的背影喊道,萨罗斯略停了停,从他身前飘来一阵自信的笑声:“米兰人么……哈哈哈,总算在一起守了几天城墙,我算是见识过米兰人的‘军团’了——凭他们那种水准,我只用一半的兵力就能把他们全打到海里去!” 萨罗斯留下令人放心的承诺离去,海因回头看了看,南十字军的将兵大都已经从船上下来,经过刚才那一幕死里逃生,虽然他们并没有亲身经历战斗,却已经个个都疲惫不堪。 “大家都很辛苦了,先回原来的兵营去休息吧。特菲亚,多派些人控制住港口设施和两侧的防卫炮台,注意小心戒备。” “是,军师大人。” 特菲亚领命离去,海因又呼唤着另一位中队长的名字:“沙穆斯队长,你就留在港口这边,调集所有的战舰,随时做好战斗准备——无论如何,必须牢牢控制住米兰港的出海口。” “知道了。” 沙穆斯带着部下重新走向战舰,看到海因终于又能够如此镇定的分派任务,莱恩斯松了一口气:“嗯,总算放心了——海因,看你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对下一步的计划已经有点眉目了吧?” 海因含笑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越来越敏锐了,居然能看出我已经有了主意——好了,其余的中队长都跟我来,我们来商量一下如何拜托目前的困境——伊斯华特团长,请你也来。” 不久以后,在码头旁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南十字军再次召开军议会商讨此后的对策。这一回大家都很认真,就连以前碰到这种会议多半是睡觉度过的菲里克斯也很努力的张大眼睛听着——因为人人都知道,这一次军议会做出的决定,将关系到南十字军的生死存亡。 按照惯例,还是由军师海因首先介绍当前局势——尽管这一次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 “诸位,我们目前面临的不利态势大家想必也清楚——海上有冰龙海骑士团;陆地上有赤龙重装兵团和青龙骑士团;就是在这米兰城中,也有帝国宰相夫利斯和青龙骑士雷昂在监视着我们——总而言之,无论我们决定马上离开或是继续留下,都会遇到很大的困难。” “海因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么?” 同往常一样,莱恩斯依然把希望寄托在他们的天才军师身上,事实上,这也是南十字军全体将兵的想法。不过这一回,海因瞪了莱恩斯一眼:“之所以召开军议会,就是要听听大家的意见哪。你们总认为我既然身为军师就一定可以想出妥善的办法,这种想法实在是毫无理由的——也许在具体的战术构想上,我海因学习过的策略丰富一些。但在总体战略的把握程度上,我这个军师掌握的情况和你们并无不同。眼下我们需要决定的乃是今后行动的总体目标,当这个目标决定之后,我身为军师自然会竭尽全力将之完成——可是,如果一开始的大方向就错了,那么无论我怎样努力也很难再弥补回来了!” “说得对——战术上的策略再高明,也无法弥补战略上的失误。这一次我军出战米兰本身已经是战略上的大失误,现在只能依赖大家和军师大人的努力加以挽回了。” 一个虚弱的声音加入了讨论,众人都吃惊地朝帐篷入口看过去——脸色苍白,驻着两根木棍做拐杖的艾尔夫正在冲他们微笑,而安吉莉娜在旁边紧紧扶着他,满脸无可奈何的神情。 “艾尔夫!你怎么出来了——安吉莉娜,赶快送艾尔夫回去休息!” 莱恩斯第一个反应过来,但艾尔夫立即反对:“不行,这种关系到南十字军前途命运的会议,我身为实战指挥官怎么能够不参加!别担心,我受伤的只是双腿,头脑还很清醒。” 说着,艾尔夫在安吉莉娜的帮助下坚持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不要再为我浪费时间了,大家还是继续商议吧。” 众人也只能同意,军议会继续召开。很快,头脑灵活的莱恩斯就提出了一个建议:“我说,既然外面有帝国的三大军团在虎视眈眈,我们干脆就不要出去——索性来一次突然袭击,攻占米兰城,然后凭借米兰的城防与帝国军周旋,等待本国派来更多的援军……海因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海因摇摇头,马上否决了这想法:“不行——我们毕竟是作为援军进入米兰城的,倘若突然动手攻占米兰,不但违背了陛下专门派人送来的撤军旨意,更败坏了索菲亚军的声誉……就算这些都不考虑,有帝国宰相夫利斯和青龙骑士雷昂在城里,他们是决不会让我军轻易攻占米兰城的。” 一提起青龙骑士,满帐篷的人都沉默下来——确实,既然有青龙骑士雷昂坐镇,谁都不敢说能在他的手中夺得米兰城。 “以青龙骑士的实力,哪怕只有他一个人,我们南十字军也很难抵挡。现在他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宰相夫利斯有充足的把握把我们逼出城去,所以不愿意在城内交战,怕破坏了米兰城本身——帝国既然与米兰结盟,就不能不考虑阿尔伯特的意见。但是,如果我们打算长期在米兰城待下去,就算夫利斯不说,阿尔伯特也会主动要求帝国军帮忙驱赶的,到那时候,雷昂就再没有任何顾忌,我们的麻烦也就更大了。” 海因简单的分析使得众人更加沉默,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莱恩斯无精打采的声音:“这么说米兰城是绝对待不下去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商量怎样溜走吧——走海路或是走陆路,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 “海路看来是没什么希望的——伊美尔达今天突然手软,放了我们一马,下一次恐怕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提督普立克首先断绝了走海路的可能性,而另一位更熟捻海战的将官伊斯华特却摇摇头:“那也未必,伊美尔达的阵形固然坚厚,却并非没有可趁之机——只要有足够的战船,我自信还是能和冰龙海骑士团在海上一较高低的。” 普立克犹豫了片刻:“但如果把运输船改作战船,我们就没有足够的船只来运送兵力了。” 伊斯华特苦笑着点点头:“不错,与冰龙海骑士团交战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有其它牵挂。而且,说实话,就算没有运输船要护送,我也不敢说一定能胜过伊美尔达,所以,若是还通过海路行动,大家都要做好万一失败的准备。” “那我宁肯在陆地上行动,至少还能尽自己的力量拚一拚!” 莱恩斯赶紧声明,而其他陆战将官也纷纷点头——刚才在船上他们都亲眼见到了海战的残酷,无论在陆地上如何勇猛的战士,一旦坐船被击沉,如果不会游泳就只有死路一条。相比之下,在陆地上作战,无论形势如何不利总还有幸运者能够尽自己的力量逃生。 海因看了看大家,再一次的确认:“那么,你们还是同意从陆地上撤离?” 众将官一起点头,海因也点点头:“好吧,那么我们就决定还是走陆路返回索菲亚,虽然这很困难,但我会尽力去完成……不过,艾尔夫,你的伤势恐怕无法承受这样的长途跋涉哪!” “不必为我担心,如果实在不行,我可以在这里找个地方,设法躲一阵子……” 艾尔夫声音微弱地回答道,虽说他坚持参加军议会,但他的身体毕竟还很虚弱,所以刚才没能提出什么看法。 “那可不行,米兰人一定会把你交给帝国的!而且,你麾下的士兵怎么办!” 安吉莉娜第一个反对:“我决不会让你这么冒险——如果有必要,我会带着枪骑兵队留下来保护你!” 艾尔夫艰难地笑了笑:“真是个傻丫头……” “让艾尔夫乘坐我们的海船离开。” 伊斯华特突然说道。 “他的中队也是一样,虽说我们不能运送全部的部队,但在战舰上配备一个中队的步兵还是能做到的——而且艾尔夫的剑士中队在海战中也能起到一定的协助作用。” 回过头去,伊斯华特看着艾尔夫的眼睛:“怎么样,是否相信我的海战能力?艾尔夫,倘若我战败了,你就会随着战船一起沉下大海哦。” 艾尔夫点头,微笑:“没问题的,老同学,其他人也就罢了,我怎么会怀疑你的海战本领呢——以前在士官学校的时候,你就是同学中指挥海战的第一高手哪。” 伊斯华特欣慰点点头,笑了。海因也笑了:“好极,那么艾尔夫中队的问题解决了。其他各中队还是从陆地上撤退,就这样决定吧。普立克提督,你和伊斯华特团长这些日子怕是要辛苦了——你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把运输船改装成战船,然后冲出去和冰龙海骑士团大战一场,最好能使得帝国军误以为我们还坚持从海路撤退……” “如果是那样,必须有大批运输船装作需要保护的样子。” “可以从米兰港口购买老旧的商船冒充,反正不用来载人,再怎么破旧都没关系。” 一直没有说话的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团长斐兰德突然插口,谈起这种经营上的事情他可是最在行了。接下来,提督普立克也提出了自己看法:“好主意!用旧商船来迷惑冰龙海骑士团,使他们弄不清楚攻击目标——他们一定会全力攻击防御力差的运输船队,而那时候我们的战舰队就趁机冲出去……但是,米兰人可是和帝国军相勾结的,我军的主力是否离开米兰城,他们最清楚了。而且,帝国宰相和青龙骑士都在城里,他们随时可以把我们的最新情况告诉城外的帝国军。所以陆军如何逃走,还要再仔细想想……” 斥侯队长贝利克安突然笑起来:“这有何难——在海军冲出去的同时,我们陆军也一起冲出,帝国军一准弄不清楚哪边才是我们的主力……” “那没用吧?” 竟然连菲里克斯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而且还很有道理——帝国军的陆上封锁力量和海军本没什么关系。纵然卡尔达克不知道杀出来的究竟是不是南十字军主力,他也一定会全力阻挡,因为除此之外赤龙重装兵团根本没其它选择——他总不能到海上去拦截舰队吧。 “那就强攻好了,我们和卡尔达克交手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枪兵队长戈尔斯充满自信的笑道,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帐篷中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而海因对于这种状况显然是非常满意的,他笑着对莱恩斯说:“怎么样,莱恩斯——这就是大家一起商量的好处。很多好的想法,只有在大家共同策划之下,才会变成完美的计划……” 莱恩斯耸耸肩,算是认同了海因的看法。帐篷中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大家都为了完善这次撤退计划而热烈地讨论着,各种各样的想法都被提了出来,他们的信心也越来越增加。不过,最终,有一个低沉微弱的声音打破了这种乐观的情绪:“大家提出的法子都很好,但是这些都需要时间去筹划——而米兰人和青龙骑士雷昂是否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呢?” 帐篷中又一次寂静下来,众人的心头都宛如压上了一块大石。艾尔夫所提出的看法极为现实——现在夫利斯不急着动手是因为他有足够的把握消灭南十字军,而一旦他觉得南十字军的布置安排有可能使他们逃脱帝国军的包围圈时,他就一定会让青龙骑士雷昂出手邀战,而只要青龙骑士出手,南十字军就可以说是毫无希望了。 帐篷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艾尔夫看着这种情况,心中隐隐感到一阵欣慰——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冷静;在大家全都往一个方向想的时候偏偏考虑另一条路;即使提出一些会被人视为傻瓜的愚蠢问题也决不迷信军师海因一个人的头脑——这正是艾尔夫决心在南十字军中扮演的角色。而眼下,他显然又一次达到了自己的目标。 众人都面面相觑,就连海因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过了许久,在一片寂静中,大家突然听到了莱恩斯冷静的命令声:“计划就这么定下来了——普立克提督,伊斯华特团长,你们还是尽力改装战船,做好海战的准备,其他各中队,也都做好出战的准备,我们还是按计划从陆地撤走!” “可是,青龙骑士的威胁……” 吉姆在旁边忍不住插嘴,而莱恩斯却没有理睬他,只是抬头看着外面,那满天的繁星:“在离开以前,我有一件事情是非做不可的——那就是与青龙骑士雷昂正大光明的决斗一场,为欧内斯特老师报仇!” “什么!” 帐篷内顿时一片哗然,大家都用不能置信的眼光看着他们的军团长。 “你这是送死,莱恩斯!” 海因几乎跳了起来,手指着莱恩斯的鼻子:“现在夫利斯慑于同米兰的盟约不好公然动手,但如果你主动提出挑战,他完全可以让雷昂在决斗场上取你性命——而且那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莱恩斯丝毫不为所动,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坚毅:“也许吧……但是既然与杀害欧内斯特老师的凶手处在同一座城内,我就决不能一点事情都不做而偷偷溜走,不管怎么样,这一次决斗势在必行!” “即使把你绑起来,我也决不会允许你去送死。莱恩斯,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还如此冲动!” 海因激动地站起来,声音也前所未有的高昂,而其他将官也都站起,意图帮忙阻止这位年轻军团长的愚行。然而莱恩斯这一次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固执,他冷静看着海因,这位多年来一直同他共患难的良师益友:“你说的对,海因,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会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任!再说……我原本还以为你能够理解我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莱恩斯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而海因的脸色也突然变化,从原本的激动愤怒转变成为敬佩和悲哀,他张开了嘴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莱恩斯又看了看大伙儿,动用了他身为军团长的权威:“那么,诸位,各自去准备吧——全体解散!” 说完,莱恩斯自己率先回头走出了帐篷,海因追了出去,但莱恩斯已经很快消逝在夜幕中。 “原来,莱恩斯大哥,也是这么冲动的……” 随后走出的安吉莉娜低声自语,而海因却摇摇头,回过头来看着安吉莉娜。安吉莉娜惊恐的发现,他们这位向来冷静自制的军师大人,如今居然是满脸的泪水。 “这不是冲动,安吉莉娜——莱恩斯是牺牲自己来挽救南十字军哪!” 安吉莉娜睁大眼睛,仍旧不明所以,海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青龙骑士雷昂极讲究骑士风度,如果与同为军团长的莱恩斯约定了决战日期,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就不会再对我们下手,而帝国宰相也会用嘲弄的眼光等着看南十字军如何失去军团长——但是这样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做逃脱准备了……这是身为军团长的责任,没有人可以阻止的。” 海因强忍着泪珠,抬头看着天空,满天的星光之中,似乎只有那一颗代表索菲亚守护星的南十字星特别耀眼。 “莱恩斯,我们的顽皮鬼军团长,真的已经长大了……” 第二天一大早,在米兰公爵府邸中暂居的青龙骑士雷昂收到了一份事先绝对料想不到的信件——来自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伯爵的挑战书,并随信附上了一只铁手套——骑士挑战的信物。 “哦?居然会有这种事情?” 雷昂和夫利斯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份挑战书,两人都感到很意外——自从对方知道他们两人在城里之后,这些日子以来南十字军一直尽可能避开公爵府这块地域,这当然就是为了避开他们,特别是青龙骑士雷昂。想不到,如今对方居然敢公然挑战,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如今的年轻人,难道分不清愚蠢和勇气的差别么……” 帝国宰相夫利斯先是漫不经心地嘲笑着,但是不久之后,他的脸色就突然起了变化,显然明白了莱恩斯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他抬头和雷昂对视一眼,青龙骑士脸上从一开始就没有丝毫轻视的神情,反而浮现出了解和赞叹的神色——雷昂身为武将,又同样担任军团长的职责,所以他比夫利斯更能理解莱恩斯的用心。 “那个叫莱恩斯的小子大约是疯了,竟然想与雷昂大人较量。嘿嘿嘿,雷昂大人可以轻轻易易的在决斗场上杀死他,这是他们自己找死,也不关我们米兰的事情。” 送信前来的米兰官员鲁伯特子爵当然不可能了解莱恩斯和雷昂身为武将的考量,他只是满心高兴有这样一个机会除掉南十字军的军团长。不过,令他大为惊异的是,帝国宰相夫利斯对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等是作为使者而来,在米兰的土地上我们没有接受他国武士挑战的义务,请代我们转告莱恩斯伯爵,我们拒绝这次挑战……” 没等雷昂做出回应,夫利斯就匆忙做出了拒绝的回答,显然是担心雷昂会接受。不过,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青龙骑士雷昂轻轻摆手阻止了夫利斯的回绝,缓缓拿起了那只铁手套。 “既然莱恩斯伯爵要求为他的老师欧内斯特将军报仇,而作为杀死欧内斯特将军的人,我雷昂也应该给他报仇的机会才是——就请子爵阁下将这个转交给莱恩斯伯爵,并告诉他我青龙骑士雷昂接受他的挑战。时间么……就按照他们信中所要求的吧……二十天以后,虽说迟了点,但也未尝不可。” 说着,雷昂将莱恩斯的手套收起来,并轻轻摘下自己的手套放在鲁伯特手捧的盘子里。鲁伯特连连点头,一副自以为了解到雷昂想法的样子:“是,是,卑职这就去办……嘿嘿嘿,想来也是,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鲁伯特兴冲冲离去,夫利斯则有些恙怒地看着雷昂:“雷昂将军,阁下应该能了解对方要求二十天以后再进行决斗的目的吧!” 雷昂朝着夫利斯深深一鞠躬,但脸上的坚毅神色却丝毫未改:“下官完全明白对手是想借此拖延时间,不过,请宰相大人恕罪——下官以为,他们既然不惜军团长的生命来要求时间,我们也应该有相应的回报才是。” “就算南十字军没有了军团长,只要他们的军师海因还在,那支军团就依然有很强的战斗力!而这一次,我们是有机会把他们全歼的——只要雷昂将军你不要太坚持这种古板的骑士精神就可以了。到时候不仅仅是他们的军团长莱恩斯,包括军师海因在内的整个南十字军都要完蛋的。取胜又何必一定拘泥于决斗场上!” 夫利斯脸色发青地喝道,显然心中很不愉快。但是,青龙骑士雷昂这一次也出奇的固执己见——面对宰相的再三劝阻,他只是连连摇头:“很抱歉,夫利斯大人。从整体军略上来考虑,您是对的。但下官所考虑的,仅仅是我和莱恩斯伯爵两位骑士之间的事情——正因为同样身为军团长,所以下官完全可以理解他为自己部下而不惜牺牲生命的英勇,也很敬佩这种英勇,所以下官决心给他这个机会。不管怎么样,对于下官来说,莱恩斯伯爵已经可以算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了。哪怕他只是个少年也好,下官还是会用骑士的礼仪对待他。” 夫利斯看着雷昂那坚毅的面容,无奈长叹一声——青龙骑士雷昂平时看起来似乎随和而且乐于听取他人意见,但如果他真正决定了什么事情,那就算是帝国皇帝的旨意也不可能让他有所改变,夫利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最终只能同意。 “既然这样,那就按照阁下的想法去做吧——毕竟,这是给阁下的挑战书。不过请雷昂将军注意这一点——既然是在决斗场上,无论生死都是听天由命的。” 雷昂再次深深的弯下腰去:“请大人放心,既然是生死决斗,下官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夫利斯点点头,回过身去,缓缓离开了屋子。 “这样最好——不管怎么样,杀了那个叫莱恩斯的小子,也算是为我卡奥斯帝国除去一大威胁。假以时日,这小子必然成为我帝国最强有力的敌人……” 此后的十几天里,米兰城内呈现出难得的平静。南十字军的将兵们大都集中在港口帮着普立克和沙穆斯的海船中队再次改造船只,而斐兰德等人则到处设法购买旧商船和军用物资,一副打算强行突破冰龙海骑士团海上封锁线的样子。而米兰商人也一反常态,不再象以前那样处处与南十字军作对——因为他们都听说了莱恩斯和雷昂即将进行的决斗,人人都很清楚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快要完蛋了。就连米兰大公阿尔伯特也表现出了难得的忍耐心,没有再设法逼迫南十字军离去——因为他也想看看这场格斗的结局,尽管这结局并没有什么悬念。 雷昂和夫利斯也不必象以前那样需要避开索菲亚军的耳目,他们现在甚至可以公开的在米兰大街上散步。就算碰上了南十字军的将兵,双方也只是互相看看而各自离去,不必担心会发生什么冲突——所有的行动都要留到格斗以后再进行。 不过,就青龙骑士雷昂个人而言,在米兰和以前在圣佛朗西斯城的情况差不多,他还是尽可能足不出户——因为他每次上街都会招来大批年轻女子的纠缠。所以他每天基本上还是端坐在米兰大公阿尔伯特为他准备的客房内,除了在花园中散散步之外,偶尔也到斗技场去练上几手——毕竟,他很快就要再次踏上决斗场的黄沙地了。自从数年之前他夺得“帝国第一勇士”的称号以后,这些年来还没有人向他挑战过呢。虽然所有的人,包括雷昂自己在内都毫不怀疑这次决斗一定是他取得胜利,但青龙骑士还是以他一向的谨慎小心为决斗做准备。 相对于青龙骑士雷昂的慎重仔细,另一位决斗者莱恩斯伯爵的表现可是大异其趣,平时他每天还要抽出一定时间锻炼剑术,但这些日子索性连这些日常练习都省了。莱恩斯每天只是四处胡乱转悠,有时候去和安吉莉娜说笑一阵,或者就在米兰城各处窜来窜去的游览,甚至连必要的护卫士兵都不带——也确实没必要带,谁会去刺杀一个快要与青龙骑士决斗的傻瓜呢。 每天傍晚,莱恩斯总会跑到海边沙滩上,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潮水退去,对于从小就在海港城市新科夫诺城长大的莱恩斯来说,潮起潮落绝不是新奇的现象,但他总是呆呆看着海面,看着潮水一点点的退去,露出雪白的沙滩。 一天傍晚,当莱恩斯再次来到礁石边上的时候,他发现海因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但莱恩斯依旧毫不在乎地坐下,仍然傻乎乎看着大海。 “你似乎并不担心?” 海因用很关心的口吻问道——这些天来海因也在日夜不停的忙碌,甚至没有机会与莱恩斯好好谈一谈。 “对于一个快要死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莱恩斯满不在乎的回答,语气中却带着几分遗憾:“我觉得战争的胜负也就象这海潮一般,虽然涨潮的时候气势汹汹,终究还是会退去……海水,沙滩,海水……周而复始,永远也不会有真正的胜利者——但是,既然处在这潮头中,总要尽力去争取胜利,必要的时候也只能牺牲一些东西,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内……” 海因默默听着,他完全能够体谅莱恩斯此时的心境,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而莱恩斯显然也并不指望听到什么安慰,因为他早就安慰过自己了:“我早就想过了,海因,人终有一死,身为武将能死在青龙骑士雷昂的手中,也不算遗憾了——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也许还会羡慕我呢——因为我是欧内斯特老师三个弟子中第一个向雷昂提出挑战的!哈哈哈,费尔特斯亚一定气坏了,不过这样也好——因为他下次找雷昂挑战有多了一项理由——为我莱恩斯报仇。” 莱恩斯一反常态,喋喋不休地说笑着。而海因却一言不发,过了很久,才低声问道:“不打算加紧练习么?” 莱恩斯转过头,看着海因:“练习就有用了吗?” “至少可以增加自己的信心吧……” 海因也很清楚,无论莱恩斯如何努力,他都不可能敌得过青龙骑士,所以他的劝说也并不坚决,而莱恩斯当然就更不在乎了:“没用的,海因。青龙骑士雷昂的实力,并非现在的我单凭苦练就能够及得上的……” 莱恩斯突然放低声音,轻轻说道:“这些年来我自觉进步很大,如果再给我十年……不,只要五年时间,我就能有信心与雷昂一战……但是,现在我已经没那么多时间了……不过,我也不会白白丧命!” 莱恩斯的两眼突然发光,他伸手扶住了海因的肩膀:“答应我一件事,海因——在我与青龙骑士开始决斗的同时,你就指挥南十字军全部兵力同时从海陆两面突围。那时候雷昂正被我缠着,帝国宰相夫利斯没有雷昂的保护也不敢乱跑,正是我们突围的最好机会。” 海因看着他的眼睛,非常坚定地摇头:“不可能——我们不可能丢下自己的军团长而单独逃命。” “那又有什么用,难道留下来为我收尸?” 莱恩斯气愤说道,而海因却一本正经地点头:“不错,就算是尸体,南十字军的全体将兵也一定会与军团长共进退,莱恩斯你尽到了军团长的职责,部下士兵自然也应该尽到他们的职责。” “这太愚蠢了,海因!身为军师,你应该更多考虑到全体将兵的生命!倘若夫利斯在决斗之后立刻动手,我的努力不是全部白费了么?” “那时候我们已经全都准备好了……或者,莱恩斯,我们可以在决斗之前就开始突围……” 海因小心翼翼地提议着——这正是他这次来找莱恩斯的目的。不过,也正如他事先料想的那样,莱恩斯坚决地摇头拒绝了:“不行的,海因,我主动提出的挑战,怎么可能在那以前逃跑。” “可是参加决斗只是白白送死而已啊!” 海因激动的叫起来,莱恩斯却冷静的点头:“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脱逃的。海因,你也应该明白,对方有帝国宰相夫利斯在,他们一定早就看穿了我借决斗为名拖延时间的目的。可雷昂还是同意了这次决斗,也没要求更改时间——也就是说,他已经允许我用牺牲自己的方法来帮助整个南十字军争取时间。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毁约逃跑了,不单单会让帝国军人耻笑,更会让南十字军背上无比的耻辱,就算能够活着回到索菲亚,我们以后又有什么脸面再次与帝国交战!” 海因无奈摇头:“我知道这样做违背你们的所谓骑士精神,但如果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骑士精神!莱恩斯,你听我说,如果我们能够……” 莱恩斯微微一笑,打断了海因的劝说:“骑士精神,正是无数前辈骑士不惜牺牲自己生命所捍卫的精神法则。我莱恩斯·利奥特既然身为欧内斯特老师的弟子,又决心做一个真正的骑士,就决不能违背这种法则。海因,我相信你的智慧,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非依靠智慧就能解决的。不过……” 他突然狡黠的一笑。拍了拍海因的脊背:“或许我不能击败雷昂,甚至连和他同归于尽也很难,不过,我也不会那么白白的就让他杀死——雷昂要想杀我,至少也要付出一点代价。” “哦?” 海因迷惑不解地看着莱恩斯——当年莱恩斯的老师,曾拥有大陆第一剑士威名的“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在与受伤的青龙骑士交手时也未能损伤他毫发,如今莱恩斯却这么有把握? 似乎看穿了海因心中的疑惑,莱恩斯又很有信心地点着头:“不必怀疑,当初欧内斯特老师之所以没能伤到雷昂并不是他做不到,而是有些手段老师使不出来,但我则不同……更何况,我知道雷昂的剑术中至少有一处破绽。” “青龙骑士的剑术中有破绽么?” 海因还是不能置信,而莱恩斯神神秘秘的一笑:“是啊……就是他那招脱胎于梅菲斯幻枪术的‘大光轮’剑法——当年用来抵挡你弓箭手攒射的那一招,你还记得么?” 海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当然不会忘记——当时我还很有把握能射死他的,万没料到那么近的距离都伤不了他,就是因为在这一点上失算,才导致了欧内斯特将军的牺牲……你说那一招有破绽?怎么可能!当时可是有整整一个中队的弓箭手在射他呀,若是那招剑法中有一丝破绽,他早就没命了。” 但莱恩斯还是非常肯定地点头:“没错,就是那招——说来惭愧,当时我被他一脚踢倒在地上,但却因此而看到了他的破绽——那招大光轮使出,青龙骑士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银色光圈中,从正面确实一点都找不出一丝空隙来。但我躺在地上却可以从下往上看,就发现了他这一招剑法还是疏漏了下部防护——后来仔细回想起来也难怪:‘大光轮’本是骑在马背上使出的枪术,若是站在平地上,又换成短剑施展,下半身总难免会有所疏漏——不过,也没有谁会想到躺下攻击,嘿嘿嘿,除了我之外。” 莱恩斯颇为得意地做了几个姿势,得意洋洋的笑道:“瞧见啦,这可是我费了好几个晚上才想出来的——到时候我会想法子诱使他使出这一招来,然后么……嘿嘿嘿,在格斗场上较量,又是生死之战,也不存在什么骑士风度的问题了。” “可你这种办法最多只是同归于尽而已啊!” 海因痛心地说道,虽然完全不懂剑术,但他也看出莱恩斯的所谓“秘招”只不过是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敌人的剑锋,从而争取机会刺对方一剑。而莱恩斯也很直率的承认这一点:“没错——凭我现在的能力,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甚至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最多只能让他受伤。不过,能够让青龙骑士受伤,也比一般人强得多了——海因,雷昂受伤以后实力减弱,夫利斯一个人也就不敢轻易再动手,你们此后突围就容易多了。” “莱恩斯!” 海因完全明白了莱恩斯的良苦用心,他强忍着热泪,紧紧握住了莱恩斯的双手。 “莱恩斯……不愧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 “是啊,既然担当了这一职位,自然要负起相应的职责——哪,海因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确实应该练习练习才对……嗯,可惜艾尔夫受伤了,没人陪我练习剑术……只好找修戈兰斯将军帮忙了。” 莱恩斯尽可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着转身离去。然而,当他转向那已经映照着银色月光的海面之后,两行眼泪却禁不住流了下来。 就在莱恩斯与海因交谈的同一时刻,米兰城外的一片高地上,同样是在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帝国宰相夫利斯也正在与他的爱徒凯勒尔彻夜长谈。 对于夫利斯突然出城与自己会面,凯勒尔确实感到十分惊异,不过,当他从夫利斯口中了解到这几天米兰城中发生的事情以后,对于老师亲自出城来见他的目的也大致有所了解了。 “真是料想不到,南十字军那位少年军团长居然有如此魄力。” 凯勒尔也完全能够明白莱恩斯的苦心,毕竟也是武将,他的反应与雷昂差不多——都是表露出赞叹的意思。 “不过,凯勒尔,你可要当心——南十字军向来以狡诈多端而著称,他们也可能仅仅用这次挑战来拖延时间,等到准备完毕之后就毁约逃跑——我已经反复提醒过雷昂,可他居然一点都不在乎,说什么南十字军的军团长不会这么无耻……唉,雷昂将军好歹也作了几年的城主,又吃了那克劳德一次大亏,可还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夫利斯无可奈何地长叹着,凯勒尔微微一笑:“这正是雷昂大人令人敬佩之处啊。倘若南十字军当真自毁诺言,他们的军团以后就别想在大陆上立足……大人尽管放心好了,就算他们真有这打算,也绝对无法逃过我们赤龙重装兵团的围攻——又或者是伊美尔达将军的海上封锁线。” 凯勒尔的声音突然转低,而一提起冰龙海骑士团的那位女军团长,夫利斯也被激起满腔惆怅:“要是伊美尔达前日里果断攻击,早就把南十字军解决了,哪还会有今天的麻烦……唉,真不知道伊美尔达将军当时是怎么想的……如果日后陛下追究起她怯战的罪名,我也没什么好为她辩护的。” 对于冰龙海骑士团的消极战术,凯勒尔的态度却与其他所有人想法都不一样——他的脸上显出犹豫神色,过了一阵子,才低声说道:“这个……大人,如果可能的话,请不要追究伊美尔达将军的怯战行为。” “哦?” 夫利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个爱徒:“凯勒尔你想说什么?” 凯勒尔又犹犹豫豫的考虑了一阵,才回答道:“下官……恐怕能够理解伊美尔达将军的想法。而且,这多多少少与我们赤龙重装兵团有关。” 夫利斯嘴角边微微显出一丝笑容:“和你们赤龙重装兵团有关?很有趣的猜想呢——说来听听。” 凯勒尔点点头,又苦笑了一声,慢慢说道:“是……大陆上人人都知道,帝国的十大军团中,就数我们赤龙重装兵团败给南十字军的次数最多,所以我们报仇的愿望也最为强烈……这一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把南十字军包围在米兰城,可能将他们全部歼灭,而我们赤龙重装兵团又为此费了很大的功夫……但是如果最后竟然是冰龙海骑士团轻轻易易的就把南十字军全打沉到海里去,不要说是卡尔达克将军,就连下官也会感到很不甘心的。所以……也许是下官自作多情了……下官总觉得伊美尔达将军是故意把南十字军赶回到陆地上,好让我们赤龙重装兵团能向他们报复多次败北的宿怨。” 夫利斯脸上的神情颇为古怪,他看着凯勒尔:“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么——可是,凯勒尔,难道你们赤龙重装兵团与冰龙海骑士团有什么特别的交情?” 凯勒尔连忙摇头:“只是一般同僚罢了,大人,和其他军团并无差别——您也知道,伊美尔达将军向来冷漠孤僻,除了皇帝陛下,国务大臣阿尔方斯大人和宰相大人您,以及她的师兄斯泰恩保克将军之外,伊美尔达将军甚至几乎不与其他男子交谈。下官这么些年来,也只与她说过两三句话,卡尔达克将军更是从不和她来往。” “是啊,伊美尔达确实是这样的人——凯勒尔,我一开始也想到伊美尔达可能是故意把这功绩让给你们赤龙重装兵团,因为她的个性倒是从不贪功。这么多年来加拉米奥屡次冒领她的功勋伊美尔达也从不计较,而且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不主动进攻却牢牢封锁海面的战术。可是再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大可能——伊美尔达也许不会在乎什么功绩,但以她冷静果断的性格,绝不可能放弃这全歼南十字军的大好机会——你想,她从一开始拟定战术;昼伏夜出地潜行到米兰海域;又率军默默潜伏了那么多天——就是为了能够将南十字军引到海上。以她素日性格,只要是对帝国有利的事情,就算是违抗陛下旨意也一定会去做的,怎么又会突然为了你们而放弃原来计划呢!” 凯勒尔犹豫了一阵,点点头:“是,这一点下官也猜不透……女人心中的想法,总是很古怪的。” 夫利斯微微笑了起来:“呵呵,凯勒尔是不是看到就连卡尔达克将军也成婚了,心中突有所感呢?” 凯勒尔顿时满脸通红,连忙分辨:“大人请勿开这种玩笑——下官乃是出身于圣城卡达印修士馆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更何况……更何况是对伊美尔达将军……” 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时已经是低不可闻,夫利斯含笑看着自己得意弟子的窘态,心中却在暗自叹息。拍了拍爱徒的肩膀,夫利斯告诫道:“凯勒尔,你虽然在修士馆中学习过,但并非修道士,当然没有不能成婚的约束……不过,我并不认为伊美尔达这次的奇怪行动是专门针对你们赤龙重装兵团的好意——伊美尔达将军虽然是女子,却绝不是那种会体贴他人的人,凯勒尔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凯勒尔极为紧张的站起来,弯腰施礼:“是,下官定当牢记大人的教诲。” 夫利斯点点头,缓缓站起身来:“反正,你小心一些吧——我也该回去了,雷昂将军还在等着护送我回城,他过几天就要与对手决斗,也不能让他过于疲劳了。” “那么下官送您去与雷昂大人会合。” 凯勒尔恭恭敬敬地陪着夫利斯一同前往米兰城,直到与雷昂碰面之后才放心返回。然而此后,他并没有直接返回军营,而是独自一人又爬上了刚才的高地——只有在那里他才可以看见大海。记忆中几个最重要的片断,似乎都是在海边发生…… “啊,您就是我国第一位女军团长伊美尔达将军么?久仰大名了。在下凯勒尔,新近从卡达印修士馆中毕业,现跟随夫利斯大人。今后还望……” “……” “听说阁下的枪术乃是得自梅菲斯大人真传,下官亦喜爱枪术,不知可否指教一二……” “……走开。” “难得巧遇啊,伊美尔达将军。承蒙陛下恩典,下官不久前刚被任命为卡尔达克将军的副官。能够成为将军阁下的同僚,委实……” “恭喜了,再见。” …… 一幕幕过去的景象浮上心头,凯勒尔嘴角边不由得显出苦笑——这么多年来,他与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的交往,也只有这么几次。彼此间对话的次数更是用手指头就能数得出来。自己单凭这些就认为伊美尔达对他们赤龙重装兵团另眼相看,确实未免太可笑。可如果不是这样想,那就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她要将南十字军赶回陆地上而又不亲手将之歼灭的原因,除非…… 凯勒尔久久凝视着海面,月光平静如水,海平面上也是一片宁静。但在凯勒尔的心中,却是翻腾着汹涌的浪花。 “伊美尔达将军……有如冰雪般冷漠高傲的美人,在你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呢……” 第四章 青龙骑士 大陆历601年,六月中旬的某一天,当清晨的太阳突破重重雾霭将阳光照射到米兰城的斗技场时,这里已经挤满了好奇的人群。 索菲亚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伯爵和卡奥斯青龙骑士团军团长雷昂侯爵之间的决斗即将在这斗技场上进行,虽然这是一场强弱悬殊,结局也很明显的格斗战,但喜好刺激的米兰人却从来不会放过这种血腥场面——别看米兰人在真正的战场上胆小如鼠,但在米兰城的大斗技场中,却经常上演着角斗士之间的血腥残杀,或者是人兽之间的拼死恶斗——米兰人喜欢看角斗,在整个大陆上也是相当有名的。 不过,纵使这些观看者为此付出了大笔的金钱代价也好,他们所能得到的座位,还都是在远离中心的边远看台上。而在最靠近斗技场的座位,两派人马早就泾渭分明的占据了主要位置——南十字军和米兰公国的银色橡树步兵团各据一方,相互监视着。 海因坐在左侧看台正中的席位里,焦躁不安地看着斗技场两侧的休息室——莱恩斯和雷昂各自在那里做最后的准备,而海因原本很想待在莱恩斯身边的,但是考虑到这边的军团士兵更需要人统领,他只得留在这里主持大局。 坐在椅子上,海因不由回想起当年莱恩斯经历过的几场决斗——身为骑士,决斗乃是必不可少的必修课。莱恩斯虽然年轻,却也有过两次这样的经历,只不过那两次对付的都是海贼头子沙穆斯,而且也是在海因安排好了一切的情况下才进行的。如今,只要一想到莱恩斯生平的第三次决斗竟然直接面对了大陆最强武士——青龙骑士雷昂,海因心中的焦躁和悔恨感觉就越发强烈。 “早知道这样,当初决不该答应克瑞斯出兵……不行,就算是用硬的也要把莱恩斯弄走,欧内斯特已经死了,如果莱恩斯再死去,南十字军就完了!” 一念及此,海因再也按捺不住,他悄悄地站起身来,朝着身后的菲里克斯和戈尔斯两人做了个眼色,那两个跟随他多年的大个子立即会意,悄悄跟在海因身后,离开了看台。 外面的喧闹声丝毫不能影响到休息室中的寂静,莱恩斯坐在这小小的休息室中,鼻子里闻到尽是刺鼻的血腥气——这里本来就是关押角斗士的地方,决斗者被人杀死以后的尸体也都临时堆放在这里,所以屋子里的气味实在是很不好受。 但莱恩斯依旧保持了平静的心情,按照吉姆教他的日出武士“静心”之道,他静静坐着,微微闭上眼睛,老师欧内斯特往日对他的教诲一幕幕浮上心头。莱恩斯手掌轻抚着银剑的剑柄,感到心头说不出的充实宁静。 “怎么样,这法子很管用吧。” 吉姆在身边得意洋洋的夸耀,莱恩斯微微一笑:“是啊,现在我感到自己很强大——至少可以多抵挡雷昂几招。” 吉姆嘿嘿嘿一笑,突然压低了声音:“我说,要不要我帮你一把——待会儿我会躲在这边的黑暗角落里,你一边打一边退,把雷昂诱到这边来,然后……” 吉姆再次从背上摘下那小小的黑色弓弩,作了一个瞄准的姿势,莱恩斯哑然失笑,很坚决的摇头:“如果是那样,我还不如听从海因的建议逃跑算了。” 莱恩斯突然反手从腰间拔出银剑,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银色的剑光。 “我的父亲利奥特大公爵,阿斯尔的父亲诺兰德夫陛下,还有欧内斯特老师,都是在与青龙骑士雷昂作战时战死的,青龙骑士乃是我莱恩斯·利奥特生平的宿命之敌,我和他的决斗不可避免——虽然结局不一定是我们所希望的,但我既然身为武将,就一定要为父亲大人,阿斯尔还有欧内斯特老师做些什么,否则……我日后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 慷慨激昂的宣言使得吉姆也激动起来,他认真的点头同意:“不错,我的师傅花部仲也经常对我说:武士的人生就宛如流星,不必追求太长的生命,只要留下足以照耀四方的光辉就足够了……好吧,如果莱恩斯你不幸战死了,我吉姆一定会帮你达成目标!” 莱恩斯伸手握住这个矮个儿朋友的双手,两人互相凝视着,在这一瞬间都感到彼此间非常理解。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屋子里的寂静。 “这么快就到时间了么?” 莱恩斯示意吉姆去开门,然而从门外冲进来的并非催促者,而是军师海因。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莱恩斯——跟我们走吧!” 海因直截了当提出要求:“所有的准备都已完成:艾尔夫和他的剑士中队昨天晚上已经被送上了船,而现在我们所有陆军兵力都集中在斗技场。这里距离城门不远,只要我发出信号,萨罗斯团长就会在城中各处放火制造混乱,我们就趁机冲出城去——无论如何我也会突破赤龙重装兵团的包围圈,你一定要相信我的安排!” 但莱恩斯只是静静地摇摇头:“不可能的,海因——如果那样活下来,我以后就再也没有资格被称为骑士了。” “失去骑士称号总比失去生命好啊!” 海因还试图作最后一次努力,但是却毫无作用。 “恐怕你不能理解,海因,骑士称号对于我们利奥特家族的意义……我的父亲,父亲的父亲,乃至于历代利奥特家族的当主都是骑士,自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就是我的宿命……更何况我是欧内斯特老师的弟子!” 海因无奈摇头,叹了口气:“那我就没办法了……你们两个,进来吧。” 随着海因的呼唤,两个大个子挤进了休息室那窄小木门。 “菲里克斯?戈尔斯!你们想要做什么?” 莱恩斯吃惊问道,同时本能地后退一步,但这屋子里本就狭小不堪,如今一下子挤了五个人,更是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一下子,莱恩斯的双臂就被枪兵队长戈尔斯挟持住了,而菲里克斯则举起手中一根粗木棍。 “对不起啦,军团长大人!” 随着真心实意的道歉声,菲里克斯一棍子敲在莱恩斯头上,用的力气是如此之大,甚至把莱恩斯的头盔都敲瘪一块,这个傻大个儿立刻遭到了海因的痛骂:“轻点儿,笨蛋!你以为是在对付帝国军么——他没死在青龙骑士手中,倒有可能死在你手上了!” “对不起,主教大人,可是您吩咐过一定要把他打晕的……” 海因懒得再理睬笨头笨脑的菲里克斯,只是手忙脚乱地指挥戈尔斯把被打晕的南十字军军团长背在背上,颇为困难地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了。然而,当他们回头面对房门的时候,屋子里的几个人,就连海因在内,一瞬间全都呆住了。 一个人影静静当门而立,挡住了门外射进来的光线,在强烈的阳光背景下,海因只能看清楚对方青蓝色甲胄上的青龙标志,以及那代表军团长职位的三颗星。 “青龙骑士雷昂!” 海因的头脑中瞬间出现了无数念头,如果能做到的话,他真想扑上去把眼前这个造成南十字军困境的帝国第一名将活活掐死,在这一刹那,海因突然灵机一动,有了计较。 “原来是雷昂将军……嘿嘿嘿,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们内讧的场面……” 海因一边说话一边在背后打出手势,同时缓缓后退。身后的戈尔斯和菲里克斯也很有默契的配合——他们把莱恩斯放下,同时悄悄向两侧移动,而吉姆则不声不响地蹲下身子。 雷昂似乎并没有察觉这批人的小动作,他缓缓跨进屋子里,脸上仍然带着笑容:“这算是内讧么?我倒觉得是看到了南十字军上下齐心的感人一幕呢……” 就在雷昂走进屋子的同时,海因突然发出信号。瞬间,戈尔斯和菲里克斯两条大汉同时从左右两边朝雷昂扑了过去,而吉姆则从地上一跃而起,伸手去抱雷昂的双腿——面对三个人的突然袭击,雷昂根本就来不及拔剑,就算拔出剑来,在这连转身都困难的窄小屋子里,青龙骑士那冠绝天下的剑术也没有丝毫施展余地。海因在刹那间发现雷昂自陷绝境,立刻做出了相应部署。他采用对付莱恩斯的办法对付雷昂,反应不可谓不快。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是大出海因预料——青龙骑士面对突然袭击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之色,甚至还仍然保持了原本的轻松悠闲。他也没有任何要拔剑的意思,但就在三人接近他的一刹那,雷昂若闪电般出手——左手手肘重重打在菲里克斯脸上,将后者打得翻倒在地;右手则一把抓住戈尔斯朝他伸过来的手臂,身体微微一侧,手掌用力送出,将戈尔斯整个人从他身畔送出门外,外面立刻传来了唏哩哗啦的翻倒声;至于吉姆则最惨——雷昂的一只脚突然抬起,一脚蹬在吉姆胸口,将他以比原来更快的速度倒踢回去,甚至穿破板壁飞出了屋子。瞬时间,就听到屋里屋外到处都传来几条汉子的呻吟叫喊声,南十字军三名主要将官同时出手袭击,却竟然被青龙骑士仅用一招就打的连爬都爬不起来。 眼下屋子里能够好端端站着的,除了青龙骑士本人之外也只剩海因一个了。而海因则是面如土色,用不敢相信的眼光看着对面那个年轻人,就好像当年他用弓箭手袭击雷昂失败时一样——现在的局面与当年也几乎是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不会再有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前来救命了。 “这是你第二次偷袭失败了吧,海因主教。” 雷昂似乎并没有进击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海因,而后者也渐渐平静下来,正视着青龙骑士:“想不到你竟然精通中京国的格斗术……我又一次失算了。” 雷昂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容:“怎么,杰克佛里特将军没有告诉过你们么……不过也幸好我学过最适合于近身缠斗的格斗术,否则这一次还真是麻烦呢……海因主教,既然是阁下首先动手,我现在还击算不算坏了骑士规则呢?” 雷昂缓缓将一只手放在了腰间剑柄上,眼中现出了冷酷的神色,海因无奈地暗自叹息,挺起胸膛:“既然彼此敌对,又何必这么罗嗦——我和莱恩斯不一样,只要取得胜利就可以,从不讲究什么规则手段。” 雷昂微微颔首,往前跨了一步:“很好……那么我也不必太拘泥于骑士规则了……” 就在雷昂跨步上前的同时,在他们之间的泥地上,却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青龙骑士雷昂,你的决斗对手是我!” 莱恩斯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挡在海因面前:“现在就算开始决斗了么?” 雷昂眼中闪过一丝惭愧之色,他微微一笑,后退了一步:“现在若和你交手,他人必定会嘲笑我胜之不武——也罢,我来本是想和你交谈几句,不管怎么样,你也算是个值得尊敬的骑士。” 雷昂抬起头,看着海因:“那么,海因主教,就请阁下暂时回避如何——我希望与莱恩斯伯爵单独待一会儿。” 在青龙骑士雷昂那无比的自信面前,就连海因也没有任何反对或是辩驳的余地,他只得低头离开。不过,在临走以前,海因还是轻轻拍了拍莱恩斯的肩头,示意他见机行事。菲里克斯也挣扎着跟了出去,并随手带上了房门,屋子里只剩下雷昂与莱恩斯两人。 “怎么样?现在你还能打么?” 雷昂的态度倒是颇为友善,莱恩斯被他一提醒,才想起脑袋犹自疼得厉害,他费劲地摘下头盔,伸手摸了摸头——那里可结结实实的鼓起了一个大包。 “菲里克斯这个笨蛋……害得我天还没黑就看到满天星斗……” 莱恩斯低声抱怨着,然后抬起头直视着雷昂的目光:“反正都一样——在你青龙骑士的面前,我受不受伤都影响不了格斗的结局……不是么?” “胡说!” 雷昂突然沉声怒喝:“如果你仅仅是为了替麾下将兵拖延时间而自愿前来送死,那么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根本就不必再上什么斗技场,直接在这里自杀好了!” “……” 莱恩斯一时愣住了,他完全不明白雷昂要激发他的用意,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雷昂在屋子里兜了几圈,缓缓说道:“很奇怪么?我似乎应该急着杀死你才对?不过,莱恩斯伯爵,相信你自己也应该有所察觉——你的进步成长速度,乃是我所见过的武将中最快的。一年之前,在我离开圣佛朗西斯城的时候,你我曾经碰过面……不过那时候你的实力根本不能被称之为武将。而不久之前,你居然已经能够胜过赤龙重装兵团中最出色的骑兵将官达塞尔斯了……数日之前,在米兰大公的公爵府中,你居然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向我拔剑——而过了没几天,甚至更直接把挑战书送到我的面前……莱恩斯伯爵,我生平所见过的名臣大将中,论起武艺当然有许多远比你强大的,但是若论勇气,恐怕无人能及得上阁下。” 听到自己的行动居然能得到青龙骑士雷昂赞誉,莱恩斯心中非常激动,而嘴上居然也一反常态地变得谦虚起来:“只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冲动罢了,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雷昂微微一笑,摇摇头:“正因为是在无可奈何之下的举动,才可以看出阁下勇往直前的天性——遇到任何麻烦,都能够毫无惧色的坦然面对,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而不象刚才离开的那位海因主教,虽然拥有天下无双的谋略,但他遇到任何问题都习惯于从侧面解决,从不愿正面相对。这一点就让我很不欣赏……” “海因的智谋才是南十字军到今天都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原因!” 涉及到自己最信任的军师,莱恩斯立刻气冲冲地反驳,雷昂却微笑摇头:“不然——正是因为海因主教总是想设法避开矛盾,结果反而陷于被动——倘若在南十字军被包围之初,他索性集中兵力向索菲亚方向突围,无论生死成败都尽力一战,又岂会有今天的狼狈?” 莱恩斯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批评海因的战术,然而他居然也无法反驳,过了一阵,才低声说道:“如果那样做,我们就要从正面遭遇优势敌军赤龙重装兵团,一旦失利岂不立刻完蛋!” 雷昂立即正色回答:“身为武将,难道还奢望永远不败么——说起来,我国的宰相大人也有同样问题:年前的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倘若宰相大人一开始就投入全部兵力决战,你们又怎么可能等来塔利亚斯的援军?……嘿嘿嘿,其实何止是宰相大人,就连我自己,不也犯过同样的错误……当日假如不是患得患失,全力进攻科夫诺或林斯塔的任一处,又何来今天索菲亚复兴的局面……” 雷昂的声音慢慢低沉,显然是回想起了过去的失误,不过很快,他又恢复到自信冷静的声调:“……对不起,有些扯远了。莱恩斯伯爵,我之所以说了那么多,只是希望阁下能够明白——身为武将,毕竟应该勇敢面对一切,一味依赖所谓‘奇谋’是没有用处的。我不知道这次海因主教又为你安排了哪些妙计,不过,我还是希望在斗技场上看到一个真正的勇士。阁下的潜力相当之大,只要能够尽力发挥,也未尝没有出现奇迹的希望……” 无论什么鼓励,恐怕也比不上这些从雷昂口中亲自说出的话语来的鼓舞人心,莱恩斯说什么也想不到居然是雷昂来激发他的自信心,他也无论如何猜不透雷昂这样做的目的,过了好一阵子,莱恩斯才冷冷说道:“照这么说……哼哼,若是我有足够的时间,岂不是终有一天会胜过你的,难道你不害怕么?” 雷昂微微一笑,脸上呈现出一种其他人永远都难以企及的骄傲之色:“害怕?哼哼……我雷昂从来都不害怕出现竞争者,有一个强大的对手出现在面前只会让我感到高兴……贵国的杰克佛里特将军,中京勇士白河愁……我对这些强大敌手的感情,只是由衷的尊敬。不过,我不会因此而手下留情,倘若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因为敌人怜悯而活下去,对于你自己来说恐怕也是极大的耻辱吧——当然,我也不会趁人之危,既然现在你的头部受伤,我会在斗技场上耐心等待,等到你自认为可以经受得住我的攻击之后,再出来交手吧。” 青龙骑士缓缓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在临走之前,他再次回头:“莱恩斯伯爵,我到这里的目的,只是想告诉你——我所接受挑战的对象,乃是南十字军的堂堂军团长;‘南方剑圣’欧内斯特老将军的得意弟子;更是一个有潜力击败青龙骑士雷昂的勇士!而不是一个满心只想着自杀的懦夫,我雷昂是在和勇士比武,而不是作替人送终的刽子手!——请阁下记住这一点。” 轻轻带上房门,雷昂走出了休息室,刚刚出去,他就迎面碰上了帝国宰相夫利斯,后者正含笑看着他。雷昂的脸上微微一红,走上前去施礼。 “很抱歉,大人,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夫利斯微笑着,无奈的摇头:“雷昂哪……你的个性似乎是太正直了——难道你觉得这个对手太过于弱小?” 雷昂摇摇头:“不,下官是想和一个真正的勇者比武,而莱恩斯伯爵正具备这样的素质……您一直在这里等着么?” 听见雷昂突然转变了话题,夫利斯也只得暂时放弃了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 “呵呵,我必须靠你比较近一些才安全哪——虽说现在米兰人不敢把我怎么样,但毕竟有索菲亚人在城里,还是处处小心些为妙——我们还是尽快过去吧,你听那些米兰人都等的不耐烦了。” 确实,此刻在斗技场中,人们的喧闹声一浪高过一浪,一些性急的米兰人甚至跑到入口处四处张望,怀疑这次格斗是否还进行。不过,当青龙骑士缓缓走进斗技场的时候,场中观众的焦虑和疑问立即化作了冲天的欢呼声。特别是女性观众,更是近乎于疯狂地冲着雷昂欢呼叫喊。花束,手帕,甚至她们身上佩带的金银饰物都如同雨点般抛向青龙骑士的身边。雷昂格斗的经验也不可谓不丰富,但也从未经历过这种怪事。 “怎么连戒指项链都丢下来了?米兰人当真富裕到如此地步?” 他低声询问身边的帝国宰相,夫利斯微笑着回答:“这是米兰人对待著名角斗士的方式——实际上也是给那些奴隶角斗士的赏赐,要求他们认真格斗……当然,现在这种赏赐毫无意义。不过,精明的米兰人是从不会吃亏的——只要雷昂将军你赢得这场决斗,她们丢弃的这些首饰就完全可以通过赌博赢来的钱获得补偿。” “原来把下官当作角斗士来打赌了。” 雷昂苦笑着说道,决斗打赌是很正常的现象,雷昂以前在帝国也常常被人当作打赌的对象,而且,十有八九是买他赢。 “想必下官的陪率颇高吧?” “当然,三种结局:胜利,平局或是失败,好像没人买你失败,买你胜利的人理所当然的占了九成九——虽说赢不了多少,但这种结局太明显的赌局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小赚一把的。” 夫利斯突然笑着拍了拍雷昂的肩头:“嘿嘿嘿,好好干哪,雷昂,我也买了你的赌注呢。” “大人您……也买我赢?” 雷昂只是随口问问——夫利斯当然是一心希望,而且绝对可以肯定他能取胜的。然而,夫利斯的回答可着实把雷昂吓了一大跳:“没有,我买你平局。” “……开玩笑吧?” 雷昂目瞪口呆地看着夫利斯,而后者却若无其事地笑着:“就是要这样买——只有这样,雷昂将军才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失望啊……当然啰,因为你是不可能输的,嘿嘿嘿……” 无视于雷昂哭笑不得的表情,夫利斯离开他身边,径直走到中央看台上——那里,在米兰大公阿尔伯特的身边,预先为他留了一个最好的位子。 雷昂也不再多想什么,他缓缓走到斗技场中央,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黄沙——黄沙层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吸干败者流出的鲜血,也可以避免格斗者脚底下打滑。雷昂嗅着这久违了的掺杂着血腥味的沙土气息,他缓缓在沙地上盘膝坐下,微闭双眼,顿时,周围的喧嚣,刺眼的阳光,观众的喝彩和欢呼声,全都被他摒弃到了意识之外。现在,雷昂已经完全进入到了格斗厮杀的状态中。 时间慢慢的过去,青龙骑士坐在格斗场中央一动不动,宛如一尊英武绝伦的武士雕像。而挑战者莱恩斯伯爵却迟迟没有动静,周围的观众又开始不耐烦起来,一阵阵的躁动和嘲骂开始席卷整个大斗技场。位于看台左侧的南十字军将兵也大都有些不耐烦,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刚才海因带着鼻青脸肿的菲里克斯,戈尔斯和吉姆三人垂头丧气地返回看台之后,就没什么人再敢去询问他们军团长的情况了。 太阳缓缓升上了中天,六月正午的阳光愈发强烈刺眼,看台上的人们大都耐不住炎热,咒骂声也越来越大声,米兰大公阿尔伯特由于身体肥胖而特别怕热,当然更受不了这种等待,虽然身后有一大批侍女在为他扇风取凉,阿尔伯特还是焦躁不安。 “夫利斯大人,莱恩斯那小子,该不是逃跑了吧?” 夫利斯心中也有些疑惑,但一看南十字军的那些将兵,包括海因在内全都好端端坐在原地,又不象是临阵脱逃的模样。他想了一阵,又走到雷昂身边:“嘿,雷昂将军,你和他说了些什么?那小子怎么到现在也不来?” 雷昂缓缓睁开眼睛,语调十分平静:“我答应给他足够的时间休息……他会来的。” 既然雷昂这么有把握,夫利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转身返回看台,不过,接下来他并没有等待太久——终于,一个身披天蓝色盔甲的身影出现在斗技场另一头。 周围的观众对于这位让他们等了大半天的挑战者无不报以肆意的嘲笑和辱骂,当莱恩斯经过斗技场的入口时,落到他头上的也决非刚才雷昂所享受的鲜花和手帕,而是孩子们乱丢的小石子——成年人大都不敢乱动,因为他们发现另一侧看台上的南十字军都在恶狠狠盯着他们。 莱恩斯缓缓走到雷昂面前,大约相距十尺左右的距离,首先微微一鞠躬:“非常感谢雷昂将军的宽容——为了恢复体力和信心,刚才我睡了一觉。” 雷昂注视着莱恩斯的脸庞,那里已经没有了少年的稚气和顽皮神色,代之以无比的坚强和果断。雷昂微微点头,站起身来,回报以骑士之间相互表示尊敬的礼仪:“很好。那么,开始吧!” 莱恩斯也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伸手拔出腰间的银剑,开始缓步向雷昂逼近。他的脚步舒缓而随意,充满了自信和稳定的风格。雷昂微微眯起眼睛,眼前这个逼近的人影让他想起另一个人,一个曾经排名为大陆第一的名剑士,“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的风采似乎又重现在其弟子莱恩斯的身上。 “欧内斯特将军,又能够看到您的剑术了……” 雷昂低声喃喃自语,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看着对面那步步逼近的人影。 大陆历600年,六月的某一天,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年仅十九岁的索菲亚伯爵莱恩斯·利奥特,终于成长为能够与青龙骑士雷昂拔剑相对的勇者。 “来吧!” 随着雷昂的呼喝声,莱恩斯突然加速,手中银剑猛烈斩向雷昂的脖子,而雷昂只是轻轻侧头便避过了这一击,但莱恩斯手中银剑随即转变方向砍他肩头,雷昂这一次不可能再躲避,轻轻举起手中长剑架住了对手的攻击,然后,猛烈无比的反击就此开始。 “砰!” 雷昂突然抬腿,重重的一脚蹬在莱恩斯腹部,将他踢飞出去,同时冷冷喝道:“看仔细了,要防备的不仅仅是敌手的剑!” 莱恩斯一言不发,抹了抹嘴角的血丝,猛然又是合身扑上,连续攻出数剑,雷昂冷笑着一一接下——他最擅长的也是快剑,当年在索菲亚王宫内连续十五招快剑连击打的阿鲁巴连喘息之机都没有,莱恩斯用快剑对付他实在是班门弄斧。还没等莱恩斯最后一剑发出,雷昂骤然同样用快剑反击,其速度远比莱恩斯快上许多,一时间只听叮叮当当如爆豆般的响声不绝,莱恩斯眼前尽是剑光。银白色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完了!” 莱恩斯心中暗自叫苦,这时他手上突然感到一阵猛烈震动——雷昂的长剑连续击打在他的剑身上,几乎把他的银剑打脱手。莱恩斯心中却暗自诧异——自己肯定是没能力抵挡住雷昂快剑的,为何手中银剑依然能接触到对方剑身?除非——雷昂是故意和他交剑的。任何招式攻击的目标当然都是对手身体,而雷昂眼下攻击的目标,却是莱恩斯手中的银剑,而且每一招都命中了。 “混蛋,竟敢戏弄我!” 莱恩斯在瞬时间明白对方并无杀死自己之意,但心中却涌起被戏弄的怒火,他强忍着手臂上的麻木感觉胡乱劈出几剑,但刺出的每一剑,即使根本不是为了进攻也都被雷昂的长剑迅速弹开,同时耳边隐隐传来雷昂的低沉喝骂:“愚蠢,没有眼睛的么!” 莱恩斯顿时惊醒——他刚才确实没有敢看那剑光,因为那些剑光太眩目了,勉强看上几眼就会有恶心呕吐的感觉,但是现在,他只能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去看,不过眼睛马上就花了,就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却依旧什么都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感觉中,隐约只能看到雷昂的手腕在回旋飞舞。 “手腕!” 莱恩斯突然惊醒,心中突然记起了当年老师欧内斯特给予的教诲:“……剑术最终还是要依靠手来施展,与其注意对方的剑,不如观察对方的手,这才是取胜之道。” 当年欧内斯特给他的这条教诲,莱恩斯当时也认为是至理名言,可是在真正遇到对手的时候,却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真正遇到了施展这种快剑术的高手,连保命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有闲暇观察对方的动作呢,此次雷昂的攻击目标若非莱恩斯的兵器而是他本人,莱恩斯根本连一剑都接不住就送命了。不过眼下,既然没有性命之忧,莱恩斯也终于渐渐回忆起老师昔日的教诲。 “手腕!……” 莱恩斯定下心来死死的盯着雷昂持剑的手腕,渐渐摸出了一些门道,手中银剑的挡格招架也慢慢有些章法可循了,雷昂很快注意到这一点,招法突变——他的长剑不再主动寻找莱恩斯的兵器碰撞,而转为攻击莱恩斯的身体了。 “盯住手腕!” 莱恩斯心中牢牢记住这条原则,紧紧注视雷昂手上的动作,手中的银剑越发灵动,竟然也勉强抵挡下来。只听得雷昂嘿嘿嘿一笑,手中长剑的速度骤然加快了一倍不止,若狂风暴雨般朝莱恩斯袭来。 “天哪!竟然还能变化速度……” 莱恩斯心中突然想起老师曾经也提起过高手适应速度的事情,但他自己还是第一次碰到,顿时大为狼狈,只能一边抵挡一边后退,好在雷昂明显不想伤他——几次有机会威胁到他生命的时候,雷昂总是故意把长剑偏开一点,尽管如此,莱恩斯身上的盔甲也早就被划得七零八落。人也是头昏脑涨,只知道盯着对方的手腕,抵挡对手的攻击。至于左手的盾牌,早不知落到哪儿了。 周围的看台上,人们却都看不出来雷昂是在故意击打莱恩斯的兵器,他们只能看到斗技场中叮叮当当打作一片,煞是热闹。不过,任何人也都能看得出,青龙骑士雷昂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对于那些买了雷昂取胜的赌客来说,这当然是最美妙的场景。 “杀呀!宰了那小子!” 兴奋的人群都站起来呼喊,手中挥舞着筹码,似乎随时就可以拿到赌金一样。除了米兰大公端坐的中央看台和南十字军占据的左边看台以外,其他所有看台上的观众几乎都站起来大喊大叫。不过,其中也有些例外——在看台的一角,宰相夫利斯身后不远的位子上,一个全身上下裹在布巾里,头上更是严严实实用头巾包起的超级大个子就坐在原地,气冲冲的一动不动。 “雷昂这家伙,什么时候改行作剑术教师了?瞧他那副耐心的样子,平时教导青龙骑士团内部将兵练习也没那么尽心呀!” “嘘,轻声些,大人!——可别让米兰人发现了。” 在旁边一个化装成修道士模样的人也一直保持了冷静,不过他的脸倒没有包裹起来。所以熟悉些的人可以一眼认出他来——这正是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军团长凯勒尔,当然,在他身边那个打扮的古里古怪的家伙当然就是赤龙重装兵团的正牌军团长,“红武士”卡尔达克本人了。 若是在其他城市,卡尔达克即使这样化妆也无济于事——他的体型太特殊了,而且其他城市的士兵多半不会允许一个把脸裹起来的可疑人物进城。但是在米兰城则不同——这里时常有兽人出没,而卡尔达克眼下的打扮就是模仿了兽人的装束,再加上城内有宰相夫利斯暗中帮忙,也就混进来了,当然,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观看这一次决斗——虽然大陆上一直传说青龙骑士雷昂的武功剑术为第一,但在帝国内部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服气这种传言。不过平素也没什么人胆敢轻易向青龙骑士挑战,所以众人只能把疑惑藏在心里——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了。 不过,凯勒尔混进来的目的却与卡尔达克有所不同——观看这场决斗固然是其目的之一,但他还有更在意的事情——当所有观众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斗技场上的时候,凯勒尔却在四处观察观众席上的动静,特别是南十字军座席上面的动静。此外,还有他前面帝国宰相夫利斯的身畔——雷昂在下面比武,宰相夫利斯的安危就要由他凯勒尔来负责了。 观察了一阵,凯勒尔没发现南十字军有什么异动,倒是注意到在东面的女士座席上有一位小姐的动作颇不寻常——她并不象身边的其他女子那样为雷昂的风采着迷,反而满脸恙怒之色,再仔细一看,凯勒尔禁不住偷偷的笑起来。 “嘿,卡尔达克大人,您瞧,冰龙海骑士团的加拉米奥子爵也来了。” “哪?在哪儿?” 卡尔达克东张西望的乱看一通,却一无发现,凯勒尔强忍着笑意,指着那边的女士席位:“那里……瞧,他装扮成一位小姐了。” 卡尔达克看了看,突然发出一阵粗豪的笑声,但随即招来了凯勒尔拼命阻止和前面宰相夫利斯的冰冷目光,这才迫使卡尔达克降低音量:“哈哈哈……太可笑了,加拉米奥妆扮成女人居然还挺漂亮……哈哈哈,笑死我了……” 卡尔达克捂着肚子笑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又喘着气说道:“既然他来了,说不定连伊美尔达也来了……凯勒尔,四处找找……” 根本用不着卡尔达克吩咐,凯勒尔的眼睛早就在人群中四处搜索了,不过,他最终还是失望——伊美尔达的相貌极为出众,若是真的来到这里凯勒尔自信一眼就能把她认出来,然而他搜寻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难道,伊美尔达将军的心,也如同圣山科奥林斯上的冰峰般丝毫不会软化么……就连这么精彩的比武都不能让她动心?” 凯勒尔心中暗自猜想着,就在这时,他听到周围再次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斗技场中又有变化。 莱恩斯一步步的后退,突然间他感到脚下的地面变硬了——他已经退出了黄沙地的范围,也就是说退到了斗技场的边缘。若是正式的角斗,在斗技场边缘往往拴有猛兽,看见角斗士靠近就会扑过去撕咬,将之逼回中间去,现在当然没这套玩艺儿,但莱恩斯的心中还是叫苦不迭——他刚才是依靠后退才躲过了雷昂大部分的剑招,如今退无可退,根本就连一招都抵挡不住的。 然而雷昂这边又突然改变战术——他的右手腕猛然向下一翻,将手中长剑插入地下。一直盯着他手腕动作以使出相应招式的莱恩斯顿时莫名其妙,弄不清楚雷昂这算哪一招,而雷昂的左手突然丢下盾牌迅速伸出,重重一拳打在莱恩斯的脸门上,同时纵声长笑:“又忘了我刚刚说过的话么!”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铺天盖地的欢呼声,而莱恩斯此刻却又只能看见满天星斗,鼻血长流地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手中银剑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没等莱恩斯清醒过来,雷昂扑上去跟着一脚,将莱恩斯踢的横飞出去——不过说来也巧,他的银剑正好就落在他手边,莱恩斯迷迷糊糊地拾起银剑,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动作,雷昂又窜过来一脚将他踢飞,同时冷冷一笑:“多少人遇到一次打击,倒下就爬不起来——你也和他们一样么!” 莱恩斯脸上已经满是鲜血,眼睛看出去也是一片殷红,不过他总算及时对雷昂这句话产生回应——莱恩斯随手从地上捡起雷昂丢下的盾牌,迷迷糊糊地挡在身前。这一挡正是时候——雷昂的第三脚又飞了过来,将莱恩斯连人带盾牌踢出去,不过这次莱恩斯没受到什么损伤,一个打滚之后又迅速爬了起来,仍然举起手中的剑。 雷昂这次却没有继续追击,他不慌不忙的走到旁边拔出自己插在地上的长剑,缓缓向莱恩斯逼近。 “很好,玩到这里想必你也懂得一些格斗的技艺了吧——或者说,欧内斯特老将军教给你的本领,现在你能够发挥出几成了?” 莱恩斯稳稳站立,脸上的鲜血一滴滴地滴在地上,立刻被黄沙吸干,但他却不敢伸手去抹,只是尽力的盯着雷昂:“不管怎么样,我要对你说声谢谢——倘若不是你手下留情,我早就没命了。” 雷昂微微一笑,脚步没有丝毫停留,越走越近:“我早就说过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刚才只是让你达到身为‘南方剑圣’之弟子应有的水准而已,否则你怎么有资格向我雷昂挑战……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生死格斗……呢!” 雷昂最后一个字骤然拉长,整个人也随之向前冲,在接近对手之后,手中长剑骤然伸出,横斩莱恩斯的颈项——这一招与莱恩斯一开始的攻击动作一模一样,但是无论是威势,速度还是力量,都远比莱恩斯强上数倍不止。莱恩斯自知决不可能象雷昂刚才那样轻轻易易的避开,干脆不理睬那一剑而主动出击,手中银剑猛烈刺向雷昂的胸口,竟然采用了同归于尽的战术。 雷昂嘴角边微微现出一丝笑容,手腕一翻,只听“当”的一声,莱恩斯的剑被架开,而雷昂的攻击也被阻止了。 “很好,总算学会直面危险了!” 雷昂口中赞誉的同时,手上长剑展开了接二连三的攻击,而且,不仅仅是剑术,中间还不时夹杂着拳脚的攻击。不过,经过上一阶段的磨练,莱恩斯对于雷昂这种在剑术中夹杂格斗技巧的战术已经有了一点了解,所以也勉强能够应付——雷昂接连几次出拳攻击,居然都被莱恩斯很技巧地躲开了。 “不错,现在打起来还有点意思……” 雷昂一边冷笑着一边施展出最得意的快剑技,瞬时间莱恩斯眼前又满是闪烁的剑光,不过,现在莱恩斯总算牢记住了“观察手腕”的诀窍。再加上此刻他们又回到了斗技场中间,所以莱恩斯采用边打边退的办法倒也勉强能够抵挡下来,雷昂一轮快剑攻过,莱恩斯身上又多受了几处伤,但总算是抵挡住了。青龙骑士雷昂的脸色愈发开朗。 “好小子,比刚才进步大多了……” 就在说话的同时,雷昂突然无声无息地飞起一脚猛踢莱恩斯腹部,正是他开始时将莱恩斯踢飞的那一招,不过这次,莱恩斯总算能够及时反应——他迅速举起左手盾牌挡在身前,随着一声脆响,莱恩斯整个人被平平的蹬出去,盾牌上也多了一条裂缝,但他本人却并没有受到损伤。雷昂并不继续追击,而是站在原地点头微笑:“好极——连这一招也奈何不了你了……” 而莱恩斯这边,从决斗开始到现在,他刚刚有机会定一定神,又抹了抹脸上的血迹,莱恩斯心中突然感到一阵狂喜:“我竟然能抵挡青龙骑士的攻击了!”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青龙骑士明显是手下留情,甚至还在故意教导他,但莱恩斯心中仍然是前所未有的激动——虽说是主动对雷昂提出了挑战,但莱恩斯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当真能抵挡住青龙骑士的攻击,甚至前些日子他对海因所说的所谓“秘招”也更多是安慰性质的——真正打起来之后,凭他莱恩斯的实力怎么可能迫使雷昂使出特定的哪一招式。所以,正如雷昂开战前所猜想的——莱恩斯乃是抱着自杀的心情进行这场决斗的。 然而现在,在真正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格斗之后,最初的恐惧,激动,兴奋……等等杂念都已经逐步消退,在莱恩斯脑海中只剩下战斗的信念和对剑术的理解,昔日欧内斯特老师的教诲逐一浮上心头。在这生与死的斗技场上,莱恩斯被迫发挥出了全部潜力,再加上雷昂的蓄意容让和巧妙引导,莱恩斯对于格斗和剑术技艺的体会有了质的飞跃——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这极短的一段时间内,莱恩斯终于突破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关口,得窥剑术的最高境界。 周围的观众仍在喧嚣呼喊,他们叫喊着要雷昂尽快解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与此同时,在看台正中的贵宾席位上,帝国宰相夫利斯也在表达着同样的想法:“雷昂将军,你究竟在做什么!” 夫利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与焦躁,甚至顾不上帝国宰相的威严与被旁人了解到卡奥斯帝国将相不和的危险而冲着正好站立在他身前不远处的雷昂大叫大嚷:“你竟然在教导那个小子剑术!” 雷昂回头正视着夫利斯,脸上丝毫没有推托躲闪的意思:“确实如此,大人——然而昔日‘南方剑圣’欧内斯特老将军,甚至在被下官重伤将死的时候,还指点了下官剑术中的疏漏,所以下官理应对他的弟子有所回报。” “你将为帝国制造出一个强大的敌人!” 夫利斯气急败坏叫喊着,雷昂却自信地点头微笑:“也许吧……倘若今天之后他还能够活下去……”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雷昂突然揉身而上,再次对莱恩斯发动了攻击,这一次他的手下再不留情,长剑纵横闪烁,刹那间满天弥散着慑人的寒光,莱恩斯完全被笼罩在这漫天剑影中。然而,莱恩斯的进步确实令人吃惊——虽然极为狼狈的又跑又跳,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但他居然每次都能在间不容缓的瞬间躲过雷昂的杀招,对于一些雷昂故意施展出的诱招也能及时识破,在极为不利的态势下,莱恩斯依旧顽强的绕着斗技场四处游斗。 周围的看台上欢声雷动,观众们都为自己能见识到真正精妙的剑术而激动不已,不过,中间还是有些人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 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化装成女子前来观看决斗的子爵加拉米奥就坐在女士席位中,周围的女人们都近乎于疯狂的为雷昂喝彩,而加拉米奥却暗自摇头:“竟然让那小子拖延了那么久……看来青龙骑士雷昂的剑术也不过如此……” 向来自信的加拉米奥子爵心中有了更加自信的感觉,甚至开始考虑回国之后就向雷昂正式提出比武挑战,争夺那大陆第一武士的名号。 而在另一侧的看台上,卡尔达克和凯勒尔两人却也很不满意——他们两个都曾经与青龙骑士雷昂并肩作战多次,自然更清楚他的真正本领:“雷昂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连一半的实力都没有发挥哪!” 就连凯勒尔也暗自在心中抱怨着,而向来对雷昂心存不满的卡尔达克更是连连咂嘴:“胡闹……这一剑简直是开玩笑……雷昂是在陪小孩子玩耍么!简直丢尽了我帝国十大军团的脸面……” 但无论他们怎么想,斗技场中,青龙骑士雷昂依旧与莱恩斯游斗着,局势完全是一边倒的局面,莱恩斯只有通过边打边跑的战术来拖延。有时候抵挡不住雷昂的大力劈斩而跌倒了,就要赶紧爬起来……甚至打滚躲开雷昂的攻击,但是无论如何,他依旧在战斗着。 南十字军这边的看台上一片寂静,所有的将兵眼中都饱含着热泪,如果不是因为海因和莱恩斯本人事先都有严令不得妄动,他们早就冲进斗技场把莱恩斯拖出来了,可是现在,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军团长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而周围米兰人的欢呼雀跃,更增添了南十字军的愤怒。 “忘恩负义的米兰狗!……亏我们还是专门来援救他们的……” 提督普立克紧紧攥着拳头,眼中几乎要迸出火来,其他将兵们也大都冲着周围的米兰人怒目而视,但那些兴奋的观众根本没注意到南十字军的愤恨情绪,随着莱恩斯的每一次跌倒,身上每多一条伤口,米兰人兴奋情绪就更高涨一分——其实他们对莱恩斯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恨,但此时他们的情绪完全是观看角斗时的兴奋,斗技场上越是血肉横飞,越是能让他们兴高采烈。 “海因军师,海因军师,想想办法呀——军团长快不行啦!” “主教大人,请您下命令攻击吧——赶快要把莱恩斯军团长救出来啊!” 诸如此类的要求已经不知向海因提出过多少遍了,但海因却一直无动于衷,嘴角甚至微微带了几分笑容。 “……真是想不到,雷昂居然会手下留情……这一次的战斗经验对莱恩斯太宝贵了!如果他能够坚持下去,今后将真正成为与青龙骑士同一级别的武将……但首先要能过今天这一关才行……加油啊!莱恩斯!” 然而,在斗技场中,莱恩斯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呆滞了,有好几次,他几乎没能躲过雷昂随手刺出的剑招。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能够渐渐熟悉雷昂的剑招了……好累啊……” 突然间,他低头看见自己脚下有一条蜿蜒的血迹之路,就连厚厚的黄沙层也没能完全吸收掉,殷红的血迹几乎绕了整个斗技场一大圈,莱恩斯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流血太多……渐渐没有力气了……” 莱恩斯感到自己的头脑似乎也越来越迟钝,他心中也渐渐紧张起来,久已经被忘却的恐惧心理,又渐渐占据了他的心灵。 “难道我要死了么……现在可不想死啊……好不容易才领会到剑术的真谛……决不能死啊……” 努力睁大眼睛,前方雷昂的身影似乎也有点模模糊糊的,渐渐又似乎化作了老师欧内斯特的身影,莱恩斯感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也慢慢不受控制地软倒下来。 周围的看台上一片欢腾,人们都站起来狂喊:“杀了他,杀了他!” 甚至就连米兰大公阿尔伯特也加入了这疯狂喊叫的行列,而他身边的帝国宰相夫利斯,虽然仍旧保持了冷静的态度,但眼中射出的光芒却比任何人都要强烈许多。 海因也紧张的站了起来,手指紧紧扣着一只信号箭——这是他与萨罗斯约定好的暗号,只要信号箭一上天独角兽佣兵团就会在城里各处放火制造混乱帮助南十字军脱逃,但是现在,海因很清楚的知道——就算他射出信号箭,也来不及挽救莱恩斯的性命了。 处于喧嚣漩涡正中的雷昂此时反倒有些犹豫——杀死一个重伤倒地的人向来不是青龙骑士的风格,雷昂缓缓的走上前去,犹豫着将长剑对准了倒在地上的莱恩斯。 这个动作引起了周围看台上更加狂乱的喧嚣声,甚至有几个贵妇人因为过份激动而昏倒了。而这声音也让莱恩斯略微清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悬在他头上闪着寒光的利剑。 “决不能死!” 强烈的求生欲望使得莱恩斯做出了最后努力,什么骑士风度,剑术招法,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他做的唯一一个求生动作,竟然是从地上抓起一把黄沙,连同手中的银剑一同朝雷昂掷去——就象他小时候与街边顽童打架时一样。 银剑根本没能飞出去就滚落到地上——莱恩斯的力气全消耗完了,但黄沙还是朝青龙骑士雷昂飞去,雷昂脸上显出哭笑不得的神情——这些沙子对他能有什么伤害作用?但是出于武将的矜持,他还是挥舞起长剑将沙粒尽数挡开——就在这一瞬间,只见雷昂身前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光轮,将他完全笼罩在如太阳般灿烂的光晕中。看台上的人们愈发迷醉,他们全都站起来,为青龙骑士舞剑时那无与伦比的灿烂风采而欢呼。 “是大光轮……” 莱恩斯认出了这一招,但从他这个仰面朝天的角度看过去,莱恩斯突然发现那光影中隐隐也有青色甲胄的影子。 “有破绽……” 脑子里再也想不到别的,莱恩斯拚尽全身的气力,照着自己先前练习过的套路,合身朝那处破绽扑上去,左手及时从腰间拔出了中京短剑“龙之鳞”,朝着雷昂的小腹刺去。以“龙之鳞”的锋锐绝伦,这一剑是决不可能抵挡的,而莱恩斯与雷昂相距如此之近,任何躲避的想法也不可能实现。 “也只有……同归于尽了……” 莱恩斯迷迷糊糊的想着,手中短剑拚尽全力地刺出去。 “锵!” 一声清脆的兵器交击声,莱恩斯只感到眼前突然闪起如太阳般灿烂的光芒——这种光芒大陆上只有一件兵器才可能拥有,那就是圣剑兰特贝尔克。 雷昂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放弃了手中的长剑而在腰间轻拍,圣剑兰特贝尔克出鞘半截,不偏不倚正好架住了莱恩斯的短剑“龙之鳞”,圣剑强大的力量甚至把这柄短剑震飞出去,而早已是强弩之末的莱恩斯也再次翻倒在地,这一回,他再也爬不起来了。 雷昂缓缓抽出圣剑,将之放在莱恩斯的脖子上,莱恩斯被圣剑强烈光芒刺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干脆闭上眼睛。 “原来你已经发现并补足这处破绽了……那我就无话可说……动手吧!” 莱恩斯把心一横,闭上眼睛等死,然而,等了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却并没有品尝到那一生只有一次的死亡滋味。他惊奇的睁开眼睛,却看见雷昂竟然把圣剑收了起来。 “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么?” 雷昂突然开口,莱恩斯一愣,摇了摇头。雷昂把头抬起,仰首看着天边。 “因为这一招‘大光轮’剑法的破绽,正是‘南方剑圣’欧内斯特老将军提醒并指点我补足的……若不是他的指点刚才你我就会同归于尽……欧内斯特老将军算是又救了我一次……所以我不能再杀害他的弟子……” 雷昂突然转过身去,竟然缓缓离开了。 “你很幸运,莱恩斯伯爵……好好利用这幸运吧,下次再交手,我可不会再留情了。” 看着雷昂离去的背影,莱恩斯突然用尽力气直起身子大喊:“谢谢你!青龙骑士!” 虽说是用尽力气的喊叫,可这嘶哑的声音恐怕也只有在他身边的雷昂才听得见,雷昂的脚步略停了一停,但随即又快步走开了。莱恩斯再也坚持不住,再一次仰面朝天的倒下。 “谢谢您……欧内斯特老师……” 莱恩斯喃喃的咕哝着,眼前终于是一片漆黑——他昏过去了。 第五章 脱离 昏昏沉沉的,莱恩斯感到嘴里被灌进一些清甜的液体,他睁开眼睛,正看见海因关切的目光。 “总算醒过来了。” 海因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继续用勺子向莱恩斯嘴里灌进蜜水,过了一阵子,又递给他一个大碗。 “喝吧……你需要尽快恢复体力。” 碗里充满了鲜红腥气的液体——是鹿血,按照大陆上通常的说法,鹿血可以补充伤者大量失血以后的衰弱。莱恩斯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把这一大碗冒着热气的鹿血喝下去,很快,他感到精神旺盛了许多。 “你身上的伤口真不少——还好没有什么致命伤。” 海因再次检视他身上各处已经被包扎好了的伤口,满意的点点头,莱恩斯苦笑了一声——他当然清楚这是青龙骑士手下留情的结果。 “因为雷昂根本就不想杀我呀……说起来,这还是欧内斯特老师留给他的恩惠,他报答在我的身上……” 莱恩斯眼前又浮现出老师欧内斯特那英武挺拔的身形,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老师虽然逝世了,却还在帮助我们……” 海因的眼眶也禁不住发红,勉强笑了笑,他打算改变话题:“哪,大家都很关心你,都在外头等着呢——既然你已经醒了,就让他们进来看看吧,也好让大家放心。” 莱恩斯点点头,海因轻拍手掌,顿时,窄小的帐篷里挤进了一大群人——吉姆,安吉莉娜,普立克,菲里克斯,戈尔斯……除了南十字军直属的所有将官之外,佣兵团长萨罗斯,伊斯华特,随军商团长斐兰德和客将修戈兰斯等人也都在其中。 “啊,你没事就好!” 吉姆第一个开口,莱恩斯勉强笑了笑,还没说话,就听见了菲里克斯犹犹豫豫的道歉声:“对不起啊,军团长,我那一棍子太重了……” 莱恩斯哈哈哈一笑:“幸好你给了我一棍子,才让我能多拖延一会儿……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 安吉莉娜也兴高采烈的笑着:“啊,莱恩斯大哥,你没看见——当我们冲进去把你抬走的时候,那个老头子夫利斯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冲着青龙骑士大喊大叫,可是青龙骑士根本就不理睬他,径直走开了……哈哈哈,那个老头子差点被气死,真是有趣。” 提起青龙骑士雷昂,莱恩斯脸上再次显出钦佩和感激的神色,轻轻摇头,正想说明这一次是雷昂手下留情,却听见了科夫诺商人议会团长斐兰德充满信任的笑声:“呵呵,我早就知道莱恩斯伯爵不会输的——我们科夫诺商人议会支持的对象,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人打垮呢!要是你输了——我们以后可就不提供资金支持了!” 一听到事关南十字军的生计问题,莱恩斯只能保守秘密了,还对斐兰德报之以宽慰的笑容:“那么斐兰德团长大约在赌博中赢了一大笔吧。” 斐兰德沮丧地摇摇头:“没有……我全都买了你赢,可那些米兰人硬说这一次只能算和局……” 莱恩斯禁不住哈哈哈大笑,牵动了伤口,痛的他龇牙咧嘴。 “哈哈哈……原来……唉哟哟……斐兰德男爵对我这么有信心的……哎哟……下次的格斗战,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海因关切地看着他,悄悄向大家作了个手势,众人立刻会意,纷纷退出去了。红头发佣兵团长萨罗斯最后一个离开,在走出帐篷的时候突然回头笑道:“我也要说声谢谢啊,莱恩斯伯爵——幸亏你活下来了,否则海因主教就要逼我烧米兰的房子呢……虽说米兰人实在是不像话,但佣兵团烧雇主的房子,传出去对我们独角兽佣兵团的名声也不好听哪……呵呵。” 萨罗斯快步走出,海因又把一大碗掺了药汁的鹿血递给莱恩斯:“喝下去!” 嗅着那浓浓的草药味儿和刺鼻的血腥气,莱恩斯眉头大皱:“太多了呀——我喝不下去。” “必须喝下去!” 海因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严肃:“因为,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等你养伤啊……现在你已经是南十字军中不可缺少的战将,只有尽快恢复体力,才能在即将到来的突围战中发挥作用哪!” 就在南十字军全体将兵正在为了他们的军团长死里逃生而欢呼雀跃时,在米兰城公爵府邸的花园小楼内,帝国宰相夫利斯正怒气冲冲的与雷昂争执着:“太过份……太过份了!雷昂将军,阁下这是公然的纵敌行为,纵使阁下再怎么受皇帝陛下恩宠也好,也是决不可轻易原谅的!雷昂·法雷尔侯爵,日后返回帝都,本相定要谒见皇帝陛下,面陈阁下此次的纵敌行为,并提出弹劾!” 男爵凯勒尔站在夫利斯的身边,吃惊的看着恩师——在凯勒尔的记忆里,夫利斯以前还从来没有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然而,向来被认为性情和善的青龙骑士雷昂,这一次也是出乎意料的固执:“既然身为骑士,总有一些不得不遵守的原则。宰相大人一心考虑国事,不能理解也是理所当然,但皇帝陛下也是武人,应该可以理解下官的做法——这件事情,回到帝都以后我也会亲自向陛下解释。宰相大人要如何处置,乃是大人的权限之所在,但莱恩斯伯爵既然是正大光明向我雷昂提出的挑战。如何应对,却是我雷昂自己的事情!” 说完,雷昂气冲冲地走出门去,在临出门以前,他再次回头:“我自己做下的事情,我当然要承担起后果——倘若这一次南十字军能够逃脱冰龙海骑士团和赤龙重装兵团水陆两处的包围圈,我青龙骑士团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将南十字军歼灭!” 雷昂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凯勒尔则紧张地看着帝国宰相:“大人……雷昂将军乃是极为正直的武人,有时候毕竟难免感情用事……” 夫利斯重重哼了一声:“所以他才会丢了圣佛朗西斯城!” 但老头儿脸上随即又显出无奈的苦笑:“……一旦认准什么就决不回头……青龙骑士怎么也和皇帝陛下一个脾气——凯勒尔,刚刚雷昂冲我发脾气的时候,我竟然恍惚有面对皇帝陛下的感觉……真是古怪。” 凯勒尔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也颇有同感:“确实,刚才下官也突然有跪下去叩拜的冲动……雷昂大人不愧是我帝国最强的武将,气势远胜过我们这些常人。” 夫利斯沉吟良久,方才开口:“嗯,凯勒尔,既然现在南十字军的军团长逃过了这一劫,我们面临的局面就不是很有利了——他们已经做好了突围的准备。” 凯勒尔立即精神抖擞的回应:“请大人放心——我们这些日子也没闲着,赤龙重装兵团全体官兵,上上下下无不养精蓄锐,就等着南十字军出城送死了。” 夫利斯微微颔首:“那还好……卡尔达克已经回去了么?” “是,卡尔达克大人的体型太过于引人注目,留在城里毕竟太容易被发现,所以就先回去了——也好防备南十字军有什么突然举动。” 凯勒尔想了一想,又说道:“另外……大人,下官今天看见加拉米奥子爵也出现在斗技场中,大人您是不是也设法找到他当面提醒一番?” 提起冰龙海骑士团的人,夫利斯眼前一亮:“加拉米奥来了?那么伊美尔达呢?她有没有来?” 凯勒尔有些失望的摇头:“下官尽力寻找过,没看见她——恐怕伊美尔达将军并没有进城。” 夫利斯也显得有些失望:“伊美尔达没有好奇心么……既然她没来,找加拉米奥也没什么用,算了……南十字军上次死里逃生,应该不敢再打海路的主意……凯勒尔,你先回去吧。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受伤不轻,最近几天应该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你还是要小心戒备——我们和米兰大公还有最后的几个条约需要确认,等这里的事情一结束,我就出城去找你们。到时候我亲自指挥,不怕南十字军飞上天去。” “遵令,下官一定谨慎从事。” 凯勒尔行礼退出,夫利斯独自留在屋子里,脸色更是低沉严肃:“青龙骑士雷昂……气势神态间怎么会有陛下的威严……?” 夫利斯猜度南十字军近期内不可能有什么动作,然而他的估计却错误了——就在决斗之后的第二天晚上,索菲亚军所有的海船舰队趁着月色开出了米兰港,向索菲亚王国的方向开去。 几乎是立刻,一直在米兰港口外监视驻守的帝国子爵加拉米奥就得到了报告。 “索菲亚海军出来了!” 加拉米奥大喜过望——终于又有机会和南十字军好好较量一次了。 “但愿这一回他们可别再象丧家之犬似的溜掉……” 加拉米奥气势汹汹的率军杀出,却骇然发现这次需要逃跑的乃是他们自己——索菲亚海军此次的阵容可不同上次,大批战舰组合成坚实的舰墙,以迫人的威势向着加拉米奥这边挤压过来。相形之下,加拉米奥手头这支小舰队无论是数量还是体型都远远不如,只有后退躲避的份儿。 “好家伙——看来这次他们是不打算运送士兵了!” 加拉米奥也立即醒悟过来对手把所有的运输船都改作了战舰使用,面对索菲亚海军倾尽全力的攻击力量,光凭他这支小小的侦察舰队当然是不可能再抵挡了。 “该死的——若是伊美尔达这回还是袖手旁观,我们可就危险了!” 加拉米奥咬牙切齿的咒骂着,但这一回他的运气还不错——海面上很快出现了大批绘制着帝国军徽号的帆影——伊美尔达亲自率领冰龙海骑士团的主力舰队前来迎战了。 两军的主力战舰很快转入了正面冲突,索菲亚军所用的标准舰体尽管已经是最大的规模,但比起卡奥斯帝国专门为海战特制的巨型弩炮舰来,还是有一定差距——这种巨大的弩炮舰上满载投石器和巨弩,一轮齐射足可以覆盖舰身周围的所有海域。但伊斯华特在此时充分展现出他的海战才能——他巧妙利用索菲亚舰队的灵活性占据了有利的风向水势,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帝国战舰的体型优势。 两军在夜色中互相投掷火球火箭,投石器所发出的硫磺弹宛如无数闪亮的流星划破夜空,在这一夜米兰港口外恍如落下了一场巨大的流星雨,又如同一场美丽的焰火晚会——但对于身处其中的两军将兵来说,这些美丽的焰火却是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催命符。 有几艘战舰着了火,顿时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球灯塔,双方一旦有战舰着火,周围的船只无不立刻躲开——因为火光会把周围照亮,留在火船附近的战舰立刻会成为敌军下一轮的攻击目标。可怜着火战舰上的将兵只能自寻生路——虽说水手都会游泳,但在这激战的漩涡中想要游到其他船上去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多士兵溺死在水中,而更多士兵正在为了不步这些死者的后尘而拼命战斗着。 伊斯华特率领着索菲亚舰队尽力向前攻,企图杀开一条通路,而帝国方面的战舰却在伊美尔达的冷静指挥下沉着应战。伊美尔达依旧保持了那天的战术——决不轻易冒进,只是死死扼守住索菲亚军撤回本国的海上通道。她将巨型弩炮战舰排成整齐的横列,封锁航道,任何胆敢冒险接近的索菲亚军船都会同时遭到几艘巨弩舰的攻击,就算船身再结实也抵挡不住,马上就着火沉没。面对这样完美无瑕的防御线就连伊斯华特也无可奈何,而且,现在因为是夜晚,双方投掷火器的准确度都受到影响,帝国方面因为兵器规模巨大而带来的射程优势未能完全发挥——在黑夜中远射几乎没什么效果。但是一旦天亮,训练有素的帝国士兵就能够在索菲亚军够不到的地方发射火器攻击对手,那时候索菲亚人的局面就会更加窘迫了。 伊斯华特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冒着对手强大的火力往前冲,而且,他还非要突破不可——从米兰的港口中再次涌出了一长串的船队,都是些老旧不堪的商船——看来南十字军确实把所有力量都用作了战舰队,现在只有用商船来担当运输任务了。 笨重不堪的运输船队缓缓离开了米兰港口,朝着大陆南方,索菲亚的方向驶去,当然它们也和战舰一样被帝国海军所拦阻,而且更由于前方打的不亦乐乎,运输船队只能在索菲亚战舰队后头挤作一团——这些毫无攻击能力,又完全没有经过防火处理的商船若是贸然冲进战场,立即就会成为帝国海军最好的靶子。 然而,就算是躲在后头也并不安全——自从这支运输船队一出现,就已经被死死的盯上了——帝国子爵加拉米奥从一开始就不相信索菲亚人会把陆军全扔在米兰城而仅仅让海军突围。 “嘿嘿嘿,终于还是出来了——幸亏我早就猜到他们大量购买旧船的目地……” 加拉米奥紧盯着那些吃水沉重的古旧商船,得意洋洋的冷笑着——前方海面上双方海军主力的大会战,他这支小舰队插不进手去,但如果能就此歼灭装载在商船中的索菲亚陆军,他加拉米奥子爵建立的功勋可就丝毫不亚于率大军力战的伊美尔达了。加拉米奥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了索菲亚陆军全部浮尸海上的美妙场景,心中愈发得意:“哼哼,伊美尔达,前日给你机会你不要……现在就让你去和索菲亚战舰队硬拚吧……看我加拉米奥取得大功!” 加拉米奥迅速指挥麾下舰队转向,以极为灵活机动的战术摆脱了这一边索菲亚战舰的纠缠——在这一头伊斯华特仅仅派了几艘战舰作为监视,加拉米奥毕竟是能够出任到副军团长职位的大将,这点能力还是有的。然后,他以巧妙的蛇行移动绕过索菲亚海军主力,飞速拦到那一批惊慌失措的运输船前面。 “哈哈哈,功勋就在眼前,大伙儿努力攻啊!” 加拉米奥兴奋的大喊大叫,但他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因为他看到有一个人正在登上旗舰朝他走来,正是军团长伊美尔达身边上次来过并和他发生争执的亲卫女兵希尔达,只是如今她的胸前甲胄上佩带了一颗星——已经被升任为亲卫小队长了。 “加拉米奥将军,下官奉伊美尔达大人之令,前来奉劝子爵大人谨慎从事……” “她又想说什么?不要进攻这些运输船?” 还没等希尔达传令完毕,加拉米奥就很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希尔达脸上略有些不快,但她毕竟是下级,也不好说什么。 “……正是,伊美尔达大人说我军的主要任务是拦阻索菲亚军突围,请大人不要去作任务以外的事情。” 加拉米奥斜眼睨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任务以外的事情’?——本官此次出征,正是奉了皇帝陛下的旨意歼灭南十字军,眼下成功在望,伊美尔达将军居然劝阻,是何用意?……嘿嘿嘿,难道说军团长阁下怕我抢了全歼南十字军陆上兵力的功绩么……” “大人!” 希尔达胸口剧烈起伏,勉强保持了平静的语调:“下官前来的时候,伊美尔达将军反复叮嘱——南十字军向来狡诈,上次冒险不成,决不可能再把陆军放在毫无抵抗能力的运输船中,务必请大人谨慎从事,以免再次中了诡计,旁生枝节……” “再次?中计!” 希尔达用的这个词大大刺激了加拉米奥,他怒不可遏的指着对面那些吃水极深的运输船,冲着希尔达怒吼:“你是不是冰龙海骑士团的士兵——难道看不出那些船确实都是满载吗——就算船里载运的不是士兵,我把这些船打沉也能够令索菲亚人大量损失物资!——好了,本官没空和一个女人罗嗦,回去告诉伊美尔达,有什么事情我加拉米奥自己负责!” 看到因为这一阵子耽搁,对面的运输船队已经有一小部分逃到了索菲亚舰队的侧面去,加拉米奥再也忍耐不住,匆匆把希尔达赶下船,他下令麾下战舰全速前进。那些商船毫无抵抗之力的四处散开,没费多大力气,加拉米奥的侦察舰队就全部冲进了运输船队的行列之中。看看周围,全都乱七八糟横着索菲亚人的运输船,加拉米奥这边的战舰随便发炮就能命中。而且更妙的一点——索菲亚战舰似乎是担心冲进来混战会造成误伤,全都畏畏缩缩的留在运输船队外围,根本不敢进来。 “哈哈哈,好极了——给我狠狠的打!” 加拉米奥志得意满的哈哈哈大笑,不过,在得意之余,他也注意到那些运输船上人很少,几乎连操纵的水手都没有。 “哼哼,看来伊美尔达说的还有几分道理——这些果然不是索菲亚人的运兵船……不过无所谓,不管是什么船,都要统统击沉!” 随着加拉米奥的攻击命令,帝国战舰接二连三的发射出石弹——作为侦察舰,加拉米奥船上的火器不多,只能采用较低一级的石弹和巨弩箭,但对付商船已是绰绰有余——没费什么功夫,石弹就穿透了旧商船薄弱的外壳,被击中的旧船立刻开始漏水下沉。然而,真正让加拉米奥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船只并非漏水进去,而是从船身里往外漏;漏出来的也根本不是水,而是闪烁着金黄色光芒的液体——油;开始泄漏的也绝不仅仅限于被加拉米奥舰队击中的那几艘船,所有四周的旧商船船体上全都开了大口子,大量油脂从里面哗哗的流出来,顷刻之间就在海面上积了厚厚一层。 “糟糕!又中计了!” 无论加拉米奥如何不情愿,他不得不回想起四年前在科夫诺附近海域遭到的那一次惨败——而眼前的场景和当年几乎是一模一样,甚至更糟——当年他需要对付的只是海贼,而且手头至少还有舰船中防御力最高的大型战舰可供使用。而现在他身边仅有一些轻型的侦察战舰,面对的却是索菲亚正规海军! “撤退!在着火以前赶快离开这里!” 这是加拉米奥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命令了。惊慌失措之间,加拉米奥突然看见旁边一个头脑简单的士兵竟然正在把一枚硫磺弹装上投石器,他立即扑过去一巴掌将那士兵打倒:“找死啊——现在只要一个火星我们就全完了——把所有的火器都收起来,谁都不能动用火器!” 加拉米奥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但是,在外围的索菲亚海军却没有义务遵循他的命令——只听投石器发射的隆隆声响起,一枚枚拖着长长火焰尾巴的硫磺弹朝这边飞了过来。而且,这些火球还并非是攻击帝国战舰的——这些侦察战舰速度快,动作灵活,黑夜中还真不一定能打到。但这些火球攻击的目标却是那一艘艘失去控制原地打转的商船,而且全都准确的命中了。 顿时,在加拉米奥战舰队的四周,一下子腾起几个巨大的火球,火船马上就引燃了海面的油层,立刻把加拉米奥舰队所有的退路全都封死了。没过多久,整个加拉米奥舰队就被包围在一个巨大的烈火圈中,而且随着油脂的蔓延,火圈在渐渐向内外两侧延烧,相对的,加拉米奥舰队的容身之处也越来越小了。冲天的火光更为周围的索菲亚战船照明目标,现在那些战船几乎不需要瞄准,只要把火球火箭投进那越来越缩小的火圈中央,就可以肯定准能击中目标。 有几艘帝国战舰忍受不住火焰的熏烤,又或是上面装载的火器被引燃,着火烧了起来,这样更减小了其他船只的躲避范围。又有一些船不顾死活的企图冲过火圈逃生,结果在半途就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球而沉没,可怜船上的水手即使跳进海中也因为满身沾油而难逃被活活烧死的命运。 在海上不远处,索菲亚战舰的指挥船上,伊斯华特,普立克和沙穆斯这三位海战指挥官看着那巨大的火圈,三人的表情神态却各不一样。 “嘿嘿嘿,这一回就算他们生了翅膀也逃不掉了!” 沙穆斯以前曾让加拉米奥从其手上逃生,所以这次特别要求由他的直属舰队来解决这老对头,眼下看到加拉米奥舰队难逃覆没的命运,自然是满心高兴。 普立克也是颇为得意——把加拉米奥送上绝境的油船又是他筹备的,当年他就这么干过一次,现在重操旧业,当然是轻车熟路。在闲暇之余,他甚至有心情调侃身边的黑胡子几句:“呵呵,小心些,沙穆斯队长——这回你可别光顾着抢东西而把人放走了。” 黑胡子沙穆斯闻言哈哈哈大笑:“还把我看作贪心的海贼么——现在我们可比帝国军有钱哪,哪儿还用得着抢他们的东西。” 确实,这一回围在外面的沙穆斯战舰队严守纪律,丝毫没有冲上去打肉搏战的企图了——事实上在这样的大火中也不可能。索菲亚战舰只需要排成整齐的阵列,不停发射火器攻击火圈中的帝国战舰就可以了。原本以闪避灵活而见长的帝国侦察战舰如今却被局促在那小小的火圈中无地可躲,只能一艘接一艘的着火沉没。 然而,纵使眼看可以全灭加拉米奥舰队也好,负责总体指挥的海虎佣兵团团长伊斯华特此刻却依然双眉紧锁,盯着南面冰龙海骑士团主力舰队的方向——虽然帝国军在这边的局势是一败涂地,但在那一头,帝国军主力舰队却依旧阵形严整,牢牢封锁住了索菲亚船队的归国之路,没有给伊斯华特以丝毫可趁之机。 “可惜……给伊美尔达准备的诱饵却让她那贪心的副官吞下了……虽然可以全歼敌方的侦察舰队,却依旧不能打开回国的通路啊……” 伊斯华特双手抱于胸前,如磐石般牢牢站立,注视着前方帝国舰队那严密无暇的封锁线。 “听说伊美尔达的性情有如冰雪般冷漠……如果她的心肠也象坚冰那样寒冷坚硬,放弃她那不听话的副官而继续死守防线……等到天亮后可就轮到我们这一边大吃苦头了……” 幸好,伊斯华特的担心并未成为现实——没过多久,帝国主力战舰群那铁壁般的封锁线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开始向着加拉米奥舰队这一侧移动了。看来伊美尔达毕竟不能狠心牺牲自己的副官来换取胜利。几艘最大的巨型弩炮战舰被排列在最前头,趁风破浪,也将前方海面上的熊熊燃烧的油层推到一边去,甚至把前方挡路的着火商船都给硬生生推开,虽说巨弩舰上因此而着了几个小火头,却因为巨弩舰的防火措施极佳而被立刻扑灭。其它帝国战舰紧随其后,不停向周围的索菲亚战舰队发射火器,迫使其退开一段距离。伊美尔达的战舰群长驱直入,一直冲进火圈中央,然后,将那里仅存的两艘侦察战舰护在阵形中,居然并不回头,而是索性又冲开一条新的通路,直朝着索菲亚的主力舰队冲杀过来。这时候冰龙海骑士团的强大实力才算是充分展现出来——刚才他们据守海上防线时,索菲亚军拚尽全力也不能前进一步。而现在当冰龙海骑士团进攻救人的时候,索菲亚舰队也根本无力阻拦他们的行动。 伊斯华特微微颔首,对伊美尔达的指挥能力钦佩不已:“好!能攻善守,不愧是卡奥斯帝国最优秀的海军将官——不过他们既然已经把防线让给我们,我也只能说多谢了!” 伊斯华特随即下令全军突进,开始向那条封锁线发起猛攻,因为要援救加拉米奥的舰队,伊美尔达抽调了大部分的战舰组成突击集团,剩下固守防线的兵力难免薄弱下来,再加上伊美尔达自己也在突击集团中,卡奥斯帝国舰队的封锁线实力大减。虽然伊美尔达还是留下了几艘巨型弩炮战舰坐镇,但是当伊斯华特把所有剩下的载油商船点燃,放在战舰队前方顺风朝着封锁线漂过去时,那些巨弩舰也不得不四处躲闪开来,从而让出了一个口子。 不需要伊斯华特再下什么命令,索菲亚的船队立刻都以全速从这个缺口猛冲过去,伊斯华特亲自指挥舰队断后,他们的船队顺风顺水,速度又比帝国军的大型战舰快,没过多久,就远远的把帝国舰队抛在了后面,而且再也不可能被追上了——伊美尔达那边眼看没有希望,也索性放弃了追击,转而收拾残局,援救落水的将兵,特别是加拉米奥侦察舰队的成员。 眼看着冰龙海骑士团的战舰在海平面上渐渐消失,索菲亚舰队上到处都是一片欢腾,四处都可以听见兴奋的喊叫声。 “我们成功了!” “很快就能回家了!” 水手们从船舱里拿出美酒庆祝,而在指挥船上,伊斯华特,普立克,沙穆斯,连同被水手搀扶走上甲板的艾尔夫这四位将官也都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为了成功突围,干杯!” 四人将美酒一饮而尽,沙穆斯丢下杯子哈哈哈大笑,伊斯华特转身走回舱内,取出一只信鸽放飞到天上,而普立克与艾尔夫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都紧紧跟随着那只鸽子,看着它飞向海岸线的方向。 “伊斯华特团长率领的海军突围成功,不知道海因军师和莱恩斯军团长亲自率领的陆战中队,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米兰港口外海面上开打的同时,一直由独角兽佣兵团把守的米兰城门也悄悄开了一条缝儿,吉姆鬼鬼祟祟的探出脑袋四处看了看,证实没有危险,便放心大胆的打开了城门——立刻,大队士兵从里面走了出来。 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率领他的骑兵中队走在最前头,随后就是安吉莉娜的半个枪骑兵中队——经过前日的血战,安吉莉娜中队损失过半,在异国他乡的米兰又无法补充,只能以这半个中队的残破之师出战了。 紧接着,大批步兵从城门里一涌而出,最后则是南十字军中最为精锐的重铠骑兵队押阵,为首的两人,一个身穿主教的黑色法袍,宽大的斗蓬甚至连头都遮了起来,而另一人则始终将右手腕搁在马鞍上——因为他的右手腕已经和大剑巨人斩绑在一起,虽然随时可以战斗,却不能自由活动——这位当然就是暂时加入南十字军的客将修戈兰斯了。此外,贝利克安的斥侯骑兵中队在四周游走观察,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莱恩斯四处看了看,不过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一批人迅速朝着返回索菲亚的道路走去。 天上的月色很好,但秘密行军的这一批人当然无心观看当前的景致。六月的天气,凉爽的夜风也应该是让人心情舒畅的,但莱恩斯却显然很紧张——他不停的东张西望,观察四面的情况。道路上静悄悄的,给人一种安全的感觉,不过,莱恩斯很清楚——这条路没这么容易通过。 米兰城的城墙渐渐在夜色中消失,前方的道路也渐渐宽阔起来,众人心中的紧张也多多少少有些松懈下来,然而,但他们前面出现一处小山坡时,莱恩斯突然挥手,阻止了大军的前进。 走在他身边的吉姆立即勒马停下,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莱恩斯以马鞭指着那山坡,微笑道:“吉姆你看——这条路是绕着山坡而过,倘若有人埋伏在山坡上,待我军通过一半的时候突然冲下来袭击,我们的局势岂不是很不利。” 吉姆看了看,点点头:“没错儿,这地方很适合伏击——不过,前面我们也经过几处险地,那时候莱恩斯你怎么没那么紧张?” 莱恩斯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我也不清楚——只是心里突然感到有些古怪——他们都说优秀的武将能够凭直觉感应到危机,看来我也渐渐在向这个方向进步呢。” 吉姆撇了撇嘴,显然是对莱恩斯的所谓“直觉”不大相信。不过,出于对朋友的尊敬,她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既然这样,就先派一些斥侯上去查探一下——不过,这样做要耽搁时间……” “耽搁时间总比遭到突然袭击好——贝利克安,派些斥侯上去看看——全军,做好战斗准备!” 随着莱恩斯的指令,南十字军其他各个中队迅速开始行动起来,而贝利克安也立即派出几名斥侯兵向山坡上爬去,然而,没等斥侯兵爬到一半,只听其中一人突然发出惨叫声,接着从马背上一头栽下,胸前插了一支利箭,其他斥侯仓皇撤退。而山坡上也随即灯火通明,出现了一大批帝国军士兵,为首的一名将官哈哈哈大笑:“好小子,居然能猜到我们在这里埋伏——不过就算你有了防备,还是逃不出我们赤龙重装兵团和我达塞尔斯的手心!” 随着他的笑声,在南十字军后方也出现了无数的火把灯球,另一队帝国士兵从两侧的密林中杀出,断绝了南十字军的后路。为首的却是赤龙重装兵团中另一位中队长胡安,他的头脑和指挥能力是整个赤龙重装兵团里除了凯勒尔以外最优秀的,在他的调动指挥下,这支部队迅速包抄了南十字军的后半部分,与前方的达塞尔斯中队形成合围之势。不过,胡安完成了包围圈以后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现在面对的正是南十字军中那支最强的重铠骑兵中队,昔年为老将军欧内斯特的直属中队,现在则归于海因的指挥,面对这样一支劲旅,胡安自忖讨不到什么便宜——虽然他的部队乃是专门抵御骑兵的枪兵队。 山坡上,达塞尔斯犹自在极为得意的大笑着:“莱恩斯小子,上次被你运气逃脱了,今天——你休想逃!” 莱恩斯冷冷一笑——虽说遭到了伏击,但因为本是在预想之中的事情,他丝毫也不感到紧张:“逃?面对你这个手下败将,有必要逃么?” 达塞尔斯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嘿嘿嘿,虽说上次吃了点小亏,可你们后来不还是狼狈逃窜了么——再后来,在米兰城下,哈哈哈,没把你们杀个全军覆没总算你们运气——不过今天,嘿嘿嘿,你们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了。” 吉姆悄悄把嘴巴凑到莱恩斯耳旁,低声说道:“这家伙想要拖延时间……” 莱恩斯点点头,他当然看得出达塞尔斯的意图——卡尔达克为了防止他们从陆路逃走而每天小心戒备,但他总不可能每天把赤龙重装兵团的全部大军都拉到路边等候他们,所以一定是轮番派遣中队监视,今天大约正好轮到达塞尔斯中队和胡安中队,发现他们出来以后,一方面派人火速报告卡尔达克派遣大军出击,另一方面,他们将两个中队先埋伏在这儿拖住他们,意图等到卡尔达克和凯勒尔的主力大军到来。 “现在时间紧迫,是不是强攻过去?” 吉姆又在他耳边低语,但这一次莱恩斯摇摇头,很有自信心的微笑着:“瞧我的……” 他突然提高声音,大声的笑着:“哈哈哈,倘若是卡尔达克又或是凯勒尔亲自前来,也许还能让我紧张一下,现在么……哼哼,手下败将达塞尔斯,你居然还有脸与我交战么——上一次骑兵对冲吃了亏,这一回想用弓箭偷袭又没能成功……我说达塞尔斯将军哪,阁下还不如趁早乖乖返回卡奥斯的大草原上牧马算了……” 山坡上,帝国军中队长达塞尔斯顿时气的脸色发青——因为他本来确实只是个牧马人,不知道莱恩斯从哪儿得到了这消息,突然揭他的疮疤。要知道在大陆各国中,门第血统一向是很被看重的,特别是历史悠久,国内贵族众多的大陆三大军事强国,更是将门第血统看作获得地位的先决条件——在等级观念最深厚的阿古利亚皇国,只有贵族和有身份的人才能出任高级军官。索菲亚王国对这方面也很重视——所以修道士海因虽然自己拥有天下无双的智谋策略,却依然必须要借助大贵族之子莱恩斯的名义来建立军团。而同样是毕业于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正规军官,下级贵族之子艾尔夫开始时只能做到小队长;他的同学,大贵族之子塞利斯却能够很快被任命为要地高兹堡的防卫指挥官;而平民出身的伊斯华特,则干脆放弃加入国家正规军的打算而干起佣兵来——皆因清楚自己的平民身份,即使有才能也很难得到重用;甚至就连勇力冠绝天下的平民将官杰克佛里特,也一定要在获得王国骑士封号以后,才能够出任索菲亚军的高级将官。 相较之下,卡奥斯帝国可以说是三国中最不在乎血统出身的国家了——国内十大军团的军团长中,皇家近卫军军团长哈西那姆,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伊美尔达,铁甲骑士团军团长斯泰恩保克皆为平民出身,但他们都受到帝国皇帝法兰的重用,所以平民出身的达塞尔斯出任中队长也并不算稀奇,但这种事情毕竟不是值得夸耀的——因为帝国军中贵族的数量也不少,除非实力相差太远又或是天性特别谦逊,否则贵族往往不会服膺一个平民长官的指挥。冰龙海骑士团副团长加拉米奥对其上官伊美尔达的态度就是一个比较明显的例子。达塞尔斯麾下当然也有贵族子弟,这些人平时就不大服气他的指挥能力,如今又找到了血统出身的理由,以后岂不是更加桀骜不逊——更何况,达塞尔斯在最近的几次战斗中连连失利,先是几乎死在中京猛将白河愁的手下,接着又在与莱恩斯的单挑中败北,在部下面前的威信本就大大降低,如今他的出身来历再被莱恩斯这么一宣扬,以后确实麻烦多多。 “混……混蛋!” 看着部下们惊异的目光,达塞尔斯更是怒火中烧,他本就是火爆性子,如何再能耐得住莱恩斯的蓄意挑拨,盛怒之下再也顾不上多想,大吼一声,率领骑兵部队从山坡上冲了下来。而莱恩斯这边也是早有战意,看见达塞尔斯放弃地形优势主动冲下,正是求之不得——原本达塞尔斯埋伏在山上的目的,一方面在南十字军队伍通过时可以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加以冲击,另一方面,斥侯兵可以装备弓箭,只要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的射箭,也是很占便宜的事情。但现在达塞尔斯既然这么冲下来了,只要能避过他们开始时候的这一段猛冲,接下来双方可就在同样条件下交战了——莱恩斯之所以不顾骑士风度而出言讥讽达塞尔斯,也正是因为他们占据了这山坡地形,不但拥有地形优势,更封锁了南十字军的前进之路,迫使莱恩斯不得不那么说——只有达塞尔斯放弃地形优势主动出击,他才能确保打通前方的道路。 “达塞尔斯这个笨蛋!” 身处另一头的中队长胡安禁不住在心中怒骂——这条两头包抄的战术正是他的策划,埋伏的地形也是他挑选的。达塞尔斯所处的山坡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地方,只要帝国军据守在山上不动,就可以牢牢卡住南十字军前进的道路,使之寸步难行。原本胡安打算亲自把守这重要的地方,但是考虑到达塞尔斯的斥侯兵可以射箭,在山坡上比他的枪兵更有利,而且阻拦对手后方通路,防止南十字军逃回米兰城的任务也很紧要,且是平地作战,比单单据守前方山头更加困难,胡安才把这困难的任务交给自己,而让达塞尔斯去驻守那容易防守却至关紧要的山坡地。 “头脑简单的家伙,早前的叮嘱全都白费了——早知道还不如我自己亲自守山头!” 胡安气冲冲的暗自咒骂着——他先前曾经告诉过达塞尔斯,要阻拦敌人并不困难,只要居高临下的射箭就可以了,想来这么简单的事情达塞尔斯总能办到吧,万没料到达塞尔斯被莱恩斯两句话就气疯而丧失自制力,居然连一箭未发就这么带着部队冲下了山坡,主动放弃了最有利的地形。 飞速的骑兵队从山坡上冲下,威势极为强盛,倘若莱恩斯的部队是在山坡下面,那么他将不得不承受这强大的冲击力,然而,现在就连吉姆也禁不住佩服莱恩斯的“直觉”了——他把部队阻拦在距离山坡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的地方,不但避免进入达塞尔斯斥侯兵的弓箭射程,就连现在达塞尔斯骑兵队冲锋进攻,等他们跑过这一段距离的时候,战马的速度也降低到和平地奔跑没什么两样了。 看到达塞尔斯中计冲下,莱恩斯便也亲自率军迎了上去,两支骑兵部队再次相逢。达塞尔斯早就气的双目通红,一看见莱恩斯过来,更不说话,举起手中的大剑便狠狠砍过去。若是平时莱恩斯定可以招架下来,但现在他毕竟有伤在身,不敢过于用力,便轻轻拨转马头躲闪开来。 达塞尔斯一招占先,接下来就是接二连三的数剑猛砍,大剑挥舞的如同风车一般,看上去似乎是狂怒之下乱挥乱斩,实际上这却是达塞尔斯最得意的快剑术,以高速度压迫对手,使之丧失反击能力。虽然这套剑法本身破绽不少,但如果速度够快,压的对手喘不过气来,自然就不用担心对手有闲暇反击了。上一次达塞尔斯是在疏忽大意下吃了亏,没来得及使出这套看家本领,所以一直很不服气,如今一见面就施展,满心打算在麾下将士面前把上次失去的面子赚回来。 可是达塞尔斯最近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如果他在数日前施展出这套剑术,确实可以让莱恩斯应接不暇。可是,现在的莱恩斯已经连青龙骑士雷昂的快剑攻击都可以抵挡下来,达塞尔斯的这套所谓“快剑”在他眼中简直就不值一提——莱恩斯只需要看看他的肩头手臂,就立刻可以估量出他下一招要攻击何处,然后,抢在他的前头,莱恩斯连续数剑反攻,登时迫得达塞尔斯手忙脚乱,自己反而应接不暇起来。 “哈哈哈,尝尝我的快剑怎么样?” 莱恩斯接下来也是一轮快剑攻击,虽然还远远不能达到青龙骑士那种境界,但在达塞尔斯的眼中,已经是眼花缭乱,简直连眼睛都睁不开来——正如同莱恩斯第一次接触到雷昂快剑的感觉一样。但莱恩斯当然不会手下留情——达塞尔斯凭着感觉挡了几招,突然发现刺向他面门的一剑已经无法挡架,只得一个跟斗从马背上翻下去,虽然没有受伤,但再一次败下阵来。 莱恩斯纵声长笑,追上去又是两剑,迫使达塞尔斯逃到一边去,随后就催动麾下骑兵前进,赶散了挡在前面的帝国骑兵——那些轻装备的斥侯兵根本不是莱恩斯麾下重铠骑兵的对手。很快,达塞尔斯骑兵中队就被迫让出了一条通路,南十字军的前进道路被打开了。 负责堵截南十字军后方道路的中队长胡安被气得两眼发直——他也万万没有料到赤龙重装兵团里排名仅次于军团长卡尔达克和“北地雄狮”埃尔克斯特的猛将达塞尔斯居然会在数合之内就败下阵来,被南十字军打开前方通路,这下子他阻拦南十字军直到己方大军到来的计划可就落空了。顾不得多想,胡安也指挥部队发起了攻击——现在只有依靠混战的局面来拖住敌军了。 但南十字军既然已经打开了前方通路,自然不会再与后方敌人纠缠,莱恩斯中队当先开路,大军从达塞尔斯中队的缺口处一涌而过,而最后押阵的海因中队也迅速撤离,胡安的部下都是重铠枪兵,装备沉重,若是抵挡骑兵冲击固然占尽优势,但要他们主动追击骑兵,则根本是不可能的——速度跟不上。胡安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南十字军扬长而去,徒呼奈何。 胡安气冲冲的来到达塞尔斯身边,看到这位骁勇的骑兵将官犹自坐在地上发愣,胡安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连那小子都抵挡不住了!” 达塞尔斯自己也想不通:“我也不明白啊——这小子和上次相比简直是换了个人……短短几天,他的剑术简直是突飞猛进……甚至连看都看不清哪!” 胡安语气低沉的轻轻叹气:“唉……看来凯勒尔将军说的没错,雷昂大人与那小子格斗一场,反而让他获得了极大的益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胡安想了想,很坚定的说道:“不管怎么样,继续追上去,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跑了!” 达塞尔斯立即恢复了猛将本性,一挺身站起来:“说得对!至少也要让卡尔达克军团长有机会找到他们——我就不相信那小子当真没人能对付了——全军,上马!我们追!” 气喘吁吁的,赤龙重装兵团的两个中队沿着道路奋起直追,虽然知道南十字军肯定是全力逃跑,但胡安还是很坚定的相信——只要坚持跟随,总还能找到他们的——整支军团的移动速度再怎么样也快不过单独两支中队的。 “不管怎么样,他们总要休息的,反正只要我们跟着,凯勒尔将军也就能找到他们……” 胡安勉强用两条腿跟上达塞尔斯坐骑的四条腿,虽然气喘吁吁却还在尽力鼓舞士气。他们的坚毅精神很快得到了回报——在转过一片树林之后,他们突然喜出望外的发现——南十字军全部将兵都在前方道路上站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南十字军现在停下脚步当然不是为了休息——因为他们前方再一次被帝国军拦住了,而且这一次,莱恩斯也很清楚不可能再那么轻易过关了——站在他对面的正是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卡尔达克本人,而副军团长凯勒尔则率领他的投枪中队抢占了另一处较为有利的高地——凯勒尔可不象达塞尔斯那样会轻易放弃有利地形的。在他们的周围,另有大批帝国军士兵组成密集包围之势——毫无疑问,赤龙重装兵团的主力大军已经及时赶到了。 “好!不愧是凯勒尔将军!” 胡安喜出望外的叫着——凯勒尔肯定料想到南十字军能够突破他们这两个中队,所以预先到前头来阻拦,果然被他料敌成功。在为上官的机敏而感到钦佩的同时,胡安自己也立即行动起来,指挥麾下的枪兵部队组成防御阵形,牢牢堵住了南十字军的后路,这样,他们总算再一次把南十字军这狡猾的对手堵在包围圈里了。 “哈哈哈,莱恩斯小子——这一次看你往哪儿逃!” 卡尔达克志得意满的大声喊道,莱恩斯却丝毫不乱,一只手放在背后悄悄的作了手势——示意全军排布防御阵形,同时催马上前,勇敢面对着那个身材高大的老对手:“呵呵,红武士卡尔达克,知道迟早要和你碰面的——肚子上那一刀好了么?” 莱恩斯今天似乎是存心揭人疮疤,一句话顿时又把卡尔达克气的七窍生烟,不过,他毕竟是身为军团长的武将,不会因为一句话就失去控制。 “哼哼,小子,当年让你偷袭成功,是因为你们有三个小无赖一起动手——现在那两个家伙,特别是那个金褐色短发的小子不在,你以为还能施展你的无赖手段么!” 莱恩斯哈哈哈大笑:“堂堂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赫赫有名的红武士,被三个小孩子刺成重伤,居然还指责对方为无赖……哈哈哈,真是可笑——那么今天,在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都不在场的情况下,你敢不敢和我莱恩斯单独较量一次呢?” 卡尔达克纵声长笑:“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昨天刚刚在青龙骑士手下逃生,今天居然又想挑战我卡尔达克了——你真以为凭你这点本事就能与雷昂打成平手么!告诉你,昨天雷昂连一半的实力都没用上!” 莱恩斯语调平静,声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自信:“我知道昨天雷昂将军手下留情了——现在若是再次挑战青龙骑士当然是不自量力,不过……哼哼,对付你卡尔达克,又另当别论了……” 卡尔达克气的全身发抖——莱恩斯此语当然是讥讽他连雷昂一半都及不上,虽然卡尔达克自己也承认及不上青龙骑士雷昂,但被对手这样当面侮辱,叫他如何能够忍受。愤怒的大吼一声,卡尔达克气冲冲的走上前去:“也罢!昨天雷昂没有做完的事情,就让我卡尔达克来完成吧——小子,拔出你的剑来!” 莱恩斯微微一笑,跳下战马,举起腰间的银剑就要迎上去,身后的安吉莉娜轻轻拉住他:“小心些啊,莱恩斯大哥——卡尔达克可不比其他人——听说他以前曾经是帝国四将军之一呢。” 莱恩斯点点头,自信的笑了笑,仍然往前走去。 眼看两人就要火并,山坡上的凯勒尔突然开口:“且慢——军团长阁下,对手又是想借决斗来拖延时间,请您不要中计!” 卡尔达克一愣——自从上次在米兰城下由于他的失误而使得南十字军逃脱以后,卡尔达克就一直很注意听取凯勒尔的意见,所以此刻虽然心中不愤,却也终于强自遏制下来。凯勒尔随即抬头,看着南十字军的后方,押阵的那个重铠骑兵中队。 “海因主教,现在南十字军已被我们团团包围,就算拖延时间也毫无益处了——阁下乃是聪明人,为何会做这种安排?” 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凯勒尔的问话,凯勒尔心中大为恼怒,直盯着对方阵中那个身穿黑色教士法袍,连头都被罩在斗蓬中的骑者:“怎么,大主教阁下不屑于同我区区凡人说话么?是否要等到全军覆没以后才愿意摘下那斗蓬风帽?” 那马上的骑者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回答,倒是莱恩斯发出了一阵笑声:“很抱歉,凯勒尔将军——您的问话得不到回答倒不是被轻视,而是因为海因主教压根儿就不在这里啊!” “什么?” 凯勒尔大惊失色的指着马背上那个身穿教士袍的骑者:“那个难道不是……” 莱恩斯哈哈哈大笑:“难道你看不出,他穿的只是普通修道士衣服么……” 那个骑者也发出笑声,抬手摘下斗蓬风帽,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庞——却是科夫诺商人议会的议长,男爵斐兰德。 “哈哈哈,冒充主教是要受到卡达印教廷惩处的,不过身为贵族偶尔穿一下修道士的服装应该不会遭到米尔斯大神的责罚吧……何况我们还捐了那么多钱修建大圣堂……” 凯勒尔脸色低沉,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南十字军,只会玩这种小把戏么……咦?” 可以说是一种直觉,当凯勒尔发现主教海因不在眼前的时候,他就感到事情很不妥当。这种感觉很快就得到了证实——提高警惕的凯勒尔突然听到身后,靠近河边的方向声音不对,他愕然回头,却发现那边某处火光冲天,喊杀声更是不绝于耳。 “糟了!是主营……我们的粮食辎重……还有全身铠!” 凯勒尔失声叫喊——河边正是他们赤龙重装兵团的主营所在地,大军出征自然不可能没有辎重粮食,凯勒尔一心想要拦截南十字军,只在营里留了一个步兵中队防守,万没有料到对手居然敢主动偷袭他们的营寨。营寨中不但有赤龙重装兵团全部的粮食物资,他们赖以取胜的重型装备——金属全身铠也都留在那儿了——因为是临时出击,没来得及穿上,现在全都堆积在仓库里呢。 看着凯勒尔气急败坏的神情,莱恩斯愈发得意的大笑:“虽然海因不在,我倒也可以回答你的问题——我们拖延时间的目的,正是为了那边的行动啊……这下子,没了粮食辎重,你们还拿什么和我们较量?” 他笑的更加欢畅了:“呵呵……没想到我们还敢反击吧——另外,凯勒尔男爵刚才说已经将我们南十字军团团包围了,那也未必正确哦……” 随着莱恩斯的话语,南十字军步兵阵形骤然散开,现出两个原本藏在人群中的大个子,其中一个满头红发,腰间的大剑就那么随随便便的挂着,眼中充满了自信的神色。而另一位则是满身毛发,高举着“手”中的狼牙棒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正是独角兽佣兵团的萨罗斯团长和他的兽人副官邦迪斯。而那些步兵也在此时除去了身上的伪装——他们都是独角兽佣兵团的成员,只是先前身披南十字军的军服而已。 “嘿嘿嘿,凯勒尔男爵你包围的,只不过是我们南十字军的骑兵部队和独角兽佣兵团而已,至于我们的步兵中队和海因军师呢……想来你现在也能猜到他们在哪儿啦。” “可恶……我杀光你们!” 凯勒尔又惊又怒,举起一只手正要下令强攻,却见莱恩斯迅速缩回阵形中,索菲亚军全体收缩,排出了防御力最强的圈形阵。 “嘿嘿嘿,真想打呀——凯勒尔男爵,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加上独角兽佣兵团以后,我们的兵力不比你们少,真要强攻,你们没有全身铠可占不到便宜……而且,嘿嘿嘿,再过一会儿,你们的大营可就被烧光啦!” “可恶啊……狡猾的海因!” 凯勒尔几乎把牙都咬碎了,但他也很清楚现在必须做出取舍——南十字军的步兵虽然是去偷袭大营,但他们的兵力并不多,如果现在赶回去,虽然把这里的敌军放跑了,但至少还能保住一部分物资,特别是能保住金属全身铠。如果留在这里继续作战,正如莱恩斯所说的——没有了全身铠的重型装备,赤龙重装兵团还真奈何不了他们。而且失去了物资补给,也无法长期作战。权衡利弊之下,凯勒尔谨慎稳妥的天性又占了上风:“……算你们运气!卡尔达克大人,回救主营!” 凯勒尔急匆匆的率先离去,卡尔达克很不甘心的盯着莱恩斯许久,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无赖小子……总有一天叫你落在我手里!” 随即,卡尔达克也愤愤的跟着凯勒尔回头走了。赤龙重装兵团的大军纷纷离去,看到他们全都走了,莱恩斯方才松了一口气:“呼……还是海因说的对,凯勒尔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性子又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全军,快速前进!” 随着他的命令声,南十字军和独角兽佣兵团的将兵们急匆匆的行进起来——无论如何,他们现在算是暂时摆脱了敌人的围剿。 眼看着南十字军的最后一名士兵离开米兰城,一直在暗中监视的米兰首相德米莱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米兰又是米兰人的米兰了。而他德米莱斯的地位也总算又一次得到了保全——不管暗中同帝国军作过什么交易,出卖过什么人,米兰城邦现在总还算是个独立国家,阿尔伯特只要做到这一点就足够,而这也是他德米莱斯的唯一期望。 带着这些天来难得的好情绪,德米莱斯返回公爵府向他的主人阿尔伯特报告南十字军已经撤离的消息。不过,当他进入阿尔伯特的前厅时,却看见有人比他快了一步——子爵鲁伯特已经先站在那里,正在低声向米兰大公阿尔伯特说些什么。 “这个家伙……他来干什么……” 德米莱斯本能的感到不大妥当——近来这个名叫鲁伯特的家伙似乎颇为活跃,趁着自己忙于处理种种外务的机会,这家伙越来越接近了大公阿尔伯特的身边,而且每次看到他,德米莱斯都感到一阵阵不舒服的感觉——鲁伯特的眼光中似乎总有一种冷酷的阴影。 鲁伯特也回头看见了他,轻轻向他躬了躬身,算是打个招呼。但德米莱斯却分明看到他眼中的得意之情——能够越过首相这一道关口而直接向阿尔伯特报告事务,等于说已经成功分去了德米莱斯手中的一部分权力,当然是可以为之得意的。不过,德米莱斯明显感觉出鲁伯特眼中的得意神色远远不止为了这一件事情,再联想到近来大公阿尔伯特对自己的冷言冷语,以及鲁伯特频繁出入公爵府的行为……甚至更想起阿尔伯特言语中流露出要更换米兰首相的意思以及鲁伯特一向以来表现出的野心……德米莱斯心头泛起一阵恶寒。 “神气什么!混账小子……想争夺我的位子吗……别做梦了!” 德米莱斯心中升起了一阵阵的愤怒,刚才自以为立下功绩的喜悦之情早已消逝的无影无踪,此时他只想尽快把鲁伯特从这里赶出去,仗着首相的地位,他气愤愤的走上前去向阿尔伯特躬身行礼,打断了鲁伯特的汇报:“公爵大人,卑职有重要军情禀报……” 同时用厌恶的眼光盯着鲁伯特,希望这家伙能识趣的滚开,但鲁伯特却一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反而兴趣盎然的看着德米莱斯:“首相大人所说的‘重要军情’,大约是指南十字军已经离开米兰城的消息吧……真是不凑巧,下官刚才已经把这个消息禀报给公爵大人知道了……” “你……竟敢擅自插手本相的军务!” 德米莱斯极为不满的说道——若非顾忌是在阿尔伯特面前,他早就发作了。而鲁伯特丝毫不领情,反而冷冷一笑,针锋相对的说道:“首相大人这回可弄错了,下官并未插手大人的事务——下官奉公爵大人之命,监视帝国宰相以及青龙骑士的行动,自然要相应了解有关南十字军的动向……刚刚下官只是在向公爵大人禀报帝国人离开的消息,‘顺便’也把南十字军离开的事情说了一下……” “你……混蛋!” 自己好不容易侦测得来的信息竟然被这家伙“顺便”报告了,德米莱斯只感到头部一阵热血上涌,终于再也顾不得场合,怒气冲冲的叫起来,这正好又给了鲁伯特以可趁之机:“嘿嘿嘿,在首相大人面前竟敢说这种话……首相大人,是否完全不把公爵大人的权威放在眼里呢?” 鲁伯特眼中闪动着得意洋洋的光芒,同时把讨好的目光转向大公阿尔伯特本人,希望能听到大公责罚米兰首相的声音——近来这种声音可不止一次的在这议事厅中响起了。 然而,阿尔伯特却并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两个在他面前争吵的下属,就象欣赏两条为了得到主人注意而互相吠叫的狗一般——他并不反对这种争吵,甚至可以说,今天这种局面正是他亲手造成的。 在阿尔伯特看来,长期以来,德米莱斯在他的首相地位上太过于安逸了,甚至忘却了阿尔伯特当初将这位置交给他的目地所在。德米莱斯以前的一系列贪赃行为阿尔伯特并非完全不知,只是懒得去下功夫去调查——只要这家伙的贪欲尚未影响到自己统治的基础,阿尔伯特并不在意损失一些金钱。毕竟这里是米兰,而欺上瞒下和中饱私囊在这里并不被视为是罪恶,反而被认为是一种能力。 不过,最近这段日子,德米莱斯的执政水准已经大大下降,作为一名以外交官出身的米兰首相,他不但未能处理好内政问题,在军事上一败涂地,就连最擅长的外交事务也未能克尽职守——未能阻止南十字军进入米兰城,又被佣兵团控制了米兰的城防……最后几乎导致青龙骑士与南十字军在米兰城内冲突起来,这一切当然都令阿尔伯特极为不满。但是一味责骂似乎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阿尔伯特决定采取另一种方法——他故意把素来有野心的鲁伯特调回米兰城,同时委以重任,更故意在众人面前流露出对现任首相的不满,特别在鲁伯特面前稍稍透出较为中意他的口风……这一切果然让鲁伯特大为激动,开始全力活动起来,同时对于派给他要求妥善应付帝国宰相夫利斯和青龙骑士雷昂这两人的任务也干的尽心尽力。而尚未迟钝到底的德米莱斯果然也感到了危机,那迟缓的动作也逐渐开始变得勤快起来——此后南十字军一直没给米兰再制造什么麻烦,现在终于也撤离了。 利用这两个人彼此之间存在的竞争意识,成功扫除了米兰城的危机……阿尔伯特长长吁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非常的英明。 不过,现在事情结束了,对于利用过的工具也要做出个取舍才是,毕竟,米兰首相的位子只有一个——阿尔伯特冷冷注视着面前的两个人——鲁伯特满脸的得意之色,嘴角隐隐显现出志在必得的自信神色。而德米莱斯则是满头大汗,惊慌不安的等待着上官的判决。 阿尔伯特心中有了决定,他冲着鲁伯特笑了笑:“嗯,鲁伯特子爵毕竟出身世家,更熟悉礼仪之道……” “哪里,哪里……下官是出于对公爵大人的一片忠爱之心才忍不住出言顶撞‘首相’大人,其间得罪之处,还请德米莱斯大人见谅。” 鲁伯特兴奋的说道,在说到“首相大人”四个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希望能籍此让阿尔伯特下定决心解除德米莱斯的首相地位。然而米兰大公心中却早有成算,当然不会就此遂了鲁伯特的心愿,只是不疼不痒的责备了德米莱斯几句,便也就此放过了。 鲁伯特脸上微微有失望之色,却不料,阿尔伯特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他大失所望:“嗯,鲁伯特子爵这一次与帝国交涉的不错,看来子爵阁下对于外交方面也颇为擅长……正好我们与帝国新近同盟,需要一位人才常驻帝国本土斡旋,鲁伯特子爵既然与帝国宰相以及青龙骑士等重臣皆有交往,正好担当此任……子爵阁下同意吗?” “这……” 鲁伯特一下子愣住了——他这样千辛万苦的讨好阿尔伯特,最后竟然就这样被排挤出米兰的统治中心。到帝国去做常驻使者?巨大的失望和落差一下子将鲁伯特完全笼罩,现在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旁边的德米莱斯却是万分得意,他马上不失时机的出言“恭喜”,也算是报复鲁伯特刚才的狂妄:“嘿嘿嘿……恭喜鲁伯特子爵了——当年我也是通过担任常驻帝国的外交官而逐步获得公爵大人的信任,最终登上米兰首相之位的……子爵阁下这么年纪轻轻就能获得这种殊荣,担当如此重要的职位……将来可是前途无量……呵呵,前途无量啊!” 鲁伯特脸色苍白,也顾不上再反击德米莱斯的挑拨了,他尽最后努力,哀求的看着阿尔伯特:“公爵大人……” “怎么?子爵阁下对于这个任命不满意么——刚才德米莱斯伯爵说得不错,出任帝国的常驻使者,乃是获得更高地位的必经之路——我们米兰国小民弱,要想在各强国的夹缝间生存下去,外交手腕甚至比军事,内政更为重要,所以历代首相,包括现任的德米莱斯伯爵在内,都是以外交官身份而出任首相……以鲁伯特子爵的才能,走到这一步相信也是迟早的事情……” 虽然阿尔伯特脸上挂着笑容,但在鲁伯特眼中却是一片绝望——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只是被阿尔伯特利用了。无可奈何之下,鲁伯特低下头去:“是……既然这是公爵大人的意思,下官自当遵从。” 阿尔伯特满意的笑了笑——鲁伯特的才干不差,但野心也太大了,而且毕竟年轻,还不懂收敛锋芒,阿尔伯特担心日后不能压制他。而德米莱斯相形之下虽然较为无能,但也正是因为他的无能,反而让阿尔伯特感到放心——就凭德米莱斯那点本事,也翻不了天去。所以,阿尔伯特才做出了最终的选择。不过,在他看来,自己并没有亏待鲁伯特——安排他担任常驻帝国的外交官,也确实是为了日后提拔他作准备。不过,在鲁伯特的心中,可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可恶的老家伙……竟敢这样对待我……等着吧,一定要让你为此后悔一辈子!” 鲁伯特在缓步退出公爵府的时候,心中一直在这样诅咒着。 看着政敌灰溜溜的退出去,德米莱斯脸上几乎笑开了花:“鲁伯特子爵为人圆滑且善于辞令,派他去担任常驻帝国外交官正是再合适不过了……公爵大人果然知人善任……” 一轮奉承言辞还未说完,却看见阿尔伯特冷冷的盯着他:“知人善任?嘿嘿嘿……那可不敢当……任命你为银色橡树步兵团的军团长,乃是我阿尔伯特这一生中最大的失误啊!” 一提起军事上的事情,德米莱斯顿时一打哆嗦:“这……大人,帝国军的实力太强了……那个凯勒尔又是出身于修士馆的策士,卑职实在不是对手啊……” “是么……所以你还没交手就一路逃跑——因为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对手了——当然了,兵力不足,肯定是打不过别人的……” 阿尔伯特语气不善,德米莱斯全身上下哆嗦的更加厉害——自己不战而逃的丑行终于败露了,更可怕的是——这也暴露了他预留缺额吞没军饷的罪行。 德米莱斯双膝一软,哆哆嗦嗦的跪下了,拼命的磕头:“大人饶命啊……” “混蛋!” 阿尔伯特拍着桌子怒吼道:“平日里收受贿赂,吞没公款也就罢了,还把手伸到军费上去了……这还不算,临到战时居然一点用都派不上……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德米莱斯无言可辩,只是不停的磕头,阿尔伯特对他这副嘴脸早就看腻了,冷笑着说道:“够啦——不用再装出这副样子,你自己说,该受到什么惩罚?” 德米莱斯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位米兰首席外交官以前的伶牙俐齿不知道都飞哪儿去了,阿尔伯特等了一阵,见他实在说不出话来,很不耐烦的喝道:“算了——将你的家产全部罚没,算是补偿这一次米兰所受的损失……” 德米莱斯脸上肥肉又一阵哆嗦,这回不是害怕,而是心疼的,不过,想到自己总算保住了性命,德米莱斯又感到一阵轻松,再仔细一想——首相位子尚在,只要手中还有权,以后就不愁没有机会把损失捞回来,德米莱斯更觉得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果然,接下去只听阿尔伯特说道:“反正你现在还是首相,以后自然有机会弥补……不过你要记住了,如果再象以前那样贪婪……嘿嘿嘿,恐怕你就再也没有机会弥补损失了……” “是,是,卑职今后一定廉洁,一定廉洁!” 德米莱斯跪在地上赌咒发誓的叫喊着,阿尔伯特却只是冷冷一笑——要德米莱斯廉洁奉公,就象要米兰人不贪财一样——那是绝不可能的。不过,经过这一次教训,德米莱斯多多少少会收敛一些,阿尔伯特只要这一点就足够了。当然,嘴上还是要严厉一些:“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如果让我发现你旧习未改……嘿嘿嘿,你就要和鲁伯特子爵换个位置了……” “卑职明白……明白……” 德米莱斯被吓的满头大汗,阿尔伯特鄙夷的摇了摇头——这家伙实在是无能,不过,很多事情却还偏偏要他去办。 “嗯……还有一件事情……现在索菲亚人和卡奥斯人都走啦,无论他们在外面打得怎样天翻地覆……反正米兰城已经安全,也该把莉莲娜接回来了。” “是……确实应该把小姐接回来了……可怜小姐在索菲亚的宫廷里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呢……” 终于离开那令他害怕的话题,德米莱斯赶紧顺着阿尔伯特的口气往上爬。阿尔伯特却无奈的摇摇头:“我早就不知道派了多少使者去圣佛朗西斯城接莉莲娜回来,可却始终得不到准信儿——有人回来报告说索菲亚人不准莉莲娜回国,而又有人说是莉莲娜自己不愿回来……也不知真实情况如何……” “一定是索菲亚人把小姐扣住了——天下哪有女儿不愿回到父亲身边之理!” 德米莱斯连忙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卑职若是有空,一定亲自前往米兰将小姐接回来……” 话还没说完,却看见阿尔伯特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很好……我也正有这个意思……由首相亲自去交涉,索菲亚人总要给个面子……” 德米莱斯顿时傻了眼——米兰刚刚不顾索菲亚的坚决反对与其死对头卡奥斯帝国重新结为盟国,而他德米莱斯正是其中穿针引线的人,这时候要是跑到索菲亚王都去,那还不当场被人大卸八块?他刚刚还唯恐拍马屁不够周到,现在却后悔自己说的太多了:“这个……卑职前往索菲亚将小姐接回来,本是天经地义,万死不辞的事情……只是,公爵大人您也知道,索菲亚人对于卑职有些偏见,若是有卑职亲自前往……恐怕反而难以成事……” 阿尔伯特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他也明白这家伙也只会嘴上讨好罢了,不过德米莱斯的话也总算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办不成事。 “你去不了么……那么……总得派一个合适些的人去啊……” 阿尔伯特有些犯愁了,德米莱斯却是眼珠一转,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大人,趁着鲁伯特子爵还没离去,正好派他先到索菲亚去走一趟——也算是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看看他的能力究竟如何。” 阿尔伯特考虑了片刻,点点头:“嗯……也是个不错的法子——那就让鲁伯特去一趟吧。” “是……相信鲁伯特子爵一定能够不辱使命的……” 德米莱斯低头为自己的同僚保证道,心中却暗自得意——他一心认定莉莲娜是被索菲亚所扣留,鲁伯特此去名为迎接,实际上如果不用些特殊的手段恐怕决不可能把人带回来。而他若是成功,则大大得罪了索菲亚;若是失败,则又失去阿尔伯特的信任,无论如何都对他不利。 “嘿嘿嘿,小子,想和我斗……还差得远呢!” 想到鲁伯特即将遭遇的狼狈情景,德米莱斯在心中得意洋洋的念叨着。 带着满腔的愤懑和压抑,卡尔达克和凯勒尔率领大军赶回主营,袭击者当然是早已逃之夭夭,只留下了一片冒着青烟的废墟残骸。 “见鬼了!只这么一会儿,就全被烧光了?留守中队呢!” 凯勒尔很快找到了留守中队的中队长,出乎众人的意料,留守中队居然没受什么大损失,兵力也基本完好,只不过——他们都在附近的树林里。 “一群笨蛋!让你们防守营寨,怎么都跑树林里面去啦?” 卡尔达克破口大骂,那中队长也自知罪大,跪在地上请罪:“对不起,大人——敌人太狡猾了——大约在大人们离去后不久,突然从树林里射出火箭,数量却不是很多,于是下官就派人进树林查探,却发现是一批敌军的弓箭手在捣鬼……” “于是你就带着留守部队冲进树林去砍弓箭手啦?” 凯勒尔满脸怒色:“难道连这么低级的调虎离山计都看不出么?” 那中队长满脸沮丧之色:“大人明鉴——那些家伙不停射火箭,迫使我们四处救火,实在是讨厌……” “难道你不会派人向我报告么!” 凯勒尔怒气冲冲的说道,那中队长低下头:“可是他们的数量……只有一个小队啊,大人。” 凯勒尔沉默了片刻——在向来重视勇气的赤龙重装兵团中,倘若这位中队长当真因为敌方一个弓箭手小队的骚扰就前来报告,恐怕反而会被认为大惊小怪,无奈的摇摇头,凯勒尔苦笑道:“没办法,对方是海因亲自指挥,也难怪你斗不过他……后来怎么样?” 那中队长低着头回答:“下官派了两个小队进树林搜索敌人,万没有料到他们在树林里埋伏了整整一个斧步兵中队,一下子就把我们派进去的部队包围了,下官没办法,只好带所有人进树林援救……” 卡尔达克拍了一下大腿:“这下完蛋了……” 凯勒尔也没办法——总不能说让这名中队长对部下见死不救。那中队长接下去叙述:“后来又冲过来一大帮敌军,有一个枪兵中队,甚至还有一支商团队……那帮人冲进营寨四处放火,下官赶紧想摆脱林中之敌出去救火,却没想到敌人在树林外埋伏了一个弓箭手中队,只要我们一出林子就疯狂射箭……林子里的敌军也在猛攻……没办法,只能和他们缠斗……直到不久以前他们才离去。” 凯勒尔与卡尔达克面面相觑——如此精密细致的战术,当然只有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才能干得出来。 “可恶……居然连商团队都用上……不过这样也好,击败南十字军以后,对他们的随军商团也不必讲什么规矩了——当作敌军一起收拾!” 卡尔达克在无奈之下也只能这样发泄愤怒,凯勒尔的想法比他现实一些:“粮食没了……可我们的装备应该还在!金属全身铠烧不坏,仓促之间他们也搬不走……快去找!” 帝国士兵四处寻找了一阵,终于找到了那些重装备。 “大人,全身铠找到了!” “好极了!” 凯勒尔跳起来:“只要有全身铠,我们还能胜过他们!” 然而那名前来报告的士兵却不象凯勒尔这么乐观,结结巴巴的说道:“可是……可是这些铠甲暂时都不能用了。” “什么?” 卡尔达克怒气冲冲的站起来:“怎么会呢!铠甲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凯勒尔和卡尔达克静静的站在河边,脸色铁青,河水清澈见底——也一眼就能看到沉在河底淤泥里的大批金属铠甲。 “该死的海因,该死的南十字军!” 就连出身于修士馆的凯勒尔也禁不住口出污言——要把这些沉重的铠甲捞上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就算捞上来了,也要耗费大量时间拆开保养——金属铠最易生锈,平时淋到一点雨都要反复擦拭上油,更何况是被完全浸泡在水中。而要这样完全折腾一通,就算赤龙重装兵团全军动手,没有十天半个月也别想完成。 “这下子完了……全身铠用不上……又没了辎重……再也追不上他们……” 凯勒尔沮丧的说道,心灰意冷地低下头,过了片刻,突然感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他抬起头,却突然看见了帝国宰相夫利斯关切的目光。 “宰相大人!” 凯勒尔激动的叫道,随即又看见青龙骑士雷昂站在夫利斯身后——不过不再象以前那样靠的很近,想来两人之间因为那场格斗而造成的意见对立并未完全消除。 “又让他们溜走了?” 帝国宰相的声音依然很冷静,凯勒尔惭愧的低下头:“下官无能,致使敌军逃脱,还损失了全部辎重,请大人责罚……” 然而宰相夫利斯却不象凯勒尔那么沮丧,他很沉静的点头,居然微笑起来:“嗯……同时逃脱了水陆两方面的包围……南十字军果然名不虚传哪——可他们毕竟还没能逃回索菲亚呢……雷昂将军!” “下官在。” 雷昂上前一步。 “阁下立即返回青龙骑士团中,指挥部队封锁道路——决不能让南十字军再穿过卡德莱特平原!” “是……可是大人您的安全……” 雷昂抬起头,犹豫着——虽说与宰相夫利斯有了些矛盾,但他丝毫没有疏忽自己的职责。夫利斯微微一笑:“不必担心——今后一段时间我会和凯勒尔在一起,安全上绝对没有问题。” 雷昂点点头,深施一礼:“那么,下官告辞了。” 言毕翻身上马,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青龙骑士雷昂迅速离去。夫利斯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青龙骑士团……这最后一道防线,南十字军能不能冲过去呢——嗯,凯勒尔,你也不必着急,这里就在米兰城旁边,难道还担心没有辎重补给么?” “……明白了!大人——我们可以向阿尔伯特要求补给!” 凯勒尔喜出望外,夫利斯则微微一笑:“但米兰人可没法子提供全身铠的重装备——卡尔达克将军,阁下带人先把这些装备捞上来好好整修。凯勒尔,跟我再到米兰城去一趟,我们去向阿尔伯特要求物资援助……不必担心南十字军会溜掉,我敢肯定他们过不了雷昂将军那一关……等到这里一切都整备好之后,赤龙重装兵团又可以踏上追杀南十字军的征途了!” “遵命!大人!” 卡尔达克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南十字军是一定逃不出我们手掌的……大人,您就放心吧!” 当黎明到来的时候,莱恩斯的大部队终于和海因的步兵碰头了,两人见面后相视一笑,都为对方的成功而感到高兴。 “哈哈哈,海因,你的策略还真管用——凯勒尔果然忙着去抢救他的大营了。” 海因颇为得意的笑了笑:“我们运气不错——他们刚好把全身铠重装备留在营帐里了,虽然因为时间紧迫没能将之全部搬走,却也做了一些手脚,可以让他们大大耽搁时间……呵呵,凯勒尔这时候一定气坏了。” 海因看了看莱恩斯,眼中有一种新的信任感:“哪——这一回我很担心你啊,莱恩斯,这是你第一次真正独立担当起军团长的职责。我一直很担心你不能把大伙儿安全带出来……” 海因拍了拍莱恩斯的肩头,脸上充满笑意:“这次你的表现真是不错——我都听萨罗斯团长说过了,确实很有军团长的气质……呵呵,就是太不留口德。” 莱恩斯吐了吐舌头,笑道:“只要一句话,就能让敌人放弃有利地势主动出击,岂不是大占便宜的事情么……哈哈哈。” 海因无奈摇了摇头:“你从哪儿打听来达塞尔斯的底细?” 莱恩斯得意洋洋的一笑:“海因你不是说过么——酒馆中经常可以听到些很有趣的消息,而米兰城又是整个大陆上小道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我在米兰城待了那么长时间,总能听到些有趣的事情吧。” 海因禁不住哈哈哈大笑:“只可怜达塞尔斯以后会有很多麻烦……哦,萨罗斯团长,您好。” 海因正在笑着,突然抬头看见独角兽佣兵团的红头发团长萨罗斯正朝他们走来。 “呵呵,莱恩斯伯爵,海因军师,两位的策略完全成功——南十字军已经顺利突围,我们也该告辞了。” 海因的脸色颇为凝重:“要走么?可现在还是在卡奥斯帝国的势力范围……” 萨罗斯洒然一笑:“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佣兵团没什么地方不能去——两位尽管放心好了。” 看到萨罗斯心意已决,海因也只得同意:“那么,多谢了,萨罗斯团长……在这里我们没有钱支付您的酬劳,但是日后请您到圣佛朗西斯城或新科夫诺城去一趟……” 萨罗斯摇摇头:“南十字军慷慨大方我早就知道了,不过这一次我已经拿过米兰人的酬劳了……佣兵只拿该得的钱!” 海因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萨罗斯回头欲走,海因突然又想起什么,说道:“等等,萨罗斯团长,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有一个叫格鲁杰斯的佣兵团长您认识么?” 萨罗斯回头,满脸的惊诧神色:“跳马佣兵团的格鲁杰斯团长?听说他已经在那一次与赤龙重装兵团的战斗中战死了。” 海因摇摇头:“没有——我们刚才在袭击赤龙重装兵团主营的时候发现了他,只是至今还在养伤……我们不方便带着他行动,您能把他一并带走么?” 萨罗斯哈哈哈一笑:“好啊,虽然我和格鲁杰斯的跳马佣兵团并不熟……但看在大家都是佣兵的份上……我带他走就是。” 萨罗斯回头离去,独角兽佣兵团的将兵们也随后跟随。兽人邦迪斯一边走一边还不断的回头挥手,直到他那巨大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啊,这次真亏了萨罗斯团长……我发现我们的运气一向都不错呢,每次在关键时刻都有朋友帮助……是吧,海因。” 海因笑了笑:“今后朋友有麻烦的时候,我们也要去帮忙哪……啊,终于来了。” 海因伸出手臂,一只信鸽落在他的胳膊上,咕咕的叫着。 “是伊斯华特团长放出来的鸽子——我们的海上部队也突围成功了!” 海因喜气洋洋的笑着,轻轻抚摸着鸽子的羽毛:“现在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尽快出发吧,全军返回索菲亚!” “唉,海船中队突破了冰龙海骑士团的防线,只要沿着海岸线航行十几天就能回家了,可我们却还要依靠两条腿走上好几个月呢……真不公平!” 莱恩斯不无嫉妒的说道,海因点点头:“不仅如此啊……我们的归国道路还很长,以后还有很多战斗要打呢……” 灿烂的晨曦之下,莱恩斯与海因并肩站立,看着前方那蜿蜒曲折的道路——这绝不是一条平坦的归国之路,在两人心中,都很清楚这一点。 序章 大陆历601年,应同盟米兰公国阿尔伯特大公的请求,索菲亚王国向米兰派出了国中劲旅南十字军作为援军以解米兰之围,而同样是因为阿尔伯特的软弱与胆怯,南十字军陷入卡奥斯帝国军的团团包围之中。帝国宰相夫利斯安排下天罗地网,决心将给卡奥斯帝国带来巨大困扰的南十字军一举歼灭。 在经历过一连串的战斗之后,凭借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的勇敢,军师海因的高超谋略,青龙骑士雷昂的宽容以及很大程度上的幸运,南十字军终于摆脱了帝国军在米兰城外的重重包围,踏上了返乡之路。但他们的麻烦并未就此结束,卡奥斯帝国的第一劲旅——青龙骑士团,正在卡德莱特平原的大草原上等着他们。 第一章 “杰克佛里特大人,有南十字军的消息了!” 索菲亚联合军团的副军团长,弗尔莫斯特城的少将军伯尼迪亚大步走进军帐,满脸兴奋的神色。 “刚刚从过路商人那里听到消息,南十字军据守米兰城,军团长莱恩斯伯爵甚至公开向青龙骑士雷昂挑战!而且打成了平局!” “……哦?” 正坐于营帐中思考的索菲亚大将杰克佛里特抬起头来,满脸的诧异神色: “莱恩斯居然能与青龙骑士雷昂打成平局?怎么可能!” 伯尼迪亚依然难掩兴奋之色,笑道: “可是商人们都这么说——据说莱恩斯伯爵在场上被打的很惨,最后还被打倒在地,但是不知为什么,青龙骑士没有杀他,所以算成平局。” 杰克佛里特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啊——只是青龙骑士手下留情,那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是除了大人您之外,我们索菲亚王国总算还有一个能够与青龙骑士决斗而不死的将官了,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伯尼迪亚毕竟年轻气盛,仍然是一副兴冲冲的样子。 杰克佛里特脸上终于绽开一丝笑容——自从舞会的那一晚之后,他就很少有笑容了。 “如果这样想的话……嗯,也算是一件好事吧——啊哈,想起来了——伯尼迪亚你差不多正好与莱恩斯伯爵同年吧?难怪特别兴奋了。” 弗尔莫斯特城的少将军脸上微微泛红,低声说道: “……虽然没有‘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大人那么优秀的老师,但下官还是希望以后能成为象杰克佛里特大人您这样的勇士……能够与青龙骑士正面对抗!就象莱恩斯伯爵一样。” 杰克佛里特嘴角带着微笑,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 “很好,身为武将就应该有这样的志气……嗯,关于南十字军,还有没有其他消息?” “有,当然有!” 伯尼迪亚今次跑来报告,就是想展现自己的能力——如果只得到一件消息就来献宝,岂不显得他太浅薄。 “从商人那里还得到了最近的消息,据说南十字军海陆两边同时用兵。海上一场大战,几乎把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加拉米奥活活烧死,而陆军则一举端掉了赤龙重装兵团的大营,烧的卡尔达克和凯勒尔叫苦不迭,只得留在米兰城附近重新整备军力……哈哈,海因主教不愧是与克瑞斯首相齐名的天才军师,现在南十字军的名望更加响亮了。” 杰克佛里特却不象伯尼迪亚那么容易激动,他很快从消息中找到了与己方相关的事情: “……这么说……南十字军现在正在向索菲亚本土撤退途中?” 伯尼迪亚顿时黯然,点点头: “……是的,大人。” 杰克佛里特轻轻叹了一口气: “战略上的不利,战术上再怎么成功也很难弥补啊……就算是海因主教也无法扭转这局势么?——伯尼迪亚,既然南十字军正在往这边撤离,我们也必须有相应行动才对——通知全军,整军备战,明日就出击!” 伯尼迪亚顿时一愣——他毕竟还年轻,一时还不能适应杰克佛里特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c “出击么?大人……我们面对的可是青龙骑士团哪!” 杰克佛里特纵声长笑: “青龙骑士雷昂还在米兰,在这边指挥的不过是他的副官,有我带着你们担心什么!——只要击破了青龙骑士团,南十字军回国的道路就畅通了!” 伯尼迪亚先是一愣,随即也大笑起来: “大人所言极是——青龙骑士团之所以这么有名,无非是因为青龙骑士雷昂在统率,如今雷昂不在,我们正可以趁隙攻击,一举击溃他们……哈哈哈!” 次日清晨,当杰克佛里特整军在平原上布下阵势的时候,他极为惊异的发现,青龙骑士团也早早的做好了战斗准备,看来对方也与他差不多时候得到了关于米兰城和南十字军的情报,而且立即推断出己方所采取的行动,所以采取了相应的布置——而且甚至主动摆出了攻击性的阵势。这令着实令杰克佛里特吃惊不小——对方指挥官柯利亚特的勇气显然超出了事先的预想——对于目前只有副官指挥的青龙骑士团来说,即将面临着由王国军第一大将杰克佛里特亲自指挥的索菲亚联合军攻击,在无论是是兵力还是指挥官素质都要明显吃亏的情况下,全力防守才是最正统的应对之道,而柯利亚特竟然毫不示弱的摆出了攻击阵形,其勇气确实非同一般。 “不愧是青龙骑士的副官!” 从杰克佛里特口中说出了这样的评语,虽然并无夸誉褒奖之辞,但任何人都听得出——这是杰克佛里特对敌手最高的赞赏。 带着欣赏的目光,杰克佛里特仔细观察着对面青龙骑士团所布出的阵形。自从有了人类就有了战争,而随着战争的发展,拥有高机动力和强大突击能力的骑兵部队就成为最强的陆上兵种。当前大陆各国无不以骑兵团作为主要发展的兵种,称霸于北方大平原地区的卡奥斯帝国更是如此。而青龙骑士团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青龙骑士团总共十六个中队,除去保障后勤与辎重的两个步兵中队,一个枪兵中队和一个弓箭手中队以外,其余的十二个中队皆为骑兵,这也决定了青龙骑士团以攻击为主的特性。特别是有了青龙骑士雷昂的领导,这些年来青龙骑士团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当年一举击溃由索菲亚国王诺兰德夫六世统率的“黄金甲骑士团”,夺取圣剑兰特贝尔克,更是使青龙骑士团的声誉达到了顶峰,其后虽然有丧失圣佛朗西斯城的耻辱,但那并非战斗的结果而是中了克劳德与海因里应外合的谋略所致,更何况此后雷昂仍然以疲惫之师大败意图伏击他们的南十字军,格杀老将欧内斯特,反而使得青龙骑士团的不败声誉更加辉煌。 “以往青龙骑士团的光辉几乎都集中于青龙骑士雷昂一人的身上,但纵使是雷昂那样的猛将,倘若没有这样一支精锐强大的军团作为后盾,恐怕也无法获得那么多的殊荣吧……除了雷昂以外,柯利亚特,波赛尔、洛格斯特等人皆是帝国闻名的骑士……青龙骑士团中可谓名将如云啊……” 看着对面呈三角形,明显是为了突击而布设的锋箭阵形,杰克佛里特低声自语——也有一半是说给身边的副官伯尼迪亚听的。伯尼迪亚毕竟年轻,对于青龙骑士团中其他将官的了解不深,在听说青龙骑士雷昂不在军中之后,心中难免存了轻敌之念。所以杰克佛里特此刻出言赞誉对方的实力,对伯尼迪亚也有警示之意。聪明伶俐的弗尔莫斯特城少将军立即领会了杰克佛里特的意思,脸上的轻浮自傲神色一扫而空: “多谢点醒,杰克佛里特大人——去年,好像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青龙骑士团突袭我军,重伤修戈兰斯将军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下官定当小心接战。” 杰克佛里特微微颔首,看着伯尼迪亚那紧张的神色,禁不住又微笑起来: “……当然了,也没必要妄自菲薄——目前我军无论是在兵力数量还是在将官的指挥上,都占据了优势。” 随后,杰克佛里特举起了他那带着黑色铁手套的手: “那么,就让我们看看对方那勇猛无畏的行动后面有没有相应的强大实力支持吧——伯尼迪亚,进攻!” “遵令!大人。” 随着杰克佛里特一声令下,索菲亚诸侯联合军中一多半的兵力,在少将军伯尼迪亚的率领下,向着卡奥斯军的阵形发起了攻击。第一阵出击的全部为步兵和枪兵,以原弗尔斯地方莫雷特斯伯爵之亲弟鲁拉男爵指挥的一个重铠枪兵中队为首,中间以四个枪兵队,两翼则由四个步兵中队和两个弓箭中队援护,以极为整齐的队列缓缓前进,唯一参战的一个骑兵中队就是伯尼迪亚亲统的重装骑兵队。不过杰克佛里特要求伯尼迪亚注意指挥,所以他只能把自己配备在战线的后方而不是象以往那样当前冲击。 与此同时,在帝国军的阵形中,指挥官柯利亚特看着那缓缓前进索菲亚军阵列,轻松的笑了笑: “首先利用重铠枪兵来消耗我们的骑兵——那个‘黑杰克’用兵倒也不差呢。” 到底是雷昂的副官,柯利亚特一眼就看穿了杰克佛里特的意图——这种平原决战,双方最主要的战力都是骑兵。索菲亚诸侯联合军的兵力数量虽然占优势,但骑兵中队数量却及不上青龙骑士团,所以杰克佛里特开始首先以步兵和枪兵出击,以此来消耗青龙骑士团名震天下的骑兵,待其疲惫后在一举投入己方的骑兵部队,取得胜利。 “既然是步兵,机动力低下,只要派遣一支部队绕到侧面攻击,即可将之一举击溃!” 旁边的一名将官波赛尔立即提议,作为阿古利亚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的正规将官,波赛尔的统兵能力也是相当出色。 不过,他的意见遭到了旁边另一名将官洛格斯特的反对: “对方主将杰克佛里特以及大多数骑兵按兵不动,无疑就是为了防备我们这样做——倘若我们分兵侧面突击,正好成为他们骑兵部队的饵食。以下官看来,最好还是采用正面迎击的稳妥战术为上。” 波赛尔很不高兴的看了洛格斯特一眼,他们两人一个出身贵族世家,毕业于正规士官学校,一个却是平民出身,从底层士兵一级级升上来,但在青龙骑士团中的地位评价却是差不多。所以平日里两人之间的竞争意识颇为明显,彼此的意见看法也大都对立。深深了解这一点的柯利亚特立即做出决断,以免两人继续争论下去: “呵呵,两位将军的意见都有道理,所以我们也可以采纳折衷的办法——奇切斯特队长!” “下官在!” 青龙骑士团中唯一的一个枪兵队中队长高声答应着。 “阁下的枪兵中队和哈克塔尔队长的步兵队正面迎击,布利戈斯队长的弓箭手中队随后掩护。” 柯利亚特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如此一来,青龙骑士团中全部四个非骑兵中队,除去一个步兵队保护辎重和营寨之外,其余三个中队全都派出去了。不过,以三个中队和对方十个中队硬拚,显然不是很合适的策略。柯利亚特的命令下达后,波赛尔和洛格斯特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很快注意到这种目光,柯利亚特笑了笑: “别着急……还没说完呢——波赛尔队长,阁下带三个骑兵中队绕到索菲亚军的右侧,摆出随时突击敌军步兵侧翼的姿态,洛格斯特队长,阁下也率领三个骑兵中队,绕到索菲亚军左侧,同样是作好突击敌军步兵的准备……不过请两位将军注意,一定要保持好与中央本队的相对位置,千万不要给敌军骑兵突袭的机会……” 洛格斯特与波赛尔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显出钦佩的神色——柯利亚特这一招分兵确实很妙,充分利用己方骑兵部队较多的优势,在两侧同时摆出突袭的架势,杰克佛里特手中骑兵部队有限,势必难以兼顾两头,如果他分兵迎敌,那么柯利亚特这边的本队就随时可以予他以致命打击。 “好办法!不愧是柯利亚特将军!” 波赛尔与洛格斯特心诚悦服的领命而去,而双方的步兵缓缓接近着。在彼此进入弓箭射程之后,双方的弓箭手都抢先发起了箭雨攻势,而枪兵和步兵则高举着手中的盾牌,顶着敌军漫天的箭雨继续前进。从数量上做比较,索菲亚诸侯联合军这边的人数占据绝对优势,但青龙骑士团的士兵素质更高,因此在这一阶段,还很难分辨出谁更占优势。 片刻之后,双方的步兵就在战场上相逢了。长枪和短剑相互交错,盾牌与盾牌互相击打着,人们的厮杀叫喊声响成一片。谁都没有料到,以骑兵见长的青龙骑士团居然会首先以步兵迎敌。 假如双方规定好只允许使用步兵,那么索菲亚军这一方面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他们的兵力拥有压倒性优势,不算上弓箭手,他们以四个枪兵中队和四个步兵中队对付青龙骑士团的一个枪兵及一个步兵中队,拥有四倍的优势。伯尼迪亚只需下令两翼步兵前进,即可将青龙骑士团的三个步兵中队包围起来予以歼灭。然而现在他却不敢这样做——因为洛格斯特和波赛尔各统率一支骑兵部队在他的两翼游弋,如果伯尼迪亚将两翼突出,立刻会遭到敌军骑兵部队的全力突击。所以他现在只能单纯进行正面突破,虽然拥有兵力优势,但大多数兵力却挤在后方和两翼无法战斗,仅仅被用于填补前方士兵倒下后的空隙。 而在战场的第一线,青龙骑士团显示出无愧于大陆第一军团的强大战斗力——虽然他们最有名的应该是骑兵,但其步兵和枪兵的素质却也显然高于索菲亚军——在正面的格斗战中,一名青龙骑士团士兵的倒下,往往要换取三到四名索菲亚士兵的生命。青龙骑士团的将兵们不仅仅战法娴熟,技艺出众,而他们相互之间的配合与群战技巧也远远不是成军未久的索菲亚诸侯联合军所能相比。虽然总体兵力大为不如,但他们往往采用以两三个人抵挡对手七八个人的攻击,而集中己方四五个人攻击对方一人的战术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从而迅速造成索菲亚军的大量伤亡。从前伯尼迪亚在与青龙骑士团的遭遇战中见识过这种战术,但那时候对手是高机动力的骑兵,他万万没有料到青龙骑士团的群战能力如此高明,就连步兵在面对面的阵地战中竟然也能施展出如此灵活的合战之术。伯尼迪亚眼睁睁看着己方的士兵不断倒下,但他却毫无办法。 “……若非亲眼目睹,怎能相信青龙骑士团的战力如此强大……” 伯尼迪亚脸色苍白地喃喃自语,别看他们现在兵力众多,但若是一直这样面对面的厮杀下去,到最后哪一方的部队能够留到最后,伯尼迪亚心中竟然没有了信心——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最后是哪一方胜出,幸存下来的部队也不会很多了。不过相比之下,青龙骑士团只不过损失三支步兵中队,而索菲亚军却损失了一多半的战力,此后的战斗胜负就可想而知。 很快,身处后方观战的杰克佛里特也看出了副官的窘迫境地,他苦笑着连连摇头: “以十个中队对付青龙骑士团三个中队,居然还占不到丝毫便宜……不愧是雷昂一手训练出的精锐啊!” 杰克佛里特四处看了看,他立刻意识到迫使伯尼迪亚缩手缩脚的原因就在于对方在左右两翼游弋的两路骑兵部队,而他也明白无论自己攻击其中哪一路,都会招来敌中央本队六个骑兵中队的猛攻——柯利亚特巧妙的分配兵力,将各部队之间形成一个完美的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杰克佛里特攻击其中哪一部分,都会遭到其他各部队的袭击,特别是柯利亚特亲统的那六个骑兵中队,是目前青龙骑士团各部队中最强的攻击力量。虽然这支部队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有要活动的迹象,却牵制了杰克佛里特大部分的注意力,使之不敢出手援助伯尼迪亚的步兵,也就无法发挥其兵力优势。 面对这样的局面,大部分人恐怕都会感到一筹莫展,不过,杰克佛里特毕竟是索菲亚国中首屈一指的猛将,他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既然动任何一点都会招来敌军中央本队的攻击,那就索性直接攻击其本队!” 杰克佛里特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柯利亚特亲统的六个骑兵中队才是青龙骑士团的最强力量,而勇猛无比的杰克佛里特索性就攻击这最强一点,只要将其击破,青龙骑士团这种互相援呼的完美体系就被彻底破坏了。 一旦做出决定,杰克佛里特就再没有丝毫的犹豫,他高高举起带着黑色铁手套的手臂,又重重放下。立刻,随着这攻击命令的下达,包括原阿马托地方领主布弗利德斯伯爵的重铠骑士中队,原阿特维利亚地方守备军的轻骑兵中队……等等,索菲亚诸侯联合军所有的骑兵部队,以如同海潮汹涌般的强大气势向着帝国军猛攻过去。 而在帝国军方面,就连柯利亚特也禁不住为杰克佛里特这种直截了当的作战方式所折服。 “呵呵,‘黑杰克’果然非同一般哪——全军将士,准备迎击!” 在柯利亚特的指令下,青龙骑士团剩下的六个骑兵中队也迅速做好了接战准备,看着对面气势汹汹杀来的索菲亚骑兵,柯利亚特的声音依然冷静无比: “敌军距离我们还有一百步……全军拔剑……五十步……准备……” 柯利亚特冷静注视着对面,甚至当他看见杰克佛里特那翻飞的黑色战袍直冲着他本人袭来时,柯利亚特的声音也没有丝毫颤抖: “二十步……十步……全军前进!突击!” 说完,他自己率先冲出,手中长剑先发制人,重重的斩向杰克佛里特额头,后者神色微变,不得已用手中的长柄斧枪挡开了这一记重斩,但气势已经大为受挫,柯利亚特接下来连续数招抢攻,竟然成功迫使杰克佛里特不得不接连抵挡。 杰克佛里特此次手中用的是一件长兵器,在长柄战斧的顶端装备有长枪矛尖,因此被称为斧枪。这是一种介乎于长枪和战斧之间的兵器,同时具备长枪和战斧的功用,既能直刺又可力劈,是最适合于在战阵人群中厮杀的兵器。但使用起来也更为复杂,要求使用者同时具备枪术和斧头技的能力,杰克佛里特身为王国第一大将,对于剑术,枪术,斧头技和弓箭技等样样精通,所以这长柄斧枪也难不倒他,而这次他专门挑选了这件兵器,就是考虑到青龙骑士雷昂不在,单打独斗的机会不多,所以用长柄斧枪以便于在战阵中厮杀。 不过,杰克佛里特万万没有料想到战斗一开始就陷入了与柯利亚特的格斗中,在这种格斗战里长柄斧枪就显得有些累赘了,而柯利亚特又是青龙骑士团中除了雷昂以外最强的剑士,杰克佛里特开始几招有些生硬,就立刻被柯利亚特抢占了先机。 然而,堂堂索菲亚第一大将,“黑杰克”的名号决非侥幸得来——仅仅数招过后,杰克佛里特就已经缓过劲来,手中的长柄斧枪也越发灵动自如,他的实力毕竟要远远超过柯利亚特,一旦适应过来就马上展现出了强大的攻击力,连续数招就迫得柯利亚特转攻为守,杰克佛里特就势前进,又是几招强攻,迫使柯利亚特连连招架,转眼之间胜败局势就被逆转。 柯利亚特心中知道不妙,但他也只能硬撑着——眼下青龙骑士团中只有他一人还能够拖住杰克佛里特片刻,一旦连自己都抵挡不住后退,让杰克佛里特腾出手来,那么他可以在帝国军的阵形中出入若无人之境了。当年在第一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时候,青龙骑士团就曾吃过他的大亏,现在柯利亚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然而,决心毕竟不能完全代替实力,无论柯利亚特如何咬牙坚持,他与杰克佛里特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不是仅仅通过决心就能弥补的——在身上接连受了好几处伤之后,柯利亚特还是只能后退躲闪,躲开杰克佛里特的必杀攻击。这下子,原本双方呈势均力敌之势的战线,立刻向着有利于索菲亚军的方向倾斜了。杰克佛里特手中的长柄斧枪大展其威,就算是全帝国最精锐的青龙骑士团将兵,在杰克佛里特那如蛟龙般穿梭飞舞的枪影斧痕间也只有四处惨叫躲避的份儿。杰克佛里特所到之处,帝国军阵形立时四分五裂。 看到主力阵容形势不好,在外围游弋的波赛尔只得回援中军,但此举的结果是伯尼迪亚那边压力大减,终于可以施展出包围作战的战术了,洛格斯特只能立即袭击索菲亚步兵阵形的左翼,虽然取得了一些战果,但由于缺乏右翼的配合,使得伯尼迪亚将大军向右翼展开,还是成功的对青龙骑士团三个步兵中队形成了半包围态势,甚至大有继续进击,乘势将洛格斯特骑兵部队也一起包围起来的势头。 “形势不利哪……真可恶,仅仅是因为那个‘黑杰克’一人,我军才陷入如此境地……” 柯利亚特心中呈现出这样的想法,他看了看四周,确实,青龙骑士团将士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群战配合都要比索菲亚军高出一筹,但唯独在面对黑衣大将杰克佛里特的时候,即使再完美的阵形也无法挡住其前进的脚步,杰克佛里特在乱军中来回冲杀,青龙骑士团的阵形也随之四分五裂。面对这样的局面,柯利亚特只能接连调兵遣将修补被冲破的阵形,却无法阻止杰克佛里特的反复冲杀——整个青龙骑士团中并无能够与杰克佛里特正面交手的勇将,纵然包括他自己在内,青龙骑士团中也有好几位全帝国都出名的中队长级别将官,但若是派上去迎战杰克佛里特,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与此同时,伯尼迪亚的步兵阵列终于完成了对青龙骑士团步兵群的包围,他分出两个枪兵中队,再加上自己的重铠骑兵队在外围抵御住洛格斯特骑兵部队的袭击,而集中剩余八个中队的力量围攻青龙骑士团的三个步兵中队,纵使青龙骑士团将兵本领高强也好,面对四面八方同时袭来的攻击,也只能陷入被动防守的态势。 就这样,因为杰克佛里特一人的勇猛无敌,使得卡奥斯帝国号称最强军团的青龙骑士团完全陷入了被动不利的态势中,如果战局这样持续下去,即使以青龙骑士团的善战,全面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然而,幸运却并不总是伴随着索菲亚——就在开战后还不到半天的功夫,太阳还没有升到中天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在通往米兰的道路上响起。青龙骑士团全军将士立时屏住声息凝神倾听——他们太熟悉这马蹄声了。 果然,不久之后在道路的远处,长天碧草之间出现了一骑人影,全身上下皆是一身青蓝色铠甲,就连战马的毛色也是青色,只听他远远的传来一声长笑: “怎么,堂堂黑杰克也学会了趁人之危么!” 帝国军阵列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青龙骑士雷昂终于来了! 杰克佛里特暗自叹息,但他此刻也别无选择,只得拍马迎上去交战——就和青龙骑士团中无人能够抵挡他的攻击一样,索菲亚军中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与雷昂交手,如果他不能缠住雷昂,刚才帝国军所遭遇的惨象就会在索菲亚军身上重演。 两骑迅速交锋,对于杰克佛里特与雷昂来说,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交手了,双方对于敌手的招式路数都已经颇为了解。杰克佛里特先发制人,手中斧枪幻出一片光影,充分利用长兵器的优势向着雷昂猛刺过去。 青龙骑士再次发出一声长笑,手中骤然闪出一道如太阳般灿烂的光芒,杰克佛里特只感到手上一轻——长柄斧枪已被截断。 “圣剑兰特贝尔克……” 杰克佛里特无奈的长叹一声,将手中半截枪柄向雷昂掷去,趁着他挡格的空隙,杰克佛里特拨转马头掉头而去——既然青龙骑士拔出圣剑兰特贝尔克对敌,杰克佛里特自知肯定抵挡不住,所以立即退走,同时向己方部队下达了撤退命令。伯尼迪亚等将官亦知道胜利无望,也随主将迅速撤走了。幸好到目前为止一直是索菲亚军占优势,所以他们要撤就撤,柯利亚特这边也奈何不了他们。而且柯利亚特也并不想追击——他急于同主将雷昂碰面呢。 “雷昂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一见面,柯利亚特就掩饰不住脸上的高兴神色: “若不是您及时赶到,我们这一回可要吃大亏!” 雷昂嘴角边依然是那无比自信的笑容: “若不是对方有杰克佛里特这样的猛将,柯利亚特你还是能够取胜的呢……看来你也终于能够独当一面了。” 柯利亚特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可最终还是差一点失败……啊,听说大人您在米兰城与南十字军的主将莱恩斯比武,居然让他打成了平手!难道那个莱恩斯当真这么厉害?” 雷昂淡淡一笑: “莱恩斯伯爵是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不过这一次么……是因为我不想杀死他……” “居然放过敌军的主将……啊!” 柯利亚特眼中先是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但随即现出感激的神情: “您这样做……是为了我们军中留在圣佛朗西斯城的家眷吧——若是青龙骑士团的主将杀死了南十字军的军团长,索菲亚人一定会找芙蕾娜她们报复的!真是太感激您了,大人!” 当今天下,恐怕也只有那些家眷在圣佛朗西斯城中的帝国将官才能够理解雷昂的苦心,除此以外,就算聪明如帝国宰相夫利斯也好,也不可能领会雷昂放过敌军首脑的理由。 轻轻拍了拍副官兼好友的肩膀,青龙骑士脸上呈现出会心的笑容: “……嗯,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那么,柯利亚特,立刻整顿士兵,我们要回头去阻截南十字军。” “回头?阻截南十字军?” 柯利亚特脸上再次显出吃惊的神色: “那么这边的索菲亚军怎么办?” 雷昂胸有成竹的笑了笑: “不必担心这边的索菲亚军——就算有杰克佛里特统领,他们也已经不再是我们青龙骑士团的对手,杰克佛里特现在应该忙于固守边境而无暇他顾。而我军只需要牢牢阻截住南十字军返回索菲亚本土的道路,就可以迫使他们与紧追而来的赤龙重装兵团硬拚一场了——我们虽不方便亲手消灭南十字军,却也不能让这批给我们卡奥斯带来了巨大损失的敌军就这样溜了!” 就在雷昂部署下一步方略的同时,杰克佛里特也正在对副官伯尼迪亚下达指示: “既然青龙骑士已到军中,想要突破青龙骑士团封锁线的计划就无法实施了——眼下我们只能尽力固守边境,防止帝国军更大的入侵……另外,马上派人把这边的情况向克瑞斯首相报告,请他做出进一步的裁决。” “那么南十字军怎么办?” 伯尼迪亚带着点兔死狐悲的语调问道,杰克佛里特苦笑了一声,看着东北方米兰公国的方向: “除非首相大人亲自统军前往救援,否则……他们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杀回来了……而且还要设法通过青龙骑士团的封锁线……那可是连我们都无法办到的……” 第二章 六月末,南十字军的海船中队终于回到了索菲亚本土,船队在皮特罗斯要塞东面的小港口靠岸,这里当初是走私商人和海贼的秘密登陆地,但自从海因利用这里运送兵力偷袭圣佛朗西斯城之后,索菲亚王国便将之正式并入皮特罗斯要塞的管辖范围,称之为皮特罗斯港口。 “总算到家了……” 随着坐船缓缓进入皮特罗斯港的停泊口,普立克,沙穆斯等人都来到了船头甲板上,就连伤势未愈的艾尔夫,也在伊斯华特的搀扶之下坚持站立在船头,看着祖国索菲亚的土地一点点靠近。 “索菲亚……终于回来了!” 艾尔夫口中低声呢喃着,眼中竟然隐隐有泪光闪烁,看到他激动的样子,就连从无家国之念的佣兵团长伊斯华特也有些感动了。 “好啦好啦……艾尔夫,这可不象你的风格啊——瞧,岸上有人来欢迎我们了。” 确实,在岸边的码头上,有一队人正等在那里,为首的一个还正在兴高采烈的朝这里挥手。艾尔夫运足目力朝岸上看去,马上认出了欢迎者的身份,然而,他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 艾尔夫吃惊的回头看看船上的同僚们,他们也都惊奇万分的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还是他们中间目力最好的前海贼头子沙穆斯出言证实了他们都没看错。 “……没错……确实是他们——我们的皇帝阿斯尔陛下!还有那位英俊的首相大人!” “皇帝陛下和首相大人竟然亲自来迎接我们——若是莱恩斯军团长倒还好说,可我们只是一些中级军官哪!” 普立克也极为诧异,不过,不管他们如何惊奇,索菲亚皇帝阿斯尔和首相克瑞斯亲自在岸上等待是毋庸置疑的了。不久,当海船一一靠岸之后,皇帝阿斯尔亲自来到艾尔夫一行人面前,给他们以极高的褒奖: “诸卿此次出援米兰,人人勇敢,个个争先,海上陆地皆大获全胜,大展我索菲亚王国军威……待到莱恩斯伯爵及其他将军归还之后,定当重重封赏!” 普立克与艾尔夫对望一眼,两人悄悄会心一笑——皇帝阿斯尔向来不通政务,突然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当然是出于首相克瑞斯的授意了。不过,既然是皇帝出言褒奖,其意义自然非同寻常,用不着多想,艾尔夫和普立克立即跪倒,沙穆斯先还傻乎乎的愣了愣,后来被普立克悄悄拉了一把,也就直挺挺的跪下了。他们三个一跪,后面南十字军的将兵也全都跪了下来。 “微臣等,谢陛下恩赏!” 知道沙穆斯不懂这种宫廷应答,艾尔夫率先高声回应,后面的将兵亦随之仿效。阿斯尔完成了这项仪式,显得颇为高兴,他回头看了看克瑞斯,看见后者朝他点点头,阿斯尔顿时兴高采烈的放下皇帝架子,走上前去把艾尔夫扶起来。 “艾尔夫将军,不必再行礼了,听说你的伤势尚未痊愈,不能一直跪着的……莱恩斯还好么?” “托赖陛下的洪福与米尔斯神的护佑,军团长大人很好。” 阿斯尔脸上顿时显出放心的神色: “噢,那就好了……我一直很担心他……前些日子听说他与青龙骑士雷昂决斗,可把我吓坏了……” 艾尔夫脸上显出得意的笑容: “虽说是青龙骑士手下留情,但莱恩斯军团长与他交手了近百回合不分胜负,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们的军团长大人现在已经是能够与青龙骑士较量的猛将了,也许还不能马上胜过他,但假以时日,莱恩斯军团长必将成为杰克佛里特将军一样出众的名将!” 一提起好朋友莱恩斯,阿斯尔也是满脸的笑容: “是啊,莱恩斯一定能成为最好的将军……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两人交谈甚欢,与此同时提督普立克也正忙着指挥部队离船登岸,船上载运的大量伤员也需要立即被送到医官处治疗……总而言之码头上一片繁忙景象。 伊斯华特也忙着指挥部下协助索菲亚军行动,同时整理船上的物资,好在这一次随同皇帝阿斯尔和首相克瑞斯一起来的还有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部队,有了他们的帮助,南十字军的登陆工作就顺利多了。伊斯华特正忙着,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锐气十足的声音: “这位就是以海战闻名天下的伊斯华特团长么?” 伊斯华特立即回头,首先看到了一头灿烂耀眼的金色长发,随后才是一张俊美飘逸的面容——索菲亚王国那著名的“金发首相”克瑞斯正含笑看着他。在他的身后,另有一个也生着满头金发,面容颇为俊秀的年轻人跟着,脸上满是少年人特有的骄傲神气。 伊斯华特连忙对克瑞斯深施一礼: “不敢,在下正是伊斯华特,海虎佣兵团的团长。” 克瑞斯微笑着还礼,态度极为和善: “呵呵,久闻阁下大名了——啊,我来介绍,这位是新近从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的年轻将官,特雷奥·德伯韦尔公子,与阁下一样,特雷奥公子在士官学校中最擅长的也是海战,所以此次特别要求跟来领略海战天才伊斯华特团长的风采。” 伊斯华特看了看跟在克瑞斯身后的那名青年贵族,目光中呈现出复杂的神采: “德伯韦尔家族的公子么……” 看到克瑞斯的态度极为和善,那年轻人也只得弯腰行礼,但脸上的骄矜神色却愈发浓厚: “啊,在士官学校的时候就对伊斯华特前辈的威名如雷贯耳了——听说前辈曾经击败过帝国冰龙海骑士团的团长伊美尔达,原本一直不敢相信,此次听闻前辈果真逃过了冰龙海骑士团的封锁线,算是心服口服了。” 伊斯华特默默的摇摇头,也无暇去顾及那位特雷奥公子的语气,微笑着对克瑞斯说道: “主要是因为对方的副军团长加拉米奥子爵过于贪功,被我们逼入绝境里,迫使伊美尔达分兵救援,否则我们没那么容易脱身的。” 解释了几句,伊斯华特便想回头继续指挥部下工作,但克瑞斯似乎谈兴颇浓,还不想就此罢休: “从当年的幻影佣兵团开始,伊斯华特团长就一直给予我们索菲亚巨大的帮助——当年若非阁下击败伊美尔达的长途奔袭,恐怕新科夫诺城早就落到了帝国手中……索菲亚复国也只是一句空话罢了。” “呵呵,那主要是克劳德主教神机妙算,预先估计到帝国军会如此行事,所以才雇请卡西纳特团长帮忙……在下不过是负责执行两位大人的计划而已。” 伊斯华特嘴上微笑着谦逊,心中却大为紧张——当年伊美尔达冒险偷袭科夫诺,被伊斯华特率众围剿一事,即使在南十字军中也并无多少人知晓,因为牵涉到帝国内部的告密者,幻影佣兵团对此也一直都守口如瓶,而冰龙海骑士团那边当然更不会宣扬自己的丑事,可是眼下克瑞斯却知道的清清楚楚,着实让伊斯华特感到诧异。 不过从克瑞斯的表情来看,他显然没什么恶意。但是克瑞斯接下来又提了几件幻影佣兵团以前的得意事迹,无一不是鲜为人知的秘事,这让伊斯华特更加奇怪了——要知道幻影佣兵团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他们行事小心谨慎,很少宣扬,所以才被大陆同道以“幻影”称之,而如今他们的一举一动却象是暴露在克瑞斯面前似的,毫无秘密可言,这当然会令伊斯华特惊疑不定了。 幸好,克瑞斯很快就停止了这种“闲聊”,转为其他话题。 “呵呵,伊斯华特团长为这一次的仕事冒了很大的风险,也应该接受我们索菲亚的一点小小馈赠吧……” 说着,克瑞斯回头示意,立刻,几名士兵在大剑士莫利菲的带领下抬着一个巨大的钱箱走了过来,走近,放下,打开箱盖,旁边数人的脸上立即都笼罩了一层珠光宝气——箱子表面一层堆满了各种钻石珠宝,而下面则满满的全是金币。 伊斯华特脸上再次显出惊讶的神色——虽然也曾听说过索菲亚首相克瑞斯出手大方,但用如此重金来作为给佣兵团的谢礼,实在是非同寻常。甚至就连站在克瑞斯身后的贵族公子特雷奥,虽然早就知道克瑞斯将重重酬谢海虎佣兵团,但当他看到这些钱币宝物时,脸上也浮现出难以抑制的羡慕和嫉妒。 “这……多谢首相大人的好意,但是南十字军的海因主教已经支付了相当丰厚的佣金,所以索菲亚没有必要再如此破费了。” 伊斯华特出言推辞,而克瑞斯却满不在乎的哈哈大笑。 “想必伊斯华特团长是误会了——这并非此次佣兵仕事的酬金,而是我国皇帝陛下为了感谢阁下协助好友莱恩斯伯爵脱离险境而表达的谢意。我也听说海虎佣兵团成立未久,正需要资金扩大规模,伊斯华特团长就不必推辞了。” 伊斯华特略一沉吟,考虑到目前佣兵团确实急需资金,也就顺水推舟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么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伊斯华特示意麾下水手将钱箱抬走,这时克瑞斯又靠近了一点,低声说道: “伊斯华特团长,能借一步说话么?” 伊斯华特有些迷惑的点点头,跟着克瑞斯走到略微僻静的地方。缺乏经验的特雷奥原本还打算继续跟着,却被老练的莫利菲轻轻拉住,只得站在后面等待。 两人走到海边,伊斯华特回头等着克瑞斯说话,却见后者突然负起双手,抬头眺望着宽广的大海,方才悠然说道: “在海水的那一头,便是号称繁华锦绣之地的中京国了——我从小就听过很多有关那边的传说故事,心中极为仰慕,有时候真想抛下一切渡海去那边看一看。” 伊斯华特愣了一愣,不明白克瑞斯为何突然要说这些。只听克瑞斯又接下去问道: “团长阁下可曾去游历过?” 伊斯华特摇摇头,笑道: “中京远在万里之外,到那里听说光是海上航行就要一年时间,还不包括中途穿越沙漠丛林的风险,要去那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克瑞斯眉头微微一轩,说道: “但终于还是有人能穿越这重重险阻——我们这儿有杰克佛里特将军前去,中京那边则有白河愁过来……可见天下的事情,只要有心去做还是终能成功的——不是么?” 伊斯华特微笑点头,表示同意。这时,克瑞斯突然转过头来,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伊斯华特: “那么,我有心统一整个阿伦西亚大陆,团长阁下认为有没有成功的希望呢?” 突然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伊斯华特大吃一惊。 “这……姑且不论大陆那一端仅存在于传说中的风之王国西里西亚和龙之国度托契亚,仅仅是这边已知的国家就有北方霸者卡奥斯,中央皇国阿古利亚、山岳之国特里科、草原之国塔利亚斯、农业之国林斯塔、丛林之国泰尔兰,以及贵方索菲亚王国在内的七个国家,再加上‘地狱之岛’上兽人族的力量,贸易都市米兰和圣城卡达印的独立势力……首相大人的构想未免太宏伟了一点……” 克瑞斯洒然一笑: “阁下也这么看么——昔年我也曾经对我国皇帝阿斯尔陛下提起过这想法,陛下的反应与阁下相似——都认为不大可能。但是,我却从来不这么认为——当年古代阿伦西亚王朝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么!大陆上既然有过统一的历史,为何不能重新归于一统呢!” 克瑞斯抬眼盯着伊斯华特,眼中的目光愈发激烈: “光凭我一个人的力量,也许做不到——但我并非一个人。索菲亚王国拥有大陆上最发达的文化和经济力量,军力也并不薄弱——有杰克佛里特将军在,足以抵挡卡奥斯帝国青龙骑士的威胁。更何况还有海因大主教与日益成长的南十字军……当初我之所以放弃林斯塔唾手可得的王位而前来索菲亚,就是为了能够取得这足以争霸天下的资源和条件!” 伊斯华特的目光也渐渐沉重起来,他看着克瑞斯,若有所思的问道: “那么,首相大人对在下说这些的目的……?” 克瑞斯微微一笑,脸上浮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洒脱与自傲: “若想争霸天下,就不能没有海军的支持,南十字军这些年来纵横沙场,处处都游刃有余,就是因为拥有海上通路的快捷,而帝国也是一样——冰龙海骑士团一旦从与兽人族的纠缠中解脱出来,大陆上的局势就立即逆转——就连南十字军和海因主教都吃了大亏,可见,对于一个强大的国家来说,只有建立一支强大的海上军团,才能在将来愈来愈激烈的斗争中取得实质性的优势——南十字军这一次之所以吃亏,就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正规的海上兵力,只能用商人,海贼和雇佣兵团的力量凑数,以前对付加拉米奥之类的副官还可以,一旦遇上伊美尔达这样的名将,立即就只有撤退躲避的份儿……阁下以为如何?” 伊斯华特脸色凝重,过了良久才微微点头: “首相大人说的极是,南十字军的海上力量确实不能与帝国正规海上军团相比。” “倘若索菲亚自己有一支正规的战舰队,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是么?” 克瑞斯含笑看着伊斯华特,而后者到这时候才渐渐明白过来。果然,克瑞斯接下来就问道: “怎么样?团长阁下可愿意到我们索菲亚这边来?我们正需要象团长阁下这样精通海战的人才。” 伊斯华特愣了一愣,方才说道: “这个么……去年海因主教也提起过这件事情……” “海因主教只是邀请阁下加入南十字军,而我却希望阁下能担当新组建海上军团的军团长职务!” 没等伊斯华特开口推辞,克瑞斯忙着继续劝说: “目前我们索菲亚共有五支主要军团,分别为皇帝陛下亲统的索菲亚皇家骑士团、莱恩斯伯爵与海因主教指挥的南十字军、杰克佛里特将军麾下的诸侯联合军、阿鲁巴将军的王城近卫军和法尔桑侯爵麦兰指挥的法尔桑地方军。而新组建的这支海上军团将成为我们索菲亚的第六大军团,负责保护我国的沿海港口与贸易,以及对帝国的海上攻势,如此重任,也只有象阁下这样曾经与帝国海军多次交手的宿将才能担当——伊斯华特团长以为如何?” “这……” 克瑞斯的劝诱能力果然强大,就连伊斯华特也有些犹豫起来。 “索菲亚的规矩,军团长似乎一定要贵族才能担任,而在下只是一介平民……” “那根本就不成问题,只要陛下发布一道诏书,立刻可以册封阁下为王国骑士,日后再给予贵族头衔——杰克佛里特将军不就是如此么!” “这个……” 伊斯华特早已下定决心要做一辈子自由自在的佣兵,但是现在这决心竟然有些动摇了——无论怎么样,军团长的职务,对于一个武人来说乃是一生中所能祈求到的最高荣耀,更何况又是伊斯华特最终爱的海上军团。然而,要加入索菲亚军,就意味着要放弃以往的理念和自由;放弃多年来对贵族的看法和判断——因为他自己也即将成为贵族;甚至放弃过去的自己……伊斯华特思前想后,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多多的念头,但终于还是定不下来。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克瑞斯首相,非常感谢大人您对我的器重和信任,既然大人您不惜把自己心中的志向泄漏给我这个外人知道,那么,在下也应该把心中的想法告诉大人才对——军团长职位确实是个极大的诱惑,我也无法抵挡这种诱惑。不过,这件事情……毕竟关系到我们海虎佣兵团所有成员的命运,所以我一个人不能仓促决定,必须要与大伙儿商量才行……首相大人能否给我几天时间考虑,等我们决定好了再答复?” 克瑞斯笑了笑,点点头: “当然可以,希望团长阁下能尽快考虑好——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克瑞斯便回头离去——他很有把握伊斯华特最终会接受这邀请,所以一点都不着急。 总算获得一点考虑的时间,伊斯华特长吁一口气,慢慢坐在地上,开始仔细考虑克瑞斯的提议。不过,他没能安静多久——艾尔夫很快出现,坐在他身边,却不发一言,两人默默的坐了许久,反倒是伊斯华特先忍不住了。 “嗨,艾尔夫你是不是想知道克瑞斯首相都对我说了些什么?” “我方便知道么?” 艾尔夫淡淡回答,伊斯华特笑着拍了他一巴掌: “去你的,我们两个之间还来这一套……不过听你的口气,莫非那些关于南十字军与克瑞斯首相不和的传闻竟是事实?” 艾尔夫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沉声说道: “传闻虽然有些夸大,却也并非空穴来风——比如说这一次援救米兰,本应该是皇家骑士团出征的,可是不知为何海因主教却同意让南十字军出战,结果弄到这种地步……啊,扯远了,克瑞斯首相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希望我加入索菲亚军,建立一支正规的海上军团,而我则担任新军团的军团长。” 艾尔夫双目骤然一亮: “军团长么?那可是了不起的高位啊——你同意了?” 伊斯华特摇摇头: “没有,我说想考虑一段时间——主要也想听听你们这些朋友的意见。” 艾尔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没有仓促答应……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脸上的神色也从最初的兴奋转变为黯淡低沉,甚至有些无精打采,这种表情变化当然瞒不过好朋友的眼睛,伊斯华特立即追问道: “怎么,不妥么?” “不是不妥,只是很奇怪。” 艾尔夫眼中呈现出怀疑的神色: “索菲亚原本没有海军,所以拥有海上力量的南十字军这些年来几乎独占了海上利益。克瑞斯首相想要打破我们的海上优势而建立正规海军,倒也可以理解。但我不明白的是——他竟然会让你来担任军团长的职位。” “为什么我不合适?” 伊斯华特惊奇的问道,若论起指挥海战的能力,他自信索菲亚国中没人能及得上自己。艾尔夫当然也明白他的想法,马上做出了解释: “我并不是说你的能力不行——其实对于我们南十字军或者是整个索菲亚王国来说,你若肯出任这军团长的职务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是……克瑞斯首相向来很注意控制朝廷中军力的对比,原本的五大主力军团中,我们南十字军战功显赫,又有阿鲁巴将军的支持,所以克瑞斯首相一直把我们看作异己份子而加以提防,不过他本人也拥有皇家骑士团的嫡系,法尔桑侯爵麦兰和杰克佛里特将军又都唯他马首是瞻,最重要的是陛下受他控制,所以他在朝廷中依然可以掌控大局。但是假如把你也算进来……谁都知道你和南十字军的关系向来密切,如果今后有什么变故,你一定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不管怎么样,我决不相信克瑞斯首相会做这种对我们大大有利而于他不利的事情。” 听到艾尔夫如此精辟的分析,伊斯华特愣了半晌,方才说道: “……想不到你们宫廷里面还有这么复杂的关系……反倒远不如我这个雇佣兵来的逍遥自在。要说战阵厮杀,彼此用计倒也罢了,这种宫廷的斗争我可一点经验都没有的……看来我还是老老实实当我的佣兵团长算了。” 艾尔夫沉默了一阵,低声说道: “不过,无论如何,伊斯华特,假如你真的能够加入索菲亚军,与我们并肩作战。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还有塞利斯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可是那样一来就变成我们三个都与鲍尔斯为敌了……” 一提起身在异国他乡,甚至是敌对国的朋友,伊斯华特顿时意兴阑珊,而艾尔夫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既然身为贵族,就必须为自己的祖国效力,这一次我们出征帝国,一直都很担心会遇上铁甲骑士团和鲍尔斯……幸好并没有发生这种事情——哦,想必刚才克瑞斯首相已经提议册封你爵位了吧——你只有获得了正式的爵位,才能够担当军团长这样的高级军职。” 伊斯华特点点头,但显然对此一点都没兴趣: “我之所以犹豫,有一半原因也是因为这个——你知道我对那些贵族老爷们的评价……哦,说起贵族,我刚才见到了德伯韦尔家的公子。” “德伯韦尔家族的人?” 艾尔夫吃惊的看着伊斯华特——以前在士官学校的时候,他曾经听伊斯华特说起过自己家与德伯韦尔家族的恩怨,所以很奇怪伊斯华特居然能保持冷静。 “他认出你了么?” 伊斯华特摇摇头,嘴角呈现出一丝轻蔑的神色: “那些贵族子弟,个个眼高于顶,怎么可能记得一个佃农的儿子……总而言之,艾尔夫,我从来不以自己的平民身份为耻,所以也并不想去改变什么——虽然我很希望拥有军团长的荣耀和地位,但我并不想用尊严去换取它。” 艾尔夫点点头——当初士官学校时期,他们四个好朋友中,艾尔夫是最理解伊斯华特心情想法的人——因为他的家族虽然有小贵族的名望,却早已没落,所以更能够体会平民的思想。 “……你的想法我能明白,但是索菲亚王国从古至今就没有平民出身的军团长,所以你若不接受爵位,是不可能获得军团长职位的……唉,真是伤脑筋……诶,有了!这种伤脑筋的事情……不妨向海因主教讨教好了,反正有时间考虑。” 最后,艾尔夫给了伊斯华特这样一个建议,也应该算是最合适的建议了。伊斯华特想了一阵,也只能接受这建议: “恐怕也只有如此了……但是要等海因主教回来,那不知道还要多久啊……” 夕阳下,大海边,艾尔夫和伊斯华特两人并肩而立,注视着东北方向的海面——那里,南十字军的陆军中队想必正在归国之路上顽强的拚搏着吧。 而与此同时,克瑞斯正独自一人慢慢的在岸边散步,莫利菲悄悄的走了过来。 “殿下已经向他提出邀请了么?” “是的。” “那么……他答应了么?” 克瑞斯很有自信的一笑: “现在还没有,不过,迟早会答应的——我不会看错,伊斯华特绝不是那种甘心作一辈子雇佣兵的人。” 莫利菲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 “关于这件事情……殿下,下官以为还应该再考虑考虑……谁都知道伊斯华特与南十字军的关系极为密切,若让他独立掌握一个军团,恐怕……” 克瑞斯微微一笑,点点头: “莫利菲,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不过,索菲亚急需一名精通海战的将才,而目前只有伊斯华特团长最合适,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余地——只希望他能够尽快同意,这样我出兵的时候也许还能得到舰队支持……” “殿下要亲自出征?” 莫利菲顿时吃了一惊——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而克瑞斯事先居然一点都没向他提起过。 “……是为了援救南十字军?” 莫利菲毕竟是克瑞斯的心腹,很快就猜到了克瑞斯的想法。 “是啊,南十字军是我们索菲亚最重要的军事力量,不能就这样白白牺牲,而且海因主教此次可以算是代替我出战的,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见死不救啊。” 克瑞斯淡淡的回答,而莫利菲则愣了一愣——他并不知道克瑞斯与海因之间的那次争执,以及海因最终同意出兵的原因。 “不是已经派遣了杰克佛里特将军前去接应么?” 克瑞斯摇摇头,神色黯淡: “杰克佛里特将军已经败退,眼下他只能尽力守住边境线,根本无暇顾及南十字军了。” “什么!” 莫利菲脸色大变,但随即明白过来: “青龙骑士?” 克瑞斯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无奈的苦笑: “青龙骑士雷昂加上圣剑兰特贝尔克,就算是杰克佛里特将军也抵挡不住哪——也许只有我的圣地之枪可以。虽然我最讨厌面对面的血腥格斗,但这一次怕是逃不过去了。” 莫利菲脸上的神色有些紧张: “可是,殿下,目前皇家骑士团的战力严重不足哪——杰克佛里特将军脱离出去担任军团长了,皇帝陛下不可能亲自出战,贝尔夫德斯老伯爵卧病在床,斩队的修戈兰斯男爵又不在军中……眼下皇家骑士团能够出战的中队长,只有下官,巴尔哈姆斯子爵、伦贝朗和摩尔德斯兄弟,拜伦贝克将军,就是算上殿下自己的直属中队,也只有六个中队而已啊——仅仅相当于一支佣兵团的规模!” 克瑞斯沉吟片刻,点点头: “兵力确实不大够——看来只有调动麦兰和阿鲁巴两人一起出战了,再与杰克佛里特将军的诸侯联军会合,这样就可以获得足够的兵力了。” “五大主力军团全部出动么?那将是空前规模的动员哪!” 骤然听到如此宏大的构想,就算是莫利菲也感到诧异: “而且……留守部队全都调出去,王都圣佛朗西斯城怎么办?” “把驻防大天使要塞和高兹堡的塞利斯子爵调回来留守王都,据说他很擅长于城塞的攻防作战。” “可是要塞利斯子爵仅仅用一支高兹堡防卫队同时把守圣佛朗西斯城,大天使要塞和高兹堡三处,是否太难为他了……而且,他也是南十字军那边的人……” 克瑞斯苦笑了一声: “谢谢你一直提醒我。不过,莫利菲——现在面对外部的威胁,我们暂时也顾不上内部的派系问题了——要是南十字军完蛋了,整个索菲亚王国都会陷入危险之中。与帝国的军力对比更是一落千丈……到那时候,就算我们完全掌控朝中大局也无济于事——中京国不是有一句很有名的古语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莫利菲低下头去,脸上微微有些惭愧的神色: “是,请恕下官多嘴。” 克瑞斯反倒笑起来: “不不……莫利菲,你的意见总是很有用处的,今后我还要多多倚重呢……下次有想法还是要及时提醒我,记住了!” 莫利菲脸上顿时充满了感激的神情,克瑞斯又接下去说道: “现在么……最重要的是把南十字军接应回来,但是青龙骑士团守住了路口,那支部队绝不是我们这边派一两个军团就能赶走的——所以必须调集重兵前往。” “但是,殿下。” 既然克瑞斯自己要求,莫利菲就继续履行他进谏的职责: “我们这边调集大军,帝国方面也很有可能增派援军,这样下去,恐怕会再次酿成双方主力的大会战——就象去年的情况一样。而一旦形成这种会战,我们的胜算并不大——去年有塔利亚斯的援军在关键时刻赶到,这一次恐怕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克瑞斯半晌没有说话,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莫利菲,过了许久,方才爆发出一阵极为畅快的笑声: “好极了!莫利菲!想不到你纵观全局的能力已经这么出色了!” 克瑞斯拍着莫利菲的肩膀,显得极为高兴。不过接下来,他的话锋一转: “若单以军力而论,我们确实比不上卡奥斯帝国——他们有十大军团,而我们只有五个,他们有无敌的四将军,而我们这边只有杰克佛里特将军一人——但是,莫利菲,战争绝不仅仅是双方实力的对比。如果是那样我们早就不用打了——以前我们与帝国的实力差距还要大,可不都坚持过来了么——国家强大所凭借的不仅仅是军力,还包括了无畏的信念和勇气,倘若没有这种信念和勇气,再强大的军力也只能沦为摆设——阿古利亚皇国就是一个例子。” 克瑞斯抬起头,眺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星辰——夜色已经降临在大陆这一边的海面上。 “我可以被打败,可以轰轰烈烈的战死——但是决不能在慢慢的衰弱中死去——帝国想通过除掉南十字军来慢慢削弱我们,我就宁可把所有实力都拿出来和他们拚!若失败固然无话可说,可只要他们不能一次性把我们全消灭掉,我就不会让他们的任何计划得逞!” 带着崇敬的目光,莫利菲注视着年轻的索菲亚首相——此时的克瑞斯,再次展现出了那惊人的气魄。在莫利菲的记忆中,每一次只要克瑞斯脸上浮现出这种自信的表情,无论是北陆原会战,还是苏尔雅城攻略战,或者是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他们都夺取了最终的胜利。 第三章 六月下旬,仓惶逃出米兰城的南十字军陆上部队终于再次来到了卡德莱特平原的路口,只要穿过这片平原他们就可以回家了。然而,在到达这回家之路的同时他们也听到了坏消息——青龙骑士团正在平原上等着他们。 比起来时的耀武扬威,如今的南十字军可算是凄惨之至,甚至用丧家之犬来加以形容也不为过——在回来的这一路上,他们被紧追不舍的赤龙重装兵团赶得狼狈不堪。虽说在逃离米兰城的时候海因和莱恩斯狠狠作弄了一下凯勒尔,但他们很快就尝到了报应的滋味——在帝国宰相夫利斯的亲自安排下,赤龙重装兵团很快就重新整备完毕又追了上来。而且现在是由夫利斯亲自在军中指挥,就算是“天才军师”海因,碰上这个老家伙也是一筹莫展——夫利斯把部队分为轻装和重装两部分,速度较快的轻装部队昼夜兼程紧紧追赶,一旦追上南十字军就紧紧缠住,等待后续重装部队到来。而战斗力极强的重装部队则在凯勒尔的指挥下携带粮食辎重,还有重新整备过的全身铠装备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这样,在投入战斗的时候,重装集团可以确保有足够的体力和精力进行厮杀。海因几次三番想回头先把轻装集团消灭掉,但却没一次成功的——因为轻装部队竟然是由夫利斯亲自指挥的,海因设下的任何圈套都会被他一眼看破,好几次南十字军自己反而被缠住无法脱身,几乎被随后赶来的重装集团包围歼灭。虽然每次都能侥幸逃脱,但南十字军经过这几次激战,几乎所有的辎重物资都损失掉了,若不是有商团长斐兰德帮忙张罗,南十字军早就陷入到断粮的绝境中。 他们的兵员损耗也相当惊人。几个中队几乎都伤亡过半,而且,随着伤员的增加,物资匮乏的情况越发严重,军团的整体战斗力也日益下降。莱恩斯现在终于明白了当年老师欧内斯特所说“让敌人受伤比杀死他们更能消耗敌军的整体战斗力”这句话的意思——现在南十字军的情况正是如此——每一个受伤的士兵至少需要两名健康士兵抬着走,而伤员比健康士兵更需要充足的食物,保暖的衣物和干净的饮水。大量伤员的存在也严重影响了军团的行进速度——因为战马大都用来驮担架,而徒步的士兵却必须背负原本由马匹负担的粮食和物资,当然无论如何也走不快了。幸好赤龙重装兵团是以重铠枪兵为主的军团,行军速度也快不起来,否则南十字军早就彻底完蛋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南十字军得到了青龙骑士团击败索菲亚诸侯联合军,并且回头来对付他们的消息。可以想象,当精疲力竭的南十字军将兵们听到这令人沮丧的消息时,他们的心情是何等恶劣。 “竟然连杰克佛里特将军都失败了!现在没有了接应部队,我们说什么也闯不过青龙骑士这一关啊——难道我们就这么完了!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就连向来最乐天派的莱恩斯都忍不住说出了这种沮丧的论调——当然,这是在私下里,仅仅在海因一个人的面前。不管怎么样,在南十字军中,总算还有一个人保持了信心——这个人当然就是军师海因——如果连他都垮了,那南十字军也就完了。 “还没到这种地步呢——克瑞斯首相既然派出杰克佛里特将军前来接应,就说明他不会见死不救,所以杰克佛里特将军败北之后,就应该是克瑞斯首相亲统大军前来了。” 一提起那位克瑞斯首相,莱恩斯的眼睛顿时一亮,活象捞到了救命稻草: “哈哈,你说的对极了——阿斯尔决不会见死不救,他一定会派克瑞斯首相前来救援的……不愧是天才军师海因,果然考虑周到。” 海因脸上却丝毫没有高兴的神色,反而撇了撇嘴: “你高兴得太早了——青龙骑士团可不是随便派一两个军团来就能对付的,就算是克瑞斯亲自统兵,也必须调集大批部队,确立完全的作战计划之后才能出击——而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青龙骑士团就在前面的草原上等着我们,而赤龙重装兵团正在日夜兼程的朝这里赶。等到克瑞斯的援军赶来,我们南十字军恐怕早就在大陆军团排行榜上除名了。” 短短两句话,又让莱恩斯象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倒在座椅上。 “时间不够?那可就没法子了——要不,我们设法悄悄从青龙骑士团的防线空隙溜过去?——就象我们对付赤龙重装兵团一样。” 海因摇摇头: “不可能的——青龙骑士团可不比赤龙重装兵团,若是青龙骑士雷昂露出什么破绽,那一定是诱我们上当的陷阱!” “那我们就地筑土城死守,设法子拖延到克瑞斯的援军到达,如何?” 海因忍不住冷笑一声,但为了不打击莱恩斯的自尊心,赶紧摇头说明: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连赤龙重装兵团都挡不住,更何况是身处在两大军团的夹缝中。就算筑起土城也没用,还是那句话——等到克瑞斯的援军赶来,我们南十字军早就在大陆军团排行榜上除名了。” 连续两次提议都被否决,莱恩斯愣了愣,小心翼翼的提出第三个建议: “那么……海因,我们能不能把一部分重伤员留下……有不少人都提出了这建议。” “绝对不行!” 海因突然站起,指着莱恩斯厉声斥责: “你身为军团长,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世上有舍弃部下独自逃命的军团长么!” 莱恩斯颓然低头: “可是,我也没办法呀……再跟着我们一起长途跋涉,他们恐怕难有恢复希望了……” “若是把他们留下,他们就更是死定了!他们是为了南十字军而受伤,现在也只能指望南十字军了,我们怎么能在这关键时刻舍弃他们!” 海因气冲冲的叫着,而连续遭到斥责的莱恩斯难免有些恼羞成怒,气愤愤的坐在椅子上: “这也不行,那也不妥——那海因你倒是拿一个主意出来啊!” 相对于莱恩斯的气急败坏,海因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嗯,不必担心——我早就说过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 听到海因这自信的口气,莱恩斯顿时精神大振,一跃而起: “有什么好办法?” “卡德莱特平原大得很,平原上也并不是只有索菲亚和卡奥斯两国的势力范围啊……” “阿古利亚!” 莱恩斯立即明白过来: “我们可以进入阿古利亚皇国的势力圈,然后再绕道返回索菲亚……真是个好办法,海因——费尔特斯亚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一想起那位性情高傲,却又极为热心的阿古利亚第三皇子,莱恩斯心中就充满了温暖的情感——友情。 “自从在新科夫诺城分别以后,我们就一直没见过面了……不知道费尔特斯亚现在的武艺如何了……我们三个人之中,费尔特斯亚一向是最重视武道修炼的。” “关于这个么,你大可放心——费尔特斯亚现在可是拥有‘狂狮王’称号的阿古利亚第一猛将了,甚至进入到大陆武士排行榜的前十位之内——他在武功上的成就可要比你大得多。” 海因懒洋洋的笑道——对于情报的收集,海因一向是非常注意的,不管是敌方还是友方。 莱恩斯也尴尬的笑了两声,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青龙骑士应该知道我们与费尔特斯亚的关系,他会不会连阿古利亚那边也一起监视?” 海因淡淡一笑: “倘若青龙骑士雷昂是那么贪心的人,我们反而不必担心了——卡德莱特平原那么大,如果雷昂强要把手伸到阿古利亚那边去,那么他在平原这边的封锁线就一定会留下可供我们穿越的缝隙……到那时候,根本不用绕道阿古利亚,我们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海因轻声细语的笑着,眼睛闪闪发亮,充满了自信的神采。 南十字军考虑到从阿古利亚皇国绕道,而帝国方面对此也不是全无所觉——青龙骑士团的副团长柯利亚特就为这种可能性而专门找到上官雷昂商议对策。 “南十字军很有可能绕道阿古利亚皇国的势力范围,是否需要下官率军前往监视?” 柯利亚特如此提议道,但雷昂却摆了摆手以示拒绝: “不行——我们以全军之力封锁这边的通路已经很勉强,若再要顾及阿古利亚那边,封锁线的漏洞就太多了。” “但是如果南十字军真的从阿古利亚那边跑掉,我们这里的封锁不就白费了么!” 柯利亚特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雷昂微微一笑,拍了拍副官的肩膀: “哪,柯利亚特,这一次我们并非孤军作战,所以没有必要把什么都揽在怀里——我们能想到的事情,夫利斯宰相也一定早就考虑到了,他应该有所安排。” “可是……” 柯利亚特还是有些担心,而雷昂却很有把握的笑着: “我们首先需要确保封锁住索菲亚这一边的通路——这是夫利斯宰相交给我们的任务。至于其他地方么,交给其他人来处理好了——相信夫利斯宰相的智慧吧——他不会留下什么空子给南十字军钻的。” 雷昂的判断十分准确,就在他与柯利亚特商议有关南十字军逃脱路线的同时,帝国宰相夫利斯也正在与爱徒凯勒尔讨论这件事情。 “……呵呵,凯勒尔你也认为南十字军会从阿古利亚那边溜走么?” “这是他们唯一的逃生之路了——而且,一旦他们得到阿古利亚黑衣骑士团的保护,我们再想收拾他们就很难了。” 凯勒尔眉头紧锁——阿古利亚皇国毕竟是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之一,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就算是卡奥斯帝国也不想惹上这个强敌。 然而,帝国宰相夫利斯却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 “嘿嘿……阿古利亚的保护么……如果南十字军也是这么想,那他们可要大失所望了。” “哦?大人您……预先有了安排?” 凯勒尔惊异的看着夫利斯——在去年的圣佛朗西斯城攻防战中,“南方剑圣”欧内斯特死于青龙骑士雷昂之手,而阿古利亚第三皇子费尔特斯亚立即举兵寻仇,两国的关系已经正式决裂,在这种情况下阿古利亚向盟国索菲亚的军团提供保护,也是很自然的事情。相反,卡奥斯若想插手阿古利亚的事务,却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但夫利斯对此显然已经有了安排,对于爱徒的顾虑,他只是充满自信的笑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看着吧,凯勒尔,等到索菲亚人从阿古利亚势力范围里被赶出来之后,就是我们收拾他们的时机到了……” 与此同时,索菲亚方面,从皮特罗斯港口返回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之后,索菲亚首相克瑞斯就立即开始着手筹备大举出兵的计划,自从去年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以后,索菲亚全军还从没有如此大规模的集结过。举凡大军的编制,作战计划的确立,补给线的保障……种种的麻烦事都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就是以克瑞斯的才干,也将他忙的不可开交。 而且,给他带来麻烦的还不仅仅是军务,身为王国首相,日常政务的处理也不能因为备战而有丝毫懈怠,克瑞斯每天都要批阅各地送来的大量公文——说起来很讽刺,当初设法把索菲亚许多诸侯领地转变为直辖领的正是克瑞斯自己,如今这些地方都要他亲自管理,又大大增加了他的辛劳程度。 就是在如此繁忙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不识趣的家伙来找他麻烦——七月初的某一天,正当克瑞斯在案牍前忙的昏天黑地之际,有侍从来报:米兰公国的使者鲁伯特子爵求见。 “米兰人?居然还敢到这儿来?” 就连克瑞斯也不禁佩服那位米兰使者的大胆,虽然心情很糟糕,但他还是接见了来自米兰的使者——不管怎么样,米兰与索菲亚之间总算还保持了表面上的友好关系,就算是为了双方的贸易,克瑞斯也不能太过于严厉。不过,在接见米兰使者之前,克瑞斯下令大剑士莫利菲率领一支剑士中队立在大堂上,也算是给对方一点警告。 “上次派来的那位使者小姐带给我们这么大的麻烦,到现在都没能消除,这回可要小心谨慎一些。” 克瑞斯提醒部下注意,莫利菲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只要一想起那位也是以“米兰使者”身份前来的公爵小姐莉莲娜,不管是莫利菲还是克瑞斯都感到头大如斗。 片刻之后,来自米兰的使者被带到索菲亚王宫的小接见厅——这里只被用来接见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客人,由此也可以看出克瑞斯对这位米兰使者的态度。 当作为使者前来的子爵鲁伯特刚一踏进接见厅大门的时候,他几乎被吓得坐倒在地上——满屋子站满了炯炯武士,而且个个长剑出鞘,恶狠狠的盯着他。而索菲亚首相克瑞斯身穿黄金铠甲,高坐于案前,眼中也射出冷冰冰的光芒。在他的身后,另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剑士持剑站立,目光总是在鲁伯特脖子上绕来绕去,使鲁伯特产生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的恶感。 “这……克瑞斯首相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这样恐怕不合礼仪吧。” 作为一个米兰人,鲁伯特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一下子就被吓住了——其实他还算是比较镇定的,若是换了德米莱斯前来,恐怕当场就昏过去了,如何还能提出质问。 克瑞斯冷冷一笑,眉宇间有着说不出的讥诮: “不合礼仪?——对待忘恩负义的家伙,还有必要讲究礼仪么!” 鲁伯特一听就知道是为了南十字军的事情,他自知理亏,只得哭丧着脸接受: “是,是,这中间恐怕有些误会……公爵大人派卑职前来,正是为了向索菲亚的盟友做出解释……” “没有必要!” 克瑞斯突然怒喝一声,打断了鲁伯特的言辞: “正是因为轻信了你们米兰人的花言巧语,我国的南十字军目前才陷入到绝境之中——你们还想施展这种伎俩么!” “大人请息怒……请听卑职解释……” 鲁伯特结结巴巴的申辩着,而克瑞斯却根本不容他多做狡辩,双眉一轩,长身而起: “倘若你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根本没必要再待下去了——我现在忙着整顿军马以援救被你们出卖的南十字军,没空听你罗嗦——莫利菲,把他请出去。” 站在克瑞斯身后的大剑士莫利菲立即上前一步,周围的武士也同时冷哼,充满了威吓之意。而与此同时,接见厅的大门也再度打开——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按照通常的观点。这时候这位米兰使者应该抓紧机会抱头鼠窜才对。不过,出乎众人的意料——子爵鲁伯特虽然被吓的哆哆嗦嗦,却居然没有逃走,而是战战兢兢的看着克瑞斯: “请稍等,大人……卑职此次前来,乃是奉了鄙上阿尔伯特大公之命,前来探望莉莲娜小姐的。还请首相大人千万让卑职见莉莲娜小姐一面,以便卑职向小姐转达阿尔伯特大公的思念之情……” 克瑞斯先是一愣,但仔细一想倒也合乎情理。他回头看了莫利菲一眼,起身转入后堂,莫利菲也很知机的跟过来。 “莫利菲,你怎么看?” “那还用说么——名为探望,实际上是来接她回国的,只要莉莲娜小姐自己提出想回去,我们也没理由把人留下呀。” 克瑞斯淡然一笑: “来接人是毫无疑问——可笑米兰人总是这么拐弯抹角的,刚才若非我要赶他走,他大约还不会说出这目地呢。” “米兰人真是厚脸皮——米兰城的危机刚一解除,就马上来接人了。我们这边的南十字军生死未卜,居然一点都不关心!” 莫利菲气冲冲的说道,克瑞斯又是冷冷一笑: “米兰人向来如此,典型的实用主义——怎么样,莫利菲,你觉得是否应该让他见人?” 理所当然的,莫利菲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当然不行!这么重要的人质,怎么能轻易放走——有了她在手中,至少可以对阿尔伯特有些控制力。” 克瑞斯却苦笑了一声: “指望通过她控制阿尔伯特么……可是实际上,阿尔伯特这家伙还是自作主张,照样出卖了南十字军。而莉莲娜在宫廷里却是一天比一天活跃……到底是谁在控制谁呢?” 一提起宫廷里的事情,莫利菲脸上顿时充满了酸涩的味道——莉莲娜的厉害他们现在算是都见识到了,最重要的一点——皇帝阿斯尔已经完全拜倒在这位米兰公爵小姐的石榴裙下。 “殿下说得不错——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皇帝陛下倒要被米兰人控制了——那么还是尽快把那位小姐打发走吧。” 克瑞斯点点头,脸上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虽说担心一个女人实在是有些丢脸,但就目前而言,尽快打发她走却是最好的办法了。” 两人商议好之后就走出内堂,克瑞斯的脸上微微显出一丝笑容: “原来如此——父女人伦乃是大事,我们岂能阻止。不过莉莲娜小姐乃是我国皇帝陛下的客人,子爵阁下想要见到小姐首先必须得到陛下的同意——来人,带鲁伯特子爵去内宫,请陛下裁决。” “是,是,多谢首相大人成全。” 鲁伯特心中暗自得意,跟着侍从离去。看着他自鸣得意的离开,克瑞斯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陛下一定很不高兴,不过,既然是米兰人自己提出来的,陛下也就没有反对的理由。” “这样也可以帮助陛下解脱出来。” 莫利菲也颇为轻松的笑道——想到从此以后终于可以摆脱这位麻烦多多的米兰小姐,不仅仅是莫利菲一个人,在场的索菲亚将兵全身上下都感到一阵轻松。 不出克瑞斯的预料——当索菲亚皇帝阿斯尔听说米兰使者想要求见莉莲娜公爵小姐时,他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一定是来接莉莲娜离开的——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该怎么办哪,玫兰霓丝!” “还能怎么办呢——放她走啊。” 玫兰霓丝语调轻松的说道——在整个索菲亚宫廷中,恐怕只有阿斯尔一个人会反对让莉莲娜回国。对于玫兰霓丝来说,这当然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自从这位米兰公爵小姐来了以后,阿斯尔就没一天能好好上课的,总是借故陪着“来自米兰的尊贵客人”四处游玩,甚至敢于同玫兰霓丝发生争执——这在过去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可以想象,阿斯尔就此事征求玫兰霓丝的意见,只能听到与心中想法适得其反的答案。 阿斯尔也很快醒悟过来玫兰霓丝不会帮他,但是正如克瑞斯所预料的那样——虽然满心不情愿,但他却不能阻止莉莲娜和来自家乡的使者见面,无精打采的安排侍女去召唤莉莲娜,阿斯尔坐在椅子上心神不定的看着外面: “她要走了……终于还是要离开了……” 看到阿斯尔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玫兰霓丝反倒有些不忍心,终于出言安慰: “中京国不是有句古语么‘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莉莲娜小姐原本是因为米兰的危机才来到索菲亚的,如今米兰的危机已经解除,她当然要回到自己祖国的……” 玫兰霓丝的劝慰中隐隐含有进谏的意思——“米兰城的危机已经解除,可我们南十字军的危机还没结束呢!”然而,此时的阿斯尔心神不宁,根本就没听出玫兰霓丝的言下之意,只是傻乎乎的看着屋顶。玫兰霓丝暗自叹息,但一想到莉莲娜终于要离去,也就不忍心再责怪阿斯尔的迟钝了。 没过多久,就听到走廊上传来了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那活泼自信的声调: “陛下召我来,是不是又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要送给我……” 莉莲娜笑着打开门,突然怔住——不仅仅是因为看见阿斯尔神色悲哀,而且还看到玫兰霓丝一脸严肃的站在旁边——以往若是有她出现的场合,玫兰霓丝总是会设法回避的。莉莲娜立即看了看身后,确信白河愁就在后面不远处跟着,她才放心的走进屋子。 “有什么事么?” 阿斯尔指了指旁边的一扇门——米兰使者鲁伯特正在隔壁的屋子里等着被接见。 “阿尔伯特大公派来了一位使者,想要和莉莲娜小姐见面。” “父亲大人派来了使者?” 莉莲娜莫名其妙的看着那扇门: “又想给我找什么麻烦?” 莉莲娜冲着身后的白河愁招招手,白河愁立即会意的走到她身边。 “既然是父亲大人派来的,我就去见他一面,看看有什么事。” 说着,莉莲娜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白河愁亦紧随其后。看着那扇房门缓缓关闭,阿斯尔活象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屋子走来走去,犹豫了半天,偷偷的看了玫兰霓丝几眼,索菲亚的皇帝终于做了一件有失皇帝体统的事情——他走过去悄悄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以便能听到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看到本国皇帝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玫兰霓丝狠狠的瞪了他几眼,但也终于没有阻止——好奇是女人的天性,在这一点上就算是身为神官的玫兰霓丝也不能例外。 很快的,从门缝里传出莉莲娜的叫声——她的声音很响,显然很不高兴。 “什么,又想要我回去……不行!……我才不会回去呢……米兰有什么好的,尽是一些唯利是图的商人,街道又窄又短,连宽阔一点的骑马草地都找不到……” 接下来是鲁伯特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不过因为声音太低,这边也听不清楚,但从语气上判断,显然是在哀求什么。然后,只听莉莲娜气冲冲的说道: “……我在这里非常快活,比在米兰快活多了……告诉父亲大人不必挂念……他又不急着把我嫁出去!为什么一定要我回去呢!” 鲁伯特大约也有些焦急了,他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点: “……小姐您坚持要待在索菲亚,卑职也无可奈何,可是小姐您的安全堪忧啊……” 随后,只听见莉莲娜尖叫了一声,声音之响就连在门这边的阿斯尔也禁不住要捂上耳朵。 “什么?安全问题——白河愁,这家伙竟敢侮辱你的武艺——给我好好收拾他!” 然后,只听“砰”的一声,莉莲娜气冲冲的走过来,随手把门重重关上,但这边的人仍然可以听见从隔壁传来的哀号和呼叫声。阿斯尔和玫兰霓丝面面相觑——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位米兰小姐喜怒无常,但谁也没想到莉莲娜会这样对待从家乡过来的人。 不过莉莲娜自己对此毫不在意,她甚至不再理会屋子里的索菲亚皇帝等人而径直气冲冲的离开——显然连阿斯尔也受到了牵连。后者连忙为自己澄清: “啊,莉莲娜小姐,他说是受了阿尔伯特大公的重托,一定要见到小姐您……” “现在我已经见过了,请陛下尽快把他赶走吧——我讨厌再看到他。” 阿斯尔愣了一下,但心中却涌上抑制不住的狂喜: “您不打算走了么……” 莉莲娜骤然回头,恶狠狠的盯着阿斯尔: “陛下要赶我走么?” 阿斯尔赶紧连连摇头: “不!决不会!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您没有去过呢……比如说盛产黄金宝石的高兹堡,有治病温泉的温泉谷……还有海边的新科夫诺城……” 莉莲娜冷冷的哼了一声: “海边有什么好玩的……我们米兰就是在海边的城市……” “是是,是我弄错了……对不起……” 阿斯尔慌里慌张的道歉,看着索菲亚皇帝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莉莲娜终于展开了笑颜: “……不过什么温泉谷倒是挺有趣的……还有那产黄金宝石的地方也应该不错……下次带我去看看吧。” “当然,当然……我们一起去!” 阿斯尔兴高采烈的保证着,这时候他终于注意到旁边玫兰霓丝那冰冷的面容。阿斯尔尴尬的愣了一阵子,看到莉莲娜转头离开,便也找了个理由悄悄的溜走了。 黄昏的时候,倒霉的米兰使者,子爵鲁伯特被索菲亚军押送出了圣佛朗西斯城——因为莉莲娜小姐说了一句“讨厌再看到他”,所以鲁伯特连使者的待遇都被取消,直截了当被赶出来。 夜色中,鼻青脸肿的鲁伯特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返回米兰的路上,心中却把所有的人,包括出手教训他的中京武将白河愁,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负责押送他的索菲亚士兵,甚至连派他前来的米兰大公阿尔伯特都给骂了个够: “笨蛋阿尔伯特,蠢驴米兰公爵……也不想想自己的女儿还在别人手里,就自作聪明的把南十字军给卖了……别人是过了河再拆桥,他倒好——桥还没过先把板全抽了……害的我现在来这儿吃苦……这中间一定也有德米莱斯那家伙的谗言在作祟,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两个……唉哟……这些士兵真是粗暴,一点都不懂该怎么对待使者……白河愁这个混蛋!下手这么狠……还有莉莲娜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小丫头——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奉她父亲的命令前来的……居然这么对待我……” 鲁伯特先是低声的咒骂,后来越来越愤怒,声音也越来越响。反正旷野里四下无人,无论他怎样叫骂都没人理睬,所以鲁伯特也得以尽情的发泄: “一群混蛋……我鲁伯特决不会忘记今天的耻辱!你们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阴沉沉的旷野中,鲁伯特肆意辱骂着,不过,他却没有发现——在他身后的丛林中,有一个人影始终悄悄的跟着他,直到鲁伯特走出圣佛朗西斯城的地界,那人影才静静的离去。 “算这家伙运气,言辞中没有辱及殿下与阿斯尔陛下的名声,否则,就算他是米兰的使者也好,我也一定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次日清晨,跟踪鲁伯特一夜之后才返回的大剑士莫利菲向索菲亚首相克瑞斯报告情况,确定这个米兰人并非前来刺探军情的间谍之后,克瑞斯才感到放心。不过另一方面,他对于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的态度也感到颇为意外。 “看来这位小姐有意在我们索菲亚长住了。” 莫利菲的语气复杂,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沮丧: “这样倒好——就算我们不想,这个人质也留定了。” 克瑞斯也苦笑了一声: “可是我们能把她当作人质么……真是可惜,海因主教不在这儿,否则我倒很想听听海因大主教的看法。” 提起南十字军的情况,莫利菲的神色又紧张起来: “根据最新的消息,南十字军的情况非常不利,伤员太多,严重影响了军团的行动速度和战斗力,这样下去,他们恐怕无法坚持到我们的援军到达。” 克瑞斯脸上呈现出无奈的神情: “海因主教的心肠太软哪——不肯舍弃一部分伤员,却宁肯为此把整个军团都搭进去……修道士出身的将官最容易犯这毛病……若在平时也许会被认为是有同情心的表现,但值此生死存亡的非常时刻,若还是这么优柔寡断,只能说是愚昧了。” 莫利菲并没有接口——虽然在心目中他也认为克瑞斯说的有道理,但无论如何,在感情上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克瑞斯大约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言辞太冷酷,微微笑了笑,转变了话题: “既然南十字军被伤员拖累,现在就不可能再有什么战斗力了,不要说青龙骑士团,就是赤龙重装兵团追上他们,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莫利菲,我们的救援工作也要加紧了。” “是的,殿下。” 莫利菲恭身答应,克瑞斯又笑了笑: “不过南十字军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呢——假如我的估计不错,他们应该先到卡德莱特平原上阿古利亚皇国的势力范围去躲上一阵子。” “去阿古利亚的势力圈中躲避?” 莫利菲有些惊奇的重复道,而克瑞斯则肯定的点点头: “不错……阿古利亚的第三皇子费尔特斯亚不是莱恩斯伯爵的同窗好友么,就算现任的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胆小怕事,不敢让南十字军入境避难,但卡德莱特平原名义上还是属于我们索菲亚的领土,南十字军到他们控制的那一片区域去躲一躲,帝国方面应该不敢过于紧逼。” 莫利菲连连点头: “确实……殿下果然妙算……这样一来南十字军就能坚持到我们的援军赶到了。” 两人正在谈论,突然听到门外侍从报告: “首相大人,阿古利亚皇国有使者前来。” 克瑞斯和莫利菲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呈现出惊诧的神色: “阿古利亚的使者……有这么巧的?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名雄赳赳的武将走到了接见厅内。这名将官满脸虬髯,腰间悬挂着一口阿古利亚特有的弯月形短剑,全身上下充满了阿古利亚的武人风格。 “下官,阿古利亚皇国使者,肯特巴汕郡世袭伯爵肯特巴德,拜见索菲亚首相大人。” 克瑞斯点点头,微笑道: “哦,看伯爵阁下的身形相貌,想必是阿古利亚著名的武将了?” 肯特巴德脸上显出自傲的神色,高声说道: “首相阁下果然好眼力——下官曾经有幸担当阿古利亚皇家剑术师一职,对于剑术略有研究。” 克瑞斯哈哈一笑,随口说道: “哦,那想必是费尔特斯亚殿下的部属了……是殿下派你来的么?” 话一出口,克瑞斯就感到情形不对——当肯特巴德听到费尔特斯亚的名字时,眼中竟然射出了仇恨和愤怒的光芒。 “下官确实隶属于阿古利亚皇家卫队,却并非费尔特斯亚的部下——下官乃是阿古利亚亲王加瓦夫殿下的副官,此次也是奉了加瓦夫殿下的命令而来。” 克瑞斯再次吃了一惊: “是第二皇子加瓦夫?我们与他素无往来哪……亲王殿下派阁下前来修好么?” 肯特巴德摇摇头,眼中呈现出骄傲的神色: “加瓦夫殿下预定近期内到卡德莱特平原上我们阿古利亚皇国的势力范围内围猎,在此期间任何外人不得擅入,下官是奉令前来通告贵国,勿要随意进入……”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克瑞斯脸色煞白,一言不发,但眼中的光芒却愈来愈强烈。而他身后的莫利菲却是气的满脸通红,终于忍不住大声怒斥: “简直一派胡言——卡德莱特平原乃是我们索菲亚的领土,阿古利亚人有什么资格到那里围猎!还竟敢不允许我们进入!” 肯特巴德冷冷一笑,眼中充满了挑衅的神色: “哦……卡德莱特平原是索菲亚的领土没错,不过,现在那里盘踞着卡奥斯帝国的青龙骑士团,那总是事实吧——倘若贵国想要证明对那块领土的拥有权,就应该把帝国的军队赶走才对哪……另外,我不得不提醒两位,加瓦夫殿下这一次虽说是围猎,但殿下身边的亲卫军却是精锐尽出,倘若发现有人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围猎’的猎物就可能有所转变,加瓦夫殿下乃是我大阿古利亚国中久负盛名的勇士,就算是帝国也不敢轻易招惹的强大将官,更是德比安陛下的亲弟,拥有阿古利亚皇国至高无上的尊贵血统,任何敢于冒犯殿下的行为都将受到我大阿古利亚皇国最严厉的报复——两位最好明白这一点。” “无耻!” 莫利菲再也仍耐不住,气冲冲的走上一步,伸手握住了背后大剑的剑柄,肯特巴德也立即警惕的后退一步,右手同样搭在腰间剑柄上,就在这时,克瑞斯冷冷的开口了: “肯特巴德伯爵,阁下到此,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些么?” 在名震天下的索菲亚首相前面,即使是存心挑衅的肯特巴德也不由得有些紧张: “是!” “那么现在话已经传到,阁下可以离开了。” 肯特巴德愣了一愣,显然有些不甘心,但既然克瑞斯下达逐客令,他也只能背转身离去,不过,在肯特巴德快要出门以前,克瑞斯突然高声说道: “本相也有几句话,请伯爵阁下转告给加瓦夫王子。” 肯特巴德回过头来,脸上充满了狐疑的神色: “请首相阁下吩咐。” 克瑞斯的脸色骤然由苍白变为血红,眼中更喷射出极为可怕的怒火,只听他高声喝道: “你回去转告加瓦夫小儿,我堂堂索菲亚王国,岂能容他这种小丑在我们的领土上耀武扬威!就算是阿古利亚的皇帝德比安,也不敢提出如此僭越的要求!何况他不过是一个小小亲王,有什么资格与我们索菲亚朝廷作外交交涉!更不用说此等胡言乱语——本相也是亲王出身,很清楚所谓‘皇家血统’的污浊与混乱——加瓦夫小儿的血统在本相面前更显得恶心!回去转告加瓦夫小儿,倘若他的脏脚胆敢踏上我索菲亚王国的领土,哪怕只是一小步,本相也要率军把他的脑袋剁下来!哪怕是追到阿古利亚国都萨兰特城,也在所不惜!” 不仅仅是肯特巴德,甚至连莫利菲都没料到克瑞斯竟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他惊异的看着这位青年首相,克瑞斯那英俊的面容由于愤怒而扭曲,此时的克瑞斯不再象平时被人们称颂的那样是美神托莫索斯的化身,而似乎变成了愤怒的太阳神阿波罗。 至于肯特巴德,更是满脸发紫——在阿古利亚皇国,王族被看作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平时若有人以不敬的眼神向王族看上一眼都会被处以挖眼的刑罚,更何况是这样公开的斥骂,若在阿古利亚早就被诛灭三族了。 但是,这里并非阿古利亚,说话的人也不是普通平民——肯特巴德也很清楚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不要说这里到处都是索菲亚军,就是光看看克瑞斯身后那支金色的圣地之枪,肯特巴德也很清楚自己绝不能动手。 “……若不是要回去向加瓦夫殿下复命,就算拚了这条性命,也决不会容忍这样侮辱殿下的人活在世上……” 肯特巴德咬着牙说道,双眼通红,也不知他是真的这么想还是仅仅为了保住面子。莫利菲冷笑了一声,走到他身后——既然已经清楚了克瑞斯的态度,他的语气自然也不会再客气: “快滚吧——否则你只有脑袋能回得去了!” “……这句话我会记住的!” 肯特巴德咬牙切齿的离去,莫利菲盯着他出门,又派了不少士兵沿途监视,才回来向克瑞斯报告。一进门,莫利菲就焦急的大叫起来: “他们这是为了南十字军,殿下!” 克瑞斯余怒未消,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当然!狂妄自大的家伙,竟敢对我们指手划脚!” “加瓦夫虽然与第三皇子费尔特斯亚不合,却与我们索菲亚并无宿怨,这背后一定又是卡奥斯人在捣鬼。” 莫利菲沉声说道。而克瑞斯这边,发泄了心中的怒火,也渐渐的冷静下来——莫利菲看见他脸上又浮现出自己所熟悉的冷笑: “这是理所当然的——多半又是帝国宰相夫利斯的主意……哼哼,好得很,先是米兰,接着又是阿古利亚,他终于也学会用周围的力量来打击我们了——莫利菲,通知巴尔哈姆斯,麦兰与阿鲁巴三人,要他们加紧筹备,现在南十字军的时间不多了!” “明白了,殿下!” 莫利菲高声答应,克瑞斯抬头,死死盯着墙上的大陆全图,特别是阿古利亚皇国的位置。 “加瓦夫……好个狂妄自大的家伙……我倒要看看你有些什么能耐,居然敢让我们索菲亚军不得‘随意进入’卡德莱特平原!” 第四章 七月初的卡德莱特平原,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草原上遍地生长着繁花秀草,无比美丽绚烂。今年的春天来的稍迟,连带的夏天也推后了一些,所以虽然已经是七月时节,平原上却还是一片新绿色,宛如一张崭新的绿绒地毯一般,到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这样的草原上行走,本应该是很愉快的一件事情。然而,对于忙着逃命的南十字军全体将兵来说,他们可一点没心情去领略这美丽的草原风光。 昨天晚上又和赤龙重装兵团的达塞尔斯斥侯中队火拼了一场的莱恩斯中队现在个个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倒不是因为战败的缘故,事实上自从出征米兰以来,莱恩斯中队已经和达塞尔斯的斥侯兵交手数次,每次都能取得胜利。不过,再怎么善战的部队也经不住这样日夜不停的消耗——莱恩斯虽然再次把达塞尔斯赶走,但为了避免被赤龙重装兵团的主力追上,南十字军被迫连夜行军撤离,以至于现在人人都昏昏欲睡。特别是军团长莱恩斯的直属中队,整整一晚上代替贝利克安担任斥侯巡逻,更是个个都累的精疲力竭。 “这样下去不行的,海因——大伙儿都支持不住了。” 莱恩斯勉强打起精神,四处张望着——他们最担心青龙骑士团会突然出现,以前虽然被赤龙重装兵团的斥侯兵追上,大伙儿抖擞精神也总算能将之赶跑,但若是遇上青龙骑士团,哪怕只有一支小小的斥侯中队,南十字军就只有狼狈逃窜的份儿了。 大主教海因的眼眶周围也尽是显露出疲惫神态的黑色,然而,身为南十字军的军师,他很清楚现在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整个军团的士气,所以虽然十分疲倦,海因还是强打起精神回应莱恩斯的言辞: “再坚持一阵子,坚持……再过去一点就是阿古利亚皇国的势力范围了,到了那边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话虽这么说,但海因自己却也有点迷迷糊糊的,再看看莱恩斯,虽然还勉强保持着骑马的姿势,却已经在马上东倒西歪的,眼睛也半闭上了。不仅仅是他一人如此,身旁的士兵大都进入了恍恍惚惚的状态,虽然仍在行军,却有些近似于梦游的感觉。 “糟糕,不该在他们面前提起‘睡觉’这个词的……” 海因集中精力四处观察,竭力辨认己方目前所处的位置。 “好像已经到达阿古利亚的势力范围了……不过最好先不要告诉他们……否则他们一定会倒下来呼呼大睡的……” 心里暗自盘算着,但海因自己也感到上下眼皮有极力合拢的趋势。 “不能睡啊……现在还不能睡……” 虽然海因不停的提醒自己,但他终于还是未能抵挡住睡魔的诱惑——他的身体缓缓俯倒在马鞍上,眼睛也不受控制的闭上了。 昏昏沉沉中,海因突然感到肩膀上被人接连拍了几下,接着,就听到莱恩斯兴奋的声音: “醒一醒,海因,阿古利亚军来了!” 海因立即惊醒,从马背上直起身子极目远眺——确实,在远处的平原上扬起漫天尘土,人喊马嘶声络绎不绝,一支军队正在渐渐逼近。随着距离的缩短,隐约可以看见那边队伍中迎风飘扬着绣有阿古利亚皇家徽记的旗帜。骑兵的坐骑也不全是以战马为主,还包括了阿古利亚特有的兵种——骆驼骑兵。 “一定是费尔特斯亚亲自率领黑衣骑士团来接应我们了!” 莱恩斯兴高采烈的笑着,而海因却眉头紧锁: “不大对劲啊——那些旗帜不是黑衣骑士团的徽记,战士的铠甲马衣也不是黑色的。” 黑衣骑士团乃是阿古利亚皇国中的最强军团,而他们之所以得此命名也正是因为这支军团的所有装备向来都以黑色作为主色调,不仅连甲胄和马衣,甚至连战士的兵器上也都涂抹了黑漆,当黑衣骑士团发起进攻的时候,完全看不到通常刀枪的那种锋刃闪亮,只有在利刃切断对手咽喉,刺进敌军胸膛的瞬间才能看到血光中有黑色闪光,当年在阿古利亚皇国武风全盛的时期,大陆上到处流传着“看见黑色闪光就意味着死神降临”的说法,所以这支军团历来又有“黑色之死神”的称号。近二十年来,由于阿古利亚皇帝莱迪尔三世喜好文治而厌恶武功,黑衣骑士团的威名一度衰弱,然而,“狂狮王”费尔特斯亚在接任黑衣骑士团军团长之位后,立即率领这支部队横扫了山岳之国特里科,并大举进攻卡奥斯帝国,甚至连号称全卡奥斯攻击力第一的铁甲骑士团也未能阻挡住这支军团的脚步,迫使帝国皇帝法兰派青龙骑士团出战……所有这一切,全都在向人们展示——无敌的“黑色之死神”又回来了。 然而,出现在南十字军面前的这支部队,其军服颜色却是以明亮浮华的金黄色作为主基调,由于沙土和灰尘的沾染,看上去更象一种乌蒙蒙的土黄,士兵们的头部则按照阿古利亚人的习惯缠裹着白色头巾。而且,似乎是存心为了与黑衣骑士团区别开来,在那支部队的所有服饰衣甲上,居然没有一点点黑颜色——哪怕是坐下战马的毛色,也都没有黑色的。 “啊哈,确实不太象费尔特斯亚的部队——这么轻浮的色调不符合那家伙的审美观。” 莱恩斯很快也接受了海因的观点,不过他并不很担心——就算不是费尔特斯亚本人亲自来接应,有阿古利亚军保护在侧总是让人放心的事情。 然而不久之后,从后阵赶来看热闹的安吉莉娜一句话却让莱恩斯和海因两人陷入了恐慌之中。 “用金黄色作为主色调的部队——好像是第二皇子加瓦夫的金衣骑士团呢。” 安吉莉娜去年跟随其兄长奇立恩率军驰援索菲亚的时候正是借道阿古利亚,所以对他们国中各军团的特征较为熟悉。不过,她这随口一句却让海因和莱恩斯面面相觑,差点没从马背上栽下来。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能够肯定么?” 海因一把拉住安吉莉娜的马缰绳,而安吉莉娜则很肯定的点头: “不会错的……去年我们从阿古利亚国内经过的时候,曾经在路上遇见过这样的部队。当时我和奇立恩哥哥还曾经谈论过他们——据说阿古利亚第二皇子加瓦夫因为比剑输给了费尔特斯亚大哥,所以从各地招募勇士,再加上自己的亲信部队而建立了这支军团,特意用差不多的名字,还扬言一定要盖过黑衣骑士团……哦,对了,这些人对我们的态度可坏了,当时若不是有黑衣骑士团的副团长加姆卡其男爵陪同,说不定要打起来呢……” 没等安吉莉娜说完,海因就举起一只手臂,纵声高呼: “全军布阵,准备迎敌!” 莱恩斯在他举手的同时就已经领会了海因的意图,已经传下指令去: “大伙儿听着,全军排布圈形阵列!” 现在南十字军人人都疲惫之极,军中伤员又多,能够用于作战的兵员甚至还不到总兵力的一半,在这种情况下,莱恩斯指挥部队排布防御能力最好的圈形阵,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由此也可以看出莱恩斯近来成长快速,应变和反应能力都大为提高。 然而,对于这样的不利局面,海因却作出了与莱恩斯完全不同的应对: “不!不是圈形阵,而是锋箭阵!” “什么?!” 不仅仅是莱恩斯一个人,在他身边的几名亲卫兵也都用惊诧的眼神看着海因——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要求部署用于进攻的锋箭阵形?他们甚至怀疑海因的头脑是不是因为过度疲劳而错乱了。 然而海因却非常坚定的点头: “没错,是锋箭阵——在阿古利亚人面前决不能示弱,否则反而会吃大亏!” 莱恩斯耸了耸肩,虽然不太理解,却还是照此执行了。 “好吧……反正你是军师,一切照你说的办。” 随即,莱恩斯就开始布阵。因为艾尔夫不在军中,现在所有的具体指挥工作全部要由莱恩斯自己承担,好在他总算担任了多年的军团长,就算没做过也见得多了,虽然阵形的排列速度和完善程度都没有以前由艾尔夫指挥来得快速和完美,却也勉强能达到标准了。 随着命令的下达,南十字军展现出了一支优秀军团的良好素质——尽管大伙儿都已经非常疲倦了,却还是立即根据指令各就各位,摆出了随时可以作战的架势。只有安吉莉娜,依旧是傻傻的待在原地,不明白海因此举的目地: “那些是盟国的阿古利亚军啊!为什么要布阵迎战呢?我们又没得罪他们。” 对于安吉莉娜的天真言辞,海因和莱恩斯只能相对苦笑——他们可很清楚加瓦夫憎恨他们的原因。 “说起来……这还是海因你那封锦囊惹的祸啊!” 一边忙着排布阵势。莱恩斯还不忘抓紧时间与海因斗口,而海因立即反驳: “胡说——那全是因为你和费尔特斯亚私拆了锦囊,导致吸血魔剑秘密泄漏的缘故。” “不过这位加瓦夫殿下手持吸血魔剑居然还被费尔特斯亚打败,可算是窝囊之至了。” 莱恩斯嬉皮笑脸的说道,显然,对于这个阿古利亚的第二皇子,他并没有太在意。不过,海因的看法却和他完全不同: “小心啊,莱恩斯——此人既然可以独自建立一支军团,还扬言要超过黑衣骑士团,就绝不会是一个无能之辈。而且,我以前在新科夫诺城的时候,也多次听到曾经去过阿古利亚的商人谈起过第二皇子加瓦夫的勇名——在费尔特斯亚回国之前,他一直被称为是阿古利亚第一勇士的猛将呢。” 海因谨慎的劝谏着,而莱恩斯却依旧全然不在意: “不管传言如何——他曾经败给费尔特斯亚总是事实吧,而费尔特斯亚以前也曾经败在我的手上,所以呢,他理所当然的也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我的武艺大进,打败这个家伙自然就更不在话下了。” 在两人的谈笑声中,阿古利亚军迅速逼近了,在大约相隔一箭之地的地方,他们突然停止前进,与南十字军形成了对峙的格局。虽然不是黑衣骑士团,但阿古利亚士兵所表现出的素质依然极为出色——大军在行进中突然停止,阵列竟然没有丝毫紊乱之态,漫天飞扬的尘土也迅速平息下去,可见士兵的脚步动作也极为整齐划一,平日里训练有素也就可见一斑了。 莱恩斯与海因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浮现出紧张的神色——阿古利亚皇国既然作为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之一,当然不可能只有黑衣骑士团一支部队,然而阿古利亚这些年来行事低调,以至于造成大陆上只知道黑衣骑士团的局面。然而,现在看起来,就算是这支新近建立的金衣骑士团,其兵员素质和训练程度都决不逊于大陆上其他老牌军团——阿古利亚毕竟是以武立国的国家,纵然出了几代懦弱的皇帝,亦不能损害国内人人好武的习性,兵员素质和武将水准也比大陆其他国家要强得多,也难怪大陆上最著名的古利斯士官学校要设在阿古利亚了。 两军对阵,从对方的阵列中走出一名武将,满脸虬髯,腰间悬挂着一口阿古利亚弯刀,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神气。 “对面的可是南十字军!” 莱恩斯当即纵马上前,高声应答: “正是,本官乃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索菲亚伯爵莱恩斯·利奥特,请问阁下是……” “阿古利亚皇国,加瓦夫亲王驾前,金衣骑士团副团长,男爵肯特巴德。尔等已经侵入我阿古利亚领地,亲王殿下极为震怒,姑且念在与索菲亚的邦交,特别开恩,令尔等速速离去,就不追究尔等的擅闯之罪了。” 这几句话一说,顿时让南十字军的所有将兵都是满心怒火,莱恩斯第一个跳了起来: “胡说八道——这里可是我们索菲亚王国的领土,你们才是闯入者!” 肯特巴德冷笑一声: “卡德莱特平原历来分属索菲亚,卡奥斯和我大阿古利亚三国管辖,这是多少年来的传统!三国各有辖地,如今尔等贸然越界,还敢如此猖狂么!” 莱恩斯微微一窘——肯特巴德所言虽然不中听却也并非全无道理,卡德莱特平原的范围过于广大,长年以来大陆三大军事强国在这里各有所属地盘,彼此间也都默认了对方的势力范围,南十字军这一次逃进阿古利亚的势力圈,也正是想借助阿古利亚军的威势作掩护以便逃脱帝国军的追杀,但是他们万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第二皇子加瓦夫的部队,在阿古利亚军中,只有加瓦夫与他们算是素有嫌隙,却偏偏在这里遇到,也算是倒霉透顶了。 虽然心里极为愤怒,但考虑到现在正是有求于人的时候,莱恩斯不得不忍气吞声: “……不管怎么说这里总还是索菲亚的国土,我们总有权从这里通过吧……” 肯特巴德摇摇头,一副咄咄逼人的神态: “很遗憾的,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可如今亲王殿下正在这一片草原上围猎,不希望被打扰,所以,尔等还是速速回头吧!” “我们是因为无可奈何的原因才暂时借道此处,还请通融一次吧——待我们回到索菲亚以后,定当派人向亲王殿下致谢……难道我们连通过自己的领土都不可以么!” 莱恩斯憋着气请求道,但脸都气白了,而肯特巴德居然还是依旧板着一张臭脸: “尔等经过时若是惊扰了我们为亲王殿下围起的猎物,其罪就不可饶恕——快走吧,否则我们金衣骑士团的猎物可就不仅仅局限于野兽了……” 肯特巴德语调突然转寒,带了一种冷酷的威胁之意。 “怎么?竟想把我们作为猎物么!” 莱恩斯勃然大怒,正想反唇相讥,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隆隆的战鼓声。他大吃一惊——这鼓声正是南十字军进攻的信号,而在南十字军中,有权力发出这攻击信号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只有军师海因一人了。 “海因要进攻?!” 莱恩斯大吃一惊——眼下南十字军的情况可谓糟糕透顶,排布出的锋箭阵表面上强大,实际上所有能够作战的兵员全都集中在前几排,后方和纵深都是由伤病拼凑起来,而且数量严重不足,甚至连斐兰德的商团队都拼凑上了,若是真正打起来可以说不堪一击。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苦处,莱恩斯才这么低声下气的苦苦哀求。而军师海因对这一切应该比他更清楚才对,却不料此刻竟然听到了主动攻击的战鼓声,可着实让莱恩斯惊诧不已。 “是不是传令官太疲劳以至于弄错了海因的命令……” 莱恩斯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念头,但是随后,他就听到身后传来海因那坚定自信的声音: “这里索菲亚王国的神圣领土,你们未经同意就擅自闯入,乃是对索菲亚的最大侮辱,我南十字军身为索菲亚守护军团,看见你们这些不速之客自当驱赶——姑且看在两国邦交的份儿上,给你们撤退的机会。你们赶快返回阿古利亚本国领地,否则,你们将遭至毁灭性的打击!” 随着海因坚定的斥责声,莱恩斯听到身后传来整齐沉着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他就能从这些脚步声中推断出己方阵列的行动——左边沉稳有力的前进步伐来自戈尔斯的枪兵中队;右侧更为钝浊沉重的脚步声则必然是菲里克斯的重装斧步兵;外沿轻盈的马蹄声明显是贝利克安的斥侯骑兵中队,而正中无声无息,却散发出最强大气势的那支部队,则必然是海因和自己直属的重铠骑兵队了。 “好家伙……难道他想死拼……和阿古利亚人?太不值得了吧……” 心中在犹豫着,但莱恩斯知道此刻自己这身为军团长的决不能有丝毫怯懦之态,所以,虽然并没有得到明确的指示,他却凭着多年来与海因之间的默契迅速做出了决断——只听“锵”的一声,莱恩斯拔出银剑,剑锋直指肯特巴德的面门: “听见了么,副团长阁下……既然贵方如此咄咄逼人,那我南十字军就不得不履行保卫疆土的职责了——哪怕是为此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肯特巴德显然没料到南十字军居然如此强硬,这反而让他不知所措起来,犹豫了片刻,肯特巴德终于回过头去,用求助的眼光看着金衣骑士团的阵列,这种表现让莱恩斯为之一震——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令肯特巴德向之求助的,想来也只有他的直属上官,阿古利亚皇国的亲王加瓦夫本人了。 果然,随着一阵短暂的骚动,阿古利亚军阵形向两侧缓缓分开,一名骆驼骑士缓缓走了出来。虽然他整个人甚至坐下的骆驼都包裹在阿古利亚名匠师精心制作的黄金链子甲中,甚至包括脸部都被一个黄金面罩遮住,但所有人还是一眼都能看出此人的身份——这种用许许多多小金属环连接而成的链子甲衣,防御性能丝毫不亚于普通铠甲,但灵活性却远远过之,制作起来费时费事,就算是在以制造精致甲胄而著称的阿古利亚皇国中,这种链子甲也是极为难得的宝物。而此人自己和骆驼身上不仅仅都披着链子甲,而且这些链子甲都闪烁着耀眼的金光,显然是最高等级的黄金甲——在等级制度极为森严的阿古利亚皇国,除了皇族以外,就算是再有钱的人家也不许用纯金色作为主色调——此人当然只能是阿古利亚的亲王加瓦夫了。 莱恩斯也是大吃一惊,不过并不是因为对方的甲胄高级——身为阿古利亚亲王,自然可以身披本国最好的甲胄,这一点毫不出奇。但真正使得莱恩斯感到诧异的,却是对方那高大无比的体型——阿古利亚人本就以身材高大健美而著称,以前莱恩斯,费尔特斯亚和奇立恩等三人一同在欧内斯特老师座前学习的时候,费尔特斯亚的身材就要远远高出其余两人。而眼前的这位阿古利亚第二皇子,其身材体型又要比莱恩斯记忆中的费尔特斯亚高出许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个巨人了。在莱恩斯的印象中,在身高方面,大约也只有卡奥斯帝国的“红武士”卡尔达克和本国的王城近卫军军团长阿鲁巴可以和这位阿古利亚亲王相比肩。 配合这巨大的体型,加瓦夫坐下的骆驼坐骑也远比普通骆驼高大许多,加瓦夫高高居于其上,给人一种极为强烈的压迫力。而他手中的兵器也是一口巨大无比的弯月型大剑,剑身闪烁着与一般大剑不一样的光泽——居然也是用纯银打造成的。 “用纯银打造成的大剑啊……” 莱恩斯心中充满了惊骇之意——以前曾经听海因谈论过,好像只有中京国的工匠才掌握了用银打造兵器的技术,而现在看起来阿古利亚的匠师显然也掌握了这种能力。另一方面,银的重量又要比钢铁沉重许多,所以用银制成的长剑使用起来力量更足,甚至可以抵得上双手大剑的力道。而完全用银制成的双手大剑……中京国的工匠好像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尝试——因为那样一来剑身的重量就不是凡人所能承受的了,连举都举不起来,更不用说用以对敌了。 不过,眼前的加瓦夫就是一个相反的例子——他很轻松的将银制大剑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玩弄,显然有足够的体力来使用这件兵器。 “难怪在费尔特斯亚回国以前,这家伙会被称为‘阿古利亚的第一勇士’了……果然非同寻常哪……” 自从与青龙骑士决斗之后,莱恩斯还是第一次感到了惧意——对方那硕大的身形,精良的装备和居高临下的魄力要比莱恩斯以往遇上的任何对手都要强大得多。在加瓦夫那高大的骆驼前面莱恩斯感到自己好像是骑在一匹骡子上——尽管他的坐骑也是科夫诺商人为他精心挑选的宝马良驹。 “费尔特斯亚居然能击败这种人……真是难以置信……” 莱恩斯心中不自觉的感到一阵阵寒意,原来那种轻视和自大的思想在亲眼见到加瓦夫之后早已灰飞烟灭,而刚才不惜死战的想法也被动摇了——面对这么个怪物,他可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正在犹豫间,只听对面的阿古利亚亲王加瓦夫发出了一阵冷笑: “大胆狂徒,见了本王居然还不下跪!” 莱恩斯皱起眉头,正想反驳,却突然听见身后海因抢先说话了: “在索菲亚的国土上,阿古利亚的亲王也不过一介平民而已,有什么资格让索菲亚的国民下跪!” 从金色面具后面传出了加瓦夫愤怒的声调: “什么……竟敢说本王和贱民是等同的……好大的胆子……就算是索菲亚的皇帝,见到阿古利亚的亲王也要以礼相待!” 而海因毫不示弱的针锋相对: “倘若是受邀请而来,自当给予国宾之礼,但像现在这样不请自来的情况么……哼哼,只有用剑来行礼了!” 海因在说话的同时大约下达了什么指令——莱恩斯只听到身后的己方将兵同时敲击手中盾牌,发出极大的响声——这是索菲亚军向对手挑战的信号,他心中愈发紧张了。 “海因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现在打起来我们可都死定了!” 象加瓦夫这种人当然不能忍受如此侮辱的,只听他发出一声怒吼,阿古利亚将兵亦同时高声呼喝,气势远比南十字军强盛得多,一下子将南十字军的盾牌敲击声压制下去。 莱恩斯心中暗自长叹,却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他缓缓将手中银剑举起,只要将剑锋落下,就是对敌军发起冲击的命令——以他们的实力来说,防守才是唯一的上策,然而海因先前坚持部署了用于进攻的锋箭阵形,迫使莱恩斯现在只能采用主动攻击的策略。可以想象,只要阿古利亚军抵挡住了这第一轮攻击,接下来南十字军的局势就很不妙了。 然而,出乎莱恩斯的意料,就在双方剑弩拔张,局势一触即发之际,竟然是阿古利亚亲王加瓦夫出言阻止: “且慢……这里虽然是索菲亚的国土,却一直处于我阿古利亚军管辖之下,尔等擅自闯入,竟然还如此嚣张……难道当真存心想与我大阿古利亚为敌么?” 听到对方的声调略微软化,海因也立即采取了灵活的对策: “我们只不过想要借道通过而已,并无挑衅阿古利亚对此地的管辖权之意……可是贵方口口声声此地乃是阿古利亚的领地,这就迫使我们南十字军不得不战了……” “既然尔等承认此地为我大阿古利亚管辖,就应该遵从我们的意见——其实本王也知道你们坚持从此处借道的原因……我大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陛下为此专门颁布诏书——决不介入索菲亚与卡奥斯之间的争端,更不得帮助任一方……所以本王不会允许尔等通过,尔等还是速速退出,以免伤了阿古利亚和索菲亚两国的和气。” 海因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说道: “既然是贵国皇帝的旨意,我们南十字军也无意违抗……不过,这里终究是索菲亚的领土,你们也不适合长期盘踞在这里……现在我们原路返回,希望你们也能尽快退出我索菲亚的国境线。” 加瓦夫的黄金面具后再次传出了一声冷笑: “待本王围猎结束后,自会返回本国……象这种偏僻荒凉之地,有什么好逗留的……” 交涉结束,双方各自退回本阵,然后,在紧张的彼此监视中,索菲亚军与阿古利亚军的阵形同时缓缓后退,待分开到双方都认为安全的距离之后,便各自回头离去。南十字军只得顺着原路返回索菲亚的控制区——尽管人人都知道青龙骑士团会在那里等着他们。而阿古利亚军则待在原地,监视着南十字军消失在长天碧草的道路尽头,确信他们已经退出阿古利亚势力范围之后,方才回头撤离。 骑在骆驼背上,加瓦夫转头对副官肯特巴德下令: “马上派人通知卡奥斯的宰相,本王已经按照约定把索菲亚人赶回去了。” “遵令,殿下。” 肯特巴德一改刚才在南十字军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卑躬屈膝的恭身受命,随后就回头派出了使者。事情办完之后,他又转过身来,有些不满足的问道: “请恕卑职愚钝——根据卡奥斯人的消息,南十字军现在已经是人困马乏,衰弱到了极点,殿下刚才为何不索性一举歼灭他们?” 黄金面具后的回答十分冷漠: “衰弱?衰弱的部队会布出进攻专用的锋箭阵形么?衰弱的部队会象刚才那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挑战么?” “可是卡奥斯人和他们交手多次,情报应该是很可靠的……” “也许他们知道真实的情报……可是你凭什么认为他们提供给我们的消息也是真实的?” 加瓦夫冷笑着: “想要消灭南十字军的乃是卡奥斯,而并非我大阿古利亚……卡奥斯宰相送给我们礼物的目的只是要我们拦阻南十字军,不让他们绕道阿古利亚回国——我们又何必代他们消灭南十字军……” “只是南十字军近来威名日盛,据说连赤龙重装兵团也多次败在他们的手下……倘若我金衣骑士团能够一举将南十字军全歼,马上可以在大陆各国获得极高的威望……到那时候就连黑衣骑士团也不得不佩服我们了……以卑职浅见,刚才那些索菲亚人多半是在虚张声势,实际上根本不堪一击。” 加瓦夫从鼻子里再次发出了一阵冷笑: “蠢货——无论南十字军是否虚张声势,我们现在都不宜和他们交手——如果卡奥斯给我们的消息不准确,南十字军仍然拥有相当的战力,我们发起攻击就会遭到不小的损失……本王建立金衣骑士团的目的乃是为了对付费尔特斯亚这个混蛋的黑衣骑士团,没有必要因为南十字军而损耗实力……就算他们果真是虚张声势,我们一举歼灭了南十字军……也只是白白帮了卡奥斯人一个大忙,而我们自己却与索菲亚结下深仇……这种蠢事怎么能做!” 肯特巴德连连点头,一脸孔的钦佩之色: “是,是,殿下果然见识超卓……卑职一生也难以企及殿下之万一……” 从黄金面具后发出了一阵高声嘲笑: “……那是当然……你们这些下级贵族,一辈子也休想和拥有皇家血统的本王相比……哼哼哼……” 肯特巴德谦恭的弯腰,但心中却暗自冷笑着: “算了吧……其实还不是怕杀了费尔特斯亚的朋友会遭到黑衣骑士团的报复……再怎么装腔作势,终究还是个胆小鬼而已……” 与此同时,在南十字军的阵列中,海因也正在向莱恩斯解释他刚才主动求战的缘故: “……喏,就是因为这些理由,我觉得加瓦夫不大可能贸然与我们开战,所以故意显得咄咄逼人,好更加深他的顾虑……根据我前些年打探来的消息,这家伙是个典型的欺软怕硬的小人……越是显得软弱可欺,他就会愈发嚣张,只有索性强硬起来,才能让他感到有所顾虑。”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海因你刚才一反常态,比我们这些武将还要强硬……想起来还真是后怕呢,那个加瓦夫居然是这么一个大个子。” “当然了……能够在武风盛行的阿古利亚得到第一武士的名号,此人当然还是有相当实力的……不过加瓦夫的胆子其实很小,从来都不敢去向那些成名的武士挑战。而若是有人来找他挑战,他也往往以王族身份高贵,不能与‘贱民’比武为由推托……所以直到今天,他在大陆武士排行榜上仍然没有排名。” “原来是这么个外强中干的家伙……不过既然他胆子不大,怎么也跑来找我们南十字军的麻烦?” 海因眼中浮现出思索的神态: “……应该是受了帝国军的唆使……加瓦夫不但胆小,而且个性贪婪,又因为费尔特斯亚的缘故与我们素有嫌隙,只要宰相夫利斯略加引诱,他就很有可能上钩了……不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阿古利亚现任皇帝德比安不是一个无能的君主,对于其兄弟公开与索菲亚为敌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毫无知觉的。” “哈哈,我想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兄弟们吧——费尔特斯亚去年大举进攻特里科和卡奥斯,事情更大,德比安不也无能为力么。” 海因摇摇头: “不然……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去年他刚刚登基,立足未稳,又要全力笼络费尔特斯亚帮他对抗觊觎皇帝宝座的加瓦夫,所以才会容忍费尔特斯亚的轻率举动。然而这一次……我在事先打探过,德比安登基之后根据莱迪尔三世的遗诏分封两个兄弟为亲王,费尔特斯亚的封地应该是在靠近卡德莱特平原这一侧的,所以我才提出到阿古利亚避难……可如今来的并非费尔特斯亚而是加瓦夫……实在是让人疑惑……” 一提到比军略更复杂的政略,莱恩斯顿时感到头大: “好啦好啦,阿古利亚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关键是我们怎么办——照这样走下去,用不了多久准能碰上青龙骑士团……没准儿赤龙重装兵团也一起在那儿等着咱们呢。” 海因微微颔首: “是的……如果加瓦夫确实与帝国勾结,现在他一定把我们被驱赶回去的消息通知帝国军了……确实很麻烦。” 一想到即将同时面对青龙骑士团和赤龙重装兵团,莱恩斯渐渐的害怕起来——刚才加瓦夫给他的震撼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心,莱恩斯突然感到自己从未象现在这样害怕过。 “不是麻烦,而是彻底完蛋了——我们最后一条回家之路也被封死了!” 而看到海因居然还能抱持沉稳冷静的态度,莱恩斯却更加受不了: “海因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呢——我——们——完——啦!” 面对莱恩斯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发作,海因却微微一笑: “别这么疯狂——会搅乱军心的。” “眼下军心是否稳定还有关系么?” 莱恩斯发泄过之后又象个漏气皮球似的瘫倒下来,而海因却依然自若: “当然有关系——只有军心保持稳定,我才能把大伙儿安全的带回去啊……” “……什么!还有办法能把大伙儿带回去?” 莱恩斯跳起来叫道,海因仍旧微笑着: “没错……我还有法子呢……只是你们一定要保持冷静,完全服从我的命令。因为……这次是真正的最后一条路了……” 第五章 当天夜里,在卡德莱特平原上,通往索菲亚国内的关键路口,一路追击至此的赤龙重装兵团和在这里守候多时的青龙骑士团两军会合了。 帝国宰相夫利斯,青龙骑士团正副团长雷昂和柯利亚特,以及赤龙重装兵团的正副团长卡尔达克与凯勒尔,包括两大军团中的高级将官,在营帐中召开了一次简短的军议会,讨论的主题当然就是如何找到并消灭那支流窜至今的无赖军团——南十字军。 “这里是附近能返回索菲亚的唯一通路,除非他们绕道阿古利亚,否则休想逃出这卡德莱特平原!” 在当地镇守了许久的柯利亚特自信满满的说道,青龙骑士团的各将官也都连连点头,同意柯利亚特的见解。而赤龙重装兵团的凯勒尔也站起来做了一点补充: “阿古利亚的加瓦夫亲王刚刚派人送来消息——今天上午南十字军试图通过阿古利亚的控制区,被加瓦夫亲王的金衣骑士团拦阻回去了。” “既然发现了那群耗子,为什么不顺便把他们干掉算了!” 卡尔达克跳起来叫道——虽然他一直很想亲手消灭南十字军,但这么长时间的追击战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现在卡尔达克只想着消灭南十字军即可,至于是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反倒无关紧要了。 凯勒尔连忙劝服上官: “阿古利亚军同意帮我们阻截南十字军,已经是很大的情面了。他们没有与索菲亚人交战的义务,所以宰相大人也只要求他们把南十字军拦在阿古利亚国门之外就可以了——其实大人也无须着急——南十字军既然不能借道阿古利亚,他们就只剩下从这里返回索菲亚一个选择,只要我军在这里耐心等待,他们最后还是要落到我们的手中。” 卡尔达克点点头,缓缓坐下,宰相夫利斯环顾周围,颇为满意的笑道: “嗯,凯勒尔的分析不错——好不容易,总算把南十字军逼到了这一步——就算是他们拥有被称为‘天才二军师’之一的海因大主教,现在也只能考虑如何耍弄小聪明,设法从这里溜过去——不过诸位放心,我会亲自留在这里,识破海因的任何计谋,大家只要再辛苦一些日子,我们就可以把这支可恶的军团从大陆上抹去了。” 营帐中爆发出一阵快活的大笑声——青龙骑士团和赤龙重装兵团,都有过被南十字军戏弄的惨痛教训,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报仇的机会,他们当然都满心愉悦了。 “但万一南十字军宁肯在外面漂泊也不愿前来冒险闯关,那怎么办?” 青龙骑士团的中队长洛格斯特说道,但立刻就遭到了另一名青龙骑士团将官,子爵波赛尔的高声嘲笑: “真是没水准的问题——他们的补给线早就被切断,现在只能依靠随军商团补充物资,一旦携带的金钱用完,他们就只能讨饭度日了……哈哈哈,也许大陆上会出现一支乞丐军团呢!” 营帐中又爆发出一阵大笑,夫利斯也微笑点头: “南十字军不可能长期漂泊的——除非他们打算自行消亡。不过,我们也没必要把两大军团都留在这里守候,对付这样一支残缺的部队,一支军团就绰绰有余了……前一阵子我们是用以重铠枪兵为主的赤龙重装兵团追击他们,所以总因为行军速度不够的关系让他们溜走,而骑兵军团青龙骑士团用于防守道路又有些浪费了……如今就换一换——雷昂将军从明日起就率领青龙骑士团出发,在平原上搜索南十字军,若是能找到当然可以一举将之歼灭,就算找不到也可以迫使他们东躲西藏,迟早会崩溃。而卡尔达克将军的赤龙重装兵团就代替青龙骑士团留守此地,充分发挥赤龙重装兵团善于防守的特长,断绝南十字军的唯一退路……” 看到卡尔达克好像有些不情愿的样子,夫利斯又补充道: “……以我之见,南十字军从来不会消极被动的等待被人发现——所以他们主动前来闯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卡尔达克将军留在这里反而比青龙骑士团更有可能和南十字军交手呢……而且我也会留在这里,以防备海因那小子的阴谋诡计——那小子的诡计可谓层出不穷,不过既然有我夫利斯在,相信他也没什么伎俩能施展得出来了。” 夫利斯的安排合情合理,帐中诸将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卡尔达克也高兴起来,大声的答应了。夫利斯环顾四周,又问了一些其他问题: “嗯,雷昂将军,索菲亚本国派出的援军情况如何?” “杰克佛里特率军退守关隘,似乎已经无意与我军争夺对卡德莱特平原的控制权。” 夫利斯冷冷一笑: “索菲亚人不会就此罢休的……他们的首相克瑞斯一定会亲率大军前来营救,我们不但要做好南十字军闯关的准备,也要防备索菲亚本国的部队进攻。” “但是据说索菲亚首相克瑞斯与南十字军的关系不是很好,他未必会这么热心前来援救吧?” 赤龙重装兵团的将官埃尔克斯特低声问道,夫利斯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倘若那个克瑞斯是这种分不清轻重缓急的庸人,我们也不必这么紧张了——就算他与南十字军不和,也断不可能就这样白白让本国军力损耗掉——他一定会来的,而且必然是率领大军。” “如果是那样,我们这里两个军团的兵力就不大够了。” 青龙骑士雷昂很难得的开口,而他的言辞让帐中其余诸将都很吃惊——以青龙骑士雷昂的实力,居然会认为己方兵力不足,实在是有些太谦虚了。 夫利斯也淡淡一笑: “呵呵,雷昂将军太谦了——就算索菲亚全军主动,凭着青龙骑士团和赤龙重装兵团的实力,我也自信可以阻挡他们一阵子……而且到了那时候,我自会向陛下请求援军……斯泰恩保克将军一直念念不忘当年北陆原战败的耻辱,若是克瑞斯率军前来,正好给斯泰恩保克以报仇雪恨的机会……另外,冰龙海骑士团的情况如何?” 雷昂回答道: “据下官所知,伊美尔达将军由于未能阻挡南十字军海船部队撤回索菲亚,且损失了副官加拉米奥的侦察舰队,已经于日前返回天舞之城自行向陛下请罪去了。”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帐中诸将都沉默了——人人都知道这一次冰龙海骑士团未能封锁住海面,全是因为援救加拉米奥舰队的关系,所以他们心中都为伊美尔达感到惋惜。其中,又以赤龙重装兵团副军团长凯勒尔的态度最为激动: “这太不公平!明明是加拉米奥子爵的过错,为何要伊美尔达将军承担——宰相大人,请您无论如何写信回去向陛下说明情况,我们大家也可以联名上书,请陛下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好人!” 凯勒尔激动万分的叫道,但帐中诸将却都面面相觑,并没有人响应。过了片刻,才听到宰相夫利斯的声音: “嗯……第二次南十字军的突围作战,确实是因为加拉米奥子爵的轻率导致失败……可是第一次突袭围攻的时候,若伊美尔达将军主动进击,完全可以一举将南十字军彻底歼灭……我们大家今日聚集在这里苦苦守候南十字军,可以说,与伊美尔达将军当日的消极保守也不无关系……” “那也不能将罪责尽归于伊美尔达将军一人哪!而且南十字军覆灭在即,当日的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凯勒尔仍然激动万分的为伊美尔达分辩开脱,却突然注意到大伙儿看他的眼神有点异样,凯勒尔楞了一下,终于发现自己失态了,赶紧满脸通红的坐下,不再说话了。 宰相夫利斯看着爱徒的窘态,微微一笑: “好啦,诸位下一步的行动已经决定,今天的军议会可以结束了……凯勒尔,待会儿请你过来一下……” 听到散会的指令,诸将正想离去,突然听到从军帐门口传来一个细小微弱的声音: “请……等一等,下官有一点想法……能不能等会儿再散会……” 诸将全都吃惊的回头朝营帐门口看去,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无视帝国宰相的意志而对卡奥斯两大主力军团的将官做出要求。但当他们看到说话的人以后更是大为惊异——说话的人并非什么高级将官,只是一个身穿赤龙重装兵团军服的年轻人,身上悬挂着代表小队长身份的一颗星,相貌也极其普通。 “小队长什么时候也敢在这种军议会上插嘴了——而且还要求我们都听他的意见!卡尔达克军团长,赤龙重装兵团的军规是怎么定的?” 青龙骑士团的将官波赛尔率先冷笑起来,而红武士卡尔达克更是暴跳如雷: “简直是反了——竟敢偷听我们的会议——这是谁的部下?查出来定当重重责罚!” 凯勒尔连忙站起来: “非常抱歉,诸位,他是我麾下的小队长——菲利尔·德斯,我看他平时表现的颇为机智,是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所以允许他在营帐外旁听我们的会议,也是想让他能从中学到点儿东西……没想到他这么轻率,居然插嘴……真是万分抱歉……” 凯勒尔一边连连道歉,一边上前将小队长菲利尔拉到一边: “你疯了么!菲利尔,怎么胆敢僭越要大家都听你的……” “对不起,大人,下官心中有一点想法与刚才听到的所有意见都不一样,所以冒昧插嘴……想要提出来供宰相大人和各位将军参考。” “哦,一个小队长的想法比宰相大人和我们这些人更高明呢……哈哈——” 波赛尔忍不住笑出声来,但笑声随即就硬生生止住了——因为他突然听到了顶头上司雷昂的声音: “既然他也有自认为好的想法,就让他说出来听听——反正我们也不少这一时半会儿……大家再坐一坐吧。” 场中所有人中,青龙骑士雷昂的地位仅次于宰相夫利斯之下,他的意见众人怎都要给个面子——帐中诸将互相看看,都重新坐了下来,就连宰相夫利斯也重新回到座位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其貌不扬的赤龙重装兵团小队长身上,等着聆听他的“高见”。 凯勒尔拍了拍菲利尔的肩头以示鼓励,便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菲利尔感激的看了雷昂一眼,便开口说道: “刚才听到诸位大人们的讨论,断绝了南十字军逃往阿古利亚的道路之后,他们好像只能来这里硬闯了——可是下官以为,他们还有另一条道路可以走……” 没等菲利尔把话说完,子爵波赛尔就冷笑着打断了他: “卡德莱特平原只通往四个方向,南十字军是从米兰来的,阿古利亚不允许他们通过,而我们又封锁了他们返回索菲亚的道路……那帮家伙还能往哪儿去?难道说……他们到我们卡奥斯去送死么?” 营帐中顿时一片哄堂大笑声,但宰相夫利斯却没有笑,反而伸出一根手指,阻止了诸将的嘲笑声。他看着局促不安的菲利尔,眼中微微呈现出笑意: “菲利尔小队长,你的意思,是说南十字军可能前往我们卡奥斯的势力范围?” 菲利尔连连点头,夫利斯微微一笑: “可是,南十字军的目的乃是返回索菲亚,进入到我们卡奥斯的势力圈岂不是背道而驰?而且在那里被我们发现的可能性更大——我们在那里可常驻了大量斥侯兵。” 听到夫利斯以平等的态度与他对话,菲利尔十分激动的回答: “大人所言极是——但那仅仅是平时状态。而目前我军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索菲亚这一侧,我国的边境部分反而被放松了,以南十字军的能力,要躲过边境斥侯并非全无可能。” “然后呢……从卡德莱特平原到我卡奥斯领土中间仅有一条狭长通道,而通道尽头则是边境关隘,小城奇亚森,南十字军若走这个方向,很有可能被堵在通道里进退不得……那他们更没有希望了。” 夫利斯微笑着说道,而菲利尔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可是,南十字军并非不能攻城略地……” “你是说他们想要进攻奇亚森城?这可能么!” 卡尔达克也忍不住带着哧笑的口吻插嘴,这一回就连凯勒尔和雷昂脸上都显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奇亚森虽然是一座小城,却是卡奥斯对大陆南方各国发动攻击的前哨基地,所以在那里一向囤积了大量军用物资,其守备自然也不弱——城中常驻八个中队的兵力用于防守——奇亚森只是一座小城,又经常有大军通过,留守部队太多反而不便。 而且现在负责防守奇亚森城的乃是黑龙圣修士团所属,宰相夫利斯麾下的骁将佛鲁特松,原本他与其兄大佛鲁特松一起驻守北地三城,但是在去年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之前,北地三城被南十字军以计略夺走,大佛鲁特松也战死沙场。所以现在佛鲁特松时刻想着要歼灭南十字军为兄长报仇,其斗志无比旺盛。此次若非夫利斯要他保证两大军团的补给线供应,佛鲁特松也就一起上战场了。 “佛鲁特松将军素有智将之称,又心切其兄长之仇,若是南十字军主动送上门去,不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吗!” “南十字军原本就只有八个陆战中队,现在可用于作战的连其中一半都不到,凭这点兵力要想攻击奇亚森无异于痴人说梦!” “近几十年来索菲亚军从未接近过奇亚森城,恐怕他们连路都认不得……” 诸将七嘴八舌的嘲笑着,菲利尔却大声的反驳: “对于南十字军来说,进攻奇亚森城的风险难道比到这里在两大军团的夹击之下强行闯关更大么——明知道到这里是死路一条,他们当然会选择风险较小的一条路!” 诸将一片喝骂声,宰相夫利斯却微微闭上眼睛,考虑了许久,方才睁开眼,微笑着说: “嗯,菲利尔小队长,你的意见很有独特之处,不过,我认为没有必要多加考虑——因为南十字军就算攻下了奇亚森,他们也只是更深的陷入我帝国大军包围而已。” “并非如此哪,宰相大人……攻占奇亚森城以后,他们就可以……” 但是帝国宰相显然已经没有兴趣再磨下去,他挥了挥手,示意诸将解散,自己却朝着凯勒尔招招手,两人一同向营帐外走去。 菲利尔还在大声主张自己的想法,但已经没什么人理会他——凯勒尔被夫利斯叫走了,雷昂也被一帮青龙骑士团的将官簇拥着离去,菲利尔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走出了帐篷。 皎洁的月光下,宰相夫利斯和爱徒凯勒尔一同在军营旁散步,两人默默的走了一阵子,夫利斯突然开口说道: “凯勒尔,最近你的心思好像不大平静啊。” 凯勒尔啊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反问: “这……大人指的是哪一点呢?” “好像卡尔达克将军的婚事给你带来一些困扰呢……” 夫利斯突然重提在米兰城外的旧话题,凯勒尔却立刻满脸通红,十分尴尬: “不,我一直很敬爱卡尔达克大人的……他能够找到合意的女子我感到非常高兴……” “就连卡尔达克都能找到合意的女子,凯勒尔你是不是有些嫉妒呢?” 夫利斯又紧紧追问,使得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军团长更加尴尬: “不……不,我怎么会嫉妒卡尔达克大人……” “因为在你心目中的女神,远比卡尔达克的夫人更加出色……不是么?” 奇兵突袭似乎是夫利斯的拿手好戏,无论在战阵或是交谈中都一样有效。凯勒尔嗫嚅了好一阵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夫利斯轻轻摇头,又说道: “嗯,凯勒尔,虽然你不是正式的修道士,没有不能结婚的约束,但是作为老师,我还想提醒你——这种事情,远比军政策略费神得多,最好不要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这上头。而且……” 夫利斯摊开手掌,让明亮的月光照在自己的手上: “虽然这月光可以照射在我的手中供我欣赏,但是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摘到那美丽寒冷的月亮……凯勒尔,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学生明白……” 凯勒尔深深的低下头去,语调中充满了无奈和惆怅的感情。 “明白就好……回去吧。” 夫利斯拍了拍学生的肩膀,两人一同走回营地去,刚刚到门口,突然看见一名士兵急匆匆的跑过来,一见到凯勒尔就大声嚷嚷: “呼,凯勒尔大人!总算找到您了……” “什么事情?” 凯勒尔嗓音低沉的问道——他还没从夫利斯刚才的劝告中回过来。 “是菲利尔小队长……他突然离开了……留下这一封信给您……” 那个与菲利尔同一帐篷的士兵将一封信交给凯勒尔之后离去,凯勒尔打开信件看了几眼,恼恨的直跺脚: “真是胡闹……这家伙太冲动了!” “菲利尔?就是刚才那个提出意见的年轻人么?” 夫利斯在旁边询问,凯勒尔点点头: “是的——他竟然不辞而别,留下这封信说他前往奇亚森城,提醒佛鲁特松将军小心南十字军的偷袭……您看这不是开玩笑么?佛鲁特松属于大人您的麾下,就算是我亲自去也未必能命令他做什么……更何况区区一个小队长的劝谏!” “而且还有可能被当作逃兵或是间谍处置呢……这个年轻人颇有头脑,不应该就这么被处置掉……嗯,也罢,待我亲自派一个使者前往奇亚森,让佛鲁特松不要为难他……” 凯勒尔立即跪倒,代替部下向宰相致谢: “菲利尔这条小命就多亏宰相大人宽恕了……多谢大人。” “嗯,这个年轻人,以后说不定会成为我帝国军的栋梁呢……对于人才,总是要保护的。” 轻声细语的说着,宰相夫利斯缓缓返回了帐篷里,凯勒尔楞了一愣,眼中浮现出愉悦的神情——他是第一个看好菲利尔才能的人,如今这才干得到了帝国宰相的肯定,他自然感到由衷的喜悦。 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城外的大校场。 大批军队静静的肃立于校场上,除去出征在外的南十字军和诸侯联合军,索菲亚全部主力部队都聚集于此——自从索菲亚王国重建以后,首相克瑞斯苦心建立了以皇家骑士团和南十字军为核心的五大主力军团。作为对抗卡奥斯强大军力的唯一家底,克瑞斯一向很注意保存实力。 然而这一次,为了援救陷入危机的南十字军,他不得不动员全部力量出战——因为面临的对手是青龙骑士团,只要青龙骑士团堵在卡德莱特平原的路口一天,南十字军就不可能有机会撤回。而且,克瑞斯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卡奥斯帝国,日前阿古利亚来使的言辞也让他极为恼火——此次调集大军出战,不仅仅是为了驱赶堵在门口的帝国军,也是为了向反复无常的阿古利亚皇国展现实力,打消他们对索菲亚的轻视念头。 身披着耀眼的黄金铠,克瑞斯的目光缓缓在各军团前面掠过——皇家骑士团,王城近卫军,还有侯爵麦兰的法尔桑地方军……这一次索菲亚可谓精锐尽出。甚至连一向留守王都的阿鲁巴都率军出动,而将圣佛朗西斯城的守卫重责交给了连夜从大天使要塞赶来接替的塞利斯子爵。 克瑞斯的目光落在了皇家骑士团阵营中一名年轻将官身上——德伯韦尔家族的继承人,年轻的特雷奥公子,不久之前才刚刚从古利斯士官学校中毕业前来投效,虽然已经被授予中队长的官职,却还没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中队。不过眼下,特雷奥却得以与子爵巴尔哈姆斯并肩而立,身后更站立着一支剽悍凶猛的骑兵队——为了弥补战力的不足,克瑞斯将修戈兰斯的“斩队”暂时交给他统辖,这样,皇家骑士团至少有七支可以出战的部队。 按照通常情况,当主将不在的时候,即使是更高一级的上官也不能随意调动个人直属中队——因为这中间有个名誉的问题,而且士兵们与决定自己生死的长官之间的信任和默契也不是一纸命令书就能建立起来的,不过这一次,因为局势危急,克瑞斯也就不能多考虑修戈兰斯及其“斩队”成员的感受了。 “是修戈兰斯这家伙自己首先不负责任的乱跑,现在也顾不得他了……必须把所有可用的力量都用上。” 对于前来提出反对意见的巴尔哈姆斯,克瑞斯如此回答道。但在另一方面,他也小心的提醒了特雷奥本人: “……特雷奥公子,你刚刚踏出校门就面临如此重大的战事,可以说是一种幸运,也可以说是不幸——全取决于你这一次的表现了。虽然你在士官学校中是海战方面的名人,但这一次你将以骑兵队长的身份随军出征。修戈兰斯中队长的‘斩队’是我们皇家骑士团中首屈一指的勇猛中队,他的士兵对于主将的勇敢和责任心要求极高……希望你不会令他们失望……” 此刻,特雷奥也正在看着克瑞斯,脑海中回想着克瑞斯给他的劝告,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与首相克瑞斯完全不同的想法: “若仅仅要求勇猛,任何一个劈柴的樵夫都能胜任,又何必在士官学校中学习那么多年……身为将官,应具备的素质绝不仅仅限于勇猛而已……可笑那个修戈兰斯居然也号称出身于古利斯士官学校,竟会连这一点自觉都没有,把麾下的士兵培养成了一群蠢驴……这回就看我好好的给你们上一课吧……” 克瑞斯当然不可能知道特雷奥心中的念头。事实上,此时他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留守人员身上——自从当年在拉穆镇与阿斯尔一行人相遇之后,他还是第一次离开表兄阿斯尔身边单独行动,难免会有种种的担忧——此刻,他正在对一帮留守王都的将官千叮咛万嘱咐: “塞利斯子爵……” 克瑞斯首先找到了担任王都留守重任的子爵塞利斯,这些年来塞利斯在担任高兹堡防卫指挥官和大天使要塞守将等方面都有不俗的表现,所以在去年索菲亚的复国之战结束后,他得以和莱恩斯一样获得爵位晋升的奖赏——莱恩斯晋封一级成为伯爵,而他则获得子爵封号。不过这一次,因为有皇帝阿斯尔在城中,克瑞斯表现的特别紧张。 “陛下和朝中大臣的安危都系于阁下一人之身,千万要小心从事啊……日常的斥侯派遣决不可疏懒,对于任何异常迹象都不能轻突……” 也许是太关心的缘故,克瑞斯一反以前冷静果敢的形象,表现的有些罗嗦,塞利斯始终谦恭的点头答应,心中却暗自好笑: “……一直以来都听说克瑞斯首相为人沉稳冷峻,却原来也有罗嗦拖沓的时候……‘关心则乱’,这句中京古语果然不虚哪……” 接着,克瑞斯的目光又转到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上: “渥斯德伯爵,此次由阁下代理王都的执政官,乃是因为阁下多年来所表现出的忠诚和干练……不要辜负了陛下和本相的期望才好!” “首相大人尽管放心!” 虽然被委以重任,但这位原本担当王国财政大臣的渥斯德伯爵脸上却一点都没有轻浮得意的神色——这也是克瑞斯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下官一定妥善处理好国中所有的财政问题!” 好不容易结束了对留守将官的叮嘱,克瑞斯又转向皇帝阿斯尔: “陛下,微臣此次出征,乃是不得已之举,陛下一人留在王都,诸事千万小心仔细,无论什么事情,请务必询问玫兰霓丝小姐和其他大臣之后再作决定……切不可再受她人蛊惑,做出私下诏书这样的事情来……” 说着,克瑞斯的眼睛情不自禁的四处看看——很难得的,那位喜欢热闹的米兰小姐没有露面——说到底,今天索菲亚军之所以被迫大举出兵,还是为了米兰的事情所引发,所以莉莲娜不好意思露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阿斯尔连连点头,一想到克瑞斯要离开自己的身边,他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紧张的感觉,但更多的还是兴奋——虽然被推上了索菲亚皇帝的御座,但实际上国中所有的军政事务全部是由克瑞斯代为处理的,甚至连日常生活都有玫兰霓丝处处照管着。如今突然获得了这自立的机会,当然令阿斯尔这个青年君主感到兴奋不已了。 “放心吧,克瑞斯,我一定会努力做一个好皇帝的……哪怕只是几天也没关系。” 克瑞斯表情复杂的笑了笑,作为一个君主,阿斯尔还显得有些稚嫩——就在不久前,当听到南十字军被困的消息以后,他甚至提出要御驾亲征,亲自去救援好朋友莱恩斯。克瑞斯百般劝说,好不容易才令阿斯尔打消了这念头,不过这样一来也迫使克瑞斯下定了自己出兵的决心。 “陛下只需要象往常一样即可,没有必要特别去做些什么……说起来,这也是一次让陛下锻炼治国能力的好机会。” 克瑞斯已经看出皇帝心中跃跃欲试的兴奋之情,也只得这样顺水推舟的回答,随后,他转向皇帝身边的玫兰霓丝,在她耳旁压低声音说道: “玫兰霓丝小姐,陛下的安危就要拜托你了——王都的防卫工作由塞利斯子爵负责,但是请玫兰霓丝小姐注意了——索菲亚王宫的守卫必须牢牢控制在陛下的直属中队手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不要让其他军队进入王宫……” 阿斯尔在名义上也是一个步兵剑士中队的指挥官,但这支部队的指挥权实际上是控制在玫兰霓丝手中的。而且,这个中队理所当然的担当起了守卫索菲亚王宫的任务。 “……若万一有何变故,我在王宫的后花园里留有信鸽,可以凭此立刻与我联络……此外,贝尔夫德斯老伯爵的中队也是可以指望的——我把他们安排在距离王宫最近的军营里,老伯爵年事虽高,对陛下的忠诚心却是丝毫未减,无论有什么变故,他一定会坚决站在陛下这一边的……最后一点——在花园的假山下,我派人挖了一条地道,直接通往宫外的民房……” 玫兰霓丝脸色沉重的点点头,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安,注意到她的神情,克瑞斯又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啊,不必太担心,玫兰霓丝小姐——这些只是我防患于未然的手段罢了,多半用不上。” “最好永远也不要用上——等到用上这条地道的时候,就是我们索菲亚王国彼此分裂和自相残杀的时候了!” 玫兰霓丝低声说道,克瑞斯也颇有同感的点点头: “是啊——我也希望不要有这一天……” 他突然谓然长叹,语调中有说不出的惆怅: “……当今天下,恐怕也只有一个人,一支部队能迫使我做出这些安排……而我现在正要去援救他们……” 这是克瑞斯首次在别人面前透露自己的心事,但还没等玫兰霓丝明白过来,一阵狂热的欢呼声就打断了克瑞斯的叹息,他抬起头——皇帝阿斯尔开始实行米尔斯教派中对勇士出征前的临行仪式——身为大军统帅的克瑞斯翻身上马,走到皇帝面前,弯腰接受皇帝的祝福。而身为索菲亚皇帝的阿斯尔则用树枝蘸圣水轻洒在克瑞斯的身上,寓意沐浴到米尔斯神的护佑,又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交给克瑞斯,寓意不忘祖国的山河——这项仪式中的前半部分本应该由城中的最高圣职者——大主教海因来主持,但这一次他们本就是为了援救海因而出征,只好让世俗地位最高的索菲亚皇帝两样一起做了。 克瑞斯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着索菲亚的泥土,将之举过头顶,又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便将之撒向身后的将士们,索菲亚军全体将士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克瑞斯举起一只手,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七月的阳光下,大批索菲亚军浩浩荡荡向北方进发。自从去年的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以后,索菲亚军还是第一次这么大规模集结出击。 第六章 正当克瑞斯为了援救南十字军而亲统大军从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大举出征的时候,南十字军本身也在积极的寻求自救之路。不过,军师海因提出的解决方法,在其他人看起来无异于自寻死路。 初夏季节,正是草丛最为茂密的时候,在卡德莱特平原及其周围,只要不是经常有人践踏的地方,长草丛甚至可以长到一人多高,正是适合埋伏的区域。 把大部分的身体隐藏在草丛中,莱恩斯勉强抬起头,看着前方山谷出口处那座不算很高大,却非常坚固的城塞——卡奥斯帝国最靠近卡德莱特平原的领地,边塞城市奇亚森。 “我们的军师简直是疯了——想要返回索菲亚,却居然跑来攻击帝国的城市。” 一点都不顾忌海因此时正趴在他的身边,莱恩斯毫不避讳的低声咕哝着。正如他预料的——海因有些恼火的接口了: “罗嗦的家伙!要我说多少遍才明白?——这是现在唯一还有希望的路线了,卡德莱特平原三大势力圈,索菲亚被封锁了,阿古利亚又不准许我们进入,现在只剩下卡奥斯本身的道路还算畅通——我们根本没有其它选择!” “现在把全军投入到这狭长通路就算是安全了?一旦帝国发现我们的动向,他们甚至不需要投入太多兵力,只要把道路两头一堵,我们就算是被彻底包围了——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是说过了么——目前只有这一条活路,虽然希望小点,但总比在平原上东奔西跑的耗尽体力要好……你这家伙真顽固!” 海因有些不耐烦起来,而莱恩斯挑起事端的目地正是要与海因辩论,以便消解由于长时间埋伏而带来的无聊与紧张,所以马上针锋相对的回应: “谁顽固啊——所有将官都反对你的计划,但到最后,仅仅因为你的军师身份,我们还是把部队拉到这儿来了——难道在这里打攻坚战要比东奔西跑的躲避更节省体力吗!” 海因突然低声笑起来: “正因为连你们都不相信,帝国人才会没有防备啊……其实,当我想到这个法子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被吓一跳……中京国有一句古话——‘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恐怕是我们目前处境的最佳写照了。” “居然有这种谚语……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生’法!” 莱恩斯气呼呼的说道,而海因则淡淡一笑: “很简单啊——我们被困在一段两头塞住的管子里,要想出去,只能冲破其中一个塞子。” “所以就要我们跑来攻占这边境要塞?” “另一头的塞子是由青龙骑士团和赤龙重装兵团组成,更有帝国宰相夫利斯亲自坐镇——我不认为你会选择那个方向。” 莱恩斯撇了撇嘴: “但我们原本不必落到这种处境和他们硬拚哪——说实话,海因,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待在幅员辽阔的卡德莱特平原上,和帝国大军玩玩捉迷藏……没准儿还能找到机会溜回去……至少,在卡德莱特平原上,我军腾挪闪避的余地还大一点儿。” 海因转过头,深深的注视着莱恩斯: “和他们捉迷藏?莱恩斯,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有自信的。” 莱恩斯的脸色微微一红: “别讽刺我——我自己当然没这自信——可海因你一定有这能耐的——当年赤龙重装兵团就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后来冰龙海骑士团也没少上你的当……就是青龙骑士团,不也在你的智谋之下失去了圣佛朗西斯城么?” 海因无奈的摇摇头,眼角浮现出深深的寂寞: “……又是这种腔调,你们总认为我们这些做军师的人有与众不同的能力,仿佛随时都可以变出奇迹来似的……莱恩斯,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会犯错误,害怕,紧张……这些日子和帝国军游斗周旋已经尽了我的全力,所以我如今才不得不走上这条冒险之路……说实话,倘若对手仅仅是赤龙重装兵团,只有凯勒尔一名智将,那我肯定毫不犹豫去和他们周旋;就算加上一个全部为骑兵的青龙骑士团,我还有胆子冒险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设法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逃回索菲亚……但是现在,对方可是有宰相夫利斯亲自坐镇哪!对于这个老头子,我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只能趁早避开,越远越好。” 莱恩斯没料到海因居然也有承认束手无策的时候,他有些失望的低声嘟哝了两句,但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反倒是海因,回头看了看埋伏在身后的将兵,又低声问道: “所有能战斗的士兵,都在这儿了?” “当然,只要还能打的,全在这儿了。” 莱恩斯有些丧气的回答——他们身后的草丛中,南十字军目前所剩的全部中队都埋伏在那里,但是这些中队的数量都严重不足,安吉莉娜的枪骑兵甚至只剩下三个小队了,就算是数量最多的海因骑兵队,也仅有六个小队的编制而已。 “用不上的物资和器械都丢弃了,伤员也都由斐兰德团长照顾着藏在后方洼地,而我们所有具备战斗力的士兵都集中在这里……海因,这一次倘若攻不下奇亚森城,南十字军就彻底完蛋了。” 莱恩斯有些紧张的提醒道,海因苦笑了一声: “还用得着你来提醒么……实际上,今天上午贝利克安向我报告,帝国宰相好像已经怀疑我们进入这通道了——他已经派遣青龙骑士团的一个中队前来查探,所以现在我们即使放弃这计划也不能回头。” 莱恩斯点点头,说来也奇怪,经过了最初的惊骇,现在的莱恩斯似乎反而冷静多了。 “现在这能往前闯了,嘿嘿……‘不成功则成仁’——不过,海因,我记得你以前最忌讳这种冒险不成就彻底完蛋的的做法,怎么这一次反而是你提出来这么做?” 海因注视着渐渐笼罩在夕阳中的奇亚森城,轻叹道: “倘若有别的选择,我怎么会走这条路呢……帝国宰相夫利斯果然非同一般,虽然还没能把我逼入死路,却已经迫使我只剩下这一个选择……倘若他想到了我现在的选择,那么我们的最后一条活路也断绝了……” 莱恩斯耸耸肩: “是这样啊……那么现在,就看吉姆的能力如何了——这家伙一向自夸学到了日出武士的看家本领,而我们这一次也只能依靠他啰……” 与此同时,在奇亚森城中。 防卫指挥官佛鲁特松大踏步自走廊上走过,原本他被称为小佛鲁特松将军,作为出身于圣城卡达印修士馆的将官,男爵凯勒尔的同学,与其兄长大佛鲁特松分别以智略和勇猛在宰相夫利斯的黑龙圣修士团中称道一时。然而现在,因为大佛鲁特松已在年前的北地三城防御作战中阵亡,佛鲁特松家仅剩他一名传人,所以这个“小”字也被取消了。 当然,佛鲁特松本人是非常不乐意于这种转变的——他的心头时刻燃烧着对南十字军杀害其兄长的熊熊怒火,若非他是一个理智重于感情的将官,深知自己镇守的奇亚森城对于卡奥斯帝国门户的重要性,此时他早已开关出城,率军找南十字军报仇去了。 但他既然是出身圣城卡达印修士馆的人才,凯勒尔的同学,又在宰相夫利斯麾下效力多年,佛鲁特松说什么也会以大局为重的——所以尽管心中急不可耐,但佛鲁特松还是很尽心的守卫着小城奇亚森,同时保障着关外两大军团——青龙骑士团和赤龙重装兵团的粮食辎重补给线。 对于他来说,当前最重要的三件事:守城任务是第一位的,保障补给线是第二位,至于找南十字军报仇雪恨的念头,只能摆放在第三位了——除非南十字军主动找过来,否则他是不会放弃自己职责出战的。 然而此刻,佛鲁特松要处理的事情,却并非这三件事中的任何一件——他来到城内兵营附属的地牢中,这里专门关押那些奸细,逃兵,以及打架闹事的破坏分子。 不过现在牢房基本上都空着,只有一间牢房内关押了犯人——赤龙重装兵团的小队长菲利尔·德斯正垂头丧气的坐在稻草堆上,看见有人进来,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佛鲁特松示意狱卒打开牢门,将菲利尔放了出来,菲利尔这才认出他来,苦笑了一声: “阁下不是一口咬定我是奸细么,怎么突然又降尊纡贵的亲自放我出来?——是不是南十字军打到城下了?” 佛鲁特松冷冷的看着他,半晌才说道: “你这人若不是奸细就必然是脑子有毛病——南十字军正被宰相大人,雷昂将军他们赶的四处逃窜,又怎么可能到这儿来!” 他顿了顿,又说道: “其实,我倒很希望你的胡言乱语能够兑现——那样我就能为兄长报仇了——只可惜你的说法太荒诞,所以我先前把你看作散布谣言的奸细而囚禁,就算是凯勒尔师兄也不能怪我。” 菲利尔反倒愣了愣: “既然还是不相信我的话,为什么把我放出来?” 佛鲁特松挥了挥手中的一封信件: “宰相大人亲自写了书信过来,说明了你的情况,叫我不要难为你……而凯勒尔师兄更一力表彰你是个难得的人才,要我千万不能伤害你……甚至希望我器重你的意见……哼哼……” 菲利尔感动的看着那两封信: “……夫利斯宰相竟然亲自写信为我解释!真是太感激了……凯勒尔大人……他一直都很信任我的……” 菲利尔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佛鲁特松有些尴尬的看着他: “早知道你是凯勒尔师兄最器重的部下,我就不会关押你了,抱歉啦……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居然连宰相大人主持的军议会都敢打搅,胆子也真是不小。” 菲利尔无奈的摇摇头: “我只是述说我心中的疑虑罢了,可是夫利斯宰相和凯勒尔大人都不赞成我的看法……唉,算了。既然连宰相大人都不赞成,也许我真的是太多虑了。” 两人走出地牢,为了表示歉意,佛鲁特松邀请菲利尔到他的营帐中去喝一杯,顺便也想打听打听与南十字军的战事,菲利尔同意了。于是,两人一起向佛鲁特松专用的帐篷走去。 在路上,佛鲁特松忍不住再次询问菲利尔的疑虑是否有可能发生: “其实,我真的很希望南十字军能前来送死呢——听说他们现在总共只有七个中队,而且有大量伤病患。而我这边可有八个齐装满员的中队,全都士气高昂,恨不能为去年的败北报仇雪恨,真要打起来他们一定完蛋……可是正因为这样,菲利尔队长,我才觉得你的猜测不大可能发生——南十字军一旦进入这山谷通路,他们就只有攻下奇亚森城才能出得去。而我这边无论是兵力还是地形都要胜过他们,就算野战不利,难道不能守城拖延?——而一旦夫利斯大人率军堵住了卡德莱特平原的出口,南十字军就插翅难飞——所以我觉得他们说什么也不可能走这条绝路的。我曾经和他们交过手,那个海因主教,确实是首屈一指的智者。” 佛鲁特松毕竟也是出身于修士馆的策士,分析起战局来头头是道,就连菲利尔也连连点头: “您说得很有道理,大人。可是下官是这么想的——比起夫利斯大人指挥的两大军团,奇亚森这边应该是更容易突破一点,所以南十字军有可能往这儿逃……仅仅是出于这种想法,也许有些可笑了……” 佛鲁特松哈哈大笑: “我这里的军力当然不能与雷昂及卡尔达克两位大人的军团相比,可比起南十字军来实力还是高了一筹,又拥有奇亚森城的地形优势,南十字军要真敢来,不也一样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么——而且,就算他们攻下了奇亚森城,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无论是宰相大人率军回击或是帝国本土另派大军,南十字军都不可能抵挡得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佛鲁特松的军帐。佛鲁特松给菲利尔斟了一大杯麦酒,示意他坐下继续详谈。 “对不起,这里的葡萄酒前些日子刚刚喝完,我又不能动用给前线军团的补给品——只能请你喝次一等的麦酒了。” 嘴上虽然在道歉,佛鲁特松自己却率先把那一大杯清淡的麦酒一饮而尽,显然他更喜欢麦酒的味道。菲利尔笑了笑——上官凯勒尔比较喜欢葡萄酒,而他却无所谓。 “谢谢,有酒喝已经很好了……” 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菲利尔继续畅谈自己的想法: “夫利斯宰相也认为攻下奇亚森城会让南十字军越陷越深,但下官却不这么想——因为奇亚森城虽然是扼守着通往我们卡奥斯帝国的唯一通路,但是反过来看,从这里通向索菲亚的道路却不止一条……” 佛鲁特松突然拍了一下桌子: “对呀!除了卡德莱特平原,还有北地三城呢!——我真是愚蠢,连自己当年的防地都忘掉了!——你认为南十字军想从北地三城那条路回国?” 菲利尔点点头: “是的——要想绕道北地三城,他们就一定要从奇亚森城墙前面经过,所以他们只有攻下奇亚森才能确保这条通路的安全。” 佛鲁特松皱起眉头,犹豫道: “那也未必啊——他们也有可能趁着黑夜从奇亚森城前面溜过去——两条道路虽然在这里汇合,却并不需要经过奇亚森城内。” 菲利尔微笑道: “倘若这座城塞是由其他人镇守,南十字军也许会这样冒险,但因为是大人您守城,所以他们一定要击溃您之后才敢通过的……” 佛鲁特松先是一愣,随即显出一丝苦笑,点头道: “……不错,你说的完全正确——倘若我知道南十字军从我这儿溜过去,必定会不顾一切的率军追赶,那时候他们反而麻烦……所以一定要先击溃我才行……哼哼,既然是这样,我倒要小心谨慎了——决不会让他们溜走!” 菲利尔欣慰的笑了笑——佛鲁特松终于肯听从他的劝告了,正想再说两句,他突然感到一阵倦意。 “……哟,大人,您的麦酒……性子……好烈……” 一句话没说完,菲利尔就一头趴倒在桌子上。佛鲁特松莫名其妙的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杯子,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麦酒是最清淡的……这家伙真没量……” 说着,佛鲁特松自己也感到一阵头昏,眼前的杯子变成了两只,接着成了四只……八只……一阵天旋地转,他也慢慢的趴倒在桌子上。 帐篷里一片寂静,过了片刻,从旁边挂甲胄的架子后面突然钻出了一个矮小的人影,全身上下包裹在一身黑色劲装中,就连背上的短刀刀鞘也用黑布重重包裹,不露丝毫反光——整天这副日出武士打扮的,当然只有南十字军的吉姆了。 他走到桌子旁的两人身边,看了看,又忍不住从背上拔出短刀,放在两人脖子上比划了一阵,但终于还是收刀入鞘,口中喃喃自语: “算你们运气,若不是莱恩斯要坚持什么骑士规则……根本不用现在出刀,刚才酒里就不是睡药而是毒药了……真是奇怪,这个小队长只抿了一小口就先躺下了……这个大个子喝了一大杯却反而后倒……” 吉姆轻轻摇晃着脑袋,想不通其中缘由,不过,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好动脑筋的人,既然想不通,就索性不想了。 “反正海因交给我的第一条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可以执行另一条了……” 吉姆低声咕哝着,轻手轻脚的溜出帐篷,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营帐中的两人依旧趴倒在桌子上人事不知,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听到外面的更漏声,佛鲁特松首先抬起头来,睡眼稀松的四处张望。 “真是见鬼了,怎么喝麦酒也会喝醉……若是被宰相大人和同僚们知道,一定会嘲笑我的……” 回头看见犹自趴在桌上的菲利尔,佛鲁特松苦笑了一声——至少,这儿有一个比他更容易受到嘲笑的家伙——喝了一口麦酒就醉倒,在大陆历史上怕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他用力推醒了菲利尔,笑道: “看来这件事情不能传出去了——否则咱俩非被嘲笑声砸死不可。” 菲利尔先还是满脸愧色的抱歉: “失礼了,大人,下官一向不擅于饮酒……” 低头突然看见桌上半满的酒杯,这才叫道: “呀!我好像只喝了一小口啊!” 佛鲁特松哈哈大笑: “是啊,所以你说你不擅饮酒,我是一点都不怀疑的……” 菲利尔脸上神色却很紧张: “不可能的——纵使我再不会饮酒,也决不会喝一口麦酒就醉倒——这中间一定有古怪!” 他拿起那杯残酒仔细观察,甚至用手指蘸了一点在滴在舌头上品尝。佛鲁特松也有些紧张起来: “这酒有问题?” 菲利尔皱着眉头: “是麦酒没错,但酒味儿浓了许多……下官不太擅长饮酒,所以不太清楚……” 佛鲁特松也重新拿起酒壶,放在鼻子旁仔细闻了闻: “没错儿,酒味确实浓烈了许多——我还以为这酒比较好呢。” 菲利尔沉思片刻,缓缓说道: “下官曾听人说过,民间有一种用草药泡在烈性酒中制成昏睡药的法子,可以使人很快昏睡,但症状却完全是喝醉了酒的样子……不过对于酒量大的人效果不太明显,但也不用担心被发现……因为旁人往往以为只是喝醉酒而已……” 佛鲁特松立即站起来走到武器架旁检查兵器,又跑到柜子旁检视公文有没有缺少,确定一切都毫无损失后才轻声说道: “好像没丢什么东西……哪个家伙跟我们玩这种恶作剧!” 菲利尔摇摇头: “不象是单纯的恶作剧……但如果是敌人下的手,他们应该用毒药才对……这种睡药在药性发作过以后就毫无危害了。” “不大可能是敌人——他们决不可能混入奇亚森城的!一定是我部下的士兵在开我玩笑——他们知道我最怕醉酒误事,平时只喝最清淡的麦酒,所以故意拿我寻开心!” 佛鲁特松怒气冲冲的说道,显然对于这种作弄很不满意。菲利尔却紧皱着眉头: “醉倒误事……糟糕!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最后一句问题大声喊出,反把佛鲁特松吓了一跳: “后半夜啦……怎么了?” “城墙前面……道路口……” 菲利尔顾不得多说,急匆匆向外面跑去,佛鲁特松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果然是南十字军干的……想要趁我醉倒好溜过去……” 一旦明白过来,也顾不得考虑南十字军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在他的酒中下药,佛鲁特松立刻采取行动——他大喊着从营帐里冲出去,跟着菲利尔跑上了奇亚森的城墙。 果然,在黑黢黢的夜色中,隐约可见远处两条道路交汇口的沙地上,有着大量杂乱不堪的脚印和蹄印痕迹,帝国军行动向来整齐划一,绝不可能留下这样的足迹。而且,那些足迹都相当新,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 “一定是南十字军!当真跑到这边来了!” 佛鲁特松气愤愤的大叫道,他和菲利尔对望一眼。两人同时都想到了下一步应该采取的行动——他们两个用最快的速度跑下城墙,冲到军营里叫醒了所有的将兵。然后,照例留下一个中队守城,佛鲁特松率领其余七个中队杀气腾腾的冲了出去。 “决不能放走南十字军一兵一卒!” 佛鲁特松大声下达命令,心中却是又惊又喜——吃惊的是南十字军果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前来奇亚森城,欢喜的自然是自己不用擅离防地就能有为兄长报仇的机会。他的部下中有不少都是当年驻防北地三城的旧部,甚至还有其兄长大佛鲁特松的部下,自然是人人都想着报仇,虽然麾下不完全是骑兵,但佛鲁特松和菲利尔都率先催动全部骑兵部队猛烈追赶——只要先头部队把敌人缠住,大部队一到就能尽歼敌军了。 天色渐渐的亮了,远处的景物也逐渐清晰起来,视线当然也看得更远了——就在前方,通往北地三城的方向,隐约可见漫天飞扬的尘土,显然有一支部队在作急行军。 “跑的还真不慢!” 佛鲁特松冷笑着说道,下令部队加速追赶,此时追在前头的都是清一色骑兵,速度自然大大加快。渐渐的,他们与前方队伍的距离在慢慢缩短。 随着距离的缩短,对方的样子也渐渐清晰——果然是一些身披南十字军衣甲的骑兵,虽然相隔较远,但曾经与南十字军交战的佛鲁特松与菲利尔都能一眼认出南十字军那以天蓝色为主色调的盔甲来。对方也跑的非常快,而且,佛鲁特松这边很快发现——对方的队伍中居然没有步兵,甚至连军旗都很少。 “嘿嘿,真是一群丧家之犬——把步兵全都抛弃了吧……甚至连军旗都扔的差不多了。” 佛鲁特松脸上的冷笑愈发严峻——看到死对头南十字军变成这副模样,他心中自然是说不出的畅快。 然而,一直跟在他身边协助追击的菲利尔却是越来越紧张,他不停的观察地上痕迹,逾是往前追,他的紧张之色逾是明显。 终于,菲利尔忍不住开口: “不对劲啊,大人!” “怎么?” 佛鲁特松一心想着马上就能追到敌人报仇雪恨,所以有些不耐烦。菲利尔催动坐骑紧走几步,追上他说道: “下官觉得情况不对——南十字军的阵形如此散乱,逃跑也这么慌乱,士兵应该丢些东西下来才对……可是您看他们一路跑来,居然什么都没落下……” “连步兵都抛下了,当然不会再有什么杂物可以抛弃的了。” 佛鲁特松心不在焉的说道,菲利尔连连摇头: “不对……当年斯泰恩保克大人自北陆原败退时连铁甲都抛弃了……被追的紧急时脱下盔甲以减轻战马重量,这是基本的常识,可现在对方的衣甲依然很整齐——南十字军中不会连一名脱下盔甲逃命的士兵都没有吧?” 佛鲁特松这才醒悟过来——他毕竟也是圣城卡达印修士馆中出身,马上领悟了菲利尔的意思。 “确实有些古怪——现在已经进入弓箭射程,待我射他一箭看看。” 说完,佛鲁特松就弯弓搭箭,向前方一名骑兵瞄准。在跑动的马背上射箭是一件很不容易做到的事情,就士兵而言,只有受过专门训练的弓骑兵才能做到。但对于象佛鲁特松这样中队长级别的将官而言,这也并不是什么很难掌握的技能——佛鲁特松略加瞄准,便射出了手中羽箭。 佛鲁特松并不象法尔桑侯爵麦兰那样是精于弓箭技能的名射手,虽然羽箭射出勉强保持了准头,但力道和速度都并不强劲,若对方身手敏捷一些也许还能躲过。而那名被他瞄准的索菲亚骑士居然不闪不避,任由那羽箭“噗”的一声刺进他后心,而那骑士居然还是一动不动,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化,仍旧保持纵马奔跑的姿态,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连一滴血都没流! 佛鲁特松和菲利尔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显出骇然之色。菲利尔低声说道: “这次射马!” 佛鲁特松点点头,此时他们距离对手的路程又减少了一些,佛鲁特松一声令下,不仅仅是他本人,连同旁边几名颇通箭法的小队长都拿起弓箭。一阵稀疏的箭雨朝着对方的战马飞过去,只听一阵凄厉的嘶叫声,好几名索菲亚骑士连人带马栽倒在地上,然而直到此时,他们还是一动不动。 佛鲁特松等人很快追到了这些倒地战马的身边,看着那些同样躺在地上不起来的“索菲亚骑士”,帝国军将兵的脸色全都苍白,充满了愤怒,无奈,甚至有几分哭笑不得的神色——战马之所以拼命奔逃,只是因为马臀部都被深深的扎进了木刺。而骑在那些战马身上的,全都是用稻草扎成,披着南十字军士兵盔甲的假人! 第七章 “中计了!” 佛鲁特松和菲利尔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都醒悟过来: “赶快回城!” 佛鲁特松疯狂的驱赶着士兵往回跑,比来的时候还要紧张,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他们远远的就看到了奇亚森的城头,佛鲁特松突然全身上下一阵颤抖,停止前进,呆呆的看着远处城头上飘扬的旗帜——那已经不再是飘扬了多年的卡奥斯军旗了,而换成了南十字军特有的十字星旗帜。佛鲁特松的脸色由青变红,又由红变紫,最后终于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一头栽下马来: “……完了……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宰相大人……” 佛鲁特松虚弱的哀声叹息着,口中不断吐出鲜血,菲利尔慌忙跳下马将他扶住: “大人不要绝望,敌军可能还没能占领全城呢……不管怎么样,回去看看,也许可以马上夺回来!” 一边尽力劝说,菲利尔好不容易把佛鲁特松重新推上马,继续率军前进,然而此时佛鲁特松已经完全丧失了指挥能力,只是单纯的骑马前进罢了,若不是菲利尔帮他稳定住局面,恐怕这一支帝国军的军心马上就散乱了。 终于回到了奇亚森城下,然而菲利尔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已经彻底绝望了——奇亚森城门紧闭,甚至在城门附近都有不少双方士兵的尸体没来得及收拾,可见昨夜夺城之战的惨烈。然而现在城内已经是一片寂静,连一丝打斗之声也没有,可见南十字军已经彻底控制了全城的局势。 佛鲁特松勉强抬起头,看了看奇亚森城墙前面的局势,无奈的长叹一声: “大势已去……再也没办法了……” 菲利尔低声安慰道: “那也未必,大人——南十字军兵力并不很多,只要我们与夫利斯宰相的主力部队会合,不怕夺不回这座小城。” 佛鲁特松惨笑道: “也许你可以,但我却是万万不能再见宰相大人的——年前北地三城失守,宰相大人不但不降罪于我,反将我派来戍守这关键的门户之地,正是要我戴罪立功的意思——而如今,我竟然再次辜负了宰相大人的信任,丢失了这通向帝国本土最关键的门户……我怎么还有脸面再去见宰相大人哪……” 话没说完,佛鲁特松又接连吐出几口鲜血,面色苍白如纸。此时,突然听到城头上传来一个自信得意的声音: “卡奥斯帝国的诸位将兵和‘小’佛鲁特松将军听着——这座奇亚森城我们南十字军暂时接管了,你们现在兵力不足,最好还是去卡德莱特平原,和青龙骑士团与赤龙重装兵团会合之后再做打算吧——我们不予追击。倘若你们想要攻城,也不妨来试试看——看看你们自己这些年来修建的城防坚固程度到底如何!” 菲利尔悔恨交加,连连顿足: “嗨,都是下官考虑不周——下官已经料想到将军大人对南十字军的仇恨,却没进一步想到南十字军也会利用这种仇恨诱骗您出城……倘若下官的思虑能更进一步,必然可以识破这种小伎俩的!” 佛鲁特松摇头,惨笑: “不……菲利尔队长你已经尽力了……我佛鲁特松身为城防指挥官,好歹也曾经在卡达印的修士馆中学习过,却居然连续两次都被南十字军玩弄于股掌之上……不但辜负了宰相大人的期望和教导,也丧尽了帝国将军的威名……” “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就是凯勒尔大人,不也多次败在南十字军手下么……只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终有反败为胜的那一天!” 菲利尔两眼通红,站起来恨恨的看着城头上——那里,刚才向他们喊话的那个青年将官正冲着他们微笑——正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 “我就不信他们半夜功夫就能彻底控制城防——佛鲁特松大人,我们强攻一次试试?” 佛鲁特松无力的摇摇头: “没用的……他们好歹也有七个中队,与我们兵力差距不大……这座城塞的防御布置是我亲手安排的,我很清楚它的坚固程度……强要进攻只是白白让士兵送死而已……” 一边说着,佛鲁特松一边不停的吐血,情况显然十分不妙了,菲利尔越来越担心,连忙阻止他: “别再说话了,大人……” 佛鲁特松挥挥手: “没用了,菲利尔队长……就算我还能活下去,也逃不脱帝国军法的处置……能够到地下与兄长相会,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哪……” 佛鲁特松越说越急,口中的鲜血也越吐越厉害,菲利尔及其周围将官都看出他已经快不行了,众人心中都十分焦急,却谁也不敢去打断他。佛鲁特松又吐了几口血,突然握住了菲利尔的手臂: “菲利尔队长,拜托阁下一件事情……” 菲利尔单膝跪倒在佛鲁特松面前,强忍住悲伤神色: “大人请说。” “拜托阁下,把这些部队安全带回到宰相大人身边……从现在起,你就是这些部队的最高指挥官!” 此言一出,周围的那些中队长也都用不能置信的眼神看着菲利尔,而菲利尔自己也大吃一惊: “我……下官只是一名小队长哪!而且……还是赤龙重装兵团的……” 佛鲁特松握住菲利尔的手掌又紧了紧: “没错……虽然阁下目前只是一名小队长,但日后必然会大有成就……而且眼前所有将官中,也只有你的军事才能最高……” 佛鲁特松的声音突然断绝,手掌也渐渐僵硬的张开,但双目依然圆睁,死死盯着奇亚森城的方向。 菲利尔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替佛鲁特松合上双眼,缓缓的站起身来,看着周围那些悲痛绝望的中队长们: “刚才佛鲁特松大人的遗言,你们可听清楚了?” 那些中队长个个面面相觑,谁都说不出话来——大陆上各国的军事等级制度向来都极为严格,要他们这些中队长去听从一个小队长的命令,绝对是异想天开的事情。但这又是上官佛鲁特松临死前的遗言,就算不考虑命令因素,光是凭他们与佛鲁特松的私交也不便拒绝——这下子,这些古板的帝国将官可都遇上了难题。 菲利尔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太可能,便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法子: “这样吧——佛鲁特松将军逝世,群龙无首,你们先推选出一个带头的人来,我暂时以客将的身份在旁边出些主意,以那位带头将军的名义颁布下去,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一想也只有这样,便都同意了。他们聚到旁边商议了片刻,很快推选出一名年级最大的中队长来——反正不需要他的才智和统率力,只要借其中队长的名义就可以了。 “这位是桑奇奥中队长,在咱们中间他的资历最老,暂时由他担任我们的指挥官。” 中队长们这样介绍道,菲利尔点点头: “好吧,那么我们首先要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他抬起头,看着奇亚森城头——虽然达不到要塞都城六十尺城墙高度的要求,奇亚森的城壁依然有足足四十尺高,符合大陆标准城墙的构造,他们这里又都是仓促出城的,没有携带任何器具,要想强行攻城确实不太可能。 “按照佛鲁特松大人的遗命,我们回去与宰相大人的本队会合吧——与大部队会合以后,就杀回来重新夺取奇亚森!” 中队长桑奇奥这样说道,其他的中队长也纷纷点头。但菲利尔却一口拒绝: “绝对不行!” 诸将再次大吃一惊: “为什么……这可是佛鲁特松大人的遗命啊!” “南十字军之所以攻占奇亚森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长期占领这里,而是为了从这里绕道北地三城返回索菲亚,倘若我们再往卡德莱特平原的方向走,就等于放他们逃跑了——等到宰相大人的大军返回以后,必然会面对一座空城。” “这……” 诸将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宇间都有不相信的神色,但终于还是桑奇奥点点头: “既然佛鲁特松大人这么看重你,那么我们也就相信菲利尔队长你的话吧——照你的看法,我们应该怎么做?” 菲利尔点点头,不慌不忙的说道: “我军目前还有七个中队,在兵力上并不吃亏,既然奇亚森城攻不进去,就索性退往北地三城的道路上去——诸位都曾经在那里戍守过,应该知道这条道路上哪边有险峻之处。我们就在那里坚守道路,不让南十字军逃脱——只要宰相大人的大军一到,南十字军就逃不掉了。” 诸将又互相看了一阵,便有一名将军说道: “在距离北地三城不远的地方,确实有一处险峻的隘口,只要守住那里,就不怕南十字军偷过……但是,我们是仓促出城追击的,没有足够的粮食辎重……” “没关系,只要坚守几天就够了,南十字军绝对不敢等到宰相大人的大军兵临城下之后再逃跑……他们必须在这两天内做出决断:要么死守奇亚森城,抵御宰相大人亲统的两大军团,要么全军出动从我们这儿打出一条路来……诸位,倘若运气好的话,我们说不定还能为佛鲁特松将军报仇呢!” 菲利尔一番胸有成竹的判断令其余诸将都佩服不已,看到大家都赞同,菲利尔立刻下令: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迟疑——全军向北地三城移动!” “是!” 被菲利尔的气魄所慑,诸将竟然忘记了菲利尔只是一名小队长的身份而轰然应诺,随后便一窝蜂的散开,四处行动去了。菲利尔走到桑奇奥面前,又低声说道: “还有一件事情……桑奇奥队长,您可知道目前索菲亚方面北地三城的守将是谁?” “这还用问么——是原本就镇守莫特尔斯城的索菲亚伯爵布尔克——这个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当初陛下慈悲饶了他的性命,保留了他的爵位,甚至仍旧派他驻守原防地……可是这家伙,在最关键的时候竟然又投回索菲亚怀抱,出卖了大小佛鲁特松将军,导致北地三城完全失守……” 一提起昔日的索菲亚降将,桑奇奥就气愤愤的说个不停,菲利尔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么,现在索菲亚人也依旧让他驻防北地三城啰?” “是啊,索菲亚首相为了表示对他的信任,还是让他留守莫特尔斯城……人家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唯独这个家伙,翻来覆去换了几回主子,居然还能赖在原地不动,倒也是怪事一桩……” 桑奇奥到底上了年纪,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而菲利尔却微微一笑: “哈,这样就好——桑奇奥中队长,就麻烦你派一些斥侯出去,四处散播谣言,就说北地三城的索菲亚守将布尔克伯爵再次投降我卡奥斯,即将率军出关阻截南十字军。” 桑奇奥一愣: “这种谣言……有用么?索菲亚的首相克瑞斯可是个厉害人物,不会轻信的。” 菲利尔笑了笑: “只是一步闲棋,就算不成功对我们也没什么坏处……照此办理吧。” “……好吧。” 桑奇奥匆匆离开去安排斥侯,菲利尔则照应着士兵们把佛鲁特松的尸体抬上马,并重新树立起来——为了避免南十字军看出他们的指挥官已死,也是为了防止己方的军心动摇。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失去了根据地的奇亚森守备队迈步离开了他们的防地——带着无限的惆怅和失望,以及昔日长官的遗体。 昨日还是赤龙重装兵团中的一名普通小队长,今日却成为这一支部队实际指挥官的菲利尔骑在马上,独自走在最后,一路上,他频频回头注视着飘扬在奇亚森城头的那面南十字军十字星军旗,眼中闪烁着不服气的光芒: “……不愧是天下闻名的海因大主教,不愧是无敌的南十字军……我菲利尔只是一个小队长,无名之辈……可是,你们敢不敢来和我较量一番呢……南十字军的海因军师!” 站在城头上,莱恩斯和海因并肩看着城下的帝国军缓缓远去,莱恩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呼……这些家伙还算聪明,没有强行攻城……否则就算我们能够守住,损失也一定会更大的。” 昨天夜里佛鲁特松的本队一被诱离,埋伏在城外的南十字军就立刻发起攻城行动,因为吉姆仍然潜伏在城里,在他的配合下,南十字军没费多大功夫就攻占了城门,但是随后控制全城的战斗极为艰难——佛鲁特松虽然只留下一个中队防守,可南十字军的时间非常紧迫,所以海因投入全部兵力猛攻,直到天亮前不久才刚刚全歼敌军,把握局势。此后,连清理战场的时间都没有,南十字军就立刻紧闭城门准备应付帝国军的猛攻——幸好奇亚森城的防御设施相当完善,南十字军才勉强得以在佛鲁特松本队返回以前做好守城准备。不过这时候他们的士兵都十分疲倦,如果佛鲁特松当真不顾一切的发起猛攻,正如莱恩斯的推断——纵使能守住城墙,其损失伤亡也必然巨大。 所以现在看到帝国军离城而去,城上的索菲亚将兵人人都松了一口气。莱恩斯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身旁那黑衣矮个儿的肩膀: “吉姆,这一次你要算头功啊——要不是你打开城门,我们绝对不可能用半夜时间就攻进来的。” “下药也干得不错——让敌军指挥官在头昏脑涨之时想不到别的,冒冒失失就率军冲出来……嘿嘿……所以说啊——‘一个糊涂的指挥官比没指挥更糟糕’……哈哈!” 海因也颇为高兴的表扬道,他的眼角无意中瞥了一眼远处撤离的帝国军,脸色微微一变。立刻被莱恩斯注意到: “怎么了?海因?” “那些帝国军朝着北地三城的方向去了!” 海因很不高兴的说道,莱恩斯耸了耸肩: “他们看破你的计划啦?” 海因冷冷的哼了一声: “也许吧……想不到小佛鲁特松还能想到这些……先前倒是小看他了……” 莱恩斯却不着急: “这样也有好处——斐兰德议长的商团队和我们的伤员都还在通往卡德莱特平原那条路的洼地里躲着呢,若是帝国军走那条路,也许会发现他们的。” 海因先是点点头,随即又说道: “不过也不能就此让他们封锁住我们回去的道路——我始终不相信小佛鲁特松有这样的见识,否则当初北地三城就没那么容易攻下来了……待我亲率一军前去骚扰他们,如果他仅仅是无意中挑选了那条道路,就可以把他引到卡德莱特平原方向去……谁愿意跟我一起去的?” 海因回头,却看到了一张张疲惫不堪的面容——南十字军的所有将兵昨天白天在城外埋伏了一整天,到了夜里又全力拼杀,如今个个都精疲力竭了。特别是贝利克安,戈尔斯等这些将官,更是因为冲锋在前而个个带伤,实在是没有能力再出战了。 “将官们都很累,看来只有我陪你去了。” 莱恩斯苦笑着说道——他的身上也有好几处伤痕,但身为军团长,这时候必须站出来。海因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看来我疏忽了大家的承受能力呢……现在艾尔夫又不在,我们两个之间必须有人留下主持大局……那就算了……” 正想说取消这次行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下官愿与海因军师一同出战!”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来自皇家骑士团的客将修戈兰斯,虽然脸色憔悴却依旧是满脸的杀气,那口大剑“巨人斩”也依然绑在他的右手臂上。 “修戈兰斯将军……您的伤势也不轻啊……” 莱恩斯关切的说道——昨晚攻城的时候修戈兰斯和莱恩斯两人冲在最前头,他们两个并肩组成南十字军无坚不摧的锋锐,杀敌最多,身上的伤口自然也是最多。 “呵呵,这些小伤,比起这处伤口来又算什么?” 修戈兰斯举起自己的断臂示意,脸上充满豪气: “下官一直都很想感谢莱恩斯伯爵和海因军师允许我跟随,给了我这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如今既然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一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哪里,修戈兰斯将军的加入给我们南十字军带来的助力太多了……应该是我们说谢谢才对……” 海因诚挚的说道,脸上浮现出抑制不住的笑容: “既然有阁下的帮助,那我就可以毫无顾虑的出击了——莱恩斯,把所有的骑兵部队集结起来,我和修戈兰斯将军带他们出战!——另外,你负责指挥步兵把城中好好清理一下,双方牺牲的战士都要好生掩埋。” “明白。” “还有……派人去把斐兰德议长的商团队和伤员接进城来——注意,小心派遣斥侯,别中了帝国军去而复反的策略。” “知道啦——你把我看作傻瓜么。” 莱恩斯有些不耐烦的回答,海因笑了笑,便与修戈兰斯一同走下了城墙,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们又冲了出去。 目送海因一行人离开,莱恩斯便回过头来,开始大声支使周围四处的索菲亚将兵干活儿: “大家加把劲,把尸体收拾了,城中的粮食物资都要清点……看看我们这一夜辛苦得到了些什么……我知道大伙儿都又累又饿,不过今晚我们可以躺在粮包上睡觉……吃饭也不再限量了……” 在他的鼓动下,索菲亚将士打起最后的精神开始干活儿,莱恩斯又派出贝利克安去接应商团议长斐兰德一行人,随后,他便在吉姆及一个护卫小队的陪同下在奇亚森城中四处察看——探察寻奇本就是他的爱好之一,更何况这是一座卡奥斯帝国的边境城市。 就规模而言,奇亚森并不算一座大城,甚至连一座边境城市都算不上,它最主要的功能就是为了军事防御——城中几乎没有平民居住者,连小村镇中必备的酒店都没有。在街道两旁也看不见住宅——这里唯一所有的建筑物,就是一排排的仓库,一座座的营房。仓库里也没有其它的东西,只有粮食,干肉,水桶,酒桶等补给物资,以及大量木材,石头,弓箭和兵器等军械配备。整座城中居然看不到一处娱乐用的场所,这即使是在索菲亚的军营中也是难以想象的。 “根本只是一处纯粹的兵营么……居然连酒店都没有……由此可见卡奥斯人的拘泥古板,也难怪他们的经济这么不发达。” 徘徊在各个仓库之间,莱恩斯很无趣的评价道。他很快就丧失了把所有仓库检查一遍看看有什么好东西的兴趣和想法——卡奥斯人的精确和死板从他们的贮藏布置中可见一斑——如果一座仓库里是粮食,那么旁边一整片仓库区就肯定全是粮食,装不满的宁肯空着也不会再有其他东西。倘若是木材区,那么在整座库房中除了木头就再也看不到别的……酒窖里的葡萄酒,麦酒,烈性酒等等也都分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混杂……相较于索菲亚军家庭储藏室般杂乱的库房保管习惯,卡奥斯帝国的仓库绝对是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不过那也丧失了探索的乐趣……不用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那还有什么意思!” 对于天性好奇的莱恩斯来说,这种整齐是他最厌恶的,而且还有一点也让他很不愉快——找到现在都没能发现帝国军的金库所在地——这些天来南十字军一直依靠随军商团提供物资,就算斐兰德再怎么有经济头脑,他们终究还是要通过向其它商团购买粮食补给来生存,南十字军携带出来的金币快要用完了,急需补充。莱恩斯原来指望找到帝国军的金库好好捞一笔,不过现在看起来没希望了。 “这鬼地方,虽然粮食物资堆积如山,却居然没有金钱……” “我倒知道敌军统帅放钱的地方……” 吉姆在旁边插嘴,莱恩斯顿时眼前一亮: “为什么不早说……快带我去!” 他们很快跑到了佛鲁特松的主帐内——吉姆昨天晚上在这儿躲了半夜的地方。 “嘿嘿,我可是盗贼出身,无论什么地方只要鼻子一闻就知道钱藏在哪儿……” 吉姆还在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就被莱恩斯逼着找到了藏钱的箱子,不过打开之后,莱恩斯和吉姆都哭笑不得。 箱子里的确藏了些钱币,但全都是不怎么值钱的银币,甚至还有铜币,连一枚金币都没有。 “恐怕帝国军的军饷全在这儿了……他们不可能用金币发军饷的……” 吉姆苦着脸猜测道,以前他也只能使用铜币,但现在也和贵族一样对银币看不上眼了。 “这些穷鬼!难怪卡奥斯人总是羡慕我索菲亚的富饶……” 莱恩斯恨恨的抱怨着,但还是快手快脚的把那些钱袋收起来,甚至连落在箱子角落里的小铜子儿都没放过。吉姆吃惊的看着他,仿佛又回到五年以前,一起逃出索菲亚金库的时候。 “唉……想不到你还是那么贪心……” 莱恩斯脸上一红,却一本正经的反驳: “别胡说啊——我这可是为了全军将士着想……逃亡的道路还很漫长,处处都要用钱哪!” 与此同时,在奇亚森城附近,海因和修戈兰斯正在竭尽全力的战斗,试图——突围。 “海因军师,我们已经是第四次突击了,但对方的包围圈越来越紧密了呀……” 修戈兰斯全身上下都为鲜血染红,但手中的大剑“巨人斩”依旧闪烁着寒光——他刚才已经连续数次冲杀,多处伤口迸裂,血染战袍。但此时身上更多的,还是敌人的鲜血。 “嘿嘿……这就是骄傲的下场哪……不但不能引诱他们,自己反而被包围了……” 看着周围散开,并且正在逐步逼近的七个帝国军中队,海因自嘲的叹息道——他几次三番想要诱使帝国军走另一条道路,但这支奇亚森守备队硬是不上当,只是牢牢固守原地,一有机会就仍然坚持向北地三城方向前进。海因的兵力不足,不得不靠近一些,却不料立刻遭到了反包围——看来对方早有准备,一心想要把他诱进包围圈去,而且还快要成功了。 现在,眼看着对手以无可挑剔的阵势步步反攻,海因只得承认作战失利: “没用了……他们是存心封锁我们撤回北地三城的道路……先返回奇亚森城再说吧。” “还能回得去么?” 修戈兰斯紧张的问道——对方七个中队已经将他们的退路完全封死,修戈兰斯刚才几度冲杀都未能杀出,反而受伤更重。不过对于这一点,海因倒是全不担心: “放心吧,我修道士海因,岂是那么容易被困住的!” 说完,海因亲自率军突击,他首先诈做全力突击某一点的样子,待帝国军向那点增派援军之后却突然转头冲向敌中军,全力突击对手的指挥系统,此举果然引起帝国军指挥上的大混乱,各中队不约而同的全力回援中军,待到帝国军的阵形出现空隙以后,海因再不慌不忙的率军杀出——反正他部下都是高机动力的骑兵,又有修戈兰斯打头阵,突击能力强大。帝国军中没有能抵挡修戈兰斯的猛将,也就无人能挡住他的去路。 “毕竟经验不足啊……凭这种水准就想留住我修道士海因?没门儿!” 丢下这一句话解气,海因率军扬长而去。 在帝国军阵形中,小队长菲利尔默默看着远去的索菲亚骑兵,恨恨的一拳头砸在马鞍上: “可恶……差一点就能围住他了!” “要不要追啊,大人……” 桑奇奥在一旁习惯性的问道,突然想起自己的官阶还要比菲利尔高一级,马上改口: “菲利尔队长?” 菲利尔摇摇头: “不必了……我们的小包围圈被他们逃过了,夫利斯宰相的大包围圈他们可还没跑出去呢……立刻派人把奇亚森城陷落,佛鲁特松将军牺牲的消息通知夫利斯宰相。” “明白了。” 虽说是由桑奇奥担任名义上的主官,但随着这两次的表现,菲利尔已经完全建立起自己的权威——他所下达的命令,桑奇奥立刻不折不扣的去执行。 “……哼哼,南十字军的军师,也不怎么样么……如果你的能力就是如此,我总有机会抓住你的……等着瞧吧……海因大主教!” 看着南十字军渐渐消失的身影,菲利尔在心中暗暗的说道。 海因这边,一回到城中,就遇上了巡查回来的莱恩斯。 “怎么样?对手上当没有?” “毫无用处,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为了封锁我军通向北地三城的道路。” 海因无奈的回答。 “另外,我还可以肯定——对手决不再是那个小佛鲁特松指挥了——部队之间的协调指挥远比我们去年在北地三城下面对的小佛鲁特松要强得多……守备防御更是毫无缝隙,让我想起赤龙重装兵团的凯勒尔。” “善于防守的将官……难道真是凯勒尔在指挥?” 莱恩斯猜测着,海因连连摇头: “不是,凯勒尔只是单纯的防御厉害,可对方的指挥官在九成守势中还夹杂一成极为凌厉的攻势……只是他的经验似乎还不足,由守转攻间略有空隙,否则不但不能诱骗他们,连我们自己能否安然撤回还是个问题……” “我昨天晚上好像听到敌军指挥官和一个叫什么‘菲利尔’的年轻人在谈话,言谈举止间很器重他的样子……后来他也被醉倒的。” 吉姆插嘴道,海因想了一想: “‘菲利尔’……没听说过这名字——不过刚才我倒是发现对方居然是由一个身穿赤龙重装兵团盔甲的人在指挥,他身上好像还只有小队长的一颗星!” “没错,那一定是他了——昨晚我也奇怪,堂堂奇亚森的城防指挥官,怎么会和一个小队长一起喝酒。” 吉姆肯定道。海因点点头: “是个难缠的对手呢——刚才差点就被他围住了。” “照这么说,对方有这个聪明人指挥,我军日后返回北地三城会遇上困难啰?” 莱恩斯有些紧张起来,海因冷冷一笑: “还没到那种地步……他们的兵力不少,指挥也不错,但毕竟缺乏粮食补给……而且到时候莫特尔斯城的布尔克伯爵也应该出城接应……哼哼,我海因乃是南十字军的堂堂军师,怎么也不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队长难倒吧……” 第八章 当边境重镇奇亚森城失陷于南十字军之手,大将佛鲁特松更为此而亡的消息传到宰相夫利斯这边之后,立刻引起了帝国全军上下的震惊。 “他们竟然真敢往那里钻!” 不但卡尔达克,达塞尔斯这些猛将吃惊,就连凯勒尔的脸色也完全变了——因为当初他也无论如何不相信南十字军敢走这条路,所以一力主张牢牢扼守卡德莱特平原这边的路口即可。 “佛鲁特松将军……” 凯勒尔脸上的神色十分沉痛——佛鲁特松曾经和他同学,彼此间的交情还不错,所以他前日才写信给佛鲁特松,要求照顾菲利尔。 宰相夫利斯的神色也极为严峻,但并不是仅仅为了部下的死亡: “……南十字军果然还是利用了他的仇恨心……丢了如此重镇,佛鲁特松就算不死,日后也必将受到帝国军律严惩……”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帝国领土丧失,这可是大事情……必须向陛下禀报了。” 凯勒尔和卡尔达克等将官彼此注目,脸上的神色都十分严峻——奇亚森城是卡奥斯帝国通往大陆南方的关键门户,此城一失,确实非同小可。别的姑且不说,目前出征在外的两大军团——青龙骑士团和赤龙重装兵团的补给线就立即断绝了。 “南十字军只是丧家之犬,困兽犹斗而已,就算攻下了奇亚森城也守不住……是否有必要向陛下报告呢——我们尽快将之夺回不就行了。” 凯勒尔低声建议道——皇帝法兰对于他们此次以米兰为诱饵,意图歼灭索菲亚军团的计划并不是很赞成,如果现在知道这么多部队不但没能消灭南十字军,还丢失了重镇奇亚森城,必然会怪责。虽说凯勒尔并不是一个推卸责任的人,但他也不想因为南十字军选择的一条流窜道路而背上黑锅。 夫利斯想了一阵,点点头: “也是,凭我们手上的兵力,要把奇亚森城夺回来实在是轻而易举——立刻把这个消息通知青龙骑士团,让雷昂将军不必再四处搜索了,马上赶往奇亚森城即可。” “青龙骑士团乃是骑兵团,恐怕不利于攻城吧……” 凯勒尔低声提醒老师,夫利斯哈哈一笑: “没关系——只要青龙骑士团在城下看着,南十字军就不能弃城而逃,只能乖乖等我们去攻城了……嘿嘿,这可是他们自寻死路。” 夫利斯又看了看那封信札,微笑道: “好,好极了——凯勒尔,你看中的这个人才果然非同一般呢——他已经识破南十字军意图绕道北地三城的念头,所以预先把部队带往那里阻截了。” “是菲利尔么?” 凯勒尔颇为激动,夫利斯点点头: “嗯,就连佛鲁特松也对他极为器重……在临死前居然把全军指挥权交给菲利尔……一个小队长,这在我们卡奥斯历史上也是从未有过的啊!” “菲利尔……钻石终于闪光了……” 凯勒尔心中激动无比,但嘴上却不得不说道: “这样做恐怕不好吧……虽然是佛鲁特松将军的信任,却也不能违反了法度……” 夫利斯点头: “说得是——我立刻传下命令,临时任命那位菲利尔·德斯为中队长,以免弄混了等级。” “那就多谢大人了!” 凯勒尔激动的跪下致谢,夫利斯点点头: “这件事情就这样解决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无论如何也要把奇亚森城夺回来,否则我们的物资补给就有问题了。” “我们现在的粮食物资还能坚持至少半个月,半个月之内夺回奇亚森应该没问题的。” 卡尔达克信心十足的说道,夫利斯点头表示同意: “对此我也并不担心——若有需要还可以从米兰得到支持,所以粮食辎重根本不成问题——关键是,索菲亚本土的情况如何?” 此言一出,帝国军诸将官脸上都呈现出紧张的神色。过了一阵子,凯勒尔才缓缓说道: “根据斥侯昨日刚刚送来的消息:索菲亚首相克瑞斯,亲统皇家骑士团,阿鲁巴的王城近卫军,侯爵麦兰的法尔桑地方军,在日前与杰克佛里特的诸侯联合军会合,正在前往此地的途中。” …… 营帐中沉默了片刻,这件事情,比起奇亚森城失陷,恐怕还要大一些。过了片刻,才听到帝国宰相夫利斯的冷笑声: “……连阿鲁巴的王城近卫军都出动了?看来那位索菲亚首相是打算再打一次全面战争了……当真是勇气可嘉。” 夫利斯沉着的冷笑着——论起军事实力,卡奥斯帝国无疑是大陆上最强的国家,去年皇帝法兰就意图用一次全面战争解决索菲亚,却由于塔利亚斯,阿古利亚,特别是米兰的阻挠而未能实现,如今若是战端再起,有了米兰的支持,卡奥斯的胜算就相当大了。 “好极了——正好阿古利亚又与索菲亚交恶,这正是我们一举歼灭索菲亚军的大好时机。” 夫利斯自信的情绪感染了其他将官,军帐中的气氛重又活跃起来。 “宰相大人所言极是——据说索菲亚首相此次出征,还扬言要把阿古利亚军从卡德莱特平原上赶出去,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必然愤怒,所以这一次不会再有黑衣骑士团阻挠我们了。” 凯勒尔颇为得意的笑道,达塞尔斯也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而且北方塔利亚斯王新婚,此时一定沉浸在温柔乡里,谅来也不会出兵相助……” 正说的高兴,突然看见军团长卡尔达克满面怒容,立即想到上官也是一样,达塞尔斯赶紧闭嘴。 宰相夫利斯微微一笑: “诸位将军有这信心就好……不过现在么,这里只有赤龙重装兵团一支部队,而且补给线又被切断,所以没必要在此同索菲亚的全部大军硬拚……” 深切了解老师意图的凯勒尔立即开口: “大人所言极是,我军还是应该尽快返回奇亚森城,与青龙骑士团会合才是上策。” 夫利斯微笑点头: “正是这样……待与青龙骑士团会合,再夺回奇亚森城,确保了补给线之后,我们就可以向陛下请求援军,与索菲亚军决战一场了……到时候,战场可能还是在这卡德莱特平原之上……呵呵,第三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不知道胜负如何哪……不过无论如何,首先歼灭南十字军,夺回奇亚森才是当务之急。” “下官明白……只是,南十字军很有可能不顾一切的强行向北地三城方向突围,我们在那里的兵力毕竟不是很多,菲利尔经验也不足,很可能被突破……” 凯勒尔有些担忧的说道,夫利斯却愈发自信的一笑: “关于这一点么……不必担忧,南十字军倘若不往北地三城逃跑便罢……若是他们出关逃跑,则必然是全军覆没的结局……这一点决不会错!” “……?” 凯勒尔用充满疑问的目光看着老师,而夫利斯却胸有成竹的笑了笑: “那位菲利尔队长,那天军议会上他给我的谏言,我并非全无考虑……所以早就有了安排……不用着急,凯勒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两天之后,南十字军攻占奇亚森的消息也传到了克瑞斯所统率的索菲亚大军那里。与帝国军人人紧张的表现截然相反,索菲亚军对这样的消息当然是非常高兴的。 “真不愧是南十字军!这样的要塞轻轻易易就拿下来了。” 一向仰慕南十字军战绩的少将军伯尼迪亚兴奋的连嘴都合不拢,到处宣扬南十字军的英勇善战,到后来甚至连他的上官杰克佛里特都感到吃不消。而其他将官更使用充满嫉妒的眼光看待这则消息——比如说法尔桑的侯爵麦兰。 “啊,伯尼迪亚将军,难道阁下没有注意到么——南十字军固然善战,可他们的方向感实在是有问题……” “什么意思?” 伯尼迪亚用充满鄙夷的目光看着麦兰——索菲亚军中大多数人对于这个反覆几次的家伙都无好感,伯尼迪亚自然也是其中之一。麦兰注意到这一点,不过他并不在意: “呵呵——原本我们到卡德莱特平原就能接应他们撤退了,可如今不得不再前往奇亚森城与之会合……岂不是平白无故增加了克瑞斯首相的麻烦么。” “胡说八道,南十字军的海因军师神机妙算,他前往奇亚森,自然有他的理由。” 性情火爆的独眼将军,索菲亚王城近卫军的军团长,号称“钢铁之男”的阿鲁巴在旁边插话——他一向和南十字军关系密切,自然要帮助他们说话。 麦兰冷笑了一声: “什么神机妙算——如果他真的有神机妙算,就应该尽量往回赶,尽快与我军会合才是,怎么反而越跑越远?” “这话不通——倘若南十字军留在卡德莱特平原甚至是向我们这边靠拢,他们早就被青龙骑士团消灭了——侯爵阁下应该知道青龙骑士雷昂的能力,如果南十字军的行动是可以被预料的,雷昂就一定可以猜想到,从而找到他们加以歼灭。” 杰克佛里特在一旁说话,他一开口麦兰立刻就闭嘴了——在整个索菲亚国中,麦兰第一害怕的是首相克瑞斯,其次就是大将军杰克佛里特。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首相克瑞斯缓缓开口,阻止了帐中诸将的争辩。 “好了,诸位,无论南十字军行动如何,我军必须前往卡德莱特平原——不仅仅是为了援救南十字军,也是为了告诉周围诸国——这平原乃是我国的领地,断不容他人染指!” 眼中闪耀着愤怒的火焰,克瑞斯高声喝道: “莫利菲,马上派人去察看一下,那个叫加瓦夫的家伙是否仍停留在平原上……如果他还在‘围猎’……哼哼,我倒要看看谁才是最后的猎物!” 莫利菲立即恭身受令: “遵命,殿下……” 帐中诸将脸上却微微都有犹豫之色,过了片刻,杰克佛里特首先进谏: “首相大人,阿古利亚乃是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之一,亲王加瓦夫也非易与之辈,眼下我军面临卡奥斯的强敌,是否可以暂时不计较阿古利亚皇族的狂妄……” “是啊,阿古利亚眼下还没有公开同我们决裂,我军若主动进攻,等于平白无故损失了一个盟友,而又树下了一个强敌……” 将军阿鲁巴也高声反对,但克瑞斯丝毫不为所动: “你们都这么认为么——想来阿古利亚人也是自以为如此吧……哼哼,那些自以为可以左右战场局势,所以就趁火打劫的家伙——我克瑞斯·安路达·佛瑞里希岂是他们的愚笨头脑就能猜度的……莫利菲,立刻传令下去,如果在平原上发现阿古利亚军,立刻攻击!” “是的,殿下……” 莫利菲低下头去,心中却暗自叹息。 “原来克瑞斯殿下也是一个会意气用事的人哪……” 他很清楚克瑞斯之所以如此固执,完全是因为那个阿古利亚使者,名叫肯特巴德的家伙说话过于狂妄,激起克瑞斯满腔怒气的缘故——索菲亚的这位青年首相在正常情况下固然深谋远虑,可是一旦被激怒,绝对会不计任何后果的。莫利菲一直看着克瑞斯长大,对于他的性格非常了解。 帐中诸将互相看看,但既然首相如此坚持,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更有甚者,法尔桑侯爵麦兰立刻开始为首相的英明果决大唱赞歌: “哈哈,克瑞斯首相的判断当然正确——如果那些阿古利亚人以为我们索菲亚忙于同卡奥斯交战就不敢得罪他们,那他们可就大错特错了……以前诺兰德夫陛下疏漏了对卡德莱特平原的守备,以至于周围各国都把手伸了进来,如今乃是伟大的阿斯尔陛下当政,当然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索菲亚不会放弃一寸国土的!” 这一番话听起来固然义正辞严,然而在麦兰的口中说出,却只是起到反效果而已——诸将都只是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麦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幸好这时候,克瑞斯再次开口,化解了麦兰的尴尬: “我们的当前之敌,乃是盘踞在卡德莱特平原路口处的帝国军,杰克佛里特将军曾经与之交过手——对手好像是青龙骑士团吧?” “根据斥侯的报告,现在已经换成了赤龙重装兵团,青龙骑士团似乎出动在平原上搜索南十字军去了。” 杰克佛里特回答道,而莫利菲立刻报告了最新的消息: “昨日又有斥侯报告,赤龙重装兵团也开始拔营启程,似乎在向帝国本土方向退却。” 克瑞斯微微颔首: “理所当然的决定——既然南十字军已经出现在奇亚森,他们再扼守此处已经毫无用处了。” “我们是否趁机追杀呢?” 阿鲁巴立即追问道——他的性格正是最喜欢格斗厮杀的。而且这一次,抱有这种想法的显然不止他一人。 “奇亚森城被占,帝国出关的两大军团都断了补给,正是我们全力追剿的大好时机。” 杰克佛里特也如此提议,克瑞斯微微一笑: “嗯……很有趣的局面呢……南十字军陷于帝国本土和外围两大军团的包围中,而帝国的两大军团又陷于我们与南十字军的包围……” “恐怕不能指望南十字军作为包围圈的一部分吧——只要和帝国两大军团一照面他们就只有逃跑的份儿。” 侯爵麦兰用充满妒意的语调说道,克瑞斯则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但如果他们能牢牢扼守住奇亚森城,我们这边未尝没有机会……” “但那样一来南十字军本身就保不住了!” 阿鲁巴大声说道。克瑞斯脸上则呈现出复杂的神色: “用一支南十字军交换卡奥斯帝国的两大主力军团……” 他突然抬头,看见阿鲁巴,杰克佛里特等人脸上的不悦之色,克瑞斯苦笑了一声: “只可惜这件事情的决定权并不在我身上——南十字军下一步如何行动,连我都猜不到。不过,我不认为海因主教和那位莱恩斯伯爵会牺牲自己来换取帝国的两大军团。” “如果首相大人能够决定,您是否会做出这种交换呢?” 性格莽撞的阿鲁巴又冒冒失失的追问了一句,克瑞斯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 “这种事情是没有假设的……阿鲁巴将军,换了你自己又将如何!” 阿鲁巴低下头去,连声道歉。克瑞斯苦笑了一声: “……倘若当真有这一天,对于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将是一场严峻的考验啊。” 索菲亚大军出动的消息传到了帝国军的耳中,自然同样也传到了阿古利亚金衣骑士团那边。副团长肯特巴德立即前往谒见亲王加瓦夫,听取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当他走进那装饰豪华的大篷帐时,亲王加瓦夫正在狂饮葡萄酒,观看大批舞女的歌舞——虽说阿古利亚一向提倡朴素刻苦的生活,但这种教育绝不适用于皇族身上。 加瓦夫已经略带了几分醉意,黄金面罩也早就被扔到了一边,看见肯特巴德进来,这位阿古利亚亲王哈哈大笑着招呼他过来坐坐。 肯特巴德脸上微微呈现出一丝笑意——阿古利亚国中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加瓦夫亲王最可爱的时候就是喝醉酒的时候。”这句话是一点不错的——每当加瓦夫喝醉的时候,他就会变的非常大方,而且态度也远比平时亲切——醉鬼总比皇族要亲切一些。而且,加瓦夫经常喝醉酒,这也是让他的部属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围坐在加瓦夫周围的那些侍臣使女早就闹作了一团,相比之下如果加瓦夫没醉以前他们可都十分的小心——因为清醒状态下的加瓦夫极为重视皇族礼仪,一点小小的僭越就会使他勃然大怒,而每次只要这位亲王一喝醉,那就好了——无论这些侍臣怎么闹翻天他都不会介意,反而只会高兴的大笑。 肯特巴德也很喜欢在加瓦夫喝醉酒的时候与之打交道,因为那样就不用时刻提心吊胆——阿古利亚皇族的喜怒无常在这位亲王身上表现的特别明显,肯特巴德就曾经亲眼看见过一名最受宠爱的侍臣因为弄错了上菜场合而当场被杀,而喝醉了酒的加瓦夫就和普通酒鬼没什么两样了,甚至还要更可爱一点。 不过现在,虽然明知道会招来那些侍臣的不满,肯特巴德还是要想法子把这位亲王殿下弄醒——因为一个醉鬼是不可能与之商议军国大事的。 看到肯特巴德端起一杯醒酒药汤走向加瓦夫,周围的侍臣使女纷纷尖叫起来: “肯特巴德大人,您要做什么!” “亲王殿下还没赏赐东西呢……” 但肯特巴德懒得跟他们多罗嗦,径直把药汤当作美酒倒进了加瓦夫的杯子里,看见主人即将清醒,周围那些放浪形骸的侍臣使女们全都跑了出去——加瓦夫刚刚清醒过来的那一刻,乃是他最可怕的时候。 果然,当加瓦夫开始大口呕吐,眼神也渐渐恢复神采的时候,一眼看到周围的混乱样子,他立刻大声喝骂起来: “混蛋……没有礼貌的东西……这么乱糟糟的也不收拾一下……简直是对皇族的最大侮辱……” “殿下,殿下!” 肯特巴德没时间等加瓦夫完全清醒。 “索菲亚大军已经逼近卡德莱特平原了。” “索菲亚人?……南十字军竟然还敢来?把他们赶出去……” 看来药汤喝多了效果也差了——加瓦夫依旧有些醉眼朦胧的样子,肯特巴德轻轻叹了一口气,附在他耳朵旁边大声说道: “不,不是南十字军!是索菲亚本土的大军——包括皇家骑士团,诸侯联合军,王城近卫军……等等,由首相克瑞斯亲自率领的。” 这句话起到了远比药汤好得多的效果——加瓦夫立刻跳了起来,一下子就完全清醒了。 “这么多……他们想要干什么!” “号称是要援救陷入包围圈的南十字军……不过据说他们的首相克瑞斯也公然宣称,要把所有擅自闯入索菲亚领土的外国军队全都赶出去……甚至是完全消灭。” “……那,那不是针对我们来的么?” 加瓦夫脸上立刻出现几滴汗珠——是冷汗,连同最后的一点酒意都流出来了。 肯特巴德不作回答,反正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 “不是说现在索菲亚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和我们翻脸么!怎么……一定是你前往圣佛朗西斯城告知的时候说话太大意,把他们激怒了!” 也不管当初做出如此判断的正是自己,加瓦夫却冲着肯特巴德大喊,肯特巴德只得低下头去: “臣下该死……” 心中却暗自抱怨: “当初可是你自己一口咬定索菲亚军不敢得罪阿古利亚……而且我出使圣佛朗西斯城,所说的每一句话可全是照你亲口吩咐,回来后居然还嫌太软弱,没有展现出‘大阿古利亚’的威严么……” 但对于现在清醒的加瓦夫,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当面顶撞的。加瓦夫狂怒的叫骂了一阵子,皇族的骄傲自大又显现出来: “……好吧,既然索菲亚想打,本王就让他们知道,本王的金衣骑士团决不是好对付的!” 肯特巴德身上骤然打了一个寒战——金衣骑士团再怎么强悍也只有一个军团,而且他们此次向索菲亚挑衅并没有得到皇帝德比安的许可,真要大战起来恐怕指望不了本国的援军。 “殿下……殿下此来只是围猎,倘若因此与索菲亚大军相冲突……恐怕陛下那边……” “德比安?那个只知道使用诡计的懦夫……他敢拿本王怎么样!” 加瓦夫恨恨的说道,他曾经与德比安争夺阿古利亚皇帝位而不成,心中的愤恨自然强烈。 “但是如果大战起来,不管胜负如何……我们的实力恐怕都及不上费尔特斯亚殿下的黑衣骑士团了。” 看到加瓦夫执意要打,肯特巴德只得使出最后一招——提起上官最忌讳的那个名字。果然,这个名字立刻让加瓦夫冷静下来。 “……可恶啊,不能让那个混账小子借机坐大……也罢,反正本王已经玩够了,就让索菲亚人猖狂一时……明天天亮出发,全军返回阿古利亚!” “是,臣下遵令!” 肯特巴德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呼……终究还是害怕费尔特斯亚……也只有这个名字,才能让他冷静一点……” 走出装饰华丽的大帐篷,肯特巴德心中这样想着。 很快,克瑞斯那边就得到了阿古利亚军主动撤出卡德莱特平原的消息。 “呸,这些胆小鬼!” 克瑞斯先是鄙夷的嘲骂着阿古利亚亲王的虎头蛇尾,不过,虽然在感情上抱着不屑的看法,在理智上,克瑞斯却知道这是一个不错的结局——现在的索菲亚确实不宜多树强敌,象阿古利亚这样的军事强国更是尽量不要去招惹为上。 看看周围的其他将官,也大都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克瑞斯突然微微笑了笑: “虽然有些无聊,但能够避免与阿古利亚军交战,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确实,既然他们主动退让,我们也没必要再去招惹他们了。” 杰克佛里特立刻表示赞同,法尔桑侯爵麦兰也连连点头: “首相大人高见,与阿古利亚军为敌并无益处。” 听到麦兰又突然改变了腔调,性格鲁直的阿鲁巴禁不住怒颜相向: “前日是谁大喊着要教训阿古利亚的?” 虽然受到了责难,麦兰的神色却依旧自若: “阿古利亚人若停留在卡德莱特平原上,我们当然要加以驱赶,那是为了保护索菲亚的荣誉……而现在他们既然已经退走了,我们总不见得追到阿古利亚国内去和他们交战吧——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这句中京国古语就是说的现在这种局面。阿鲁巴将军若有兴趣多看点兵书,就会明白何谓战术策略了……” “你也配谈论索菲亚的荣誉么!” 阿鲁巴大声喝道,这种直截了当的语气终于使麦兰的脸色有了变化——他缓缓站起来,眼中显示出极为凶狠的神色,眼看两人之间就要爆发一场激烈的争吵。杰克佛里特连忙转移了话题: “那么现在,首相大人,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没什么好犹豫的——全军向奇亚森进发!” “这样……我们岂不是要向帝国本土发动攻击么?” 杰克佛里特脸色微微一变——自从“卡迪亚盟约”破裂以来,一直是帝国威胁索菲亚国土,索菲亚倒还从未有过逆侵攻的打算。克瑞斯这轻描淡写一句话,实际上是改变了索菲亚此后的对敌之策。 克瑞斯微微一笑: “怎么,只能帝国军来打我们,我们就不能进攻他们?” 杰克佛里特毕竟也是大将,略微惊异之后便立即恢复常态: “当然不——这是下官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如此大事,是否有必要告知陛下……毕竟我们是以援救南十字军名义出征的。” 克瑞斯冷冷一笑: “没有必要——眼下南十字军正在奇亚森城,我们前往那里正是为了达到援救他们的目的——当然了,这一路上我们也要在平原上搜索帝国的两大军团,若发现了就与之交战……麦兰侯爵,搜索帝国军的任务就交给阁下了,尽快行动去吧!” 克瑞斯很快地做出决断,同时将麦兰调开——以免两位军团长争吵起来坏了大事。 既然首相亲自下达了命令,就不得不遵从了,法尔桑的侯爵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狠狠瞪了阿鲁巴一眼,方才愤愤的离去,而阿鲁巴亦毫不示弱的怒视着麦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军帐外为止。 看着阿鲁巴气冲冲的样子,杰克佛里特轻轻叹了一口气: “唉,阿鲁巴将军,何苦平白无故去招惹他。” “这家伙只会奉承拍马,连一根骨头都没有,我最看不惯这种习性!” 阿鲁巴用充满不屑的声调说道,却没注意到克瑞斯就在旁边——果然,当克瑞斯听到“只会奉承拍马”这几个字时,立即蹙起了眉头。杰克佛里特无奈的摇摇头——阿鲁巴就是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一说话就得罪人。知道他越说下去就越糟,杰克佛里特连忙把阿鲁巴拉了出去。看到克瑞斯脸上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其他将官也都先后离开了。 等到军帐中只剩下心腹莫利菲一人之后,克瑞斯轻轻的苦笑了一声: “莫利菲,我现在也变得喜欢听奉承拍马么?” 莫利菲立即摇头否认: “阿鲁巴那家伙,说话向来不动脑子,殿下又何必为他的言辞烦心。” 克瑞斯却出神思考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 “嗯,也许他说的还不贴切,但是我必须当心——有多少人就是在一片颂扬奉承声中走向灭亡的……” 他突然转过身,握住莫利菲的双手: “帮我个忙,莫利菲——如果有朝一日我也出现了这种迹象,你一定要提醒我!” 莫利菲缓缓跪倒在地: “请殿下放心,下官一定尽全力辅佐殿下的。” “谢谢,莫利菲……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最值得我信任的。” 克瑞斯双手将莫利菲扶起,脸上呈现出这些年来难得一见的纯真笑容。 第九章 七月下旬的时候,南十字军在奇亚森城进行了短暂的休整。因为是在敌国的城市,城中又几乎没有平民,所以损失的兵员无法补充。不过至少,疲惫不堪的将兵们过了几天能好好睡觉,食物供应也很充足的安稳日子。这使得他们很快恢复了体力,轻伤员的战斗力也大都恢复了。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 x t 8 0. l a 然而,就在海因把一切都准备充分,打算动身前往北地三城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北地三城的守将,莫特尔斯城主布尔克伯爵再次投降了帝国! 消息是议长斐兰德从他的商人伙伴那里听来的。大陆上的商人在帮助物资流通以外,也顺便负责传递消息的任务——不过,这其中有很多是不真实的虚假消息——比如说这一次,海因就一眼看穿了这是谣言。 “布尔克伯爵虽然和法尔桑侯爵麦兰一样投降过卡奥斯帝国,但他绝不是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这一点当初我前去说服他的时候就体会到了,布尔克伯爵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贵族。” 海因尽力维护着老伯爵的声誉,但毕竟这事关到南十字军的生死存亡,莱恩斯等人显得有些疑虑: “海因你作出的判断应该是没错的……但偏偏是在这种紧急关头……” “正因为是紧急关头,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谣言哪——无论这谣言是谁放出来的,这绝对是极为有效的策略——就我们而言,可以动摇我军向北地三城靠拢的决心,甚至有可能迫使我们改变方向。而对于北地三城的部队来说,谣言可以让他们感到疑惑,至少,布尔克伯爵现在绝不可能再率军出城接应我们了,原本我打算同莫特尔斯城守军两面夹击那支奇亚森守备队的计划也完全落空……仅仅几句话就把布尔克伯爵定死在莫特尔斯城,这种策略实在是高明……” 海因一眼就看穿了对方传播这谣言的目的,但是,他却不能肯定这谣言来自何方: “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帝国军中好像只有宰相夫利斯才有这样的头脑……但是从卡德莱特平原上传播谣言没这么快……难道是那边的奇亚森守备队?那个叫菲利尔的人……如果真的是他,那么我对于他的能力就要重新估计了……” “没关系——既然已经看破是敌人的策略,我们就可以放心前往莫特尔斯城了——就算布尔克伯爵不能援助,我们也可以独立突破敌人的封锁线!” 莱恩斯意气洋洋的说道,海因也点点头: “嗯,现在我们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强行突破了——奇亚森守备队还剩七个中队,我们也只有七个,不过每个中队都不满员,实际兵力大约只及得上他们的六成……” “足够了,我军向来可以以少胜多!” 莱恩斯自信满满,而海因则笑了笑: “这可是一种危险的想法呢……总是把自己置于不利的地位……” 不过很快,海因脸上也显现出自傲的神色: “……但是这一次,我们拥有出色的将官,而对方没有……就算那个叫菲利尔的年轻人确实拥有出色的头脑,他们也毕竟缺乏武艺高强的将官作为核心……莱恩斯,这一次就全看你的了——看看你的实力是否真正达到了军团长的级别。” “关于这个么……海因你就尽管放心吧!” 莱恩斯得意的笑着: “虽然还不能与欧内斯特老师或是青龙骑士相比,但我莱恩斯·利奥特现在也不是一般武将就能抵挡的——相信很快就能在战场上证明这一点了。” 虽然南十字军没有被谣言所迷惑,海因仍然坚持了向北地三城撤退的计划。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出发的前一天,却发生了另外一起意外事件,彻底粉碎了他们的图谋。 贝利克安的斥侯中队虽然仅剩下四个小队,连一半的编制都不到,却依然坚持每天向奇亚森城的两侧——帝国本土方向和卡德莱特平原方向派出斥侯,探查周围的情况。而就在当天下午,前往帝国本土方向探查的斥侯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有整整一支帝国军团正在向奇亚森城高速接近中! “对方全部是身穿黑色盔甲的枪骑兵,没有任何旗帜,但速度奇快,预计天黑后不久就可以抵达奇亚森城下。” 贝利克安的报告令海因和莱恩斯同时神色大变——在整个卡奥斯帝国中,符合“身穿黑色盔甲的枪骑兵,没有任何旗帜”这一特征的军团只有一个——那就是由斯泰恩保克所统率的铁甲骑士团,号称全帝国攻击力第一的枪骑兵军团。虽然当年曾经惨败于克瑞斯之手,但那一次克瑞斯可是用了两倍于对手的大军,并付出了惨重伤亡之后才换来的胜利。 “见鬼了,铁甲骑士团怎么会到这儿来!” 莱恩斯先是吃惊的大叫,随即又指责贝利克安情报迟钝: “天黑之后就能抵达……现在天就快要黑啦!这么局促,我们什么准备都来不及做哪!” 看到贝利克安满脸委屈的神色,海因忍不住出言劝解: “好了,莱恩斯——贝利克安已经尽力了,他的部下连原来一半都不到,对方又是全速前进的骑兵部队……而且,我们的主要探查方向是卡德莱特平原那一边,因为我原本以为帝国本土应该没那么快知道奇亚森陷落的消息……” 说到这里,海因的眼睛突然一亮,问贝利克安道: “他们是全速向这里过来么?” “是的。” “没有丝毫打算休整,或是放缓速度的迹象?” “一点没有。” “那么器械呢——有没有准备什么攻城作战用的器械装备?” “也没有,他们只是象一阵风一样朝这里突进。” 贝利克安一一回答着海因的问题,海因提问完毕后便沉默了,过了很长时间,才看着莱恩斯的眼睛,缓缓说道: “莱恩斯,这回,我们要冒一次险了!” “什么?” 莱恩斯一时不明白海因的意思,而海因已经直接传下命令去: “通知全军,都换上卡奥斯帝国军的军服——在仓库里有很多。然后,打开城门,各中队分散在城中巡逻……” “你疯了!一旦让铁甲骑士团冲进城,我们全部都完蛋了!” 莱恩斯大惊失色的叫道,而海因却连连摇头: “现在就算紧闭城门死守也已经来不及,所以我只能冒险赌一赌——赌斯泰恩保克不知道奇亚森城已经落入我们之手。” 莱恩斯一脸孔的不可思议: “你说他们不知道……这……这太荒谬了!” 海因坚定的点点头: “一点也不荒谬——当初我们攻进这奇亚森城的时候,我曾经特别注意不让一个敌军逃到帝国本土那一边去,而这些天来也严格控制了商人和其他平民的出入,所以消息应该还没有泄漏……而且,假如帝国本土是派出部队来攻城,他们就不应该派纯以骑兵为主的铁甲骑士团来,斯泰恩保克也不会在已经接近战场的情况下还不体恤马力——象他这样勇猛突进,冲到城墙下马力也疲了,你见过有这样攻城的么?” “可是斯泰恩保克进了城以后,一旦发现我们不是卡奥斯人,岂不是马上就要开战——铁甲骑士团共有十五个中队,仅仅编制就超过我们一倍多,现在的实际兵员数量更是大约超过三倍都不止……” “所以我才只能选择冒险这一条路啊——打是无论如何打不过的,就算紧闭城门深沟高垒也一样,所以只能用骗的了——他们这么急匆匆的,目的地肯定不是到了奇亚森城就算数。” “就算他们仅仅是路过,经过己方的关隘休息一下,喝口水吃点东西再走也是理所当然哪,而且又已经是晚上……就算在城中休息一夜也毫不出奇。如果是那样,身为城防指挥官的小佛鲁特松势必要出迎……到那时候我们还怎么隐瞒!” 海因苦笑了一声: “这个么……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了——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过是拼死一战而已,到那时候有没有城墙掩护关系都不大了。” “我们现在立即弃城逃离呢?把奇亚森城门紧闭阻挡他们片刻,全军向北地三城逃跑?” 莱恩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海因却苦笑摇头: “你不要忘了——铁甲骑士团可是完全以骑兵为主的部队,他们一旦发现奇亚森是座空城,必然会追查原因,然后就会派轻骑斥侯四处侦察。就算我们全力逃跑,多跑个几十里路,在铁甲骑士团的高速追击面前根本就什么用都没有的——更何况前面还有奇亚森的守备队在阻截我们。” 莱恩斯不服气的摇摇头,还想说些什么,海因却突然举起一只手阻止他说话,而且仔细的侧耳倾听,过了片刻,海因苦笑着说道: “好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斯泰恩保克那家伙来的还真快。” 果然,从城外隐隐传来了阵阵闷雷般的马蹄声,随着蹄声逐渐逼近,他们甚至可以感到地面在微微的震动——勇猛无双的铁甲骑士团来了。 虽然曾经在北陆原吃过不留余地的大亏,斯泰恩保克却依然喜欢指挥骑兵全速前进——他特别喜欢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这一次也是如此,他率领着大批枪骑兵一直冲到奇亚森城门前才放慢坐骑的脚步——若不是看到门口有一名身穿中队长服色的将官垂手恭候,斯泰恩保克说不定就直接冲进城了。 不过既然对方是一名中队长,好歹也算是中级将官,斯泰恩保克不得不放慢速度与对方交涉。 “如此的威势……这位一定是名震天下的斯泰恩保克将军了。” 那名军官笑吟吟地迎上来问候,斯泰恩保克颇为倨傲地点点头。眼前这名军官颇为陌生,不过斯泰恩保克对于黑龙圣修士团麾下分散于各地的守备军也不是很熟悉,所以他也没多想。 “佛鲁特松将军呢?” 斯泰恩保克对于奇亚森城唯一的了解,就是这里的守将是佛鲁特松,当年进军索菲亚的时候曾有一面之缘,但也称不上故交。不过,既然来到了他的防地,自然要与主将见上一面。 “真是不巧,小佛鲁特松大人一大早就亲自出城,押送一批粮食辎重前往卡德莱特平原去了——下官等不知铁甲骑士团会来,所以未能早作准备,还请阁下恕罪。” 斯泰恩保克皱了皱眉头: “押送物资要他亲自前往?” 那名中队长一脸孔的笑容可掬: “只是护送出前面一段通路罢了——这些日子颇不平静,据说南十字军到了这附近,小佛鲁特松大人吩咐我们一定要小心戒备,大人自己则更是仔细,所有物资一定要亲手交到青龙骑士团的接应部队手中才算放心。” “是么?既然要小心戒备,那为何佛鲁特松将军自己又离开了……而且,现在你们还叫他小佛鲁特松么?我记得他已经正式承袭佛鲁特松家族的爵位,军中上下都直接称呼佛鲁特松将军了。” 在斯泰恩保克身后的一人突然开口询问,看到那名中队长一脸孔的惊异神情,斯泰恩保克开口介绍道: “嗯,这位是我的副官,鲍尔斯·安斯特列亚男爵,也是铁甲骑士团的副军团长。” 那名中队长立刻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哦,原来您就是被称为铁甲骑士团智囊的鲍尔斯男爵——久闻大名了。佛鲁特松大人之所以坚持我们加上个‘小’字,是因为他不愿忘记兄长被南十字军杀害的仇恨——所以这一次听说南十字军到了附近,大人率领一半的部队出城押送物资,其实也有找机会和南十字军交手,为兄长报仇雪恨的意思。” 一番解释说的合情合理,斯泰恩保克信服的点点头: “哼哼,想不到佛鲁特松也有好战的时候——我原本还以为出身于修士馆的将领都是凯勒尔那样的慢性子呢。” 然而那位副军团长鲍尔斯男爵却不说话,只是带着微笑仔仔细细观看那名中队长的面容,使那名中队长很是局促不安: “……男爵阁下?” 鲍尔斯笑了笑,说道: “哪,佛鲁特松将军不愧是修士馆出来的人才,就连手下的将官也这么出色——不但说话行事有条有理,身为军人还有这么浓厚的书卷气质……看来阁下也是出身于圣城卡达印之修士馆的吧?” 那名中队长暗自舒了一口气,微笑道: “承蒙大人夸奖,下官曾经有幸在圣城卡达印作过一段时间的修道士……只是运气不好,没能毕业就被赶出来了。” 这个一眼就被人看出“书卷气质浓厚”的中队长,当然就是大主教海因假扮的了。也只有他,才能如此随机应变,应付自如。不过就算如此,海因脊背上还是湿淋淋地流出了一身冷汗——他毕竟是在同帝国首屈一指的猛将周旋,而且男爵鲍尔斯也是帝国颇有名气的参谋人才,海因以前多次听艾尔夫提起这位昔日的同窗好友,据说他在铁甲骑士团中的地位类似于赤龙重装兵团的凯勒尔,也是一个出色的辅佐将官。现在如果被他看出一丝破绽,以南十字军的兵力和铁甲骑士团死拼起来,用不了半天功夫就必然被杀得干干净净。 而鲍尔斯听见海因的回答后却是一愣: “没能毕业……修士馆中没能毕业的人都有如此才干!?那么凯勒尔他岂不是……” 趁着鲍尔斯出神的机会,海因连忙回头应付斯泰恩保克: “啊,既然大人们来了,就请进城喝杯酒,休息一夜吧……真是抱歉,不知道诸位大人要来,也没什么准备……” 听到海因已经是第二次道歉,斯泰恩保克居然颇为体谅的笑了笑: “我等奉宰相大人密令,必须要昼夜兼程。这几天都在急行军,就连沿途的城镇都很少经过,你们当然不可能知道了。” 海因在心中暗自点头——所以他们的消息也比别人闭塞了许多。 “原来将军大人是奉有密令的,难怪铁甲骑士团全军出动了——先请进城,休息片刻再说吧。” 海因故意很大方的让出通路邀请铁甲骑士团进城——换了真正帝国本国的将官,早就请斯泰恩保克进城说话了,也只有海因,不动声色地堵在城门口说了半天才让出通路,而且居然还没引起别人的疑心。不过也只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了,再多罗嗦,恐怕男爵鲍尔斯就会起疑心了。 铁甲骑士团大队人马呼啦啦的进了城,海因笑眯眯的在前头带路。奇亚森城原本就是为大批部队集结出战而准备,城中可容纳部队的军营数量极多。海因很快就把他们带到了城中最大的军营区,斯泰恩保克对此还颇为满意——这里距离通往卡德莱特平原方向的城门最近,他们离开时也方便得多。而鲍尔斯一路上则是东张西望,虽然天色黑暗,但凭他的经验,仍然迅速觉察到城中的守军少了将近一半,不过这也恰好证实了刚才海因所说:佛鲁特松率领一半兵力出城押送物资去了。 营房里早已准备好了大量食物,但筹备人员却一个不见——海因自己倒也罢了,南十字军部下的士兵与帝国军接触的越多,就越容易露出马脚,所以海因预先让他们准备好食物就避开了。对于这种做法,头脑简单的斯泰恩保克反而觉得有趣: “哈哈,难怪刚才你拦在门口罗嗦了半天不让我们进城——原来是在偷偷作准备啊。” 海因笑了笑: “仓促之间的小小准备,未能表达下官对贵军团的敬意——还请诸位大人好好休整一番。” 就连鲍尔斯也笑了起来: “哦,阁下不愧是作过修道士的——好客的习俗仍然留存,而且还总喜欢给人以惊喜,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客气了……” 很快的,铁甲骑士团的士兵们都兴高采烈的大嚼起来,海因则笑眯眯地站在一旁作陪,不时与铁甲骑士团诸将谈笑几句。看似殷勤,其实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使他们暂时想不到别的。 在这一顿饭的时间内,海因很快就发现这支看似粗豪的铁甲骑士团决非想象中的那么鲁莽。光是在进食方面,虽说斯泰恩保克等人毫不怀疑的接受了他的好意,但实际上鲍尔斯和相当一部分将兵都只吃自己携带的干粮,这显然不是因为对他有怀疑的关系,而仅仅是一种小心仔细的习惯使然——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了一定的戒备思想。海因不由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采纳吉姆在食物中下毒的意见——如果真是那样做了,现在早就被发觉了。 等到铁甲骑士团进餐完毕之后,海因又笑眯眯的邀请他们在此休息,不过这一次,斯泰恩保克很痛快的谢绝了: “哈哈,多谢了——不过我们今夜必须赶到目的地之后才能休息。” “哦?今夜就能赶到?难道贵军团的目的地就在奇亚森城外不远么?如果是那样,为何不干脆驻扎在城内?” 海因大为惊奇的说道,脸上那份惊诧神色决不是装出来的——他原本以为斯泰恩保克是奉命前往卡德莱特平原与宰相夫利斯的大军会合,所以今晚必定会在城中休息一夜,一切的安排也都是为此而设,但是现在看来这种判断有误。不过,虽然吃惊,他还是很巧妙的试图用言语套问铁甲骑士团的真正目地。 “呵呵,我们的目的地么……说远也不远,说不定就在这城下……但是说近也不近……可能一直要追到索菲亚境内……关键要看南十字军那帮小子怎么行动了……” “大人!” 鲍尔斯突然沉声提醒,斯泰恩保克这才醒悟自己说漏了嘴,颇为尴尬的笑了笑,闭口不说了。但海因心中已经略微有了点眉目——和他先前的预料差不多,铁甲骑士团还是为了他们南十字军而来,不过并非直接与夫利斯的本队会合,看来帝国宰相是另有安排。 不过对他而言,铁甲骑士团不在城中住宿反倒是一件好事——被拆穿伪装的可能性自然减小了。所以海因也很知趣的闭嘴,不再作挽留的努力——最好他们能客客气气马上就走,再也不要回头。 斯泰恩保克是个急性子,一旦决定之后就不再犹疑,催促着周围几个军官吞下最后一口面包,急匆匆的走出营帐就要宣布出发。然而,他的副官鲍尔斯却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 “大人,将士们这些日子都是昼夜行军,太辛苦了,现在也已经很晚了。既然这里的友军盛情相邀,我们不妨在这里休息一晚,也免得大伙儿到外面野地去支帐篷……” 斯泰恩保克平日里显然很重视副官的谏言,何况这意见提的合情合理,此时斯泰恩保克也犹豫了。见势不妙,海因连忙上前插上一句: “呵呵,当然了——这里的固定军营可比临时搭起的帐篷舒服许多,而且夫利斯大人也似乎没规定具体的目的地……休息一夜又何妨。而且,小佛鲁特松也几次三番提到大人,等他回来一起喝一杯岂不是更好?” 听起来似乎是在挽留,但海因巧妙提到了帝国宰相的名字,更把休息的概念同“偷懒”混淆起来,顿时让斯泰恩保克下定了决心: “岂有此理,尔等身为帝国将兵,岂能贪图安逸,辜负宰相大人的重托。至于佛鲁特松那家伙么——哈哈,我可没兴趣和一个只喝清淡麦酒的家伙对饮——全军出发,今夜一定要在野外宿营!” 知道上官倔强起来比一头蛮牛更甚,鲍尔斯无奈的叹了口气,而且还向海因点点头表示感谢——虽然他脸上的表情显然表明他不认同海因的“挽留”方式。 而海因本人,也是满脸的失望之色——其实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笑出声来。 铁甲骑士团展现出了卡奥斯军人特有的服从与整齐,他们迅速上马,迅速离开,甚至没有一名士兵对此表示抱怨。海因照例客客气气的陪同在侧——其实是为了监视他们,以免发生意外露出马脚。 总算没再出什么岔子,铁甲骑士团穿城而过,当斯泰恩保克离开奇亚森城门的时候,他甚至还很和善的与海因道别。目送着大队骑兵渐渐消失于茫茫夜色中,海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正打算下令关闭城门,突然听到一阵急促马蹄声——铁甲骑士团的副军团长鲍尔斯男爵竟然又折回来了! “几乎忘了一件大事!” 鲍尔斯隔得老远就大声叫嚷,着实让海因紧张了一阵: “……什么?” 鲍尔斯一直策马跑到海因面前,跳下马正色说道: “打搅了这么长时间,交谈了这么久,居然还不知道阁下的名字,岂不是糊涂透顶了——请问阁下的尊姓大名?” 海因这才恍然,微微一笑,回答道: “下官海恩里希·克洛德,愿为大人效力。” 这其实是综合了父亲克劳德与自己的名字,只是略微变了音。鲍尔斯当然无从知晓,只是笑着点头: “哦,克洛德将军……日后定当向佛鲁特松将军感谢今日的款待。” 说完,鲍尔斯回头上马离去,这一次是真的走了——海因一直观察他们在夜色中看不见了,方才掉头走上城墙——莱恩斯和一干军官都冒充巡逻士兵躲在那上头呢。 “好险哪,海因。” 莱恩斯脸色煞白的说道,安吉莉娜更是夸张的捂着胸口: “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行了行了,又没让你们去应付!” 海因没好气的说道,但他自己终于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上不停的有大滴汗珠滚落下来——直到此时,他才感到一阵阵的后怕。 “呼……竟然与铁甲骑士团坐在一起谈笑……真是一辈子也难得的体验……” 海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和莱恩斯,安吉莉娜,以及其他的将官们纷纷相视而笑——大家心中都充满了死里逃生后的兴奋与激扬感,彼此间也更体会到生死与共的伙伴关系。 不过,这种温馨的交流很快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贝利克安匆匆走上城头,即使是在那么危机的关头,海因还是安排他提前出城监视铁甲骑士团的动向,此刻,贝利克安正是前来报告结果的。 “他们没有前往卡德莱特平原,而是朝着北地三城的方向去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海因原本欢畅的脸上突然一阵颤动,眼中浮现出震惊,诧异,以及极度激动的神色。他回过头去,大部分将官都茫然不知所以,只有莱恩斯脸上同样显现出惊诧的神色,显然,只有莱恩斯和海因一样明白了贝利克安这报告的意义。 “原来这里是帝国宰相的陷阱……” 海因喃喃自语,嘴唇微微颤抖着。突然之间,他跪倒在地上,向着西方圣城卡达印的方向接连叩拜,甚至不惜将四肢和头部全部触地,用最尊敬的礼仪叩拜。 “伟大的米尔斯神啊,感谢您的慈悲……只有您的神迹才能让我们南十字军从这样毒辣的陷阱中幸存……” 除了莱恩斯以外,其他将官都用迷惑不解的眼光看着海因——他们的这位军师虽然身膺大主教之圣职,但还从没有人见他如此虔诚的祈祷过。 “难怪奇亚森城这么容易就攻下了,原来这是夫利斯那老家伙的陷阱啊!” 既然海因忙于祈祷没空说话,莱恩斯就代替他向大家做出解释。经过这些年的训练,特别是这些日子在生死关头的锻炼,莱恩斯无论是头脑还是身心都成熟了许多,这一次居然与海因做出了一致的判断。 铁甲骑士团是奉帝国宰相夫利斯之命而来,但是他们显然不知道奇亚森城陷落的消息,所以才被海因蒙混过关。既然不是为奇亚森城而来,又急匆匆的赶往北地三城,那么他们行动的目的只有一个了——为了追杀向北地三城逃跑的南十字军。由此可见,早在奇亚森城陷落以前,帝国宰相夫利斯就料想到了南十字军从北地三城撤退的可能性,而专程从帝国本土调集了攻击力最强的铁甲骑士团前来——倘若铁甲骑士团到达之时南十字军尚未前往这条道路,那么斯泰恩保克完全可以封锁道路,彻底断绝南十字军归国之路的最后一线希望。如果南十字军已经在这条路上了,那么以斯泰恩保克和铁甲骑士团的高机动力与强大突击能力,他们完全可以进行彻底的剿灭战——这种山谷通路不同于平原,一旦被发现就无路可逃,只有死战一途。而以南十字军目前的战力,在铁甲骑士团面前无论怎么拼命都是白搭。 所以说,当铁甲骑士团抵达奇亚森城的时候,南十字军恰好就在城内,而且还被他们蒙混过关,这实在是上天的奇迹——倘若南十字军早一天走路,那么他们就会在前往北地三城的路上被铁甲骑士团追到,从而遭到彻底剿杀,就算早走几天也是一样——无论如何,他们必须与奇亚森的守备队周旋,在这段时间里铁甲骑士团早就追上来了。而如果南十字军此刻尚未攻占奇亚森,那他们也将遭遇惨败——很有可能,当南十字军得意洋洋耍弄奇亚森守备军之后,却发现又一头撞进了铁甲骑士团的包围圈中。 “因为奇亚森城在斯泰恩保克心目中仍然是帝国的领地,在这城里他根本没想到遇敌的可能性——那位鲍尔斯男爵也是一样,否则,只要在城外任何一处地方相遇,我们就决不可能骗过他们了。” 莱恩斯心有余悸地说道,周围诸将这才恍然大悟,菲里克斯第一个趴倒在地上,象海因一样用最崇高的仪式做祈祷,感谢米尔斯神的慈悲,其他人虽然不象他那么迷信,却也都在为这一次的好运气而庆幸不已。 等到大家的情绪略微平复一些,海因也终于坐完了一次祈祷,慢慢的坐直身体: “好一个帝国宰相……夫利斯,不愧是与克劳德主教齐名的智者。” “竟然牺牲奇亚森的守军来安排陷阱,这老家伙够狠的。” 莱恩斯愤愤的说道,而海因却连连摇头: “不,我不认为夫利斯会存心牺牲自己的部下……他也是圣城卡达印修士馆培养出来的人才,严格遵守修道士的原则,不会做这种事情。” “那么他为何采用这种消极的策略?——如果帝国宰相亲自率军前来,我们南十字军现在决不可能有一个人存活下来!” 莱恩斯大声评论道,海因依旧摇摇头: “这是初级策士常犯的毛病,莱恩斯——开始可能轻视对方,而当你发现对方的策略胜过你时,往往又会将他估计的过高——按照我的想法,夫利斯采取的这条策略只是预防之策,他本人其实还是倾向于扼守卡德莱特平原路口,防止我军冒险偷过的——因为那样最稳妥。你不要忘了,我们索菲亚本国的大军正在全力来援,夫利斯不仅仅要应付我们,还要应付克瑞斯那边的攻势。所以他这边的安排,只是防止我军悄悄从奇亚森城前溜过而已,他绝不可能想到我们会攻占奇亚森,更不认为我们能歼灭这里的守备军——事实上我们也确实做不到。” 这一回轮到莱恩斯恍然大悟的点头: “原来如此……难怪夫利斯没有亲自率军前来。不过,就算是这条预防万一的策略,也几乎将我们南十字军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哪——如果我们没有正好在奇亚森城里面遇上铁甲骑士团的话。” 海因苦笑了一声: “是啊,就算有这么好的运气,他的计划还是成功了一大半——我们无论如何不可能再走北地三城那条路了。虽然暂时逃脱了被歼灭的命运,可我们的形势比以往更糟——如今这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了。” 海因一句话令众人的情绪又跌落下来,大家马上想到今后确实走投无路,全都沮丧的低下了头。然而菲里克斯恰于此时做完祈祷站起身来,听到这话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呵呵的傻笑起来。 “傻大个儿,笑什么!” 莱恩斯没好气的斥责道,菲里克斯却依旧笑嘻嘻的: “没什么好担心的,大人——既然伟大的米尔斯神没有抛弃我们,那无论我们陷入什么样的绝境,一定会有相应神迹来解救的——就象这一次一样。” 这种论调大约也只有菲里克斯才会说出口,众人对于他的虔诚也只能报之以苦笑。 “傻瓜……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米尔斯神的护佑也不可能马上把我们送回索菲亚哪!” 就连作为菲里克斯好友的戈尔斯都如此评论,大伙儿都无奈的叹气。但身为圣职者的海因却突然笑了笑: “米尔斯神倒确实给我们留了一条路——不过恐怕不是生路。” “哪儿?” 莱恩斯急切的问道,海因缓缓回头,朝着城塞的另一面,卡奥斯帝国本土的方向指了指。 “进入卡奥斯帝国境内!” 诸将皆大惊失色,虽说侵攻帝国本土是每一个索菲亚军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凭他们现在的情况想要深入帝国腹地……无异于自寻死路。不过再仔细一想,有个地方逃总比在这儿等死好些——铁甲骑士团不知道奇亚森城的事情,宰相夫利斯和青龙骑士可是知道的,他们现在必然在急速赶来的途中,等到这些人一来,那时候想溜都溜不掉了。 “进入帝国本土之后怎么办?” 莱恩斯问道,而海因却摇摇头: “我也不清楚……走一步算一步吧,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了。不过据我所知,在奇亚森城附近有一些适合于藏匿的山谷荒原,我们可以在那儿躲上一阵子……我们可以从这里预先把一部分粮食物资运过去,作为临时避难所。等找到机会,再通过奇亚森城原路返回。” “那样……不就是碰运气么!” 莱恩斯有些踌躇的说道,若是向来遵循正统兵法理论的艾尔夫在旁边,一定会全力反对吧,不过莱恩斯从来也不是一个严格遵循传统的将官,所以也并不完全反对。 海因无奈的点点头: “没办法呀……你也知道我向来习惯把一切都考虑周密了再行动,可是这一次……留下来是死;往索菲亚方向,无论走哪一条路也都是死……只有往卡奥斯帝国肚子里头钻,才可能苟延残喘片刻……呵呵。” 看到诸将脸上都显出不满之色,海因微微一笑: “虽然这个形容词不太好听,却是最贴切的……或者你们大家有其他什么办法?” 诸将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安吉莉娜突然开口: “海因大哥,眼下克瑞斯首相正率领大军全力来救,倘若我们在此坚守奇亚森城,争取与本土的援军会合……” “甚至有可能与本土援军形成两面包夹之势,一举歼灭帝国的两大军团?” 海因没等安吉莉娜说完就笑着打断了她: “真高兴安吉莉娜还有这样的勇气,倘若我军齐装满员,艾尔夫将军又在军中,我或许会这样做。不过现在么……手头只有这点兵力。而赤龙重装兵团又是卡奥斯帝国中最擅长于攻城的军团……” “再加上青龙骑士团和帝国宰相夫利斯,铁甲骑士团在遇到奇亚森守备军以后也会立刻回头的……” 莱恩斯苦着脸补充道,摇头否决了安吉莉娜的提议: “这办法行不通……” “可海因大哥你是天才的军师啊!” 安吉莉娜尖声叫喊,海因苦笑了一声: “说实话吧,安吉莉娜——如果我们坚守在这里,确实有可能坚持到克瑞斯的大军前来,不过到那时候,恐怕南十字军存活下来的人也不多了——至少,再也不可能作为军团编制而存在。同归于尽,这是我们尽全力所能取到的唯一成果了——而且还要克瑞斯那边全力配合,再加上良好的运气才行……哼哼,用一支南十字军换取帝国的两大军团,克瑞斯没准儿真会这么做呢……” 突然抬头看见诸将眼中射出的坚毅神色,海因连忙补充: “我知道你们并不怕牺牲,不过身为军师,我决不能将诸位带上死路——纵使这种交换对索菲亚而言不算吃亏,但对我们自己可是一点没好处。” “那是绝对不行的!” 莱恩斯立刻说道——虽说接受了多年的骑士教育,但莱恩斯还没到这种情愿牺牲自己为祖国换取利益的境界。 “我宁愿在帝国境内四处逃窜,也不愿在这儿等死!” 既然军团长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诸将也只有抱持沉默了。海因缓缓站起身来: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大家去分头准备吧,天一亮就出发。青龙骑士团正高速向这里逼近,铁甲骑士团也随时可能回头——若是他们在城下监视,我们就再也逃不走了。” 他突然开玩笑似的拍了拍菲里克斯的肩膀: “从现在起,菲里克斯,让我们一起来祈祷吧——因为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米尔斯大神的护佑。” 天真的菲里克斯立即跪倒在地,无比的虔诚: “是……能和主教大人一起祈祷……太幸运了……” 他甚至激动的流下泪来,而其他诸将均默默受命,他们都很清楚现在不能有丝毫的犹豫,无论这决定是对是错,他们都只有沿着这条道路坚定的走下去。 大家很快散开,分头部署去了。海因指派一些士兵从仓库里将大量物资粮食运出城塞,按照他所给的地图分头安置,而更多的士兵则忙于整理行囊,准备更为艰苦的行军——幸好南十字军原来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只不过,现在要往与原计划相反的方向行动了。 就在大家散去以后,海因拉住了莱恩斯: “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和你商议。” “什么?” “关于我军受伤的士兵……他们不能再跟着我们一起行动了。” 海因语调低沉的说道。南十字军经过这些日子的拚杀,军中伤员病患极多,虽说修养了这几天,但只能恢复疲劳以及让部分轻伤员好转,相当多的重伤员仍然无法行动,必须要依靠其他士兵照料。这就严重妨碍了南十字军的战斗力和行军速度,这也是他们处境越来越不利的重要原因之一。 原本海因的计划是通过北地三城返回索菲亚,有一个希望在支持,所以无论怎样艰难困苦,他也坚持不愿放弃一个伤员。但是现在,他们将面对不可测知的前途命运,再把这些伤员带着,不但不一定能挽救他们的生命,而且很有可能把南十字军全体将兵都拖累进去。所以无论海因再怎么讲究原则,也不能坚持这种做法了。 莱恩斯顿时明白了海因的意思,他犹豫了一阵,缓缓问道: “那么……是把他们送到城外野地里,还是……留给他们短兵器……” 送到城外野地,是让那些伤员自行逃生,虽然在这种地方指望伤员能逃生无异于指望奇迹,但总还留给他们一个希望。至于留下短兵器,则是要那些重伤者自杀了,这也是大陆上诸军团对待没有生还希望之伤者的一种解决办法——与其让他们活着受苦,不如早日升往米尔斯教派大力宣扬的天界去。 但海因却摇摇头: “两种法子我都不想用……我想让他们留在城中……” “什么?落到帝国军手中,他们只会死的更惨!” 莱恩斯立即反对,卡奥斯帝国军与兽人族多年交战,双方对待敌军俘虏,甚至是遗体的手法均极为残暴不仁,这种习惯也被带到人类之间的战争中,而“颅丘”就是其中一个并不算最可怕的例子。虽说这几年帝国内部也有了一些转变,但那仅限于对待敌军的尸体,对于活着的俘虏,从来都没人指望仁慈的。 海因轻轻的搓着手指,很难得的显出犹豫神色: “确实有些冒险……不过我也不是全无把握的……奇亚森城中贮藏着卡奥斯军花费数年心血筹备的粮食物资,眼下帝国的物资储备并不宽裕,倘若我们将这些东西毁去,将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麻烦……” 莱恩斯愣了一下,渐渐领会到了海因的心意: “你想把这些物资留给帝国军?” 按照原来的计划,南十字军取走长途行军必须的物资之后,他们将一把火烧光所有的粮仓军库,并且在所有的水井中下毒,使帝国的追兵无法再使用,这也是大陆诸国上对于无法保有的城塞常见的处理方法。但是现在,海因显然是打算以不毁掉奇亚森城的物资作为条件,向帝国军要求仁慈。 “这……这可是冒险的事情,如果帝国军不能明白,又或者不愿意放过伤员,我们岂不是白白便宜他们!” 莱恩斯对此很犹豫,但海因却坚持如此: “我们把伤员安置在物资仓库里……帝国将官会明白我们的想法。如果对方是青龙骑士雷昂,他一定会接受这种交换的……出身于修士馆的夫利斯和凯勒尔也应该会,毕竟那些伤员对他们不再有威胁了……” “但假如是斯泰恩保克首先回来,他恐怕不会接受我们的要求吧……” 莱恩斯慢慢说道,海因摇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那就只能指望那位鲍尔斯男爵的骑士风格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们总算为留下的伤员作了些事情,心里也安慰一点。” 莱恩斯默默点头,终于同意了海因的想法。 “那么我就去对大家说吧……想来斐兰德议长会反对呢,原来他还打算把仓库里的东西尽可能卖掉换钱的……” “呵呵,帝国军的物资,帝国境内的商团无论如何也不敢买吧……” 两人说笑着离开,终于能够给那些伤员以最适当的安排,两人心中都很宽慰。然而,他们两人却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决定在日后给兼程赶来的索菲亚本土援军,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次日清晨,当朝阳的第一缕光芒照射在奇亚森城头的时候,南十字军开门出发了。比起进入这座边境城塞的时候,他们的人数又减少了许多——很多伤员被留下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南十字军的行动变的更为轻快灵活。这对于他们将要前往的道路而言,是比战斗力更重要的生存条件。 看着远处晨雾缭绕的帝国土地,南十字军所有将兵心中都颇有紧张之情——因为他们对于前路是一无所知。自军团长莱恩斯以下,这里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踏上帝国的土地,他们将在一个完全陌生和敌对的环境中作战,而面临的对手之强大又是绝不可能从正面加以对抗的……想到这些,就连向来最能保持乐观态度的莱恩斯也禁不住愁眉不展。 看到全军的士气都不高,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的商团长斐兰德突然笑着拍了莱恩斯的肩膀一下: “嗨!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前往帝国境内,说不定也会遇到好事呢。” “什么好事?” 莱恩斯好奇的问道——好奇本是莱恩斯的天性之一。 斐兰德神秘的笑了笑: “比如说……遇上卡奥斯帝国最出名的‘美慧三女神’啊!” “美慧三女神?以前好像没听说过……是哪一个教派的神?司掌什么?” 莱恩斯漫不经心的问道,而斐兰德却笑的更厉害了: “不……‘美慧三女神’指的不是神祗,而是全卡奥斯帝国最出众的三位美人儿。” “美人?得了吧——我们之所以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不也是拜某位美人所赐么!” 莱恩斯气哼哼的说道,而斐兰德却不以为然的摇着头: “不然……那三位美人可不一样!” “哦?说来听听?” 莱恩斯毕竟是年轻人,立刻被钩起了好奇心。而斐兰德先故作深沉的咳嗽一声,方才娓娓道来: “哪——三女神中被称为大姐的艾洛依丝,是圣山科奥林斯上侍奉生命之女神忒里俄亚斯的女神官,待人是一百二十万分的温柔——不过你可别打她的主意!因为……呵呵,帝国中都传说青龙骑士雷昂已经成了这位女神官的裙下之臣,所以前一段时间青龙骑士只要一有空就往忒里俄亚斯的神庙里跑。” “不可能吧……雷昂的个性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好像不是一个会为女人动心的人。” 莱恩斯有些不相信的反驳道,斐兰德却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这种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帝国境内的商人都这么传说……名列第二位的,乃是帝国皇帝法兰的爱女,西奥苔丝公主,从小的时候起就有传闻说这位公主殿下容貌美艳无双,冠绝大陆诸国,只是性格单纯急躁,喜欢剑术更甚于女红……” 斐兰德悄悄朝身后看了看,又低声说道: “性子有些象我们这边的安吉莉娜小姐……不过据说她的剑术是跟随老将安特亚斯所学,比安吉莉娜可要强得多了……” 斐兰德突然发现安吉莉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恶狠狠的盯着他,连忙闭嘴。然而,过了片刻,却是安吉莉娜主动开口: “还有第三个呢……该不是忘了吧?” “当然没有忘!” 斐兰德连忙说道: “美慧三女神中最小的一个名叫拉格茜丝,她是帝国国务大臣阿尔方斯的亲妹妹,年纪虽然幼小,但据说其头脑冷静聪明,不逊于其兄长,同时精通军略兵法,乃是三女神中最聪明的一个……呵呵,怎么样,莱恩斯,我的情报不比海因军师差吧。” “象这种流言,我是从来都不屑于去收集的!” 海因立刻反驳说,不过随即又轻轻点了点头: “但那位拉格茜丝小姐……以前倒是听说过——现在她担任白龙圣骑士团的副军团长,协助其兄执掌军团事务,相当的有才干。” “呵呵,原来海因大主教毕竟也关心过这类事情……” 斐兰德高声的调笑着,海因却只是淡淡一笑——他完全能够理解斐兰德突然这么活跃的原因——主要是为了振奋大家的士气。果然,南十字军的将兵们全都笑了起来,压抑的气氛一下子消匿无踪。大家的兴致又被提了起来。 虽然斐兰德说的轶事与前途完全无关,但南十字军的士气一下子又重新振作起来——因为,大家都很清楚,虽然方向是相反的,但他们现在还是走在归国的道路上,这条道路会很长,处处布满荆棘。但他们也都相信,在军团长莱恩斯和军师海因的带领下,他们终有一日能走完这条路回到故乡。 第十章 当帝国宰相夫利斯率领赤龙重装兵团的大军赶到奇亚森城中时,青龙骑士团和铁甲骑士团两支骑兵部队已经先期抵达这里了。不过,当夫利斯迈步走进奇亚森城的议事军帐之时,正好听见斯泰恩保克和雷昂在激烈争执: “……这太不像话了,雷昂将军!竟然把南十字军留下来的伤员全放走……这简直是叛国行为哪!” 铁甲骑士团团长斯泰恩保克怒气冲冲的连声吼叫,而青龙骑士雷昂的声音却极为冷静: “……仓库里的物资整整齐齐,几乎没有损失;所有的水井都很安全;而城塞本身也完好无损,随时可以依托城墙坚守作战……在索菲亚首相克瑞斯亲率大军即将来袭的现在,南十字军却这么‘疏漏’的原因……以及这批物资对我军的价值……想必斯泰恩保克将军也是能够理解的吧!” “听说南十字军与索菲亚首相不和,说不定他们这是故意留下,好让我们给索菲亚首相制造麻烦……” 斯泰恩保克自知辩论不是雷昂对手,索性强词夺理,而青龙骑士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对于这种论调甚至不屑反驳,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不再说话。但眼中的冷峻之色却愈发凌厉。斯泰恩保克暗自心惊——雷昂那眼神竟然会让他联想起皇帝法兰的怒火,他的声调略微软化下来: “那也没必要派副官柯利亚特和中队长波赛尔率军沿途护送啊……” 雷昂冷冷一笑: “既然索菲亚人把这些物资完好无损的保留到我们手中,我军自然有责任让他们的伤员安全返乡……那些人个个身负重伤,没人护送连抵达卡德莱特平原的这一段通路都过不了,更不用说返回索菲亚了。” “难道阁下要派人把他们一直送到索菲亚国?” 斯泰恩保克大惊失色,雷昂摇摇头: “这当然不可能,但是索菲亚本土的援军正在卡德莱特平原上,只要将这些伤员送到能被他们发现的地方,也就可以了……” 两人的谈话突然中断,因为他们都看见夫利斯走进军帐。雷昂立即恭身行礼,而斯泰恩保克,则苦着脸跪下请罪: “下官无能,竟然被南十字军那帮家伙欺骗……从他们面前经过而尚不自知,被他们窜逃进了帝国腹地,请宰相大人责罚……” 斯泰恩保克身后,副官鲍尔斯·安斯特列亚男爵也随同跪倒: “下官未能克尽辅佐之责,致使敌军逃窜,深感愧疚,请大人一并责罚。” 宰相夫利斯看着他们,眼中呈现出古怪的神情,过了片刻,他轻轻挥挥手: “算了……谁也料想不到南十字军竟然如此大胆……居然敢和铁甲骑士团面对面的交谈而不变色。” “以下官事后想来,那个名叫海恩里希·克洛德的将官十有八九就是大主教海因,下官当时就感到奇怪——如此谈吐风雅,处事得体的人物,怎么会仅仅在佛鲁特松麾下作一个中队长?现在方才醒悟……唉,说起来主要还是下官思虑不周之过,请让下官承担重责。” 鲍尔斯主动请求重罚,充分体现了他身为副官的责任心和辅佐精神。而夫利斯只是苦笑: “唉,此次追剿南十字军,事先反复推算过,行动起来又步步谨慎,可结果还是如此狼狈……说起来我们所有的人都有责任……伊美尔达和雷昂两位将军有纵敌之嫌;卡尔达克将军虽然勇战,却也终究难逃战败之责;斯泰恩保克你现在又被人如此轻易欺骗……鲁莽失察之罪势不可免;还有你这小子……” 夫利斯指着站在一边的菲利尔: “……接连两次不尊号令,还擅自夺取奇亚森守备军的指挥权,说起来你小子的罪责不可谓不大……” 夫利斯每说一人,相关的将领都连忙跪下请罪,他说了这几句,军帐中已经是乌压压的跪倒了一片。最后,夫利斯自嘲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就连本相自己……这料敌失误,致使敌军窜逃至今,甚至威胁到帝国本土的罪责,势必是要本相亲自来承担的……” 夫利斯接连苦笑了几声,挥了挥袖子: “罢了罢了……大家现在都是带罪之身,也不用再追究什么罪责……待到歼灭南十字军,击退索菲亚本土援军之后,再一起到皇帝陛下面前请罪罢!” 诸将皆只是无奈苦笑,过了一阵子,就听见“红武士”卡尔达克怒气冲冲的叫喊声: “说来说去,全是因为南十字军里有那个叫海因的小子!” 卡尔达克说话难得有人赞同的,但这一回绝对是例外——所有人都深有体会的连连点头,在这里的所有将官,全都吃过军师海因智谋的大亏。现在人人只要一想起“大主教海因”这个名字,就算是最勇猛的青龙骑士雷昂或是一向以智谋自负的帝国宰相夫利斯也好,背后都会感到有点凉溲溲的。 “此人不除,我卡奥斯帝国今后永无宁日。” 凯勒尔轻声叹息道——他对于大主教海因一直有一份惺惺相惜之情,但是现在也逐渐转变为恐惧和愤恨——赤龙重装兵团吃的苦头最多了。 “还有那个索菲亚的首相克瑞斯,也是我们卡奥斯的心腹大患!” 斯泰恩保克恨恨叫道,北陆原之战的耻辱,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一提起索菲亚的“天才二军师”,帐中顿时群情激奋,诸将议论纷纷,就连宰相夫利斯也十分的伤感: “唉……这也许就是上天的意旨吧,竟然让索菲亚在亡国后得到了这两个人……不但尽复国土,更成为我卡奥斯最强大的敌手……若是这两人落在我帝国……哪怕只有一个也好,皇帝陛下统一大陆全土的梦想早就可以实现了!” 众皆无言,又过了良久,才听见青龙骑士雷昂冷静的声音: “天下之事,永远不会有假设和如果的——如今大主教海因已经率领南十字军逃往我帝国腹地,而索菲亚首相克瑞斯正统率大军来犯我边境,无论我们是否愿意,同这两人的争斗势必更加激烈……我们大家还是尽快考虑如何应付吧!” 雷昂的声音震慑了全场,众人皆点头表示赞同,不过一提起策略安排,很自然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宰相夫利斯身上——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卡奥斯第一智谋之士,也只有他,才能够与索菲亚的这两位“天才二军师”在谋略上一较高低。 夫利斯当然也早就考虑好了对策,此刻,他不慌不忙的一一布置起来: “嗯,此次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追剿南十字军,倘若到现在半途而废,不但前功尽弃,而且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难逃天下耻笑!所以对于我们来说,追杀南十字军才是最要紧的——雷昂将军,你的麾下多为骑兵,行军速度极快。而且阁下的智谋能力也足以看破南十字军的阴谋诡计……就由阁下继续前进,追击南十字军一伙。” “是,下官遵命。” 雷昂恭身受命,夫利斯又看着斯泰恩保克: “斯泰恩保克将军,本相将铁甲骑士团调来的目的是为了封锁北地三城的通路,但是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了……阁下驻防的北方平原也是至关重要,为了预防塔利亚斯军乘虚南下,铁甲骑士团还是尽快返回原来防地为妙。” “下官明白……不过听说塔利亚斯王新婚,新娘又是一个骄弱的中京小姐,他应该没那么大胆子随意出击的。” 斯泰恩保克走上一步,眼中满是渴望的神色: “此次那克瑞斯率军亲来,正是下官梦寐以求的好机会,还请宰相大人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定要将那克瑞斯的人头取下,以慰我军当年丧身于北陆原勇士们的在天之灵!” 面对斯泰恩保克强烈的战意,帝国宰相也不愿轻易将之浇熄。 “……也好,你且领军在附近休整驻扎,看看形势如何,再决定行止。” “是,多谢宰相大人!” 斯泰恩保克兴奋无比的大笑道。夫利斯又看着卡尔达克,凯勒尔等人: “赤龙重装兵团么……就驻防这奇亚森城……正好原奇亚森守备军现在也是由赤龙重装兵团的将官指挥……你们就一起防守吧。索菲亚首相克瑞斯亲统大军前来,万万不可小觑,尔等身负保护国家的重责,决不可轻突了!” “下官等遵命!” 凯勒尔,菲利尔等人立即恭身受命,而卡尔达克却有些犹豫的样子: “这样一来,消灭南十字军……报仇雪恨……我们赤龙重装兵团就没份啦?” 夫利斯哈哈一笑: “本相也知道尔等对南十字军的仇恨决不愿意假手他人……不过,你们只是暂时驻防在这里,等到本相另行调集军团来防守奇亚森城,就将你们调去围剿南十字军!” “是!多谢大人!” 卡尔达克兴高采烈的一辑到地,而在副官凯勒尔的脸上,却微微显出了吃惊的神色。 简短的军议会结束后,诸将军各自散去。夫利斯走出营帐,却发现凯勒尔正站在门口等他,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凯勒尔?” 夫利斯微笑问道,凯勒尔吞吞吐吐的说道: “这个……大人,下官听说您打算另调其他军团来防守奇亚森城?” 夫利斯点点头: “是啊——你们全军上下,不是都很希望找到南十字军报仇么。” “报仇是一回事,但首先要以帝国利益为第一位。索菲亚首相克瑞斯智谋出众,兵力众多,麾下又有象杰克佛里特这样的猛将……我国中能够抵御他的,恐怕也只有寥寥数个军团而已。赤龙重装兵团一向擅长城塞攻防,可以说是最合适的军团,大人却说要另换军团前来防守,未免有些太托大了吧……奇亚森城失陷在南十字军手中,不过给我们增添一点麻烦而已。但若是落到了索菲亚主力大军的手中……那我帝国本土将随时面临侵攻啊!” 凯勒尔毕竟是个克尽职守的将官,虽然他心中找南十字军算账的心情恐怕比上官卡尔达克还要急切,但行事还是尽力以大局为重。 夫利斯轻轻拍着爱徒的肩膀,十分欣慰的笑着: “好,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逞一时之快的鲁莽之徒……不过这一次你可以放心,因为我准备调过来的军团,才是整个卡奥斯帝国中最适合于防守奇亚森城的部队!” 凯勒尔睁大了眼睛: “您是说……?” 夫利斯会意的一笑: “是啊……你们赤龙重装兵团攻城或许是全卡奥斯第一的军团。但若论起防守,本国十大军团中毕竟还有一支部队胜过你们……你不会不服气吧?” 凯勒尔连连摇头: “当然不会……只是,您要动用那一支部队,皇帝陛下那边……” 夫利斯微微一笑: “我当然会亲自前往天舞之城向陛下解释……无论如何,只要有他们镇守奇亚森,这座城塞就立刻成为固若金汤的要塞,而我们帝国本土也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凯勒尔深为钦佩的点点头: “如果那样,下官自然无话可说……那么下官这就告退了。” 凯勒尔离开夫利斯身边,心中犹自想着帝国宰相的安排。 “……这么多年了,那支军团的实力不知道还配不配得上当年的威名……” 突然,他听到一个年轻愉悦的声音: “凯勒尔大人!” 凯勒尔回头一看,却是小队长菲利尔。不过此刻,他的胸前增加了一颗星,成为两颗星的中队长了。只不过这颗星是画上去的——夫利斯只答应让他临时担任中队长,以免引起指挥系统的混乱。而且,象中队长这种中级军官的任命,也要有帝国皇帝正式的诏书才可以。 凯勒尔却仍然很高兴——他所看重的人才如今终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自然让他兴奋不已。 “呵呵,好小子——现在和我一样成为中队长啦!以后平级相称,不必再叫大人了。” 菲利尔顿时面红耳赤: “哪里,若不是凯勒尔大人素日的提携和关照,卑职怎么会有今天……而且这中队长也是临时的,待此次战役结束之后,宰相大人还要追究我违反军规的责任呢……” 凯勒尔哈哈一笑: “傻小子,你可知道等级和地位取代不了你在士兵部下面前建立起的威望——眼下混乱局面已经结束,佛鲁特松将军的遗言也算是达到了,可宰相大人为什么仍然让你统率奇亚森的守备军?甚至把佛鲁特松将军的中队也拨给你指挥?——因为你已经成功在他们心里建立起了威望!士兵对你的信任和尊重,这是任何命令书都取代不了的——所以夫利斯宰相只能承认你的能力,让你继续指挥大军……好好干,小子,总有一天,你能出任到军团长的!” “大人……” 菲利尔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甚至有些哽咽,凯勒尔笑着把他推开: “快藏起来,若是被部下看见你哭鼻子,刚刚建立起来的威望就完蛋啰!” 打发走了菲利尔,凯勒尔突然回头,却看见铁甲骑士团的副军团长鲍尔斯独自站在墙角落里,双手抱在胸前,似乎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竟然在长吁短叹。 虽说两人的上官不大和睦,但凯勒尔和鲍尔斯的关系一向还可以——因为他们都要辅佐头脑简单而性格单纯的上官,可算是同病相怜。出于同袍之情,凯勒尔朝他走去。 “怎么了?鲍尔斯将军,不高兴么?” 鲍尔斯回头看见是他,微微一笑: “见笑了,凯勒尔将军,我刚才突然想起在索菲亚的朋友们,心中有些惆怅。” 凯勒尔颇为理解的点点头——鲍尔斯是个很正派的人,他在索菲亚有同窗好友的消息也从来没蓄意隐瞒过。 “听说南十字军中有一位艾尔夫中队长是阁下的好友?” 鲍尔斯点点头,眼中的惆怅之色愈发明显: “刚才正是想起了他。我们当年是最好的朋友,而前日我军从城中经过时,他居然没来见我一面,实在让我很失望。” 凯勒尔微微一笑: “凭着你们之间的熟悉程度,不要说前来见面,就算他在你面前走过怕也马上被认了出来,那样一来南十字军岂不立刻完蛋……他当然要以大局为重。” 鲍尔斯也笑起来: “我也完全能理解啊……可是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唉,想当年……” 鲍尔斯微微仰起头,又沉浸在对昔日士官学校生活的回忆中。凯勒尔想到他们同学之间的深厚友情,而自己的同窗佛鲁特松却已经归于黄土,心中也有些惆怅起来,连忙悄悄的走开了。 青龙骑士雷昂此时也正在返回己方军营的道路中,不过,他很快就遇到了两名部下。 “柯利亚特,波赛尔,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雷昂看到两名被派出护送南十字军伤员的部下返回,知道他们必定不负所托,心中也颇为高兴。 “人已经安全送到了么?” “是的,下官等一直暗中看着,直到索菲亚军的斥侯兵队发现他们,我们才返回的。” 波赛尔高声回答,雷昂点点头,笑了: “嗯,你们都是骑兵,行动起来自然快捷了——哦,该写的信件都转交了吧?” 柯利亚特和波赛尔面面相觑,两人都是满脸通红,同时跪倒: “请大人恕罪,我们只是托那些伤员给圣佛朗西斯城的家眷带几封家信,都是些日常生活,决没有泄漏军情。” 雷昂哈哈一笑: “好啦,我之所以派你们两个护送,正是给你们这机会呢——倘若你们不知道利用,那我青龙骑士团中可尽是大傻瓜了……哈哈哈。” 柯利亚特和波赛尔脸上都显出羞惭和感激的神色——他们的这位上官虽然严格,却从不缺乏人情味。在青龙骑士团中处事,随时都能感到心中暖洋洋的。 与此同时,在卡奥斯帝国西北方,大陆北方的大草原上,正有一支庞大的军队向着卡奥斯本土进发。 这里的草原比起卡德莱特平原来广袤了不知多少倍,天连着天,草连着草,一眼看去绝对望不到边。这么大的草原,以及北方濒临的大海,令在这里生活的人自然都有极为广阔的胸襟气度。 自古以来就有许多游牧民族在这里聚居,他们驱赶着牲口,带着老人孩子四处迁移,逐水草而居,渐渐的,这些人汇集成部族,而其中最大的十五个部族,又合并成为一个国家,选出了自己的国王和王族,这就是北方的草原之国塔利亚斯。 塔利亚斯没有固定的国土,有草有水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这个国家完全是建立在马背上的,国中少年从小就在马背上追逐嬉闹,长大以后就成为最优秀的骑士。他们习惯以长杆驱赶牛羊群,而在武器方面也习惯以长枪取胜,塔利亚斯的长枪骑兵闻名于整个阿伦西亚大陆。 这个国家甚至没有自己的都城,完全过着游牧生活。他们的国王居住在用野牛皮制成的帐篷里,帐篷顶上镶嵌着黄金和宝石,塔利亚斯人称之为“金帐”。这顶金帐搭在哪里,哪里就是塔利亚斯的首都。实际上,组成塔利亚斯国的十五个部族相互之间联系相当松散,遇到部族内部的争端,就算是塔利亚斯的国王,充其量也只能起到调解的作用。然而当塔利亚斯遇到外来压力的时候,国王就成为塔利亚斯国的代表,全军的统帅,也是决定一切的主宰者。而在平时大部分的时间里,塔利亚斯王仅仅管理本部族的事务,其他部族最多时常派人来问候一声,连进贡义务都没有的。 然而这一代的塔利亚斯王,奇立恩·艾夫·海代尔特与众不同——他虽然是塔利亚斯的王族,却从小在大陆南方的富裕之都新科夫诺城长大,而且从科夫诺商人那里学到了完整的贸易才能,对于他来说,塔利亚斯传统的游牧生活显然不是一种让塔利亚斯人改善生活的好法子。 与阿古利亚情况相似,甚至尤有过之——塔利亚斯的国王必须有过人的勇力才能服众,草原上的居民只服从力量。幸好奇立恩王在这一方面也不缺乏——他是整个大陆上唯一身兼“南方剑圣”欧内斯特与“枪圣”梅菲斯两人之长的武将,剑与枪的技艺都极为出众。再加上当年海因为了巩固他地位而赠与的锦囊妙计,奇立恩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奠定了自己威望的基础,确立了身为塔利亚斯之主的尊严。 奇立恩登基之后首先就重新制定了国家的经济来源——以前塔利亚斯人大都是内部互相交换牲畜,毛皮,最多也只是同邻国阿古利亚或是卡奥斯那里交换粮食,国中仍然保持以物易物的习俗,甚至连金银币都很少采用。而奇立恩却彻底改变了这种传统做法——他利用自己与科夫诺商人的关系,通过商团队把毛皮和肉类,特别是大陆各国建立军队所必须的马匹交易到大陆各方,换取金银货币,再以此购置所需的粮食和其他物资。奇立恩自己就是个精明的商人,与科夫诺商人议会又有良好的关系,不怕别人欺骗他,所以塔利亚斯在这种交易中得到的好处远远大于传统以物易物的做法。 当然,并不是所有部族都支持奇立恩这种做法——在一开始的时候,国中所有长老几乎都反对新国王这种违反传统的做法。但奇立恩并不争辩,他只是下令自己的部族采用这种交易手法,并不强迫其他部族模仿,然而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眼看着奇立恩的部族在交易中获得前所未有的巨大利益,那些部族不用任何人催促就开始自行效仿,很快的,奇立恩这种生财之道就被所有部族所接受了。 在同卡奥斯帝国的战争方面也是类似情况——当奇立恩登基不久之后,为了友情和师恩坚持发动对大陆上最强大帝国卡奥斯的大攻势时,塔利亚斯国内几乎人人反对。而奇立恩也并不强求,只是率领着直属于国王的枪骑兵亲卫队长驱直入,一路冲往卡德莱特平原参加大会战。 然而当他返回塔利亚斯之后,虽然部队的伤亡十分惨重,但塔利亚斯人更多看见的还是好处——装满了数百辆大车的珍贵货品,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在草原上比黄金更贵重的丝绸绫罗,大箱大箱的金银币,甚至包括了属于十二圣兵器之一的一柄圣地之枪……最珍贵的礼物——奇立恩王居然带回来一个千娇百媚的新娘!塔利亚斯全国上下顿时沸腾起来。 其实这些东西是由南十字军劫掠米兰的战利品,科夫诺商人给新娘纪夕的嫁妆,以及索菲亚王国为报答塔利亚斯军拼死援救而付出巨大伤亡的重重酬谢,三笔巨大的财富拼凑在一起才有了这么眩目的效果,而新娘子纪夕更是奇立恩苦苦追求五年的结果。但奇立恩自己当然不会到处宣扬,于是在塔利亚斯民众眼中,这一切都成了对卡奥斯作战的战利品。 “只要对卡奥斯作战,就能得到这么多好处!” 这种想法令无数塔利亚斯青年热血沸腾,特别是当他们全族都被邀请参加塔利亚斯王奇立恩那无比盛大的结婚典礼以后,这种想法更是令所有塔利亚斯人都激动万分。于是,当奇立恩于不久前得知南十字军处境不利的消息而再度决定出征卡奥斯时,用不着任何召请,全塔利亚斯十五个部族中,有十二个部族抽调了全部兵力自愿跟随奇立恩出战——剩余三个并非自己不想去,而是因为抽签没抽中,被迫留下来保护国中的老弱妇孺。 统率着这支塔利亚斯王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庞大军队,塔利亚斯王奇立恩脸上却依旧同以前一样平静无波,纵然在他心中为好友莱恩斯的情况焦急万分也好,他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冷峻。 “身为王者,在任何情况下必须保持冷静。无论心中如何紧张慌乱,也决不能被部下窥出破绽,否则,君主个人的慌乱立即会转变成为整个国家的慌乱,从而导致不可收拾的结局……” 这是昔年老宰相里巴尔给他的教诲之一,然而里巴尔宰相最终为了救他而惨死于魔剑萨恩巴特之下,一想到这一点,奇立恩的脸上就再也不能保持平静神情。 “陛下,天色已晚,是否扎营休息?” 一名年轻的将官跑来询问,奇立恩点点头。那将官立刻下去大声传令,接着又跑回到奇立恩身边: “唉,若不是有那么多部队跟着,真希望能连夜行军,杀到帝都去为父亲大人报仇!” 奇立恩脸上显出一丝微笑——这名将官正是老宰相里巴尔之子,枪骑士菲恩。他原本在古利斯士官学校学习,听到父亲的死讯后就立刻返回,加入塔利亚斯枪骑兵亲卫军担任统领,时刻都想着杀死帝国皇帝,为其父报仇。 “不必焦虑,菲恩——我们率领这么多部队前往,正是为了拥有更强大的战力,为令尊大人报仇。” “微臣明白。” 菲恩恭身行礼,随后就知机的离去——因为他看见奇立恩已经朝着那中央的牛皮金帐走去——在那里,有奇立恩最关心的人。 当奇立恩走进牛皮大帐的时候,纪夕已经为他摆好了一桌饭菜。虽然身为塔利亚斯的国王,但奇立恩私下里还是喜欢科夫诺的饮食习惯——坐在火堆旁大嚼带血丝的牛腿,这种塔利亚斯人的习惯吃法并不适合于奇立恩。 不过纪夕正在尽力适应塔利亚斯女人服侍丈夫的习俗,虽然奇立恩派了不少侍女伺候她,但纪夕还是愿意亲手为丈夫准备饭菜——这也是中京国的习俗。 奇立恩坐在桌旁,看着那一桌精美的菜肴,却突然握住了妻子的手臂,眼眶有些湿润: “对不起啊,夕……为了我的事情,让你也出来忍受风霜之苦……” “哪里,莱恩斯也是我的朋友啊……而且呢,我们本来就是住在帐篷里四处漂泊么……对我来说往哪个方向走并无差别。” “只是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会很危险……可我又舍不得让你一个人留下……” 奇立恩轻轻的叹息道,眼中蕴含着说不出的柔情。纪夕微笑着,轻轻抚摸着奇立恩的黑发: “别这么说,你是我的丈夫啊。你到哪儿,我自然也跟到哪儿——我们中京有一句古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个猴子呢……满山走。’” 说着,纪夕忍不住咯咯的笑出声来,奇立恩也笑了几声,但眼泪却一滴滴的流了下来。 大陆历601年,七月,草原之国塔利亚斯,对卡奥斯帝国发动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侵攻。 第一章 卡奥斯帝都,天舞之城。 “帝国宰相,夫利斯主教大人觐见!” 随着司仪官的通报声,帝国宰相夫利斯大步走进了帝国皇宫的大议事厅。这一次他匆匆从南方前线返回,正是为了应付来自北方草原之国塔利亚斯的巨大威胁。 “微臣无能,致使关隘丧失,损折大将,更导致敌军侵入我卡奥斯的神圣领土,请陛下降罪责罚。” 一进大厅,夫利斯就跪倒在地上请罪——关于这一次剿灭南十字军失利,他作为整个计划的制定者和总指挥官,确实负有不可推托的责任。 皇帝法兰皱了皱眉头,对于夫利斯那个复杂而且曲折的计划,他原本就不怎么赞成——按照法兰的想法,若要对付索菲亚就应该直截了当再次调集大军前往,何必这么费时费事的大动手脚。不过,因为是宰相夫利斯一力坚持,而且原本也只是动用几支边境部队的事情,所以他也没反对。却不料事情居然越拖越久,越闹越大,最后非但没有消灭南十字军,反而让他们首先攻下边境重镇奇亚森,接着居然又侵入了帝国领土,最后,竟然演变成为索菲亚和塔利亚斯两国的联合进攻。一想到这些,皇帝法兰的手掌就情不自禁的要往腰间魔剑剑柄上握去。 不过他总算及时控制住自己,挥了挥手: “罢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此次急召贤卿返回,想必贤卿也知道是什么事了吧。” “是,微臣已经得到消息,塔利亚斯国大举入侵。” 皇帝法兰微微颔首: “此次不同上回——上一次只是塔利亚斯王家的枪骑兵亲卫军入境骚扰。而此次么……据说塔利亚斯十五个部族有十二个倾巢出动,还是由他们的那个青年国王率领。” 夫利斯脸上泛出一丝忧色: “这么多……按每个部族派遣六个中队计算,十二个部族就有七十二个中队。再加上王族三十个中队编制的枪骑兵近卫军……超过一百个中队的规模了!” 塔利亚斯的军制不同于其他国家,他们是全民皆兵,平时仅有三十个中队的枪骑兵近卫军,是从各部族中挑选最优秀的战士组成,用于保障日常的安全。而一旦发生大的战事,国中所有的青壮年男子立刻全都成为士兵,持枪上马,保卫疆土。虽然这些临时士兵在训练和纪律等方面不能与常备正规军相比,但是塔利亚斯人个个骑术精湛,再加上数量众多,真的让他们组合起来绝对是一支非常可怕的力量。可是一般来说,除非遭遇到外敌入侵,否则他们是不会这样大规模集结的。所以就算是军力居于全大陆之冠的卡奥斯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塔利亚斯,但是他们也基本上不用担心来自西北方草原的威胁——因为历代塔利亚斯国王好像还从没有人能说服整个国家跟随他出战的。 但是现在看来,这一代的新王奇立恩显然做到了前人从未做到的伟业——他让整个国家都骚动起来,自愿跟随他出战。看来从此以后,卡奥斯帝国的西北边境是不要想有片日安宁了。 “听说这个奇立恩王也是南方剑圣的弟子……” 夫利斯轻声叹道,当年南十字军中跟随在老将欧内斯特身畔的那三个毛头小子,现在可都算是出名了——“狂狮王”费尔特斯亚的狂暴勇猛令帝国西方边境日夜警惕;奇立恩一旦为王就立刻率领整个塔利亚斯王国投入到与卡奥斯帝国的战争中;至于仍然留在南十字军里的那个小子——身为军团长的莱恩斯……更是让宰相夫利斯一想到就头疼。 帝国皇帝显然也深有同感: “哼……那个老家伙,真没想到他死了还给我们来带这么大的麻烦。” 皇帝法兰去年在卡德莱特平原上曾经与塔利亚斯的枪骑兵较量过,虽说当时他凭着魔剑萨恩巴特的力量将塔利亚斯人杀的血流成河,但他也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塔利亚斯将士的悍不畏死——竟然用身体来阻挡他的魔剑。这种极端的做法,大约也只有当年第一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时候,头脑简单的北方蛮族用身体阻拦索菲亚诺兰德夫王的圣剑兰特贝尔克可以比拟了。所以尽管皇帝法兰从来都不知道害怕的滋味,但他也确实不想再面对那无穷无尽的塔利亚斯枪骑兵。 “除了塔利亚斯军的麻烦以外,索菲亚军的行动也十分狂妄吧!” 皇帝法兰又冷冷说道,显然对于宰相夫利斯未能及时处理好南方边境的事务十分不满。夫利斯也无可推托,只能再次跪下请罪: “是,因为微臣的过失,延误了战机,导致索菲亚军大举北上,近日之内大约就会打到奇亚森城。” “朕暂时不想追究贤卿的罪责。” 皇帝再次示意夫利斯站起来,同时沉声说道: “朕只想知道贤卿打算如何应对那里的态势?” 对于这一点夫利斯倒是早已胸有成竹,微笑着说道: “这个……微臣早有安排,虽然那索菲亚首相来势汹汹,但只要我们牢牢扼守住奇亚森城,他们就再也难以前进一步。” “扼守奇亚森,固然是不错的战略,不过是否过于消极了?” 以皇帝法兰的性格,自然不愿意只做单纯的防守,但夫利斯对此却自有主张: “倘若没有其他阻碍,自然可以主动出击,力求在卡德莱特平原一举歼敌……然而我国内有一支敌军残余在四处流窜,所以微臣不得不谨慎从事。” 皇帝法兰脸上微微显出一丝微笑: “贤卿所说的,就是到现在还在到处乱跑的南十字军了?” 夫利斯脸上则立刻显出满脸的愤然: “正是……这些人简直没有一点军人的荣耀感。根本就不敢正大光明的交战,总是找机会逃跑……然后向我们最薄弱的地方发起偷袭……简直就是一群无赖!” 皇帝法兰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呵呵,难得听到贤卿也有指责对方不敢正面交战的时候……贤卿不是一向都主张战无定势,应该尽力攻击敌方弱点……一味拘泥于正面决战乃是死板僵化的做法么——眼下南十字军的行动,好像正符合贤卿一贯的主张哪。” 夫利斯苦笑了一声: “是……陛下明鉴,南十字军贯彻这种主张实在是太彻底了,以至于连微臣都奈何不了他们……” 皇帝法兰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贤卿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啊……还以为自从那克劳德退隐之后天下就以贤卿的智谋策略为第一了。” 夫利斯轻轻叹了一口气: “岂敢……索菲亚的‘天才二军师’,海因和克瑞斯这两个年轻人……恐怕才是将来大陆的主宰哪。” 帝国皇帝的脸上微微有不愉之色: “贤卿的意思,我帝国的勇将必然不敌这两人的谋略么?” 夫利斯脸上却显出一丝冷笑: “大主教海因和首相克瑞斯……倘若索菲亚只得了其中一人,微臣确实有这种担心……不过现在他们两人都出现在这世上……陛下,这对我们帝国也许反是一件好事……” “贤卿的意思是……” 皇帝的眉头略微舒展——虽然是个粗鲁武人,但他毕竟和夫利斯相处多年,此刻已经隐约明白了宰相的意思。 夫利斯更加自如的笑了笑: “陛下还记得去年在卡德莱特平原上对峙的时候,南十字军对索菲亚主力部队所表现出的独立倾向么?” 皇帝法兰微微颔首,显然明白了夫利斯的意思。而帝国宰相又进一步分析下去: “此次南十字军遇袭,索菲亚本国的援军出动迟缓,由此可见索菲亚首相克瑞斯对南十字军的安危并不紧张;而数日前南十字军放弃奇亚森城的时候,明知道克瑞斯的大军即将进袭奇亚森,他们依然保留了城塞的完好,特别是城中大量粮食辎重都完好无损,虽说是为了以此换取残留伤员的安全,但南十字军并不关心索菲亚首相此后将遇到的麻烦,由此也可见一斑……既然他们彼此之间存在缝隙,这种缝隙日后便有可能为我帝国所用……” 皇帝法兰的脸色渐渐舒展,终于再次转化为笑意: “好!贤卿既然有如此谋略,朕今后就可以轻松许多了——不过,当务之急的事情必须解决。眼下我帝国本土面临塔利亚斯的奇立恩王,索菲亚首相克瑞斯,以及那南十字军三股军力的威胁,贤卿以为如何应对才是上策?” 难得听到皇帝法兰能够如此理性的分析问题,夫利斯心中颇为高兴。 “关于这一点,陛下尽管放心,微臣早有打算。” 夫利斯在前来天舞之城的路上就已经考虑好了对策,此刻正好侃侃而谈: “陛下,这三路军马,论兵力自然是塔利亚斯军最为雄厚,而且我西北边境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所以对付塔利亚斯军,只能调集重兵从正面迎击。索菲亚本土之军,亦是自索菲亚复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大规模部队,首相克瑞斯更是一流的兵法奇才,所幸他们的进攻路线只有一条——必须通过奇亚森城,因此微臣建议在这一路采取守势,固守奇亚森。只要将此关隘守好,纵使那克瑞斯再厉害十倍,也难越雷池一步。至于四处流窜的南十字军么……” 夫利斯脸上显出一丝冷笑: “这支部队极为善战,那军师海因又狡猾无比,他们的主帅莱恩斯也渐渐成熟起来,所以境内各处需要小心戒备。因此,微臣已经派遣了雷昂将军的青龙骑士团前去追剿。以雷昂将军的才智修养,决不会陷入南十字军的诡计,而且青龙骑士团多为骑兵,行动迅速,战力又是我帝国诸军团之冠——相信只要被他们追上,南十字军就必亡无疑——毕竟南十字军已损失了大部分兵力,不要说被青龙骑士团追到,就算是遇到我黑龙圣修士团所属的地方守备队也无力正面交手,所以他们眼下也只有东躲西藏的份儿,不必为他们消耗太多精力——这一回南十字军既然自己踏入死地,正是消灭他们的最好时机,自当将他们消灭在我帝国境内,决不能再放虎归山。另外,为了加强青龙骑士团的追踪能力,微臣打算将科尔登斯将军的银狼军团调于雷昂将军麾下……” 皇帝法兰点点头: “嗯,贤卿的分析合情合理,确实深合朕意……就按照贤卿的看法去安排吧……有贤卿谋划,我帝国本土必然万无一失。” 宰相夫利斯深施一礼: “请陛下注意,微臣所拟的策略,虽然是将主要兵力放在塔利亚斯一边。但微臣却以为,这计划最大的弱点乃是奇亚森城。” “哦?” 皇帝法兰略有不解的看着帝国宰相,夫利斯肯定的点点头: “确实如此,陛下——为了将南十字军救出去,索菲亚本土援军必将猛攻奇亚森城,这是可以预料的。而另一方面,以那军师海因一贯的狡诈多端,他们必然会趁机兴风作浪,以呼应索菲亚的本土援军——这样一来奇亚森城将遭遇到来自两面的威胁。以这座边塞小城的防御能力,要确保不失决非易事。” 夫利斯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微微有些脸红——奇亚森城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相当于索菲亚国内的大天使要塞。但是这座小城的防御能力却远远及不上后者,说起来他夫利斯也负有一部分责任——当年曾有人建议加固奇亚森的城墙,但夫利斯一向的主张就是攻势第一,决不消极防守。所以在他主政的这些年来,卡奥斯帝国的军团数量居于大陆之冠。不过也正是在这样的思想主导下,这么多年来帝国从来没有加固过奇亚森或是其他任何一座城市的城防,以至于这一次在南十字军半个军团的攻击下就轻易失守,而现在要它独当大任的时候却又感到处处捉襟见肘。 皇帝法兰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微微皱起眉头: “这么说的话……贤卿打算派多少个军团驻防奇亚森?” 城墙高度不够,只好用屯军数量来弥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法子。却不料夫利斯只伸出了一根手指: “只要一个。” “一个军团?” 皇帝法兰脸上先是显出吃惊的神色,但很快又转变为怒色: “难道贤卿想要……” 夫利斯微微点头: “为了确保对塔利亚斯的兵力优势,我们在奇亚森的守军自然是越少越好——眼下微臣是派了赤龙重装兵团在那儿驻守。不过我帝国十大军团中,赤龙重装兵团并非防守能力最强的部队……” “想要动用那些倔老头的部队?……万万不可!” 没等夫利斯说完,皇帝法兰就气急败坏的打断了他。 “朕当年就说过,永远不求他们办事!而且那批老家伙向来执拗,就算朕下了诏书恐怕也不会有结果的。” 夫利斯摇头微笑: “陛下此言差矣——虽然对陛下统一大陆的志向不予赞同,但这支部队毕竟还是我帝国十大军团之一,负有保卫国家的职责。此次并非征伐他国,而是守卫我帝国疆土,陛下以此名份下诏,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的——毕竟,这支部队昔年曾为我帝国诸军团之首,即使现在看来,其战斗力也是数一数二的,守城更是他们最擅长的,白白放在那里任其老迈岂不可惜!” 皇帝法兰沉吟不语,显然是有些动心,看到皇帝的态度略微松动,夫利斯又加紧游说: “此次镇守奇亚森城的部队必须要同时应付索菲亚那‘天才二军师’的两面夹击,战士固然要求勇猛善战,而军官的策略和经验更为重要——然而雷昂将军要追击南十字军,微臣又肯定不能分身前往,纵观我帝国全军将士,若论经验丰富肯定没人能及得上那批老将,所以让他们去防守奇亚森城正是在合适不过的了。” 皇帝法兰微微点头,已经有了应允之意,夫利斯颇为得意的一笑,继续说道: “最后一点:昔年陛下夺取帝位之时,因为梅菲斯大人的关系而与这些老将决裂,这么多年来一直不睦。如今大家都早已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趁着此时国家危难,陛下再度重用他们,也算是陛下体恤老臣,既往不咎的意思——这对于陛下的名声,也有很大的好处哪!” 论起辩舌能力,在整个大陆上夫利斯恐怕也仅仅输于当年的索菲亚首相克劳德,在帝国本土更是无人能及,一番说词令皇帝法兰连连点头,心花怒放: “贤卿所言极是——看在他们昔年为我帝国建立不少功勋的份上,朕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哈哈——就由贤卿去宣布诏旨,召那些老家伙去奇亚森吧。” “是。” 夫利斯低下头去,脸上却充满了得意之色——终于一举解决了卡奥斯帝国数十年来遗留的隐患,他自然感到志得意满。 稍后,夫利斯退到廊下,立刻向传令官宣布了这一消息: “陛下诏旨:着令德雷吉亚斯郡守,哈恩尼巴尔伯爵及其麾下‘龙枪骑士团’之全体将兵,即日起前往奇亚森城驻防,务必确保我帝国此边境要塞安全。” 那传令官先是一愣,嘴里喃喃念叨着“哈恩尼巴尔伯爵”,“龙枪骑士团……”这些已经颇为生僻的名字,然而当他回忆起来之后,却更是一脸孔的讶异之色: “难道……首相大人?陛下又重新起用他们了……‘卡奥斯之盾’!” 夫利斯微笑点头,那传令官欢呼了一声,随即狂奔出去传令了。 看着那年轻传令官的背影,夫利斯点头微笑,喃喃自语: “‘卡奥斯之盾’……原来现在的年轻人,毕竟还是知道他们的……我卡奥斯帝国的十大军团,如今才算是真正齐全了……真是太好了……” “竟然是龙枪骑士团!?” 八月初,当在帝国境内四处游荡的南十字军得到有关奇亚森城换防消息的时候,他们第一次听到了“龙枪骑士团”这个名字。而军师海因却用极为震惊的语调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 “是帝国新近组建的军团么?以前似乎没听说过啊。” 军团长莱恩斯却满不在乎的问道,海因用一种看待白痴的目光盯了他许久,方才反问道: “怎么可能……莱恩斯,难道你当真没听说过‘卡奥斯之盾’的说法么?” “没有啊……怎么,他们很厉害?” 莱恩斯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海因苦笑了一声: “那么,卡奥斯帝国最负盛名的十大军团,你能报出名字的有几支?” “这有什么难的!” 莱恩斯立即扳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青龙骑士雷昂指挥的青龙骑士团、‘红武士’卡尔达克指挥的赤龙重装兵团、斯泰恩保克率领的铁甲骑士团、帝国宰相夫利斯的黑龙圣修士团,女将军伊美尔达麾下的冰龙海骑士团……这些是和我们交过手的……啊,还有那个黑发骑士哈西那姆指挥的帝国皇家近卫军,在卡德莱特平原上也较量过……这就有六支了。” “很好,剩下四支呢?” 海因冷笑着追问,莱恩斯自信满满的继续数下去: “我当然知道——就是那个名气很大,却从来不曾离开圣山科奥林斯一步的白龙圣骑士阿尔方斯,他的白龙圣骑士团也受他的古怪誓言拖累,变成了一条看家狗……哈哈。另外还有老将安特亚斯指挥的帝国皇家剑士军团,海因你以前似乎说过,这个剑士军团是专门为了安置帝国军中那些剑术高超,却又不愿遵守死板军律的贵族青年而设置的。” 海因微笑点头: “很好,还剩下最后两支。” “最后两支……” 莱恩斯思考了一阵,突然一阵大笑: “哈哈……我居然把帝国皇帝法兰本人忘掉了——他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可是全帝国,甚至全大陆编制最多的军团,整整有三十六个中队组成,再加上魔剑萨恩巴特的厉害,在卡德莱特平原上我们可没少吃他的苦头。最后一支么……最后一支……” 莱恩斯终于卡了壳,想了半天想不出来: “见鬼,好像确实没听说过这最后一支军团……” 抬头看见海因眼中的嘲笑之色,莱恩斯突然灵机一动: “……难道,这最后一支军团,就是你刚才所说的什么‘龙枪骑士团’?” 海因莞尔一笑: “算你机灵——没错,就是这支部队。” 莱恩斯反而有些怀疑: “真的么——假如这个龙枪骑士团真是帝国十大军团之一,我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其他那些和我们交过手的十大军团部队可个个都是名不虚传哪——这支部队怎么会一点名气都没有呢?” 海因微笑摇头: “不是它没有名气,而是你孤陋寡闻,见识太浅——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的年轻人中间,确实很少有人听说过龙枪骑士团这名字了。它的现任军团长哈恩尼巴尔伯爵也太老了……老得连‘卡奥斯之盾’这个称号都快被人忘掉了。” “卡奥斯之盾?——很威风的名字啊。” 海因点头微笑: “若是时光倒退回三十年以前,整个大陆上就无人不知这个称号了——而且,那时候哈恩尼巴尔还仅仅是龙枪骑士团的副军团长……” “那谁是正牌军团长?” 性急的莱恩斯不等海因说完就发问,海因又笑了笑: “那个人你倒是很熟悉——与欧内斯特老将军齐名的帝国大将……” “‘枪圣’梅菲斯!” 莱恩斯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梅菲斯所属的军团哪……难怪能跻身十大军团之一了……” “而且当年在梅菲斯出任军团长的时候,这龙枪骑士团可是帝国最强的军团哪——那时候卡奥斯帝国还没有建立起那么多军团,但凭着龙枪骑士团的活跃,他们与阿古利亚的黑衣骑士团,我们索菲亚的黄金甲骑士团构成了大陆三大军事强国的代表军力。梅菲斯善攻,用兵有如天上神龙般无迹可寻。而哈恩尼巴尔善守,昔年曾以半个军团力敌十倍于己方的兽人族大军,确保了帝都天舞之城不失,由此得到了‘卡奥斯之盾’的美誉——他们两人曾经代表了卡奥斯帝国军最强的力量,也是整个帝国的骄傲。” 这些陈年旧事,海因却娓娓道来,充分显示出他渊博的学识,莱恩斯则听的入神,不时的追问着: “那后来他们为什么反而没名气了?” “因为卡奥斯皇帝法兰的夺权事件——你大约也听说过,法兰的皇位并非继承得来,而是放逐了他的堂兄,上一任卡奥斯皇帝之后获得的。主要是依靠了卡达印修士馆中奇才夫利斯的帮助,那时候他夺权最大的阻力就是这龙枪骑士团,梅菲斯和哈恩尼巴尔代表了当时卡奥斯王朝的正统思想——力主与南方诸国保持和睦,对北方则压制兽人族。而志在统一全大陆的法兰当然和他们水火不容——后来法兰采纳了夫利斯的谋略,设计将龙枪骑士团调走,从而顺利完成了夺权大计。等到梅菲斯得到消息赶回天舞之城,已经晚了一步——法兰已经正式登基为卡奥斯皇帝,而且得到了大部分军团的拥戴。梅菲斯原本有能力发动战争以夺回权力,但是他担心内战爆发会导致整个卡奥斯的分裂,所以干脆辞官而去——此人向来潇洒,世间从来没有任何事情能羁绊他。” “于是哈恩尼巴尔就代替了龙枪骑士团军团长职位?” 莱恩斯问道,而海因连连点头: “是的——哈恩尼巴尔伯爵乃是世代将门出身,极重视责任义务,所以不能象梅菲斯那样一走了之。不过他虽然勉强承认了法兰的皇帝名分,却一直反对法兰统一大陆的计划——听说早在十数年前皇帝法兰就想发动南征,但是召集各军团商议之下,实力最强的龙枪骑士团却是唯一反对的,结果南征之议取消,皇帝法兰也极为愤怒,甚至发誓说从此不用龙枪骑士团一兵一卒。” “原来当年是他为我们索菲亚拖延了时间哪……竟然敢触怒帝国皇帝?这位老伯爵的脾气也是够硬的——法兰居然没把他换掉?” 莱恩斯先是深有感触,接着又有些不能置信的问道,海因淡淡一笑: “没那么容易的——龙枪骑士团中所有将官都是梅菲斯和哈恩尼巴尔两人的忠实部下,都无条件支持上官的意见。而且哈恩尼巴尔威名卓著,‘卡奥斯之盾’的威名无人不晓,真的冲突起来必然两败俱伤。法兰纵然心中不快也只有退避三舍——不过后来还是将他们贬到蛮荒之地德雷吉亚斯郡驻守,那地方主要是蛮族的地盘,想来是想借蛮族的力量削弱他们,然后再行改编。” “帝国皇帝法兰能想出这样的策略?……多半又是那个宰相夫利斯的意见吧?” 莱恩斯很敏感的说道,海因则不置可否的笑笑: “也许吧……但是这计划没能成功,哈恩尼巴尔的威名就连蛮族也不敢招惹,结果是只要他镇守的地方就反而成了全帝国最安宁之地——直到这一次调防奇亚森之前。” 莱恩斯笑了笑,他明白海因的意思——随军商团最新传来的消息说,索菲亚首相克瑞斯正率领大军火速赶往奇亚森,一场恶战势不可免。 “看来这一次我们的首相大人遇到对手呢……不知道他的圣地之枪能不能戳破这面‘卡奥斯之盾’了……” 而海因却抬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陷入深深的思索。 “真是奇怪……既然夫利斯麾下有那么多的强力军团,为何还要费大劲把这支部队调过来呢……?” “是啊——你刚才也说过,帝国皇帝法兰曾经发誓过不再起用这支部队,以帝国皇帝的固执,怎么会推翻自己的誓言呢?” 莱恩斯也颇为惊讶的注意到了这些——这些日子以来南十字军一直在帝国境内流窜,每日间忙于摆脱青龙骑士团的追杀,除了斐兰德商团队偶尔从商人口中得到的一点情报外,其他的情报消息几乎完全断绝,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塔利亚斯举重兵攻击卡奥斯的消息。海因和莱恩斯毕竟只是凡人,不可能预知所有的情报。 然而,海因的判断力却是一流——虽然没有确实的消息,他却做出了与事实极为相近的推论: “卡奥斯军兵力充沛,如果仅仅要对付克瑞斯的本土援军,目前以夫利斯手头的三大军团也足够了。可他还是调集了哈恩尼巴尔的龙枪骑士团……看来帝国方面另有麻烦,不得不抽调主力部队应付。” “是什么麻烦能让帝国宰相都这么紧张?” 莱恩斯问道,海因微微摇头: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能够给卡奥斯如此威胁的,也只有奇立恩或是费尔特斯亚两人之一了……甚至有可能是他们两人合起来的力量……” 海因突然拍了拍莱恩斯的肩头,微笑道: “这样也好,说不定,我们还能再次攻破奇亚森城,从原路返回索菲亚呢。” 同样是八月初的时候,索菲亚首相克瑞斯亦得到了关于奇亚森城驻防部队的消息。当克瑞斯听到龙枪骑士团的名字时,眼中却显出怃然的神色: “是龙枪骑士团么……” 他轻抚着置于身前的圣地之枪,语气复杂的喃喃自语。看到一向自信的首相居然如此沉吟,帐中几名年轻气盛的青年将官顿时大感不快。 “奇亚森不过一座小城而已,既然南十字军半个军团的残破之师都能够将之轻取,我这里有四大军团,就算城头上多了一帮老家伙又能如何。” 杰克佛里特的副官,少将军伯尼迪亚气势十足的叫道,其他诸如伦贝朗,摩尔德斯兄弟等一批粗豪将官也高声附和。然而,对于他们的豪言,帐中那些地位较高的武将只是互相看看——与南十字军中那些毛头小伙子不同,克瑞斯这边的高级将官,无论是杰克佛里特,阿鲁巴或者是法尔桑侯爵麦兰,个个都算是经验丰富的宿将了,自然也都很清楚哈恩尼巴尔和龙枪骑士团当年的事迹。因此,对于这支昔年威名远震的帝国军团,他们多多少少有些顾忌。 “龙枪骑士团乃是帝国十大军团之一,实力应当不俗。不过既然奇亚森已被南十字军占领过,其做为守备要塞的价值也应该大大降低了吧。” 巴尔哈姆斯提出了比较中肯的看法,他毕竟曾经就读于士官学校,对于龙枪骑士团昔日的威名有所了解,但也并不想就此搅乱军心,所以提出比较有利的理由。 “那可未必——根据南十字军伤员传回的消息,为了换取这些人的安全,莱恩斯伯爵和那个海因大主教并未损坏奇亚森的防御设施,而据说城中堆积如山的军用物资也未有丝毫损失……所以虽然此城先前已被攻取过,但其防御能力并未有丝毫削减。” 法尔桑侯爵麦兰冷笑着说道。他的法尔桑地方军与南十字军同属地方武装力量,但两者的军功和名望却相差甚远,所以麦兰一有机会就找南十字军的茬子——这番话虽然是在反驳巴尔哈姆斯,但麦兰的脸却是向着首相克瑞斯,而且从他的言辞看来,其中趁机攻击南十字军的意思恐怕还更浓厚一点。所幸克瑞斯现在心不在焉,并此并不在意,只是随口应和了两句: “嗯,海因主教还是这毛病……太过于心软了,居然用这种异想天开的办法来保全部下士兵的性命……也算他运气,偏偏遇上了青龙骑士这种拘泥不化的家伙,真理解了他的意思……否则那些伤员可没那么容易保命的。” “不过这些伤员身上可携带了青龙骑士团士兵的书信。” 麦兰不怀好意的说道,克瑞斯微微一笑: “不是全都查过了么——都只是一些普通家信而已,那也是人之常情。” “但就算是这些普通家信,传回王都之后也势必会引起骚动,而且身为索菲亚的军人,南十字军如此公然为卡奥斯帝国军人传递消息,恐怕也并不合适吧……” 麦兰抓住一切机会向南十字军喷洒诋毁的毒液,终于引起了其他同僚的不满。 阿鲁巴斜着眼睛对麦兰侧目以视,重重的哼了一声——若不是那次争执以后杰克佛里特私下告诫过,以阿鲁巴的火爆性子早就跳起来破口大骂了。不过到了这时候,虽然杰克佛里特在轻轻拉扯他的衣袖,阿鲁巴却终于还是忍耐不住要站出来了。见势不妙,杰克佛里特首先站起来发言,封住了阿鲁巴的怒气。 “今天主要商议的,乃是如何对付奇亚森城的帝国军,与南十字军保全伤员的军略无关吧!” “可若是南十字军在离开时按照惯例摧毁奇亚森的所有仓库物资,破坏城防,我军现在根本不用这么辛苦!” 麦兰依旧不依不饶的说着,但下一个瞬间他立即噤口——因为他看见杰克佛里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的森冷之气竟然丝毫也不亚于首相克瑞斯的目光。麦兰全身上下禁不住打个寒战——自从当年北陆原会战,杰克佛里特以一人之力追击麦兰的整个军团以后,法尔桑全军上下对这位“黑杰克”无不奉若神明,麦兰自己当然也是如此。 “大敌当前,不宜另生枝节,大家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奇亚森城的帝国军身上吧。‘卡奥斯之盾’决非易与之辈。首相大人,您有什么打算么?” 压制了麦兰,杰克佛里特又把议题带回到原来的方向。克瑞斯沉吟了许久,缓缓挥了挥手。 “区区一个龙枪骑士团,还不至于迫使我军改变计划——全军继续向奇亚森城前进。” “可是大人……” 感觉出克瑞斯心中的复杂情绪,杰克佛里特还想说些什么,但克瑞斯已经冲他摆了摆手。 “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杰克佛里特将军……援救南十字军乃是大事,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耽搁。” 无奈的摇摇头,杰克佛里特缓缓坐下,不再说话了。 第二章 数日之后,南十字军又悄悄潜回了奇亚森城附近——海因虽然迫于无奈暂时将南十字军带入帝国境内,但他的主要打算还是从原路返回。毕竟,统带一支丧失大部战斗力的部队在敌国境内乱窜是很危险的事情,这些日子以来南十字军一直在忙于躲避青龙骑士团的追杀,刚刚恢复的体力士气又有消耗殆尽的迹象。 不过对于他竟然没等到索菲亚本土大军展开攻城行动就这么急匆匆的溜回来,就连一向最支持他的莱恩斯也感到吃惊。 “现在克瑞斯他们还没赶到奇亚森城呢,我军这么仓促回来,只能单独作战,是不是太危险了?” 对于莱恩斯的疑问,海因只是淡然一笑: “连你都没想到,帝国军当然更加料想不到了……用兵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攻其不备’,现在人人都猜想我们一定会趁着克瑞斯发兵攻城的时候与他们里应外合,所以真到了那个时候,也一定是帝国军防卫最严密的时候,我们再贸然动手就有些自己找死的意味了。” “如果这样说我们现在进攻帝都天舞之城岂不是更没人想到——可那不更是自己找死么!” 莱恩斯有些生气的说道,他的原意是指海因此举过于冒险,但语气上听起来却象是故意在与海因抬杠。幸好海因对他的脾气性格十分熟悉,宽容的笑了笑: “嗯,恐怕你没弄清楚我的意思——倘若我们等到本土大军到达之后再行动,虽然增加了本土援军这个助力,但敌军的警惕性也相应提高,到时候我们的麻烦可能更多。而现在就动手,虽然缺乏其他部队的援助,但帝国军方面同样没有准备,相比之下我们成功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 “你是这么认为么?” 莱恩斯看了看身后已经严重减员的各中队,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就凭我们这边半个军团,想从赤龙重装兵团,铁甲骑士团,再加上最近调防过来的龙枪骑士团手中重新夺取奇亚森城,而且还要防备背后的青龙骑士团……是不是痴人说梦啊?” 海因笑了笑: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考虑过。不过,我认为对方不大可能调集那么多的部队把守一座关隘——事实上我认为帝国宰相夫利斯调龙枪骑士团过来守城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其他几支军团解放出来。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我肯定卡奥斯帝国眼下一定面临更大的威胁,否则帝国皇帝不会放下架子调用龙枪骑士团——所以我觉得眼下奇亚森城的守军很可能只有龙枪骑士团一支部队——趁着他们刚刚驻防到这儿,地势情况都不熟悉的机会,我们火速发动攻击,还是有可能成功的。” 海因的判断能力一向准确,莱恩斯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因此,虽然此次海因的计划完全是建立在推断基础上,莱恩斯倒也并不担忧: “是这样啊……倘若只是面对龙枪骑士团一支部队,倒确实有可能成功……可是我们的兵力实在太少啦!” 海因脸上也显出无奈的笑容: “是啊——手头就这么多兵力了。倘若我们凭这点兵力和帝国军硬拚,不要说面对龙枪骑士团,就算是前日小佛鲁特松防守下的奇亚森城,也肯定不能攻下呢——所以只能攻其不备了。” 提起前些日子的战绩,莱恩斯也终于信服的点头同意了: “嗯……也有道理,既然人数少得完全无法正面作战,就只有偷袭这一种法子了。” 计划确定下来,接下来就是执行了。接下来的两天时间,莱恩斯和海因亲自出动,潜伏在奇亚森城外的树林里观察敌情——必须要绝对确定奇亚森城这边除了龙枪骑士团就没有其他部队了,海因才敢采取行动。否则,万一碰上了帝国宰相夫利斯和其他强力军团,岂不是真的自寻死路? 龙枪骑士团似乎已经进驻了奇亚森城——城头上升起了一面南十字军以前从来没看见过的旗帜:在浅紫色的底纹上,一条白色怒龙缠绕着一柄插进大地的黄金枪。旗帜已经略微发黄,可见其年代之久远。 “果然是那著名的龙旗徽号呢——这面龙旗可是当年卡奥斯第一名将爱尔立达斯时代就传下的,龙枪骑士团是卡奥斯帝国历史最悠久的军团。” 海因脸上闪耀着兴奋和激动的光芒: “哪,莱恩斯,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龙枪骑士团的创始人就是卡奥斯第一名将爱尔立达斯将军?” “从来没有。” 接连监视了大半天,早已困顿不堪的莱恩斯兴高采烈的回答——看海因的神色就知道他又要讲述历史了,莱恩斯连忙振作精神竖起耳朵准备聆听——他可是最喜欢听故事的。 “那时候大陆上还没有所谓‘军团’这一制度,士兵和将官都是在国王的命令下临时组合起来的。然而爱尔立达斯彻底改革了卡奥斯的军制,将士兵统一在一面固定的旗帜下,中级指挥官也都是固定人选,从而使士兵与将官之间建立起稳定和彼此信赖的关系……这些改革最终使卡奥斯成为大陆第一军事强国……而爱尔立达斯建立的第一支军团,就是这龙枪骑士团——根据太阳神阿波罗投掷龙枪钉死孽龙的传说而命名。爱尔立达斯作为龙枪骑士团的第一任军团长,从此树立了长胜不败的威名……此后的每一任军团长,都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名臣宿将。” “很久远的历史呢……” “是啊……龙枪骑士团的龙旗能够一直飘扬到今天,全仗赖这些优秀军团长的引领……说起来,我们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将来还不知道究竟怎么样呢。” 海因突然半开玩笑的把话题引到莱恩斯身上,后者不高兴的皱皱眉头: “怎么突然扯上我了……啊,他们的巡逻队出来了!” 两人立刻结束交谈,把视线投注到前方不远处的奇亚森城门处,每天固定在这个时候,城里都会有一队斥侯兵出来四处巡逻,前几天远距离观察发现了这一规律之后,今天莱恩斯和海因就冒险贴近窥视了。 既然是斥侯兵,自然都是轻装皮铠,头盔也并不遮掩脸部,所以海因和莱恩斯能够清晰的看见那些士兵的面容。然而两人在看到那些士兵的脸部以后,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叹。 那些士兵脸上都有花白的胡须——其中最年轻的大约也有五十来岁了。在任何军队中总会有一些老卒,然而这支斥侯部队中竟然没有一个年轻人,完全是由老人组成的! “天哪!都是一些老爷爷啊!” 莱恩斯惊诧的叫出声来,海因连忙捂住他的嘴。 “别这么大声!我们会被发现的!” 看到莱恩斯点头之后海因才放开手,莱恩斯一旦能开口立即反驳——不过声音总算低下来了。 “就算被发现又怎么样——他们那边可全是老头子啊!打起来我们这边几个人完全可以占上风的。” 眼下莱恩斯身边除了海因并非战士以外,斥侯队长贝利克安和其他几名士兵都是南十字军中的好手,莱恩斯本人的实力也已非同寻常,所以他不把对面那些老人放在眼中倒也寻常。不过,海因的思虑显然不在这一时胜负。 “就算赢了这一队斥侯又能如何——他们一旦有了防备,我军再次偷袭奇亚森的计划就失败了——还是保持安静的好。” 提到奇袭的计划,莱恩斯不得不承认海因是对的。他再次伏低身体,小心翼翼的把自己隐藏起来。然而,刚才这一番小小的骚动似乎已经惊动了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年斥侯——几个老兵朝树林这边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警惕的神色。 “糟糕……” 莱恩斯和海因对视一眼,海因悄悄将手掌用力劈下,做了个斩杀的动作——既然不能再隐蔽,就要速战速决。莱恩斯理解的点点头,朝身后做了手势。身后,贝利克安立即带着几名士兵散开,只等那些斥侯一进入树林就立刻搏杀。 幸好那些斥侯走到树林前面却并不进入,只是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状便掉头回去了,莱恩斯和海因两人心中同时大叫侥幸。不过他们也不敢多待,等到那队斥侯离去之后,他们便也悄悄撤回了。 “我们今晚就行动!” 一回到临时宿营地,海因立即做出决定: “在附近没发现其他帝国军团的旗号,看来这里确实只有龙枪骑士团一支部队。既然这样就抓紧时间速战速决。” 没人反对海因的想法,诸将很快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象上次一样,南十字军偷袭的主要助力还是那擅长于翻墙越脊的盗贼吉姆——他可以轻易爬上奇亚森不算太高的城壁,然后从内部打开城门。 当夜,差不多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南十字军全体出动,趁着夜色悄悄的向奇亚森城进发。在路上,海因才向莱恩斯全盘托出了他的计划: “听着,莱恩斯,两天前吉姆已经带着他的盗贼小队混进了奇亚森城,在得到我的暗号以后,今晚他们会在城中各处纵火以制造混乱,并且找机会打开城门,到时候我们就一拥而入……想来那些老头儿应该来不及反应。” “原来你早把吉姆派出去了……难怪这两天老找不到他……哈哈,想不到他的盗贼小队还真有派上用处的时候。” 莱恩斯一提起那支“盗贼小队”就想笑——盗贼吉姆有一段时间曾经做过中队长,而且还是统率原欧内斯特中队的骑兵。不过事实很快就证明他缺乏身为将官的领导能力和威望——他竟然终日让士兵练习诸如爬树,翻墙之类的小把戏,引起那些正规骑士的强烈不满,于是吉姆被调为莱恩斯的副官,算是个闲职。然而他的这种训练手法竟也有人感兴趣——军中有一些和吉姆一样身材矮小,体力不足的小个子士兵竟然主动找上吉姆要求训练——因为这些人天生力量不足,平时在军营中也难免被那些大个子士兵欺侮,所以他们也想象吉姆那样另辟蹊径,索性加强在灵活和速度方面的优势。于是,在军师海因的首肯之下,吉姆挑选了一批和他一样的矮个子士兵进行训练,组成了一个小队。他们的训练方式和普通士兵并不相同——他们并不把主要精力放在格斗技能上,而是训练攀爬,游泳,潜伏等等技能,在武技方面也只是着重训练远距离的弓弩阻击。 “敌人若靠近了怎么办?” 莱恩斯曾经这样询问过,而吉姆的回答也很简单明了: “逃跑。” 可以想象,这种训练方式对于大多数正统骑士而言并不被接受,再加上吉姆原来的出身渐渐泄漏,其他中队的士兵给这个小队起了个略带侮辱性的外号——“盗贼小队”,不过,吉姆本人对此倒并不介意。 “盗贼本身也是一种职业啊,而且我们南十字军既然有了海贼中队,再加上一个盗贼小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嘲笑归嘲笑,这个小队在最近的几次城塞攻略战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上一次奇亚森城的陷落就是因为吉姆带着这些士兵预先混入城中的结果。所以此次海因故伎重演,还是重用这支小队的力量。 莱恩斯原本对吉姆的训练成果也很有些不以为然,不过经过这两次的战斗,他不得不承认了吉姆的作用。所以此刻,听到海因再次派出这支小队的时候,他感到成功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嗯,有吉姆帮忙,很多事情就简单多了……” 莱恩斯充满自信的笑着,前方,奇亚森的城墙已经隐约可见了。 “快到了……” 南十字军悄悄的接近了奇亚森城墙,他们来到白天潜伏的小树林,步兵进入林中隐蔽,而骑兵则隐藏在树林边缘的草丛中,大家默默的等待着,等着城中腾起混乱的烟火。 然而,等了很久,城墙里面却全无动静,莱恩斯有些不耐烦起来,看着海因: “这时候吉姆他们应该放火了吧?” 莱恩斯看着依旧平静的奇亚森城,感到有些奇怪,而海因脸上也渐渐显出焦虑的神色: “奇怪了……吉姆他们应该在天黑后就四处潜伏……等到敌方士兵睡熟以后就开始行动的……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情况不对!” 众人又焦急万分的等待了许久,然而,一直到天色快要破晓,城中还是静悄悄的一无动静。 “怎么办?” 诸将都看着海因,等待他拿下主意,海因犹豫了片刻,迅速做出了决断: “立即撤退!” 诸将大都有些不甘心——毕竟他们已经潜伏了大半夜。 “……能不能等等看再说?” 莱恩斯出言道,但海因很坚决的摇头: “不行——到天亮以后,我们要撤走可就困难了。眼下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趁黑溜走,要么冒险发动攻击。而没有吉姆的配合,强行攻城是没有任何益处的!” “吉姆这家伙,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莱恩斯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焦虑,他和吉姆是患难中相识的朋友,一直互相扶持,莱恩斯和他之间的友情极为深厚。 虽然担忧,但是为了大部队的安全,莱恩斯还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和来的时候一样,南十字军在夜色中静悄悄的撤走了。 与此同时,在奇亚森的城墙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和一个青年将官正并肩而立,观察着不远处树林里的骚动。 “哈恩尼巴尔伯爵,以下官之见,那些动静必然是南十字军的残部潜伏。倘若您同意,下官立刻率领麾下的七个中队杀出去,必然可以给南十字军予重创!” 那白发老者微微一笑: “嗯,菲利尔队长毕竟是年轻人哪——这么冲劲十足,让我想起自己的年轻时代……若我再年轻个二十岁,就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说不定来个将计就计,把他们放进城之后再予以歼灭……” “是好计策啊,大人!为何不照此执行?” 中队长菲利尔急切的问道,虽然他现在受命指挥原奇亚森守备队的七个中队,但无论在军阶或是资历上,比起龙枪骑士团的哈恩尼巴尔伯爵都要差上一大截,所以现在也只能以下级的身份听从调遣。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白天发现南十字军逼近的可疑迹象之后,尽管菲利尔一心想要趁机消灭对方,但终究还是服从哈恩尼巴尔的指令采用了最保守的策略——仅仅加强防守兵力,同时在城内加派巡逻部队。不过,就菲利尔本人来说,他并不甘心于这种做法。 看出了他的不满,哈恩尼巴尔微笑着解释道: “我觉得奇亚森面临的主要威胁还是来自于索菲亚首相克瑞斯的大军,至于南十字军么……只要小心戒备不让他们钻了空子即可——现在我军戒备森严,使南十字军无隙可趁,也就足够了。没有必要再冒险意图歼灭他们——若是将他们放进城,厮杀中混乱起来,万一城中的物资粮食有所损失,反而得不偿失。” 菲利尔微一点头: “伯爵大人思虑周密,下官佩服。” 在语气中还是略微有些不满,哈恩尼巴尔略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笑道: “呵呵……缺乏主动进取的精神哪……也许是因为我们这一代已经老迈的缘故吧。” 听到年纪资历远胜于自己的老伯爵不断的作解释,菲利尔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哪里……大人所虑,乃是全局的成败,而不象下官这样仅仅着眼于一战之得失——反正南十字军自有青龙骑士团对付,只要不让他们逃出关外,他们终究逃不脱全军覆没的命运。” 哈恩尼巴尔微笑点头,菲利尔又接下去说道: “跟随大人的时间虽不长,下官却自觉长进了许多……特别是纵观全局的意识大为加强了……能够与大人并肩作战,实在是下官的幸运啊!” 老将军哈恩尼巴尔淡淡一笑: “菲利尔队长年纪虽轻,却已经很有大将之风……特别是思虑缜密,人所不及……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我帝国军的栋梁哪!” 哈恩尼巴尔握住菲利尔的手臂,一老一少两位将官相视而笑,在初升的朝霞映照之下,代表卡奥斯帝国军不同时代的两个人,在此刻完全融洽在一起。 当南十字军回到秘密营地之后,他们发现盗贼吉姆正在营地中等着他们,吉姆的神情十分狼狈,身上还带着好几处伤痕。 “天哪,吉姆!你怎么回来了……盗贼小队的其他人呢?” 莱恩斯一见面就大声嚷嚷,吉姆痛苦的摊开手掌: “全都完啦……昨天下午的时候,帝国军突然在城里大搜捕,把城中所有的乞丐,流浪汉和闲人全都抓了起来……你们知道奇亚森城里平民本来就不多,要在那种地方潜伏只能装扮成这些人……伙伴们措手不及,有几个逃跑的时候被杀死了,剩下的都被抓起来送进了地牢……” “谢天谢地,你总算还回得来……” 莱恩斯抱住朋友的腰,语气中带着几分庆幸: “你是逃出来的?” “不完全是……他们把所有的流浪汉和乞丐都送进地牢关了一夜……试图逃跑的都被杀死了……我看到形势不妙就没有抵抗,也和其他流浪汉一起被抓住了,不过今天早晨又被放出来……每人给了几个铜钱,吃了一顿,有一个叫桑奇奥的老头子还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但是我在离开城塞的时候被发现了,他们的防卫非常严密。我挨了两箭才溜掉,马也被射死了。” “敲山震虎……” 海因喃喃说道,吉姆曾经是真正的盗贼,反应也快,所以没有暴露身份。而其他潜伏的士兵,看到有人捉拿,出于军人的本能必然会抵抗,就立刻被识破伪装惨遭杀害。而帝国军在释放所有囚徒之后其实并未放松警惕,结果差点连吉姆都干掉了。 “昨天的那些斥侯……他们其实已经识破我们了……” 海因痛苦自责道,那些斥侯兵不进入树林并不是麻痹大意,而是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破绽而反过来麻痹他们——区区几名斥侯兵居然能即时做出这样的行动,实在是令人感到恐怖。 “龙枪骑士团……果然老练无比……” 海因心目中原本因为面对的都是些老人而和莱恩斯一样多多少少存着些轻敌念头的,此时已经完全收敛了。 “幸好吉姆你躲过了……城中形势如何?” “那个什么龙枪骑士团里都是些老头子啊,但手脚反应一点都不比年轻人慢……我们有好几个伙伴刚刚露出逃跑的架势,立即被乱箭射死……和他们较量可千万要当心,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决不比其他军团差……另外,原来奇亚森守备队的七个中队也在城里,由那个叫菲利尔的年轻将官统率……他好像已经升到中队长了。” 海因轻轻吁了一口气: “一个军团加一支守备队……战力超过我们三倍以上,而且又有了防备……没办法,只能暂时撤退了。” “到哪儿去?” 莱恩斯问道,海因苦笑了一声: “先离开这里再说吧——根据这些日子的经验,不管我们逃到何处,设下什么样的迷魂阵,青龙骑士团最多在十天以后就能追上来……那个青龙骑士雷昂的追踪能力可大大加强了啊。” “那以后呢?象这样漫无目地的到处乱窜终究不是法子啊!” 莱恩斯问道,海因点点头: “是啊……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的……不过我们回国的道路也只有奇亚森这一条,只能盼望克瑞斯的援军早日到来,到时候我们再试试看两军里应外合能不能破关而出吧……” 海因看着远处奇亚森城的方向,轻轻的摇了摇头: “唉……想不到那些老将这么厉害……‘卡奥斯之盾’果然名不虚传哪……” “克瑞斯能取胜么?” 莱恩斯也有些紧张起来,海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但愿能吧……现在,我有些后悔当初把奇亚森城塞完好无损的交还给帝国军了……” “那样做是为了挽救我军伤员的生命啊,就算是克瑞斯也不能说什么的!” 莱恩斯大声反驳道,海因苦笑了一声: “但是倘若皇家骑士团在攻城战中损失了太多的兵力,以克瑞斯的性格,难免迁怒到我们头上啊……有这样一支老练的部队把守,克瑞斯要想轻取奇亚森,怕是没那么容易啰。” 海因回过头,看着莱恩斯: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克瑞斯他们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否则一旦青龙骑士团追过来,就再也逃不掉了。” 海因的判断极为准确——南十字军撤离这处秘密营地之后,仅仅过了一天功夫,青龙骑士雷昂就追到了这边。有号称“猎犬”的银狼军团长科尔登斯带领,南十字军确实不可能逃脱他们的追踪,最多只能拖延时日罢了。 “他们离开不久……不会超过两天!” 在仔细检查了残留的宿营痕迹之后,科尔登斯做出这样的推断——就追踪能力而言,科尔登斯绝对是全大陆数一数二的人才。 “可恶……又慢了两天!” 中队长洛格斯特低声抱怨,这一次跟随科尔登斯过来的只有他的斥侯中队和青龙骑士雷昂的直属骑兵队——雷昂并不打算让整个军团跟着南十字军到处乱跑,所以他让柯利亚特带领大部分兵力缓缓前进。自己则亲率一支骑兵队和科尔登斯一起行动,只要找到南十字军,雷昂相信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也足以拖住他们,甚至直接将之歼灭也不是不可能的。至于洛格斯特,他跟来是因为想学习科尔登斯的追踪能力。 “这一次,他们又想溜到何处呢?” 雷昂双手抱于胸前,注视着周围空旷的原野,喃喃自语道——虽然只有两天时间,但南十字军的逃跑能力绝对是一流,而且,他们还并不一定往远处逃。帝国的领土地广人稀,这些家伙随便找个什么角落藏上个四五天都不会有问题,甚至他们有可能就藏在附近——雷昂曾经这样被戏弄过一次——科尔登斯找到了南十字军的一处秘密营地,而且发现他们向远处逃跑的痕迹,青龙骑士团立即衔尾疾追,然而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却发现南十字军其实就藏在距离那营地一山之隔的另一处山谷,当然,等到他们找到这地方的时候,又是一片空营。雷昂为此气的好几天不说话,而科尔登斯从此也再不吹嘘他的追踪本领。 “从痕迹上看,他们似乎又往北方平原去了——不过南十字军那帮家伙惯于制造假痕迹,所以这些痕迹也不一定可靠。” 科尔登斯难得谦虚一回,雷昂点点头: “昨天奇亚森城的菲利尔队长派人通知,南十字军有企图攻城的打算……看来他们还没有放弃从这里撤回索菲亚的计划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 科尔登斯和雷昂的目光正好对在一起,两人眼中都射出了然的笑意。雷昂随即大声下令: “我们就没必要再和他们捉迷藏了……洛格斯特,通知柯利亚特,把军团带到这儿来驻守——既可以断绝南十字军的退路,也可以随时援护奇亚森城的哈恩尼巴尔伯爵。” “……这个,大人,陛下恐怕不会赞同我们与龙枪骑士团过于接近吧?” 洛格斯特有些为难的问道。由于和皇帝法兰的对立,龙枪骑士团在帝国十大军团中颇为孤立,各大军团都避免与之接近,以免遭至皇帝的反感。此次菲利尔率军协助,是因为他们的部队本就是当地守备军。而其他部队可就没这个义务了,为了雷昂的前途考虑,洛格斯特的提醒也不算僭越。 对于部下善意的提醒,青龙骑士微微一笑: “别担心——我现在正在履行追击南十字军的任务,并没有进入奇亚森城啊。而且我本人也将和科尔登斯将军一起继续追踪敌人……只是让柯利亚特驻军于此罢了。卡修尔团长,我们继续追踪他们!” “是的,雷昂大人!” 青龙骑士雷昂担任圣佛朗西斯城城主的时候,科尔登斯一直负责驻守大天使要塞,两人之间的配合还算默契。所以这一次再度联手,彼此都十分熟捻。 “不管南十字军怎样玩弄技巧,他们终究逃不了我军的追击,只不过在时间上有所拖延罢了……大人请放心,南十字军的粮食辎重越来越少,最后还是免不了被追上的。” 科尔登斯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和雷昂一起再次上马,踏上了继续追击的道路。洛格斯特又四处看了看,派出通知柯利亚特的斥侯,便也率军紧紧追了上去。 第三章 八月中旬,索菲亚王国的四大军团主力,在首相克瑞斯的率领下抵达了奇亚森城外。克瑞斯原以为向来高傲的帝国军必然会主动出击迎战,甚至有可能联络阿古利亚军一起行动,他也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在横穿整个卡德莱特平原和奇亚森城前的狭长谷道的过程中,甚至是那些最为险峻的地方,先前大话连篇的那位阿古利亚亲王加瓦夫固然是影踪不见,就连卡奥斯帝国也未派一兵一卒阻拦,听凭索菲亚大军长驱直入,直抵奇亚森城下,并且摆出了攻城的阵势。 “果然是龙枪骑士团的旗帜啊……他的旗帜……” 克瑞斯策马走到阵前,抬头看着前方城头上那一面飒飒飘扬的紫色龙旗,眉宇间显出一丝复杂的神情——这些天来他多次展现出这样的情绪。 “多少年来一直飘扬的不败军旗……杰克佛里特,派人前往城中说服,只要他们主动撤出奇亚森城,我克瑞斯保证不予追击。这样,龙枪骑士团的不败威名就可以保全。” “……大人是这样认为么?” 杰克佛里特感到极为讶异——在未开战前居然要求对方撤退,身为索菲亚首相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天真的。然而,克瑞斯却非常认真的点头确认: “没错……我实在是不想与拥有这面军旗的部队交战哪……当然,这绝不是因为胆怯。” 杰克佛里特的目光落在了克瑞斯怀抱的黄金长枪上,顿时有所领悟: “……以前一直都有传说大人与帝国枪圣梅菲斯的渊源……难道并非无稽之谈么?” 克瑞斯垂下眼帘没有回答,却轻轻拨动着左手黄金竖琴的琴弦,发出悦耳的音调。杰克佛里特也不再多问,深施一礼之后走开,并且很快向城中派出了一名使者。 不过使者很快就回来,带回拒绝的信息。这也并不出众人意料,杰克佛里特早已下令全军做好攻城准备,对于他来说,克瑞斯的要求只不过将这一时间延长一点罢了。 “首相大人,帝国军已经正式拒绝了我军要求他们撤退的要求。” 出于形式,杰克佛里特还是向克瑞斯报告一声,却不料克瑞斯听到这样的报告后竟然神色黯淡: “……是么,看来他们终究还是服从了卡奥斯皇帝的命令啊……” “大人,是否下令攻城?” 杰克佛里特已经体会到克瑞斯两难的心情,决定独立承担起指挥攻城的责任。不过,克瑞斯却摆摆手: “稍等……等我和他们说几句话……” 他策马前行,一直几乎走到奇亚森城弓矢所及的范围,方才勒住缰绳,高声喊道: “请龙枪骑士团的哈恩尼巴尔老伯爵答话!” 片刻之后,城头上显出一个老人的身影,须发皆白,但眉宇间英气依旧。 “如此英挺俊秀的美少年……阁下莫非就是索菲亚的首相克瑞斯么?” “哈恩尼巴尔伯爵,阁下一直反对卡奥斯皇帝横霸大陆的意图,龙枪骑士团也一直独善其身,不曾加入到这些年的征战纷乱中,为何如今却突然改变初衷,甘为卡奥斯皇帝之鹰犬?” 城头上沉默了片刻,方才传来回答之声: “此番乃是汝等前来攻城,守疆卫土乃是我辈武人的职责所在,自当奋力。” 克瑞斯摇头,说道: “我军前来,并非争夺土地,乃是援救陷于危难之中的南十字军同僚,如果阁下能够放南十字军出关,我军自当退回。” 克瑞斯此言一出,城头上的帝国军人,特别是菲利尔麾下的原奇亚森守备军都发出了一阵讪笑声——两军对垒之际,一方突然提出要另一方退让,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然而哈恩尼巴尔以及龙枪骑士团的老战士们却都没有笑,老将们远远看着城下那位傲然挺立于阵前的年轻人——克瑞斯全身披黄金铠甲,手捧金黄色的圣地之枪,左手持一具优美的黄金竖琴,坐下纯白色战马,配以全套黄金鞍鞯,再加上一头灿烂如太阳般辉煌的及腰长发,整个人就如同神话传说中的太阳神阿波罗下凡,又如同美神托莫索斯的雕像般,华美英俊,无与伦比。 哈恩尼巴尔的眼睛渐渐模糊,眼前似乎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同样是金色的及腰长发,同样喜欢使用长枪,甚至连随身携带黄金竖琴的习惯也是一样……只是他的脸上并非克瑞斯那种英睿倨傲的神情,而永远都是一种不受任何羁绊,懒洋洋似乎随时可放弃一切的潇洒意味。 “真象啊……除了神态表情,气质装扮上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被称为“卡奥斯之盾”的老将喃喃自语道,在所有人中,也只有他才能够体会克瑞斯的心意——克瑞斯极其不愿意与龙枪骑士团争斗,所以才提出这种看似荒谬的要求。而在龙枪骑士团战士们的心目中,这样一个人影,对他们提出任何要求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正是他们昔年长官的影子。 “如果可能的话……我又何尝愿意与你交战呢……” 哈恩尼巴尔心中痛苦的挣扎着,但最后还是摇摇头: “皇帝陛下征伐他国,我们固不赞成,但奇亚森城乃是我帝国领土,亦不可让其落于他国之手。我哈恩尼巴尔既然身为帝国骑士之一员,自当竭尽全力守卫国家!” 克瑞斯不再说话,只是远远看着城头上那面随风飘扬的紫色龙旗,眼中的神色渐渐黯淡下去,终于,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黄金枪,向索菲亚全军下达了进攻命令。 城头上的老将哈恩尼巴尔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将左手所持的黄金盾牌举到身前,似乎是不能抵挡克瑞斯那慑人的气魄一般。 注意到老将军的失态,菲利尔立即站出来发布指令,安排麾下直属的原奇亚森守备军准备打防御战。而城下的索菲亚阵营中,杰克佛里特也暂时取代了失意返回的克瑞斯,指挥起第一阵的进攻。而哈恩尼巴尔却呆呆的站立在城头,一言不发。 “昔年的帝国军中,梅菲斯大人善攻,黄金龙枪之下素来攻无不克,而我哈恩尼巴尔善守,圣盾之前向来无人能够攻破……曾经不止一次的有人问过,圣盾与黄金枪究竟孰弱孰强?却因为我们两人在同一阵营且彼此为至交好友而无法印证……想不到今天,圣盾与黄金枪终有互相攻杀的一刻……梅菲斯大人哪!您当年收徒时可曾想到过今天的结局!” 虽然脸上毫无表情,但在老将的心中,却翻滚着激烈的浪涛。 随着战鼓的擂响,索菲亚军开始以整齐的阵列向奇亚森城墙发起攻击。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也被推到阵前。巨大的撞门车和冲城锤如同一只只巨大的甲虫缓缓向奇亚森城墙逼近。而更多的士兵围绕在长梯旁边,准备攀援而上。 随着攻城部队的逼近,城头上响起了嗡嗡的声音——那是投石器发射的迹象,很快,铺天盖地的巨石和火球朝城下的索菲亚军头顶上覆盖下来,紧接在投石器之后发射的就是弓弩,无数羽箭如飞蝗般扑向密集的人群,地面上很快倒下了第一批牺牲者。 索菲亚军这边的投石器和弓弩也开始发射,大量的石块火球朝着城头上飞去,虽然因为地势关系射程较近,但也可以对城头上的守军起到压制作用。 最初的远程武器彼此打击之后,就轮到攻城步兵上场了——大批索菲亚军人不顾生死的朝着奇亚森城壁猛扑过去,冲到城下之后就迅速就位,破坏城墙的、冲击城门的、攀爬城壁的……所有一切都以极为熟练的动作进行着。 自从克瑞斯下令向奇亚森进军之后,杰克佛里特就着手训练士兵攻城作战。虽然在草原上缺乏训练条件,但他依然设法用木材筑墙供兵卒练习之用。而且进攻部队中有阿鲁巴的王城近卫军编制,和帝国的赤龙重装兵团一样,索菲亚王城近卫军对于城塞攻防战也是极有心得的。 不过,城头上的守军也早有准备,预先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刻在菲利尔的指挥之下,帝国军有条不紊的对索菲亚军的攻势一一进行反击:面对搭上来攻城的长梯,用早已准备好的木杆将之推倒;对于城下用木板和兽皮制作的攻城器械,则不断的投掷灯球火把予以烧毁……在任何情况下,只要看到哪边有索菲亚军聚集,就立刻调集投石器和弓弩一轮猛射……在密集有效的防御措施之前,索菲亚军纵然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也好,却依旧无所建树。 “果然顽强……” 看到前军攻势不利,杰克佛里特再次增派了部队。一般来说,强攻城塞付出重大伤亡在所难免,不过城头上守军因为抵挡不住第一轮猛烈攻势而就此失守的情况也屡见不鲜。因此,虽然看到己方部队伤亡惨重,杰克佛里特还是咬牙坚持进攻——倘若现在松懈,之前的伤亡就全都白费了。 整整一个白天,惨烈的战斗就此不断持续下去,这种攻城战没有任何策略计划可言,只是单纯用尸体堆砌前进之路罢了。然而城头上的防御点依旧巍然不动——奇亚森本就是帝国苦心经营多年的咽喉重地,城中防御物资极为充沛。目前的守军数量也并不算少,纵使索菲亚占据兵力优势也好,受地形所限,他们能够投放到正面战场的部队数量也毕竟有限。而帝国军占尽优势,又有充沛的后备兵力,在前方战场受损的部队立刻可以调回后方休整,并换上士气高昂的后备军,所以在任何情况下,帝国军的战力都保持在最佳状态。 在居高临下的沉重打击下,索菲亚军大都在城下就被打回,几乎还没人能冲到城头上的。而城下的攻城器械也大都被烧毁,里面的士兵不是逃了就是和器械一起化为灰烬。 “可恶啊……想不到奇亚森城居然这么难打……” 看着己方部队不断伤亡,杰克佛里特感到一阵阵痛心。然而战局演变到现在这种态势,索菲亚军已经有点骑虎难下的味道了——倘若就此罢手,前面惨重的损失就毫无意义了。但若是不断的攻击下去,很有可能只是导致己方不断削弱最终败亡的愚行。 “杰克佛里特将军……” 一直站在杰克佛里特身边观战的克瑞斯终于开口了: “龙枪骑士团防御的城塞,不是依靠强攻就能取下的……先下令撤退吧。” “可是大人……” 杰克佛里特看着城下索菲亚军尸体几乎已经填满了护城壕沟,眼睛几乎要爆出来: “倘若现在就撤,那么多将士的生命不就白费了……” “如果不撤,只是白白增加损失而已……照这样下去,我可以肯定,就算我方四个军团在这里消耗殆尽,也攻不进奇亚森城一步!” 克瑞斯冷冷说道,杰克佛里特虽然很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承认克瑞斯判断正确。 “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就此承认失败总是让人不甘心哪……能否允许下官再冲击一次?” 克瑞斯不置可否,杰克佛里特立即退下出战——这一次他要亲自攻城。 前方阵地上,身先士卒指挥实战的乃是王国军大将,素有“钢铁之男”称号的猛将阿鲁巴,一条巨大的伤疤从他的光头头顶开始,蜿蜒经过左眼,脸颊,嘴角,最后一直蔓延到下巴,受了如此恐怖的重伤,阿鲁巴居然还能够存活下来,人们将之称为“钢铁之男”也决非没有道理的了。 看见杰克佛里特亲自率军冲上,阿鲁巴迎了过来: “怎么?杰克佛里特将军,首相大人有新指令么?” “再攻击一次,若不成功就撤退!” 杰克佛里特简短的阐明了意图,光头的猛将仰天长笑: “好!就这么定了——我亲自上!” “不,由我来,阿鲁巴将军你掩护我。” 杰克佛里特言毕就率先冲上,在他的带动下,索菲亚军集中所有残存的攻城器械发起了又一轮猛攻,也是开战以来攻势最猛的一次。 城壁上,看着索菲亚军悍勇无畏的发动一次又一次攻击,就连帝国军指挥官菲利尔也禁不住佩服他们的勇气。 “真是太勇悍了……倘若当年索菲亚军就这么勇猛,我国怎么可能攻得下圣佛朗西斯城?” 不过回头看了看城头上排列的整整齐齐丝毫不乱的防守器械和士兵,菲利尔又颇为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唉,这么强悍的部队居然就这样白白送死……听闻那位克瑞斯首相智计无双,现在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么……” 城头上,帝国军的防御依旧游刃有余。虽然奇亚森的城墙并不算太高,但在哈恩尼巴尔预先有效的安排组织下,各中队防线彼此交叉重叠,没有任何疏漏之地。索菲亚军往往未能在城下集结就遭遇到毁灭性打击,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战斗持续到现在,居然还没有一个索菲亚士兵能够活着攀上奇亚森城墙的。特别是在龙枪骑士团士兵防守的区域,那些老卒虽然年事已高,但行动配合起来却极为默契,投掷石块的,射箭的,向城下泼洒沸油的……行动起来没有一点犹豫,也没有任何浪费体力和时间的举动。整支部队就象是在完成一项精密度颇高的工作一般。反观菲利尔麾下的原奇亚森守备军,士兵们个个显得有些失措——要不是太兴奋就是太紧张,甚至走路都会相撞在一起,年轻人的效率反而远远及不上那些老头儿。这若是和其他部队配合没人会感到不满——守城本就是一种杂乱无章的行动,然而在龙枪骑士团面前,两相对比,菲利尔立即看出了巨大的差距。 “不愧是‘卡奥斯之盾’哪!” 菲利尔心诚悦服的出言赞叹道,同时向站立在身旁的老将军哈恩尼巴尔请教守城之道。 “城壁的高度并不是主要的,很多人认为守城作战就是单纯防守,其实不然。城壁带来的优越性就是地形优势,关键就在于利用这种优势主动出击,及时粉碎敌人攻势,使之无法对己方造成威胁……‘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这一条规律同样适用于城塞的防卫作战……” 哈恩尼巴尔在实战中把他多年来掌握的守城诀窍传授给菲利尔,使得后者立感茅塞顿开。 “多谢大人教诲……果然是金科玉律……那么现在我们是不是打开城门,主动进攻一次?” 眼看着城头下索菲亚军又在集结,而且规模要超过以往任何一次,菲利尔立即提出主动出击的战法。老将军哈恩尼巴尔摇摇头: “嗯,菲利尔队长还没能完全掌握刚才我的话呀——我说的主动攻击,是在有地形优势的前提下主动进攻,而不是贸然打开城门同敌人决战——那样反而是自己放弃了优势。” “那么大人您的意思是……” 菲利尔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老将微微一笑,指了指城头上摆放的投石器。 “喏,能够在不放弃地形优势的前提下主动发起攻击的,也只有那些远程兵器了……” “可是他们还没进入投石器射程哪!” 也许是因为厮杀了一天的关系,向来聪明的菲利尔变得有些傻乎乎,哈恩尼巴尔宽容的笑了笑: “既然他们集结的目的是进攻,那就总会进入射程的。我只怕到时候因为准备不足,不能充分发挥城墙的优势被他们攻了进来,而不怕他们不来送死……” 菲利尔这才恍然大悟: “是……下官怎么突然糊涂了……下官这就让大伙儿做好准备……等他们一靠近就好好‘招呼’……” 哈恩尼巴尔微笑点头: “所以说,在实战开始之前,我下令大量储备石块火弹,弓箭投枪,就是为这个了……城塞守备战,最有效的就是这些远程武器了。” 菲利尔正要答话,眼角余光突然注意到索菲亚军阵形中一个身披黑色战袍的身影,他立刻紧张起来: “‘黑杰克’亲自出动了呢……全军注意了……” 没等菲利尔再说下去,索菲亚军中一轮最为强烈的攻势就开始了——他们把所有的投石器和弓弩都开动了,铺天盖地的箭矢和石弹朝着城头上猛烈袭来,趁着城上守军混乱的当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的索菲亚步兵越过己方密密麻麻的尸体堆,如潮水般向着奇亚森城墙猛扑过来。索菲亚军的王牌大将,杰克佛里特则冲在最前头! 虽然最擅长的并不是步战和攻城,但杰克佛里特的强大实力依旧在此刻完全体现出来——他左手持盾,右手舞剑,将城上向他射来的箭矢一一挡住,或是用长剑拨打开。几块朝他飞过来的大石头也被很灵活的躲过,在巧妙的游走中,杰克佛里特迅速的向城壁接近,那些给索菲亚军人造成巨大伤亡的远程兵器居然没能阻挡住杰克佛里特哪怕片刻的脚步。 杰克佛里特距离城壁越来越近了,一进入投枪的射程,城头上立即飞下了大批的长枪飞矛,但杰克佛里特毫不畏惧的继续前进,投枪在他身边形成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长枪林,而杰克佛里特仅仅把几支有可能伤及自身的长枪拨打开,便又前进了。在他的身后,一批受到鼓舞的索菲亚士卒紧紧跟随着。 他们冲到城墙之下,杰克佛里特立刻指挥士卒搭起攻城长梯,他自己头一个蹿了上去,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向城上攀爬。城头上立即冲过来几名帝国士兵,意图用长木杆将长梯推翻,但是城下的索菲亚军也都拼命用身体压住梯子,使得帝国军无法推翻长梯。又有几名老卒搬过来一大锅沸腾的油脂想要当头淋下去,但其中一名士兵额头突然中箭,发出一声惨叫栽倒在地上,那一锅沸油反而尽数泼洒在城头上,将周围的士兵烫伤不少。 远处的小山坡上,法尔桑侯爵麦兰得意洋洋的放下长弓,大声呼喊着杰克佛里特的名字——无论平时观感如何,在这种时候彼此也只能鼎力相助了。事实上现在杰克佛里特这边的攻击已经成为两军阵营注目的焦点,所有的索菲亚军都看着这位索菲亚第一大将的攻势,而城上的帝国军也都屏息以待——万一让杰克佛里特冲上城头,以他的实力就马上可以冲出一个缺口来,而城下蓄势许久的索菲亚军必然也会全力向这边冲击。可以说,杰克佛里特此次攻击的成败,关系到整个奇亚森城将落于哪一方之手。 城头上攻势略缓的一刹那,杰克佛里特又往上蹿了好几尺,城墙上立即又有数支长枪猛烈刺下,意图将杰克佛里特逼下去——龙枪骑士团的老卒,经验丰富无比。几支长枪彼此呼应配合,没有一丝破绽。而且,在长枪兵旁边,又有几名步兵持盾掩护,这回就算法尔桑侯爵麦兰再想发箭援助也不行了。 然而杰克佛里特的实力此刻方才完全显现出来——就在长枪将要刺中他的一刹那,杰克佛里特猛然将身体缩起,在毫厘之间躲过长枪锋芒,随手扔掉左手盾牌,抓住一柄长枪用力一扯,只听得城头上一声惨叫——有一个长枪兵被他活活拉下城去,摔死在地上。这种顷刻之间躲避攻击的本领,只有精通中京国格斗术的高手才可能掌握。 没等城上枪兵反应过来,杰克佛里特又拉下去一个,吓的其他人忙不迭松手。趁着这一丝空隙,杰克佛里特再次上蹿数尺,身体已经与城墙齐平——只要他再前进一步,就可以脚踏实地了! 城下的索菲亚军发出一阵欢呼,然而这时候杰克佛里特却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出现在他的面前,手中一面巨大的黄金盾牌闪耀着金色光芒。盾牌上雕刻着大天使护佑的圣者徽记——这面黄金护盾也是大陆上十二件圣兵器之一,据说曾经是太阳神阿波罗手持的金盾。也是老将哈恩尼巴尔“卡奥斯之盾”称号的来源。 “糟糕……” 杰克佛里特被那黄金盾映照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心中也只能暗暗叫苦。哈恩尼巴尔手持一柄长枪猛烈刺来,对于他的攻击杰克佛里特可不敢用空手去抓,只得挥剑挡开,而哈恩尼巴尔一刺不中索性将长枪投出,趁着杰克佛里特弯腰躲避的空当,老将反手捡起一柄巨剑朝杰克佛里特猛劈下来,这柄巨剑一般人用两只手都未必能举起来,而老将哈恩尼巴尔单手即将之举起,轻轻易易的劈斩下来,杰克佛里特再也来不及向前迈步,只能再次挥剑挡格,可是就在两剑相交的一瞬间,杰克佛里特骤然感到手上一轻——老将哈恩尼巴尔放弃了巨剑,又换了一件兵器向他攻击,这一次居然是一柄力量更足的巨斧! 黄金盾映照着夕阳直射在杰克佛里特脸上,索菲亚的第一猛将只能眯着眼睛作战,眼睛勉强看到了那巨斧落下的光芒,杰克佛里特磕飞大剑后又顺势而上。“砰”的一声,剑斧相交,在半空中迸出无数火星,若论力量方当盛年的杰克佛里特自然要比一个老人强一些,但他从刚才起就再也没能跨前一步,一直只能站在摇晃的长梯顶端交手。此刻猛然间拚力量,杰克佛里特本人固然能够承受,但他脚下的长梯却更加猛烈的摇晃起来,几名跟在他后面爬上梯子的索菲亚士兵全都掉了下去,长梯本身也发出咯吱的破裂声,随时都有折断的可能。 杰克佛里特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冲过去,只要在城头上站稳脚跟,他就有信心杀开一条血路来。然而还没等他回过气,老将哈恩尼巴尔的攻势又到了——这一次,他没有再用任何兵器,只是将左手所持的黄金圣盾用力朝杰克佛里特推来,圣盾本身平滑,若是在平地上这种攻击构不成任何伤害——只是把对手推开而已,然而现在,杰克佛里特却处于不能后退的位置上! 巨大的盾牌将哈恩尼巴尔完全笼罩起来,这一次杰克佛里特手中的长剑也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只得用左手拍在盾牌上用力推,左手不够再加上右手……城头上形成了一个非常古怪的现象——杰克佛里特和哈恩尼巴尔两人似乎是在隔着一面盾牌比赛气力,两人都用力把盾牌推向对方。然而,杰克佛里特脚下却是空的,而哈恩尼巴尔身边也并非只有一人。 中队长菲利尔率先跑到老将身边帮助他一起推,接着又有几名士兵跑来帮忙。而杰克佛里特这边,长梯顶端最多只能站一个人……当然,若论起力量杰克佛里特决不会逊于他们,但他脚下的长梯却发出了最后几声呜咽……随后就折断了。杰克佛里特无奈的长叹一声,整个身体沉了下去。 城头上,帝国军发出一阵欢呼声,而城下的索菲亚军无不失望的大叫。处于漩涡中心的杰克佛里特却是丝毫不乱——他弯曲身体,在身体失去平衡以前抓住半截梯子的木杆以转移下落冲力,木杆承受不住这力道马上折断……但杰克佛里特立刻放手,寻找下一截木杆……最后,在落地之前一个翻身,杰克佛里特稳稳站立在断裂成数段的长梯旁。城上的帝国军又投下几块大石头,但都被随后赶来掩护的阿鲁巴轻易挡开了。 “没法子……过不了老将哈恩尼巴尔的黄金圣盾这一关……” 杰克佛里特无可奈何的看了看周围遍地的尸骸,长声叹息道: “士气已经消耗殆尽……只能撤退了!” 在阿鲁巴的护卫下,杰克佛里特发出了撤军的指令。士气已丧的索菲亚军只得停止攻城后撤,在逐渐降临的夜幕中,索菲亚军的第一次攻城失败了。 当晚,索菲亚军的营帐中,自首相克瑞斯以下,索菲亚诸将都沉着脸,听取巴尔哈姆斯关于此次攻城损失的报告。 “……皇家骑士团,损失两成步兵;法尔桑地方军……因为未参加主攻,损失约一成;诸侯联合军,伤亡三成的步兵……最后,担任主攻的王城近卫军,伤亡约一半人……此外还牺牲了两位中队长……总兵力损失:大约三成多……” 仅仅一次攻城行动,就让索菲亚军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帐中诸将无不怃然。其中,王城近卫军军团长阿鲁巴最是恼火: “……哼哼,一帮老家伙,仅仅一个白天……居然就干掉我一半的兵力……好!好得很!” 阿鲁巴气极反笑,站起来再次请战: “首相大人,明日请还让下官的军团担任主攻——我倒要看看,那帮老家伙能不能再把我军剩下的一半也都收拾了!” 还没等克瑞斯答话,旁边就响起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那是肯定没问题的。” 说话的正是向来看阿鲁巴不顺眼的法尔桑侯爵麦兰,原本就气急败坏的阿鲁巴立刻跳起来: “混蛋……你的军团今天只是在旁边看热闹,一点都没帮上忙!还有资格说话么!” 麦兰面无表情,冷冰冰的说道: “……仅仅看热闹?那我就不会丧失一个中队的步兵了……再说要是我军也象你们这些笨蛋一样不顾一切的往前冲,也只不过白白送死而已……” “竟敢侮辱我们王城近卫军……你这个胆小鬼!” 阿鲁巴怒吼着要往上冲,却被杰克佛里特一把拉住了: “好了!两位都安静吧!” 麦兰冷哼了一声住口,而阿鲁巴却犹自不肯罢休。 “首相大人,请同意让下官再攻一次吧……否则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们!” “为了死人再把活人搭上么?” 麦兰又阴阳怪气的接口,不过这一回,没等阿鲁巴发怒,杰克佛里特抢先开口: “今日一战,阿鲁巴将军,相信你也明白,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大陆上任何一座城市,任何一个军团……能够在如此猛烈的攻击下仍然毫发无损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而且我军士气已沮,攻城器械也已经消耗殆尽,明日就算尽力强攻,也很难达到今天的效果,更不用说攻破奇亚森城了……” 他略顿了顿,长长的叹息道: “……今天才算是真正见识到‘卡奥斯之盾’的厉害。” 诸将无不暗自点头,凛然生惧——原本当他们听说龙枪骑士团全部是一群老兵组成时,和南十字军一样心中都存了轻敌之念,而白天一战彻底打掉了他们的自大心理,诸将这才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支昔年的卡奥斯第一劲旅。 营帐中沉默了片刻,方才响起了克瑞斯清朗的声音: “杰克佛里特将军,阁下和那哈恩尼巴尔伯爵交过手,此人的实力如何?” 杰克佛里特苦笑一声: “对于长枪,大剑,巨斧等兵器技能都极其熟悉,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精通……虽然年事已高,但反应依然极其灵活,招法变化迅速……更可怕是他那随机应变的能力,临时利用地形位置,将原本无用的招式转化为最强的战法……虽然因为年龄的关系力量有所衰减,却依然是下官生平所遇见的强敌之一。” “据说他手持的黄金圣盾上刻有加百列大天使的护佑纹章,持此圣盾的人可以随时得到大天使的护佑,永远不会感到疲惫,所以才被名列十二圣兵器之一……杰克佛里特将军你闯不过手持圣兵器的敌人,倒也不算耻辱呢。” 法尔桑侯爵麦兰在旁边说道,杰克佛里特又苦笑了一下。他曾经面对过手持圣剑兰特贝尔克和魔剑萨恩巴特的青龙骑士,两次都只能落败而逃,这是他生平第三次面对手持圣兵器的对手,却也依然落败了。 “只要有圣兵器在手就能把我打的狼狈逃窜……圣兵器的力量当真那样强大么?” 克瑞斯听了杰克佛里特的言辞,却只是沉吟不语。负着双手在营帐中走来走去,诸将都用期盼的眼光看着他——克瑞斯向来以智谋著称,当年林斯塔王都苏尔雅城可远比奇亚森城易守难攻的多,但他还不是照样在一夜之间将之夺取!所以此刻,虽然知道颇为困难,帐中诸将还是对攻下奇亚森城颇具信心——只看他们的首相能想出什么奇谋妙策了。 在帐中反复走了几圈,克瑞斯这才注意到诸将的目光,他停下脚步,颇为自信的一笑: “嗯,诸位对于攻城的事情没把握是么……不用担心,昔年我曾经与……某一位很有名的武将一起旅行,向他学了不少中京人攻城略地的法子……如今正好用在奇亚森城这边。这座城被攻破只是迟早的事情……我所踌躇的,只是应不应该把这些法子用在龙枪骑士团和哈恩尼巴尔老伯爵身上……因为当年教我这些的那位武将和他们渊源很深……” 诸将全都沉默不语,克瑞斯看来有些疲倦了,他摆摆手示意大家散去: “鏖战了一天,诸位都很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详细攻城的计划,我过几日自会安排……” 辛劳了一天的索菲亚诸将纷纷散去,只有法尔桑侯爵麦兰依旧停留在原地不动。 “有什么事么?麦兰侯爵。” 因为白天麦兰的劲箭为杰克佛里特帮了大忙,克瑞斯对他的态度也颇为和善。麦兰走上一步,低声进谏: “首相大人,我军劳累一天,人困马乏,难免放松警惕……倘若帝国军今夜趁机偷袭……麻烦会很大。” 克瑞斯微微一笑,摇摇头: “我并不这么认为——倘若那龙枪骑士团喜欢玩弄这种小伎俩,他们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威名了……他们只需要驻守在城中就可以让我军奈何不得他们,又何必冒险出来偷袭?万一被我军识破设伏,反而受害……” 抬眼看见麦兰满脸不服气的神色,克瑞斯猛然想起这好像还是这位法尔桑侯爵第一次进谏,不宜打击他的信心,便微微一笑: “……也罢,那今夜就由侯爵阁下调派兵力小心防护,倘若真的有敌人来偷袭,这识破敌军奸谋的首功自当归阁下所有。” “是,多谢首相大人。” 之所以单独留下进谏,就是为了独自领功的麦兰大喜过望,看着他兴冲冲离去的背影,克瑞斯微微笑了笑,但随即又转变为伤感的神色: “唉……真是想不到,终究还是要与他的军团作战……而且还这么困难。” 第四章 很快的,索菲亚军强攻奇亚森,并且在“卡奥斯之盾”上碰得头破血流的消息就传到了帝都天舞之城——对于这种能鼓舞人心的捷报,大陆上任何国家都是用最快速度传播的。 帝国宰相夫利斯对这个消息极为满意——因为是他一力推荐起用老将哈恩尼巴尔和龙枪骑士团的。而帝国皇帝法兰也颇为高兴,在新近举行的军议会上,皇帝表彰了宰相夫利斯推荐保举的功勋。 “夫利斯卿用人不拘一格,果然收到奇效,给那帮狂妄的索菲亚小子以迎头痛击……贤卿的功勋不可谓不大。” “哪里,哪里……此皆是陛下从谏如流之功,微臣只是从中提点一二而已。” 虽然心中极为得意,但夫利斯嘴上却毫不居功——这也是他能够安安稳稳做到帝国宰相的本领之一。 夫利斯嘴上一边说着,一边四处看了看——此次军议会,乃是商讨如何应对北方草原之国塔利亚斯入侵的大事,故此帝国诸将,除了出征在外的将官,此刻全都应聚集在这大议事厅中。眼下议事厅中也确实聚集了大部分的留守将官——皇家近卫军的哈西那姆、白龙圣骑士团的阿尔方斯、皇家剑士军团的老将安特亚斯……乃至于跟随夫利斯出战,但已被调回帝都的赤龙重装兵团卡尔达克,铁甲骑士团斯泰恩保克等军团长级别将官,以及他们各自的副官都在座。但夫利斯东看西看,发现其中又少了一个原本应该很醒目的人影。 “冰龙海骑士团团长伊美尔达将军如何不见?” 在冰龙海骑士团的席位上,如今只有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子爵加拉米奥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坐着——自打和南十字军交战之后,这位出身名门的子爵阁下可谓衰神附体,接连几次作战失败不算,还每次都弄的狼狈不堪的逃回来——当年在科夫诺海域同南十字军一战,半个军团的兵力被烧的只剩几条破船逃回,经过米兰的时候还被米兰大公狠狠羞辱一番,大损帝国军威。此次出战米兰,伏击南十字军,本来是很有希望一雪前耻的,但是这位子爵大人的运气实在不好——不但没能全歼对手,反而丧失麾下唯一的侦察舰队,连加拉米奥自己最钟爱的金色长发都被烧掉不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躲在家中闭门静养,对外只说养伤思过,其实却是因为头发被烧得七零八落而不敢见人。此次因为是皇帝亲自下诏召集的军议会,上官又不在,才不得不出席。但这位以往在公共场合总喜欢出风头的子爵大人如今却是低着头,弯着腰,恨不能找个地洞缩起来。整个人都呈现出一副衰败的样子,就连以往总是围着他调笑嬉闹的宫廷侍女,如今也都不大理睬他了。 此刻,身为宰相的夫利斯提出问题,本应该由加拉米奥起立回答的,但加拉米奥却依旧呆呆的低头坐着,象是没听见一样。反倒是冰龙海骑士团座席旁边,白龙圣骑士团那边,一向宽厚的国务大臣阿尔方斯代他回答了: “哦,伊美尔达将军前些日子回来请罪,陛下宽厚也没加以责罚,但伊美尔达将军一直想戴罪立功。前日听说索菲亚全军倾巢而出援救南十字军,本土空虚。故向陛下请求再次出兵,以米兰为基地直取索菲亚本土。陛下考虑到对付塔利亚斯人也用不到海军,故此答应了……伊美尔达将军眼下想必已经在进攻圣佛朗西斯城的途中了吧。” 夫利斯微微颔首,心中暗自叫好——趁着索菲亚国内五大军团全部出征,首相克瑞斯更不在王都的时候自海路攻击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实在是一招绝妙的好棋。夫利斯原本也有此意,只是考虑到冰龙海骑士团新近败回,心情必然恶劣,也不大好意思提出要他们再次出兵。如今伊美尔达既然主动请求出战,那正是再好不过了。再想到陆地上龙枪骑士团又新近获胜,顿时感到前些日子围剿南十字军而不成的沮丧一扫而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好!好极了……伊美尔达将军纵观全局的能力可是大有长进啊……” 突然看到加拉米奥的脑袋更加低了一点,夫利斯一愣,随即明白了原委——伊美尔达出战,加拉米奥未尝不想跟随前去报仇雪恨。但大陆通行的乃是军团制,各个将官麾下的士兵都相对独立。加拉米奥的部下在前日战斗中已经伤亡殆尽,现在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除非帝国皇帝赐予他大量金钱,又或是他自己变卖家产以重新招募士兵,否则加拉米奥麾下就无兵可用。而以他连续两次惨败的事迹,现在恐怕也没多少士兵愿意再把自己的脑袋托付给他。可以想象,一贯颐指气使的法蒂诺家族子爵,落到如此田地,心中是何等的屈辱不满。 为了不再刺激加拉米奥,夫利斯暂时停止与阿尔方斯的交谈,而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当前的议题上来。 “……诸位,塔利亚斯大军行动虽然缓慢,但兵势强大,已逐渐逼近我帝国边境,诸位以为如何应对,方为上策?” 皇帝法兰提出的问题不算复杂,但可并不容易回答。诸将互相看看,谁都不敢首先站起来发言。过了一阵子,皇帝的目光还是转到了宰相夫利斯身上。 “看来还是只能依赖贤卿的谋略呢……卿有何高见?” 宰相夫利斯沉吟片刻,微微一笑: “陛下,塔利亚斯军之所以难以对付,是因为他们全部以骑兵作战,行动迅速,来去如风,故此难以追击截杀。而此次那奇立恩王率领十数个部族前来,不但人员臃肿,拖累众多,沿途携带大量牛马牲畜宛如迁移,甚至更有人说奇立恩王将他的王后也一并带着……所以臣以为,对付这种庞然大物,反比当初仅仅对付塔利亚斯王的亲卫军容易许多。” “哦?他们的兵力比起上次可增加了数十倍啊。” 皇帝法兰颇为谨慎的说道,夫利斯自信的笑道: “兵力众多,反而给了我军打击的目标,人员臃肿,只是增加他们的补给困难……陛下认为捉一只耗子容易,还是捉一头牛容易?” 皇帝法兰终于领会了夫利斯的意图,纵声长笑: “好!贤卿的分析极有道理!那么以贤卿之见,我们什么时候去屠杀这头笨牛为好?” 夫利斯淡淡一笑: “象他们这种大部队,仅每天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大数目,战线拖的越长,对他们补给线的压力越大……不妨等到塔利亚斯军深入我国境之后,派人反复骚扰破坏其补给线,待其粮尽后再调集重兵予以迎头痛击,岂不是最好。” 议事厅中其他诸将都连连点头,全都对宰相夫利斯的策略感到佩服不已。在大笑声中,皇帝法兰宣布解散军议会: “那么,就按照夫利斯卿的谋划去做……待塔利亚斯人进入我国境后,由哈西那姆卿派遣骑兵破坏他们的补给……待他们无粮陷入混乱之后,就全军出击,彻底荡平塔利亚斯!” 诸将皆轰然应诺,一个个信心十足——宰相夫利斯的策略,毫无疑问可令他们获得全胜,在座的卡奥斯诸将,无一人心中对此抱有怀疑。 军议会结束之后,宰相夫利斯在走廊上被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军团长凯勒尔拦住了。 “咦?凯勒尔你不和赤龙重装兵团的本队在一起,却跑到天舞之城来做什么?” 夫利斯颇为诧异,而凯勒尔却急匆匆的递给他一张字纸: “大人,下官上一次的提议……” “什么提议……?” 宰相毕竟事情繁忙,一时也想不起那许多。凯勒尔连忙解释道: “……就是关于下官麾下那位小队长菲利尔的事情……大人您答应过的。” 夫利斯恍然大悟,呵呵的笑了起来: “啊……确实,凯勒尔你还真是心急啊。” “对帝国有益的事情,自然越早越好。” 帝国宰相点点头: “知道了……我马上就在这推荐信上签字……你随后就赶去通知他么?” “是……下官会立即赶往奇亚森城。” “呵呵,凯勒尔你对这个年轻人还真是照顾有加……” “当然,他很有潜质,只要获得机会,日后必将成为帝国的栋梁之才……” “那你凯勒尔就算是慧眼识英才了……” 夫利斯与凯勒尔两人谈笑着,向帝国宰相的书房走去。 就在皇帝法兰召开军议会商议如何对付塔利亚斯军的同时,卡奥斯帝国西北方的大草原上,塔利亚斯王专用的牛皮金帐中,塔利亚斯王奇立恩和其他各部族的族长也都围坐在一起。草原上商议事情往往是在吃饭的时候,而此刻奇立恩正在与其他族长将官共同分享一头烤全牛,同时商议如何对付强大的帝国军。 奇立恩并不是很喜欢吃烧烤的食物,但既然身为塔利亚斯之王,他必须习惯家乡的风俗——特别是现在和大家商议的时候。所以,虽然并不喜欢,他还是把一大块半熟的牛肉塞进嘴里,同时看着周围的族长将军们: “吃完这一顿,大家以后就要分开了。” “什么?” 周围所有人都没弄明白奇立恩的意思,奇立恩却非常肯定的点点头: “明天把所有的牲畜都宰了,用一天时间熏干腌制……大家各自带一部分肉干作为粮食,然后就分散行动吧。” 各族长一时间全都呆住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明白他们的国王在说什么。过了一阵子,与奇立恩比较熟悉的一位族长开口问道: “……陛下,您不再需要我们了么?” 奇立恩笑了笑,摇头: “不是——但是我们象现在这样聚在一起缓缓行动,实在是一点意义都没有。这些天来,你们可曾遇到过一支帝国商队么?没有!因为我们人数太多,无论走到哪里,飞扬的尘土早就把人全吓跑了。照这样下去,就算我们一直走到帝都天舞之城,也不会有一支商队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但是陛下,当初您带我们一起出来,是答应让我们每一个战士都满载而归的……他们都将从帝国的商队那里获得足够的战利品……” 在塔利亚斯,一个国王的义务就是带领臣下掠夺战利品,并公平的分配它们。一个优秀的国王同时也应该是一个优秀的强盗——假如按照那些被抢劫商人的眼光来看。奇立恩无意于改变这种形象,而且他还打算充分发挥塔利亚斯人的这种习俗,彻底打击卡奥斯帝国原本就薄弱的贸易路线——自从与米兰关系破裂以后,帝国的大部分商队都依靠往来于兽人族控制的玛尔斯堡和帝国本土之间进行贸易。而这一路上的大草原正是他们塔利亚斯枪骑兵驰骋的好地方。 “正是为了让你们都能获得足够的战利品,朕才要你们大伙儿都分开啊——倘若象现在这样都挤在一起,就算找到了一个商队,又怎么分配战利品呢——大伙儿头都会打破了!” 奇立恩微笑着说道,和大陆上其他国王不同,他从来不用什么忠君爱国的大道理来说服自己的臣下,而对于塔利亚斯的臣民来说,实际的利益远比任何说教都有用的多。此刻,他还是贯彻这一在科夫诺商会中学到的原则——用利益来说服对方。 “大家按各个部族分散开,各自寻找商队目标,行动得手后战利品也都归各部族自己所有,不用分给别人,不是很好么。” “但是陛下,如果遇到帝国大军,以一个部族的力量不能抵御,那怎么办?” 一名较为慎重的族长问道,他们部族以前曾经与帝国军交过手,吃过大亏,所以分外小心。 对于他的疑问,奇立恩显出自信的笑容: “大伙儿都有快马,遇到敌不过的对手可以跑呀……反正我们也没什么非要攻击的目标。” “可是帝国也有骑兵,而且相当精锐,万一遭到包围逃不掉怎么办?” 那族长还是忧心忡忡,奇立恩哈哈大笑: “你们大家都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应该看见过草原上的狼群吧——倘若有一头狼被猎犬包围了,其他狼会怎么办?” “合起来救它……” 那些对草原熟悉无比的族长将官都异口同声的叫起来,随后他们也同时恍然大悟: “我们可以互相援救?” 奇立恩点头微笑,指了指自己面前那头被吃了一半的烤牛: “是的……倘若我们合在一起,就象这头牛一样笨重,不但找不到战利品,反而随时会受到帝国军的攻击……但是如果我们分开,那就成了一大群狼……既可以单独寻找猎物,也可以合起来共同抵御来自帝国的猎犬……不仅仅是防御,倘若遇到你们一个部族对付不了的敌人,例如坚实的堡垒或城塞……规模太大又有专门护送人员的商队……也可以几个部族联合起来行动,得到的战利品由各族长自行商议分配……大家明白朕的意思么?” 那些族长将官们互相看着,缓缓点头,他们虽然理解了奇立恩的意思,却一时间很难把握这种新战术的实际意义。不过,在这些族长将酋们的面前,似乎展开了一个全新的天地——塔利亚斯人一直以来都有劫掠的传统,但只是分头行动各自为政,又或者在国王的率领下对某个国家进行一次大规模劫掠……但是象奇立恩这样有目的,有组织的分散行动,却还是第一次。 “陛下,倘若分散开,我军的补给,指挥等系统又如何处置?” 枪骑士菲恩毕竟曾在古利斯士官学校学习过,对于大陆上那一套正统的用兵学有所了解,所以也更难理解奇立恩的意图。而受过老将军欧内斯特精心教导的奇立恩显然远比菲恩更灵活的多,胸有成竹的笑道: “指挥也一样分散开啊——各部族当然还是由族长自己指挥得好。至于粮食补给么……进入帝国国境之后,我们的补给线一定会遭到帝国军袭击,与其这样还不如索性不要补给线。” “不要补给线?!” 菲恩不能置信的大叫,奇立恩哈哈一笑: “是啊……倘若各部族能够自己找到商队目标,自然可以获得商队的物资作为补给……若是找不到,等到携带的干粮消耗完了之后就自行返回塔利亚斯草原去吧——那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朕只答应带你们前来寻找战利品,可从没保证过所有人都一定能满载而归——自己的战利品还要依靠自己去夺取,你们大家也不会反对吧?” “不要补给线?!” 菲恩不能置信的大叫,奇立恩哈哈一笑: “是啊……倘若各部族能够自己找到商队目标,自然可以获得商队的物资作为补给……若是找不到,等到携带的干粮消耗完了之后就自行返回塔利亚斯草原去吧——那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朕只答应带你们前来寻找战利品,可从没保证过所有人都一定能满载而归——自己的战利品还要依靠自己去夺取,你们大家也不会反对吧?” 各部族族长纷纷点头——在塔利亚斯人心目中,只有自己亲手夺来的东西才算是自己的,而其它的一切,哪怕是父母亲人送的东西都只能算馈赠,算欠了别人的。所以奇立恩这样说他们并不反对。而枪骑士菲恩则反复摸着脑袋——奇立恩所谈论的战术实在是斐夷所思,菲恩在士官学校里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但仔细一想又很有道理。想了好一阵,菲恩还是不明白奇立恩为何能想出这种策略——他只是发现自己越来越敬佩这位年纪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国王陛下了。 众族长们一一告辞离去,最后,当枪骑士菲恩也想告辞离去的时候,奇立恩轻拍着他的肩头,笑道: “哪,菲恩,今晚可要好好准备啊——明天我们的枪骑兵近卫军也要单独行动了。” “是的,陛下——由陛下亲自率领,我们一定能得到最多的战利品!” 菲恩笑着说道,而奇立恩却笑着摇摇头: “我们作战的目地……可不是为了战利品哪。” 菲恩立即明白过来: “是的,陛下——是为了攻击帝国军,为父亲大人报仇!” 奇立恩点点头: “也可以这么说吧……菲恩,这一次趁着其他部族搅乱帝国边境的机会,我军将要深入敌境,设法援救南十字军的莱恩斯伯爵和海因主教……当然还有安吉莉娜公主……必将会有一连串艰巨的战斗,你要做好准备啊。特别是粮食的问题——我们和其他部族不同,不能通过劫掠来补充粮食,所以一定要带足补给,至少要准备进行两个月的长途行军。” “那样……陛下,骑兵的战马如果负重那么多,恐怕会影响机动能力的。” “不必担心,朕早有安排……” 奇立恩微笑着说道: “我们的枪骑兵亲卫队,每一名战士出征的时候都带了数匹马,一匹载人,其余则是专门用来驮运粮食的……明天传下命令,让士兵们带足粮食再出发!” “……原来是这样啊!每个人都带了几匹马……那就好办了……遵令,陛下!” 枪骑士菲恩展现出年轻人的英气,兴致勃勃的笑着,奇立恩点点头: “那就好……早些休息去吧,明天还要忙碌呢。” 目送菲恩离开金帐,奇立恩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是他的妻子纪夕,刚才一直躲在幛幕后面,直到这时候才站出来。虽然塔利亚斯的习俗中并无这一要求,但纪夕却不愿与那么多陌生男子相对,而奇立恩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妻子——这也算是一种嫉妒吧。所以,每次有外人前来金帐议事,纪夕总要躲到幛幕后面去回避。但在客人离去以后,她又往往忍耐不住气闷第一个钻出来。 奇立恩轻轻揽住妻子的纤腰,眼中带着一丝歉意: “夕……真是抱歉……过几天你不得不自己骑马了。” “……?” 纪夕睁大眼睛看着奇立恩,奇立恩点点头,解释道: “为了确保穿过帝国军防线的高机动力,我们必须放弃所有的车辆……连这金顶帐篷也要放弃,以后你恐怕只能睡小帐篷了。” 纪夕温柔的笑着,满不在乎的点点头: “那很好啊……就象我们两个单独出去游玩一样……晚上还可以一起看星星……” “只是这一次,并非游玩……一路上免不了血腥厮杀……” 奇立恩低声说道,但随即又高声发誓道: “但是夕……你可以尽管放心,我决不会让你遇到一点危险!” 纪夕微笑点头,轻轻靠在奇立恩胸膛上: “无论你说什么……我总是相信的……” 索菲亚军进攻奇亚森城失利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帝国本土,在帝国领地中四处游逛的南十字军当然也得到了消息,对于他们来说,这当然不是什么好消息。而且,相较于索菲亚援军的失利,南十字军自己的麻烦也很大。 “可恶的青龙骑士团……这下子再也回不去了!” 远远的隐蔽在一片树林中,莱恩斯满怀沮丧的看着他前方道路上新近扎起的一座关卡——那关卡当道而立,周围便设木栅荆棘,所有通过的行人都要经过查验,显然是为了防止南十字军从此通过。而这条道路,正是从此地通往奇亚森城的唯一道路! 若是一般的敌人,莱恩斯大概还会考虑强行突破的可能性。然而现在,看到那营帐顶端高高飘扬着青龙骑士团的军旗,就算再借莱恩斯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冒险从此地通过。 这关卡正是柯利亚特的安排之一,不仅仅是此地一处,附近所有通往奇亚森城的道路都被他派兵封锁了。将各中队分散开行动本是兵家大忌,很容易遭到敌军各个击破。不过现在,柯利亚特反而希望南十字军能露面攻击,哪怕让他们取得暂时的优势也好——只要南十字军一露头,凭青龙骑士团将兵的优秀素质必然可以将之拖住,之后四下里大军这么一围……这支可恶的无赖军团就插翅难飞了。 不过莱恩斯和海因当然不会让他如意——这几天南十字军一下子就象失踪了一样,到处都没了踪影。就连最擅长于追踪的银狼军团长科尔登斯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不过,科尔登斯对此并不担忧: “暂时找不到他们是因为他们完全没有活动……只要他们一有活动的迹象,我们就一定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科尔登斯满怀自信的向雷昂解释,后者沉默的点点头——他也不用着急,反正柯利亚特已经封锁了所有通往奇亚森城的道路,不用担心南十字军逃掉。而另一方面,他与科尔登斯又率军四处搜索,纵使南十字军这头困兽缩在巢穴中不出,也迟早会被他们找到。而如果他们企图行动逃跑,也只是更早暴露目标而已。 “那就按照原定计划慢慢搜索吧……此地山谷荒原虽多,能够隐藏整整一支军团的毕竟有限,再有个三五天,也就差不多可以找遍了……我就不信南十字军能飞上天去!” 看到雷昂沉默不语,科尔登斯就代他下达了命令。银狼军团和青龙骑士团的精锐行动起来,继续开展他们的清剿工作。 南十字军当然不可能飞上天,不过他们却潜藏在一个颇为隐蔽的山谷地中,此处树木茂盛,水源充足,在山崖间还有无数山洞缝隙,是海因预先安排好的避难处之一。 不过这也是南十字军最后一个避难地点了——在青龙骑士团的围剿之下,特别是加上了科尔登斯的银狼军团之后,南十字军近来的处境越来越困难,几处预先准备好的避难所一一被帝国军找到摧毁,南十字军的腾挪余地也越来越小了。 “等到这一处据点再被发现以后……我们就无处藏身了……” 中队长戈尔斯一向保持乐观态度,但这一次,他对于前途也乐观不起来了。看看其他将官——菲里克斯依然一如既往的作祈祷,似乎人世间没什么事情能让他感到忧心的。猎户出身的弓箭手队长特菲亚则抓紧时间睡大觉——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保持平静心情可算是特菲亚的一大优点。另一位将官修戈兰斯则沉默不语的擦拭着自己手边的大剑“巨人斩”——虽然断去一臂,他的加入还是给南十字军带来了巨大助力,几次作战,海因都依靠要修戈兰斯与莱恩斯两人的骑兵马队开路,而率军断后掩护己方步兵撤退的也往往是他们两人。不过此刻,修戈兰斯脸上却洋溢着轻松的笑容——只要把大剑巨人斩抱在怀中,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放在心上。 过了片刻,斥侯队长贝利克安前来通知大伙儿召开军议会——他是和军团长莱恩斯一起前去探查敌情的,看来现在已经完成任务回来了。 诸将一起走到林中空地上盘膝坐下——这里被暂时辟作了会议室。军团长莱恩斯正坐在那儿,脸上神色黯淡。安吉莉娜也从自己的专属营帐中被叫了出来,嘟着嘴儿,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因为是公主身份,又是女孩,所以安吉莉娜获得特殊优待,直到现在还有自己专用的小帐篷。不过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为自己被打搅而不满。最后,军师海因和议会团长斐兰德男爵出现在会场上,他们是出去和商人交易物资货品的,更主要的任务是打听情报。斐兰德一脸孔的辛苦神色——这也难怪,南十字军的物资供应任务全落在他的肩上,又没有补给线的支持,斐兰德这些日子不比其他在战场上拚杀的将官轻松。海因的脸色倒是颇为平静,紧紧抿着嘴唇,也看不出什么变化。他这种冷静自信的态度多多少少给了诸将一点信心——只要军师海因在,南十字军就不愁没有出路。这一点与其说是诸将共同的信念,还不如说是整个南十字军的信仰之所在。 看到大家已经聚齐,军团长莱恩斯便开口了——以前通常是由海因宣布会议开始,然而近来海因却要求莱恩斯逐渐承担起主导会议的职责。 “诸位,刚才我已经与贝利克安将军一起前往路边探查,还是和其他地方一样——青龙骑士团把道路全都封锁了。除非我们不往奇亚森那个方向走,否则,就必须和他们冲突。” “非常稳固的封锁线,完全没有偷过的可能。” 贝利克安补充道,莱恩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诸将对视一眼,然后齐刷刷把目光投注到军师海因脸上——遇到难题找军师,这是南十字军的惯例。 海因展了展眉毛: “就算冲过了这道封锁线也没多大作用——数日前,克瑞斯首相指挥四大军团强攻奇亚森城,结果铩羽而归,据说伤亡超过三分之一。” 诸将一起动容——虽然没有真正和那位“卡奥斯之盾”交过手,但几天前老将哈恩尼巴尔不动声色就化解了他们的攻势,其老练的用兵手腕和仔细镇定都令南十字军大为惊异。然而此刻,听说首相克瑞斯所率领的四大主力军团居然依旧未能攻下小城奇亚森,诸将这才真正感到惊恐。 “内有青龙骑士雷昂,外有那个‘卡奥斯之盾’……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莱恩斯沮丧的说道,若是其他人这么说一定会被斥为搅乱军心,但莱恩斯身为军团长,他的言论只是更让人感到灰心丧气。 不过,海因倒没有一点沮丧的神情。 “这次出去和商人交易,除了听到索菲亚本土援军的消息以外,还打听到一些别的事情……与我们的两位朋友有关。” “是有关奇立恩和费尔特斯亚的消息么?” 莱恩斯立即急切的问道,海因点点头: “知道这一次帝国宰相为什么急匆匆把主力大军调回,还请出龙枪骑士团坐镇奇亚森城么——因为帝国北方边境告急,奇立恩陛下率领塔利亚斯大军再度南下了。” “好啊好啊!我就知道奇立恩哥哥不会袖手旁观的!” 安吉莉娜拍着手,兴冲冲的笑道。海因淡淡一笑: “此次进攻,塔利亚斯可谓倾国而出——大草原上十五个部族,有十二个跟随奇立恩陛下出征了。” “……这么大的规模……” 不仅仅是安吉莉娜,其他将官也都目瞪口呆。然而莱恩斯脸上却并无欣喜之色,反而微微蹙着眉头: “规模太大,反而让人担心哪……万一战败,军力损耗殆尽,塔利亚斯立遭灭国之祸。” “才不会呢,奇立恩哥哥不会输的!” 安吉莉娜气冲冲的叫着,海因笑了笑: “但愿如此……当年在欧内斯特老师座前,奇立恩陛下是最擅长于兵法的,既然他敢这样大举行动,多多少少也有些把握的吧……另一个消息,就是有关阿古利亚皇国的费尔特斯亚亲王。” “费尔特斯亚怎么了?” 自从在草原上遇到了阿古利亚的金衣骑士团,莱恩斯就一直很为自己的猛将朋友担心,虽然也知道凭金衣骑士团那些小丑应该奈何不了“狂狮王”,但他心中还是一阵阵的担忧。 不过终于,他从海因口中得到了翔实的消息。 “阿古利亚先皇莱迪尔三世驾崩以后,继位的皇太子德比安遵照遗命分封两个兄弟,将黑衣骑士团团长费尔特斯亚亲王封在靠近卡德莱特平原的地域,而将拥有金衣骑士团兵力的加瓦夫封在靠近山岳之国特里科的领地——你能看出他的用意么,莱恩斯?” “当然,这家伙想利用自己两个兄弟的领地作与邻国的缓冲!” 海因点头微笑: “是啊——可是就在我们出征米兰之后不久,他突然下令两位亲王的领地对调——将费尔特斯亚和黑衣骑士团调往特里科国境处,而将加瓦夫调到卡德莱特平原旁边。” “封地领属,这么容易就调换的?” 莱恩斯有些不大相信,海因却肯定的点点头: “据说他用特里科国境不安全,需要黑衣骑士团驻防为理由说服了费尔特斯亚……至于加瓦夫那边,则是主动提出调换的……现在想来,其动机很可疑。” “偏偏在我们出征米兰之后就调换……肯定是帝国方面捣的鬼!” 莱恩斯气呼呼的叫道,海因微微颔首: “嗯,加瓦夫与卡奥斯必然有勾结……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我真正担心的,乃是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的态度——此人决不象他两个兄弟那样头脑简单,必定可以看穿加瓦夫的用意。可是却仍然同意这种调换……他的态度实在让人担心。” “听来自阿古利亚的商人朋友说过,德比安此人善于左右逢源,态度暧昧,从来都是个墙头草的角色。” 商人议长斐兰德开口评论道。 “以我之见,此人故意让两个兄弟分别与两国交好,而自己则不做出明确表态,这样,今后阿古利亚无论站在哪一边都可以。” 海因点头微笑: “不错——这种政策还可以使两个兄弟时刻对立,反而要他来作调停人,这样就绝不用担心自己的皇位受到威胁……嘿嘿,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之一的皇帝,居然也采用这种暧昧骑墙的态度……也难怪费尔特斯亚和加瓦夫都瞧不起他了。” “瞧不起归瞧不起,底下那两个大笨蛋自相残杀,他的皇帝位不就稳当了么!而且他连劝解的义务都没有——因为别人都说他软弱么!把自己的软弱名声也作为一种武器,那才是最高明的手法呢!” 安吉莉娜大声说道,虽然言语间对兄长之旧友有所不敬,但道理还是很正确的。海因回过头来,微笑道: “好啊——看来安吉莉娜公主也有很不错的政治考量呢——将来说不定能作塔利亚斯女王哦。” 安吉莉娜的脸庞一下子通红: “胡说八道!将来奇立恩哥哥和纪夕小姐生了孩子,就是塔利亚斯的王子,与我有什么关系!” 看到安吉莉娜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莱恩斯慌忙出来打圆场: “啊,别把话题扯远了——还是考虑我们这些人何去何从吧。海因,你有什么好计划?” 海因只是微笑不语,莱恩斯又追问了一句,海因方才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用自己的脑子!莱恩斯——难道我告诉你这些消息仅仅是满足你的好奇心么!” 莱恩斯愣了愣,方才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难道要我们去山岳之国特里科?” 诸将一时都还没明白过来,只有斐兰德听懂了他们的意思。 “要向费尔特斯亚殿下那边靠拢么?这样一来我们首先要深入帝国腹地——这段路程可不好走哪!” 海因点点头: “是不容易,但总比目前的情况好些——青龙骑士团料定我们还想从奇亚森城撤回,所以把主要精力放在那边,他们料不到我们胆敢继续深入帝国领土,所以我们越是深入帝国腹地,反而越是安全。” “但是帝国境内其他军团……” 中队长特菲亚突然问道,莱恩斯却及时回答他: “不必担心其他部队——此时帝国皇帝法兰必然把主要兵力调往西北方向防备塔利亚斯军,除了各城塞的守备军之外,帝国腹地应该没有多余的部队——否则,帝国皇帝就用不着调集龙枪骑士团守卫奇亚森了。” “我军深入帝国腹地,反而可以令帝国军应接不暇,无论是克瑞斯首相这边,还是奇立恩陛下的塔利亚斯军都会方便许多!” 修戈兰斯也兴冲冲的笑道,就连戈尔斯都点头表示同意: “对!然后穿过特里科国境,从阿古利亚回国!” “特里科军战力一向不强,而且国内治安混乱,到处都是雇佣军,我们安全通过的可能性很大!” 海因最后做出了总结,从而也确定了南十字军下一阶段的前进方向。 第五章 大陆历601年的夏秋季节,对于位于大陆中部偏南的圣佛朗西斯城来说,应该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今年春天来的略迟,而夏天却又结束的比较早,到了八月末九月初的时候,圣佛朗西斯城郊外就已经是凉风习习的爽朗季节了。 对于索菲亚皇帝阿斯尔来说,这一段时间也是他最快活的日子——每天由来自米兰公国的美人莉莲娜小姐陪伴在侧,在圣佛朗西斯城的郊外尽情游玩。虽然这种郊游的主角最后往往是莉莲娜本人,但阿斯尔只要能跟随在旁边也就心满意足了——他并不是一个贪心的皇帝。 近来王都的民众时常可以看到他们的青年皇帝陪同来自米兰的客人一起四处游逛,皇帝总是与那位艳丽的米兰小姐并骑而行,忠诚的护卫白河愁与玫兰霓丝紧随其后,再后面,则是王都的防卫指挥官塞利斯子爵带着大批士兵陪同保护。 皇帝阿斯尔之所以可以这样放松,与首相克瑞斯临走时的安排不无关系——原本索菲亚国中所有一应大小事务都由克瑞斯亲自处理,即使他现在出征在外,克瑞斯也不放心把事情托付给别人——每天都有传令官从王都出发,将紧急的公务送到卡德莱特平原上行军作战的克瑞斯手中,并带回相应的处理意见。甚至有很多外郡的报告被直接送往克瑞斯的行营而不再送来王都。 当然,无论如何,王都圣佛朗西斯城里终究有一些不必送交首相亲自处理的小事,不过对于这类事情克瑞斯也预先作了安排——有关宫内的事情均由侍卫女官玫兰霓丝代为决定;有关财政的事情由财政大臣渥斯德伯爵全权处理;而有关军事防卫的事情则由王都防卫官塞利斯子爵统管。但是,毕竟还有这几人都无法处理,而又不必天天送往首相行营的事情——比方说最近就有些贵族趁着首相不在的时候向皇帝送上荐书,企图把一些当年失势的老家伙重新弄进宫廷,阿斯尔虽然没立即答应,却也颇为犹豫……而皇帝要外出游玩,当然更是属于“无人能够阻止的事情”。 负责保护和教育皇帝的宫廷女官玫兰霓丝依旧时常提出劝谏,但也照例没太大的作用——玫兰霓丝原本就不是一个很严厉的人,而且向来谨守君臣本分,所以不可能有克瑞斯那种强大的压迫力。这使得阿斯尔更加放松,再加上玫兰霓丝肩负着保护皇帝安全的重任,所以每次郊游,尽管她本人很不乐意,却还不得不紧紧跟随在皇帝身后。 同样不乐意于这种郊游的还有中京国勇士白河愁,当初他放弃朝中官职,不远万里来到这座大陆的目的绝不是每天陪着一位小姐到处转悠。白河愁不止一次的质问自己为何要继续留下,也曾经拒绝过莉莲娜要他陪同的要求。但是,只要那位艳丽无双的米兰美人一个楚楚可怜的眼波,白河愁就不得不放下一切跟随在她的身旁。 “只有时时看到白河愁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感到安心哪。” 莉莲娜只用这一句话就轻易为自己网罗到了一个忠实的护卫——虽然经常皱着眉头,虽然对莉莲娜到处张扬的性格极为不满,但白河愁还是一直跟随在莉莲娜身后,保护着她的安全。 按理说,有了玫兰霓丝和白河愁的护卫,特别是后者的实力决不逊于索菲亚第一大将杰克佛里特,阿斯尔与莉莲娜的安全是绝对有保障的。不过阿斯尔既然身为索菲亚王国的皇帝,他的每一次出游对臣下而言都是大事,所以这支四处游玩的队伍中,永远都有圣佛朗西斯城临时防卫指挥官塞利斯子爵及其直属中队的身影。 虽然圣佛朗西斯城中有许多事情要忙,塞利斯本人也并不喜欢这种郊游,但他必须随侍在侧——因为守卫王都的主要任务就是守卫皇帝,万一皇帝有难而他身为防卫官却不在皇帝身边,那可是不可饶恕的失职罪过了。 除此之外,塞利斯有时候还能起到其他将官无法达到的作用——例如有一次皇帝阿斯尔突发奇想(十有八九是受莉莲娜的蛊惑),想要离开圣佛朗西斯城去附近的温泉谷逛逛,玫兰霓丝苦劝不从,这时候就轮到塞利斯上场了: “微臣奉首相大人之令护卫陛下安危,但同时也肩负着守卫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使命,而这两条只有在陛下居于王都之内的前提下才能实现,如今陛下突然提出移驾,着实让微臣陷于两难之中……倘若陛下坚持要移驾他处,请允许微臣首先修书禀报首相大人,请他做出裁决——或者微臣放弃守卫王都之责随行于陛下身畔,或者由首相大人另行指派贤能护卫陛下之安危……” 一番话不卑不亢,软硬兼施,既有求恳意味,又隐约带了劝慰之意,使得阿斯尔再也无法坚持下去——这种事情若传到首相克瑞斯那边,必然会被斥为“忙中添乱”而遭到否决,阿斯尔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再加上玫兰霓丝在旁边也不断安慰说今后有得是机会,出游温泉谷之议只能就此作罢,使得护驾群臣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 唯一对此不满的恐怕只有米兰公国莉莲娜小姐了,她先是恼怒的瞪着塞利斯,然而后者根本不予理睬——子爵塞利斯属于南十字军的“科夫诺派系”,连首相克瑞斯的账都可以不买,更不用说一个外来女人了。看到暗示不起作用,莉莲娜不得不亲开尊口: “塞利斯子爵,听说您以前镇守高兹堡要地,就连帝国最擅长于攻城作战的赤龙重装兵团都奈何您不得?” 既然是直接询问,塞利斯不得不做出正面回答。他微微恭身行礼,回答道: “并非如此——当时主要是因为南十字军在新科夫诺城牵制住了赤龙重装兵团的主力,使其根本无暇顾及高兹堡。” 虽说莉莲娜的提问中明显带着褒奖之意,但塞利斯还是干净利落的拒绝了——不知道来意的褒奖还是少接受的为好。不过莉莲娜显然并不因此而气馁。 “那么,听说你们高兹堡盛产黄金钻石,还有各种各样漂亮的宝石,这总是真的了吧?” 这回,还没等塞利斯回答,阿斯尔就在旁边咋咋呼呼的接口: “一点没错!有闪烁着奇妙光泽的黄玉……巨大的祖母绿钻石……美丽纯洁的翡翠石……每年送来王都的贡品中都有!可漂亮了!” 莉莲娜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用鼓励的眼神看了阿斯尔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皇帝言辞是不能被打断的,塞利斯只能皱起眉头——他已经猜到莉莲娜接下来要说什么。果然,接下来只听到莉莲娜欢呼雀跃的声音: “那好极了——我们找个时间去高兹堡看看吧……我想置身在散发着珠光宝气的山洞里,一定非常有趣!” 这回决不能再让阿斯尔先说话了——皇帝金口一开再要挽回又是大麻烦,塞利斯赶紧冷冰冰的开口: “很遗憾的,莉莲娜小姐——根本没什么珠光宝气的山洞。所有宝物都是在人工开掘的隧道中挖出,那些隧道狭窄,黑暗,通风更是极度不畅,人必须要弓着身子在里头爬行许久才能到达挖掘地点,那种隧道只有在鞭子威胁下的囚犯才愿意进去。而且挖出来的也绝不就是成品黄金钻石——只是大量泥土和石块。无数囚犯昼夜不停的用筛床筛去上千斤的沙土泥块才有可能从中找到一块金子……至于钻石就更难得,即使找到了原石也要经过无数次仔细琢磨才和巧手匠人的精心制作才能成为你身上佩戴的饰物……总而言之,您也许会觉得一只鸡蛋好吃,但是我想您绝没有兴趣去看看那只下蛋的母鸡……其实钻石也是一样。” 简单明了的拒绝,莉莲娜虽然很不高兴,却也终于明白这位王都临时防卫指挥官对她的态度了。此后所有的郊游活动,莉莲娜对于塞利斯总没有什么好脸色,而后者也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塞利斯只要尽到自己担任皇帝护卫的义务就可以了。 整个宫廷在游玩度过了八月份,到了九月初,莉莲娜对于王都圣佛朗西斯城附近的所有景色都已经非常熟悉——当然也腻味了,阿斯尔几次邀请都被莉莲娜懒洋洋的推托了。正当朝中群臣为终于可以平静一段日子而感到庆幸之际,宫廷中却又传出了莉莲娜小姐的新花样。 “号称是索菲亚最繁华的都市,可王宫里整天还是感到冷冷清清的!” 习惯了米兰宫廷中喧闹气氛的莉莲娜这样指责着,阿斯尔立即想办法去找了许多杂耍艺人进宫表演。不过,论起这种杂耍游乐,大陆上人口最混杂的米兰公国可远比索菲亚丰富的多,所以莉莲娜根本不感兴趣。无可奈何之下,阿斯尔只好另觅其他办法。他又举办了几次宫廷比武——这也是索菲亚宫廷常用的娱乐方式之一,特别是以前诺兰德夫六世在位时,比武和打猎几乎是他唯一的娱乐。然而虽说宫廷比武让不少朝臣武将笑逐颜开,但阿斯尔真正要讨好的对象,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却一点都提不起兴致: “真是无聊——我最讨厌男人打架了……而且他们谁都打不过白河!” 这句话给白河愁带来了一些麻烦——但也仅仅只是麻烦而已,很快,留在王都的索菲亚诸将不得不承认米兰小姐的评论正确,不过他们绝不就此心服: “我国最优秀的武将都跟随首相大人出征了!否则局面就完全不同——若是杰克佛里特将军在,看那个中京人还敢如此狂妄!” 说这些话的人当然不知道白河愁与杰克佛里特早就切磋过,而且还是极好的朋友。白河愁本人对于这种胜利也毫无兴趣,他虽然愿意为了莉莲娜而战斗,却也不愿仅仅为一句闲话就大打出手。幸好很快,皇帝阿斯尔又终止了这类比武——因为莉莲娜不喜欢。 皇帝对米兰使者的纵容引起了朝野上下一片不安,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对于这种纵容都感到担忧。 “我们的皇帝陛下难道不懂得拒绝吗!” 群臣暗自议论,不过就此判断皇帝阿斯尔昏庸却也不妥——因为阿斯尔对于莉莲娜的种种胡闹要求固然千依百顺,可对于其他大臣提出的进谏劝说倒也能从善如流,朝臣上书请求的事情,百官进言提出的要求,皇帝阿斯尔总是笑眯眯的答应,纵使有什么争执,也决不会在皇帝与臣子之间发生——往往是大臣之间的意见不合,而皇帝却充当调解人的角色。 “阿斯尔陛下倒是位仁慈宽和的君主……就是耳朵根子软了些。” 以上就是索菲亚群臣对他们皇帝作出的评价,所以虽然大伙儿对于阿斯尔纵容米兰使者的做法很不满意,却也不愿意把罪责加诸于皇帝身上——于是大部分批评的矛头都指向那个四处张扬的米兰美女了。 “陛下原本是非常优秀的,全是因为那位‘米兰公爵小姐’的诱惑才会如此……” 很多朝臣都这样主张,其实,最有资格持这种论调的,应该是皇帝身畔的侍从女官玫兰霓丝才对。然而玫兰霓丝的性格和修养都不允许她私下攻击另一位女士,所以看上去玫兰霓丝反而是最平静的——但她却从来不主动与莉莲娜说话,对于莉莲娜所提出无穷无尽的要求,也只是通过劝谏阿斯尔本人来反对。不过宫廷乃是女人的天下,而其他女人可不象玫兰霓丝那样有淑女风度——她们在背后窃窃私语,传播着有关这个“米兰妖女”的一切,无论莉莲娜走到何处,她都能感到背后传来恶意的目光。 阿斯尔还是想尽一切办法讨莉莲娜欢心,然而却几乎没什么效果——莉莲娜终日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这倒并不是说她存心让阿斯尔难堪或是太难伺候,只是,因为所有的要求都太容易被满足,就象当初在米兰的情况一样——莉莲娜已经不知道该要什么好了。 “能够得到的已经全部得到了……得不到的,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给的……” 莉莲娜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也知道索菲亚宫廷里对她的不满,但她从来都不在乎这些——从小到大,她从来都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但是莉莲娜也知道,这里毕竟不是家乡米兰,虽然自己很幸运,得到了皇帝阿斯尔的垂青,但皇帝的关照毕竟不能代替一切。每天,莉莲娜无论走到何处脸上都带着笑容,但真正能让她完全放松而且沉沉睡去的,也只有专属于自己,完全按照家乡米兰寝宫格局布置的一间小屋子而已。 但就算是这样,莉莲娜依旧不愿意返回米兰——对她来说,每天在索菲亚宫廷中生活,观察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化解并反击着来自宫廷内外的有意无意的敌意和困扰,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刺激而富于活力,相对于米兰公爵府邸中百依百顺的公主待遇,莉莲娜觉得这里更适合于自己生存。所以,尽管米兰大公阿尔伯特又是几次三番或明或暗的派人前来接她回去,莉莲娜却都明确拒绝了。 皇帝阿斯尔对她不可谓不关切,宫廷里的那些流言蜚语毕竟只能私下传播,当着面谁都不敢对她无礼。在安全方面,有白河愁护卫绝对万无一失……唯一让莉莲娜心情郁闷的,只有那种被称为“寂寞”的感受了。 九月初的时候,继海船部队和艾尔夫剑士中队之后,又一批南十字军的残兵撤回了圣佛朗西斯城,不过他们并非整建制的部队,而是南十字军留在奇亚森城里的伤员。 这批人的返回给一直处于平淡中的圣佛朗西斯城带来了一阵骚动,虽说在这以前索菲亚援军那边也经常传回消息,但其中很少关于南十字军的消息。自从南十字军的补给线断绝以后,他们同索菲亚本土的消息联络也中断了,圣佛朗西斯城这边只能通过商人和旅行者的转述来了解南十字军的情况,而那些消息又是亦真亦假,直到南十字军海船中队撤回,索菲亚朝廷才得到了真正翔实的信息,这也终于促使克瑞斯下定出兵援助的决心。 这一次伤员部队的撤回,其意义甚至比第一次海船中队撤回更大——因为他们带回了南十字军已经攻克帝国领土奇亚森城的消息,这是索菲亚正规军第一次攻克帝国领土,虽然稍后就被迫放弃,但已经表明——索菲亚军具备反攻的能力了。 “在兵力损耗过半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夺取帝国重镇,海因主教不愧是‘天才二军师’之一啊!” 朝中群臣都这样赞叹着,特别是塞利斯等与南十字军友善的将官。至于艾尔夫和普立克,沙穆斯这些南十字军的成员,更是为自己未能亲身参加接下来的战斗而憾恨不已。 除了公开的层面之外,这些伤员的返回还给圣佛朗西斯城中另一批人带来了惊天动地的震撼——那些与帝国军青龙骑士团将士结亲的人家,自从索菲亚军夺回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后,他们还是第一次与远在帝国的亲人有了联系。虽说这些信件是经过数道检查关口之后才被送到他们手中,但已经使这些人家激动不已。 索菲亚复国以后,当初那些与帝国通好,甚至通婚的贵族世家大都惶惶不可终日——因为索菲亚首相克瑞斯的手段厉害是尽人皆知的,就他算不大开杀戒,这些贵族自忖以叛国罪名被逮捕,审判,乃至于流放和罚没家产的惩处恐怕也逃不了的。不过他们总算运气——是南十字军首先进入了圣佛朗西斯城。克劳德主教对此专门作了嘱托,而海因则忠实的执行了——他善待这些贵族,并让莱恩斯劝说皇帝阿斯尔于登基典礼之后下达赦免诏书,安定了人心。 但是从此以后这些人就从宫廷的社交圈里自动退出了——毕竟索菲亚与卡奥斯还是交战国。只是,在青龙骑士团统治期间结下的亲缘终究不能断绝,不管两国之间的关系如何,对于这些没落贵族来说,在卡奥斯帝国有他们血肉相连的亲人。而接到他们的书信,则是这些没落贵族最值得喜庆的大事——从这一点上看,南十字军又帮了他们一次大忙。 一连数天,那些得到了书信的人家互相拜访,彼此交流信件内容,以期能得到更多消息。而没有得到书信的人家则不厌其烦的一趟趟往南十字军军营里跑,冒着打搅伤员休息的忌讳不断追问自家亲族的消息,圣佛朗西斯城中洋溢着激动和快乐的气氛。 但在另一方面,这种气氛却引起了索菲亚宫廷中不少大臣的担忧。 “在我们索菲亚的王都,根本之地,居然住着那么多与帝国军人有亲戚关系的贵族……这可是一大隐患!他日万一帝国大军再度兵临城下,这些人随时都可能出卖我们!” 以老伯爵贝尔夫德斯为首的一批朝臣如此进谏道,而且还得到了不少文官的附和,并提出相应的对策: “虽然陛下慈悲未曾追究他们的罪责,但允许这些人长期留置于王都之内终究不是上策,还是应该尽早将他们迁走为上!” 提出这种意见的居然是书记官图拉姆!当初正是他与卡奥斯帝国谈判了索菲亚投降的文书。并且在帝国军占领期间一直充当着帝国军代理人的角色,然而由于在城破后立即投靠了克瑞斯,图拉姆不但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与地位,甚至更进一步恢复了御前书记官的官职——这可是他在诺兰德夫王朝所爬到的最高地位了。当然,老伯爵贝尔夫德斯对他极为厌恶,但也无法阻止他在皇帝面前进言——而且还是附和他这一边的。 不过反对的意见也有,主要是来自以子爵塞利斯为首的一批“科夫诺派系”,当初主教克劳德在临退隐前曾要求海因善待那些贵族,而海因也把这要求传达给了这些将官。 “这些人都是在王都住了几世的大家族,财产命脉尽系于此,岂能说迁就迁?而且他们连圣佛朗西斯城尚且不能容身,到了其他地方,失去了陛下仁慈的照拂,岂不是更无容身之地了!青龙骑士团进城后尚能善待留存的索菲亚贵族,如今我们自己反而不能善待他们么!” 双方在皇帝座前争执不下,各有各的道理,就连阿斯尔也不知该如何决定才好。一连几天,关于那些没落贵族命运的争执在索菲亚宫廷中持续着。 难得朝堂上有要事商议,阿斯尔最近也没空再来找莉莲娜出去玩,米兰的公爵小姐难免更加觉得寂寞无聊——虽说阿斯尔来找她的时候往往被拒绝,但当阿斯尔真的没空来时,莉莲娜反而感到一阵阵的失落感。为了消解寂寞,她带着自己的侍女露易莎,还有最忠实的护卫白河愁一起到圣佛朗西斯城的街道上去散心。 莉莲娜和露易莎依旧坐在她们从米兰乘来的马车里——虽说莉莲娜喜欢骑马远胜于坐车,但是考虑到是在人声喧闹的大街上,她还是选择了较为安全的行动方式,而白河愁自然是骑马随侍在侧。她们一行人游览了圣佛朗西斯城前半部分规整的王城区,以王宫为起点,呈半圆形放射出去的三条大道,沿途包括大圣堂,交易所,店铺以及大量的贵族宅邸。圣佛朗西斯城前半部分从阿尔利德大王时代开始就进行有目地的规划修整,布置的相当豪华壮观。而王宫背后的后半部分,从市场开始一直延伸到城墙脚下,则是从古代阿伦西亚王朝时期就有的一大片平民窟,那密如蛛网般的道路和杂乱无章的房屋足以让大陆上最复杂的迷宫相形见绌。然而,生性爱冒险的莉莲娜却偏偏更喜欢这片平民窟胜过前面的宽阔大道。 “啊,我喜欢这儿——前面那些地方虽然好看,可太理性了,一眼就能看到底,看了前面的也就能猜出后面的……还是这儿更有趣,虽然气味不太好……但我们永远都猜不到下一步会遇上什么……这才是生活的真谛呢!” 莉莲娜兴高采烈的想要马车驶进去看看,然而那巷子太窄了,马车刚走到一半就被卡住进退不得,而莉莲娜的兴致依然很好,甚至想下车步行。但是遭到了侍女露易莎的坚决反对: “绝对不行的,莉莲娜小姐,您瞧那地上到处都是肮脏水坑和垃圾堆……踩上去三天都除不掉臭味……这里不是适合您这种贵族小姐待的地方,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莉莲娜皱皱眉头,露易莎是父亲阿尔伯特精心为她挑选的侍女,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位侍女甚至比她作主人的更加娇贵。 正想找个理由把露易莎骂一顿,莉莲娜却突然看到在不远处一所小房子的门口,有一个怀中抱着小孩子的女子在晒太阳。虽然那房子又小又破,但那女子脸上却洋溢着充满幸福的笑容。而她身上穿的一身白衣,虽然已经很破旧,但却干净整洁,将她整个人衬托的充满了高贵气息。 “看见了么,傻丫头——人家住在这里的,不也一样充满贵族气质么!” 莉莲娜兴冲冲的下了车,径直走到那个女子的面前,那女子也抬眼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柔和友善的意味——这可是经常面对敌对眼神的莉莲娜所不习惯的。 “嗯……请问夫人您为什么这么高兴呢?” 想了半天,莉莲娜突然用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作为开头,那女子微笑着,轻轻回答道: “因为我刚刚收到丈夫的信哪。” 莉莲娜点点头: “啊……您的丈夫也是军人么?” 只有军人的妻子,才会经常与丈夫离别,而也只有军人的妻子,才会对能够收到家信如此高兴——因为那说明她的丈夫还活着。莉莲娜本就是个极聪明的姑娘,只从这一句话就做出了判断。 果然,那女子脸上显出骄傲的神情: “是啊……非常优秀的军人。” 莉莲娜也笑了,她又轻轻拍了拍那个孩子: “那么,这小孩子长大以后,也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军人啰?” 为孩子的父亲是军人而骄傲,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也一样成为军人,莉莲娜这样猜想也是理所当然。然而,这一次她却猜错了——那白衣女子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坚决的摇头: “不……决不会让他成为军人的……无论是哪一方的都不行……” 莉莲娜听不明白,但她也知道不宜再问下去,所以又转变了话题: “……哦,看您的样子,好像也是出身高贵的人啊,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呢?” 那女子微微一笑: “小姐您如此艳丽华贵,那边又有英俊的骑士陪伴……为什么也会来到这儿呢?” 莉莲娜暗自笑了——对方无疑也很聪明,不想回答就反问她,不过,她可没什么可隐瞒的。 “最近很无聊,所以想找些有趣的事情……比如说这里就很好,我觉得很有迷宫探险的味道……” 那女子微笑点头: “是啊……这里的道路非常复杂,我到现在也只敢在这儿的边缘区域活动,根本不敢深入……小姐您可要当心,就算身边有骑士保护,一旦不小心迷路了可也麻烦……” 莉莲娜颇为自信的笑起来: “不会……白河是最擅长穿越迷宫的……” 突然看到那女子眼中的迷惑神色,莉莲娜这才突然醒悟起自己还未作介绍,于是便说道: “呀……你还不认识我们呢——我的名字叫做莉莲娜·玛蒂尔达·阿尔伯特,是米兰人,那边的那位骑士是白河愁,中京国人,我的好朋友。” 那白衣女子眼中的迷惑神情消失,代之以吃惊的神色: “啊……原来您就是莉莲娜小姐……” “我很有名么?” 莉莲娜高兴的问道,那女子微笑点头: “是啊……整个圣佛朗西斯城中都流传着关于您的传言呢。” “哦?都是些什么传言?” 莉莲娜兴冲冲的笑道。那女子正想开口,却又突然停止,轻轻摇摇头: “我也不太清楚……” 莉莲娜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她能猜出那女子不愿说出来的原因——多半不是什么好话。不过,莉莲娜的心胸向来开阔,也并不是很在意。那白衣女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嘴唇边始终带着笑容: “……果然美貌出众……也难怪我们的皇帝陛下和众多朝臣会为小姐而着迷了……” 莉莲娜的脸色微微一红: “别这么说……只是一起跳过几次舞罢了。” 那女子眼中微微浮现出羡慕的神色: “是啊……华丽的宫廷舞会,美妙的乐曲,还有聪明机智的谈话……莉莲娜小姐您完全可以尽情享受这些……” “啊……看来您对这些也很熟悉呢?” 莉莲娜高兴的问道。 “我以前怎么没在舞会上见过您呢?” 那女子摇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与这些无缘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渐渐沉下去的太阳,缓缓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要去做饭了……很高兴能和您交谈,莉莲娜小姐。” 眼看着那白衣女子要离开,莉莲娜赶紧说道: “我也很高兴能和您交谈……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夫人。” 出了嫁的女人通常可以用丈夫的姓来称呼,莉莲娜想了解这位气度高雅的女士究竟是谁家夫人,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平民窟。而那白衣女子想了想,却回答道: “我在娘家时的名字叫作……芙蕾娜……” 回到王宫以后,莉莲娜立刻派露易莎去打听有关“芙蕾娜”夫人的消息,女人对于小道消息总是特别敏感,而宫廷中的女人更是如此——露易莎很快就打听回来许多消息。 “……全都弄清楚了,她是阿兰斯伯爵家的芙蕾娜小姐,原本在社交圈子里以美貌和聪明著称……但后来却嫁给了青龙骑士团的副团长!” “啊,原来是这样啊……” 莉莲娜终于明白了芙蕾娜不愿让孩子成为军人的含义——无论那孩子长大后加入索菲亚方面或是卡奥斯方面,都会伤害到他父母亲的祖国。 “她怎么会住到那种地方呢……而且好像连个仆人都没有。” “哼,还不是因为那个势利的阿兰斯伯爵……为了和帝国撇清关系居然忍心把亲生女儿赶出家门……不过听说暗中还是经常给她一些钱度日,但另一方面却又拼命的掩人耳目害怕别人知道……这些索菲亚的贵族真古怪!” 莉莲娜哀伤地摇摇头,作为阿尔伯特的女儿,她似乎有些理解阿兰斯伯爵那种两难的心境。不过同样作为女人,她当然更同情芙蕾娜。 “真是可怜呢……既要担心丈夫,又要为父亲和家族承担罪责……” 一向欢快的莉莲娜也陷入沉思之中,对于芙蕾娜的命运,她感到有一种特别的同情。 皇帝阿斯尔的公务事终于处理完了——他用一个“拖”字诀平息了这场关于帝国亲族的纷争: “等到克瑞斯与莱恩斯他们回来再说吧——朝中最主要的几位重臣不在,这种事情我们也不好擅自决定。” 由此可见索菲亚皇帝对于调解纷争还是挺在行的。匆匆打发走了群臣,阿斯尔便又来找莉莲娜。 “莉莲娜小姐,听说您对游览圣佛朗西斯城的街道很有兴趣——我们一起去好么?” 莉莲娜懒洋洋的摇头: “不……现在已经没兴致了。” “那么……” 阿斯尔绞尽脑汁想着有趣的事情: “我们明天一起去城外猎场打猎吧——秋天的野猪很肥哦。” “不……我想举办舞会!” 莉莲娜突然跳起来说道,阿斯尔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那当然可以……” 但随即又愣了愣: “可是……朝中的将官大都随克瑞斯一起出征了……剩下的人品级太低……也没什么有名望的贵族……” 阿斯尔的新王朝建立不久,朝中没什么历史久远的名流贵族,就算有一些青年才俊也多半是武将,比武围猎尚可,要他们经常在舞会宴游中露面可算是难为他们了。上一次为莉莲娜举办欢迎舞会的时候这个问题就暴露出来,如今,随着大批青年将官跟随首相克瑞斯出征,自然更没有人出席舞会了。所以在这之前阿斯尔想过很多讨好莉莲娜的活动,却始终没把舞会计算在内——如果让莉莲娜看到一场人数稀稀拉拉的舞会,恐怕会更生气的,阿斯尔如此担心着。 然而莉莲娜却不高兴的蹙着眉头: “堂堂索菲亚王国,竟然连贵族都没有么——就连我们商业都市米兰都有许多呢!” “以前倒是有不少名门望族……但这些人在青龙骑士团统治圣佛朗西斯城时期和帝国人靠得太近,害怕受到制裁……所以现在都不敢在社交场合露面了。” 阿斯尔连忙解释,想了想,又补充道: “前两天,还有人提议我把当年的掌玺官雷金纳德侯爵重新召回朝中呢,说他老人家年高德韶,是经历两朝的元老,召回来有助于增强索菲亚王朝的传统什么的……” 莉莲娜不耐烦的哼了一声: “这种事情跟我说有什么用……那么陛下到底打不打算制裁他们呢?” 阿斯尔摇摇头: “不知道……今天朝堂上还有人为这事争执呢……不过我想听听克瑞斯和莱恩斯他们的意见之后再作决断。” “那么在这以前,这些人就不必承担什么罪责!” 莉莲娜立刻接下去说道: “既然这样,陛下为什么不下诏将他们召到宫里来陪我们跳舞?” “……这个……” 阿斯尔的胆子却没那么大: “……那等于说赦免了他们的一切过错……贝尔夫德斯伯爵一定会坚决反对的……以后让克瑞斯知道了,说不定又会怪我贸然行事……” 莉莲娜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陛下是堂堂索菲亚皇帝,难道连举办一次舞会都不能自己做主么……我们只是想让舞会热闹一些而已啊!……算了,反正陛下也并不在乎我……” 说着,莉莲娜就转身打算离开了,脸上一副伤心失望的样子,这楚楚可怜的表情立即起到了比任何恳求言辞都强烈得多的作用。 “不不,那当然没问题!” 阿斯尔连忙跳起来回应: “我马上就派人安排……放心吧,莉莲娜小姐,舞会今晚就能举行。” 莉莲娜这才满意,嫣然一笑: “至于陛下要提拔什么人,那可是陛下自己的事情。不过呢,我倒觉得现在你们索菲亚的朝廷确实太空了,还真需要一些爵位高的老家伙们来充门面……” 莉莲娜一边不负责任地对索菲亚朝政评头论足,一边笑眯眯地走开了——她要去为舞会做准备。留下皇帝阿斯尔在原地,傻乎乎的看着她美好的背影,过了一阵子才高声叫道: “知道啦……我把那老侯爵召回来好了。” “那才不关我的事呢。” 莉莲娜随口答应道,笑着走开了。 当天晚上,在索菲亚王宫的大厅里,挤满了那些没落的贵族名流,他们脸上都带着不可思议的笑容——自从帝国军被赶出圣佛朗西斯城之后,他们都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进不了这代表上流社交圈子的宫廷舞会了。然而此刻,握在手中的红色请柬却明白无误的写着——皇帝阿斯尔亲自下诏邀请他们前来,也就意味着他们重新被宫廷所接受了。 “先是家信……接着又是舞会的邀请……哦,米尔斯大神真是太照顾我们了!” 一些兴奋的贵族太太如此评论着,她们并不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莉莲娜的要求,而她们更不知道,莉莲娜这样做其实只是为了一个人——其他人只是沾光而已。 阿兰斯伯爵家的小姐芙蕾娜抱着孩子慢慢走进大厅,她有些胆怯的看着金碧辉煌的大议事厅——这里与青龙骑士统治时期的简单朴素已经有了天壤之别,而芙蕾娜也已经有些不太适应宫廷的豪华喧闹气氛,她紧张的朝身后看了看——白河愁微笑着向她点点头,鼓励她走进去。 一个艳丽华贵的身影带着满身的香气扑进了芙蕾娜的视线——莉莲娜笑吟吟的走过来拉住她的手: “啊,真是高兴你能来,芙蕾娜……我还担心白河忘记你的住处了呢……今天的舞会可以说是为你举办的,可一定要好好享受哦。” 正是莉莲娜派遣白河愁去将芙蕾娜接来,此刻,在索菲亚的王宫中,莉莲娜却俨然以主人自居,热情的向芙蕾娜发出邀请,而后者则些紧张的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些破旧的白衣: “……非常感谢您的好意,莉莲娜小姐。可是,我没有合适的衣服……” “别担心,我早就考虑好了——你可以穿我的衣裳……我们俩的身材差不多,还有各种各样的首饰……我一个人可戴不了那么多。来吧,跟我来。……还有哦,下次叫我莉莲娜就可以了。” 莉莲娜拉着芙蕾娜的手,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第六章 整个九月份,在索菲亚与卡奥斯交界的奇亚森城,艰苦卓绝的攻城战都在持续着。索菲亚军自从第一次强攻受挫后就改变了策略,克瑞斯采用各种各样的办法试图攻下奇亚森,但在老将哈恩尼巴尔和龙枪骑士团的严密防守之下,这些策略都失败了。 克瑞斯首先采取的是“冲车”之术,虽然名字与大陆上常用的攻城兵器冲城车有些相似,但这种传自中京国的器械其实与冲城车完全不同——那可是地地道道的“冲”车。整辆车上只装备一个大木锤,头部包铁。然后车子两侧用数十匹快马引导,拖着车子朝城门猛冲过去,冲到在城门前不远处马上骑士割断牵引绳索,车辆就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朝城门猛撞过去,力量极大。撞完后再用车后的绳索将大车拖回,拴上马匹准备撞第二次……就这样不停的撞击,直到将城门破坏为止。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战术,以前也很少有人使用过。但让克瑞斯大吃一惊的是——老将哈恩尼巴尔对如何破解这种战术了如指掌——他连夜在城门前钉下短木桩,并堆放了大量乱石块,使得冲车尚未冲到门前就翻倒,根本起不到破坏作用,克瑞斯苦心研究出的战术一下子就被轻易破坏了。 克瑞斯并没有气馁,他立刻采用了另一种自中京传来的攻城战术——飞楼。他派人制造了许多带车轮的高台,台子的高度与城墙一样,周围都架上长梯,在梯子顶端设有一个平台,周围设置木板以防矢石,每一座高台上大约可安置一个小队的士兵,然后,攻城士兵冒着城头的箭雨将高台推向城墙,只要接近城壁,高台上的士兵就可以直接跳到城头上展开激战,而下面的攻城士兵也可以源源不绝的爬上台子补充兵力。 然而,龙枪骑士团再一次抵御了这种器械——他们立即在一批大石头上打孔并穿上绳索,然后将大石头用投石器投出,当绳索绕在高台的支架上以后再用力拉扯,使得高台失去平衡而翻倒,高台上的士兵也大都摔死,克瑞斯的第二轮攻势又失败了。 第三次,克瑞斯采用了地道攻城的古老战术,阿鲁巴的王城近卫军原本就是专做土木工程的“劳力军团”组成,所以被委派了挖地道的任务。任务一开始还进行的很顺利,然而当接近奇亚森城墙的时候,地道里突然大量渗水,阿鲁巴不得不放弃挖掘。后来才知道,帝国军为了防止索菲亚军挖地道攻城,早就在城内挖掘了一条暗沟,沟内引活水,倘若索菲亚军真的把地道挖穿,水就会灌满整个地道而使得地道仍然无法使用。 就这样,克瑞斯的攻城策略几次三番受挫,令向来不习惯于失败的索菲亚首相大为恼火,在开战之初克瑞斯还对老伯爵哈恩尼巴尔和龙枪骑士团还抱有一点遗憾和愧疚的心情,但如今也早被怒火和愤恨所取代。 “好一个‘卡奥斯之盾’!好一支龙枪骑士团!” 克瑞斯站在军阵之前,满怀怒火的看着奇亚森城头上那虽经激战却仍然屹立不倒的紫色龙旗,紧握双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杰克佛里特,阿鲁巴,麦兰等高级将官均站在他身旁,脸色当然都不是很好看。 过了片刻,杰克佛里特长叹一声: “真是想不到,完全由老人组成的龙枪骑士团……居然顽强至此。” “这些老头子可不容小看!” 阿鲁巴在旁边表示赞同。就连与阿鲁巴向来不睦的麦兰也点点头: “确实如此——首相大人,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克瑞斯转过头去,斜眼看着麦兰: “以阁下之见,该当如何?” 麦兰立刻说道: “我军连日作战,却未能有丝毫战果,军心已有涣散迹象,而且携带的攻城器械和用于制造器械的木材物资也都已经消耗殆尽……大人是否可以暂时撤军,待重整军备后再行进攻?” 克瑞斯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方才转向杰克佛里特和阿鲁巴两人: “两位将军的看法呢?” 这两人向来与麦兰不蔼,克瑞斯原以为会听到反对意见,却不料性情最火爆的阿鲁巴这一次居然沉默不语,而杰克佛里特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缓缓说道: “下官觉得……麦兰侯爵的意见有其可取之处……攻城略地,气势和装备都非常重要,而我军久攻不下,气势已丧。这些日子连续制造特殊装备,带来的木材,生铁和石料都差不多用完了。这附近树木极少,无法补充,若要通过补给线从本国运来又太慢……大人,就算我们还有再战之心,却也无能为力了。” 杰克佛里特从克瑞斯的眉宇之间看出他心有不甘,故此把困难详细的提出来。而克瑞斯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始终沉默不语。又过了许久,方才轻轻说道: “南十字军以半个军团的残破之师,一夜之间轻取此城……而我克瑞斯调集大军连日猛攻却毫无建树……难道我就比那海因大主教差那么多吗?” 杰克佛里特立即出言劝慰: “大人此言差矣——南十字军当初是攻其不备,而且守城的不过是一个小佛鲁特松而已。而大人此次攻战,面对的乃是昔年卡奥斯诸军团之首的龙枪骑士团,手持黄金圣盾的‘卡奥斯之盾’哈恩尼巴尔伯爵,更何况对方早有防备,警戒森严……这中间的难易程度天差地别,岂能相提并论。” 克瑞斯冷冷一笑: “但是外间传言,必然会说我克瑞斯及不上那海因主教……” “那些愚者的胡言乱语,大人又何必放在心上。” 杰克佛里特尽力相劝,而克瑞斯始终都沉着脸,又过了好一阵子,他还是执拗摇头: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不!我决不能撤军——南十字军尚在险境,我们岂能撤回。” “可是大人,再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啊——我们没有能力再攻城了。” 法尔桑侯爵麦兰禁不住开口说道,克瑞斯冷笑一声: “不攻城,难道就一定要撤退么——麦兰侯爵,阁下的骑兵部队这些日子并无损伤啊!” “但是现在骑兵部队还有用么……” 麦兰不服气的申辩道,克瑞斯摇摇头: “当然有用。” 他突然正容看着诸将: “诸位听好了——虽然我们暂时攻不下奇亚森城,但也不能让帝国军就此轻松——从今天起,各军团轮流到此布阵准备,监视奇亚森守军的动静,可以不必攻城,但是必须保持给帝国军的压力!” “这个……大人,敌军死守奇亚森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他们恐怕不会随意出城应战,我军布阵准备恐怕毫无意义吧?” 麦兰再次出言质疑——上次他不顾疲劳连夜率军在军营外埋伏,结果等了一晚上也没等来帝国军的偷袭,从此以后他就肯定哈恩尼巴尔绝不会出城迎战了。 克瑞斯对于麦兰接二连三的疑问有些厌烦,很不高兴的问道: “怎么,麦兰侯爵不打算执行本相的命令么?” 面对克瑞斯那冰冷的容颜,麦兰立即退缩了: “……不,不!当然不会……下官遵令,遵令……” 麦兰连连的表示着服从,不再开口了。克瑞斯看着诸将: “那么诸位就下去准备吧……每十天一换,没有轮到的军团就在后方修整训练……但是决不要掉以轻心,我们随时都可能抓住机会的!” 从这一天起,索菲亚军不再攻城,只是每天派人到奇亚森城下挑战。克瑞斯故意示弱,每次都只派很少的部队前来挑战,而且阵形散乱,军容不整,一副稍遇阻击马上就会溃败的模样。 不过老将哈恩尼巴尔对这种诱敌之计根本不屑一顾,反正索菲亚军攻不进来,他也任由对方在城下耀武扬威,丝毫不加以理睬。不过老将的警戒心并未因此有丝毫松懈,他依然每天亲自在城头上巡查,严密监视城下的动静。派遣巡逻斥侯部队也一丝不苟。 年轻将官菲利尔感到有些过意不去,有好几次,他向老将军表示有奇亚森守备军监视对手已经足够,请哈恩尼巴尔回去休息,但是却得到了义正词严的忠告: “敌军这样故意示弱,无非是两种目地:一种是诱骗我军出城交战,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而另一种,则是以每天惯常的行动麻痹我军,使我们放松警惕——这才是更要当心的,历史上有多少坚城名将抵挡住了敌军猛烈的强攻,却在猝不及防的突袭下城破人亡……菲利尔队长万不可轻忽大意!” 既然老将如此坚持,菲利尔也只得答应,帝国军依然每天都严密防范,奇亚森城头的巡逻兵来回不断,每天都监视着城下索菲亚军的动静。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耗下去,对于帝国军来说,这没什么好担心的——奇亚森城中有足够的兵力和粮食,帝国本土的补给线也可以源源不绝的运来物资。不过,只有一点让菲利尔感到不安。 连续的激战,虽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奇亚森守备军和龙枪骑士团中还是有了一些损伤,奇亚森守备军战斗减员形成的损失很快就通过招募士兵得以恢复,而龙枪骑士团,除了那些受伤归队的老战士以外,竟然没有补充一名新兵! “为什么不招募一些年轻人加入呢?” 菲利尔很惊奇的询问,而哈恩尼巴尔只是淡淡一笑: “没什么……我们已经十多年没有招募新兵了,而且也不打算再招募……” “为什么呀?!不招募新兵,龙枪骑士团的战斗力只会越来越弱的!” 菲利尔吃惊的大叫着,哈恩尼巴尔苦笑着点点头: “是这样……不过谁愿意加入一支没有前途的军团呢——我们龙枪骑士团与陛下之间的隔阂可谓尽人皆知,当年陛下差一点就以叛逆的罪名剿灭我们……又有哪一个年轻人愿意冒着将来成为叛逆的危险加入我们呢!” 菲利尔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他曾经听资格较老的同僚谈起过,当年宰相夫利斯的目地就是借蛮族之力消耗龙枪骑士团,所以对于他们报上来要求补充兵力的公文总是故意压制,时间一长,心高气傲的龙枪骑士团再也不提出此类要求。但是龙枪骑士团本身战斗力极强,每次作战的损失也非常有限,所以直到现在依然差不多保留了完整的编制。 “但是现在,龙枪骑士团为卡奥斯帝国立下了大功!陛下当然不会再猜忌什么了!” 菲利尔竭力想劝说哈恩尼巴尔放弃对帝国朝廷的成见,但老将军只是摇头: “现在,是我们自己不愿再召人了……这么多年过去,伙伴们早已形成生死与共的整体,彼此间的配合也已熟练,这时候再召新人,反而会影响我军的配合默契程度。” “但是……伯爵大人,我们正在日夜不停的激战,倘若龙枪骑士团的战斗损失无法及时弥补,迟早有一天会被索菲亚军拖垮的!” 老将的脸上居然显出一丝微笑——但却是非常复杂的笑容: “如果是那样……两败俱伤……不是最符合陛下和宰相大人的心意么。” 菲利尔感到心中泛起一种难言的伤痛——虽然遵守号令前来守卫帝国领土,但在老伯爵哈恩尼巴尔的心中,显然依旧对卡奥斯皇帝的宰相两人抱有很大的成见,这种成见,绝不是自己这一个临时中队长的寥寥数语就能化解的。 注意到了菲利尔的神情,老将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担心——想要通过消耗战歼灭我们龙枪骑士团,索菲亚人至少要付出五个军团的代价才行。” 菲利尔被他自信的态度所感动,暗自点点头——老将哈恩尼巴尔的豪言并无夸大成分,这几天龙枪骑士团给索菲亚军造成的伤亡远远不止五倍,相形之下他们自己的损失可谓微不足道,如果战局一直照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就算龙枪骑士团始终没有补充,他们也可以在城下的四个索菲亚军团全军覆没以后还维持一个相当完整的编制。 老将军哈恩尼巴尔,他的军略,战术,策谋和经验,都是菲利尔生平所见过的所有武将中最为杰出的,与他并肩作战的这数十天,菲利尔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先是遇到了凯勒尔,又遇到哈恩尼巴尔……菲利尔时常觉得自己真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了。 然而,菲利尔的命运似乎并不仅仅是“幸运”二字所能概括的——数天以后,奇亚森城中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凯勒尔大人!” 菲利尔没想到在这里遇上自己的上官,自是兴冲冲的迎上去。而凯勒尔也正是专程来找他的,此刻也兴高采烈的走过来: “嗨!你小子还真是不赖啊——偷偷摸摸的逃跑,然后这么快就爬到中队长的地位了!” 菲利尔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若不是凯勒尔连夜写信通知小佛鲁特松,他很有可能被当作奸细处置了,更不用说此后还能得到发挥才能的机会。 “全靠宰相大人和您的照料了,真是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 “感谢么——先别急吧……” 凯勒尔的面孔突然一板: “本官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处置你上次擅自行动的罪过——前些日子因为奇亚森城的守卫需要人员,所以暂时未加以追究,还临时把你升作中队长,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有龙枪骑士团固守,所以也就应该对这种违反军律的行为加以处置了——我帝国军律对于不尊号令的惩罚向来严厉,菲利尔队长你不会不知吧!” “……是,下官明白。” 虽然对凯勒尔的态度突然转变感到有些突兀,但菲利尔还是低头承认。凯勒尔点点头: “另外,在前次米兰城外之战,你冒用我的名义下令发动投枪攻击,虽然取得很大战果,但假冒上官指令之罪也是不轻的……此次将一并处罚!” 凯勒尔的态度愈发严峻,菲利尔有些胆怯了,他跪倒在地上: “是,下官违反军令之处甚多,理应受到惩罚。” 凯勒尔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字纸: “那么,以下我就宣读宰相大人对你的惩处。你听好了——赤龙重装兵团小队长菲利尔·德斯,屡次违反军令,擅自行动。更在未得到长官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夺取奇亚森守备军之军权,其罪在不赦!” 菲利尔无奈的叹息——帝国军律对于不尊号令的罪行惩罚严厉,甚至可处以斩首之刑,当初菲利尔行动前也考虑过这些,但毕竟是年轻人一时冲动,也没顾得了那许多,如今,真正面临处罚的时候,心中难免感到怅然。 旁边的老将军哈恩尼巴尔却忍不住站出来说话——他与菲利尔共事了这一段时间,对这个年轻人的才干相当欣赏,此时自然要代为求情: “凯勒尔将军,菲利尔小队长虽然有所僭越,但还不至于处死吧……他毕竟是为了大局着想啊!” 赫赫有名的龙枪骑士团军团长,“卡奥斯之盾”哈恩尼巴尔说出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凯勒尔对他也向来都很尊敬,此刻微一躬身: “请耐心听下去,大人……兹顾念其一心为国,忠诚可嘉,故仅仅处以开除军职之惩处,着令其交出奇亚森守备军指挥官权限,并退出赤龙重装兵团……” “什么!” 菲利尔一下子呆住了——最后的惩罚竟然是将他开除军职?对于一名军人来说,这是不啻于死刑的耻辱。 “大人……下官宁愿以军人的身份去死!” 菲利尔悲愤交加的叫道,哈恩尼巴尔也连连摇头: “这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但凯勒尔却很镇静的笑道: “不必着急,菲利尔,下面还有呢……自即日起,令其进入卡达印城修士馆学习,待其学有所成之日,再量才任用!” “……” 无法承受感情上巨大的变化,菲利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进入卡达印城的修士馆学习,那是大陆上无数人的梦想。但是修士馆择徒极严,每年只有很少的幸运者能够进入,但如今既然是帝国朝廷出面推荐,菲利尔当然可以进去学习了……这实在是无比的幸运啊!就连旁边的哈恩尼巴尔,也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凯勒尔显然早就料到了这种局面,微笑着扶起菲利尔,同时地给他一封书信: “喏——这是夫利斯大人写给修士馆阿曼贝特馆长的推荐信,有了这个你进入修士馆的希望就很大了。另外……” 凯勒尔又取出另几封信递在菲利尔手中: “现在修士馆中几位主要的教师和学监都是我昔年的同学,所以我写了这几封信给他们……希望对你能有所帮助……” “大人……” 菲利尔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凯勒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声音也有些哽咽: “好了……这个机会可不是一般人随便就能得到的……要抓住啊!从修士馆出来的人,向来都是大有前途的……菲利尔,希望你日后能够为帝国建立更大的功勋。” “是……下官一定谨记……” 向来灵活的菲利尔却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只是不停的重复这一句,而此时哈恩尼巴尔也反应过来,很高兴的向菲利尔表示祝贺。 “可是……下官走了以后,原奇亚森守备军的部队怎么办?” 菲利尔毕竟不是一个只顾自己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考虑到了其他一些东西——毕竟,这些人已经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菲利尔有义务为自己的部下打算。 “暂时交给桑奇奥中队长统领,反正这里现在是以哈恩尼巴尔将军为首,不必担心没人指挥他们……宰相大人随后自会作妥善安排。” 凯勒尔胸有成竹的说道,这时候得到了消息的原奇亚森守备军的军官们也纷纷赶来向菲利尔道贺。 “菲利尔中队长您就放心去学习吧——我们这里跟着哈恩尼巴尔老将军,决不会有什么岔子的!” “是啊!将来等到您从修士馆中毕业出来以后,我们还要作您的部下!” 军官们七嘴八舌的表达着对这位临时上官的敬佩之意,使得菲利尔难抑其激动之意: “……谢谢大家了……哈恩尼巴尔将军,那就拜托您了……” 素有“卡奥斯之盾”美誉的老将微笑点头: “放心吧,菲利尔队长……索菲亚军倘若前来进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不过索菲亚军和他们的首相克瑞斯显然都不是傻瓜——他们当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动跑到城墙下头来送死。事实上自从第一次强攻失败以后,克瑞斯就一直试图用新的策略和装备来取得胜利。虽然在哈恩尼巴尔的严密防卫下,这些策略都还是以败北告终,不过索菲亚的损失也不象第一次攻城那么大了。连续数次攻城失利以后,索菲亚军索性停止了攻击,只是每天以骑兵和斥侯兵在城外逡巡,试图挑逗帝国军出城攻击。城上对此当然都是不加理睬——除非索菲亚军太靠近城墙,接近了城头上投射兵器的射程,城上守军才会用一批石头和羽箭对索菲亚军的大胆挑衅做出回应……除此而外,一概不理。 不过时间一长,就连奇亚森守备军中那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对这种毫无效果的挑衅行动也感到厌烦,更不用说龙枪骑士团里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头子了。 “真是些无聊的家伙……每天就这样转来转去有什么用……而且兵力居然还越来越少了……可是以为用这种办法就能把我们骗出城么……那位克瑞斯首相也太低估我们了吧!” 城上观看的人尚且感到厌烦,城下的执行者自然更加早就腻味了。然而,慑于首相克瑞斯的威严,他们还是每天不折不扣的履行其出阵诱敌的军令。 “真是无聊哪……” 这一天轮到出阵的乃是皇家骑士团,子爵巴尔哈姆斯的枪骑兵中队和原属于男爵修戈兰斯麾下,目前暂时由德伯韦尔家族特雷奥公子所统率的“斩队”这两支中队担任了前锋诱敌的任务。说是诱敌,实际上人人也都知道,只不过又要他们在奇亚森城下转悠一天来消磨时光罢了——城上的帝国军是绝对不会出城迎战的。 “唉,无论我们怎么引诱,帝国军都不会理睬的——就连我们都知道的事情,首相大人难道还不明白么?” 德伯韦尔家族的青年公子特雷奥从刚才开始就不停的发牢骚,比起他身边统率枪骑兵的同僚来说,特雷奥的年纪和阅历毕竟都还浅了点,缺乏身为下级将官的忍耐性和顺从心。 公子特雷奥今年刚刚从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德伯韦尔家族是索菲亚王国世代相传的名门望族,在王国南方拥有大片领地和自己的城堡,历代名臣宿将辈出,家族中曾经有过一位公爵,两位侯爵,六位伯爵,以及其他不计其数的低等贵族称号。不过到了特雷奥父亲这一代,虽然根据上一辈的侯爵地位,一开始就获得了男爵的封荫,但这一代德伯韦尔家的当主并未就此继续向上爬,而是选择了隐居田园怡情养性的生活,所以终身也只升到子爵的地位。根据大陆上爵位传承的惯例,特雷奥也就无法获得正式的爵位。 贵族中遇到这种情况的世家子弟也不少,不过他们通常可以前往典礼司通过纹章官购买一个勋爵的爵位,也就算是有贵族的头衔了。但是特雷奥不屑于此,他是一个十分自傲和自信的人,决心通过军功来获得正式的封爵。虽说克瑞斯执政以后索菲亚王国对于封爵的要求大为提高,就连立下夺取圣佛朗西斯城大功的子爵莱恩斯也只晋升了一级成为伯爵,而其他军人,包括皇家骑士团内的巴尔哈姆斯,贝尔夫德斯等人也只是赏以财物而未晋爵,但特雷奥依然很有自信——自己必能在阿斯尔王朝中脱颖而出。 特雷奥生得十分俊逸,有一头类似于首相克瑞斯那么漂亮的金色长发,身材匀称,微笑起来也很迷人,再加上良好的家世,从小就是女孩追逐的目标。在士官学校期间,也曾经和附近的女子有过交往,算是个颇为活跃的人物。现在回到索菲亚时间还不长,而且马上就跟随大军出征,倒也没闹出什么新的绯闻来,不过,周围的将官同僚们谈论起来,也总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情。 然而特雷奥本人的心思其实并不在这上头,同大多数热血沸腾的青年贵族一样,他的热情主要还是献给了战神玛尔斯。特雷奥在不久以前才刚刚获得王国骑士的称号,勉强可算是下级贵族,此刻正亟待立下足以让他晋封正式爵位的战功呢。 可以想象,此刻面对一群闭门不出的老卒,特雷奥心中有多么的焦急无奈。 “倘若那些老家伙一直龟缩在城里,我们就这样永远游荡下去么!” 特雷奥第三次发出牢骚,终于引得身边的同僚开口: “知足吧,特雷奥老弟——比起在那些后方列阵等待的伙计,我们总算还能自由活动活动筋骨,倘若让你列好阵形整整站上一天,恐怕你更要发疯了。” 索菲亚皇家骑士团,除了这两支出阵诱敌的中队,其他各部队都在后方草地上列阵等待,只要帝国军出城应战,就可以上前阻击。不过这也仅仅是美好幻想罢了——自从克瑞斯首相下达轮流挑战的指令以后,各军团都是这么白白折腾上一整天而毫无建树。 子爵巴尔哈姆斯家世中虽然没有特别高贵的历史,但在其父亲这一代却正是如日中天的望族——他的父亲享有公爵之位,是诺兰德夫王朝时期仅有的三大公爵之一,所以巴尔哈姆斯出身即享有子爵地位,与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地位相类似。而且比莱恩斯更有优势的一点——他们家族中在外郡拥有大片领地,所以即使在王都沦陷之后,其家族也可以避居外郡明哲保身,并通过领地的产业和收入继续过上舒适的贵族生活。 不过,即使是精明老练的老公爵也有失算的时候——在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之后,这位公爵大人做出了青龙骑士团将永久确立其在圣佛朗西斯城统治地位的判断,并根据这一判断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青龙骑士团中前途远大,而且也是望族出身的青年将官波赛尔·法尔迪拉子爵,然而仅仅数个月以后,索菲亚军大举反攻,青龙骑士团在绝不可能败北的情况下自圣佛朗西斯城出击,可再也没能回得来。远在故乡领地的公爵大人一夜之间同圣佛朗西斯城中的大多数贵族一样,背上了叛国者的污名,虽然没遭到新王朝的清算,却也不可避免的成为没落家族。 在这种情况下,当年被父亲认为“冲动而不可救药”的巴尔哈姆斯却成为家族中唯一的希望——他是在索菲亚尚未复国以前加入皇家骑士团的,虽说当初老公爵曾经发怒说不再认这个笨蛋儿子,但现在却反过来轮到巴尔哈姆斯嘲笑父亲的目光短浅: “现在已经不是靠着观言察色,溜须拍马和曲意奉承就能混到公爵地位的时代了——就象你在诺兰德夫陛下面前所做的那样。在阿斯尔陛下和克瑞斯首相驾前,只有正统的军人,以光明正大的武勋才有获得晋升的可能!……等着瞧吧,我将成为家族中第二位公爵——而且肯定要比你来得受人尊敬!” 在父亲面前以豪言回应了这几年来不断责骂自己愚蠢冲动的侮辱,巴尔哈姆斯带着重振家门的决心踏上了出征之路。 此次连续数十天的攻城战,索菲亚军寸土未得,反而白白伤亡了近半兵力,虽然自己麾下的枪骑兵并未损耗,但巴尔哈姆斯的心中还是焦急万分。但是与身边的同僚不一样,虽然心中焦急,巴尔哈姆斯还是一丝不苟的履行上官下达的所有指令。毕竟是曾经跟随克瑞斯从林斯塔打回索菲亚的将官,在巴尔哈姆斯心中,对首相克瑞斯的才略,依然抱有绝对信心。 此次皇家骑士团出阵挑战,克瑞斯却并未亲自指挥——他不愿意再去面对龙枪骑士团那不落的紫色龙旗。所以麾军布阵,出阵诱敌这些具体的指挥工作实际上是落到了巴尔哈姆斯肩上。这种经验巴尔哈姆斯以往也并非没有经历过,所以他很仔细的布置好了一切,最后,在选择出阵诱敌的部队时,巴尔哈姆斯特地让特雷奥跟随自己一起行动,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就近以便照顾。 皇家骑士团虽说是索菲亚诸军团中地位最高贵的,但现在的兵力却是最少也是不争的事实——比起他国的王家亲卫军团都有二十乃至于三十多个中队的编制来,皇家骑士团正规编制中队只有十个。近来随着索菲亚王国的重建,大将军杰克佛里特退出去担任诸侯联合军团之统帅;皇帝阿斯尔的直属中队肩负守卫王宫之重任根本不可能出城一步;老伯爵贝尔夫德斯又因为年老体衰不堪远行而留守王都,所以此次跟随克瑞斯出征的仅有七个中队,而到了今天的排兵布阵,克瑞斯本人不出战,他的弓箭手中队自然也留守营中。大剑士莫利菲的步兵中队前两天攻城时伤亡惨重,只能在营中休整,枪兵队长拜伦贝克部下的情况也差不多——凡是步兵在前些日子的攻城战里都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 所以实际上目前巴尔哈姆斯能够安排在后方列阵准备的,也只有伦贝朗和摩尔德斯兄弟两人的骑兵部队了,其战斗力比起他的枪骑兵和特雷奥的“斩队”来甚至还要更差一点,与其说是用于包围敌人的大部队,还不如说是万一发生战斗以后的预备军。 不过巴尔哈姆斯也并不认为帝国军真会出城应战,所以他也没太费心去安排,总而言之,这一切只是预防万一而已。 “我想,也许我军布置一个必败无疑的阵势反而更有可能诱使帝国军出城呢……要想让龙枪骑士团上钩,不付出点代价怎么成。” 巴尔哈姆斯在布阵时半开玩笑的对部下这样说道,所以他在阵势上没费太多心思。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坚持要把特雷奥和“斩队”都带在身边——特雷奥毕竟刚刚担任统兵官不久,经验不足,万一遇到情况恐怕不能应变。另一方面,特雷奥性情高傲,又是世家子弟,对于其他人的劝说恐怕很难听进去。而巴尔哈姆斯的爵位和家世都要超过对方,又是士官学校的前辈,特雷奥无论如何也要给点面子的。最后,巴尔哈姆斯坚持这样做还有一个理由,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特雷奥也能理解他的意思: “‘斩队’可是我好友修戈兰斯的中队,他若不在我当然有义务替他照看……总不能让你一个毛头小伙子胡乱糟蹋吧。” 两支中队在外围胡乱转悠了几圈,眼看城上的帝国军压根儿就不理睬他们,这时特雷奥就提议道: “再靠近一点吧?” 挑战部队尽可能接近城墙,甚至不时闯入到城上投射兵器的射程之内去,诱使城头上进行攻击,然后再快速撤出,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不能造成人员伤亡,这是索菲亚军在万分无聊的情况下想出的一种娱乐方法——人类似乎总有玩弄危险的爱好,在代表死亡的帝国军投射兵器攻击范围边缘跳舞,无论是帝国军还是索菲亚军就都不会感到太无聊了。 前些日子轮到法尔桑地方军出阵挑战的时候,法尔桑侯爵麦兰甚至单骑冲到城墙下面,一箭射断了城头上龙枪骑士团的军旗绳索,让那面紫色龙旗飘然落地,着实在卡奥斯和索菲亚全军面前大大露了一回脸,也让其他少年好事的将官们激动不已,兴奋之余自然有不少人打算效仿,特雷奥也是其中一个。 巴尔哈姆斯年纪也并不大,虽然比特雷奥老成一些,却也终究不是一个能够抗拒诱惑的人,犹豫了片刻,他又将部队接近了一点奇亚森城壁。 城壁上还是毫无反应,于是特雷奥建议再靠近一些,这回巴尔哈姆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那毫无意义的,特雷奥老弟——再往前我们就进入城上投石器的射程了。” “可是如果不靠近,帝国军没有把握,他们又怎么会出城攻击呢!” “靠到城壁下给敌人的投射兵器做靶子,就能确保帝国军出城么?” 巴尔哈姆斯没好气的说道。 “倘若我军在城下左右闪避,使他们投射兵器不能起到大作用,也许他们就想要出城作战了。” “但是那样一来必定会有相当程度的伤亡。” “‘要想让龙枪骑士团上钩,不付出点代价怎么成。’——这似乎正是阁下刚才说过的话啊!” 特雷奥微笑道,巴尔哈姆斯却凛然回头,盯着他看了半晌,方才冷冷的说道: “我确实这么说过,不过并不打算牺牲自己麾下士兵的生命来获得这种战绩……而且,特雷奥公子,我也认为阁下无权用‘斩队’战士的生命来进行这种游戏——因为那不是属于你自己的中队!” 特雷奥一时哑然,瞪着巴尔哈姆斯看了好半天,方才悻悻的低下头去,不过此后,在接下来的整整一天时间里,他再也没有和巴尔哈姆斯说过一句话。 第七章 卡奥斯帝国的北方边境,最近一段时间骤然紧张——塔利亚斯军大举入侵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帝国边陲。帝国在这里的方位,与索菲亚王国在卡德莱特平原的情况相类似——都是因为草原过于广大而无法处处设防,只能多多设置巡逻部队和护卫队,以此保护往来商旅的安全。 往年这里的巡逻防守部队向来由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负责,不过最近一段日子,因为铁甲骑士团被调往南方作战,帝国在边境的戍守兵力大为减弱,也让经过的帝国商旅更加担心。 不过对于大的商队,帝国军总还是专门抽出一些部队保护,虽然其规模不是很大,往往就只有一个中队的兵力而已,但以帝国军的战斗力,抵御一般盗贼劫匪倒也绰绰有余。虽说商队要为此付出不少费用,但比起遇上劫匪抢个血本无归,总还是合算的。所以就算是一些零散商旅,也往往结伴形成一个大的商队,邀请一支熟悉的帝国军中队保护之后再出发,而目地往往就是玛尔斯堡——兽人族在大陆上唯一的居住地。 自从与米兰公国的关系破坏后,卡奥斯帝国就丧失了主要贸易往来的渠道,虽然不久前宰相夫利斯又设法恢复了与米兰的关系,但毕竟还是没能马上就恢复所有的贸易往来。近来与帝国交易最密切的,反而是曾经不共戴天的死敌——兽人族。 其实兽人族中也很少有主动出去经商的——他们只是不再拒绝人类前往玛尔斯堡交易而已,这座以战神玛尔斯的名字来命名的昔日要塞,如今已成为不折不扣的贸易都市,大批的商人从大陆各地蜂拥而来,跑到这里,从兽人族手中收购毛皮,药材,钻石宝物等等,其中最受欢迎的还是毛皮和宝石——地狱之岛上有巨大的金矿和宝石矿,据说其规模比起大陆上最大的矿山高兹堡还要大上很多;而且地处极北方苦寒之地,那里的动物毛皮当然远比其他地方的要好得多;另外还有一些在大陆本土无法生长的药材,也是各国商人趋之若骛的必需品。 相比之下兽人族也可以获得许多他们急需的东西——例如他们自己无法制造的高等级兵器,多少年来兽人族因为缺乏冶炼技术一直只能使用低等的棍棒类武器,正因为这样他们才在与人类的战争中处处吃亏。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不要说玛尔斯堡的兽人军团现在是全副武装丝毫不逊于人类军团,据说就连在地狱之岛上的兽人,现在也已经基本上都装备了金属制的锐利兵器。而不再象以前那样,仅仅是兽王哈拉刚身边的亲卫队有此特权了——虽说卡奥斯帝国一开始的时候制定了不准与兽人交易武器的规则,但在其他国家商队,特别是阿古利亚商团队的大力冲击下,这种规则很快形同虚设,所以后来帝国也不得不取消这些限制,导致后来大多数商队携带去的交易品主要就是武器。 除此之外,工艺品,纺织品,这些需要精密技术的东西在兽人族那里也极受欢迎,中京国的丝绸被看作是与黄金等价的极品——只是兽人的巨大力量穿丝绸实在是太浪费,轻轻一挣就会把衣裳撕破,所以丝绸在那里更多是被作为装饰品看待。较为结实的羊毛与麻布织品在那里更为流行,他们现在甚至开始渐渐接受人类羞于赤身裸体的思想了——虽然兽人身上的毛发其实足以遮羞和保暖。 当然,对于大多数兽人来说,最受欢迎的一样东西还是——酒!虽说这东西常常让他们酩酊大醉的横在地上,甚至连身上的东西都被偷个精光,但他们还是往往将好不容易交换得来的大部分金钱用在买酒上。兽人族中唯一不嗜酒的兽人王子比斯诺对此深恶痛绝,几次三番下令商人不准携带酒水进城,但这毫无用处——因为就连他最亲近的朋友安裘也是个酒鬼,玛尔斯堡中的兽人军团对于他的其它所有命令都是坚决支持,唯独碰到这件事上就阳奉阴违,就算比斯诺先后杀了好几名违令者都无济于事。 不过,虽然兽人族有了那么多的改变,但有一点还是没变——那就是千百年来在兽人心目中形成对人类的仇视和害怕心理,能够象他们的王子比斯诺那样,坦然接受人类的兽人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兽人,无论他们享受了多少人类文明和智慧的成果也好,他们还是不愿意(或者是不敢)踏出玛尔斯堡一步。 所以基本上到现在为止,负责传播地狱之岛上商品的任务还是由人类商队一手包办,在玛尔斯堡城门口出出进进的商队中绝大多数都是人类的身影,虽然其间偶尔也夹杂了几个胆大的兽人,但也仅仅是夹杂在人类商队中行动的。 这些商队出入大都要通过帝国北方边境的这一片大草原,这里距离塔利亚斯草原也不远,但游牧部落塔利亚斯是很少做交易的——他们连自己的生活用品还要靠商队交易来获得呢。而且塔利亚斯主要对外交易的货品也是皮毛,所以塔利亚斯从兽人族那里得不到什么好处。 不过这些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向来都有劫掠的传统,源源不绝前往玛尔斯堡的商队可算是给他们带来了滚滚的财源。虽说大多数塔利亚斯部落都不敢冒着得罪卡奥斯帝国的危险去抢劫那些保护完善的大商队,但总有一些落单的小商队遭此厄运,劫匪们不会伤害自己的摇钱树——商人本身,但一次抢掠也足以让那些家底菲薄的小商人倾家荡产了。虽然如此,这条商业道路在过去几年中基本上还是畅通的——因为大多数商队都得到了帝国军或是佣兵团的保护,对于他们,小规模的塔利亚斯游牧者是不敢骚扰的。而较大的部落,则由于担心遭到卡奥斯帝国正规军的报复也不会轻易动手。 然而自从塔利亚斯新国王奇立恩即位之后,这种随意捞外快的行为就逐渐转变为有明确目标的军事行动了。奇立恩的目的非常明确——借此打击卡奥斯帝国的贸易命脉,动摇其国本,逐步削弱其国力。他明确允许麾下各部族劫掠帝国商团,并且亲自为此部署了一系列详细的战略战术。从此以后,往来玛尔斯堡的帝国商旅们发现这条道路越来越难走了,他们所遇到的袭击规模越来越大,次数也越来越多,终于,借着此次南下援救南十字军的机会,塔利亚斯全面侵攻的大风暴开始了——短短十余天之内,分散在数十条道路上所有帝国商队几乎都遭遇到塔利亚斯枪骑兵的劫掠,劫掠者来自不同的部族,但攻击时间和行动手法惊人的一致,显然是被同时派出来的,而且被教授过同样的战术。一时间,帝国方面与玛尔斯堡的贸易竟然完全被断绝了。 而与此同时,原本一直在帝国军斥侯监视中的那支塔利亚斯大军,亦在极短时间内消逝无踪,帝国斥侯只观察到十余个部族分成十余个方向离散了,但没一个部族的行进方向是返回塔利亚斯大草原的。这一切都向帝国军表明——原本宰相夫利斯预想中那头的塔利亚斯大笨牛,已经分散成为一大群灵活的恶狼,朝着卡奥斯的贸易线路扑来。 消息很快传到了天舞之城,皇帝法兰在暴怒之余立即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其中更特别把宰相夫利斯抱怨了一通: “贤卿不是保证说塔利亚斯的大军行动缓慢,目标明显,只是一头不难对付的笨牛么——现在可好,这头牛变成十多只耗子了——而且还是专门抢劫商队的无耻耗子!” 皇帝怒气冲冲的说道,夫利斯深深低下头去,承认自己的过失: “是,是微臣判断失误,还请陛下降罪。” 宰相既然直接承认了过失,帝国皇帝反倒没法子继续责备他了。法兰无奈的挥挥手: “罢了罢了,朕召贤卿前来,乃是想借贤卿的智略解决当前的困境,而不是为了降罪于卿——贤卿还是赶紧提出个好办法来将功补过吧。” 夫利斯苦笑了一声,低下头去: “请恕微臣无能——直到现在为止,微臣还没想出什么特别有效的法子对付他们。” “什么!” 皇帝法兰瞪大眼睛——居然连宰相夫利斯都没办法了,那个塔利亚斯少年王当真这么厉害?夫利斯也知道皇帝的疑惑,便继续解释道: “平心而论,陛下,塔利亚斯军此举确实极为高妙——将大军分散乃是兵家大忌,但那奇立恩王却充分利用了由此带来的灵活机动等特性,更将塔利亚斯枪骑兵的高机动力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眼下他们各个部族分散,我军若按常规战法集中优势兵力攻击,最多也只能攻击其中一个部族……而且最可恶之处在于他们十余个部族同时行动,我军根本不知道该找哪一个目标为好!” “随便找一个,将之消灭以后再找下一个?” 铁甲骑士团团长斯泰恩保克恶狠狠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也是最直截了当和正统的办法,但夫利斯却面露难色: “斯泰恩保克将军的想法很简单,只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粗豪的斯泰恩保克叫道,还没等夫利斯说话,旁边的大将阿尔方斯先开口了: “因为大草原上地势广袤,对方又全是骑兵,我军根本无法对他们形成包围歼灭战的格局——所以很难将之全部歼灭。”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们把他们打败就可以了——杀得他们再也不敢踏入我们卡奥斯边境一步!” 斯泰恩保克还是很有自信,但是这一次,近卫军团长哈西那姆也说话了: “这恐怕很难啊,斯泰恩保克将军——纵使阁下的铁甲骑士勇猛绝伦,但他们倘若根本不与阁下的大军交手,那阁下又如何杀得他们大败?” “我们也是骑兵,可以追击啊!” 斯泰恩保克想都不想的说道,哈西那姆笑了笑,不再搭理他,斯泰恩保克抬眼一看包括皇帝法兰在内的所有人都用嘲笑的目光看着他,他有些窘迫了。 “我……我说错了么?” 他回过身去悄悄询问副官鲍尔斯,鲍尔斯马上告诉他原委: “我军的铁甲!大人。” 斯泰恩保克这才明白过来——铁甲骑士团的骑兵个个身披厚重铁甲,虽然防护能力极高,但战马的速度自然因此而受到影响。就算在同样身披重铠的帝国军中,铁甲骑士团的速度也从来不占优势,更不用说面对向来以轻装快速而闻名的塔利亚斯枪骑兵了——倘若大家真的在草原上赛跑起来,十有八九还没等追上对方,斯泰恩保克这边铁甲骑士们的战马就全累趴下了。 证明自己毕竟还没能达到帝国四将军之一的水准,斯泰恩保克只得闭嘴。这时,老将军安特亚斯说话了: “既然没办法主动出击……我们就只能采取最保守的法子了!” 宰相夫利斯立即点点头: “是啊——只能派重兵沿途护送商队……但是这样做需要大量兵力。” “斯泰恩保克将军的铁甲骑士团,本官的皇家剑士军团,还有哈西那姆将军的皇家近卫军,三支部队轮番护送,应该足够了吧?” “但是这样一来就没有多余的部队围剿南十字军了——那些无赖好像越来越深入了!” 夫利斯恨恨说道,这时候皇帝法兰突然开口: “不是有雷昂卿和科尔登斯卿在追击他们么?” “陛下明鉴,雷昂将军和科尔登斯将军确实已经把南十字军赶得到处跑,但是那些家伙太狡猾,青龙骑士团和银狼军团每次只能跟在后面追击而无法将之包围歼灭……微臣原打算再多派一些部队去,迎头阻截,这样歼灭他们的机会就很大了。” 皇帝法兰沉吟不语,此时,国务大臣阿尔方斯突然开口说道: “陛下,南十字军虽然四处流窜,但在雷昂将军的严密追击下根本无暇为害地方,所以他们就算多逃窜一段时间也好,终究不能造成大害——而玛尔斯堡是目前我国最主要的贸易渠道,绝不能让这条通路断绝,否则我帝国根基动摇,损害难以估量啊!” 皇帝法兰终于点点头,下定了决心: “嗯,阿尔方斯卿所言成理……阻截南十字军的任务,就交给各地的守备军负责吧……保障与玛尔斯堡的贸易线路事关重大,必须有足够的部队保护。” 然而过了一会儿,皇帝法兰又想起了什么: “单纯靠保护商队来进行防御……是不是太消极了!夫利斯卿,难道我们就不能主动出击,找机会消灭塔利亚斯军么?——哪怕是一部分也好!” 这个问题其实与刚才斯泰恩保克的看法大同小异,但夫利斯当然不能象对待斯泰恩保克一样对待帝国皇帝。 “陛下明鉴,塔利亚斯群鼠分散各处,攻击其一部,其他各部仍能继续为恶,只有直接歼灭其核心要害,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贤卿的意思是?” “对方的统治者,塔利亚斯之王奇立恩!” 皇帝法兰微微颔首: “想法倒是不错——自从那奇立恩登基之后,我国就麻烦不断,着实让人厌烦……不过对方既然来去如风,贤卿又有什么好办法找到并歼灭那塔利亚斯之王呢?” 夫利斯率直的摇摇头: “微臣无能,现在还没有合适的好办法——此人机敏狡诈,塔利亚斯枪骑兵的行动灵活不下于那南十字军,又根本不与我军正面交手,实在无法将之歼灭。” 皇帝愣了一愣,苦笑了一声: “……那不还是没用么?” 夫利斯却一本正经的摇摇头: “不然——暂时没有办法,并不等于以后都不行。塔利亚斯人持仗快马之力行动,我帝国军中暂时没有行动如此快捷迅速的部队,所以无法——但是只要有了速度高过塔利亚斯枪骑兵的部队,我们就可以着手研究对付塔利亚斯军的策略了——在这以前,我们暂时采取较为消极的策略也不妨。” “速度快过塔利亚斯枪骑兵的部队?那可不大容易找啊!” 皇帝法兰低声说道,而宰相夫利斯却胸有成竹的微笑着: “难道陛下忘了皇太子的去向么?” 夫利斯此言一出,议事厅中诸将同时发出一阵惊疑的私语声——皇帝法兰唯一的儿子,卡奥斯帝国的皇太子奥利佛大公被送往大陆西方,遥远的龙之国度托契亚学习兵法,至今已有五年了。龙之国度托契亚是一个遥远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国家,当年若不是亲眼见到一个前来拜访的使节团中确实存在着好几匹飞龙坐骑,这里恐怕没一个人相信真有龙之国度托契亚的存在。 然而皇帝法兰当时却马上决定将自己唯一的儿子送往托契亚,让他去学习兵法,更主要是学习那里人民驯养飞龙的本领,这在当时的卡奥斯朝廷里也激起过轩然大波——把卡奥斯帝国唯一的继承人就这样轻易送走,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在当时看起来也显得太轻率了。为此,宰相夫利斯与皇帝法兰曾经爆发过前所未有的巨大冲突,帝国皇帝甚至以斩首相威胁才迫使宰相放弃反对的意见——当然也使得其他大臣被迫闭嘴。此后这件事就一直成为皇帝与朝臣们的忌讳,数年来从来没有人敢当众提起此事——只除了宰相夫利斯以外。 果然,一听到有关皇太子奥利佛大公的事情,皇帝法兰的面孔立即板起来——不知为何,帝国皇帝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是帝国未来的继承人从来都是严厉有加,却很少关爱。 “此乃是朕的家事,贤卿何必多言!” 夫利斯很坚决的摇头: “不然——皇位大统,乃是关系到我卡奥斯朝廷千秋万代的大事。皇太子殿下的学业成就将关系到帝国日后的兴衰存亡,更与我等臣子的生死荣辱息息相关,岂能说单纯是陛下的家事!” 皇帝冷冷的哼了一声,却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只得说道: “卿听到些什么消息么?” “正是。” 夫利斯喜孜孜的回答: “从米兰商人那里碾转传来的消息:我国的皇太子殿下在托契亚展露雄才,已经具备了统御飞龙军团的资格,甚至有传言说殿下与托契亚的第一勇士‘天枪’阿里昂皇子成为挚友,获赠托契亚王国珍藏的一柄天之圣枪。” 天之圣枪与大陆这边林斯塔所拥有的圣地之枪一样,也是十二圣兵器之一,同样也是一对,而且素有“天枪克地枪”的传言。这两柄圣枪不知何时流落到托契亚,但是托契亚皇子阿里昂的“天枪”称号,却是由此而来。 群臣数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关本国皇太子的消息,此刻都禁不住窃窃私语起来,但他们的脸上都有兴奋之色——倘若奥利佛大公当真能率领一支飞龙军团返回卡奥斯,帝国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强大军力。那时候大陆上无人可以抵挡帝国大军——传统的关隘要塞都将失去其存在意义,卡奥斯帝国征服整个大陆的宏图伟业也必将实现。所有人中,要数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军团长凯勒尔最为高兴——他与奥利佛大公的关系相当好,这些年来虽然在嘴上不敢提起,但却时常为他的安全而祈祷,如今终于听到当年的紫衣少年成长且壮大起来,心中的欢娱之意真是难以表达。 宰相夫利斯显然也很为本国未来皇帝的成就而高兴,他微笑着说道: “算起来奥利佛殿下今年已经有二十一岁,已经完全成年了——相信殿下返回卡奥斯的日子也不会很远了。” 然而,皇帝法兰却似乎并不为这消息而高兴,他只是冷漠的点点头: “知道了……贤卿还有其他事情么?” 夫利斯愣了愣——皇帝的语气中似乎有不高兴的成分,他不明白为何皇帝一提到自己的儿子就这样感冒,当年坚持把奥利佛送走,有人说是皇帝刚刚执掌了魔剑萨恩巴特性情大变的缘故,但如今魔剑萨恩巴特早已被收服,皇帝在其他方面所展现出的英明果决也已早胜当年,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始终如此固执……犹豫了片刻,夫利斯低声说道: “暂时没有了,陛下。” 皇帝法兰点点头,脸上突然显现出疲劳之色: “那么就先散了吧……朕有些累了。” 诸将皆躬身行礼,随后纷纷散去。皇帝法兰站起身来从另一扇侧门离开,然而当他回到寝宫后没多久却又听到了敲门声。 “贤卿还有什么事么?” 皇帝法兰仅从敲门声就听出外面站的是谁——因为他与夫利斯互相扶持这么多年,早已彼此熟悉无比,果然,宰相夫利斯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 “刚才请恕微臣僭越——微臣原以为让大家知道皇太子殿下的成就有助于鼓舞人心。” 皇帝法兰不耐烦的挥挥手: “罢了……这确实可以让他们高兴。” 看到皇帝的态度似乎有所缓和,夫利斯大着胆子问道: “陛下……似乎陛下对于儿女亲情不似一般人那么看重?” 帝国皇帝象被戳到了痛处一般跳起来: “谁说的!朕也象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疼爱子女!” “那么陛下为何听到奥利佛殿下有可能回来的消息,反而不似臣下等那么高兴呢?” 夫利斯进一步试探道,但他这一次操之过急了——皇帝的脸色渐渐变化,手掌也不动声色的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朕的所有私事,是否都必须让贤卿知道?” 夫利斯惊恐的后退一步: “不……请恕微臣僭越。” 皇帝法兰沉默许久,慢慢将手掌放松——手掌上一排淋漓的血洞清晰可见,他有些疲惫的挥挥手: “贤卿若没有其他事情,就回去吧——朕确实很累了。” 夫利斯突然感到有些愧疚——他也许不该这么逼迫皇帝,不过,他此次来还有另一个目的: “……很抱歉,陛下,还要打搅片刻……微臣前来,实际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刚才军议会上为何不说?” 皇帝法兰有点不太高兴——刚才他问夫利斯还有什么事,夫利斯回答没有,而现在又跑来唠叨,严格说起来就可以算是欺君之罪的,不过考虑到宰相一贯的小心谨慎,帝国皇帝还是决定不予追究。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呢?” 夫利斯从怀中取出一幅帛画,放在皇帝的面前。法兰将之摊开看了几眼,皱了皱眉头: “这不是西奥苔丝的画像么……好像还是小时候的?” “是,确实是西奥苔丝公主殿下当年容貌的画像,所以微臣刚才在军议会上不能展示出来。” “这不是西奥苔丝的画像么……好像还是小时候的?” “是,确实是西奥苔丝公主殿下当年容貌的画像,所以微臣刚才在军议会上不能展示出来。” 皇帝法兰有一子一女,皇太子奥利佛大公被送往托契亚,公主西奥苔丝却从小被送到圣山科奥林斯上去修行,不过这位公主殿下顽皮活泼,对于教义和经文全无兴趣,反而从小就特别喜欢打斗。皇帝法兰虽然对子女都十分严峻,却也终究拗不过女儿的顽皮而将她送到老将军安特亚斯门下学习剑术,此后一晃数年,西奥苔丝的剑术和美貌都愈发的出众,如今已是帝国有名的美人——甚至被称为卡奥斯帝国最为出众的“美慧三女神”之一。而且她还特别好事,趁着师傅安特亚斯年老,西奥苔丝如今俨然以皇家剑士军团的军团长自居,军团中的事务几乎全被她一手把持——刚才的军议会上,西奥苔丝就硬是以副军团长的身份出席,虽然碍于父亲的威严不敢胡乱开口说话,却也不时威风十足的四处张望——所以夫利斯刚才不敢拿出这幅画像——倘若被西奥苔丝看到自己的容貌被人画下来,而且还画得不怎么样,以她的娇纵性格必定不会罢休,就算在父亲主持的军议会上不敢多罗嗦,事后宰相夫利斯势必免不了一场大麻烦。 而且将帝国公主的事情拿到军议会上去让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终究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夫利斯宁愿冒着欺君的罪名私下找皇帝商议。 了解到宰相的苦心,皇帝点点头,又看了看那画像: “这幅画的笔力风格……似乎有点眼熟?” 夫利斯点头说道: “陛下明鉴——数年前陛下曾经烧掉过这样一幅……” 皇帝顿时恍然大悟: “哦……是那个兽人族使者拿来的!” 夫利斯点点头: “正是……事后那兽人族王子比斯诺曾经专门派人来索要那幅画像,态度很是急切,不过被微臣以言辞劝走了……” 皇帝法兰的脸上泛出一丝笑容——以夫利斯的言辞便给,兽人族的使者想要和他辩论简直是痴人说梦。可以想象当时那兽人族使者有理说不出来瞠目结舌的样子。 “不过那位比斯诺王子倒还挺有耐心的——他居然又设法重新弄到了一幅。” 如果夫利斯知道这幅画是比斯诺花费了无数心血与数年时间亲自重画的,他恐怕就不会仅仅用“挺有耐心”这几个字来形容了。 “就是这一幅?” 皇帝指了指桌上的那幅帛画——与当年那幅一样,画的非常耐心仔细,但限于画者的水准,对整幅画的评论也只能用“拙劣”来表达,不过非常难得的是那画像上对于西奥苔丝的容貌特征却刻画的非常细致,显然这肖像留在画者心目中的印象非常深刻。 “这幅画像被兽人族张贴在玛尔斯堡的城门入口处,如果有人能知道这画上人物的消息,兽人族王子比斯诺将有重赏……” 夫利斯淡淡说道,皇帝法兰冷冷的哼了一声: “竟敢将帝国公主的容貌这样公示于众……那些野兽真是大胆!” 夫利斯笑了笑: “陛下不必生气——毕竟那只是些野兽而已,不懂得我们的礼仪……不过,兽人族急欲知道有关公主殿下的消息,倒也是显而易见的……数年来居然并未放弃,以那些野兽的耐性来说,倒也难得……”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皇帝法兰声音低沉,显然有些不高兴。夫利斯却没听出来,微笑道: “这么坚持……恐怕不能用仇恨来形容了……呵呵,以微臣之见,是不是那个兽人族王子在什么时候见过公主殿下一面,以至于……” 皇帝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打断了宰相的笑谈: “……朕的女儿居然对野兽也有吸引力!贤卿认为这很有趣么!” 夫利斯这才注意到皇帝的态度,连忙收起笑容: “不,不……微臣只是觉得此事以后或许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皇帝法兰顿时大怒: “难道连朕的家人都要被纳入卿的军略么——玛尔斯堡那边还挂了多少这种画像?” 发现皇帝对此抱持反对态度,夫利斯连忙摇头: “只此一幅,而且是被重兵把守的,微臣雇请一批偷盗好手费了不少功夫才将之盗出来……” “很好!” 皇帝法兰抓起那幅帛画,将之撕得粉碎——只可怜了比斯诺数年的心血。 “从今而后,不准再提这件事情——更不准让西奥苔丝知道!” “是,微臣遵旨。” 夫利斯低头应命,缓缓退了出去。皇帝法兰慢慢的躺在床上。 “朕的子女……朕缺乏对待子女的亲情么……”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那些帛画碎片上——虽然被撕成许多片,但仍然隐约可见公主西奥苔丝嘴角边顽皮的笑容。 “唉……倒是越来越象她的母亲了呢……但愿性格上不要象她母亲那么倔强才好……” 带着满心的疑惑,宰相夫利斯退出皇帝寝宫,脸上始终带着不理解的神情。 “陛下对奥利佛大公和西奥苔丝公主……好像一直都不怎么喜爱哪……” 根据夫利斯的印象,皇帝法兰在私生活和感情方面只能用“贫乏”二字来形容,连一般贵族甚至平民都不如——自从他的王妃过世以后,这么多年来不要说另立皇后,就是连一个侍寝的女官都没有,这在大陆上所有国家的皇族中间是绝无仅有的。朝中的年轻人中间纷纷传说是因为皇帝法兰和前王妃情深意重的缘故,然而象夫利斯,安特亚斯等这些老臣却知道决非如此——当年先朝中关于法兰亲王与王妃不和睦的传言有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因此而影响到法兰的声誉。但是王妃早在皇帝法兰登基以前就过世了,无论如何,皇帝的怨气也不应该迁怒到其子女身上…… 夫利斯回想起以前的事情,虽然他是皇帝法兰最亲近的大臣,但也只见过那位王妃一面。王妃的美貌令当时还只是一个修道士的夫利斯大为惊叹,但是王妃面容上那种悲哀和伤痛的神色也让夫利斯终身难忘。 法兰的王妃在丈夫起兵争夺卡奥斯帝国皇帝位的当天自缢身亡,成为奠定法兰王朝基石的第一个牺牲者,这件事情朝中知道的人极少,但当时正是夫利斯奉命收敛尸体的——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当然也是最后一次看见王妃的容貌。死去的王妃依然具备慑人心魄的美貌,夫利斯后来曾经不止一次的感谢米尔斯神让他在王妃死后才见到她的容貌——否则他还是不是能够坚持修道士终身不娶的信念就很难说了。但在另一方面,他又不止一次的为此感到遗憾过。 “西奥苔丝公主的容貌,与王妃殿下果然非常相象哪……不愧是‘美慧三女神’之一。只是,但愿公主殿下的命运不要象王妃那样悲惨……” 夫利斯一直不知道王妃之死对于皇帝法兰来说是否有所刺激,也许正是这件事情改变了皇帝的性格,促使他前去寻找魔剑的力量也说不定……沉浸在过去回忆中的帝国宰相突然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猛然抬头,果然在前方黑暗中看见一双通红的眼睛。 “莫拉法尔!是你么?” 夫利斯骇然问道,从走廊的阴影中走出来一个黑袍修士,双眼如同火炭一般通红——夫利斯亲自指定的副官,黑龙圣修士团的副团长莫拉法尔,一个修炼黑魔法的巫师。朝中大臣对于宰相为何允许这样一个巫术师加入黑龙圣修士团一直议论纷纷,在他们看来玩弄黑魔法的家伙都应该丢到火堆里烧死才对,然而夫利斯不但允许莫拉法尔加入,甚至不顾众人的反对将他提拔到副军团长的高位,原因也很简单——莫拉法尔具备这样的才能。有能者即用之,不管其出身地位,这是夫利斯选拔人才的一向准则。 “告诉过你少修炼黑魔法——你的眼睛比原来又红了许多!若是被外人看见,传到卡达印总教团那里将会给你我都带来大麻烦!” 虽然并不介意莫拉法尔的身份,但夫利斯还是做出了警告——修炼黑魔法的人眼睛会变红,而这种人若是被米尔斯教派成员发现应该立即处死才对,夫利斯身为大主教,执掌米尔斯教派在此地的最高宗教权力,若是他手下有人修炼黑魔法的消息传出去,立刻会引来圣城卡达印总教团严厉无比的制裁。当初夫利斯留用莫拉法尔的时候也曾经得到过教皇米鲁迪斯的警告,不过当时夫利斯用莫拉法尔已经皈依米尔斯教派,自己是在帮助一个误入歧途的修士改邪归正为理由而得到了教皇的谅解。但若是被别人发现莫拉法尔仍在修炼黑魔法,不但莫拉法尔马上会遭到卡达印圣殿骑士团的追杀,就连夫利斯自己也势必大受牵连。 “请原谅,大人……下官一时疏忽,忘记散去力量……” 莫拉法尔深深的低下头去,等到头再次抬起来时,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他的能力已经强大到只有使用黑魔法力量的时候才会出现异常,否则就与普通人一样,这也是夫利斯敢于收留他的原因之一。 夫利斯点点头——他并非不知道莫拉法尔仍然在修炼黑魔法,但他有时候也需要黑魔法中的一些特殊能力来解决问题,比如说可以直接把人或物传送到另一空间的转移术,或者是探查别人内心思想的测心术……测心术! 夫利斯突有所感,极为愤怒的盯着莫拉法尔,一字一句的喝道: “刚才你为什么要用黑魔法……你胆敢对我使用测心术么!” 莫拉法尔极为惶恐的低下头: “宰相大人您误会了……刚才下官只是无意中触发了那力量而已,根本没注意到大人走过来……” 夫利斯盯着莫拉法尔看了半晌,方才冷冷的哼了一声: “是也好,不是也好……莫拉法尔,你记住了——黑魔法的力量再强,也抵不过米尔斯大神的神圣荣光……我重用你是因为你具备一个优秀参谋官的素质,而不是因为你的这些巫术……但是如果你沉迷于那黑暗世界,终有一日会遭到总教团圣殿骑士的制裁!” 莫拉法尔深深低下头,愈发的谦恭: “是,是,下官日后一定小心在意。” 夫利斯哼了一声,正打算离去,莫拉法尔却突然开口: “大人且慢……下官有些事情想同大人商议。” 夫利斯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什么事?” “关于对付塔利亚斯枪骑兵的对策……下官以为,目前单纯多派部队保护我方商队确实有些保守了。” 夫利斯抬起头,看着他: “哦?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莫拉法尔笑了笑,凑上前去: “大人,塔利亚斯人这样多路出击,其主要目的乃是破坏我帝国的贸易,逐步消耗我们的国力,其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确实如此。” “既然这样,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加以反击!” 莫拉法尔恶狠狠的说道,夫利斯愣了一愣: “可是塔利亚斯人没有商队啊。” “他们没有商队,但却有部落和村庄——我们也派人去袭击他们的牧场,掠夺他们的牲畜,采用同样办法消耗他们的国力!” 夫利斯犹豫了片刻: “要我们去袭击平民么……” 莫拉法尔又靠近一点,眼睛几乎要凑到夫利斯的鼻尖上: “那是因为塔利亚斯人先袭击我们的平民商队——我们这样还击不算过份!” 夫利斯考虑了良久,终于点点头: “说的也对……刚才在军议会上,你为何不提出来?” 莫拉法尔摇摇头,谄媚的笑道: “请恕下官多嘴——刚才陛下正在指责大人思虑不周,倘若下官提出解决之道……嘿嘿,似乎显得下官倒盖过大人了……就算要提,也应该由大人提出来才对。” 夫利斯板着脸,摇摇头: “我不需要你这样来讨好……身为副官,自然有弥补上官错失的责任,我卡奥斯朝廷中,不需要这种巧言令色的行为!” 莫拉法尔立即显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再次低头: “是!是——宰相大人果然刚直……其实下官刚才不提,也有另外一层原因。” “哦?” 莫拉法尔皱了皱眉头,苦着脸说道: “虽说大人能够理解下官一心为国的苦心——但是军议会上诸将可大都是些粗胚,只知道什么骑士精神……倘若下官公开提出袭击敌人的村庄牧场,恐怕会遭到那些武将的反对和责难。” 夫利斯点点头: “嗯,也有道理……别人不说,四将军里的那几位肯定不会同意。” 代表卡奥斯帝国军人最高荣耀的帝国四将军:青龙骑士雷昂,白龙圣骑士阿尔方斯,皇帝侍卫官哈西那姆,以及帝国剑圣,老将安特亚斯,四个人都极为坚持骑士传统。青龙骑士雷昂治理圣佛朗西斯城时获得当地居民的衷心拥戴;白龙圣骑士阿尔方斯则被誉为“科奥林斯圣山上最为高洁的骑士”;另外两人哈西那姆和安特亚斯也都以正直著称,若是莫拉法尔这袭击平民的计划被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听到,恐怕早就一拳头把他打趴下了。 看到上官理解,莫拉法尔感激涕零的连连点头: “是啊大人……所以只能私下里向宰相大人您建议……只要大人您同意就好。” 夫利斯也皱了皱眉头,说道: “……就算我同意,我们又找谁去执行呢——恐怕帝国军人都不会接受这种命令吧。” 莫拉法尔胸有成竹的笑起来: “不必让正规军人去做——我们可以让佣兵团去做这种事情……我们甚至不需要支付报酬,因为他们可以通过劫掠获得利益……” “那岂不是变成了盗贼团!” 夫利斯怒喝道: “难道我堂堂卡奥斯,竟然去和一群盗贼勾结在一起么!” “大人!” 莫拉法尔连忙赔笑: “我们根本不需要公开出面——甚至大人您都可以装作不知道……不妨就交给下官去办,一切都会做的稳稳当当,不会有任何破绽的。” 夫利斯考虑了许久,终于点点头: “好吧……我会从国库中调拨一些资金给你,但是大部分款项还要你自己去筹措——不过你听好了,莫拉法尔——我们的目的是报复塔利亚斯人的劫掠,只要破坏财物就可以——不要做得太过份!” “是,是,您放心吧,大人。” 莫拉法尔满口保证着,夫利斯点点头,快速离开了。 看着帝国宰相离去的背影,莫拉法尔脸上的谄笑逐渐转变为冷笑: “哼哼……‘米尔斯大神的神圣荣光’?……主宰这个世界的真正力量,又岂是你们这些终日只知道背诵教义的愚昧之徒所能理解的……” 莫拉法尔的眼睛渐渐眯起,眼中又射出恐怖的红光来。 “……嘿嘿……看来皇帝陛下当年……还有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老家伙警觉性倒挺高,不过没关系,以后有得是机会……难得他给了我放手施为的权力,可要好好利用一番了……” 莫拉法尔回过头,向着与夫利斯相反的方向离去。 第八章 皇宫里的军议会结束之后,帝国子爵,冰龙海骑士团副军团长加拉米奥带着满腹怨气返回自己的官邸,自从他的直属部队全灭以后,加拉米奥明显感到朝中群臣对他的轻蔑之意,就连皇帝法兰也似乎对他失去了信心,近几次军议会连看都没朝他看一眼,甚至连有关冰龙海骑士团的问题都不向他质询——整个当他不存在的样子。 “一群势利眼的混蛋——以为我就这样完了么!” 加拉米奥怒气冲冲的踢翻了一张桌子,心中的愤懑却似乎越发膨胀了,他拔出腰间的银剑,在屋子里到处乱砍乱劈: “没有!我还没完……决不会完!” 加拉米奥疯狂的发泄着,家中的仆人全都吓的远远躲开,没人敢走进这间屋子。然而,在房子的中间,却突然出现了一团黑色的迷雾,雾气渐渐浓厚,从雾气中出现了一张笑嘻嘻的丑陋脸庞。 “莫拉法尔?玩弄黑魔法的巫师?” 加拉米奥对这种属于黑魔法的转移术并不陌生——当年,他在科夫诺海域上败北的时候,莫拉法尔就是用这种法子直接逃回了天舞之城,而不必象加拉米奥那样一路辛苦的走回去。不过加拉米奥也知道这类黑魔法很消耗精力,即使是莫拉法尔也很少使用,万没料到他居然玩到自己家里来了。 “你来做什么——而且居然不经通报,就用这种可恶的邪术溜进来了!” 加拉米奥怒气冲冲的朝那团雾气举起银剑——在黑魔法完成以前,这种巫师都是很脆弱的。果然,莫拉法尔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别!千万别!加拉米奥大人,我是把您当作信得过的朋友才在您面前冒险的。” 加拉米奥冷笑一声,却也终究没劈下去——毕竟莫拉法尔是与他同级的官员,吓唬吓唬也就罢了,却不能当真伤他。那团黑烟迅速凝集,成为莫拉法尔披着黑袍的身体——黑魔法使用完成了。 “请恕下官僭越,加拉米奥大人……” 尽管自己其实与加拉米奥同等级别,但莫拉法尔故意使用了敬语。果然,这种奉承马上令加拉米奥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为何不登门拜访,却要用这种手段!” 莫拉法尔笑了笑: “抱歉——下官已经两次登门,不过贵管家一口咬定子爵大人不见客人,万般无奈之下,下官才采用这等下策……子爵大人也知道这类魔法最耗精神,而且万一在中途遇上麻烦就可能有性命之忧……若不是事情重大,下官也不会这样冒险。” 加拉米奥这才想起自己因为面貌伤损一直闭门谢客,特别嘱咐管家不见任何客人。不过他也不想向莫拉法尔解释,又冷冰冰的哼了一声,将银剑收回鞘中,也不招呼莫拉法尔,自顾自找了一张还没被踢倒的椅子坐下。不过莫拉法尔也一点没有拘谨的样子,立即把一张座椅扶起,大模大样的坐下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加拉米奥以前与莫拉法尔也算有些交往,特别是莫拉法尔那种奉承的语气让加拉米奥颇为受用。不过,自视甚高的加拉米奥也从来不掩饰自己对黑魔法师的轻蔑之意——尽管莫拉法尔不止一次的帮过他。 好在莫拉法尔从来也不计较别人对他的态度,无论加拉米奥如何倨傲无礼,黑魔法师依然是那副谄媚讨好的样子: “嘿嘿……说实话,子爵阁下,下官此次前来,乃是专程前来帮助阁下的……” “又是帮助?” 加拉米奥冷冷的说道: “得了吧——你的‘帮助’从来都没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当年攻打新科夫诺城,你也说是来帮我,结果却迫使我提前出兵,最终导致惨败!” “那个么……天下总有不如意的事情……” 莫拉法尔欠了欠身算是道歉,继续述说自己的目的: “但是下官此次前来,确实对大人有百利而无一害。” “哦?你会那么好心?” 加拉米奥没好气的说道,而莫拉法尔立刻显出满脸的委屈神情: “天地良心……下官对大人的好意乃是千真万确——子爵大人日后必将成就大业,正是下官毕生竭尽心力寻找的栋梁之才……” “又是在你那个水晶球里看到的?” 加拉米奥讪笑着,而莫拉法尔却一本正经的连连点头: “正是——子爵大人日后必将统带大军,称雄天下……” 奉承话尚未说完,突见加拉米奥怒目圆睁,右手放在了腰间剑柄上: “混蛋!竟敢讥讽我!” 莫拉法尔这才想起加拉米奥前些日子损兵折将,现在麾下连一名直属将兵都没有了。他连忙切入正题: “大人息怒……请冷静听我说。下官此来,正是为了帮助大人重振军威的。” “哦?” 加拉米奥斜眼看着他: “什么意思?就凭你,能拿得出那么多钱么?” 要重新组织部队,大笔的金钱必不可少。当年索菲亚皇家骑士团的重建,科夫诺南十字军的建立,都是依赖在大批的金钱基础上。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在北陆原全军覆没以后,也是依仗青龙骑士雷昂从圣佛朗西斯城调拨的大量资金才得以恢复元气。加拉米奥的情况本来没那么惨——毕竟冰龙海骑士团的主力尚在,他本来可以从军团长伊美尔达那里获得一些部队。但是近几年来加拉米奥与伊美尔达的关系闹得很僵,所以这条路走不通,要想重新掌握军权,他只有完全依靠自己。然而,卡奥斯帝国本身的经济远不如索菲亚宽裕,再加上帝国军军律极严,官员稍有贪婪不轨之心即会遭致严惩,所以帝国的将官大都清贫。加拉米奥虽然是世家出身,却还并未取得对家族财产的控制权,所以也不可能拿出一笔足以组建部队的金钱来。 莫拉法尔当然知道这些,但他故意把话题往这方面引。 “下官当然没有这份财力……大人毕竟是法蒂诺世家的嫡传公子,难道凭法蒂诺家族的巨大力量还不能解决重建军团的资金么?” 莫拉法尔明知故问的笑道,果然听到加拉米奥气愤愤的抱怨起来: “这话再也别提——家族里那帮老头子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调用哪怕一个铜子儿……” 莫拉法尔故意叹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大人岂不是很麻烦……伊美尔达将军总应该帮点忙吧?” 提起伊美尔达,加拉米奥自然愈发愤怒: “呸!这个冷酷的女人——只顾自己前往袭击索菲亚王都立功,居然连一名士兵都没拨给我!” 全然不顾伊美尔达不久之前的救命之恩,加拉米奥只是一味指责上官的冷漠。莫拉法尔暗自冷笑,脸上却满是同情之色: “唉……那就只能希望陛下御赐一笔资金让大人重建部队了……” 加拉米奥也耷拉下脑袋: “……也只能这样希望了……但愿陛下能象当年对待斯泰恩保克那样给予恩赏……” 莫拉法尔却摇摇头: “唉……这恐怕很难哪……下官忝为宰相大人的副手,对于国库的情况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自从米兰背叛以后,国力日蹙,仅靠各地赋税是很难维持十大军团开支的……而且最近塔利亚斯人大举入侵,一下子把我们最后的财源也掐断了……在这种情况下,恐怕国库之门很难再为子爵大人而开了……” 加拉米奥恼怒的哼了一声——他当然也知道莫拉法尔说的都是事实,但以他的骄横性格,又如何能承受这种揶揄。 “既然这样你还说什么前来帮忙……快滚吧!” 加拉米奥怒气冲冲的起身逐客,而莫拉法尔却不慌不忙的摆摆手: “大人不必着急——下官此来,正是为了帮助子爵阁下获得重建军团所需的经费……” “当真!” 加拉米奥立即重又坐下,脸上的急切神情溢于言表: “有什么办法?快说!” 莫拉法尔嘿嘿一笑,低声笑道: “此事么……下官带来一个朋友,对子爵大人的未来大有帮助,倘若子爵大人愿意请他进来好好谈谈,我们三个同心协力……嘿嘿,不愁大事不成。” “还有个人等在外面?” 加拉米奥不大愿意与莫拉法尔带来的人打交道,但是为了获得重建军团所需的金钱,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好吧——你去把他带进来看看。” 莫拉法尔笑着走出去,过了片刻,果然带了一个人进来,微笑着介绍道: “喏,子爵大人,这位是鲁伯特子爵——此次能给予大人最直接帮助的米兰公国参事官。” “是米兰人?” 加拉米奥对米兰人绝无好感,当年自新科夫诺城败回,经过米兰时被拒绝停留补给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但他也知道米兰是大陆上最不乏金钱的国家,而眼下他最缺的就是金钱。所以,虽然心中很不痛快,加拉米奥还是勉强做手势邀请鲁伯特坐下。 鲁伯特却并不领情,带着冷笑的神情看着四周——周围几乎没有一张能坐的椅子——全被加拉米奥劈烂了。 “啧啧啧……在我们米兰那边,有一句俗语——‘生气砸自己东西的人’——指的是不顾后果的傻瓜……呵呵,看来天下还真有这种人哪……” “你!” 加拉米奥大怒跳起,莫拉法尔连忙拉住: “冷静,冷静……” 莫拉法尔凑在加拉米奥耳边,低声咕哝着: “从他身上可以榨到大笔金钱……大人您何必与米兰商人一般见识。” 看在金钱的份上,加拉米奥强忍怒火勉强坐下了,莫拉法尔连忙把自己的椅子让给鲁伯特,而自己却在一张三脚椅子上勉强坐下,看上去颇为滑稽。 “哪,两位都是明白人,我也不兜圈子了——此次我奉宰相大人之命,雇佣部队袭击塔利亚斯的牧场村庄,这可是一笔无本万利的好买卖!” 鲁伯特得意洋洋的点头,而加拉米奥却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什么无本万利——最多抢到几头牲畜,一堆烂皮毛……” 猛然抬头看见鲁伯特那讥笑的目光,加拉米奥突然清醒过来: “你们……你们是要贩卖奴隶!” 早在当年兽人族统治时期,兽人是把人类当作奴隶来使用的,在“英雄王建国战争”之后,古代阿伦西亚王朝时期,人类出于报复而反过来把俘虏的兽人作为奴隶,并很快发现了奴隶制的好处。于是,不仅仅是兽人,人类自身也被作为奴隶使用,奴隶贸易整个大陆上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作为一种“会说话的牲畜”,奴隶的价格远比牛羊,甚至马匹还要昂贵,奴隶的来源主要是战争俘虏,欠债无力偿还的平民,以及被赦免死罪的罪犯等,都是无需本钱的。而将奴隶卖出却可获得大量利益,因此那时候上至国家,下至商旅都是通过奴隶贸易来聚敛钱财,而整个古阿伦西亚王朝的繁荣,也是建立在奴隶制大帝国的基础上。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奴隶制的繁荣终于也逐渐消退,特别是在当年“人兽争霸战争”中,人类与兽人族的殊死决战之时,大量奴隶士兵与普通士兵一样在战争中奋不顾身的勇敢战斗,也一样建立功勋。在生与死的战斗中,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阶层,都逐渐体认到众生平等的观念。为了报答他们的牺牲,战争结束之后,大陆上绝大多数的奴隶都重新获得了自由。而这种众生平等的观念随着米尔斯教派的传播愈发深入人心,渐渐的,贩卖奴隶被普遍当作了可耻的行为。大陆上奴隶的数目越来越少,雇工的形式渐渐取代了奴隶制。 然而奴隶制本身的方便和便宜毕竟有其不可取代的地位——奴隶不象雇工那样可以选择工作,当然也无需支付工钱,对于使用的主人来说自然要比雇工好。所以大陆各国虽然都鄙视奴隶贸易,却还没有哪个国家正式宣布废止奴隶制,使用奴隶依然是被允许的,就连国家本身,也不能完全避免使用到这种劳力——比如说军事上制造火箭必须的硫磺,必须深入火山口矿井深处去挖掘,而矿工在有毒的硫磺气里往往干不了几年就中毒而死,这种事情就算出再多的钱也雇不到平民去做,所以大陆各国都用罪犯和奴隶来挖掘,就连最标榜平等仁慈的圣城卡达印总教团,也强迫囚犯去挖掘矿石。而索菲亚王国和卡奥斯帝国各自的金矿中,每年都有无数囚犯死在恶劣的生存环境和繁重的采矿劳动之下——但他们的血汗却化作了国家实际的收益。 除了囚犯以外,战俘也是一种类似于奴隶使用的好工具——当年青龙骑士雷昂将索菲亚的投降军人编组成“劳力军团”,开始时是为了抢修水渠以确保粮食产量,但是后来却也终究不能抗拒“劳力军团”花费低廉且使用方便的诱惑而拖延解散这支部队,虽然这中间有克劳德故意诱导的因素,但奴隶般的劳力军团确实远比雇工方便,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就连青龙骑士雷昂这样正直高尚的人尚且不能拒绝这种诱惑,其他人自然更不能免俗了。 这样,在大陆上形成了这样一种奇特的观念——贩卖奴隶和强迫他人作奴隶是可耻的,但使用奴隶却情有可原,这样一来,奴隶贸易也就绝不可能停止——那些急切发财的商人,心狠手黑的佣兵,还有贪婪无耻的将军,为了实际的利益可以将虚名放在一边,大肆干起贩卖奴隶的勾当。虽然遭到道德上的谴责,但只要脸皮厚一点,就可以从中获得巨大的利益——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中的那个奴隶贩子暴发户卡西莫就是其一:虽说他被当作过街老鼠,人人都瞧不起他,但他毕竟挤进了商人议会,成为十二位议会团成员之一,执掌实际的权力。 科夫诺如此,米兰更是如此——米兰大公阿尔伯特当年就是一个最大的奴隶贩子,虽然成为公爵和国主之后为了面子有所收敛,但他从来都不曾放弃对这奴隶交易的控制——按照米兰城的法律,只有大公阿尔伯特才有权委任进行奴隶贸易的商团,其他所有商团进行此等交易均为僭越,必将受到严惩。 不过在卡奥斯帝国,情况又有所不同——卡奥斯以骑士立国,帝国骑士极重视尊严名誉,自然决不会涉足此类事件。而且,若是帝国内部有这类事情被诸如四将军之类的将官发现,必然会严厉追查惩处罪犯。就连极讲究实际的宰相夫利斯,即使在国内财政极为紧张的情况下,也从没想过要通过这种贸易获利。 可以想象,当帝国子爵加拉米奥了解到莫拉法尔和鲁伯特真正的意图之后,他所受到的冲击有多么大——无论性格如何刚愎自大,加拉米奥毕竟是名门望族出身,对于家族荣誉和骑士守则还保留有一分尊重,决不似巫师莫拉法尔和商人鲁伯特那么全然不顾。 “贩卖奴隶……不!不……这种事情我不能做!” 加拉米奥颤抖着声音拒绝道,脸色煞白。莫拉法尔和鲁伯特对望了一眼,莫拉法尔轻轻笑起来: “这么说大人是不打算重新建立属于自己的军团了?” 而鲁伯特则冷笑了一声: “得了吧——别以为没有你我们就干不了!” 莫拉法尔也故作惋惜的咂着嘴: “啧啧……太可惜了,加拉米奥子爵,本来下官是专程前来与阁下合作的——其实我们随便雇一支部队也能解决,只是下官考虑到与子爵大人向来交情深厚,才特意将这机会留给大人,万万没有想到……啧啧啧……原来大人终究还是不能摆脱那些陈腐的观念……” “算了吧,莫拉法尔大人,这位子爵手下没兵没将,若是找他我们首先还要拿出一笔钱来让他补充实力呢……还不如直接雇一支佣兵团来得简单,见效也快……” 莫拉法尔与鲁伯特两人一搭一档,褒贬并用,将加拉米奥逼得脸都绿了。看到加拉米奥依然犹豫不决,莫拉法尔装腔作势的站起来: “唉……看来我那水晶球也有出错的时候呢……那就算了吧,鲁伯特子爵,阁下这次带来的金币也可以省下了……” 配合莫拉法尔的语调,鲁伯特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晃了晃,然后,不顾加拉米奥那刺眼的目光又将钱袋收回怀中,跟在莫拉法尔身后站起来。 “既然子爵阁下不感兴趣,我们就不再打搅了……” 莫拉法尔起身朝门外走去,加拉米奥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跳起来拦在两人面前: “等一等……请让我再考虑一下……” 然而莫拉法尔却一反以前和善随意的样子,一脸孔的凶狠神情: “堂堂帝国将军,哪有这么婆婆妈妈的——做还是不做!” 莫拉法尔的语调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震慑力量,加拉米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以前自己从来都看不起的巫师居然如此可怕,在精神和贪欲的双重压迫下,加拉米奥终于屈服了——他咬咬牙,叫道: “好吧!我干!” 如同变魔术一般,和善的笑容一下子又回到莫拉法尔脸上。 “好极了,有气魄!有决断!不愧是加拉米奥将军!” 一边送上一顶顶高帽,莫拉法尔从鲁伯特手中拿过钱袋,递到加拉米奥手上: “您瞧——只要点点头,马上就可以得到实际的利益……我莫拉法尔做事情,向来是很爽快的。” 加拉米奥接过钱袋掂了掂,脸上立刻显出失望的神色——不知道为何,钱袋在别人手中的时候往往显得重些,而到了自己手里则完全不一样了。 “就这么点儿?” “知足吧……比起子爵大人一年的俸禄,可要高出好几倍呢!” 鲁伯特冷冰冰的说道——钱是从他手中出去的,虽然早知道如此,但还是忍不住心痛。 “这些金币是不算少……可若是用来组建军团,那可差得太远了!” 加拉米奥毕竟是统兵官,深知军费开销之大,更何况是重新建立新军。 “这点钱……最多招募几个小队,连一个中队都不够啊!” 加拉米奥有受骗上当的感觉,但莫拉法尔立刻好言安抚: “不必着急,加拉米奥子爵,我们当然没有能力一下子拿出足够组建一个军团的钱来——主要的款项还是要阁下自己去挣。这边的钱么……阁下可以先雇佣一些流民……不用原先冰龙海骑士团那么高的素质,反正我们不是去同正规军较量。相信这样就可以雇到一个中队数量的士兵了。至于接下来的钱么……嘿嘿,就要依靠大人的统兵能力了——虽然对付南十字军有点吃力,但对付一些普通游牧民,总还是可以的吧……嘿嘿……” 加拉米奥对莫拉法尔的讽刺性语调极为愤怒,却也无可奈何——现在他手里攥着人家的钱袋呢。好在莫拉法尔也很知趣,见目地已经达到,便和鲁伯特一起告辞了。 两人离开加拉米奥的府邸,鲁伯特在路上就禁不住冷笑起来: “果然是个纨绔子弟,三两下就被唬住了。” 莫拉法尔也跟着冷笑一声: “嘿嘿,若不是看他还有点统兵能力,根本用不着这么笼络他……” 鲁伯特抬起头来: “说实话,莫拉法尔大人,阁下认为就凭这么一块料当真能与那塔利亚斯之王互相抗衡?” 莫拉法尔淡淡一笑: “当然不可能……我只是迫他进一步与我们靠拢罢了……真正对付塔利亚斯人的主力么……嘿嘿……” 莫拉法尔突然转向鲁伯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札,脸上显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喏……这里有一封信件,另外还有一批财物,要麻烦鲁伯特子爵亲自跑一趟,去送给我们预定好的主要力量……” “送给谁?” 鲁伯特漫不经心的接过信件看了一眼,下一个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冻结了——嘴巴吓的张开合不拢了。而莫拉法尔却象没看到一样,自顾自微笑着说下去: “啊,送给一位名叫玛鲁迈斯的佣兵团长……” 看到玛鲁迈斯的名字就被吓呆住了,而再一次亲耳证实以后,鲁伯特反而清醒过来: “玛……玛鲁迈斯……死亡佣兵团团长?大陆上排名第三的那位……” 莫拉法尔微笑着点头: “是啊……原来你听说过他,那太好了,你只要按这封信上的地址就能找到他的佣兵团……” “不!我绝不去!” 鲁伯特象被炭火烫到一样扔掉了那封信。 “听说玛鲁迈斯这家伙不是人类,而且是个地地道道的杀人狂!和他打交道的人常常会毫无理由的被杀!” 莫拉法尔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嗯,他确实不完全是人类——他有一半的兽人血统,不过他的头脑可远比一般人类好得多,身手就更不用提了。至于他的性格么……嘿嘿,只要你对他还有用,再有不要去触怒他,他也不会随意杀人的——否则现在就没人敢和他打交道了。” 鲁伯特还是固执的摇头: “不!这太危险了……死亡佣兵团的名声我可听说过……就连阿尔伯特那老狐狸都不敢去招惹他……” 莫拉法尔淡淡一笑: “是啊——阿尔伯特不敢,难道鲁伯特子爵你就不敢么——可别忘了子爵阁下找到我的目地就是为了向阿尔伯特报复吧……倘若你与阿尔伯特一样只是个胆小鬼,又凭什么想要取代他呢?包括那个处处排挤你的德米莱斯……下令赶你走的莉莲娜……当然还有那个把你打的遍体鳞伤的白河愁……” 莫拉法尔慢吞吞的一个一个述说着名字,语气中又带了刚才说服加拉米奥时那种奇异的震慑力量。他每说一个名字,鲁伯特的脸上就抽搐一次,到最后,他自己也咬牙切齿的重复起来: “阿尔伯特……德米莱斯……莉莲娜……对!还有那个可恶的白河愁!……总有一天,我鲁伯特会成为米兰公爵的!到那时候……我要报复!报复!!!” 莫拉法尔满意的点头微笑着: “是啊——可是你要报复,要夺取米兰公爵的地位,没有钱能行么?就凭你以前做商团团长时私吞的那些款项,再加上这些年来做参事官的一点积蓄……到乡下做个土财主倒还可以,吓唬吓唬加拉米奥那种穷鬼也还行……可是要想推翻阿尔伯特,夺取米兰公国的政权……就凭你那点钱能有用么?!” 鲁伯特一言不发,脸上青筋暴出,莫拉法尔冷笑着继续进逼: “更何况莉莲娜小姐现在是索菲亚皇帝的贵宾,据说极受宠爱,那个白河愁的本领就更不用说了——就算你夺取了米兰政权,恐怕也奈何不了他们吧?!” 鲁伯特脸色愈来愈青,大滴的汗珠从额头上跌落下来。 “所以说哪,鲁伯特子爵,想要报复那些人,就得有相应的财力和实力——而我这次介绍你去见玛鲁迈斯,就是为了帮助你呀!” “帮助我?” 鲁伯特的脑子已经完全混乱了,莫拉法尔则抓紧时机大灌迷汤: “是啊——难道你忘了新科夫诺城里那头名叫卡西莫的笨猪是如何发家致富的么?” “卡西莫?好像听说过……他是做死亡佣兵团的随军商团……贩卖奴隶……” 鲁伯特的脸色逐渐开朗起来——他终于领会了莫拉法尔的意思。果然,莫拉法尔笑道: “怎么样——连卡西莫这种笨蛋都能成功,你鲁伯特子爵,乃是有信心成为米兰公爵的人,居然不敢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么!——你们的米兰大公阿尔伯特不是严禁他人做这种贸易么,而你偏偏去做了,还是与他最害怕的死亡佣兵团合作!……嘿嘿,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对他造成打击了!” “……现在,现在还不能让阿尔伯特知道我要取代他……” 鲁伯特喃喃的说道,莫拉法尔立刻随口应答: “是啊——所以更要找玛鲁迈斯合作——你想,你要大量聚敛用以夺取米兰公国的钱财,可若是预先被阿尔伯特知道必然会产生警惕心,以米兰商人在大陆上的势力,你和其他任何力量合作都会被阿尔伯特发觉的……只除了死亡佣兵团,阿尔伯特是绝不敢过问的,你同他们合作敛财,永远也不用担心泄密,不是最好么!” “……是啊,不用担心……” 鲁伯特呆呆的重复着,莫拉法尔嘿嘿笑着,从地上拣起那封信,塞回到鲁伯特手中: “所以说哪,鲁伯特子爵,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千万不要放过啊!” 再次被那种奇异的声调所震慑,鲁伯特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连连点头: “对!对!是好机会……不能放过!” 他收起信件,转身准备离开了,不过在临走的一瞬间,鲁伯特好像突然恢复了一些神志似的回过头来: “可是……莫拉法尔大人,就算我弄到了足够的钱财,也依旧对付不了那个白河愁哪!” 莫拉法尔仰天大笑: “鲁伯特子爵真是糊涂一时啊——玛鲁迈斯在大陆武士排行榜上名列第几位?” “第三啊。” “那么名列第一第二的又是何人?” “卡奥斯的青龙骑士雷昂和索菲亚的‘黑杰克’杰克佛里特。” 鲁伯特迷惑不解的回答,莫拉法尔冷冷一笑: “是啊——既然对方既不是雷昂也不是杰克佛里特,难道还有玛鲁迈斯对付不了的人么?” 鲁伯特这才恍然大悟,欢天喜地的去了。看着他的背影,莫拉法尔唇边再次显出冷笑: “嘿嘿,又一个企图利用玛鲁迈斯的蠢货……死亡佣兵团的团长,兽人的儿子……岂是人类所能够利用的……看来玛鲁迈斯的项链上迟早又要增加一颗骷髅珠了……哼哼,不过没关系……到那时候,我也不再需要这个蠢货了……” 带着计划完成后的满足感,莫拉法尔缓缓的消失在街角阴影中。 第九章 九月下旬,一支商队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缓缓前进,商队的规模并不算太大,但它走的路线却有点与众不同——这里并不是直接通往玛尔斯堡的必经之路,而在这里附近出现的商队,十之八九应该是前往兽人族控制的玛尔斯堡进行贸易的。 走在商队最前头的是一个华服胖子,在绮丽的丝绸外套上,绣着一支美丽的白鸟图案。不过这件丝绸衣服穿在这胖子身上颇有些浪费的感觉——无论怎么看,那胖子也只象个刚刚发财的暴发户,一点派头都没有。 商队的规模不大,但每一辆车上都装的满满当当,车辙印又深又沉,自然也就走不快了。而那胖子显然很为此而着急,不停的催促着: “快点快点——可别让帝国军发现了!” 那些脚夫尽力鞭打着牲畜,但车上的货物实在太重了,无论那些脚夫怎样拼命呼喊抽打,可怜的牲畜还是只能拖着大车慢慢往前挪动。 “该死的……像这样慢慢爬,哪一天才能到达玛尔斯堡哪!” 那胖子气冲冲的抱怨着,他的态度终于激起了脚夫们的反抗——这些脚夫的首领突然抬起头来,怒气十足的说道: “那可是你自找的,瑟尔瑟斯先生——谁让你只肯雇这么少的车马,却又装了那么多的货物!” 那胖子瑟尔瑟斯一愣,脸色也愈发难看了。但是看看周围为数不多的几名护卫,他也不敢得罪这些脚夫——万一把他们惹火了撒手不管,这么多车辆他可没能耐搬走。 车队就这样慢吞吞的前进,瑟尔瑟斯在一路上不停祈祷千万不要被帝国军发现。然而,也许是平时给米尔斯神的捐献太少的关系,瑟尔瑟斯的祈祷并不灵验——远处的天际线上泛出了一大片尘土,在尘土中隐隐夹杂着盔甲兵刃的闪光,有一支骑兵队正在快速接近中,再靠近一些之后,就可以看到队伍中飘扬着的卡奥斯军旗了。 看着帝国军的身影,胖子瑟尔瑟斯全身颤抖起来: “完了……全完了……” 他还试图要车队加快速度逃离,但那些有经验的脚夫已经识相的停下脚步,蹲到车子旁边——这是他们这一行当的规矩,不管是碰到盗匪抢劫还是两军交战,只要这些脚夫不乱跑,抢劫者和交战双方都不会伤害他们。 那些骑兵很快就来到了商队面前,他们身上穿着轻型皮质铠甲,头盔上也没有护脸甲,腰间除了佩剑之外还携带有短弓——这是一支轻装的斥侯部队。当然,对付瑟尔瑟斯的商团还是绰绰有余的。 为首的一名军官策马绕着车队转了一圈,在证实这确实是一支商团队后,脸上反而显出诧异的神色: “竟然是一支商队!谁是这儿的商团长?” 无可奈何的瑟尔瑟斯只得走上前去,点头哈腰的赔笑道: “是……小人就是……白鸟商团团长瑟尔瑟斯,愿为大人效劳……” “白鸟商团……?” 那军官思索了片刻,摇摇头: “很陌生的名字呢——你们是隶属于哪个国家的商队?” 胖子瑟尔瑟斯犹豫了一下,但在那军官的目光注射之下,却也不敢撒谎,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 “隶属于林斯塔王国。” 那名帝国军官脸色一沉: “林斯塔的商队?” 林斯塔与索菲亚乃是盟国,理所当然的,与卡奥斯就是交战国了,大陆各国发动战争,连带的各国所属商队也遭殃——彼此劫掠对方的商队也是一种作战方式,正如塔利亚斯军现在所做的那样。瑟尔瑟斯之所以绕道而行,就是为了避开帝国军的关卡。然而,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帝国军的斥侯巡逻中队。 “这下子,钱和货都保不住了,说不定还要搭上一条老命……” 瑟尔瑟斯越想越怕——当年在林斯塔的时候他就不是一个有胆有识的人物,之所以能成为商团长全是靠了副手莫利菲的帮助,然而自从莫利菲投入索菲亚皇家骑士团,成为索菲亚首相克瑞斯的心腹将官与影子护卫之后,瑟尔瑟斯白鸟商团的状况就每况愈下,最后他不得不冒险前来这玛尔斯堡交易——因为有卡奥斯帝国的阻碍,大陆南方很不容易与玛尔斯堡沟通,当年趁着玛尔斯堡刚刚宣布与人类通商,帝国尚未加强此地防备的时候,新科夫诺城的商人议会曾经冒险集体前来交易过一趟,获得巨大的利益,但是从此以后他们就很难再走通这条商路了——卡奥斯帝国将之严密的封锁起来,只允许本国商队和盟国米兰的商队通行。独占了人类与兽人族开展贸易的所有利益。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倘若南方诸国的商团能够冒险到玛尔斯堡交易成功,也可以获得更为巨大的利益——前提条件是没落到帝国军手中。 瑟尔瑟斯就是因为走投无路才被迫走上这条冒险之路,不过,就凭他这点能力和胆识……很明显——冒险失败了。 看着全身上下瑟瑟发抖的胖子商团长,那名帝国军官却反而笑起来: “很害怕么——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卡奥斯帝国军对于敌人可从来不宽容。” “大……大人……我们白鸟商团……从来没有与帝国对抗过……” 瑟尔瑟斯结结巴巴的解释道,那军官冷笑了一声: “也许吧——可你们既然是敌对国所属的商队,你们所赚的钱就有很大一部分是交税交给了敌对国的朝廷,其中自然也包括武装和供养敌对国的军队——所以说,你们是敌人!” 瑟尔瑟斯想起白鸟商团当年确实为索菲亚皇家骑士团购买阿古利亚的武器装备而大力奔走过,便再也说不出辩解的理由来。那军官又绕着车队走了一圈,嘿嘿的冷笑道: “嗯——东西倒不少,看来这一次收获挺大呢……” 瑟尔瑟斯一想到这些货物是自己倾家荡产换来的本钱,再也忍耐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周围的敌国士兵,脚夫等人无不面面相觑——谁都没料到这家伙居然是这么个脓包货色。这时候,那名军官反而有些尴尬起来,他走到瑟尔瑟斯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头: “……喂!” 瑟尔瑟斯惊恐的抬起头,却看到那军官颇为和善的笑容: “……我刚才只是开玩笑而已……你可别当真啊。” 瑟尔瑟斯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开……开玩笑?” 那军官笑着点点头: “是啊——我们卡奥斯帝国军纪森严,决不允许做抢掠民财的事情。即使是敌对国的商队,也都要呈报上官统一处理——严禁军人私下劫掠,否则立斩不赦——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然而在瑟尔瑟斯心头,紧张依然未能完全消除: “……统一处理?” 瑟尔瑟斯担心被押解回去之后,他的货物和资金还是保不住,那军官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微笑着解释道: “没什么好担心的——只不过要你们交点税而已。事实上在这里,除了直接与我们交战的索菲亚和科夫诺商团队,其他商队我们都不会加以打击的。当然了,你们既然是敌对国的商团,就要多缴纳一倍的税款……另外,你们从这里绕道行走,有蓄意逃税的嫌疑……所以还要加一倍的罚款……这样你总共要缴纳比正常多三倍的税金……” 瑟尔瑟斯头脑中一片混乱,但出于商人讨价还价的本能,他还是喃喃的说道: “我……我现在没那么多钱啊……” 那军官又是哈哈一笑: “别担心——暂时你只需要缴纳正常的税金。然后么……既然你交了税,我们就保证你享有与其他商队一样的权利——我们帝国军会护送你的商队前往玛尔斯堡,你在玛尔斯堡交易完之后就有足够的资金缴纳罚款了。” 瑟尔瑟斯只听的目瞪口呆,但他却不知道,卡奥斯帝国军这种出人意料的宽容,正是帝国宰相夫利斯为了确保帝国财政而苦心拟定的策略之一。 卡奥斯帝国粮食贫乏,物产稀少,物资流通完全依靠商团来维持,而帝国本土经济并不发达,商队数量也很少,若是当真把他国商团全部赶走,无异于自己卡住自己的脖子,机敏灵活的帝国宰相夫利斯和国务大臣阿尔方斯当然不会做这种愚行——正是他们秘密嘱托边境各军团,对于他国商团的“走私”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为了保证这些商团能安然到达玛尔斯堡取得利益,他们还特别要求帝国军对这些商队必须与本国商队一视同仁,加以必要的保护——只有这样才能多多吸引商团前来,而卡奥斯帝国的财政收入才能够得以维持。正是在这样的政策下,米兰的商队才敢大模大样的在此地出入——否则根据皇帝法兰先前惩罚米兰的指令,凭着帝国军的谨慎细密,这一带的米兰商团早绝种了。 事实上,假如不是因为科夫诺商人议会支持的南十字军给帝国带来了太大的麻烦,帝国宰相夫利斯甚至想要对科夫诺的商队都网开一面——因为科夫诺商人与米兰商人是一样的有钱,他们的商队数量也不比米兰少,倘若科夫诺商队能够在这里出现,帝国每年的财税收入势必大幅增加。不过每次只要一想到南十字军,夫利斯就气得牙痒痒的,自然也就不可能对支持南十字军的科夫诺人有什么好感了。 瑟尔瑟斯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中间的缘故,他只知道自己的运气非常好——碰上一支和善的帝国军。心情放松之后,瑟尔瑟斯的头脑也比较灵活起来,迅速计算了一下自己交掉税金和罚款之后还能获得的利益,瑟尔瑟斯觉得自己的前途一下子又光明起来。 “是,是,那就多谢大人您了……我们白鸟商团这一回又有救了……真是太幸运了!” 瑟尔瑟斯兴奋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也不顾自己脸上还挂着刚才的泪珠,又满脸堆笑起来。那名军官也微笑着: “幸运么……确实有一点——幸好今天是我们出来巡逻,若是被铁甲骑士团的斥侯队发现了……他们的态度可不象我们这么客气……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本官赫斯特,卡奥斯帝国黑龙圣修士团驻防北方边境的斥侯队长。” “小人瑟尔瑟斯,白鸟商团的团长……” 瑟尔瑟斯忘了刚才自己已经作过自我介绍,又说了一遍,不过这显然也有好处——至少现在中队长赫斯特比较熟悉他了。 “呵呵……那好吧,现在跟我走,一起返回边境卫所。” “这……” 虽然先前说得好好的,但当真要走回头路,瑟尔瑟斯还是有些害怕: “……赫斯特将军,能不能……我们现在把所有的税款全交清了,您直接放我们走吧。” 虽然刚才还在叫嚷没钱,但这时候瑟尔瑟斯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涨鼓鼓的钱袋,哆哆嗦嗦的递了上去。赫斯特禁不住哑然失笑,总算他也和不少商人打过交道了,很熟悉这些商人锱铢必较的习性,并不因此而生气。不过,赫斯特还是摇头拒绝了瑟尔瑟斯的要求: “若是平时倒也无妨,但是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瑟尔瑟斯团长,想必你还不知道吧——塔利亚斯军向我国发动了大规模的侵攻,而他们的攻击手段,就是专门袭击在我帝国领地贸易的商团!” “……没这么严重吧?” 瑟尔瑟斯有些不大相信的说道,而赫斯特却很严肃的点头: “确实如此——宰相大人已经下令:今后所有商团必须集中起来行动,我帝国会派遣整个军团编制的兵力加以护卫。所以,瑟尔瑟斯团长,现在要求你们返回边境卫所,乃是为了你们自身的安全哪!” “这……我们是林斯塔的商队,塔利亚斯军应该不会抢劫同盟国的商队吧?” 瑟尔瑟斯还是磨磨蹭蹭的不想回去——难得碰到中队长赫斯特这么和善,却不能保证边境卫所的其他帝国军会善待他们。 “别做梦了——那些塔利亚斯的野蛮人,专门以劫掠为生的,难道会因为你几句话就放过到手的猎物么!——快走吧,万一遇到塔利亚斯军就麻烦了!” 赫斯特有些着急的叫道。瑟尔瑟斯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得很不情愿的下令商队转向。于是,白鸟商团再次慢吞吞的移动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们的前进方向与刚才相反——朝着卡奥斯帝国的边境卫所行去。 “这支商队的速度太慢了!” 走了没多久,赫斯特斥侯中队的士兵们就发出了这样的抱怨声——白鸟商团的移动速度不是一般的慢,由于瑟尔瑟斯只肯用很少的马车来拖运大量的货物,他们的速度比正常的商队都要慢上好几倍,几乎是在慢慢挪动。对于向来习惯了在草原商奔驰如风的帝国斥侯兵来说,他们简直是在陪一群乌龟散步。 “照这样下去,返回边境卫所至少需要三天时间——看来晚上只能露宿了!” 士兵们这样抱怨着——他们从卫所出来到达这里只花费了半天功夫。原本打算当天就返回的,士兵们甚至连宿营工具都没带。 赫斯特对此也无可奈何,既然发现了这支商队,帝国军人的荣誉感和责任心都不允许他半途而废独自返回边境卫所。但是如果这样拖延下去,万一遇上速度如风的塔利亚斯骑兵队……赫斯特感到心中一阵阵紧张。一年前,塔利亚斯国王奇立恩第一次率军入侵的时候,赫斯特的斥侯中队与之遭遇过,结果中伏全军覆没,要不是奇立恩大度放走了包括他在内的全部俘虏,赫斯特斥侯中队早已从帝国军中除名。所以现在,每次只要一想到塔利亚斯的枪骑兵,赫斯特就会感到一阵阵的紧张。 这一回,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赫斯特感到心中再次充满了紧张的情绪,甚至有点不详的预感。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真的要出事……” 赫斯特为这种突然起来的紧张感而倍觉不安,然而没过多久他的预感竟然应验了——在远处天边出现了大片飞扬的尘土,而在尘土中隐约可见如繁星般密密麻麻的反光点——稍有经验的人都可以看出,那是举在战士手中长枪枪尖的反光。数量远比赫斯特预想中的还要多,最少也有十余个中队的规模。 “天哪,果然是塔利亚斯的枪骑兵……竟然有这么多!” 赫斯特大惊失色的叫道,而迟钝的瑟尔瑟斯依然不敢置信: “不会吧?塔利亚斯人怎么会出动这么多部队来对付我们一支小小商队……听说贵国的铁甲骑士团也是以枪骑兵著称的部队,会不会是他们……” 赫斯特坚决的摇头: “绝不是铁甲骑士团——我帝国大军训练严格,行军作战均有法度,战马激起的尘土决不会像这样乱糟糟的……而且调集大军团袭击弱小商队,正是塔利亚斯国王奇立恩一贯的手段……唉——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反而耽搁了时间!” 而这时赫斯特麾下的士兵也都紧张起来,纷纷前来请示对策: “怎么办?大人!” “这么多敌人,我们肯定赢不了的!” “快跑吧——这儿距离边境卫所不是很远,逃回去还来得及!” 士兵们七嘴八舌的建议着,赫斯特猛然间犹豫了: “逃跑么……” 他的麾下都是斥侯兵,装备轻便而且速度快捷,若是全力逃跑,就算是塔利亚斯的枪骑兵也追不上。不过那样一来,就等于说把白鸟商团扔给塔利亚斯人不管了,身为帝国军人,在战场上抛弃被护送人员乃是最大的耻辱。但如果留下作战,凭仅仅一个斥侯中队的战力,无非是白白送死而已。倘若护送的乃是帝国商队或是辎重运输队,那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就算明知会全部战死也只有奋战到底,这正是帝国军人的荣耀之所在。但眼下却是一支外国的商队,名义上还是属于敌对国的——为了敌对国的商队去送死,实在是有些冤枉……赫斯特为此而犹豫不决。 “不能再拖了,大人!快逃吧!” 眼看着对面的枪骑兵部队越来越逼近,甚至已经可以清晰分辨出塔利亚斯的军旗,赫斯特麾下的士兵们全都惊恐大叫起来,虽然他们并不畏惧死亡,但是明知道一旦交战就必死无疑,士兵们总会有害怕的情绪。 赫斯特咬了咬牙,正要下令全军撤离,衣袖突然被人拉住了。他转头一看,却是那个胆怯的胖子瑟尔瑟斯。 “不要啊!将军——千万不要丢下我们不管哪!” 看到对面气势汹汹袭来的马队,就连迟钝的瑟尔瑟斯也终于感到了恐惧,几乎是本能,他死死抓住赫斯特的手臂不放——这是他唯一能依赖的救命稻草了。 “他们的数量太多,就算我们留下交战也没用的——反而会激起他们的怒火,说不定连你们也一起伤害。如果我们离开,你们最多损失一些财物——塔利亚斯人一般来说也不会伤害商人的。” 赫斯特的分析无疑是正确的,大陆各国彼此抢掠商队,但是并不伤害对方的人员——把商人杀光了以后就没商队可抢了。只要蛋而不杀鸡,这是连盗贼团也知道的道理。然而,胆小如鼠的白鸟商团团长却全然不顾这些,只是拉住赫斯特的手臂苦苦哀求,却说什么也不肯放手。赫斯特用力挣了几次都没能挣脱,他又不愿拔剑威胁一个平民商人,竟然一时僵持不下。 周围的士兵都涌过来帮忙,终于强行将瑟尔瑟斯拖开,赫斯特翻身上马,向四周看了一看,突然长叹一声,颓然低下头去: “完了……被包围了。” 确实,不仅仅是正面,在他们的侧面和后方,都出现了无数的塔利亚斯枪骑兵——对方的兵力远远不止十几个中队!从一开始,对方就刻意分散兵力包围他们,直到此刻,方才显露出全部力量——四面八方,无论哪一方都有将近十个中队的骑兵部队包围过来。 帝国士兵们惊慌的鼓噪着,纷纷拔出腰间佩剑准备拼命,但赫斯特挥手阻止了他们,长声叹息道: “罢了——大家都放下武器吧,强行战斗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对于轻装备的帝国斥侯兵来说,塔利亚斯军的长枪正是专门克制他们短剑的兵器,而且数量又相差太远,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帝国军士兵全力冲锋,也未必能给对方造成任何伤亡——他们的短剑根本接触不到对方的身体,自己就先被人家的长枪刺穿了。尽管赫斯特决非懦弱之辈,可这种白白让士兵送死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仅仅片刻之后,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塔利亚斯军即将这一个帝国军中队包围的水泄不通。帝国军将士围成一个圆圈,将白鸟商团的车队围在正中——这倒不是说他们要为这些商人拼命,只是平时的训练促使他们这样做罢了。而在这个圆圈的外围,塔利亚斯的枪骑兵里三成外三成的将之围住,密密麻麻的长枪指向包围圈中央——只要他们往中间一挤,包围圈中所有的人都无一能够幸存。 赫斯特站在阵势的最外层,他身上的中队长标志吸引了更多注意——几支长枪甚至碰到了他的身上,但赫斯特毫不在意,只是注视着塔利亚斯军中飘扬的旗帜,悠然长叹道: “唉……想不到又会遇上塔利亚斯国王的亲卫队……也算是命该如此了。” 确实,在对方军阵中飘扬着的,不仅仅有塔利亚斯王国的国旗,还有代表塔利亚斯王家的徽记纹章,再看到这支部队的数量足足有三十个中队之多,而且装备训练远比普通塔利亚斯军人齐整,就算是傻瓜也能猜出这支部队正是由塔利亚斯王奇立恩亲自率领的亲卫军!更何况赫斯特曾经在这支部队手上吃过大亏。 从塔利亚斯军的阵营中跃马跳出一位少年将军,手中长枪直指赫斯特的面门,怒喝道: “怎么!卡奥斯的军人什么时候变成懦夫了——不要以为你们不还击我们就不敢动手——这一次一定把你们全部杀光!” 赫斯特并不理会对方的叫喊,对于几乎要刺到他鼻子上的长枪也视而不见,只是冷冷的说道: “本官赫斯特,卡奥斯帝国边境斥侯队中队长,隶属于黑龙圣修士团夫利斯宰相麾下,此次既然落入你们的包围,也没指望活着回去——不过这支白鸟商团乃是属于林斯塔的商队,与你们塔利亚斯也算盟国,总应该网开一面吧。” 那少年将官正是已故宰相里巴尔之子,枪骑士菲恩。由于父亲惨死的缘故,他对所有帝国人都是恨之入骨,当然不肯相信对方的解释,冷冷的哼了一声: “什么白鸟黑鸟,从来没听说过——既然和你们帝国军走在一起,定然也是敌人,决计不能放过!” 赫斯特仰天大笑道: “都说塔利亚斯人野蛮,果然不错——就连盗贼团尚且遵守不杀害商人的惯例,而塔利亚斯人竟然要斩尽杀绝……也罢!我们先前不动手是因为不想引起混战伤害无辜,既然你们不肯放过这些商人,那我们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言毕,赫斯特手腕突然一翻,腰间长剑骤然弹出,“锵”的一声将那少年将军菲恩手中长枪挡开。菲恩又惊又怒,大吼一声就要往上扑,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住手!” 菲恩立即收枪后退——当今天下能够喝止他的,当然也只有他的主君,塔利亚斯之王奇立恩一人而已。 人群向两边分开,奇立恩缓步走出到阵前,他盯着赫斯特看了半晌,突然说道: “我们在哪儿见过么?感觉好面熟。” 赫斯特点点头,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确实——去年春季,也是在这一片草原上,与陛下曾经有一面之缘。” 奇立恩立即回忆起来,微笑道: “嗯……想起来了——那一次你是被朕放走的。” 赫斯特昂然回应道: “不错,我的这条命本就是陛下赐予的,所以如今再次送回到陛下手中,也不算冤枉……只是这支白鸟商队确实是林斯塔所属,与我帝国并无关系,还望陛下看在盟国份上,不要伤害他们的性命。” 说着,赫斯特悄悄踢了旁边的瑟尔瑟斯一脚,后者这才醒悟过来,慌忙跳起来哀求道: “赫斯特将军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呀,我们真的是林斯塔人——我本来还有一个副官名叫莫利菲的,如今在索菲亚首相克瑞斯身边担任护卫……国王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问,一定知道我瑟尔瑟斯没有撒谎的!” “是莫利菲么……” 奇立恩确实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去年他率军前往索菲亚的时候,海因曾经和他谈起过首相克瑞斯麾下的人才,其中特别提起莫利菲的名字,说此人是克瑞斯的心腹,在斥侯和情报刺探方面很有专长。而且似乎也隐约说起过,莫利菲本来是一个商团的副团长,后来才投入到克瑞斯麾下……想到这里,奇立恩已经证实了对方的说法。他点点头: “朕明白了……” “那么陛下肯放过我们了?” 瑟尔瑟斯喜出望外的问道,然而奇立恩的眉头微微一皱,缓缓说道: “朕并不打算滥杀无辜,但是此次……也不怕让你知道——朕统军绕过帝国军的边境卫所,沿途避开帝国军的边境巡逻队,并且丝毫不惊扰过往商队,乃是打算秘密潜入卡奥斯的腹地,援助朕的密友,南十字军的莱恩斯伯爵。所以决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如果有人发现我们的行踪,就要将之灭口。所以朕方才布置下了包围阵形,就是不想让人回去报信……” 瑟尔瑟斯毕竟是个商人,再加上性命堪忧的关头,立即领会了奇立恩的意思,连忙大声叫道: “陛下放心——小人原本是要前往玛尔斯堡的,与帝国军一点关系都没有,陛下倘若慈悲放我们离开,我们自然守口如瓶,决不会胡乱说话的。” 奇立恩微微颔首: “那样就好……” 他的目光又缓缓落到了赫斯特身上,赫斯特犹豫了一下,毅然说道: “我们身为卡奥斯的军人,凡事自当以国家为重——陛下秘密潜入我国腹地,对于我帝国乃是巨大威胁,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定要将这个消息报告上去!” 奇立恩脸色难看的摇摇头: “这就让朕很为难了……朕此去只是为了援救朋友,无意多做杀戮……” 周围的塔利亚斯将兵听到他们奉若神明的奇立恩王竟然屈尊向一个毫无反击能力的敌人作解释,气得脸都绿了,而赫斯特竟然也丝毫不领情,依旧高声说道: “很遗憾——探查消息,乃是我等斥侯的职责,塔利亚斯大军入侵这样重要的消息,更是万万不能隐瞒,我们中间,哪怕只剩一个人活着,也定要将这消息传回去!” 奇立恩的脸色愈发难看,而他周围的塔利亚斯军几乎人人都要气疯了——没见过这么狂妄的家伙!枪骑士菲恩率先怒喝起来: “陛下何必对这些家伙讲仁慈——把他们全部杀光!看他们还有没有能耐回去报信!” 周围的军士也纷纷鼓噪,手中长枪都举了起来,大有将对手一举荡平之势,而赫斯特明知必死,却依旧冷静自若。他缓缓举起手中长剑,其他帝国军士兵也都举剑戒备,随时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胖子瑟尔瑟斯突然站出来,高声叫道: “奇立恩陛下……诸位将军……请等一等,这位赫斯特中队长可是个好人哪……” “好人有什么用!只要是敌人就得死!” 菲恩大声喝道,但向来懦弱的瑟尔瑟斯这次居然没有被吓倒,继续说道: “在遇到诸位将军之前,赫斯特队长答应护送我们到玛尔斯堡去……” 赫斯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但瑟尔瑟斯也没被他的眼光阻止,仍然坚持说下去: “从这里到达玛尔斯堡至少有十多天的路程……凭我们的速度,恐怕没一个月还到不了……在这一路上也未必会遇到其他帝国军人了……倘若陛下和诸位将军同意,请允许我们象原来一样走到玛尔斯堡去……赫斯特将军在这段时间内也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总而言之先把护送商队的任务完成再说……” 瑟尔瑟斯结结巴巴的说出了他的主意,很快,奇立恩率先点头: “也罢,朕可以权当没看见过你们——倘若赫斯特中队长也能够保证当作没看见过我们一样。” 赫斯特犹豫了一下,看着麾下将士期盼的目光——毕竟没人会盼望死亡,赫斯特终于点点头: “好吧——我以帝国军人的荣誉起誓,在完成护送瑟尔瑟斯团长前往玛尔斯堡的任务以前,我们——我和我的斥侯中队不会再关心别的事情。” 奇立恩点点头: “很好……就是这样!” 他举起一只手,示意全军撤离,枪骑士菲恩禁不住大叫起来: “这怎么行!陛下——难道仅仅凭他一句誓言就放过他们?” 奇立恩转过头去,脸色严肃的回答道: “菲恩——相信别人的誓言也就是相信自己的人格,即使是敌人,也应该加以尊重!” “但是陛下,把全军的安危系于敌军将官的誓言……未免太冒险了吧!” 菲恩依然坚持道,奇立恩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即使把这里杀的尸横遍地,一样有可能被别人发现秘密!——全军,撤退!” 奇立恩平素很少生气,但他在塔利亚斯军中的威严绝对是至高无上的,随着明确的撤军命令,塔利亚斯军立刻以极为整齐的动作调头,撤离……很快,就象来时一样,塔利亚斯的枪骑兵消逝在一片滚滚的尘土中。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赫斯特颇有些惭愧的回过头来: “真是不好意思,瑟尔瑟斯团长——原本还信誓旦旦要保护你们安全的,结果却是阁下反过来保住了我们的性命!” 瑟尔瑟斯慌忙推辞: “哪里!哪里!……我只是想趁机脱身前往玛尔斯堡罢了……想不到还顺便找到了一些护卫……真是太幸运了!” 赫斯特深深一鞠躬: “请放心吧,瑟尔瑟斯团长——我们一定会全力保护你们到达玛尔斯堡——这也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任务!” 与此同时,在塔利亚斯亲卫军的队列中,塔利亚斯王奇立恩也正在回答枪骑士菲恩的疑问: “你担心他们不守信用?……呵呵,菲恩啊,太多虑了。” 奇立恩自信的笑着: “卡奥斯的军人向来极重视骑士精神,信守言诺乃是他们最重要的美德之一,朕当初在新科夫诺城与帝国军交战多次,彼此互用计谋,但还从没有见过一个不守信用的帝国军人。” “可是,陛下!” 菲恩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此事关系重大,万一那个帝国军官为了国家的安全而宁愿放弃骑士尊严……”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奇立恩轻松的笑道: “就算他回去禀报了,帝国军有了防备,在这大草原上他们也根本无力阻拦我军——去年我们通过阿古利亚前往卡德莱特平原参加大会战,后来又从这片草原上返回,帝国军人不也没能奈何我们么……” “但是……把他们全部消灭不是更简单么?” 菲恩还是有些不太服气——由于父亲里巴尔死在帝国军手中,他对于卡奥斯的仇恨极为深厚,眼看着在已经将敌人全部包围的情况下却被迫放人,菲恩心中难免会很不愉快。 而奇立恩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朕不是说过了么,就算把他们全部杀光,尸体一样会暴露秘密!记住,菲恩——发动战争有很多目地,但决不会是无意义的杀戮!” “是……陛下。” 年轻的枪骑士红着脸接受了主君的教导,悄悄退开了。而此时奇立恩方才回过身去,对着身边一个娇小的骑士说话: “唉……真是幸运哪!夕——幸好是遇到了黑龙圣修士团的部队,他们的指挥官比较有头脑,如果遇上铁甲骑士团斯泰恩保克那头蛮牛的手下,说不定只好来一场大屠杀了。” 装扮成青年骑士的纪夕微笑着,看着奇立恩,眼中闪耀着欣喜的光芒: “谢谢你啦——我知道你不愿杀人全都是为了我的缘故……” 奇立恩深情的注视着妻子,眼光中柔情无限: “……我知道你最讨厌血腥气,放心吧——这一路上,只要不是迫不得已,我是不会胡乱杀人的……我之所以把各个部族派出去分散帝国军的注意力,也正是为了我们在前进途中少些阻力……” 奇立恩抬起头,注视南方的天空——在逐渐暗淡下去的天幕上,一颗明亮的星星正冉冉升起。 “那是索菲亚的守护星宿——南十字星啊!当年南十字军就是以此命名的……不知道这支顽强的部队,现在怎么样了……” 第十章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对于圣佛朗西斯城的人们来说,大陆历601年的炎热夏季,似乎很快就要在各式各样的园游会和社交舞会中度过了——自从皇帝阿斯尔放开了对旧贵族的社交限制以后,索菲亚的社交圈子似乎一下子又活跃起来。那些在帝国军占领时期因为过份亲近青龙骑士团而销声匿迹的旧贵族们,如今又重新活跃在各个社交场合中。 索菲亚重新复国的这一段时期内,在新王朝中得到重视的大都是武将。这些人对于交际向来是不怎么在意的,而且,在圣佛朗西斯城中那些贵族眼中,皇帝阿斯尔的新王朝实际上是被一群外省人在把持着——首相克瑞斯本人是林斯塔王子,被暗地里称之为“林斯塔派系”,在索菲亚贵族们看来,向来以农业立国的林斯塔人不过是一群乡下土包子罢了,他们的社交经验根本不足以同历史悠久,文化源远流长的索菲亚宫廷相比。而与之相对应的,以南十字军为首的“科夫诺派系”那一方,又因为是来自商业都市新科夫诺城而带了太多的市侩气息,同样也不被索菲亚贵族们所重视。在过去的一年中,那些旧贵族们眼看着新王朝在社交和娱乐方面的表现实在是乏味无比。宫里宫外,皇帝阿斯尔被那位莉莲娜小姐彻底迷住的流言早就传的满天飞,而眼看着本国皇帝施展出浑身解数也不能讨好这位来自米兰的公爵小姐,那些贵族对此实在是恼恨不已: “搞什么呀——陛下还真是幼稚,居然一天到晚邀请一位贵族小姐去骑马打猎!” “就是!如果让我们来操办那一天的欢迎舞会,一准让那个米兰女人永世难忘!” 这些没落贵族们经常躲在暗中这样私下议论着,却也只能议论议论而已——新王朝没有追究他们的“通敌”罪名就已经是万幸了,他们万万不敢再公开指责皇帝缺乏社交经验。只是,一想到今后素来以文化高雅而著称的索菲亚王朝将变得同大陆上其他国家一般平淡,再也不复以往那种雍容华贵的奢靡气息,那些贵族们多多少少会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然而不久前举办的一次舞会,皇帝阿斯尔的一纸邀请书重又改变了这一切——嗅觉敏锐的旧贵族们从中觉察出朝廷无意再追究他们。立刻,旧贵族的春天又回来了。 此后整个圣佛朗西斯城似乎重生了一般——每天都有热闹的聚会和园游活动,而到了晚上,各家花园中的灯火辉煌令王宫也黯然失色。那些旧贵族们将压抑了一年多的兴致全都释放出来,圣佛朗西斯城的道路上车马涌动,贵族们彼此探访会面,肆意挥洒着身为索菲亚贵族的奢靡。 贵族们之所以如此兴奋大胆,还包括另一个原因——严厉冷峻的首相克瑞斯出征在外,司掌城内居民风气教化的大主教海因也同样不在,城防指挥官塞利斯子爵只操心军事上的事情,眼下圣佛朗西斯城实际上无人能够做主——至于皇帝阿斯尔——人人都知道他成了那位莉莲娜小姐的俘虏,只要米兰公爵小姐提出要求,索菲亚皇帝是决计不敢反对的。虽然有时候皇帝的侍卫女官玫兰霓丝会提出劝谏,但那毕竟只是劝谏而已——比起莉莲娜的娇嗔来,玫兰霓丝的劝谏已经不大容易让皇帝动心了。 然而对于这种变化最感欣喜的却是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本人——原本她对于舞会和社交的兴趣就要大于骑马散步,以前之所以经常在城外游逛,是因为宫廷里的舞会实在不能让她满意。而现在,那些索菲亚旧贵族们层出不穷的娱乐手段让她笑逐颜开,人人都知道讨好她就是讨好了皇帝陛下,所以每天她都会收到无数的邀请,而莉莲娜也得以尽情的玩乐。无聊的日子早已被抛到了脑后,现在莉莲娜每一天都感到无比繁忙,甚至不得不要她的侍女露易莎推掉了很多邀约。 另一方面,莉莲娜感到心情舒畅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称之为“朋友”的女伴,阿兰斯伯爵家的小姐芙蕾娜。因为是嫁给了帝国军的将官,所以众人仍然只称呼她为芙蕾娜小姐而不是柯利亚特夫人。也许是因为大家都有一段时间不被别人认同的缘故,莉莲娜与她极为投缘,时常去拜访——现在芙蕾娜又重新搬回了属于贵族阶层的花园府邸,但她已经不再象以前那样喜欢社交和茶会,更多的时候,芙蕾娜总是抱着孩子静静坐在花园中晒太阳,那种恬静柔和的场景,常常让在旁边陪伴的莉莲娜羡慕不已——每当莉莲娜对繁杂热闹的场合感到厌倦时,她就会到这里来与芙蕾娜说话聊天,甚至什么话也不用说,只要这样静静坐着,就足以让莉莲娜感到心神宁静了。 当然,莉莲娜与芙蕾娜的友情还带来一些别的后果——芙蕾娜的父亲,伯爵阿兰斯如今又重新以得势者的面孔出现在各处公开场合,脸上的神气劲儿比起当初女儿刚刚嫁给青龙骑士团副团长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使得很多人对他卑躬屈膝。不过,这就不是莉莲娜所关心的事情了。 美好的日子似乎会一直持续下去,然而,甜美的梦境似乎总被无情的风暴所摧毁——十月初,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整个圣佛朗西斯城为之震颤——卡奥斯帝国十大军团之一,号称大陆上最强的海上劲旅冰龙海骑士团,在帝国第一女将军伊美尔达的率领下突然出现在圣佛朗西斯城东面海域! 首先把这一消息传到王都的乃是皮特罗斯要塞守将,南十字军的海船中队长黑胡子沙穆斯,他的巡逻舰队在海面上发现了整个大陆上最为恐怖的战舰——巨型弩炮战舰,整个大陆上也只有冰龙海骑士团配备有这种战舰,沙穆斯和这种大家伙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甚至不用刻意去辨认船头上的军旗,他立即可以判断出对方的身份以及入侵规模。 然而海贼出身的沙穆斯毕竟头脑简单了一些——他一发现这情况立即派人飞马传报王都,却又没有嘱咐斥侯保守秘密。结果,消息一下子在王都传播开来,顿时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大恐慌。 圣佛朗西斯城曾经有过被敌军兵临城下的经历——五年前帝国皇帝法兰亲统大军在卡德莱特平原全歼“黄金甲骑士团”后就直接攻到了圣佛朗西斯城下,短短数天以后王都即遭陷落,从此开始了长达四年的青龙骑士团统治时期。所以现在,当城内的居民,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听到帝国军再次逼近的消息之后,顿时乱作了一团。 平民们疯狂的储备食物,而贵族则忙着转移财产,原本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顷刻间荡然无存。而首相克瑞斯和大主教海因不在城中的事实,前一阶段还被贵族们认为是一种幸运的,如今却成为胆怯的根源。 “‘天才二军师’都不在!杰克佛里特将军也不在!我们该怎么办哪!” “赶快去报信,让首相大人回来!” 大小官员纷纷进言皇帝阿斯尔,要求火速征召首相克瑞斯回军拱卫王都。不过,向来从谏如流的皇帝阿斯尔这一次倒是一反常态,只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天内召集子爵塞利斯,老将军贝尔夫德斯和南十字军中队长艾尔夫等一批将官进宫商议了许久,却迟迟没有发出决定性的诏书。此后几天,宫廷里也都毫无反应。城中的大小官员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都有些忍耐不住了。一时间,城中各处谣言蜂起。 “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该不是被吓傻了吧——听说我们的这位皇帝陛下向来没什么主见。” 有些较为聪明的臣子想到也许可以利用莉莲娜去探听消息,然而,在皇帝面前一向无往不利的米兰公爵小姐这一次也吃不开了——莉莲娜刚一提起有关军事的事情,就被阿斯尔笑着推托了: “这种事情,不是女人应该插嘴的。” “这是什么话——统兵前来的伊美尔达不也是女人么!” 莉莲娜在阿斯尔面前还从来没碰过钉子,当然很不服气。但这一次阿斯尔却不再象以前那样小心陪笑脸,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公爵小姐尽管放心——有白河愁将军在,无论多少敌军也伤不到小姐一根头发……而且,倘若真的情况危急,朕自会把小姐送回米兰。” 莉莲娜突然感到眼前的索菲亚皇帝似乎变得陌生了,似乎有一种难言的压迫力,她不敢再多说什么而默默退下。非常难得的,莉莲娜在临走的时候,向阿斯尔行了一个屈膝礼。 不管外面闹得如何天翻地覆,在王都的几个军部首脑人物却都保持了平静的心情——他们甚至还能够很悠闲的坐下来喝一杯。 在位于王宫东侧不远的一处小酒馆中,如今就坐着两位索菲亚军的高级将官——王都防卫指挥官,子爵塞利斯和南十字军中地位仅次于莱恩斯与海因的第三号人物,中队长艾尔夫,除了他们两个之外,酒馆中就空无一人了——这倒不是说酒馆生意不好,而是被塞利斯把人都赶出去了,甚至连酒馆的老板和伙计都被暂时请出,酒馆外面四周围都有兵士把守,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 塞利斯突然这样霸道当然不是毫无原因的——很快,从门外走进了一名青年,脸上带着不大高兴的神色: “早知道你们两个会这么张扬,倒不如干脆前往军营里会面了!” “没办法呀,老同学——我们要商议的可是军机大事,可你又偏偏指定非要在酒馆碰头,我们只好这么处理了。” “我们佣兵向来都在酒馆接纳仕事……” 走进来的青年正是海虎佣兵团团长伊斯华特,塞利斯和艾尔夫在士官学校时代的老同学。自从前些日子他护送南十字军海船中队返回索菲亚以后,就一直待在皮特罗斯港口没出去过。一方面,他的海上佣兵团在前一段与冰龙海骑士团的大战中损失不小,必须进行休整。另一方面,伊斯华特从南十字军和首相克瑞斯两方面都获得了不少金钱,他正想利用这些金钱把自己的佣兵团好好扩充一下——海虎佣兵团原本是从幻影佣兵团中脱离出来的,当初只有幻影佣兵团长卡西纳特送给他的四个海船中队,伊斯华特一直打算将之扩充为标准佣兵团的六个中队编制,但海上军团增加不比普通军团,除了人员的增加以外,船只的配备必须耗费大量金钱,伊斯华特又不愿意购买现成的旧船,所以他付出不少代价专门定制了一批标准船体,造船需要大量的时间。所以就这样一直耽搁下来了——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赶上冰龙海骑士团的入侵,有了海虎佣兵团的帮助,索菲亚的海军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伊斯华特在两天前接到塞利斯的信件,要求他火速前来圣佛朗西斯城商议要事,于是就急匆匆的赶回来,刚刚坐下,艾尔夫就忍不住先提问: “喂,皮特罗斯要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还好……现在你们南十字军的两支海船中队已经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战。” 塞利斯却不象艾尔夫那么急迫,他微笑着为伊斯华特斟了一杯酒: “来,先润润喉咙再说吧……这一次恐怕又要你帮忙了……” 伊斯华特微微一笑: “我也预料到了——所以在来的时候已经吩咐工匠直接把标准船体改装成战舰……”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说: “不过……看起来你们这里的情况可不大妙啊……帝国军尚未接近,街上已经乱哄哄的闹作一团了——刚才我还看到你的部下在镇压骚乱。” 塞利斯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也没办法……城里居然有人希望重新回到卡奥斯帝国的统治之下!有些流民也趁机抢东西……只能强行镇压了。” 艾尔夫颇为不满的微微摇头: “说起来,这与那班旧贵族势力的抬头不无关系……全怪那个米兰来的女人!要不是她非喜欢什么舞会社交,陛下也不会重新启用那些不可靠的贵族。” 塞利斯苦笑了一声: “这毕竟不是我们所能置喙的——就连克瑞斯首相和海因主教都奈何不了她,更不用说皇帝陛下了……总而言之,现在我才发现索菲亚朝廷在圣佛朗西斯城中的民心基础是多么薄弱,而当年青龙骑士雷昂在这座城市里留下的影响力又有多么的巨大……去年克瑞斯首相坚持出兵拦截帝国军而不在这里打持久战,实在是英明无比的决定。” “沙穆斯这个笨蛋,也不知道隐瞒,把消息弄得这么沸沸扬扬的——倘若是普立克提督来处理,应该会更稳妥一些。” 艾尔夫有些不满的批评道,伊斯华特笑了笑: “罢了——现在普立克提督已经赶回皮特罗斯要塞坐镇,所以我才敢放心过来……真是没想到,刚刚和冰龙海骑士团大战过没几天,伊美尔达居然追过来了。” “恐怕是因为不服气吧——第一次她本有机会将我们全部消灭在米兰港外,结果不知为何却放了我们一马。第二次我们不但顺利逃脱,还几乎烧死了她的副官,干脆追过来报仇雪恨倒也不难理解。” 艾尔夫微笑着说道,伊斯华特却微微摇头: “伊美尔达这个人……我和她交手过多次,她绝不是会因为愤怒而擅自出兵的人……不过,这一次她挑选的时机可太好了——南十字军主力尚未返回,而克瑞斯首相又把剩余的部队全都带出去了,留守圣佛朗西斯城的部队数量编制都不完全……” “而且圣佛朗西斯城中居民的态度着实让人寒心——仅仅是一个传言,就已经让城中的秩序乱作一团,倘若帝国大军当真兵临城下,到时候我们究竟要防备城墙的哪一边还很难说呢!” 艾尔夫气愤愤的补充道,伊斯华特叹了一口气: “说不定这一切正在伊美尔达的考量之中呢……唉,若是论战术我倒还颇有自信和她一较高低,但若是涉及到纵观全局的军略能力……她可比我强多了……” 看到伊斯华特有些颓丧的样子,塞利斯微笑着说道: “不过仅仅凭冰龙海骑士团一支部队就想威胁到圣佛朗西斯城……嘿嘿,我们这里全大陆最高的护城壁难道当真一点用都没有么!” “但是不能让帝国军靠近王都,否则城内会起什么变化谁也难说……最好的办法还是用海军将他们阻拦在海面上。” 艾尔夫低声说道,伊斯华特点点头: “对了……这一次阿斯尔陛下召你们进宫,究竟有什么打算?外面都传说这位皇帝陛下处事迟钝,平素过于依赖克瑞斯首相,以至于自己没什么决定能力……” 塞利斯与艾尔夫对视了一眼,两人明白终于说到了正题。顿了一顿,塞利斯缓缓开口: “陛下的性格么……也许过于宽和了一点,甚至可以说有些软弱……不过决非那种昏庸无能的君主——此次贝尔夫德斯伯爵全力主张召回克瑞斯首相,其他诸如掌玺官雷金纳德侯爵、财政大臣渥斯德伯爵、纹章官波利斯勋爵……还有身为地方领主的萨诺伯爵……贝尼亚男爵……席恩斯坦伯爵……等等,全都这么认为,甚至连那个书记官图拉姆都跳出来胡说八道一番……只有我和艾尔夫极力反对。” 塞利斯与艾尔夫对视了一眼,两人明白终于说到了正题。顿了一顿,塞利斯缓缓开口: “陛下的性格么……也许过于宽和了一点,甚至可以说有些软弱……不过决非那种昏庸无能的君主——此次贝尔夫德斯伯爵全力主张召回克瑞斯首相,其他诸如掌玺官雷金纳德侯爵、财政大臣渥斯德伯爵、纹章官波利斯勋爵……还有身为地方领主的萨诺伯爵……贝尼亚男爵……席恩斯坦伯爵……等等,全都这么认为,甚至连那个书记官图拉姆都跳出来胡说八道一番……只有我和艾尔夫极力反对。” 伊斯华特点头表示赞许: “不错,倘若仅仅因为一个冰龙海骑士团的威胁就急着召回前方大军,势必会搅乱克瑞斯首相的整体计划。” “所以我们认为只需要把这消息送到克瑞斯首相面前就足够了——至于克瑞斯首相接下来如何安排,则由他自己通盘考虑——倘若陛下直接下诏书要首相回军,反而不妥。” 艾尔夫补充道,伊斯华特连连点头: “正是应该如此——那么阿斯尔陛下怎么决定?” 塞利斯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所以说陛下决非昏庸之主——尽管其他朝臣都坚持说要首相回军,就连玫兰霓丝小姐都私下表示赞同这种意见,但陛下却说——既然克瑞斯首相委任了我为王都防卫指挥官,有关守城的事情当然由我全权决定。” “好!” 伊斯华特高声笑道: “阿斯尔陛下确实有知人之明!这种事情,并不是听从大多数人的意见就一定正确的。” 塞利斯微微一笑: “别高兴的那么早啊——陛下虽然将权力都交付于我,却要我说明具体的方略,以便说服群臣安心。” “那么你作何打算呢?” 伊斯华特也颇为好奇的追问道——当初在士官学校的四个朋友中,塞利斯是最擅长于城塞防御的,伊斯华特也很想听听他的计划。塞利斯只是微笑不语,还是和伊斯华特关系最好的艾尔夫忍不住开口释疑: “其实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尽一切可能把冰龙海骑士团阻截在海上。” “那需要强大的海上军力啊——索菲亚根本没有强大的海军兵力……要想在海面上击败冰龙海骑士团很难哪!” 伊斯华特立刻提醒道——没人比他更清楚伊美尔达的实力了。塞利斯微微一笑: “是啊……光凭沙穆斯和普立克两位的海船中队,肯定阻挡不住帝国的大军……但是把你伊斯华特算上,那就不一样了……” “我的部下毕竟只是一个佣兵团而已,与正规军团较量毕竟还有一定的困难……前一次我们与冰龙海骑士团交手虽然侥幸获胜,但却是因为使用了海因主教的策略,利用火攻计取胜的……眼下海因主教不在,对方又势必处处小心谨慎……伊美尔达可不象加拉米奥那么好欺骗。” “一支佣兵团固然很难抵挡,但是……如果你是作为正规军团的军团长出战呢?” 塞利斯微笑着缓缓说道,艾尔夫也含笑看着伊斯华特,伊斯华特愣了一下,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 “什么?……正规军团?” “是啊——克瑞斯首相上次在皮特罗斯港口提出的邀请,难道你已经忘了么?” 艾尔夫低声说道,伊斯华特摇摇头: “没忘……” “那么——此次我和艾尔夫再次在陛下面前提起此事,向陛下保举你担任索菲亚新建海上军团的军团长——虽说由我们两个官阶较低的人出面保举军团长有些奇怪,但因为首相大人以前也有此意,而且又是非常关头,所以陛下已经答应……只要你同意,陛下明日就可以为你册封爵位,然后授以军团长权限……接下来整顿军团的工作我们两个会帮助你完成的。” “要册封爵位么……” 伊斯华特犹豫着,塞利斯有些不耐了: “怎么……当年我们四个不是曾经打赌,要看谁先成为军团长的么!难道你忘了自己的志向?” “当然没忘记……但我当时也说得非常清楚了——我不会为了军团长职位而放弃自己的尊严!” “难道接受封爵成为贵族就是放弃尊严么——那么我和艾尔夫,还有鲍尔斯又都算什么?” 塞利斯沉着脸说道,伊斯华特依旧坚决的摇头: “不——我无意侮辱你们,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我不愿意成为贵族,这一点无人能够改变!” 塞利斯突然笑起来: “呵呵,艾尔夫,果然还是你了解他呀——艾尔夫当时就说伊斯华特你的固执有可能会成为障碍呢。” 伊斯华特颇为凄凉的一笑: “……所以说,我的志向恐怕是最不容易达到的……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是……” “别急着放弃呀!” 塞利斯握住伊斯华特的手臂: “我前面不是说过么——我们的皇帝陛下是一位宽和的君主……” “什么意思?” 伊斯华特不理解的看着塞利斯,而艾尔夫却忍不住说出来: “还不明白么,傻瓜——陛下答应让你成为索菲亚第一位平民军团长!” “……真的!” 伊斯华特不能置信的叫道,塞利斯微笑点头: “还要多加感谢艾尔夫啊——是他向陛下进谏,说你有这古怪脾气,所以陛下就特别宽容了……” “哪里,若不是塞利斯你为之力争,那些朝臣的反对声浪可不大容易平息……” “呵呵,那说起来最应该感激的还是皇帝陛下——书记官图拉姆那家伙一口咬定克瑞斯首相不在的情况下不适合任命军团长,而陛下只说了一句:‘难道朕就没有任命将官的权限么!’一下子就迫使图拉姆闭嘴了……哈哈。” 艾尔夫和塞利斯两人拿当时的情况当作笑话来谈论,但伊斯华特却激动的伸手挽住两位朋友的胳膊: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全力帮助我的……当年我们在士官学校的时候就立誓要互相帮助……除了鲍尔斯因为国家的关系无法实现以外,我们三个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 艾尔夫也颇为激动的说道: “是啊——莱恩斯伯爵昔年与塔利亚斯奇立恩陛下,阿古利亚的费尔特斯亚亲王三人之间立下誓约,要永远互相守护。我们三人虽然不能与他们相比,如今却也在一面旗帜下战斗了!” 塞利斯微微一笑,同样伸出胳膊回应: “那么……就让我们三个,一同为了索菲亚的繁荣而努力吧!” 寂静的小酒馆中,昏黄的灯光下,三个朋友的六只手臂紧紧揽在一起,表达了他们忠实不渝的友情。 翌日清晨,索菲亚王宫的大议事厅中。 海虎佣兵团团长伊斯华特单膝跪倒在索菲亚皇帝的御座前,而皇帝阿斯尔则面带着微笑,将三颗代表军团长地位的金星缓缓佩带在伊斯华特胸前。 大厅中的朝臣们泛起一轮窃窃私语——以往册封军团长,通常只需要加一颗星就可以了——因为有资格成为军团长的人,往往已经是中队长级别。但这一次皇帝却一口气连加三颗星给伊斯华特,直接授予他军团长职位,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殊荣。 然而对他们来说,更大的冲击还在后面——当皇帝阿斯尔拿起佩剑准备放在伊斯华特肩头的时候,却被后者轻轻躲开了。虽然朝臣们事先已经知道伊斯华特不屑于贵族爵位的称号,但这种公然蔑视皇帝权威的举动依然引起了他们一阵议论。特别是刚刚重新回到宫廷的掌玺官雷金纳德老侯爵,看到这种违反传统的事情,气得嘴上白胡子直抖,若非忌殚自己新近入朝还不好过于张扬,说不定都骂起来了。 而阿斯尔本人,倒没有生气。看着伊斯华特那坚决的目光,索菲亚的皇帝微微一笑: “哦,对不起……朕几乎忘掉了……” 于是,皇帝阿斯尔正式宣布任命: “那么,伊斯华特……卿……” 本来在名字后面是应该称呼爵位的,但伊斯华特没有爵位,阿斯尔只好含糊过去了。 “……兹授予阁下军团长之权限,允许阁下建立属于自己的军团。至于军团的名字么……就叫南海骑士团吧。” “陛下……” 伊斯华特原本并不打算改变原来海虎佣兵团的名字,按照他的原意改作海虎军团也就可以了。但是先前他已经拒绝了皇帝封爵的举动,此刻若是对命名再加以反对,恐怕会引起朝臣们更大的不满。再一想南海骑士团的名字也不错,颇有深意——既表明这是一支海上军团,也可以与南十字军的名字互相呼应,伊斯华特也就承认了。 “那么,微臣多谢陛下为军团赐名——今后我南海骑士团必将尽心竭力,报效国家!” 皇帝阿斯尔微笑着,点头回应: “好啊……虽然克瑞斯首相不在这里,但是朕相信,首相也一定会很高兴看到伊斯华特卿终于加入了我们索菲亚军的阵营……从今天起,我们索菲亚王国就有第六支主力部队了!” 大议事厅中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从这一天起,索菲亚王国的第六大主力军团,也是王国唯一的一支海上军团——南海骑士团诞生了。 序章 大陆历601年,九月,帝国宰相夫利斯通过米兰为诱饵,削弱索菲亚军力的计划越来越脱出他原本的预料范围——成为捕猎目标的南十字军固然是步步深入帝国领土,但索菲亚首相克瑞斯和塔利亚斯之王奇立恩也都率领大军向帝国进袭而来。虽然由“卡奥斯之盾”哈恩尼巴尔伯爵所统率的龙枪骑士团在奇亚森城阻止了索菲亚大军的脚步;冰龙海骑士团团长伊美尔达直接进击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行动也取得了相当效果;但在帝国的西北方边境上,卡奥斯的情况却极为狼狈。 塔利亚斯之王奇立恩让麾下各部族分散袭击的策略,着实让帝国宰相夫利斯气得七窍生烟——塔利亚斯枪骑兵在草原上来去如风,而且十余个部族分散行动,帝国军数量再多也不能处处都顾及到,结果在这一段时间内帝国与玛尔斯堡的商贸交易几乎完全断绝,夫利斯不得不抽调三大军团轮番护送各商队,以确保贸易路线的畅通。然而,就在夫利斯小心翼翼确保贸易路线畅通的同时,塔利亚斯王奇立恩亲统的枪骑兵亲卫队却躲过帝国的巡逻部队,直接向帝国腹地挺进。 与此同时,一直在帝国境内逡巡的南十字军也终于重新确定了前进方向——他们放弃了强行突破奇亚森城与首相克瑞斯会合的计划,将目标指向帝国的西面,山岳之国特里科的方向。 “通过特里科就可以到达费尔特斯亚的领地,有黑衣骑士团的帮助,我们返回祖国的希望就很大了!” 军师海因这样阐述他的计划,并得到了诸将官的一致赞同。于是,南十字军在帝国境内绕了一个大圈子,向着山岳之国特里科的方向进发了。 第一章 “莱恩斯,海因——我们的粮食快不足了,赶紧要想想办法呀!” 十月初,一直负责南十字军补给物资的科夫诺商人议会议长斐兰德男爵发出了这样的抱怨声——虽然是在其他军官不在场的情况下提出的,但粮食乃是大问题,倘若不能得到解决,用不了多久断粮的消息就会流传开来,从而彻底摧毁南十字军的士气。这一个月来,斐兰德凭着精明的计算和巧妙的安排为南十字军解决了粮食不足的问题,但现在也终于到了极限——没有补给线支持的部队能够坚持那么长时间本身已经是个奇迹。 “能不能找地方上的居民买一点啊?” 莱恩斯这样提议着,但立刻被斐兰德怒气冲冲的顶回去: “如果还有钱买粮食,我倒不用发愁了!” “钱都用完啦?” 莱恩斯一副不当家的样子,斐兰德没好气的点点头: “当然——你以为凭着从奇亚森城搬出来的那点粮食,能让我们坚持三个月么?——早在八月份起就不得不花钱买粮食了!” “这么惨哪……没有补给线还真是麻烦。” 莱恩斯低声说道,军师海因却突然淡淡一笑: “现在你知道补给的重要了吧。” “现在不是说这些风凉话的时候吧!” 斐兰德气冲冲的叫起来: “首先要解决粮食问题哪!” 本能的,莱恩斯立刻把目光投向海因,而海因则摇摇头: “别看着我——我也变不出粮食来。” “可你应该有主意的呀!” 莱恩斯大叫着,海因却依旧冷冰冰的摇着头: “没错——我是能提出解决的办法。不过莱恩斯,你身为军团长,难道一点事情都不管么?” “可是以前……” 莱恩斯有些心虚起来,而海因却很坚决的说道: “以前是以前——实际上以前你这个军团长只是挂虚名而已——具体有关军务,营运等责任都是我和其他将军代劳了——可是,难道你打算永远这样混下去么?” 莱恩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唔……这些日子我作战总是冲在最前头……” “身为军团长,所要求的绝不仅仅是作战勇猛而已!否则,修戈兰斯也可以取代你的地位了!” 海因厉声说道,不过大约是发现自己的态度过于严厉了,他又和缓下来: “嗯……实际上这一次出征米兰,莱恩斯你的进步已经非常明显了——这决不仅仅单纯体现在剑术上……身为军团长,能够处处为部下打算,必要时甚至为之牺牲,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当你在米兰城中主动提出向青龙骑士挑战的时候,你就真正具备成为一名军团长的素质了!” “……?” 突然受到表扬,莱恩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海因马上又转变了语气: “不过……我也希望你能够了解——身为军团长。统率一支部队,不仅仅要率领他们在战场上赢得胜利,也要保证整支部队能够生存下去以及继续发展……你要记住,莱恩斯:一名优秀的军团长级别指挥官,必须拥有至少三项条件。” “三项条件?” “是的——身为军团长,军事才能,政治手腕以及经济头脑,三者缺一不可!” 海因正容说道,一脸孔的严肃之色: “拥有军事才能,才能保证军团在最直接的战场上生存下去;具备相应的政治手腕,才能保证军团在复杂莫测的官场中生存;而军团想要发展壮大,经济头脑势必不可缺的!” “这么复杂……” 莱恩斯突然感到自己头上这顶“军团长”的帽子又加重了不少,以前他一直认为所谓“军团长”的职位,无非在进攻时冲在最前面,撤退时留下来断后……他也一直很认真的朝这方面努力。然而现在,他不得不以新的标准要求自己——而且这标准远比他所能够想象的要困难许多。 “好累啊……海因——难道你就不能为我分担一些么?” “别说这些没良心的话!——以前不一直是我在帮你分担么!南十字军的战斗力始终保持在索菲亚军的前列,我军士兵的军饷连皇家骑士团都羡慕不已……你以为这些都是天生的么!” “那为什么现在……” “现在你必须学会独立承担军团长的职责——我不可能永远都在你身边,假如有一天我死去了,南十字军也要继续存在下去的!” “海因!” 莱恩斯惊恐的看着南十字军的青年军师——海因似乎已经不止一次提起这种不详的言论了。然而,面对莱恩斯责怪的目光,海因却满不在乎的一笑: “对于一名圣职者来说,没什么可以忌讳的……人总要死,身为军人,更是随时随地都可能丧失生命……有所准备总比全无防备的要好。自从欧内斯特老将军突然逝世以后,我就有所领悟了……” 大约是发现莱恩斯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关系,海因转变了话题: “啊,先不说这些了……不管怎么样,你也应该为军团的生计动动脑筋了——好好想想吧,怎样解决缺乏粮食的问题。” 既然海因主动转向,莱恩斯也就势摆脱那令人悲哀的话题,专心讨论粮食的事情: “没粮食……我们要花钱买……但是也没钱……” 莱恩斯抱着脑袋苦苦想了一阵,突然得意的一笑: “哈!有了——我们可以把装备卖掉一些。” “你疯了么——卖了装备你们还怎么和帝国军较量!” 议长斐兰德生气的叫嚷起来,但莱恩斯耸耸肩: “假如不卖掉一些装备就没钱——没钱就买不了粮食——没粮食我们就根本不能生存——当然也不可能和帝国军战斗了。” 斐兰德还是表示反对,他把目光投向海因,希望能得到海因的支持。不过,出乎他的意料,海因居然也赞成这种方法: “……这法子还不错——除了必要的武器之外,多余的盔甲衣袍都可以出售……士兵的防御能力会因此而降低一些。不过,凭我们现在的兵力,如果遇上敌正规军团,就算武装齐全也不是对手;要袭击小规模的敌军么……防御力减弱一些问题也不大。” “那就这么定了!” 听见自己的想法被军师所接受,莱恩斯很是兴奋。不过,斐兰德给他这种兴奋泼上了一盆冷水: “别高兴得太早了——这地方尽是些小村落,找农民花钱买粮食还凑合,若想卖武器装备,那就属于大笔金额的交易了——必须在相当规模的市镇中才有正规的商业,在这里,哪个农民愿意花钱买武器装备?又有哪个农民买得起!” 刚才还欢呼雀跃的莱恩斯一下子愣住了——南十字军的装备都不是一般货色,当初科夫诺商人费了大价钱才帮他们配备齐整,眼下要出售装备虽然是属于无可奈何的举动,但这些装备也只有在比较大的城镇中才能找到识货的买家——而这里是帝国领地!所有比较大一些的市镇,全都有隶属于黑龙圣修士团麾下的帝国部队在把守,或者至少也有相当规模的自警团,要到那种地方去交易,不狠狠打上一仗是不可能的。 “……也许……我们可以再攻一次城。” 莱恩斯犹犹豫豫的说道,但是这次海因摇摇头: “太危险——现在全帝国都知道咱们南十字军在他们境内四处流窜,所有的大城镇都防卫森严,不会再有钻空子的机会……而且,现在青龙骑士团和银狼军团都还把主要精力放在奇亚森一线,倘若我们攻打城镇,立刻会把他们引来的。” 海因提到了两支追击军团,立刻让莱恩斯心有余悸的连连点头——“猎犬”科尔登斯的追踪能力南十字军这回算是彻底见识到了,而青龙骑士团的强大战力则足以令人打消任何与之正面对抗的计划——由于误认为南十字军仍然坚持想从奇亚森返回索菲亚,这两支部队现在还在奇亚森附近搜索逡巡,但他们都是以骑兵为主的高速军团,机动力极高,一旦被他们发现了南十字军的动向全速赶来,就算是海因也没法子摆脱他们了。 “去不了大城镇,小地方又无法交易……这可怎么办哪!” 莱恩斯焦躁不安的说道,但海因却突然笑了笑: “我倒知道这附近有个地方可以交易,而且……那里不受帝国军管辖,我们在那里不用担心受到攻击。” “在帝国的领地内还有地方不用担心受到攻击?就算是委任领也没这么独立吧?” 莱恩斯不相信的说道,而海因却面带鄙夷之色的摇摇头: “啧……啧……莱恩斯!看来你确实需要好好补习地理课了——那里不但不是卡奥斯帝国的领地,其地位甚至远比卡奥斯帝国本身更高贵。我可以肯定就算是帝国军,也不敢在那里撒野……现在,你总该知道我说的时何处了吧?” “……?” 可怜莱恩斯还是一副傻样子,海因气的怒吼起来: “还不明白吗!——就是专门培养第一流策士的地方!……大陆上唯一有资格任命各地主教的机构!……还有就是我们至高无上米尔斯神展示神迹的圣地!……现在总该明白了吧!” “……是圣城卡达印啊……” 莱恩斯终于恍然大悟,不过他想不起来也并不能怪他——圣城卡达印一向是以宗教圣地的形象出现,历来不介入到大陆各国的争端中去,大陆上两个都信奉米尔斯教派的国家,卡奥斯和索菲亚彼此攻伐征战,杀的血流成河,而卡达印却毫不关心——对于卡达印的教士们来说,只要米尔斯神被作为至高无上的神灵来祭祀,米尔斯教派被作为国教来尊崇,就已经足够了——至于世俗的权力掌握在具体哪一国手中,他们并不在意。 另一方面,圣城卡达印自身也拥有武装力量——圣殿骑士团,圣殿骑士团也许不是大陆上最强的军团,却绝对是最有威慑力的军团——按照米尔斯教派的规定,圣殿骑士团是专门为惩罚那些触犯教规;背叛教义;诋毁教皇;以及反对教廷的个人或集体而设置,也就是说,只要被圣殿骑士宣布为有罪的人,他们就是整个教廷的敌人——当然也是所有信奉米尔斯教派国家的敌人,与所有人为敌的滋味可绝不好受。不仅仅是个人,如果米尔斯教廷对哪个国家宣布发动“圣战”,那么整个国家就将被毁灭,这在过去的历史中并非没有发生过。也正是因为圣城卡达印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宗教和毁灭的力量,所以大陆上没有任何国家敢于得罪教廷——卡奥斯帝国自然也不敢。 “到圣城卡达印去卖东西——这倒是个好主意!” 科夫诺商人议会团长斐兰德笑着说道,一想到能够把生意做到向来瞧不起他们这些商人的“神圣”之地去,斐兰德就感到一种心满意足的愉快。不过,作为商团长,他毕竟见多识广一些: “听说那里从来不允许世俗的武装力量进入,也从不帮助哪一方……我们想要进城,恐怕有些困难吧?” “没关系,我早有打算。” 海因胸有成竹的笑道: “要想得到教会的保护,必须先解除武装——但是这一点不用担心——我毕竟是教皇亲自任命的大主教,可以用朝拜教皇的名义进去,而你们则算是扈从队……就算暂时把武器交出去,离开的时候也都能领回……我们在那里多多少少还认识一些熟人,虽然不能待的太久,但略微休息几天,休整一下也是必要的。” 斐兰德终于点头表示同意,莱恩斯自然早就表示赞同的。于是,下一步的行程就这样决定下来: “虽说要稍微绕一点路,但终于能够去仰慕了多年的圣城卡达印看看,也算是不虚此行了——既然身为圣职者,迟早总要到圣城去朝拜一番,拜见一下教皇,方才符合教廷历来的规矩哪。” 海因兴奋的说道,眼中射出激动和向往的神采。 目标既然确定,南十字军的行军方向便略作调整,朝着圣城卡达印的方向前进。一路上倒还算平静——帝国领土上人烟稀少,往往走上一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南十字军又刻意避开村镇集市,路上偶尔遇到一些旅人,也可以借助从奇亚森城中“借”来的帝国军军服蒙混过关。最主要的一点——青龙骑士团和银狼军团还没追上来,帝国的其他主力部队都被调去对付塔利亚斯军的袭击了。因此,虽然是在帝国领土内行军,南十字军却出入若无人之境。 不过粮食的问题却必须解决,随着粮食口袋渐渐干瘪下去,士兵们需要担负的重量倒是越来越少了,但是相应的,行军锅里的米汤一天比一天稀,面包也一天比一天小了。终于,海因打算冒险去找一个村子弄点粮食。 “还剩下最后一袋银币了……找一个小村子,向村民购买一些粮食,应该不会引起帝国军的注意吧。” “是啊——这里既然逐渐接近了圣城,当地居民的教化自然要比别处好一些,应该不会大惊小怪的。” 莱恩斯也表示赞成,斐兰德则无所谓——反正他以佣兵团的名义为南十字军购买粮食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于是他们决定找一个村子去碰碰运气。 十月六日,贝利克安报告说在前方一座山岭的脚下有一个小村子,南十字军便向那里接近,很快的。他们就看到了一片低矮的茅草屋顶——房子虽然有不少,但都很破旧,显然不是什么富裕的村落。 “看来不会有充裕粮食的样子……但愿那些村民还能接受银币……” 斐兰德喃喃的说道——以前曾经遇到过于贫穷的村民不愿接受银币的事情,他不希望这次也遇到这种情况。 照例,南十字军在距离村子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下来——避免靠得太近被帝国人发现破绽。军人们全都不出面,只由商团长斐兰德单独前去交易。然而,斐兰德进入村子之后不久,就又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跑到村口的时候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一株大树不停的呕吐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莱恩斯和海因等人立即跑上去询问,斐兰德指着村子里,但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的呕吐。莱恩斯和海因惊恐的互相看了看,莱恩斯立即拔出银剑,带着一个小队的士兵向村子里走去。海因立即指派修戈兰斯和吉姆跟在后头,他自己则迅速将军团排列成作战阵形,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 莱恩斯全神戒备着走进村口,修戈兰斯手中举着大剑巨人斩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吉姆则紧紧跟随,手中扣着一把飞星。众人刚走进村子没几步,立刻闻到一股难闻的恶臭味,再往前走一点,一幕惨绝人寰的景象出现在面前。 遍地都是死人的尸体,而且全都是些尸首不全的残缺肉块。地上粘忽忽的糊满了干血浆,死人内脏抛洒的满地都是。南十字军的将士们也都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但如此残酷的场景依旧让他们难以忍受——吉姆头一个捂着嘴逃开了,莱恩斯虽然勉强坚持住,胃里却也感到阵阵酸气直往上冒。 “真恶心……” 如果不是顾及到自己的军团长身份,莱恩斯早就也跟着吉姆溜掉了,不过现在,他只能提着银剑硬着头皮往前闯,幸好修戈兰斯还跟在他身边,而且这个独臂大汉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 “死人没什么可怕的……我们需要防备的是那些造成这些死人的家伙!” 修戈兰斯依旧昂首阔步的往前走,很自然的,他走在了队伍最前头。莱恩斯则带着一队士兵跟在后面。他们并不知道“那些造成这些死人的家伙”是否还待在村子里,所以莱恩斯和修戈兰斯都很仔细提防遭到偷袭,不过,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这场虐杀应该已经是两三天以前的事情了,就算凶手本身也应该没兴趣在这种地方待上两三天吧。 事实证明了莱恩斯的判断——他们搜索了整个村子,没找到一个活人。凶手固然是影踪不见,却也没找到一个幸存者。 “从衣着上看,死者就是这村子里的村民……整个村子全都被杀光了……” 稍后,跟随进来的海因检视了部分尸体以后做出这样的判断。 “太可恶了……是谁这么残忍,竟然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若被我找到凶手,一定将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 修戈兰斯气愤的挥舞着大剑巨人斩,恶狠狠的叫着。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c “准是那些盗贼团——以伟大的米尔斯神之名起誓:我菲里克斯一定不会放过这种暴行!” 虔诚的菲里克斯一边为死者祈祷一边叫道,而商团长斐兰德则连连摇头: “就是盗贼团也不会做这种事情——就算是最贪心的强盗,他们也只会把村子里的青壮年都绑走卖作奴隶,决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屠杀。” “除了盗贼团还会有谁这么残暴!难道是帝国军?” 枪兵队长戈尔斯不解的问道,而诸将皆沉默不语——虽然南十字军一直在同卡奥斯帝国交战,但在他们的心目中,对于帝国军将士的评价向来很高。过了片刻,军团长莱恩斯缓缓摇头,否决了戈尔斯的看法: “不会——卡奥斯帝国军对待敌人虽然凶狠,却从来不会欺压本国的平民……与青龙骑士雷昂同在一面旗帜之下的军队,绝不会做出这种虐杀行为。” “那么会是谁这么大胆——这里可是帝国领土,而且距离圣城卡达印很近,出了这种事情,不要说帝国军,就是隶属于教廷的圣殿骑士团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莱恩斯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 “……听说,在帝国境内有蛮族部落的存在……那些部族向来残忍好杀,也许是他们所为!” 海因同情的看着莱恩斯——莱恩斯的父亲利奥特大公爵,就是在第一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丧命于北方蛮族之手,虽说莱恩斯很少提起这段往事,但在他的心目中,对北方蛮族部落的仇恨恐怕是很难化解的。 不过,虽说同情莱恩斯的遭遇,海因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句公道话: “……恐怕与蛮族无关——倘若蛮族当真如此为恶地方,以帝国皇帝法兰的坚毅性格,即使冒着损失大量兵力的危险,也一定早就将所有的蛮族部落彻底毁灭了。” 莱恩斯有些不大高兴的看着海因,但是,虽然不乐意,莱恩斯还是不得不承认海因的分析有道理。 “既然不是蛮族,那么海因你认为是谁呢?” 面对莱恩斯的质询,海因轻轻摇着头: “很难想象现在还有这么残忍的行为……这种对待尸体都如此残暴的举动,只在以前‘人兽争霸战’时期出现过——那时候人类和兽人族双方互相攻杀,手段都极为残忍。” “难道这附近有兽人族出没?帝国皇帝会允许它们超出玛尔斯堡范围么?” 莱恩斯吃惊的叫道,海因依旧摇着头: “我也不知道……就算是兽人族,现在好像也不这么干了……四年前在达伦海峡,卡奥斯帝国与兽人族的最后一场大战,双方都死伤无数,但后来兽人族王子比斯诺好像还派部下把飘浮在海上的帝国军尸体收集起来火化了,而不再象以前那样任由鲨鱼吃掉……” 众人又沉默了一阵子,过了片刻,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来: “诸位还在猜测是谁干的,但是,倘若我们不尽快离开,恐怕此后发现这里的帝国军就不会疑惑谁是凶手了……” 说话的人乃是弓箭队长特菲亚,他很少开口,但每次发表意见都很有见地。诸将面面相觑——他们都明白特菲亚的意思——如果被帝国人发现南十字军到过这里,这黑锅十有八九是要落到南十字军头上。 “特菲亚说的有道理……可是,就这样离开……” 莱恩斯有些犹豫,而菲里克斯却大声叫起来: “伟大的米尔斯神教导我们不能让死者曝尸在外——这样他们的灵魂将永不能安眠。” “倘若浪费时间收拾尸体,一旦被帝国军追上,我们自己的灵魂和肉体都不能安眠了!” 特菲亚冷冰冰的说道,但这时莱恩斯已经做出了决定: “好了诸位——与其在这里争执还不如抓紧时间动手——大家都行动起来,尽快把尸体都埋了!” 既然军团长下令,诸将也都不再多说什么,大家迅速行动起来。除了安吉莉娜因为害怕而不愿踏进这村子一步,其他所有六个中队的战士一起动手,就连斐兰德的随军商团也来帮忙搬运尸体,海因则以主教的身份为这些可怜的死者作了几次祈祷,希望他们的灵魂早日得到解脱。 干了一阵子,正在亲自挖坑的莱恩斯突然听到吉姆在叫他: “嗨!莱恩斯!” “怎么了?” 莱恩斯抬起头,看见吉姆一脸的喜色: “我在村里找到一些粮食……” 吉姆指了指村子中间的一座茅草屋: “那里好像是个仓库,村民们把粮食藏在稻草堆里了……当然瞒不过我的眼睛。” 吉姆得意洋洋的为自己表功,指望能得到莱恩斯的赞扬,但这一回,莱恩斯却无精打采的摇摇头: “没用的,吉姆——我们不能拿死人的东西。” “可我们需要粮食啊——而且那些村民再也用不着了!” 吉姆有些委屈地说道,但莱恩斯依旧坚定地摇头: “不行的,吉姆——如果我们拿了这些粮食,我们就从凶手的行为中得到好处了——那我们岂不是和他们一般可恶?身为骑士,决不能做这种事情。” 吉姆不大高兴地摇摇头,耸耸肩: “好吧,高洁的骑士大人——希望你在饿肚子的时候还能保持这种信念。” 吉姆转身离去,而在不远处,海因和斐兰德看到了这一幕景象,两人相视一笑,脸上都有欣慰之色。 “啊,想不到当年新科夫诺城里那个顽皮捣蛋,整天偷东西吃的小调皮鬼,如今真的成长为一名骑士了。” 斐兰德感慨笑道,而海因的眼睛更是有些湿润: “是啊……我挑选的这位军团长,果然拥有骑士的素质哪……越来越象欧内斯特老将军了……” 在南十字军离去后不久,一支卡奥斯帝国的斥侯巡逻部队也发现了这村子的异状。不过,因为南十字军已经收拾过现场,所以他们没有看到那一幕恐怖的景象。但作为熟悉这一带状况的巡逻斥侯,整整一个村子的人口突然失踪,当然不可能不引起附近警备部队的警戒。 南十字军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帝国军的斥侯兵很快就找到了埋尸体的坟堆,并冒着违反教规的罪名挖出了部分残骸,这下子,他们可受到大震撼了。 “竟然……这简直太残忍了!” “这不是人类所能做出的事情!” 帝国军士兵们的反应与南十字军将兵的怒气并无不同之处——毕竟,同样身为人类,好恶和感觉都是差不多的。然而在仔细检查过现场之后,他们作出了与南十字军全然不同的判断: “村外发现大批部队曾经停留过的痕迹!” “那一定就是敌人——至少也与敌人有关!” 本国的平民遭到虐杀,战士们理所当然已经把将凶手视为不共戴天的死敌。只不过,他们的愤怒削减了他们的判断力。 “当前在我国境内四处游荡的敌军只有索菲亚的南十字军——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干的!” “赶快向宰相大人报告,请青龙骑士团来收拾他们!” 因为有奇亚森城的前车之鉴,帝国宰相夫利斯告诫所有的地方守备部队——对付南十字军乃是青龙骑士团的任务,各地守军不得贸然出击,以免被南十字军钻了空子。若发现目标应立即向上报告,这样做虽然效率低一些,但却可以确保所有的局面都在夫利斯掌握之中——夫利斯确信深入帝国领地的南十字军无法再逃出去,迟早会被有银狼军团协助的青龙骑士团追上歼灭的。 就这样,因为一场神秘恐怖的屠杀行动,南十字军再一次面临了银狼军团科尔登斯和青龙骑士团雷昂的追击,他们能够喘一口气再逃跑的日子,很快又要结束了。好在南十字军距离圣城卡达印也已经不远——只要他们到达这处圣城,就算是卡奥斯帝国军的势力再大,也影响不到这个由教皇统治的地方。 第二章 就在帝国斥侯巡逻队发现索菲亚军的行踪之后没几天,青龙骑士团和银狼军团的先头部队就赶到了——雷昂和科尔登斯一直没有放弃他们的追踪任务,前一段时间对于南十字军的突然失踪一直很奇怪。但是因为他们一直认定对手打算从奇亚森城逃离,而且此前南十字军也表现出了优秀的匿踪能力,所以雷昂和科尔登斯一直都尽职在奇亚森城附近进行搜索,几乎把那一带的地皮全翻了个天。就在他们自己也开始疑惑南十字军究竟还在不在这里的时候,接到了本土斥侯送来的消息。雷昂立刻拉上科尔登斯,只带着很少的轻装骑兵部队就急匆匆赶来了。雷昂对于自己的战斗能力极为自信,所以丝毫也不担心轻骑出动有可能遭到对手的阻击——事实上,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打算单独一人追上南十字军予以迎头痛击。 很自然的,雷昂和科尔登斯两人首先前往那一座惨遭灭顶之灾的小村子调查情况——毕竟,整整一村的人被屠戮可不是一件小事。 “猎犬”科尔登斯很快查验了所有的坟墓和尸体,他的推断能力可远比普通斥侯兵强得多,很快做出了与斥侯兵不同的结论: “南十字军到过这里,尸体也都是他们埋的……不过,是否他们下的手就很难说了。” “为什么能够肯定是南十字军埋葬的尸体?” 青龙骑士团中的斥侯队长洛格斯特问道——他身为斥侯队长,一直很羡慕科尔登斯优秀的追踪和推断能力,一有机会就向他请教学习,因为青龙骑士雷昂就在旁边,科尔登斯也不好意思不回答。 “那是因为埋葬尸体的方式——那些尸体的面孔都朝着北方。” 科尔登斯简略的说道,而洛格斯特也是聪明伶俐,一点就通,连连点头表示他已经明白了——按照米尔斯教派的习惯,人死以后面孔要朝着圣城卡达印的方向。卡奥斯与索菲亚同奉米尔斯教派为国教,自然都信奉这些习俗。不过战场方位千变万化,再加上掩埋尸体的大都是粗鲁士兵,不可能随时都知道哪边向着卡达印,于是按照通常的做法,索菲亚人埋葬尸体总是把面孔朝着北方——因为卡达印城在索菲亚的北方。而卡奥斯帝国则恰恰相反,因为卡达印城对于帝国的总体范围来说偏南一点,所以他们埋葬的尸体脸孔总是朝向南方。这一次,南十字军虽然身处帝国境内,但当时出于恐慌和惊惧,他们埋葬尸体还是索菲亚的习惯——面孔都朝向北方。结果一下子就被经验老到的科尔登斯看出端倪。 “那又凭什么说人不一定是他们所杀呢?” 洛格斯特又紧接着问道,科尔登斯微微一笑: “倘若是他们做下了这种事情——把尸体都破坏的如此厉害,他们又为什么要费功夫埋葬尸体呢?而且,他们就更没有理由在每座坟头上都竖起十字架了。” “南十字军不会做这种事情……南方剑圣建立起的军团,决不会随意杀害平民……不管身处本国或是敌国……” 青龙骑士雷昂突然斩钉截铁的说道,他可不象科尔登斯那样是基于推论才做出这样的决断,而是完全出于信心——对敌手的了解和敬重所带来的强大信心。科尔登斯,洛格斯特等人也都与南十字军交手过多次,此刻也不得不暗自点头,承认雷昂的看法正确。 “这么说,现在除了南十字军以外,又有另一支敌军在我们敌国领土上肆虐啰……而且还是如此残忍的家伙!” 洛格斯特愤愤说道,雷昂点点头: “不错……这些可恶的家伙,决不能放过!” “那现在我们的追踪目标……?” 科尔登斯用探询的目光看着雷昂,雷昂挥挥手: “没什么好说的……在这一带四处搜索,无论是发现南十字军还是另外一支敌军,一律就地歼灭……特别对于那支残害平民的无耻军队,更是要全力打击!” 科尔登斯微微一笑: “这……雷昂将军,倘若我们是漫无目标的四处乱撞,这么打算倒也无可厚非,但现在我们是在追踪敌军的痕迹行动,那就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了……现在这里留下了两种不同的痕迹,我们究竟循哪一种痕迹追击,必须要大人立即做出决断……否则,下官不好行动啊。” “这……” 如果是卡尔达克之类的粗鲁家伙,此时大约会大骂科尔登斯罗嗦吧,但雷昂却并非蛮不讲理之人——科尔登斯的分析合情合理,确实符合实际,但也让青龙骑士陷入到两难之中: “南十字军最多不过在国土内四处流窜罢了,可那支神秘部队却是四处杀人的哪……” 从雷昂的口气看,他显然倾向于首先追击那支屠戮无辜村民的神秘部队——这也最符合雷昂及其青龙骑士团的正统观念。不过,这种打算显然也有其不利之处: “雷昂将军,夫利斯宰相大人给我们的指令可是全力追击南十字军啊……若要改变目标,恐怕首先应该向宰相大人报告吧……” 科尔登斯在旁边低声提醒道——毕竟是曾经做过佣兵团长的人,科尔登斯对于正统观念和骑士精神并不是特别看重,他所在乎的,乃是不折不扣的执行命令,取得帝国皇帝和宰相的信任以及奖赏就足矣。 雷昂苦恼的点点头: “就是啊……我正是为这件事情才烦恼……洛格斯特!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与同时期其他大多数刚愎自用的长官不同,青龙骑士雷昂从来都很乐于听取下属的意见,这也是青龙骑士团实力强盛的一个重要原因。 中队长洛格斯特突然被询问到意见,不由得感到有些受宠若惊,想了一阵子,他正色回答: “以下官之见,大人,追击南十字军乃是皇帝陛下和宰相大人交给我军的正事,绝不可懈怠,我军目前的主要精力还是应该放在这件事情上为好……至于那些杀害村民的盗贼么……歼除盗贼本就是我帝国军人理所当然应该承担的责任,所以不一定要专门呈报宰相大人,我军在沿途搜索的过程中倘若发现他们就予以歼灭,但若是没遇上……也不必丢下正事专门去追他们……这就是下官的看法,不知大人您意下如何?” 既然就连自己的部下也这么说,雷昂也就只得采纳这条意见了。 “……好吧。洛格斯特,马上派人通知柯利亚特,让他率领主力部队前来,别忘了警告他这附近还有另一支敌军,性情特别残忍凶暴……倘若发现了,就地格杀!” “明白,大人。” 洛格斯特躬身受命,雷昂又转向银狼军团的团长: “那么,卡修尔团长,就麻烦您继续追踪南十字军的足迹。” “明白了,大人……对于南十字军的踪迹下官已经很熟悉了,决不会追丢。” 科尔登斯微笑着保证道,便继续开始他的查探工作。 南十字军的行踪并不难找——毕竟,整整一个军团编制的人员行动,无论怎样小心在意也不可能不留下痕迹,而“猎犬”科尔登斯恰恰是这一方面的大行家。再加上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追踪南十字军,对于这支部队的所留下的痕迹早就熟悉透了,因此,无论海因怎样努力,也摆脱不了科尔登斯的追踪。 连续几天,科尔登斯都在沿着南十字军走过的道路前进,而且,他还可以从留下的痕迹中轻易推断出很多情况来。 “他们一直在往西前进……这次似乎不象是再要存心绕圈子耍我们了。” “也就是说他们放弃了从奇亚森返回索菲亚的计划么?” “恐怕是的……不过他们现在愈发深入帝国领土,这样下去很难再有逃生机会的……真不明白那些科夫诺人为何那么大胆。” 科尔登斯回答道,按照他雇佣兵团的习惯来考虑,南十字军如此行动无异于往陷阱里越陷越深。 “一直往西前进……继续深入我帝国领土……?” 雷昂也在考虑南十字军的打算,身为军团长,雷昂希望自己能够理解南十字军的行动模式,从中找出规律并加以利用。 “现在他们是深入我国领土了,然而,倘若一直往西边走……” “即将到达山岳之国特里科的边境。” 洛格斯特在旁边提醒道,雷昂双目一亮: “山岳之国特里科么……穿过特里科国境就是阿古利亚皇国了!” “他们想绕道阿古利亚返回索菲亚么?” 洛格斯特不解的摇头: “恐怕不可能吧——之前在卡德莱特平原上,南十字军甚至没能被允许进入阿古利亚的势力范围躲避,难道现在阿古利亚皇国反而会允许他们穿越整个国家返回索菲亚?更不用说这里和阿古利亚之间还隔了个特里科,山岳之国特里科虽然兵力薄弱,却也不是半支被打残了的军团就能随意穿越的。” 洛格斯特虽然是平民出身,由最底层的普通士兵一级级升上来的中队长,但他的战术和战略能力都相当出色,其聪明才智即使在青龙骑士团中也占有一席之地。这一番分析理由充足,顿时让雷昂又犹豫起来: “嗯,确实如此……那位海因主教应该不会如此冒险,光是对付我们卡奥斯的骑兵部队就已经够他们受的了,再要去招惹特里科的山岳步兵……简直是愚不可及的行为……而且还不一定能进入阿古利亚的国境……” 雷昂陷入了沉思,看到青龙骑士犹豫不决,科尔登斯低声建议道: “这样吧,大人——反正现在南十字军的踪迹还很清楚,我们先跟着这些痕迹走,不管他们想到哪儿去,想干什么,我们都沿着痕迹追,我军皆为高机动力的骑兵,行动迅速,半途追上他们的可能性很大!” 雷昂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那样……不知道目的,不知道去向……岂不就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么。至于速度么,嘿嘿……卡修尔团长,倘若凭借速度就能追上他们的话,我军早就在奇亚森城附近将南十字军追上了。” 科尔登斯顿时满脸通红——他们在奇亚森城附近曾屡次被南十字军耍弄,科尔登斯引以为自豪的追踪术有好几次反而误导他们走入歧途,这可就与速度无关了。 不过,雷昂显然并没有嘲笑科尔登斯的意思——他随即伸手在科尔登斯肩头拍了一下,微笑道: “不过现在看来,也只有这法子了——那么就拜托了,卡修尔团长。” “是,下官一定尽力追踪,决不再上那些可恶小子的当!” 科尔登斯兴奋的回答道。 几天之后,银狼军团的“猎犬”又找到了新的踪迹,并据此进一步推断出对手的状况。 “南十字军的粮食不足了!” 科尔登斯自信的推断道,雷昂和洛格斯特都吃惊的看着他: “何以见得?” “很容易判断——他们沿途都有打猎的痕迹,就连扔下的骨头也被啃的干干净净。” 科尔登斯自信满满的笑着。 “在遭到追击的情况下,还要分出时间和精力来打猎——不正说明他们的粮食严重不足么。” 雷昂和洛格斯特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显出喜色。 “好极了——这样我们追上他们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雷昂立即下达指令: “洛格斯特,立刻派人快马通报沿途城镇,务必小心在意——南十字军粮食不足,很有可能冒险攻击村镇以取得补给,通知各地守备军小心戒备,彼此互相联络,一旦发现异常状况立即向我们求援。” “遵命,大人。” 洛格斯特迅速行动起来。而科尔登斯则又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其它痕迹,脸上显出较为诧异的神色: “雷昂大人,他们似乎又转变方向了……” “哦?” “原本一直往西,可如今却突然折向西北……是前往圣城卡达印的方向!” “圣城卡达印?” 雷昂先是颇为迷茫的重复了一遍,随即恍然大悟: “是了——他们的粮食不足,又无力攻击我方守备军夺取补给物资,不得不前往保持中立的地域寻求补给。” “到卡达印城去寻求补给么……” 科尔登斯眯着眼睛,吃吃的冷笑起来: “大约那位海因主教以为可以凭自己的主教身份去求得帮助吧……嘿嘿,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在那个地方,光向米尔斯神祈祷是得不到任何帮助的……” 雷昂颇有同感的点点头——作为帝国的将官,他与科尔登斯等人都曾经前往卡达印城朝圣过,自然也很清楚卡达印城中那些所谓“圣职者”的秉性——卡达印那地方虽然号称圣地,但若没有足够的资金,就别想得到当地人的任何援助,其人际关系甚至比起帝国的穷乡僻壤更为冷漠。 事实上,帝国本土的居民很少有前往卡达印朝圣的,对于他们来说,圣山科奥林斯上的神庙远比卡达印城中那些冷冰冰的教堂来的亲切活泼。科奥林斯圣山上的祭司们更是往往拿卡达印教廷的贪婪作为笑料来谈论。 “不过南十字军原本是出身于商业都市新科夫诺城的军团,在城市里也许能弄到足够的资金也说不定……” 虽然也对教廷没什么好感,雷昂还是颇为谨慎的说道,科尔登斯却不以为然的摇头: “就算是那样,他们也未必能进入卡达印城——卡达印教廷从来都不允许除了圣殿骑士团以外的军队进入!” “只是不允许他们携带武器进入——对于朝圣者,教廷还是来者不拒的。” 雷昂更正道,科尔登斯却依旧嘲讽的冷笑着: “那是当然——教廷怎么舍得放弃那么一大笔的供奉呢……只要有一点点好处,教廷就从来不会放过的!” 雷昂有些吃惊的看着科尔登斯——这位银狼军团的军团长对于卡达印教廷的印象显然极为恶劣,似乎不仅仅是因为看不起教廷的敛财行为所致。注意到了雷昂的目光,科尔登斯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抱歉……恐怕有些激动了,大人。不过说实话,下官对于教廷实在是没什么好印象。” “可以理解,卡修尔团长。” 雷昂淡淡的说道,随即把话题引回到正题: “那么,阁下认为南十字军很难进入卡达印城啰?” “这……” 科尔登斯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犹豫着说道: “从常理上看应该如此——毕竟卡达印城与我帝国毗邻,而南十字军乃是我国的大敌,教廷不应该公开庇护他们……不过,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乃是大主教的身份,又是有名的狡诈多端……教廷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实在是很难说。”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我们赶去圣城卡达印!” 雷昂斩钉截铁的说道,科尔登斯点点头。随即,帝国的追击部队又一次转变了方向,朝着圣城卡达印的方向前进而去。 然而,越是接近卡达印教廷的势力范围,雷昂就发现科尔登斯的行为就越反常——他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长吁短叹,行进的时候也不象往常一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了。不过,科尔登斯对于这里地形的熟悉程度可算惊人的了解——有几个地方,极为曲折迷离的道路,他在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情况下随口指路,居然一点都没错,而且还是最直接便捷的道路。 “卡修尔团长对这里很熟悉么?” 有一次,趁着队伍休息,雷昂正好与科尔登斯单独相处的时机,雷昂随口问道,科尔登斯先是迷迷糊糊的随口应答道: “是啊……下官正是在这儿长大的……” 但随即他就紧张的跳起来,连连摆手说不,等到发现话已出口,无法收回的时候,科尔登斯又紧张的看着周围,请求雷昂为他保守秘密。雷昂当然一口答应了,但却终究有些好奇: “卡修尔团长原来是出身于圣域,那并不是耻辱的事情啊——为何如此避讳呢?” 科尔登斯长叹一声: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哪!” 看到科尔登斯一脸孔的苦样,雷昂也就不再多问了——他并不是那种好窥人隐私的多事者。不过,科尔登斯自己却似乎被引起了思绪,他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口中横咬着一支草茎,望着天上那朵朵浮云,眼中射出恍惚迷离的神采: “当年……唉,也是这么好的季节哪……” 雷昂同情的看着科尔登斯——虽说科尔登斯的年纪要比雷昂大上不少,资历见识也都要高上一筹,但论起性格的沉稳冷静,科尔登斯虽然也号称精悍,却终究远远及不上雷昂的少年老成。而且,青龙骑士雷昂向来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就连宰相夫利斯在雷昂面前也从来不用忌讳什么,满腹心事的科尔登斯在这种环境中也禁不住完全沉浸到了回忆中去。 “……那时候,我还只有十六岁……嘿嘿,雷昂大人,不怕您笑话,我十六岁的时候比起阁下来可是差得远了……差不多完全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的……” 雷昂静静的看着科尔登斯——很难想象这个素有“猎犬”之称的精悍男子也会有吐露心声的时候。不过,雷昂知道科尔登斯并非要把秘密告诉外人,只是想把心事吐出来发泄一下而已,便故意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果然,科尔登斯完全不在乎雷昂的反应,自顾自的说下去: “我们卡修尔家族原本也算是贵族……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却也薄有资产,在周围数郡也算有些小小名望……特别是家兄,很小的时候就进入卡达印修士馆学习……能够进入修士馆学习,即使在卡达印城附近也是非常值得骄傲的……” 雷昂理解的点点头——卡达印的修士馆声名远播,但据说入馆的考核也极为严格,每年都有上千学子前往投奔,修士馆却只招收其中十余人,而其中能完成学业离开修士馆的又仅有寥寥数人而已。不过也正是因为其人数稀少,学业精深,修士馆历代培养出的学生无一不是韬略出众,才华盖世之辈。而任何在修士馆中完成学业出馆的人,无论到什么国家都会被当作第一流的人才对待,甚至很快就担任相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索菲亚的前首相克劳德,卡奥斯帝国的宰相夫利斯,全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令兄长能够进入卡达印的修士馆,那就绝不是一般人了。” 科尔登斯嘿嘿一笑: “当然不一般了……不过在那时候,我还是极为崇拜他的,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事情,家兄永远都是最优秀的……骑术,剑技,学问……甚至在婚姻上,家兄从小就定下了一位名门闺秀为妻,虽然后来因为家道中落,那位小姐被迫寄居到我家来,但她无论相貌,人品,才学还是温柔性格……都是我这一生中所见过的女子中最出色的……” “与令兄长倒是非常相配呢……” 雷昂顺着科尔登斯的语气说道,而科尔登斯却突然脸色大变: “不!他绝对配不上她……就在我十六岁的那年,家兄回家探视,我意外发现他的眼睛有点发红,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但家兄一口咬定只是旅途劳顿的关系……可是,隔天的晚上,我就发现他在悄悄修炼黑魔法!” “黑魔法?!” 雷昂的神色也颇为惊异,黑魔法是崇拜暗黑神卡迪斯的巫师们所掌握的技能,而暗黑神卡迪斯正好是光明神米尔斯的死对头,所以修炼黑魔法被卡达印教廷视作十恶不赦的魔鬼行径,任何胆敢涉及到此方面的行为都将受到教廷严惩,更不用说一名修士馆的教士学习黑魔法的技能了。 “令兄难道不知教廷的禁令么?” “知道,但他说正是因为知道教廷反对黑魔法,所以才想研究研究那到底是一些什么样的技能……” “这太冒险了……修炼黑魔法,万一抵挡不住诱惑,就有可能堕入魔道的!” 青龙骑士雷昂其实并不是很相信宗教,不过,既然卡奥斯帝国接受了米尔斯教派作为国教,他自然也接受了卡达印教廷的理念。 “是啊,当时我也这么认为……我一直都非常崇拜这位兄长,决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沉沦下去!所以……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修士馆中的长老……” “什么!那样做岂不是害了令兄……” 雷昂吃惊的叫道,科尔登斯痛苦的皱着眉头: “唉……所以说,我十六岁的时候根本还就是个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所造成的麻烦有多大,还天真的以为教廷会帮助兄长改变想法……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莫及。” 雷昂无奈的摇头: “教廷确实会让令兄改变,不过绝不仅仅限于思想而已……令兄的处境很不妙啊……” 科尔登斯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 “……是……他被教廷审判,定为叛教者,被永远送到火山口中作苦役,挖掘硫磺矿石……” 青龙骑士雷昂亦沉默不语,硫磺是大陆各国制造火器必备的原料,但来源稀少,只能到死火山口的矿井中去挖掘,由于矿井中充斥着有毒的硫磺气体,挖掘者的身体受到严重摧残,往往干不了一年就会衰弱而死。所以大陆各国都用死囚犯去挖掘硫磺矿脉,等于慢性的杀死他们。科尔登斯的告发实际上断送了他那兄长的性命,也难怪科尔登斯会永远为此而自责了——在青龙骑士雷昂的心中,如此判断科尔登斯失意的原因。 然而,雷昂的判断却错了——科尔登斯突然坐起来,直勾勾的看着雷昂: “雷昂大人——请您评价,我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个么……” 在帝国军将士的心目中,对于卡达印教廷那种排除异己的做法一直都很是不以为然,甚至就连出身于卡达印修士馆的宰相夫利斯也是如此——所以他才任命了修炼黑魔法的巫师莫拉法尔出任自己的副官。雷昂自然也是如此,但在嘴上他当然不能说科尔登斯做的不对,所以也只能含混其辞的敷衍道: “嗯……卡修尔团长忠实于米尔斯神,倒也不能说不对……至少,这样做可以保全整个家族的名望和声誉……” 科尔登斯却长声叹息: “名望?声誉……哼,倘若真是这样,我也不会沦落为佣兵团长了……” “?” 雷昂不解的看着科尔登斯,后者悲哀的摇着头: “都是因为那‘叛教者’的罪名啊——自从家兄以叛教者的罪名被捕以后,周围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们……在他们的眼中,背叛教廷乃是最为严重的罪行,再加上修炼黑魔法……我们全家都被看作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难道教廷不为你们的家族分辩几句么——毕竟是你们主动去揭发的呀!” “教廷?哼哼……教廷!” 科尔登斯冷笑着,抬头看着远处卡达印城的方向,恨恨说道: “卡达印教廷不但不体恤我们家族揭发自己亲人的痛苦,还接二连三的派遣圣殿骑士前来搜查——说是进一步查找叛教者的证据……到后来竟然说叛教者的家人也有背叛教廷的嫌疑,最后连我这个检举者都受到怀疑……” 雷昂再次沉默了——卡达印教廷对于叛教者的打击向来严厉而深刻,牵连也很广,一人之罪往往涉及到整个家族。并非只有科尔登斯一家遭到如此对待。 科尔登斯越说越是愤怒,用力捶击着身前的草地: “最可恨那些所谓‘圣殿骑士’趁此机会大肆敲诈,每次前来搜查都要把家中闹个鸡犬不宁……若没有大量金钱贿赂就绝不离开……短短一年功夫,原本很兴旺的家族一下子就衰落了……” 雷昂同情的看着科尔登斯——可以想象,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骤然遭到如此变故,会受到多么大的打击。特别是想到作为揭发者的科尔登斯本人之感受,雷昂更是感慨不已。 似乎是注意到了雷昂的表情,科尔登斯斜眼看着他: “雷昂大人……阁下是不是在想——正是我自己造成了这一切,所以承担这苦果也是理所当然的?” 雷昂一怔,慌忙解释: “不,不!卡修尔团长请不要误会,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科尔登斯冷冷一笑: “……有也好,没有也好……反正现在是无所谓了……可是那时候,家族中很多人都认为——正是因为我的揭发才给家族带来了这样的灾难。甚至还有人说——我之所以要揭发自己的亲兄长,是为了夺取家族财产的继承权,以及……那位在我们家居住,将要嫁给兄长的女子!” 雷昂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自己也是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虽然家中并没有其它兄弟与他争夺继承人的地位。但青龙骑士雷昂十三岁起拜将,十五岁即出任军团长的要职,这些年来流言蜚语的滋味也没少尝过。所以,虽然雷昂的年纪和经历都比科尔登斯差了一大截,但他却感到自己能够理解这位前银狼佣兵团团长的体会。 “那些小人的胡言乱语,何必去理会。” 雷昂也只能用自己的处世哲学去劝导科尔登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去劝解一个年近四旬的壮年男子,实在是有些可笑。但无论是出言劝解的雷昂还是听取意见的科尔登斯,他们此时的态度都是很认真的。 “若仅仅是一些下人胡说,我倒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家族中大部分人居然都这么认为,甚至就连兄长他自己也这么想……我永远都忘不了他被圣殿骑士抓走时看我的目光……现在想起来,也许正是那目光造成了那么多的谣言……” 科尔登斯再次陷入消沉之中,缓缓躺回到草地上,双手又枕到脑后,眼中也再次恢复了那种恍惚迷离的神色。 “那时候的日子……兄弟俩一起在草原上奔跑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雷昂静静的坐着,他毕竟还是个年轻人,阅历尚浅,不知道该如何劝慰科尔登斯,不过,雷昂至少知道一点——在现在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打搅科尔登斯的思考。带着这样的想法,雷昂默默的离开了。 第三章 圣城卡达印,在“人兽争霸”战争前期只是一座普通的要塞而已,甚至连正式的城镇都算不上,如果说唯一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那就是它的城防颇为坚固。但是就要塞的地理位置而言,卡达印要塞算不上重要——这座小城并不扼守什么重要的道路。然而,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这座小城的地位。 大陆历300年,在兽人族大祭司萨恩巴特的自我牺牲之下,拥有了魔剑的兽人族大举入侵人类领地,大陆历史上第二次波澜壮阔的大战争时期——“人兽争霸时代”正式拉开序幕,然而在战争初期,人类军队一直在溃退。虽然人类诸国很快组成联军以共抗强敌,卡奥斯帝国也出了一位百年不遇的军事天才,名将爱尔立达斯。他大力改革诸国军制,建立起以武将个人为核心的军团制度,大大提高了人类军队的作战能力。然而,虽然人类军队有了这些进步,却由于抵挡不住魔剑萨恩巴特的威力而仍然连遭败绩。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十多年,整个阿古利亚大陆几乎完全被兽人族所占据,人类军队被分割包围在仅存的几处城镇中作最后抵抗,眼看就要遭到彻底覆灭的命运,这其中也包括了卡达印要塞。然而,也就是在这里,“卡达印要塞的奇迹”发生了。 大陆历315年,兽人族对卡达印要塞的守军发动了连续数次的进攻,但都被守军依托城壁击退。由于此地并非特别重要的通路,兽人族也懒得调集重兵攻打,只是以部分兵力加以包围,从此开始了漫长的围困作战,从春天一直围到秋天,到了九月份,被围困已经长达半年之久的要塞守军几乎达到了极限,粮食即将耗尽,伤员大量死亡,然而最迫切的问题在于饮水——由于卡达印城地处石山上,在连续数十天没有下雨的情况下蓄水池很快就干涸了,士兵们可以忍耐饥饿,却无法忍受干渴。虽然外面的兽人没有攻打,城内士兵却由于缺水而陷于崩溃的边缘。 士兵们为了活命而拼命挖掘深井,但这座城塞似乎没有地下水,无论他们挖得有多深,挖出来总是干燥的沙子。一直到了九月二十日,有一名士兵的铁锹猛力撞击在一块金属上。士兵们先是以为挖到了宝藏,但后来发现是两扇金属的门扉,当城防中队长将颤抖的双手放在古老的门环上时,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发现扭转了人类乃至于整个阿伦西亚大陆的命运。 门扉内部是一条狭长深邃的甬道,沿着甬道走了许久,士兵们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巨大无比的厅堂之内,大厅四周的墙壁上刻画着阿伦西亚大陆上第一次战争年代,英雄王建国时期的传说壁画——英雄王凯恩·霍洛斯手持太阳神所赐予的圣剑兰特贝尔克诛灭群邪,团结精灵和矮人的族群,击败兽人族,建立古阿古利亚王朝的历史事迹被一幅幅描绘在墙壁上,栩栩如生的人物造型和生动活泼的画风令人相信画者必定亲身经历过这些历史事件。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壁画,恍然不觉手中的火把已经熄灭——但是他们仍然可以看清一切,因为在这里并不需要火把——在空荡荡的大厅中央,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插着一柄散发出太阳般白色光芒的长剑——圣剑兰特贝尔克。而在圣剑的四周,还摆放着另外十一件圣兵器——都是英雄王建国时期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器。一度曾有许多人认为那仅仅是传说,然而现在,他们不但亲眼看见了,还可以亲手抚摸,膜拜……不久以后,大陆上遍地传唱的歌谣中,生动展现出了当时卡达印士兵们所见到的景象: 一柄圣剑立于中央, 旁边是令龙王颤栗的黄金枪。 吸血的魔剑躺在角落里, 随时准备带来死亡。 …… 勇者之斧永远护卫着生命之杖, 天之圣枪永远压制着圣地之枪。 太阳神的盾牌上, 永远闪耀着大天使的纹章。 …… 圣王弓的弓弦之上, 依旧搭着黄金的箭芒。 勇士们的鲜血并不白流, 光荣永归于英雄王! 十二件圣兵器,特别是圣剑兰特贝尔克的重现,不仅仅带给人类抵抗魔剑萨恩巴特的力量,更为他们提供了无穷的勇气和信心。而此后米尔斯教派以卡达印城为中心大力宣扬天神护佑理论,也为人类建立起统一的信仰,最终消除对兽人族的恐惧心理立下大功。待到人类将兽人族彻底赶出大陆以后,十二件圣兵器被分散到大陆诸国,其中最强的三件兵器——圣剑兰特贝尔克,黄金龙达因之枪和吸血魔剑缪尔拜斯廷就由索菲亚,卡奥斯和阿古利亚这大陆三大军事强国分别执掌。而其余的圣兵器,则依据武力平衡的原则分散在其它国家。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圣兵器的下落也渐渐零散——帝国“枪圣”梅菲斯带着黄金龙枪远走他乡;太阳神的圣盾却又转到老将哈恩尼巴尔的手中;原本由山岳之国特里科执掌的一对天之圣枪神秘失踪,直到最近才有消息说天枪在龙之国度托契亚重新出现;甚至,通过战争的手段,一直由索菲亚王国所执掌的大陆最强兵器——圣剑兰特贝尔克也转移到了青龙骑士雷昂手中,但索菲亚又因为凯瑟琳王妃的到来和克瑞斯王子的加入而得到了原属于林斯塔的一对圣地之枪,此后其中一支又转入塔利亚斯王奇立恩之手……总而言之,经过这么多年混乱的岁月,先贤们用分配圣兵器这种手段来平衡诸国实力的计划已经彻底破灭了,大陆各国也就重又陷入到战乱之中。 但同样是在这次战争结束之后才兴起的米尔斯教派,情况却大不相同——在战争结束后米尔斯教派就被正式承认为大多数国家的国教,教士们将奇迹发生的卡达印城称为“圣城”,并从此以后将之作为米尔斯教派的圣地来朝拜。虽然大陆诸国之间纷争不断,但米尔斯教派却一天天壮大起来。特别是专门培养策士人才的“卡达印修士馆”建立以后,修士馆培养出的人才往往在诸国朝廷中挟军政大权于一身,此举更是确立了米尔斯教派在大陆宗教界中一统天下的地位。这种地位又为教皇带来了宗教避难权、宗教裁判权和发动圣战的权力,使得卡达印教廷的地位愈发提高。 所谓宗教避难权,是指任何一个被世俗之人指控有罪的人只要逃到圣堂内,就可以请求宗教避难——在没有得到圣堂主教的允许前,世俗的士兵狱卒永远无权在圣堂内抓人。 而宗教裁判权则正好相反——无论一个世俗贵族的地位多么崇高,威望多么尊崇,只要教廷宣判其有罪——多半是反对教会的罪名,那么他就必定会受到惩罚,任何国家和朝廷的威严都不足以抗衡教廷的判决。甚至一般世俗的案件,当法官无法决定时也可以请求教廷出面行使宗教裁判权——教廷说哪一方有罪就是哪一方有罪,绝对没有回旋更改的余地。 至于宣布发动圣战——那是教廷用来对付整个国家的手段,再强大的国家也无法与整个米尔斯教派世界相对抗,也正是因为有这些权力的支持,卡达印教廷的声望和地位越来越崇高。 每天,都有无数的信徒从大陆各地赶来朝拜圣地,他们中有很多人不惜为此耗费全部家财和毕生精力,路上更是一步一叩,虔诚无比——因为他们相信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自己的灵魂在死后升往幸福的天国。 大陆历601年,十月,有一支部队专门打着“朝圣者”的旗号蹒跚而来。不过,他们实际的目的,却是为了在这里暂时躲避帝国军的追杀,以及弄到一些粮食和资金以便继续进行逃亡生活。对于神圣的卡达印城竟敢抱着如此实际的功利主义而丝毫不怕遭到天谴的人,也只有来自于商人都市新科夫诺城的地方武装——南十字军这一支部队了。 “呼……终于赶到了。” 看着远处白色台地上雪白的城楼,军团长莱恩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为了表示教会的纯洁,圣城卡达印的城墙和城内所有的房屋建筑都涂刷成白色,而且每年都要重新粉刷一次,使整座城市看起来永远焕发着迷人的光彩——反正这也不需要教会出钱,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只要教皇略微透露一点口风,自会有无数虔诚的信徒自愿去做。 “教会不需要聚敛财富——因为民众的信仰本身就是最大的财富。” 米尔斯教廷的初代教皇,大贤者康拉德曾经这样说过,在康拉德教皇时代,米尔斯教派确实是朴素和虔诚的象征,教士们过着简单的生活,努力为教区内的民众排忧解难,包括施舍粮食,教导民众知识,修整道路(其中也包括疏通从索菲亚通往新科夫诺城的那一段迷宫般的道路“大鱼的脊背”)。付出很多而索求很少,正是那时候教会的真实写照。 然而随着教廷地位的逐渐提高,特别是越来越多的教士出任到大陆各国朝廷中的高级执政,教廷内部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世俗的奢华和享乐逐渐深入到每一个教士心中,教士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奢靡。到了这一代教皇米鲁迪斯时期,当年贤者的告诫早已被抛诸脑后,教会比任何朝廷都要贪婪的聚敛钱财,在世俗国家的宫廷为了灾年而减免赋税的时候,教廷却丝毫不肯减少用于“供奉米尔斯神”的宗教税。同样的,借着“供奉米尔斯神”的名义,圣堂变得越来越豪华壮丽,原本用于象征精神世界的圣堂却不得不更多借助于世俗的手段加以装饰——新科夫诺城的大圣堂可以说到了这一方面的极至。科夫诺商人修建这座大圣堂的目的,其实并不是为了宗教原因,而是出于对大主教海因的崇敬和感激。此外,科夫诺商人们也将之作为对帝国作战胜利的纪念碑。 然而这种完全背离了米尔斯教派原本教义的做法在卡达印教廷中却得到了完全的肯定和羡慕,现任教皇米鲁迪斯对科夫诺人唯一的不满之处就是那些商人没把大圣堂修建在卡达印城。为此他专门派遣红衣主教费瑟尔斯前去谴责商人们的忘本,然而受到商人们重金贿赂的费瑟尔斯返回圣城卡达印之后却大肆宣扬科夫诺商人的虔诚和顺从,至于商人们没有把大量资金直接交给卡达印的教士,费瑟尔斯只是轻描淡写的用一句“道路不宁,运送资金恐怕遭受大损失”为理由加以搪塞了。 此后另一位红衣主教索南斯被派往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主持新皇帝阿斯尔的登基大典,索南斯与费瑟尔斯一向不合,那次前往索菲亚原打算狠狠给同费瑟尔斯亲近的科夫诺人一个下马威,但是海因和克瑞斯对此早有安排,索南斯受到的款待更胜于费瑟尔斯在新科夫诺城的待遇,贿赂也增加了许多,面子和里子都获得大丰收的索南斯自然也懂得投桃报李,返回卡达印之后同样大肆吹捧索菲亚王朝对教廷的尊重,以及那位年轻的大主教海因是如何的会做人。因此,虽然以前从未来过卡达印城,但青年大主教海因在教廷里的名声却很好。 所以,当南十字军的旗号出现在卡达印城外的时候,立刻从城里走出了一队圣殿骑士前来迎接——因为海因预先已经派人前往城内通知,否则圣殿骑士团万不会允许一支武装部队如此靠近卡达印城。 双方渐渐靠近,从圣殿骑士团的队伍中走出一名高级骑士,远远就大笑着说道: “前面的可是海因大主教么?——在下罗戈里德斯,奉教皇陛下和两位红衣主教之命特地前来迎接索菲亚与科夫诺教区的最高主教大人。” 南十字军方面,海因自然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这一次他们就是以主教海因拜访的名义前来圣城卡达印。听到对方自报姓名,海因的眉毛微微一挑,立刻迎上去,亦是满脸的笑容: “啊!真是想不到——竟然是骑士团长阁下亲自前来!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罗戈里德斯正是卡达印圣殿骑士团的团长,由他亲自出迎,可见卡达印教廷对于大主教海因的重视程度。圣殿骑士团团长在名义上亦享有大主教的荣耀,与海因地位相当,仅次于教皇和两位红衣主教。 两位大主教相遇之后便亲热的握手,但同时却在彼此互相打量着。罗戈里德斯显然很为海因的年轻而感到诧异,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海因,嘴角边浮现出颇为复杂的笑容。 “……想不到闻名天下的海因大主教竟是如此年轻……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哪!” 海因微微一笑,以他的聪明才智,立刻看出这位骑士团长对自己存在轻视之意,他也知道此刻最好的办法是贿赂,不过,南十字军现在可是穷的叮当响,连一个铜子儿都拿不出来了。眼珠一转,海因立刻回答: “啊……今天有幸见识到护卫教皇陛下的圣殿骑士们……果然仪表堂堂名不虚传哪。” 在罗戈里德斯观察他的同时,海因也在仔细观察这位骑士团长,罗戈里德斯和他身后的圣殿骑士们身上也有令海因吃惊的地方,但那并不是他们本身的力量,而是圣殿骑士们身上的豪华气息。 虽说是号称刻苦修行的教士们组成的骑士团,但圣殿骑士身上的铠甲远比世俗骑士富丽得多,头盔包括护脸罩都镀上灿烂的金黄色,头顶上还插着世所罕见的孔雀翎毛。身上的盔甲更是灿烂华贵,在很多部位都镶以金片装饰,罗戈里德斯的腰间剑柄上更是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红宝石,唯一还显示出他们属于教廷军队的特征,就是这些骑士的披风和盾牌上都绘制着鲜红的十字架。 相比之下,南十字军可要凄惨的多——本来南十字军的军服款式也是相当漂亮的,但他们经过长时间的逃亡生活,身上的衣甲早就破烂不堪,前一段时间为了迷惑帝国人全都是穿着帝国军服,直到进入圣城卡达印管辖范围以内才又换回来。虽说预先也梳洗整理了一番,但在圣殿骑士们那近乎于礼服的华贵铠甲面前,南十字军就象是一群逃荒而来的乞丐般潦倒。 看到海因关注己方的盔甲,罗戈里德斯先是骄傲的挺起胸膛,但随即又有些尴尬起来,勉强笑道: “啊,今天是为了迎接贵客才特地将最好的铠甲穿上……平时我们还是很朴素的。” 海因笑了笑,并不说话,眼光却又落在罗戈里德斯胸前的一个方盒子上——那个方盒子可以说是罗戈里德斯身上唯一符合他修道士身份的东西了,灰突突的,没有一点装饰,但却被珍而重之的挂在胸前,与全身上下那一身富丽装扮极不相配。 注意到了海因的目光,罗戈里德斯这回却极为骄傲的笑起来: “别看这匣子不起眼,却是教皇陛下亲赐的圣物啊——匣子里装着圣者保罗斯的一截遗骨,可以护佑我永不受邪恶侵害……” 海因点点头,微笑道: “哦?能够将圣物匣子作为护身符随身佩带……也只有圣殿骑士团才有如此荣幸哪。” 罗戈里德斯得意洋洋的大笑起来,却没注意到海因已经巧妙的控制了话题。于是一行人一起进入卡达印城,在临走进城门的时候,罗戈里德斯回过头来说道: “啊,很抱歉,海因主教——按照我们教皇大人的旨意,世俗军人不能携带兵器进入圣城,所以……请将所有的武器留在这里,我们会有专人保管清洗,待贵军团离开之日一定原样奉还。” “那是理所当然的。” 海因微笑着说道,示意南十字军全军放下武器,自有圣殿骑士团所属的士兵将之搬到城门边专门为此而建的库房中去。就连军团长莱恩斯的银剑也被收走,然而到了修戈兰斯那边,断臂的男爵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家传大剑“巨人斩”。看到罗戈里德斯有些恼怒的目光,海因悄悄把一个钱袋递给他,同时在罗戈里德斯耳朵旁边轻声说道: “这里一点小小敬意,请代为分发给部下的弟兄们……至于大人您,今晚若有空的话,请到我们的驻地来一趟……” 就算罗戈里德斯再苯也能听懂海因话中的意思,他接过钱袋掂了掂,立刻判断出里面装的是银币。罗戈里德斯有些不屑的撇撇嘴,但想到反正是分给部下的,自己另外还有一份,便也释然了。他哈哈一笑,挥手示意部下士兵放行。于是,修戈兰斯得以带着自己的大剑进入圣城卡达印。 “想不到圣殿骑士也这么贪婪!” 莱恩斯低声抱怨着,南十字军出身于商人都市,对于行贿收买这一套可算是屡见不鲜,但竟然在号称最为纯洁的教廷圣地都要用上这套手段,莱恩斯不由得觉得一阵阵恶心。 “当金钱说话的时候,就连米尔斯神也只有退让的份儿……” 商人议长斐兰德颇为感慨的说道,显然他对这个“圣洁之城”的评价大大降低了。这时候,海因却回过头来,低声说道: “既然知道这点……斐兰德议长,麻烦你在今晚之前无论如何弄到一笔资金。” “开玩笑吧?就算要卖装备也需要时间哪!” “别人或许做不到,但你斐兰德议长一定可以的——你自己也看到了,这里虽然是圣者之城,却处处要依靠金钱来打点……没有钱我们在这里是寸步难行的!” 没等斐兰德作出回答,海因就又回头去敷衍骑士团长罗戈里德斯了。斐兰德苦笑着摇摇头: “唉……这一次跟着南十字军作随军商团,不但没赚到什么反倒连本钱都赔光了……后悔都来不及啊!” “可不能这么说,斐兰德议长——您的目的不是到米兰城去探查么,如今不但去过了米兰城,连卡达印城都能进入了,损失一点金钱又算什么呢!” 安吉莉娜突然在旁边说道,斐兰德对这个心直口快的姑娘也无计可施,况且他原本也只不过是开玩笑罢了。此时只得苦笑着点头: “……也对……权当支付的旅行费用吧……那么现在,我就去想办法为你们大伙儿筹集资金……” “能解决么?” 莱恩斯有些担心的问道,而斐兰德却一反刚才在海因面前的狼狈样,得意洋洋的笑着: “当然……呵呵,我斐兰德乃是堂堂科夫诺商人议会的议长,若连这一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还有什么资格领导整个科夫诺商人议会呢——你们就等着吧,不用等到晚上,我就能提着大袋的金币回来!” 当天晚上,南十字军被安排在城内的军营住下,逃亡多日的士兵们如今总算又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而大主教海因却还不能休息——他首先要去拜见红衣主教费瑟尔斯,费瑟尔斯乃是当年索菲亚首相克劳德的同窗好友,两人的关系相当密切。海因以克劳德学生的身份前去拜访,正是为了在教皇米鲁迪斯召见之前了解消息,打听动向。 费瑟尔斯是个颇念旧情的人,原林斯塔大主教弗雷坎与他没什么交情,但费瑟尔斯依旧看在当年同窗的份上为他安排了卡达印图书馆长的职责,以便让年老体衰的弗雷坎安心养老。所以,在听说克劳德的学生前来拜访时,费瑟尔斯很快就予以接见。 “晚辈,科夫诺与索菲亚教区主教海因,拜见费瑟尔斯红衣主教大人。” “啊,海因主教,自从新科夫诺城一别以后,有很久未曾见面了呢。” 费瑟尔斯在自己的书房接见了海因,他并没有摆出红衣主教的架子,嘴角边微微带着一丝笑容,就象是个慈祥的长者看着自己的子侄辈一般。 “我原本打算再去主持贵国阿斯尔皇帝陛下的登基典礼,不过可能是上次去科夫诺的时候收获太大的缘故罢——教皇陛下临时改变了主意,安排索南斯主教前去,算是平衡一下两位红衣主教的收入吧……呵呵。” 费瑟尔斯毫不讳言上次在新科夫诺城受贿的事情,甚至以此作为笑料,立刻缓解了气氛,海因也颇为轻松的笑了: “那正好给我们机会与两位红衣主教都搞好关系哪……” 费瑟尔斯点点头: “也有道理——所以这一次破例允许你们南十字军进入卡达印城,索南斯倒也没怎么反对……哦,对了,教皇陛下已经预定明天上午接见你和莱恩斯伯爵……到时候可要好好应对啊。你们能否在卡达印城中休整调养,就完全取决于教皇陛下态度了……” 海因脸上微微一红——他借着“朝圣者”的名义前往卡达印避难,瞒得过别人,却如何瞒得过与其父克劳德处在同一水准的红衣主教?费瑟尔斯当然一早就了解了南十字军的窘境,还在暗地里帮了他们一把——卡达印城多少年来从来没有世俗军团能够进入,南十字军算是破天荒头一回,这主要是因为卡达印中人人都知道南十字军来自富裕的新科夫诺城,主教海因出手大方,与其师克劳德类似,所以人人赞成让他们进城,也是想从中获得好处的意思。但总的来说,这其中若没有费瑟尔斯的斡旋,是万万不可能的。 “多谢阁下的宽容……如果此次南十字军得以生还,定当报答红衣主教大人。” 海因深深施礼以示感激,费瑟尔斯却是微微一笑: “报答么……说起报答,海因主教,阁下应该知道,这里虽然是米尔斯大神荣光照耀最多的地方,但没有灵活的手腕和通融的本领却是寸步难行的……” 海因立即明白了费瑟尔斯的意思,点头说道: “关于这一点……我们的军费确实不足了,不过晚辈打算卖掉部分装备铠甲,相信可以解决燃眉之急……” 费瑟尔斯摇摇头: “装备乃是一个军团战斗力的保证,岂能轻易卖掉……而且你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的商人虽然都挂着教廷的招牌,心却比米兰商人更黑……知道你们急需用钱,一定会把价钱压得不能再低……就算你们有科夫诺商人议会的议长亲自出面交涉,恐怕也很难筹集到足够的资金。” 海因沉默不语,当初决定来卡达印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在这里可能要花费大量交际资金,但却没料到这个“圣城”居然靡烂至此——刚刚一进城就被迫把仅有的一袋银币送出去,还仅仅只能解决一个进城的问题。此后需要大量金钱开路自然也在预料之中,现在看来,当初决定来卡达印寻求保护的决定是有些仓促了。 注意到了海因的沉默,费瑟尔斯微微笑了笑: “哪……毕竟是年轻人,思虑难免疏漏啊……幸好我已经考虑过了这些……” 费瑟尔斯慢慢站起来,掀起桌子旁一个小箱子的顶盖,立刻,屋子里充满了珠光宝气——箱子里装着满满的金币,而在金币上层则是许多奇珍异宝。海因迷惑不解的看着费瑟尔斯——那些东西他大都认识,都是当初费瑟尔斯前来新科夫诺城的时候由商人议会和南十字军赠送给红衣主教的礼物。 “我知道你们南十字军并不缺钱,但现在手头有些紧……这些东西本就是你们的,希望能对你们有些用处……” 海因吃惊的站起来,连连摇头: “那怎么可以!大人给我们的巨大帮助尚未报答,怎么能再要大人的钱物……” 费瑟尔斯轻轻摆着手: “现在并没有你们推辞的余地啊——这些钱对于个人来说或许是一笔巨大财富,但对于一支部队的军费来说,也只不过杯水车薪而已,更何况……海因主教你明天就要谒见教皇陛下。” “……?” 海因不解的看着费瑟尔斯,费瑟尔斯微微一笑: “还不明白么……教皇陛下远比我们这些凡人高明得多……若想欺瞒他只是自取其辱而已。不过,教皇的性格宽和,倘若南十字军能够为教会作出足够的贡献……宗教避难权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海因这才明白——教皇米鲁迪斯当然早就知道南十字军前来避难的事实,要想让米鲁迪斯接受南十字军的避难,就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那可不是打发区区一个骑士团长罗戈里德斯那样简单的。 “另外……索南斯主教的态度也很重要,虽然他目前对你们还没有什么敌意,但要让他为你们说话,也不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当然了,如果索南斯在场,那么我也会在场,但即使再多的解释恐怕也很难抵消一两句毒言带来的危害,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未雨绸缪……” 费瑟尔斯低声提醒着,海因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另外……其他较有名望的长老么……骑士团长罗戈里德斯今天你已经见过面了,图书馆长弗雷坎性格虽然尖刻一些,却还不失为忠厚长者,又是林斯塔人,也不会故意与索菲亚的军队为难……只有修士馆的馆长,阿曼贝特长老,他是一个真正恪守教义的老古板,对于南十字军的世俗化和海因大主教你的所作所为并不赞同,而且精通军略,可以说是个真正的将才……海因主教你的名望主要还是来自于军事,这正是阿曼贝特长老所擅长的,所以明日要小心应对阿曼贝特馆长的质询。” 费瑟尔斯非常尽心的告诉海因明日谒见需要注意的事情,海因感激的连连点头: “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大人您……” 费瑟尔斯微笑道: “不必……昔年我与尊……师大人,克劳德主教乃是至交,理应帮助他的传人。” 海因有些紧张的抬起头——费瑟尔斯的语调中带着不同寻常的口气,似乎知道的远不止这些。而费瑟尔斯只是深深的看着海因,良久,方才问道: “嗯……可有克劳德主教的消息么?” 海因摇摇头,脸上现出黯然之色: “晚辈一直在派人寻找……但是毫无消息。” 费瑟尔斯脸上也呈现出失望之色: “倘若去年克劳德主教能够及时返回卡达印……则索南斯的红衣主教之位,非他莫属了……我也派遣了不少圣殿骑士四处搜寻,但到现在依然没有消息……” 海因没有答话,过了一阵子,看到费瑟尔斯已没什么再要交待的,便起身告辞,不过,在临出门以前,海因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啊,费瑟尔斯大人,晚辈还有一件事情禀报……” 海因将南十字军在那村落中发现的恐怖场景告知费瑟尔斯,后者脸上也现出惊惧之色: “竟然有这种事情……知道了,我会呈报给教皇陛下,让罗戈里德斯团长率领圣殿骑士团查探……决不能让那些凶手在圣城卡达印附近肆虐!” 海因随后便告辞离去,费瑟尔斯派了两名亲随帮他搬运钱箱。看着青年主教离去的背影,费瑟尔斯眼中禁不住浮现出怃然之色: “有子如此,无愧一生……克劳德,你可真是令人羡慕啊……” 第四章 次日清晨,在圣城卡达印的地下神殿中,教皇米鲁迪斯召见了专程前来谒见的科夫诺与索菲亚教区大主教海因,以及索菲亚王国的重臣,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伯爵。 除了教皇本人以外,两位红衣主教,以及一些教廷内德高望重的长老都出席了这次谒见。南十字军以及天才军师海因的名望着实响亮,而且,就卡达印教廷来说,提拔一个从未在卡达印城学习过的外地青年教士为大主教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份,海因都开创了卡达印教廷自有主教任命以来的新纪录。所以众人齐聚于此,想要看看这位令教皇连颁恩宠的“天才军师”是何模样,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海因大主教,莱恩斯伯爵,觐见!” 随着司仪官的大嗓门,海因与莱恩斯两人缓缓走进神殿大厅。卡达印教廷已经日益世俗化了,就连朝会的典礼也和其他国家的仪式并无不同之处。只不过他们的朝堂并非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这一座深邃阴暗的地下厅堂——在厅堂正中,就是当年摆放着十二件圣兵器的那块“神迹石”。 这里是卡达印教廷的中心,也是整个米尔斯神教派的精神所寄,从各地赶来朝拜的信徒,一步一叩的来到这地下宫殿门口,却不能被允许进入神殿,只能远远的向着神殿所在的山丘叩首朝拜。即使是教会中的人物,能够进入这地下神殿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誉。然而在莱恩斯看来,这地下神殿只不过是一处阴暗潮湿的场所罢了——用来作为至高无上的议事场所实在是不合适。 不过他再怎么潇洒不羁,现在也不敢随便说话——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呢,而且教廷的规矩似乎远比其他朝廷大得多,不仅仅是执役的侍从,就连在朝堂上聚集的那些长老也都一个个表情严肃,甚至连一声咳嗽都不敢,在这种气氛的威压之下,莱恩斯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放肆。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海因身后,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海因的精神也颇为紧张,不过看到红衣主教费瑟尔斯坐在前面,他的心情就放松一些。而且神殿中其他人对他态度都还挺不错——骑士团长罗戈里德斯昨天晚上得到了一份不算少的贿赂,心满意足的离去了。而海因在一大早预先找到了另一位红衣主教索南斯,和他叙了一番“别来之情”,当然也花费了一个不算小的数目,不过总算让索南斯笑逐颜开的保证今日一定能顺利过关。所以现在这几个人脸上都笑嘻嘻的,至少让海因心中安定一些。 教皇米鲁迪斯端坐在高高的台阶顶端,两位红衣主教分列左右。海因走上前几步,恭身施礼,莱恩斯也连忙紧随其后。 米鲁迪斯脸上平淡无波,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这反而给人以更大的威压感,莱恩斯有些紧张的看着四周——眼前的景象让他想起当年初到新科夫诺城,与海因两人一起去会见科夫诺商人议会十二位成员时的场景。那一次,海因凭着出众的辩才说服了所有的商会成员,促使他们投资建立了南十字军。而这一次,海因能否说服教皇允许他们在卡达印城停留,乃是关系到南十字军生死存亡的大事。但此次海因面对的人物可决非新科夫诺城的商人可比,莱恩斯自觉这些年来已经成长了许多,但在教廷这样肃穆严峻的环境中,他觉得自己仍然与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只能把一切都委托给军师海因去办理。 然而莱恩斯毕竟不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能够感觉到很多事情——比如说,军师海因并不象他想象中那么坚强,想到海因的年龄其实并不比他大多少,却一直要承担众人的期望与信任,独自面对这一切,莱恩斯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愧疚。 “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躲在海因的背后啊……” 虽然海因并不懂武艺,但这些年来,特别是老将军欧内斯特逝世以后,每逢大事总是由海因挡在前面处理。而身为军团长的莱恩斯,以及其他众武将们只是从旁协助而已。在圣城卡达印阴暗潮湿的地下神殿里,成长起来的莱恩斯第一次体察到这一点。 “海因主教么?” 教皇米鲁迪斯终于开口,声音淡淡的,也听不出什么感情色彩,海因立即低下头去: “是——承蒙教皇陛下信任,获颁大主教之职,一直以来夙夜感叹,唯恐不能报答教皇陛下的恩德,今日有幸来到圣城拜见陛下,实在是生平之幸事……” 教皇米鲁迪斯脸上微微泛出一丝笑容,但却并不是和善的微笑,而是略带讥讽的冷笑,海因立即明白他不相信自己的奉承——其实连海因自己也不相信。不过,教皇是否相信无关紧要,只要…… 海因轻轻拍了拍手,从殿外走入两名侍从,手中都捧着一个很大的银盘子,虽然盘子里的东西用白纱布盖着,却依旧不能掩饰住钻石珠宝的亮光。 “这些都是科夫诺和索菲亚教区的子民们请求献给教廷的供奉……希望能对教廷有所助益……” 神殿里响起了一阵轻轻的私语声——虽说用布遮掩着,但神殿里的人个个都是见多识广之辈,一眼就可看出那些宝物的价值可着实不低。红衣主教索南斯的眼睛更是睁的老大,暗自盘算着还能从南十字军身上榨出多少油水。只有费瑟尔斯表情不变——那些钻石珠宝本就是他案头的欣赏品,不过眼下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教皇米鲁迪斯脸上的冷笑渐渐消退,但依旧没什么表情。过了片刻,方才缓缓说道: “以前是修建大圣堂……现在又送来这些东西……科夫诺的商人们……只知道用这种方法表达他们的敬神之心么?” 言辞中似乎还颇有不满之意,莱恩斯心中禁不住暗自咒骂——这两个盘子里的东西,加上昨晚和早上送给其他人的贿赂,已经把费瑟尔斯支援的资金用去了一大半。而教皇居然还是这么一副不理不睬的神色。 而海因却神色如常,甚至带着几分欣慰——他的感觉能力远比莱恩斯敏锐许多,从教皇的声调中已经听出情况大为好转。 “是……虽说用这些俗物表达他们对米尔斯大神的敬仰之情确实有些不合适,但是还请教皇陛下见谅——科夫诺本就是世俗之地,那里的人们见识短浅,实在想不出其他什么好的法子来表达他们的一片虔诚之意……” 米鲁迪斯脸上这才显出一丝微笑——没有恶意的笑容: “嗯……所以才要海因大主教多多尽心哪……” 海因心中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深深低下头去: “是,日后定当尽力教化那里的子民……” 米鲁迪斯微微颔首,尚未来得及说话,突然听到旁边一个苍老而并不衰弱的声音: “教化么——这些年来海因主教一直率领南十字军东征西讨,留在教区内的日子也没几天,难道还有空教化教区内的子民?” 海因愕然回头,看见一个白衣老者正冲着他说话,胸前绘制着一个鲜红的十字架。那老头儿年级虽然很大了,满头白发,但脸色却极为红润,显然身体强健,一身白色斗蓬上打了不少补丁,穿着是神殿中所有长老中最朴素的一位。 教皇米鲁迪斯脸上现出不大愉快的神色,但却也没说什么——显然对这个老头儿的无礼也已经习以为常了。费瑟尔斯悄悄朝海因眨了眨眼睛,竖起一只大拇指,海因立即明白过来——这老头儿一定就是卡达印修士馆的馆长,以军略和古板而闻名于整个卡达印教廷的阿曼贝特长老了。 “是阿曼贝特馆长么……在下一直都对修士馆抱了极大的敬意,只是可惜未能亲身进入修士馆学习,今日能够聆听到阿曼贝特馆长教诲,实在是三生有幸……” 那老头儿阿曼贝特却依旧硬梆梆的: “哼,难道索菲亚的天才二军师之一只会溜须拍马么——当年你的老师克劳德是我们那一辈中最擅长于军略的名手,他的亲传弟子总应该有些技巧的吧?” “那是自然,海因主教这些年来带着南十字军打了不少胜仗,不是可以作为明证么。” 旁边的骑士团长罗戈里德斯总算记着自己拿过南十字军的好处,在关键时刻帮忙说一两句话。但阿曼贝特显然很瞧不起这个只知道收取贿赂的骑士团长,冷冰冰的说道: “打了胜仗就能证明自己高明么……哼哼,倘若对手仅仅是些衣着华丽却不堪一击的笨蛋,那赢了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你!” 罗戈里德斯气的满脸通红,幸好这时候海因开口回答了阿曼贝特刚才的问题: “所谓军略技巧,首先要建立在强大的实力和完备的补给上,倘若这基本的两点都做不到,纵使玩弄诡计得逞于一时也终究逃脱不了失败的命运……” 看到阿曼贝特颇为满意的点点头,海因又说道: “修士馆中精研各类战术军略,大陆上最有名的策士大都出于修士馆……在下亦是久仰的了,倘若阿曼贝特长老允许,待他日稍有空闲之时,自当前往修士馆中聆听教益。” 海因的言下之意很明显: “老头子你若不服气我的名望,我们私下较量,可现在别找我麻烦。” 阿曼贝特当然不是傻瓜,也总算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想了一阵,老头儿点点头: “好吧……到时候我自会在修士馆恭候海因主教大驾光临。” 总算让老头儿暂时闭上了嘴,看看周围,除了阿曼贝特一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再要找麻烦的家伙了。海因暗自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准备专心应对教皇的质询。 过了片刻,教皇米鲁迪斯缓缓开口: “嗯,献上了这许多东西,教廷总也不能没有回报……海因主教,听说你们圣佛朗西斯城大圣堂中供奉的圣物,加百列大天使的羽毛在当年卡奥斯军入侵的时候失却了,可有此事?” “有……” 海因低声回答,而他身后的莱恩斯却禁不住一哆嗦——那支羽毛乃是被吉姆顺手牵羊偷走的,后来在大天使要塞的时候招供出来,海因将之交给莱恩斯保管,此后就一直被莱恩斯当作吉祥物佩带在身上——如果现在教廷稍微搜一搜身,马上就能发现赃物以及保管赃物的贼党。不过幸好,教廷中还无人拥有透视的能力。 “既然如此……日后另行颁赐一件圣物作为供奉品好了……圣佛朗西斯城大圣堂的地位很重要,不能没有供奉的圣物。” “是,我谨代表索菲亚教区的子民感谢教皇陛下的恩赐。” 海因低下头去等着下一个话题,然而,教皇米鲁迪斯却过了好半天都没说话,海因正在暗自纳闷,突然听到教皇米鲁迪斯又开口了: “嗯,暂时就这样吧……大家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先散了吧。” 就这样轻松过关了?海因心中又惊又喜,看到众人纷纷的散去,海因正想拉着莱恩斯离开,却突然又听到了教皇米鲁迪斯的训喻: “如果海因主教没有别的事情,能否陪我散散步呢?” 海因吃惊的看了看费瑟尔斯,后者朝他做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 “好自为之。” 便匆匆离去了,海因暗自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莱恩斯的肩膀令他放心,便大步跟随教皇从另一扇小门离开了地下神殿。 古朴典雅的长廊内,一老一小两位教士并肩而行。这里是教皇专用的花园,平时就连红衣主教也不得擅自入内。海因陪着教皇米鲁迪斯在这长得几乎看不见尽头的长廊内散步,米鲁迪斯一直没有说话,海因自然也不敢随意开口。在把注意力放在身边的教皇身上之余,海因还抽空观察了长廊外的花园,那花园十分优美,草木葱茏,喷泉洒出的水珠四处飘逸。园中还有许多鸟雀在啾啾鸣叫。卡达印乃是一座石质山城,城内水源缺乏,一般人家连生活用水都很紧张,能够把大量的水源用于观赏灌溉的,大约也只有教皇的府邸了。 这长廊本身也十分美丽通透,完全用白色的大理石雕凿而成,花纹图案都很精美,阳光透过缝隙照耀在地上,构成一幅幅精美的图画,与刚才地下神殿的阴暗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确实美不胜收。海因曾经主持过新科夫诺城大圣堂的建造,对于建筑式样的造型比例极有研究,此刻也禁不住暗自点头。 “海因主教觉得这长廊如何?” 也许是看出海因正沉迷这长廊景色的优美,教皇米鲁迪斯突然提问,海因先是一愣,随即回答: “只能用‘巧夺天工’来形容。” “比起你们新科夫诺城的那座大圣堂来,又当如何?” 海因犹豫了一下——倘若说大圣堂胜过此处,可能背上僭越的帽子,可若是承认大圣堂不如这里,日后教皇若是亲自前往新科夫诺城看看,立刻会说自己撒谎——毕竟新造的大圣堂无论款式质地,都要比这里强得多。略作考虑,海因回答道: “若论历史传统的古朴典雅,自然远远不如,但要说到建筑式样的精巧豪奢……恐怕还是科夫诺式样更胜一些,总而言之,可算是各有千秋。” 米鲁迪斯嘿嘿一笑: “各有千秋?海因主教未免太谦虚了吧……光是砌筑那一个洗礼水池的大理石,就来自三个不同的国家,池底遍贴金箔而不脱落……这等财力与工艺,岂是这卡达印城的古旧房屋所能比肩?” 海因大吃一惊——米鲁迪斯对大圣堂竟然如此了解,难道…… 看出了海因的吃惊与诧异,米鲁迪斯又是一笑: “奇怪么……其实也没什么,象大圣堂这么富丽出众的建筑,凡是教士与工匠无不心存仰慕,去年大圣堂落成以后不久,我就派费瑟尔斯前去探看,但别人的眼睛终究不能代替自己的……所以今年年初的时候我亲自去了一趟……” 海因愈发惶恐——教皇亲自驾临科夫诺,那是何等大事。他身为教区主教理应首先前往圣城卡达印,然后全程陪同才对。可自己当时终日忙于南十字军的军务,不要说新科夫诺城的大圣堂,就连圣佛朗西斯城里的那座圣堂也很少去关注,就主教身份而言不可谓不失职。 好在教皇显然并不打算追究这些,反而安慰道: “不必自责……我原本就是微服前往,就连两位红衣主教都不知道,你身处外地自然更不可能知觉……当我亲眼看到了那闪耀着金光的穹顶;亲自踩踏在那光滑的大理石板上;亲手抚摸着那供奉十字架的一整块青玉基座,我方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人间的奇迹。倘若有一点能够亲自在那里主持祈祷仪式……” 海因没敢说什么——那块用来供奉十字架的青玉基座是大陆上最擅长于采矿的矮人族在高兹堡宝石矿山里挖出的一整块巨大玉石,由于上面天生有一个十字形的凹口,被认为是上天专门造出用来供奉十字架的。原本打算作为贡品献到卡达印教廷,但后来考虑到路程遥远,石头搬运太困难,再加上科夫诺商人又出了不少钱购买,便直接搬运到新科夫诺城大圣堂里供奉起来,成为与大圣堂本身齐名的另一项奇迹。不过看来教皇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变故,犹自在为新科夫诺城大圣堂的精美豪华而感叹不已。 过了一阵子,米鲁迪斯突然又说道: “嗯,海因主教,科夫诺的大圣堂落成到现在,似乎还没有一位专职的主教吧?” 海因暗暗吃了一惊——教皇对于科夫诺大圣堂的关注可说是超过了正常水准,这令他感到不安。 “是……” 海因低头回答——虽然名义上他海因是科夫诺教区的大主教,大圣堂也是他一手督建,但实际上海因并未在这座大圣堂中作过一天主教,除了落成典礼上红衣主教费瑟尔斯以教皇的名义带领信徒作了一次祈祷以外,这座大圣堂里还从未进行过正式的宗教仪式,也算是一件奇事了。想到这儿,海因立即进言道: “倘若陛下能够派遣一名主教前往那里担任职司,势必对教化当地居民大有助益……” 海因说这话倒是诚心诚意的——他自己终日忙于军务,又必须坐镇王都,实在抽不出空闲去管理新科夫诺城的教务,以前那里没有建立起正规的圣堂,米尔斯教派难以在当地立足,但是现在,有了专门的大圣堂,从圣城卡达印派一位主教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应该不会再有被驱逐的危险。 然而,教皇米鲁迪斯却摇头拒绝了: “不……目前没有这必要。” “……?” 海因迷惑不解的看着教皇——卡达印教廷从以前起就一直想把手伸进大陆上以富庶而闻名的科夫诺和米兰这两座商业城市,然而一直都很困难。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绝佳的机会,教皇却并不打算就此派人进驻,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正在疑惑间,海因突然听到米鲁迪斯教皇低声的喃喃自语,似乎为他解开了这个疑团: “那么宏伟的大圣堂……岂是随便派个教士就能主持的……” 海因心中若有所悟,再联想到刚才教皇所说: “……倘若有一天能够亲自在那里主持祈祷仪式……” 海因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极为大胆的设想,这设想太过于大胆,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当然更不敢表露出来。 两人继续默默走下去,当走到长廊尽头的时候,海因识趣的请求告辞了。教皇米鲁迪斯也并不挽留,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海因可以退下了。但海因在临退下以前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复又回头道: “另有一件事情,还要请求教皇陛下施恩。” “嗯?” “圣佛朗西斯城大圣堂内所供奉圣物遭窃,蒙教皇陛下恩赐新的供奉品,而新科夫诺城大圣堂新近落成,还没有供奉的圣物,故此请求教廷再恩赐一件圣物,作为对科夫诺大圣堂的恩典……” 教皇米鲁迪斯微微一笑: “那样一座大圣堂本身已是奇迹,还需要借助圣物之力么……” 考虑了许久,米鲁迪斯方才低声说道: “嗯,我会考虑的……科夫诺大圣堂型制盛大,不能用普通圣物充数,定要挑选一件最合适的……这需要一些时间。” “是,无论多久,相信科夫诺的教民一定会为教廷的恩赐而欢欣鼓舞。” 海因又行了一个礼,缓缓退下了。 海因返回南十字军的驻地,莱恩斯一见他就连声追问: “教皇又和你谈了些什么?” 海因无精打采的摇摇头: “说了些很奇怪的话……莱恩斯,我感觉教皇陛下好像有意把教廷转移到科夫诺去。” “什么!……不可能吧!” 莱恩斯大吃一惊——教廷一直在圣城卡达印,这似乎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难以想象教廷要搬迁的情景。但海因却满不在乎的点点头: “也没什么奇怪的……教廷当初设置在卡达印,是因为这里有‘神迹之石’的遗迹,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来这里朝拜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毕竟单独一块大石头和一座地宫的魅力也不过如此。而且卡达印原本就是一座要塞城市,作为宗教中心,无论是生活条件还是交通路线都很欠缺……” “这倒是……连饮水都不足!” 莱恩斯看着眼前一盆黄黄的洗脸水,很不满意的说道——在这里水源奇缺,饮用水都不足,更不用说洗濯用的水了,莱恩斯身为军团长,一天才能得到一盆水,街上沙尘又大,用过一次水就变黄了。 海因点点头: “是啊,新科夫诺城那边交通发达,生活条件更比这里好上千倍……教皇打算换个地方居住,倒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是那样,对我们索菲亚可不是一件坏事啊!” 莱恩斯的头脑果然比以前大有进益,立即考虑到了政略上,海因也表示同意: “不错……倘若教廷从卡奥斯迁往索菲亚,对于索菲亚王国的正统性势必大有帮助……不过,这件事情牵扯太大,恐怕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显露端倪的……我对你所说的仅仅是猜测而已,可不要胡乱传播,以免引来祸患。” “放心吧——我若是连这点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资格号称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呢。” 莱恩斯自信的笑道,正在这时,议会团长斐兰德从帐篷外面一头钻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不算很大的钱袋子——斐兰德从昨天起就出去为南十字军筹备资金,当初他很有自信的表示很快就能解决,却不料一直拖到现在才回来。 “呼……总算回来了——海因主教,到现在才把钱弄回来,会不会耽搁了你的大事啊?” 海因和莱恩斯哭笑不得的看着斐兰德,过了片刻,海因才说道: “啊……总有用吧……咦?斐兰德议长,您的收获似乎不多么?” 斐兰德气愤愤的把袋子往地上一摔: “别提了——遇到麻烦彼此周转一下资金原本是商会内部的好传统,却不料这里的商人愣是不肯借钱,任凭我磨破了嘴皮子,用科夫诺商人议会议长的名誉作担保,又把利息增加到五分,他们才只肯借给我三千个金币——还不够雇一支佣兵团的。” 海因有些怜悯的看着斐兰德——他早晨送给红衣主教索南斯的贿赂就十倍于此数,更不用说献给教皇米鲁迪斯的礼物了。 想到这里,海因不由得暗自感叹——幸好费瑟尔斯帮了一把,要不然现在还不知怎么样呢。不过,他并不打算让斐兰德知道这件事情后难堪,只是微笑道: “嗯,恐怕是因为那些商人唯恐借了钱之后就不能迫使我们以低价出售装备了吧。” 斐兰德用充满敬佩之情的目光看着海因: “啧啧啧……海因军师,当初您没有加入到科夫诺商会来实在是我们的一大损失……没错儿!那些混蛋确实抱了这种想法——我可是费了一晚上功夫才从他们的谈话中套出其中的原委来,而海因主教您竟然立刻就……” “那也没什么……人性总是相通的,习惯了猜度军人的想法,对于猜度商人的心思也不会太困难了……” “如果三千枚金币不够的话,我们恐怕要被迫卖掉一些装备了……那些混蛋一定会趁机压价,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斐兰德苦恼的说道,海因微笑着安慰他: “哦,不必担心,斐兰德议长,暂时没这危险了——我也从克劳德主教的友人那里借到了一些钱,加上您拿回来的,足够应付目前的局面了。” “那样么……那最好了——我们辛辛苦苦配齐的装备,可不能就此让卡达印的商人占了便宜!” 斐兰德大为轻松的笑道,而海因只是微笑不语。 过了教皇这一关,也算是得到了正式的许可,南十字军就得以在卡达印城暂时驻扎下来,这是继离开海港城市米兰和帝国边境要塞奇亚森城之后,南十字军在远征途中得到的第三次休整机会。大家都抓紧这次机会尽量休息——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次他们还能否得到这种机会了。 对于南十字军这样一支丧失了后勤补给线支援的孤军来说,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得到一个休整的机会,也是他们能够坚持到现在的重要原因。若没有这种必要的休整和补给,无论海因的智谋如何高超,南十字军的将士们如何骁勇善战,也一定会被活活拖垮的。当然了,能够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为南十字军找到这些休整的机会,全要归功于军师海因的卓越领导,此外,军团长莱恩斯也渐渐能够分担起一部分的责任,虽然还远远不能达到当年南方剑圣欧内斯特那样的领导能力,但莱恩斯已经逐步有了身为军团长而处处为大局考虑的自觉了。 因为进城的时候武器都被收缴了,所以南十字军在这里的所谓“休整”也不可能象平时那样包括军事技能的训练。除了必要的身体锻炼以外,海因要求将士们尽量保证休息以恢复体力。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甘心于一天到晚躲在帐篷里睡大觉的——莱恩斯自己就把大多数时间用在了东游西逛上,吉姆和安吉莉娜也总是跟在他身边,三个好玩闹的家伙整天在卡达印城内四处闲逛,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然而圣城卡达印并不是一座适合于游览的城市,因为缺少水源,城中的绿化树木都很少,整座城市给人的感觉是建立在一块石头台子上的石头雕塑。城中的圣堂,神像等等人工的雕塑景观倒是不少,但是在参观一遍后也就让人感觉腻味了。 而且,海因担心吉姆老毛病发作,看到供奉的圣物就忍不住来个顺手牵羊什么的……所以严禁他们进入圣堂,对此吉姆当然是很不满意: “凭我的技术,他们绝不会发现的——多一些圣物保佑,不是对我们也有好处么!” 吉姆居然还这样理直气壮的说道,但海因却冷冰冰的回答: “也许他们当时发现不了,但是南十字军在城里的时候突然有大量圣物失窃,就算是傻瓜也能猜出一点原委的吧——所以,你们最好还是给我老老实实的,别给咱们南十字军丢脸!” 因为知道莱恩斯小时候也有偷窃小贩摊子上糕饼糖果的嗜好,海因在警告他们的时候用了复数词,结果这命令被误以为是针对全军的——南十字军的游览者们只得每天漫无目地的在城内到处闲逛,却不敢进入教堂或是其他的任何一座建筑物。 除了游逛以外,其他很多将士都把主要时间消磨在酒馆里——圣城卡达印这里没有斗技场,就算是平时最喜欢上斗技场练剑的修戈兰斯也只能每天闷在酒馆里喝酒。按照卡达印教廷的规矩,教士是不允许饮酒的,而卡达印城中大部分人都是教士,就连唯一的军队组织圣殿骑士团也完全是由教士组成,虽说圣殿骑士团中并不乏好酒之徒,但在教皇眼皮子底下任谁也不敢放肆的。所以在南十字军到来之前,这里的酒馆生意一直不畅,而最近一段时间却是天天爆满——城内为数不多的几家酒馆根本容不下南十字军全军的将士,尽管这支军团现在只剩下一半不到的兵力。 圣城卡达印内最多的不是酒馆而是教堂,倘若南十字军的将士们能够以对待酒馆的热情去参拜教堂,那么即使他们的数量再多一倍,相信卡达印城也不会感到拥挤——比起每天从大陆各地赶来朝圣的信徒来说,南十字军这点数量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不过,很遗憾的,虽然南十字军实际上是由一位堂堂大主教在统领,可军中将士的宗教观念实在是颇为淡薄——这么多天来居然没几个人主动去教堂里作祈祷的,只除了一个人例外。 这个例外当然就是南十字军中最为虔诚的中队长菲里克斯,他是每天都坚持前往教堂祈祷加忏悔的——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菲里克斯除了吃饭和睡觉迫于军规必须返回军营报到以外,他的所有时间都是在教堂里度过。 菲里克斯对于米尔斯神的虔诚在整个南十字军甚至于整个索菲亚军中大约都能排到第一位,为此他经常被战友们笑话。不过最近这几天,在亲眼目睹了那些信徒一步一叩首的从万里异域之外爬来这卡达印城“朝圣”之后,菲里克斯非常受感动,觉得自己要想在死后升上米尔斯神那伟大而崇高的天堂,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此后菲里克斯更加勤快的去教堂,大主教海因一开始出于责任心还陪他去,但到后来也终于受不了了。于是每天都是菲里克斯一个人前去教堂,其频率之高导致不只一个教堂的守门人误把他当作了南十字军的大主教。后来消息甚至传到了教皇米鲁迪斯的耳中,米鲁迪斯专门为此召见了菲里克斯一次,令后者激动的好几天都没能睡着觉。 “这一次前来圣城卡达印……甚至是整个出击米兰的军事行动,最感到有收获的也许就是菲里克斯也说不定哦……” 众人常常这样拿老实的菲里克斯取笑,而虔诚的斧步兵中队长对此只是淡然处之,脸上永远挂着那与他姓名含义一致的笑容——似乎沉浸在天国之中的幸福笑容。 第五章 同样是十月份,在南十字军进入卡达印城之后没几天,帝国军的追击部队也来到了卡达印城外。在这以前,他们已经从斥侯和商人那里得到了南十字军进入卡达印城“朝圣”的确切消息。 “呸!什么朝圣,纯粹是逃难而已。” 科尔登斯愤愤不平的说道。而另一位将官洛格斯特却颇为高兴: “至少,我们不用再跟着他们的足迹到处跑了——直接去卡达印城里把他们揪出来即可。” 然而他的上官,青龙骑士雷昂却没这么乐观: “卡达印城可不比其它地方……甚至和米兰的情况都不同,对于米兰公国我们尚且可以通过威胁的手段迫使阿尔伯特驱赶南十字军,但对卡达印教廷却不能有丝毫失礼之处……否则将会给卡奥斯本身带来巨大的麻烦。” “确实……我们不能在卡达印城内动手的——圣殿骑士团也许根本不会允许我们率军入城。” 科尔登斯苦恼的说道。洛格斯特想了想,问道: “假如我们也用朝圣的名义呢?” “那么他们会要求我们放弃武器——不带武器的军队一点用都没有啊。” 科尔登斯依旧苦着脸,但雷昂却颇为高兴的笑了起来: “哈,洛格斯特的想法倒提醒我了——我们不必全部进入卡达印城,只要把大军驻扎在城外,单单我们几个人进城去,也可以迫使南十字军紧张而逃跑……只要他们离开了圣域的范围,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科尔登斯犹豫了片刻: “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吧……不过也只有这法子了,姑且试一试吧。” 带着这样的打算,青龙骑士团来到了卡达印城的城墙下。很快,青龙骑士雷昂,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以及中队长洛格斯特等将官前去拜见负责卡达印城防的圣殿骑士团团长罗戈里德斯,也要求进入城内“朝圣”。圣城卡达印终究是在卡奥斯的地域之内,就算教廷再怎么自尊自大也不会随意与大陆最强帝国卡奥斯交恶。对于“朝圣”这样正当的理由,罗戈里德斯当然也不好拒绝。他立即满脸堆笑的同意了。 “不过……” 罗戈里德斯随即就提出了条件: “诸位不能携带兵器进入卡达印城,这是教皇陛下定下来的规矩,还请诸位谅解。” “可以。” 雷昂很痛快的回答道,随即就与科尔登斯等人一起将身上的佩剑解下,然而,当雷昂的手指接触到自己腰间的圣剑兰特贝尔克时,他顿时犹豫了——圣剑兰特贝尔克乃是帝国皇帝法兰亲赐的宝物,更是大陆上最强的圣兵器,当然不能交到别人手中。 然而罗戈里德斯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死死盯着雷昂腰间的剑柄,显然是要求他把圣剑交出来。雷昂犹豫了片刻,说道: “罗戈里德斯团长,相信阁下也知道这柄圣剑的重要性,请恕我不能将它交出。” 罗戈里德斯连连摇头: “那可不行啊——雷昂将军,教皇的指令可是不能违抗的!别说是圣剑兰特贝尔克,就算是贵国皇帝法兰陛下至此,也要将魔剑萨恩巴特解下之后才能进城呢。” 雷昂哼了一声,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本官以帝国军人的荣耀起誓,决不在城中使用这柄圣剑,如何?” 雷昂本人精通格斗术,所以他非常有自信:即使不用圣剑,城内的南十字军也奈何不了他。而且,雷昂以前也不是没来过卡达印城,很清楚这条规矩其实并不严格——在当今战乱之世,处处盗匪横行,兵器是很多旅人最为信赖的伙伴,岂肯轻易交出,所谓不准携带兵器入城,只是针对大规模的部队罢了。 然而,这一次罗戈里德斯却明显是故意心存刁难: “很遗憾啊,雷昂将军——教皇陛下的指令,是不允许除了圣殿骑士以外的任何人携带兵器入城,倘若雷昂将军不能遵守这指令,本官就不能允许诸位进入这卡达印城。” 语调拖得长长的,官腔打得足足的——早在两天前,青龙骑士团距离卡达印城还有一大段路的时候,罗戈里德斯就收了南十字军厚厚一份礼物,罗戈里德斯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头脑的,当然不会不明白南十字军送礼的意图——此刻他当然要好好“尽职”了。 不过,就算是在这时候,罗戈里德斯还没忘记趁机弄点好处——先是冷冰冰的拒绝之后,罗戈里德斯突然又狡黠的一笑: “不过么……嘿嘿,考虑到卡奥斯帝国一向虔诚的供奉米尔斯神……倒也并非没有宽容的可能……不过要看诸位大人如何表现了。” 这已经是公然的索贿了,旁边经验老道的科尔登斯悄悄碰了雷昂一下。而雷昂却皱起眉头——他是一个相当敏感的人,从语气中就感觉出了罗戈里德斯存心刁难的念头。 青龙骑士的双眉渐渐竖了起来——雷昂毕竟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而且他身为帝国十大军团之一的军团长,又是四将军之首,历来都受人尊敬,几曾受过这种窝囊气。 不过,青龙骑士雷昂毕竟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莽夫,犹豫了一阵,雷昂从怀中取出一袋钱币,递到罗戈里德斯面前,强忍怒气道: “圣剑兰特贝尔克乃是我国皇帝陛下亲手赐予,实在不能离身……还请阁下略微宽容一二……” 青龙骑士雷昂一生刚直,从来没做过这种行贿的事情,此刻虽然被逼无奈,不得不略微变通,心中却是愤恨到了极点。 然而,罗戈里德斯先只是斜着眼睛看了看那个瘪瘪的钱袋子,随即脸上就显出鄙夷之色,并很快转变为一副大意凛然的神色: “岂有此理!本官岂是纳贿之人!闻名天下的雷昂将军竟然也来这套……未免太让人吃惊了吧。” 青龙骑士雷昂不习惯贿赂,自然不会随身携带大礼包,拿出的钱袋只是自己日常所用,当然不会很多。而且又是这么公开递上,罗戈里德斯不领情倒也并不出人意料。 然而,对于雷昂本人来说,这种耻辱恐怕比拒绝他进入卡达印城更加难以忍受——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手腕一翻,把钱袋扔在了地上。 “干什么?……” 罗戈里德斯一句话尚未问完,青龙骑士已经重重一拳头砸在他的脸门上,当场将这位圣殿骑士团的军团长,佩带保罗斯圣者遗骨作为护身符的主教大人打翻在地,等到罗戈里德斯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满脸是血,连门牙都掉了一颗。 “反了!反了……竟敢对圣殿骑士动武……” 罗戈里德斯满嘴漏风的大叫着,也不知道他是气疯了还是根本不了解青龙骑士的实力,竟然拔出腰间佩剑向雷昂冲了过来,但还没靠近就被雷昂转身一个回旋踢踹在胸口上再次飞了出去。 旁边的圣殿骑士都惊叫着围了过来,而洛格斯特立刻抢回自己的兵器,同时呼喝一声,原本在后面待命的青龙骑士团士兵立刻迎了上去——虽然洛格斯特麾下只是一支轻装斥侯部队,但那些士兵却都毫无惧色的往上冲——有青龙骑士雷昂亲自带头动手,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这回罗戈里德斯算是学聪明了——他大声喊叫着,唤回怒气冲冲的圣殿骑士们,慌忙退回到城门后面去,倘若这时候帝国军士兵追杀过去,毫不费力就可以控制住城门。不过,青龙骑士雷昂在踢出那一脚之后便没再动过,身为部下的洛格斯特自然也不好下令冲锋。而另一位指挥官科尔登斯则满脸震惊之色,尚未从这突然的变故中清醒过来,自然也更不可能下令了——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卡达印的城门关闭了。 “这里很危险……赶快离开!” 科尔登斯不愧是佣兵团长出身,他刚才之所以反应稍慢是因为科尔登斯从来没想象过有人竟敢殴打圣殿骑士,而且还是骑士团长!不过,一旦他反应过来,就立刻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在他的催促下,雷昂和其他帝国军将兵转身退离到卡达印城墙上投射兵器的射程之外,果然,刚刚离开没多久,罗戈里德斯的面孔就出现在城墙上,随着怒气冲冲的吼叫声,一轮羽箭朝他们射过来,不过全都落空了。 “我们兵力不足,先撤离吧!” 科尔登斯随后又提出建议,雷昂犹豫了一下,但也终于点头同意了。帝国军将兵匆匆离去。他们刚走没多久,卡达印的城门再次打开,罗戈里德斯带着大批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恶狠狠的冲了出来,当然,装甲沉重的圣殿骑士无论如何是追不上斥侯骑兵的。不过,没准儿罗戈里德斯也正是领悟了这一点才敢率军冲出来的也说不定。 当天晚上,在帝国军的宿营地,青龙骑士雷昂默默的坐在火堆旁,看着跳跃不定的火焰,沉思着。科尔登斯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葡萄酒。 “喝一点吧。” 自从那一次科尔登斯把自己家族的事情在雷昂面前吐露以后,他的心情就轻松了很多——因为科尔登斯觉得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负担这心理包袱了。而青龙骑士雷昂是决不会泄漏他人秘密的,所以科尔登斯也不用担心什么。而且,他对青龙骑士的信任和敬佩之情也大大加深,能够让“猎犬”科尔登斯发自内心感到钦佩的人可不多——以前只有卡奥斯帝国的开国皇帝法伦陛下,而如今却又要加上青龙骑士雷昂了。 雷昂随手接过酒杯,放到嘴唇边却又停住: “抱歉,卡修尔团长——我太冲动了。” “哪里,那个混蛋纯粹是故意刁难我们,挨打也是理所当然的!” 雷昂浅浅啜一口葡萄酒,无精打采的说道: “但如果不是闹到这种地步,你们几位本来还是可以进城的……” 科尔登斯哑然失笑: “开玩笑吧,雷昂大人——没有阁下带领,我们几个人敢不带兵器进城去面对南十字军整整一个军团么?——会被活活打死的。” 雷昂这才醒悟,也笑了起来: “哦,我倒忘了你们都不懂格斗术的……” 但他的脸色又随即变得沉闷: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与圣殿骑士团算是彻底闹翻了……再也不可能进城去,更不可能指望他们的配合……唉,真是想不到:经过了失去圣佛朗西斯城的挫折以后,我竟然还是那么冲动……真是追悔莫及啊!” 言辞语调中仍然带着深深的自责之意,看到堂堂青龙骑士居然为这种事情而后悔自责,科尔登斯感到十分的不值得,他想了想,微笑着说道: “是啊……下官现在也非常的后悔呢……雷昂大人,您可知道下官为什么而后悔?” “什么?” 雷昂不解的问道,科尔登斯又是哈哈一笑: “下官一直都在后悔——那时候没跟着大人扑上去狠狠的踢那个混蛋两脚!——就凭他们那种人,应该被吊死在十字架上!揍一顿还算是轻的!雷昂大人,说实话,您这一次冲动反倒让我感到安心呢——原来青龙骑士毕竟是个会冲动的年轻人。” 雷昂这才明白过来科尔登斯是在安慰他,苦笑了一下: “多谢卡修尔团长支持……不过我这一次冲动将会给帝国带来大麻烦啊……” 科尔登斯摸了摸脑袋: “这倒是……倘若那个混蛋骑士团长去向教皇告状,甚至直接向法兰陛下申诉……恐怕会给雷昂将军您带来一些麻烦。” 雷昂摇摇头: “我并不担心这个……陛下那边,我自会写一封信去说明,把当时的情况一一写明白,陛下自会作出判断。” 科尔登斯连连点头: “说的对——法兰陛下英明神武,当然不会被这些小人之言所蒙蔽!” 雷昂轻声叹息着,摇了摇头: “您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啊,卡修尔团长——陛下倘若怪罪下来,自然由我承担一切罪责,这根本不必阁下担心。然而,我所担心的是——圣殿骑士团是否会因此而包庇南十字军那一边,甚至与他们同流合污,帮助他们逃跑?” 科尔登斯顿时犹豫了: “这个么……倒是很有可能。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本就是大主教身份,与卡达印教廷关系密切,现在我们与教廷关系紧张,南十字军正好乘虚而入。” 雷昂连连点头: “不错……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倘若卡达印教廷就此允许南十字军在城里长期驻扎,那我们岂不是只能在城外干着急而毫无办法?” 科尔登斯愣住了: “这……卡达印城应该不会允许一支外国部队长期驻扎在城内吧——那些圣殿骑士一向很讨厌外人的。” 雷昂冷冷哼了一声: “我倒也希望如此啊——但是南十字军的行动每一次都出乎我们意料,这一次……哼哼,没准儿也能让我们大大的吃一惊呢。” 科尔登斯这也紧张起来: “……不错!倘若南十字军当真赖在卡达印城里不出来了,我们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雷昂抬头看着天空: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把柯利亚特那边的本队找来,在卡达印城附近驻扎。牢牢扼守住各条道路,监视住南十字军不让其逃窜……” 科尔登斯点点头: “这恐怕是目前唯一可做的了……不过略微保守了一点。” 雷昂也点了点头: “是啊……确实太保守了。但我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若是实在无可奈何,只能写信向宰相大人求教了。” “要向宰相大人求教么……” 科尔登斯低声重复着——青龙骑士雷昂因为与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在米兰城中格斗的事情而与帝国宰相夫利斯彼此产生隔阂,帝国军中许多人都有耳闻,若是一般人恐怕就此疏远了。但青龙骑士雷昂却毫不在意地前去求教,由此可见雷昂的心胸气度之开阔。 看出了科尔登斯的心思,雷昂突然哈哈大笑。拍了拍科尔登斯的肩膀: “当然!夫利斯宰相大人,无论年龄,资历或是名望,都比我大上许多——难道反要堂堂帝国宰相来屈就我这一个毛头小伙子么!” 与此同时,在卡达印城中,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也在和一个人谈话,不过,莱恩斯脸上可满是不耐烦的神情——和他谈话的那个人正是卡达印教廷圣殿骑士团的军团长罗戈里德斯。 “……那个青龙骑士真是太可恶了!竟敢殴打圣殿骑士!” 虽说少了一颗门牙,嘴唇漏风导致说话吐字都很不清晰,但罗戈里德斯从刚才到现在已经把这句话翻来覆去的说了不下十遍,只要不是聋子都听的耳朵起老茧了,而莱恩斯脸上却不得不再次堆满同情的笑容: “是,是——这个家伙实在太大胆了!” 心里却不止一次的咒骂着: “亏你还是武将呢,被人打了居然还有脸到处诉苦……这骑士团长是怎么当的!” “……这是对整个教廷和米尔斯神的侮辱!我一定要向教皇陛下禀报……向卡奥斯的皇帝讨回公道!” 罗戈里德斯连声吼叫着,莱恩斯不以为然的敷衍着,心中却暗自嘲笑着: “自己没本事,打架输了居然还要去报告上官……窝囊废!” 罗戈里德斯当然不可能知道莱恩斯心中的想法,又罗里罗唆的说了几句,突然语气一变,满脸堆笑的样子: “不过……呵呵,总算不负海因主教之托,把帝国军拦在城门之外了……虽说我付出了太惨重的代价……” 说着,罗戈里德斯又忍不住咒骂起雷昂的凶狠残暴,使得自己身负重伤。 “是啊,罗戈里德斯大人身负如此重伤,依然坚持奋战,将帝国军中最为凶悍的青龙骑士团赶走,实在是值得敬佩哪!” 莱恩斯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鄙视,说出了这一句明显带嘲讽口吻的赞美之词。罗戈里德斯并非笨蛋,当然听出了莱恩斯语气中的揶揄之意,他的脸色先是一变,但终于还是忍耐下来。 “海因主教当真不在么……” 罗戈里德斯总算摆出一副不想再和莱恩斯这个不懂事的小毛孩子纠缠的样子,而莱恩斯当然早就厌倦了他: “当然不在——刚才不是说过了么,他与菲里克斯中队长一起去城东的那座大圣堂作晚祷告了。” 莱恩斯再次用海因预先告诉他的托词敷衍着圣殿骑士团的团长。罗戈里德斯有些不相信的摇摇头: “晚祷告要作那么长的时间么……” 语气间已经有些不大相信的样子,莱恩斯眼珠一转: “当然——今天乃是圣者保罗斯的忌日,这一天的晚祷告不是要作一夜的么!” 罗戈里德斯一愣,随即满脸通红: “是……我倒忘了……” 他不由得低头看看胸前——他胸前的圣物匣子里正好装着保罗斯圣者的遗骨作为护身符呢。 “那我也该去作祈祷了……” 罗戈里德斯没精打采的告辞离去,他前脚走,海因后脚就从内室慢悠悠踱了出来: “原以为经过那么多磨练,你的交际能力应该有所增加才对,没想到还是那么差劲啊。” 一出来就批评,莱恩斯当然很不服气: “哼,如果看不起我的交际能力,你为什么不亲自来应付这个罗嗦家伙——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打发走噢!” 海因同情的摇摇头: “其实你根本不必费那么多功夫的——若是换了我的话,三两句话就能让他主动提出告辞了。” “哦?” 莱恩斯不能置信的看着海因: “吹牛吧——那家伙有多罗嗦你刚才又不是没听到!” “那只是因为你没听懂他的真正心意而已。” 海因不慌不忙的说道: “所以我才说你的交际能力没什么长进啊——谈了这么老半天,居然连对方究竟想要什么还没弄清楚。” “要什么?” 莱恩斯果然摸不着头脑的问道——刚才罗戈里德斯可是什么要求也没提啊。海因无奈的叹气道: “到现在还不明白么——说了那么半天,他无非是想要钱啊!” “什么!……噢!” 莱恩斯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刚才这家伙杂七杂八胡扯了一大通,说自己为南十字军受伤不轻之类的……原来如此!” “所以说,如果你当时就知趣,拿出一点实质性的东西,他也就不会纠缠这么长的时间了。” 海因脸上带着笑意说道,莱恩斯不甘心的哼了一声: “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当时不提醒我——或者你自己出来回应他不是更好?” 海因却哈哈大笑: “这正是我要回避的原因啊——费瑟尔斯主教支援我们的资金已经不多了,不能再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啊!原来你早就知道那家伙的来意了,所以把我推出去作挡箭牌——真狡猾!” 莱恩斯愤愤不平的说道,海因忍着笑容向他道歉: “对不起啦——倘若我直接出面拒绝他,罗戈里德斯这家伙说不定一怒之下反去招揽帝国军进城。但如果仅仅在你面前碰了钉子,罗戈里德斯就还会抱着一线希望,还不至于公然与我们作对……这也是一种策略哪。” “也就是说——在现阶段,能够代表南十字军的依然是你军师海因,我这个军团长依旧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莱恩斯满怀失望地叹息道,海因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却也并未否认这种说法。 “莱恩斯,你的能力已经增长了许多,但是……要想成为名副其实的军团长,你还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 莱恩斯严肃的点点头: “当然!我一定会努力的!” 然而莱恩斯的性格因素决定了他不可能真正严肃起来——在下一个瞬间,莱恩斯脸上又显出那种满不在乎的笑容: “不过,刚才倘若我真的领会了罗戈里德斯的意图,给他一大笔金钱或是做出某种承诺,恐怕反而会让海因你感到麻烦吧?” 海因微笑着点点头: “是啊——不过看来你终究还是没能够给我一个意外——不管是惊吓还是惊喜。” “那当然啦——倘若我真的达到那种地步,岂不是说明我们的海因军师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莱恩斯一点都不害臊的说道,海因微微一笑: “不过你在某一方面倒是明显进步了——那就是你应急的本领——居然能想到今天是圣者保罗斯的忌日,以此来作为托词,还趁机狠狠讥讽了罗戈里德斯一下,迫使他马上就逃走了……倒是很高明的技巧呢。” “哈哈,我正好看到他胸前那个圣物匣子,当然就想到这个理由。” 莱恩斯得意洋洋的笑道,却突然看见海因转身准备离开了。 “这么晚了你还要上哪儿去?” 莱恩斯惊奇的问道。海因却苦笑了一声,回答道: “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今天乃是圣者保罗斯的忌日,我身为圣职者,不得不去作晚祷告哪——虽然没必要作一个晚上,但多作一两次还是必须的。” 莱恩斯愣了愣,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谎言还真的对海因起到了约束作用。 “那罗戈里德斯那家伙……难道他刚才也真是回去作晚祷告的么?” “当然……他身上佩带了圣者保罗斯的遗骨,更是有此义务——所以他刚才才不好意思再呆下去。” 海因的声音远远自夜色中传来——他已经在前往大圣堂的路上。 然而,第二天,当莱恩斯走在街上的时候,却意外看到圣殿骑士团团长罗戈里德斯被几名部下从一家小酒店里搀扶出来,满脸的酒气醉意——显然昨晚这位骑士团长大人是在这酒店里度过的。 罗戈里德斯居然还认出了莱恩斯,他挣脱部下的搀扶,趔趄着走到莱恩斯面前,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莱恩斯: “我……好歹帮了你们不少忙,可你们这些索菲亚人……却尽给我找麻烦!” “什么?” 莱恩斯不解的问道,罗戈里德斯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你们被帝国军打的到处逃窜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多管闲事……人家卡奥斯帝国的整个村子被杀光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 莱恩斯还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不明白罗戈里德斯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而依旧醉醺醺的罗戈里德斯说话毫无条理性,又叽哩咕噜的说了一通“与我何干”之类的抱怨言语,最后趴在墙上大口呕吐起来,莱恩斯慌忙躲开了。 不过这个疑团不久之后就得到了解释——下午的时候,红衣主教费瑟尔斯派人来邀请莱恩斯和海因会谈,专门谈到了上次海因报告的屠杀事件。 “我已将此事报告给教皇陛下知道,那村子距离我们卡达印城很近,在靠近圣域的地方,米尔斯大神的荣光照耀之地居然发生这种残忍的屠杀事件,教皇陛下亦极为愤怒,昨晚已将负责圣域安全的罗戈里德斯团长召去训斥了一番,并且要求他立刻亲自前去调查,至少也要确保那些凶手远离圣域……教皇陛下甚至暗示,如果在圣域附近再发生此类事件,就将考虑更换圣殿骑士团的团长人选。” 莱恩斯这才明白罗戈里德斯早晨为何如此颓丧,说起来这也确实是因为南十字军的缘故,但他可一点都不同情那位骑士团长——保境安民本就是武将的责任,可莱恩斯在卡达印城待了这么多日子,感到这位骑士团长除了到处索贿之外,一点实质性的事情都没做过。 费瑟尔斯并不知道莱恩斯心中的念头,他只是继续通报他们一些消息: “另外,教皇陛下会专门写信给帝国皇帝陛下,要求他派人协助处理此事……而且在信中,还会略微提到日前罗戈里德斯团长和青龙骑士雷昂之间发生的冲突,估计这对你们会有一些帮助。” 海因对这个消息倒是很满意,了解到了必要的情报,他们向费瑟尔斯道谢后告辞。两人一路闲逛返回军营,路上发现圣殿骑士少了许多——罗戈里德斯当天就率领不少部下出城去了。 “看来教皇的训斥还真有用啊——这样至少我们在未来几天内不必担心再遇到这位动不动就伸手要钱的骑士团长大人了。” 海因如释重负地笑着,莱恩斯则看着街道上: “卡达印城这几天也可以安静一些——看来罗戈里德斯带走了不少人呢。” 海因却摇摇头: “不然——我专门打听过了,罗戈里德斯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他的直属中队。听说倒是有人劝他小心从事,多带一些部队出去,但他当时酒还没醒,说什么没人敢来招惹圣殿骑士团……就这么冲出去了。” “可街上却感到一下子安静了好多呢。” 莱恩斯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周围——那些原本飞扬跋扈的圣殿骑士大都不见了。海因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当然了——圣殿骑士团大多数成员还是能够恪守骑士准则以及修道士信仰的,只除了罗戈里德斯直属的那一小部分人——以往在街上横行的也大都是这些人,正好如今都被带出去了。大多数的圣殿骑士本来就安分守己的待在军营里,自然不会出来胡闹。” 莱恩斯这才明白过来,过了一阵子,他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情上: “昨天可是圣者保罗斯的忌日!罗戈里德斯居然跑到酒馆中度过——看来他并不担心受到天谴呢。” 海因冷笑了一声: “若是别人倒也罢了,他可是把圣保罗斯遗骨挂在胸前作为护身符的人……竟然也如此放纵……只希望这种放纵行为不会为他带来噩运吧。” “哼!我倒希望他因此而受到报应才好!” 莱恩斯却恶狠狠的说道。他现在当然只是随口说说,不过,恐怕就莱恩斯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这一句无心之言,不久之后竟然一语成箴了。 第六章 十月中旬的时候,统兵在外的索菲亚首相克瑞斯得到了从王都圣佛朗西斯城送来的急报——卡奥斯帝国冰龙海骑士团自海上大举侵攻,前锋已经抵达皮特罗斯要塞附近海域。 “冰龙海骑士团?哼哼,倒挺会挑选时机的。” 克瑞斯看完了那份急报,脸上却并无惊慌之色,只是将文件交给杰克佛里特,阿鲁巴,麦兰等一众高级将官传阅。他们可不象克瑞斯那么镇定自如了,特别是杰克佛里特,一心挂念着皇帝阿斯尔的安危,匆匆看完报告之后就立刻提出建议: “克瑞斯首相,王都有难,我军是否立刻回师护卫?” 克瑞斯却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不慌不忙的等到另外几位将官都看过文件之后,方才开口问道: “诸位的看法呢?” “冰龙海骑士团的战斗力不弱,王都现在又没有正规军团护卫,应该立即回军才是。” 阿鲁巴身为王城近卫军军团长,自然把保护圣佛朗西斯城视作第一要务,所以也立刻提出了与杰克佛里特相同的看法。 而克瑞斯脸上却微微显出不豫之色: “嗯,你也这么认为么……” 旁边的法尔桑侯爵麦兰察言观色,立刻提出了相反的意见: “冰龙海骑士团再怎么厉害毕竟只有一支军团而已,凭着圣佛朗西斯城的城防坚固,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以下官之见,我军大可不必急着回师。” 杰克佛里特脸上立刻罩上一层寒霜: “麦兰侯爵的意思,就是放弃王都不管了?” 这个罪名可不是随便就能够承受的,法尔桑侯爵立刻表示否认: “不!当然不是——下官的意思,只是认为没必要为了区区一支冰龙海骑士团而惊慌失措罢了。” “区区一支冰龙海骑士团?” 杰克佛里特的语调中带着很大的不满之意: “冰龙海骑士团乃是帝国首屈一指的海上劲旅,南十字军曾经多次与之交手,却也只能击败他们的副军团长加拉米奥,一旦军团长伊美尔达亲自出战,就连海因主教也只能退避——阁下又凭什么认为这样一支部队不能对王都构成威胁?” 法尔桑侯爵麦兰被逼的满脸通红,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言论来——麦兰对于杰克佛里特一向极为忌殚。幸好这时候,克瑞斯自己说话了: “好了,诸位——大家的意见我基本上明白了。” “那么还请首相大人尽快下达回师的命令!” 杰克佛里特紧接着说道,而克瑞斯却摇摇头: “不……杰克佛里特将军,我认为目前还无此必要。” “什么!” 杰克佛里特焦急的大叫道: “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和阿斯尔陛下正受到威胁哪!” 克瑞斯却微笑着摇头: “不——我并不认为冰龙海骑士团能够威胁到圣佛朗西斯城本身。事实上,冰龙海骑士团如此孤军深入我索菲亚领土本就是极为危险的事情,那个伊美尔达纵然胆识过人,却并非一味蛮勇之辈,此次她冒险南征,恐怕趁机威吓的意图还更多一些。” “这……” 杰克佛里特一时语塞——首相克瑞斯可不比麦兰,可以用威严加以喝阻。更何况,杰克佛里特很清楚——就军略才能上而言,克瑞斯的判断力要比他强得多。 “但是……王都重地,又关系到陛下的安危,恐怕不能这么冒险吧……” 杰克佛里特努力的坚持着自己的意见,但克瑞斯也依旧坚持他的看法: “关于这一点不必担心——圣佛朗西斯城拥有天下最坚固的城墙,敌军仅仅一支军团根本就不可能撼动的。而且,城防指挥官塞利斯子爵的才能也完全可以信任……” 克瑞斯顿了一顿,看到杰克佛里特脸上依旧有不满之色,便又笑道: “最主要的一点——杰克佛里特将军,我认为冰龙海骑士团根本不可能登陆作战。” “?” 杰克佛里特迷惑不解的看着克瑞斯,克瑞斯则微笑着解释道: “正是如此——正如我刚才所说,伊美尔达此番率军深入,固然可算是智勇过人,但她仅仅一支海上部队深入,缺乏陆军配合。凭着冰龙海骑士团的战舰优势,在海上纵横也就罢了,倘若她贸然登陆作战,甚至意图攻城,正是以己方之短处攻我之长处,岂有不败之理?——圣佛朗西斯城可不比一般的城市,就算城中兵力有所不足,依然可以据险而守,塞利斯子爵麾下八个中队的兵力,再加上我们皇家骑士团阿斯尔陛下和贝尔夫德斯伯爵的的两个中队,守卫圣佛朗西斯城是绰绰有余。城中粮食物资也足够一年用度,冰龙海骑士团就算能够兵临圣佛朗西斯城下,最多也只是相持而已——但卡奥斯帝国军的情况可大不相同,他们远道而来,补给线拖的太长,而且完全只能通过海路运输,很容易被破坏。而一旦他们失去了补给线的支持……嘿嘿,他们的局面也就和南十字军现在面临的情况差不多了。” 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使得帐中诸将连连点头。但是,杰克佛里特出于对阿斯尔的极度关切,依然显得患得患失: “首相大人所言固然正确……不过,大人,我军停留在此地已有数月之久,却并无任何进展,每日间派人出阵挑战也没什么效果,如此拖延下去终究不是上策。不如趁此机会,就此退兵回朝,岂不是更加万无一失。” 杰克佛里特提起了当前战局,克瑞斯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帐中诸将也都紧张的互相观望——在龙枪骑士团的坚强守卫之下,索菲亚军对奇亚森城的攻击毫无结果。无论克瑞斯凭借强大的军力强攻或是以高妙的计略诱导,在老练的“卡奥斯之盾”哈恩尼巴尔面前,这一切手段都毫无作用。自从克瑞斯出任索菲亚军的统兵大将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遭遇到这种一筹莫展的情况。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克瑞斯的心情极为恶劣,诸将也都很识趣的不在克瑞斯面前提起此事。 如今杰克佛里特突然提起,众将都有些紧张的看着索菲亚首相——克瑞斯的愤怒可不是轻易就能承受的,即使杰克佛里特也不例外。事实上撤军的动议早已有之,法尔桑侯爵麦兰早就提出过这样的想法,但却被克瑞斯以极为凶狠的态度压制下去,如今,杰克佛里特再次提起此事,恐怕会引来很大的麻烦也未可知。然而杰克佛里特却并不因此而稍有退缩之意,依旧笔直的面对着索菲亚的首相。 两人对峙了片刻,克瑞斯突然微微一笑: “现在就连杰克佛里特将军也主张退兵了么?” “是!既然在这里取不到什么战果,又何必终日死守在这里,白白耗费时间,更将王都守卫置于空虚之地!” 杰克佛里特毫不动摇的说道,克瑞斯深深的摇头: “不!我不认为目前的行动是在白白耗费时间——我们感到棘手,帝国军更感到紧张。我军固然在为找不到好办法攻略奇亚森城而焦虑,帝国将官又何尝不在为了我索菲亚大军随时可能破城而入感到忧心呢?眼下这种情况乃是胶着的局面,但也正是胜负所属的关键时刻——谁更有耐心,更有韧性,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克瑞斯看着帐中诸将,诸将皆为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所打动,全都显得很兴奋。克瑞斯又抬头看看北方,帝国领土的方向,长叹道: “更何况……南十字军尚在帝国境内坚持抗争,我军始终屯驻于此地,就能始终保持对帝国军的压力,使他们不能分出更多的力量来对付南十字军……也算是我们能够为海因主教和莱恩斯伯爵帮的一点忙吧。” 克瑞斯提到了南十字军的名头,更使得诸将脸上都显出钦佩之色——大主教海因指挥着半个军团在帝国境内四处游击,却始终未被帝国军歼灭的事迹,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阿伦西亚大陆,更成为每一个索菲亚军人心目中的传奇。 “这么说,首相大人还要继续在这里坚持下去?” 杰克佛里特不甘心的问道,克瑞斯郑重点头: “不错——至少在南十字军安然返回以前,我军不会撤离。” 杰克佛里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毅然说道: “那么……下官有一个请求。” “哦?” “目前此地暂时不会有大的战斗,下官请求首相大人允许下官返回王都一趟——下官不会带走这里的一兵一卒,只希望能够护卫在陛下的身边,以防万一之失……还请大人许可。” 说着,杰克佛里特单膝跪倒在地,郑重其事的请求。克瑞斯皱了皱眉头: “阁下的请求让我很为难啊——杰克佛里特将军本身也就代表了我们索菲亚军最为强大的战力,倘若阁下离去,这里的力量势必分散……对帝国军的压力也就减弱了——这正是那伊美尔达直接进攻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目地啊!” 然而杰克佛里特并不答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克瑞斯的决断。克瑞斯脸上阴晴不定的转折了好几次,过了片刻,克瑞斯缓缓说道: “看来阁下终究不相信我的判断呢——这样吧,杰克佛里特将军,我们不妨立下这样一个约定。” “约定?” 杰克佛里特不解的抬头看着克瑞斯,后者自信的点点头: “正是——我认为冰龙海骑士团根本不会登陆作战,所以杰克佛里特将军即使返回王都也无所作为。倘若阁下不信,我们不妨如此约定——如果冰龙海骑士团登上了索菲亚的海岸线,我立即率全军回防圣佛朗西斯城,否则,就请杰克佛里特将军坚持留在此地,如何?” “这……” 杰克佛里特犹豫了片刻——能够让性情高傲的克瑞斯做出让步,可是极不容易的。克瑞斯肯这样退让已经是破天荒头一遭了——他毕竟是索菲亚军的最高统帅,做出的决定完全可以不必更改。 杰克佛里特终于点点头: “好吧……倘若有冰龙海骑士团登陆的消息传来,下官立刻快马返回圣佛朗西斯城!” “我也会立即率军跟随阁下返回!” 克瑞斯斩钉截铁的说道,约定就此达成。 十余天之后,从圣佛朗西斯城又送来了第二封书信,这一次乃是皇帝阿斯尔的亲笔诏书,诏书中提到了帝国海军的威胁,但却没有片言只语要克瑞斯率军回援的意思,只是说一切由首相自行判断。另外,诏书中重点谈及了原海虎佣兵团团长伊斯华特接受索菲亚册封,成为新组建海军部队——南海骑士团军团长的事情。 这种建立新军团,册封军团长的大事原本应该由首相的参与才能进行,不过因为情况紧急,而且之前也正是克瑞斯自己最先提出,所以阿斯尔便以皇帝的权限独力承担下来,不过,他还是为此专门写信向克瑞斯解释。 克瑞斯再次将这份诏书交给各军团长传阅,同时颇为得意的笑道: “如何——阿斯尔陛下果然可以自行解决此事。同时借着帝国海军入侵的机会,建立起我们索菲亚自己的海上力量——我们的皇帝陛下确实气度非凡啊!” 杰克佛里特看到诏书上果然没有任何要求回军援救的说法,这才放下心来。 “这样我们索菲亚就有第六支军团了——在军力上与帝国的差距又缩小不少,这真是太好了!” 杰克佛里特真心实意的为索菲亚感到高兴,而法尔桑侯爵麦兰则借机大肆吹捧克瑞斯的先见之明: “首相大人的判断果然英明无比!如今,海上有了直属于我们索菲亚朝廷的南海骑士团坐镇,不但使得帝国军入侵王都的计划破灭,而且今后我们也不必再一味依赖南十字军那两支海船部队确保海权了……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大好结局啊!” 却不料克瑞斯听到这话,原本颇为愉悦的脸上却突然冷若冰霜,回头冷冷的看了麦兰一眼,什么话都没说。麦兰的奉承反而取得反效果,心下极为诧异,事后找人打听了才知道——原来南海骑士团的新任军团长伊斯华特也是属于南十字军方面“科夫诺派系”的。 另一位大将阿鲁巴也表现的很高兴——毕竟他和所谓“科夫诺派系”的关系更近一些。不过,身为王城近卫军军团长的阿鲁巴更在意实际的情况: “虽说新军团是建立了,但毕竟还不可能马上拥有战斗力……现阶段他们恐怕还无法抵御帝国军的攻击吧?” “关于这一点……相信塞利斯子爵会有比较合适的安排。” 克瑞斯回答道,他当初既然任命塞利斯为王都防卫指挥官,对于此人的能力评价当然还是相当之高的。 “……不过我身为首相也应该帮一点忙才是。南海骑士团成军未久,缺兵少将……嗯,特雷奥公子?” “下官在!” 一直坐在下首的德伯韦尔家公子特雷奥立即起身受命,脸上充满了兴奋的神情。特雷奥上一次与巴尔哈姆斯一同出阵诱敌,由于两人意见相左而自此不再搭理。以后巴尔哈姆斯总是安排特雷奥在后方待命,这让德伯韦尔家的青年公子极为不满。但是巴尔哈姆斯本就负责排兵布阵,职责所在,特雷奥也无可奈何。 另一方面,原属于修戈兰斯的“斩队”士兵对于这位临时替补的中队长也多有不满之言辞。修戈兰斯虽然也是贵族出身,但他性格粗豪狂放,不拘小节,和士兵们总是打成一片,基本上没什么尊卑之分。而特雷奥处处不忘自己的贵族身份,总是要士兵们对他保持礼仪,这就使得很多下级军官对他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 而且,特雷奥言谈举止间处处流露出对修戈兰斯原本以勇猛风格统兵的不满,而他自己却也没能展现出比修戈兰斯更为高明的作战能力,自然不会受到部下士兵的爱戴。但特雷奥自己对此却并不以为然——他始终认为自己未能崭露头角的原因是没有涉及到自己最擅长的海战方面,甚至就连这些骑兵也没能真正与敌人交手,自然不可能显出自己的本领来。 总而言之,特雷奥对于此次的临时统兵可算厌烦透了,幸好如今终于听到首相克瑞斯呼喊他的名字,而且正是在谈及南海骑士团的时候,明显是要将他调往南海骑士团的意思,这如何不让特雷奥欣喜万分呢。 果然,克瑞斯随后就下达命令: “特雷奥公子,阁下所擅长的正是海战吧——如今就将阁下调往南海骑士团中,协助伊斯华特军团长组建新的军团,阁下之意如何?” “下官万分感激!” 特雷奥立即恭身行礼,以示感谢。克瑞斯满意的点点头: “好吧——那么阁下今天就出发,前往南海骑士团中报到……稍后我会写一封推荐书信交给你……至于‘斩队’么,阁下也一并带回王都去,还是让他们返回兵营吧。” “是!下官遵命!” 特雷奥兴冲冲的离开帐篷,前去作出发准备了。临走之前,他还不无得意的看了巴尔哈姆斯一眼,后者却轻轻摇了摇头,不知是为特雷奥感到惋惜,还是在为士官学校的前辈伊斯华特感到担忧。 当天晚上,在克瑞斯的寝帐之中,大剑士莫利菲专门前来求见,就是为了南海骑士团的事情。 “殿下,想不到伊斯华特这么快就同意出任我们索菲亚的军团长了。” “那是因为陛下那边也做出了相当大的让步啊——索菲亚王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平民军团长……哼哼。当然了,若不是这一次确有其必要,塞利斯子爵等人又全力推荐,陛下也不会破格提拔他。” “问题就在于此——那些‘科夫诺派系’的人物全力推介,岂不是正说明了伊斯华特此人的立场么!” 克瑞斯却毫不在意的笑道: “无妨,不管伊斯华特属于哪一派系,最重要的是此人精通海战本领,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如今能够将他延揽进入索菲亚军中,确实为我军增添了一大助力。” 看到克瑞斯如此高兴,莫利菲也不得不在语调中带了一点高兴的口吻,但更多的还是忧虑: “但是殿下,这样一来,南十字军那一方的实力就更强了——倘若日后……” 克瑞斯的脸色终于阴沉下来,但语气还是比较轻松: “不必担心这些……南十字军此次陷入帝国军的重重包围中,能否逃出来实在很难说,一旦南十字军覆灭,所谓的‘科夫诺派系’自然土崩瓦解,今后各军团自然会全力向阿斯尔陛下效忠,索菲亚强盛之日即将到来……” “原来殿下……” 莫利菲刚刚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克瑞斯却朝他摆了摆手: “不要误会,我决没有希望南十字军覆灭的意思——毕竟,南十字军乃是我朝最强有力的军团之一,如果当真覆灭,对于我们索菲亚的打击也是相当严重的。海因主教的智谋才华对于索菲亚来说乃是不可替代的,就私人而言……我也不希望看到这位天下唯一能对我构成压力的奇才就这样简单的丧失生命……更何况,这一次南十字军可以说是代我们出征的。” 克瑞斯的语气中略有些惆怅的味道,显然是真心在为南十字军担忧。 “那么殿下……” “我会尽力援救他们……不过莫利菲你也看到了,卡奥斯的宰相夫利斯也不是无能之辈,有龙枪骑士团扼守要道,我就算竭尽全力,所能够做到的也只是在这里等待罢了。” 克瑞斯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说道: “哦,对了,刚才你对南海骑士团还有什么意见?” “殿下将特雷奥公子调入南海骑士团,以下官之见恐怕不妥——特雷奥才华出众,乃是不可多得的海战人才,难得他加入了皇家骑士团,正好借机培养我们自己的海船中队,却为何要送给伊斯华特作部下?” 莫利菲低声说道,克瑞斯却呵呵的笑了: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特雷奥才华是不错,海战方面也颇有能力,不过毕竟经验还不足,所以应该送到有经验的前辈面前去多多学习才是。” “但是今后恐怕……” “今后?” 克瑞斯得意的笑了: “我将他调给伊斯华特麾下,正是为了防止南海骑士团今后成为第二个南十字军啊!相处这些日子,特雷奥的性格,你不会毫无觉察吧……” 莫利菲这才有所领悟: “……哦,原来如此……” “……而且,最近特雷奥好像与皇家骑士团的其他将官不大融洽,趁着还没惹出麻烦,将他及早调离,也未尝没有好处。” 克瑞斯最后又补充一句,使得莫利菲完全信服了。 “那么。还有什么事么?” 看到莫利菲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对他非常熟悉的克瑞斯又问了一声,果然,莫利菲随即又报告了一个消息: “刚才说到南十字军……不久前从商人团体那里的来的消息,说南十字军仍然在帝国境内流浪,日前好像已经进入到卡达印城躲避。” “他们居然跑到圣城卡达印去了?” 克瑞斯吃惊的抬起头: “想不到南十字军这么能跑……” 莫利菲也微笑着点点头: “是啊——现在大陆上到处都流传的笑话,说南十字军里面那帮家伙个个都是属蜥蜴的命,怎么追也死不了。” 比喻得非常传神,就连克瑞斯也忍不住笑了: “那些商人的嘴巴真是恶毒……啊,听到南十字军无恙的消息,终究还是感到一阵轻松哪……莫利菲,把这个消息通报全军,也让大伙儿高兴高兴。” “是。” 莫利菲虽然低头接受了命令,心中却感到一阵惊奇——他原本一直以为克瑞斯对南十字军,特别是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只是抱着完全的竞争意识,所以他的所有谏言,计划也都是针对此点而发,不过到现在,莫利菲才不得不承认——克瑞斯和海因之间,并不是仅仅存在竞争而已,从某一个方面来说,这两位天才智者之间的信任和默契,甚至比自己与克瑞斯多年来形成的情谊都要牢固得多。毫无理由的,莫利菲心中突然泛起一种难言的滋味。 不知是否感觉到这种气氛,克瑞斯突然站起身来,走出帐篷。沐浴在银白色的月光之下,看着大陆南方的天空,那一颗闪闪发光的南十字星,克瑞斯悠悠说道: “莫利菲,我这样说不知你是否能明白——南十字军这一次能否成功归来,将关系到我们今后采取的国策……倘若海因主教真有能力把南十字军带回来,那么我可以肯定的说——我们索菲亚统一阿伦西亚大陆的日子就不远了!” “这?……殿下!” 虽然并不明白克瑞斯话语中的意义,但莫利菲却充分感觉到了来自克瑞斯身上那种凌人的霸气——月光下,这位索菲亚的青年首相,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霸者气息。 南十字军进入卡达印城避难的消息传到了大陆南方的索菲亚,当然也早就传遍了帝国境内。甚至,连一直昼伏夜出,隐匿行踪的塔利亚斯枪骑兵亲卫队都得到了这方面的消息。 “陛下,根据斥侯最新的报告,南十字军现在已经躲藏到了卡达印城。” 枪骑士菲恩接获消息以后就立刻向主君奇立恩报告。正在地图前研究下一步行动的塔利亚斯之王奇立恩眼前顿时一亮: “进入了圣城卡达印么……那里接近帝国西方边境,难道他们想绕道特里科……阿古利亚……哈哈!一定是这样了!” 不愧是莱恩斯和海因的至交好友,奇立恩立刻就推断出了南十字军的行动计划。 “那么,我军是否立刻向那边进军?” 菲恩立即提议道——在他想来,奇立恩出兵的目的就是为了援救南十字军,理所当然应该马上下令向南十字军靠拢才对。然而,奇立恩在略微思考之后,却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 “这样不妥——帝国军实力强大,无论是我军还是南十字军都不具备与之正面对抗的能力,南十字军能够一路躲避到现在,靠的是行动诡秘;而我军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帝国军注意到,则是因为其他部落劫掠边境带来的混乱,以及我军行动如风的高机动力。倘若我军靠过去,和南十字军会合了,一方面增大了目标,使得南十字军无法遁形。另一方面却也在队伍中混杂了步兵,大大延缓了我军的行动能力……结果反而丧失了各自的优势,最终将不得不一路杀出卡奥斯国境去……” “那就杀出去好了——我们塔利亚斯的枪骑兵本就是无畏的勇士,而且到那时候又有海因军师那著名的智谋,更没什么可担心的!” 菲恩毕竟年轻,这些天一路行来不但没有和帝国军交战一场,甚至在奇立恩的指令下还刻意躲避兵力远远不及他们的卡奥斯巡逻斥侯兵,这着实让菲恩感到憋闷,所以终于忍不住说了些冲动的话。 而奇立恩只是淡淡一笑,安抚着年轻的部下: “那是不可能的,菲恩。我们之所以能够深入帝国领土,是因为这一路上没有和帝国军交战的关系。要想活着离开,也只能采用同样的策略——尽量避免与帝国军交战。” “那样做……岂不是有辱我塔利亚斯勇士的尊严!” 菲恩犹自不服气的说道,奇立恩笑着拍了拍菲恩的肩膀: “你们已经闯进了帝国的腹地,只要再能够活着闯出去,就足以被称为勇士了——这与是否和帝国军交战无关。” 既然自己最敬佩的主君这么说,菲恩也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么,陛下,我们下一步往何处去?” “这个么……” 奇立恩站起身走到大地图前,看了看周围的地理形势,微笑着将手指指向其中一个地方: “就是这里!” 菲恩俯身一看,吃惊的叫出声来: “那……陛下,那里是卡奥斯的帝都天舞之城啊!” 奇立恩坚定的点点头: “正是——我军只有继续深入帝国腹地,迫使帝国军将主要兵力用来对付我们,南十字军才能找到机会脱逃。” “这……” 饶是菲恩刚才还在以勇者自居,此时也不禁被奇立恩的决断吓得目瞪口呆: “陛下的意思,我们是以自己为诱饵么?将帝国的主力部队都吸引过来……甚至包括手持魔剑的卡奥斯皇帝在内?” 奇立恩却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微笑看着菲恩: “怎么,害怕了么?菲恩——刚才你不还说我塔利亚斯的勇者无所畏惧么。而且……向帝国皇帝复仇,不正是你此番出征的目地么?” 年轻的枪骑士被几句话一激,立刻爆发出无穷的勇气: “当然不是害怕!陛下,就算面对手持魔剑萨恩巴特的帝国皇帝,微臣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 奇立恩淡淡微笑: “很好,这正是我们此番行动的目的——沿途都销声匿迹,而在距离卡奥斯帝都天舞之城很近的地方突然现身,相信此举定可让帝国群臣惊慌失措的——然后在慌乱之下,他们就会调集所有的兵力前来追击我们,那样南十字军就很容易脱出帝国军的包围圈了……” 奇立恩描述着自己的计划,菲恩却略微有些犹豫: “陛下……帝都天舞之城防卫森严,而且那里人烟稠密,不似这一路上都是地广人稀,我们这么大一支部队,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天舞之城……恐怕不大可能吧?” 菲恩毕竟是曾经在古利斯士官学校学习过的将领,虽然年纪尚轻,却也并非全无经验。 奇立恩赞赏的点点头: “说得不错,菲恩——不过朕原本就不指望能够一帆风顺的接近天舞之城……只需要让卡奥斯的宫廷知道我们正在靠近,这就足够了。” 菲恩终于完全理解了奇立恩的打算,激动的热血沸腾: “明白了,陛下——到时候微臣一定奋死拚杀,设法多为南十字军争取一点时间!” 奇立恩笑着摇摇头: “又错了,菲恩——朕可没有牺牲自己来拯救南十字军的打算哦——从现在起,只要被帝国军发现之后,我们就要开始逃亡了——此后的策略并不是战斗,而是尽可能逃回塔利亚斯草原去。事实上,朕此次的计划,主要是以塔利亚斯的枪骑兵取代南十字军所面临的窘境。对于以步兵为主的南十字军来说,处在敌人包围圈中想要逃走是很难的,而我们塔利亚斯军则完全不同——我军全部以骑兵为主,机动能力极高,兵力数量也仅仅略逊于帝国的双头龙皇骑士团一支部队而已,只要战略正确,从帝国腹地逃回大草原并不是很困难。” 奇立恩的分析极为正确——纯以兵力而论,塔利亚斯枪骑兵亲卫队拥有三十个中队的兵力,除去帝国皇帝法兰亲统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卡奥斯帝国的其他所有军团在数量上都不及他们。而且塔利亚斯枪骑兵从小都在马上生活,骑术娴熟无比,如果塔利亚斯军打定主意不与帝国军正面冲突而单纯逃跑的话,就算帝国全军十大军团联合起来也未必能拦得住他们。 而菲恩也领悟的更多: “……明白了——难怪先前陛下要我们每人带两匹马出征,一方面是为了携带粮食辎重,另一方面,两匹马轮流可以使我们的机动力始终保持在最佳状态!” 奇立恩微笑点头——等他们到达帝都天舞之城附近,开始准备逃跑的时候,正好战士们携带的多余粮食也大都消耗完了,两匹马可以轮流载人,塔利亚斯骑兵就可以获得远比帝国骑士好得多的耐久力……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自从当年见识到帝国皇帝法兰手中魔剑萨恩巴特那恐怖的威力以后,奇立恩就一直在考虑如何对付这恐怖的兵器,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一遇到帝国皇帝最好还是溜之大吉为妙。反正塔利亚斯不象其他国家,有固定的国土需要保卫,他们是随时都能迁移的,倘若帝国军进攻只要暂时避其锋芒,待敌军疲惫后再予以反击,这就是奇立恩敢于一而再,再而三向大陆第一军事强国主动发起侵攻的原因——他不怕对手报复。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奇立恩抬头看着菲恩: “明天派几名精明的斥侯化装成商人,设法穿过特里科的领地去找阿古利亚黑衣骑士团,向他们的军团长费尔特斯亚殿下报告南十字军正在向特里科接近的消息——相信费尔特斯亚决不会袖手旁观,他一定会对南十字军有所帮助的。” “是,微臣明白……” 菲恩抬起头来,深深注视着自己敬爱的主君——既有率军深入敌境的勇气,又有制定周密计划安然退走的头脑,甚至在派人送信这样一些极小的事情上也显出极为细心的素质……这就是塔利亚斯之王奇立恩,一个真正文武全才的英主名王。 第七章 整个十月份,南十字军都躲在卡达印城中休整,靠着卡达印教廷的威名和宗教庇护权的保佑,海因与莱恩斯等人在这与卡奥斯帝国近在咫尺的地方安然自在的悠闲度日。不过他们并非全然无事可干——在卡达印城待了几天之后,海因就劝说莱恩斯陪他一起去卡达印城名闻天下的修士馆中拜访。 “我曾经答应过修士馆的馆长阿曼贝特长老,有空到他那儿去聆听教诲,我想这对你也有好处的,一起去听听吧。” 海因这样劝说着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而莱恩斯却是一口拒绝: “我不去!听说那个阿曼贝特老头儿是个有名的老古板,整天就好训斥人,就连卡达印的教廷中也人人都怕他……我才不想去挨骂呢!” 海因苦笑了一声——莱恩斯的情报消息不知何时变得这么灵通了。其实就算是海因自己,若不是当初在地下神殿里和阿曼贝特有过约定,他也不大想去面对这个有名的倔老头儿。而他之所以竭力撺掇莱恩斯陪他一起去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不想单独面对这位精通兵法的修士馆馆长,所以…… “嗨!卡达印的修士馆可是天下闻名啊,既然来到了卡达印城,难道不去修士馆见识一番么……将来可不要后悔噢!” 海因抓住莱恩斯喜欢游历冒险的天性来打动他,果然让莱恩斯动心了——犹豫了好久,莱恩斯最终还是跟着海因走出门去。毕竟,对于以兵法战策作为主要学习目标的南十字军军团长来说,来到卡达印城,却不去这儿的修士馆见识一下,以后恐怕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的。 对于海因来说,前往修士馆拜访更有其特殊意义——他的父亲克劳德主教当年就在这修士馆中学习成长,而克劳德也不止一次的告诉过海因——自己培养海因的方法手段完全出自修士馆的教导。所以…… “虽然你从来没有去过卡达印的修士馆,但将来如果你有机会去看一看,比一比……海因,你毫无疑问将是修士馆中最出色的一个!” 父亲当时的骄傲神色直到现在仍然深印在海因的脑海中,也正是这种赞誉给了海因以无穷的自信心,支持他度过一道又一道的难关。所以他一直很想前去领略一番,真正测试一下自己的实力如何。更何况,卡达印的修士馆乃是天下策士的圣地,其地位决不逊于卡达印教廷在米尔斯教派信徒心目中的形象。 卡达印修士馆,始建于大陆历328年,当时还只不过是个培养年轻修道士的地方而已。纯粹的宗教场所,与政治毫无关联。整座修士馆最初是由一些隐居的老年教士所建立,用于养老的场所,后来出于慈爱之心收留了不少孤儿,自然就教导他们神学,如此,修士馆慢慢的成为带有学校性质的场所。那一段时期修士馆宣扬博爱精神和慈悲意念,与战争毫不相关。修道士们也都抱着隐居避世的想法来到这里。然而,不久以后,这种宗旨就改变了。 大陆历331年,随着古代科夫诺王朝的覆灭,卡达印教廷终于登上了宗教权力的顶峰,然而在教廷中心的卡达印城,却出现了反对教廷干涉大陆各国内部政务的声浪。特别是初代教皇,大贤者康拉德也这样主张,使得手下几位主张无限制扩大教权的红衣主教和大主教极为不满。但康拉德教皇的声望太高,他们也不好公然反对,只好把目光投向教廷以外的地方。 恰巧在这时,卡奥斯帝国的名将爱尔立达斯来到卡达印修士馆避世隐居,原打算是找一个隐僻之地专心创作他的军事著作《兵法总论》,然而此举却给那些有野心的教士们创造了机会。借着帮助爱尔立达斯将军刊行著作的名义,修士馆中的教士们名正言顺的开始研究起战略和战术的学问来,特别是兵棋推演的方法被传入以后,闲暇时间较多的修道士们往往通过较量兵棋来消磨时间,这更增强了修士馆在军事方面的研究。到最后对战略战术的研究甚至逐渐超过了对神学本身的研究。 说起来,在这里进行统兵作战的研究实在是有些奇怪,与当年建立修士馆的初衷更是完全格格不入,但那些红衣主教的目的正是以此来影响各国朝廷对卡达印教廷的关系——本来通晓知识以及号称神之使者的教士们在各国朝廷中就颇受尊敬,更不用说这些教士还可以帮助各自主君解决具体的军略问题了。从修士馆中培养出的策士很快就成为大陆各国竞相延揽的目标,而卡达印教廷的地位也随之提高,进而影响到教廷自身的态度——这种迂回的策略最终取得了效果,教皇康拉德被迫退位“让贤”,教廷的权力落在了主张教权至上者手中。 这些年来,随着教会力量的日益强大,修士馆中培养出的人才也越来越受到各国重视,特别是到了克劳德他们这一代,索菲亚和卡奥斯,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中的两个国家,其相位都是由修士馆培养出的策士来执掌,这在以往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而这一时期修士馆中也是英才辈出,可算是卡达印修士馆的全盛时期,当然,也是卡达印教廷和整个米尔斯教派的全盛时期。除了克劳德与夫利斯这一对老对头之外,现在已经爬上红衣主教地位的费瑟尔斯,出任到林斯塔大主教地位的弗雷坎(林斯塔不设国相,大主教的地位就相当于国相,但是并不管理具体事务),都算是这一时期修士馆中的佼佼者。 除了这些人以外,同时期修士馆中还出现了另一位极为优秀的人才——正是他让海因对此次的修士馆之行感到胆怯——那就是当今修士馆的馆长,阿曼贝特长老。海因很早以前就听父亲提起过这个人——据说他的战略和战术能力在那一代的同辈中是最优秀的。克劳德就当时这样评论阿曼贝特的才能: “……具备极为出色的战略和战术眼光,如果单纯在图纸上进行兵棋推演,修士馆中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不过可惜,也仅仅只限于兵棋推演而已。” 阿曼贝特的性格阻碍了他取得更大的成就——他对于宗教过份狂热,而且惊人的古板和不知变通,对于任何人哪怕极为微小的失误也会毫不留情的加以斥责。这些性格上的缺陷导致他在人际关系上非常糟糕,当年的毕业考上,尽管阿曼贝特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却依旧被考官们抓住一些小失误仅仅评为三等——克劳德一等,而夫利斯取得二等。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咎于阿曼贝特平时得罪的人太多。此后,克劳德和夫利斯等人先后进入各国朝廷的中枢部位任职,更为聪明灵活的费瑟尔斯则留在教廷中一帆风顺的升到红衣主教职位,就连向来孤僻的弗雷坎也成为林斯塔教区的大主教,唯独阿曼贝特,虽然也曾经试过在他国的朝廷中任职,却基本上没什么发挥的余地——由于他过份的恃才傲物,虽然有好的作战方略,却由于同掌权者的关系过于恶劣而无法得到实施。几次机会丧失以后,阿曼贝特也只能孤独的留在修士馆中了。 不过此老在战术和战略上的才能确实无人可及,而且在宗教生活上绝对严谨,找不到一丝瑕疵来,最适合被树作样板。因此他在修士馆中作为一名教师虽然不能得到学生的爱戴,却也被大多数人所敬畏。随着年龄与资历的增长,阿曼贝特愈发成为权威的象征——“阿曼贝特长老的兵棋测试”,被修士馆学生普遍认为是最大的梦魇——不管那些学生如何骄傲自大,一旦坐在这个老头儿的对面,都会忍不住冷汗直流。而阿曼贝特也从来毫不留情的将这些后辈们杀的片甲不留,多少年来,还从没有一个学生能逃脱这种命运。最终,在红衣主教费瑟尔斯的暗中帮助下,阿曼贝特以无可争议的实力登上了卡达印修士馆的馆长地位——这也确立了他在战略和战术,以及宗教方面的权威地位。就连现任教皇米鲁迪斯,面对阿曼贝特直言不讳的批评时,在大多数情况下也只能装聋作哑。 可以想象,海因此番前往修士馆,一场兵棋大战是免不了的。海因甚至怀疑当初阿曼贝特没有在地下神殿里刁难他的原因,就是想等他前往修士馆之后再好好“教训”。虽说海因一向对自己的兵棋能力深具信心,但想起就连父亲克劳德当年也多次在阿曼贝特手下败北的历史,他终究还是有些担心——所以才坚持把莱恩斯骗着跟过来。说也奇怪,虽然莱恩斯的才智见识比起海因自己来还差得很远,但海因却觉得有莱恩斯在身边就有一种可以放心的感觉——自从当年在新科夫诺城的市政厅面对商人议会开始,随着莱恩斯的渐渐成长,这种感觉愈发的强烈了。 怀着满腹的心事,海因和莱恩斯来到了城西一座白色石头堡垒的前面。与一般的教会建筑不同,修士馆独自坐落在卡达印城的一角,占据了卡达印城西面角落的全部空间,如同一座独立的城堡一般。组成修士馆护墙的墙体同时也正是卡达印城西面的城墙,修士馆甚至拥有单独通向城外的城门和护城壁,总的来说,这里就象是缩小了规模的卡达印城。 与主城一样,修士馆建立在高耸的白色台地上,完全用石头砌成,拥有单独的大圣堂,祈祷室和洗礼池,而高高耸立的塔楼则显示出不一般的气势。当年建造修士馆的人一定考虑过军事用途,因为修士馆的护墙甚至比卡达印城本身的城墙还要高。墙体完全漆成白色,在阳光下散发出圣洁的光辉。 “这么高的围墙——是怕外面的人攻进去还是怕里面的学生忍不住逃出来呢?” 莱恩斯像往常一样不负责任的评论着,海因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心思搭理他。只是注意观察着这里的环境——除了几座标志性的塔楼之外,这里的其他房屋都没有任何的特色——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色的话,那就是这里所有建筑的排列整齐的让人吃惊——完全没有其他地方修建房屋时那种顺应地形调整的灵活性,所有建筑都按照某种秩序整齐排列,不管下面是高地,洼地还是水塘,建筑排列之齐整甚至可比军营。 “光从这些房子的排列组合就可以看出此地管理者的古板与严肃……这里恐怕正是那位阿曼贝特长老亲手布置的……” 莱恩斯又一次小声嘀咕,而海因却依旧无心搭理他。不过,他也看了出来——莱恩斯之所以这样接二连三的罗嗦也正是为了缓解心中的紧张之情。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海因走到修士馆的入口边门处——与修士馆巨大的名望和气魄相反,这里没有任何标志,与街上那些普通的门扉也并无不同之处,如果不是海因预先仔细打听过,无论是谁也猜不到这里就是名震天下的卡达印修士馆之入口。 海因轻叩门扉,过了片刻,门上一扇小窗突然打开,有人往外看了一眼。 “海因主教么?” “是。” 提问与回答同样简单,稍后,只听得“吱呀”一声,门扇打开了。 名闻全大陆的卡达印修士馆,终于对海因和莱恩斯两人敞开了大门。 两人战战兢兢的跨进了门,在这一瞬间,海因感到自己似乎跨进了另一个世界。门扇在他们身后轻轻的关闭,更加深了这种感觉。 如果说在外观上修士馆与此地的其他建筑物没有任何差异,那么一进门就立刻可以感觉到这中间的差别所在了——这里一片寂静,宁静的恍若当真置身于天堂圣地一般。尽管莱恩斯和海因在院子里也看到好几位穿着修道士长袍的修士在彼此打招呼,但他们却都没有一个人出声的——都是彼此通过鞠躬行礼和手势来进行交流。 那个为他们开门的修士也不再说话,只是用一个手势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两人当即跟在这位修士身后,一路上也碰到其他一些修道士,那些人看到海因身上的主教长袍后全都很恭敬的弯腰行礼,但也有不少人在行礼的同时用惊诧的眼光看着海因——他的年纪太轻了,远远不象是一个主教应有的年纪,更不用说海因还佩带着标志大主教地位的银十字架了。 院子里草木茂盛,甚至还有几棵高大的树木,这在缺乏水源的卡达印城中可是很难看到的。但这里显然不象教皇的私宅那样可以享有用水的特权,因此,这里的任何一草一木中都凝聚着教士们无数的心血也就可想而知了。 两人跟着带路的修士一路往前,穿过一座小圣堂,以及有不少修士聚集的祈祷室,最终,他们被带到了一座简陋的小石屋前。 “这里就是阿曼贝特馆长的会客室?” 因为那石屋太破旧了,莱恩斯忍不住出言询问,那修士无言的点点头,显然这座石屋给他带来很大的压迫感——那修士在做了个请两人入内的手势以后就匆匆离去了。 海因和莱恩斯对望一眼,终于大着胆子上前敲门,但门只是虚掩着的,轻轻一碰就开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站在屋子里等候他们。海因走上前去,深深的鞠躬行礼: “阿曼贝特馆长,晚辈海因,前来聆听教诲。” 年老的修士馆馆长微微颔首,却用疑问的眼光看着海因身后的莱恩斯,海因连忙解释: “莱恩斯是晚辈最好的朋友,此次带他一起来,也是希望他能够在馆长这里学到点东西……” 莱恩斯心中大叫冤枉——他来此地的目的只是想好好见识一下名闻天下的卡达印修士馆,可没打算来接受教训的。不过现在也只有恭恭敬敬的上前给老头儿行礼——连海因都忌殚的人他莱恩斯可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他们在地下神殿里曾经见过这位修士馆的馆长,但当时无论是海因还是莱恩斯都没太注意他——因为他们把主要精力放在教皇身上了。直到此刻,单独面对的时候,海因和莱恩斯才感觉到从老头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巨大压迫力。这是一种只有身经百战的武将才会有的迫力,根本不应该是出现在一个教士身上,然而现在,在这间简陋的石屋中,却在一个老年的教士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阿曼贝特作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两人坐下。海因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四周——这间屋子太简朴了,房间里只有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另外在墙角有一个供奉十字架的神龛,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了。好在莱恩斯很知机的跑到屋子外面搬进来一张木头凳子,算是解决了座位的问题。 “南十字军近年来东征西战,似乎从来都没有遭遇过败绩……海因主教功不可没啊。” 阿曼贝特率先开口,虽是赞誉之词,语调却是冷冰冰的,莱恩斯连忙点头: “是啊——全都是军师海因的功劳。” 而南十字军年轻的军师却很沉着的回答: “哪里……只是尽量不去打没有把握取胜的战争罢了。” “尽量不打没有把握取胜的战争么……” 阿曼贝特若有所思的点头: “话语虽然简单,却是兵法的精髓啊——那么此次到卡达印来,也是有充分的把握而为之么?” 海因摇头: “不……这一次只是为势所迫罢了。” 与想象中不同,老馆长并没有摆出居高临下的样子教训他们,对于海因与刚才明显不同的回答,反而再次点头表示赞许: “嗯,能够顺应形势,不拘一格的用兵,也算是深合兵家的要旨了……不过,海因主教,南十字军如何会落到如此田地?” 海因无奈的苦笑了几声,当下便把南十字军当初如何应米兰的请求而出兵援助,又如何被困在米兰城内……甚至莱恩斯被迫与青龙骑士决斗的事情都仔仔细细的向阿曼贝特述说了一遍。尽管这件事情已经在大陆各地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被吟游诗人编成了诗歌来传唱,但那些毕竟只是传闻,由海因亲自述说其过程,当然更具权威性。 阿曼贝特始终拈着胡须,微闭双目,仔细听着海因的述说。等到海因讲完了,他方才睁开眼睛。脸上终于浮现出不屑的神情,冷冷说道: “年轻人毕竟浮躁……你和那个什么克瑞斯王子都是一样,居然还能被称为什么‘天才二军师’……哼!若是换了克劳德,一早就能看出这是个圈套!……你们两个也不想想,倘若帝国当真想要攻略米兰那种小地方,哪还可能等你们派援军过去才动手……更何况,以帝国军的严谨,阿尔伯特的女儿又怎么可能突破帝国军的包围圈!” 虽然早就知道阿曼贝特说话从来不留情面,但海因还是满脸通红。 “是……当时也考虑过这是帝国军的诱敌计划,但想到如果不派援军将丧失米兰作为同盟国的信任,所以……” 海因的辩护听起来很慌张,莱恩斯不由得担心他会惹来更多责骂,而阿曼贝特考虑了一阵子,居然点了点头: “嗯……夫利斯的智谋,毕竟不是你们这些毛头小伙子就能应付的……既然与米兰有同盟国的契约,就不怕你们不出兵……明知道是陷阱也只能往里面跳……嘿嘿,想不到夫利斯的策谋本领如今也这么出色了——以前他可是比较倾向于通过战场决战决定胜负的。哼哼,这法子本来确实可以成功的……如果不是冰龙海骑士团和青龙骑士雷昂都突然莫名其妙的放了你们一马……那么后来呢?为何不马上返回索菲亚去,却跑到这儿来?” “我们又何尝不想回去哪……但是这一路上的形势都不允许……” 这一次是莱恩斯忍不住叫出声来,然后他也把这一路上狼狈逃窜,甚至不得不进入帝国领土逃避……最后抵达这卡达印城的经过说了一遍,这些事情现在外面知道的人还并不多,不过相信不久以后也会传扬开来。 阿曼贝特一边听一边闭着眼睛思考,中间还提了几个问题,都是与当地地形密切相关的。这使得海因和莱恩斯都大为敬佩——他们所经过的区域极为广大,地形也各自复杂多变,而阿曼贝特根本没看地图就随口道来,显然对那些所有地方的山川地理形势都了若指掌,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海因自愧不如了。莱恩斯说完以后,阿曼贝特又闭着眼睛思考了一阵子,终于点点头: “夫利斯的包围圈不可谓不紧密……而你们的逃跑路线也总是异想天开……难怪现在大陆上到处都传言说你们南十字军是属蜥蜴命的,怎么抓也抓不住了。” 听到严肃古板的修士馆馆长突然说出这句半开玩笑性质的话来,莱恩斯和海因对望一眼,两人都颇为轻松的笑了笑,而阿曼贝特接下去的一句话又让他们大惊失色: “现在既然往西方边境逃跑……嗯,你们是打算再通过特里科国境,绕道阿古利亚回国吧?” 海因和莱恩斯这一下子可都吓住了——如果阿曼贝特能够推测到他们的意图,那么帝国宰相夫利斯自然也能,现在南十字军兵力疲惫,根本不足以同帝国军正面冲突,只要宰相夫利斯派遣一支部队封锁卡奥斯与特里科的边境,南十字军的计划就彻底完蛋了。 “您……您这么肯定么?” 海因额头上禁不住渗出汗水,阿曼贝特显然也知道他们害怕什么,冷冷的说道: “当然——这么明显的事情,谁能看不出来。你们南十字军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而不被歼灭,正是因为你们的行动毫无规律可言,行动每每出人意料而使得帝国军的追击扑空。倘若象现在这样暴露出明显的动向……用不了多久势必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海因头上汗水潸潸而下,莱恩斯也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阿曼贝特的话语提醒了他们,倘若青龙骑士知道南十字军一定会通过特里科,他就不用再象现在一样跟在他们后面穷追不舍,而大可不慌不忙的前往特里科边境来个“守株待兔”。 看着这两个小伙子气急败坏的样子,阿曼贝特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当初贸然出击米兰,在战略上已经处于非常被动的局面,此后,纵然在战术上极尽巧思,最多也只能追求全身而退的结局……年轻人毕竟缺乏经验哪,‘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句中京古语听说过么?” 海因满面通红的低头不语,顿了一顿,阿曼贝特又说道: “本来么……我们修士馆是不应该介入大陆诸国间征战的,不过目前你们面临的局面确实很特殊……就算是作为习题来研究也很有趣……现在,就让我们来演练一番吧……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机会能逃出去。” 说着,阿曼贝特站起身来,示意莱恩斯和海因跟在后面,三人走出小屋,来到了另一间大屋子前面。莱恩斯注意到很多学生修道士在暗中看着他们,甚至可以听到几名修道士在悄悄谈论: “可怜哪——又有人要接受煎熬了。” “阿曼贝特长老的兵棋测试……这两个倒霉蛋不知道从哪儿来……一个是主教,一个居然还是军团长!” 没等莱恩斯弄明白那些学生的意思,阿曼贝特就打开门让他们进去。莱恩斯跨进了门,下一个瞬间,他立即明白了那些学生的意思。 这间屋子比刚才的小屋更加空阔,屋子里空落落的,唯一的一样东西,就是一个放在地板中央的巨大沙盘。上面用草木和泥土做出了整个阿伦西亚大陆上的地形,莱恩斯曾经在海因那边看到过一副同样的大地图,但是这个沙盘则把地图上的所有地理形势全都实物化了——所有的山川都用泥土和石块堆出高高的隆起,河流和海洋则用染成蓝色的沙子堆积而成,树林则用小树枝加以标识……凡东至大海,西至大沙漠,南方抵达黑森林,北方则到达伦海峡,阿伦西亚大陆上人类已知的部分全都在这大沙盘上体现出来了。沙盘上甚至还标识出了主要的城市和堡垒。包括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卡奥斯的天舞之城……全都在沙盘上有所表示。 “在这里进行兵棋推演么……” 海因喃喃问道,光是看到这么大的沙盘,就足以让他感到诧异了。而阿曼贝特却一言不发,从另一个大柜子里取出骰子,纪录用的白纸,以及许许多多的棋子来。那些棋子雕刻的非常细致,步兵,骑兵,枪兵,弓箭手……等等,每一个兵种都很齐全。阿曼贝特把寥寥几个蓝色棋子放在沙盘上代表卡达印城的位置——这就代表南十字军了,而他自己却拿了一大堆红色棋子分别放在四周,更多的红色棋子则被布置在天舞之城——那些显然代表了帝国的大军。 “不要说我不公平——这一次推演,本就是为了寻找你们逃生的机会……现在海因主教你就尽量设法逃脱,而我则尽量模拟夫利斯的思维概念加以阻截……看看你们有没有办法逃出生天吧!” 海因点点头,随手拿了一个草垫子坐下——在沙盘附近堆放着许多草垫,显然是用来代替座椅的——进行这种兵棋推演要在沙盘附近四处移动,若把椅子搬来搬去就太麻烦了。莱恩斯也学他的样子在草垫上坐下,看着海因以熟练的动作开始在纸上纪录。 一次关系到南十字军生死存亡的兵棋推演开始了。 第八章 海因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挪动棋子,而阿曼贝特却带着沉着自信的神色端坐,偶尔将几个红色棋子移动几步,却可以马上令海因的脸色变得狼狈起来。虽然如此,阿曼贝特脸上却并无欢娱之色: “现在南十字军的战斗力太弱……根本就不能与帝国军发生接触战哪……” 海因已经无暇作答,只是不停的思考,移动,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的流落下来。 莱恩斯以前曾经学过关于兵棋推演的基本知识,而且也与海因下过兵棋,甚至偶尔还能赢个一两局。但是现在,面临海因与阿曼贝特之间的较量,他却只是感到头昏眼花——完全看不懂他们两人的走法。最初几步,莱恩斯还勉强能理解海因的打算,但是随后的变化之繁杂就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看着海因那副吃力的样子,莱恩斯也不忍心开口询问,只好在旁边呆呆的坐着。然而,以莱恩斯的天性来说,要他这样老老实实的坐着是不可能的——没过多久,莱恩斯就坐不住了。 “我到这里本来是想好好参观一下整个修士馆的……为什么要在这里傻坐呢……” 一想到这里,莱恩斯就再也坐不住了。看了看周围——海因和阿曼贝特都沉浸在兵棋的较量中,谁都无暇顾及他。莱恩斯悄悄的站起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修士馆的院子里静悄悄的——现在正是祈祷时间,教士们都去圣堂里祈祷去了。不过这也正好给了莱恩斯以足够的自由度,他一个人漫无目地的在修士馆中到处游荡。观看着墙上古老的壁画和雕塑。 卡达印修士馆建立的时间很长了,差不多有三百年的历史了。而这些房子也差不多与修士馆的历史一样古老——刚才莱恩斯推断说这些房舍是按照现任馆长阿曼贝特的心意排布起来,未免有些太不负责任了。不过,当初布置这些房舍的人一定和阿曼贝特长老一样是个老古板,这一点毋庸置疑——只要是功能相同的房舍,肯定全都是一模一样,单调而死板,没有任何变化,这就是修士馆的最大特色。 不过房屋被维护的相当好——显然这里的修道士们都是些很勤快的家伙。两百多年前的房子,到如今依然在正常使用,这本身就说明了这些房屋的良好状况。当然,破旧是免不了的,大多数地方显然都被整修过,有趣的是就连墙上的壁画也都重新绘制过,却也依然象当年一样鲜艳。 百无聊赖的莱恩斯一边走一边观看着墙上的壁画,这些壁画当然都是宗教内容。不过莱恩斯怀疑当初绘制这些壁画的工匠中有些大约存心与教廷开玩笑——壁画上有些内容是讽刺教廷的。比如说长着驴耳朵的教士,正在向羊作祈祷的狼,还有一本正经拿着十字架的狐狸……这些东西若是在外面被发现了一定会被当作攻击教廷的罪行,而在这里,它们却都被堂而皇之的画在墙壁上,有些甚至做成了雕刻。 “这帮家伙胆子真大……也不怕被教廷当作异端份子处置……” 莱恩斯自言自语的说道,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是啊——‘权威只有在保持距离的情况下才显得威严,在权威的中心点却常常出现反权威的东西’……‘因为了解,所以蔑视’!” 莱恩斯吃惊回头,却看见一个年轻人朝他走来,身上虽然披着修道士的长袍,却并没有象其他修道士那样将顶门上头发剃去。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这笑容让莱恩斯回想起当年他在圣佛朗西斯城大圣堂中头一回遇见海因时的情景。 “你是……” 那个年轻人走到莱恩斯面前,微微躬身: “阁下想必就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伯爵吧,久闻大名了。” 莱恩斯无意掩饰——他的披风上有南十字军特有的十字星标志,胸前还挂着代表军团长地位的三颗星,只要稍有见识的人都能判断出他的身份来。 “没错……我就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请问你是……” “我是一名刚刚进入修士馆学习的学生……菲利尔·德斯,向您致敬。” 那个年轻人再次躬身行礼,莱恩斯点点头: “菲利尔……好像有些耳熟的名字……”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眼前的这位年轻修道士与不久前还率军在奇亚森城外阻截他们归路的帝国军指挥官联系起来,想了一阵子,莱恩斯也就放弃了。 “刚刚进入修士馆就敢这么蔑视权威?你不怕遇到麻烦?” 莱恩斯有些为他担心,菲利尔却满不在乎的一笑: “不然——以上几句都是出自当年建立米尔斯教会的先哲,初代教皇康拉德陛下的语录,我只是在背诵先贤的语录而已,所以不会有任何麻烦。” 莱恩斯微微笑了笑——从这几句话就可以听得出来,这位菲利尔修士是个敢于挑战权威的人。 “其他人都去作祈祷了,为什么你不去呢?” 莱恩斯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菲利尔还是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因为他们都是虔诚的修道士,而我……却并非是以修道士的身份进入这修士馆学习的。” “你不是修道士么?” 莱恩斯吃惊的问道,菲利尔骄傲的点点头: “不是——我进入修士馆,乃是为了学习这里的兵法战策,而非神学。” “好像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啊……” “但他们至少还要顶着修道士的头衔,而我不必……” 菲利尔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对于南十字军,菲利尔有一种颇为复杂的感受,一方面,他始终记着小佛鲁特松被南十字军夺取奇亚森城后吐血而亡的仇恨。而在另一方面,对于南十字军在逆境中的不屈精神,菲利尔又情不自禁的感到钦佩。甚至,作为一名有志成为策士的青年,他对于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有着另一种近乎于崇拜的感觉。所以他主动前来找莱恩斯搭讪,就是希望能够过正面的交谈更多了解南十字军。 “阁下似乎似乎对这里颇感兴趣呢。” “啊,是啊——我今次来就是想好好见识见识卡达印城名闻天下的修士馆。” “那么……如果阁下不介意,我倒很愿意带您到处看看。” 菲利尔自告奋勇的表示愿意带路,莱恩斯自然也很高兴的答应了。于是,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在修士馆中四处参观起来。 与此同时,在屋子里的海因也终于注意到莱恩斯的离去,他有些气恼的摇了摇头: “唉……这家伙……原本还指望他帮我出出主意的呢……” 老头儿阿曼贝特也注意到了莱恩斯的离去: “看来莱恩斯伯爵毕竟缺乏耐心啊……居然找这种年轻人来出任军团长,这也是你们南十字军的一大弱点哪!” “莱恩斯近来已经成长了许多……当然,还不可能马上就完全成熟,总要有一个过程。” 既然是自己选择的军团长,海因也就尽力为他辩护,阿曼贝特笑了笑,他知道海因的辩舌能力传自克劳德,天下能说过他的人恐怕没几个,所以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阵子,阿曼贝特突然随口问道: “令尊大人可有消息么?” 海因顿时吃了一惊,手指一抖,将棋子都掉落地上。 “您……您是指……” 阿曼贝特反而吃惊的抬头看着他: “我是说克劳德啊……怎么了?” “……您,您竟然知道……” 海因反而更加紧张——他与克劳德的关系全大陆上也应该没几个人知道才对,想不到这位并不是很熟悉的阿曼贝特长老竟然也清清楚楚…… 阿曼贝特点点头——现在他的态度远不象刚才那么严厉了。 “克劳德这家伙,总是到处吹嘘自己有一个好儿子……当然了,所谓‘到处’也只是在我和费瑟尔斯两人之间谈谈而已,我们之间没什么可隐瞒的秘密……” “原来费瑟尔斯大人也知道……怪不得……” 海因回想起那天晚上红衣主教费瑟尔斯慷慨大方的帮助,还有他看着自己时那奇怪的眼神……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不过,另一件事情也着实让他吃惊——以前一直听说阿曼贝特的性情脾气不好,根本就没有朋友,却从来不知父亲克劳德原来和他相交莫逆。 似乎是看出了海因心中的疑问,阿曼贝特抬起头,眼中射出回忆的神采: “当年的那一次毕业考……令尊大人获得第一的位置,说实话我当时很不服气。就去找他辩论,但后来却彻底折服了——因为他说了一句话——‘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因素,往往并不在战场上’。” 海因信服的点点头——父亲克劳德对于策略的研究早就远远超出了战略战术的范围。当年雇佣幻影佣兵团同时袭击达伦海峡两侧的兽人族与帝国军,诱使他们互相争斗而引发大战,从而迫使帝国皇帝提前返回帝都……以及用投降的方法来保住圣佛朗西斯城和将来复兴索菲亚的力量,最后不费一兵一卒就从大陆第一勇将青龙骑士雷昂手中夺回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这一切都早已超越了兵法的范畴,但却是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性因素。只是世人无法理解这一切,甚至反被克瑞斯将之作为罪状,最终逼迫父亲离去……想到这些,海因心中就感到一阵怅然。 阿曼贝特轻轻拍了拍海因的脊背,语气甚是慈和: “当年令尊大人曾经力荐我出任索菲亚王国的大将军……嘿嘿,只是我和诺兰德夫六世那种刚愎自用的莽夫怎么也合不来,我的意见他说什么也听不进去,所以干脆还是回到这里来教书……不过令尊大人这份情谊我一直都记得的。” “是这样啊……那么费瑟尔斯大人呢?” 海因很想多了解一些父亲当年的旧事,并不仅仅是出于好奇心。 “费瑟尔斯么……他的个性圆滑,和谁都能抱持比较和睦的关系,我一开始为此很看不起他……不过后来才知道,在费瑟尔斯圆滑的外表下,毕竟也蕴含着一颗炽热的心……对待真正的朋友,费瑟尔斯从来都很热心的……为了让我出任这修士馆的馆长职位,费瑟尔斯下了很大功夫……” 海因暗自点头——仅从此次费瑟尔斯给他们的大量援助上,就可以看出这位红衣主教对南十字军的善意。当然,这种善意也是因为克劳德的关系而传承下来。 “真是想不到……父亲虽然离去了,却还留给我们这么多恩泽……” 每当海因想起慈父克劳德,心中总是感到阵阵激动,阿曼贝特轻轻摇摇头: “曾经有人报告说在西面的大沙漠‘死亡之海’附近见到过令尊……我们立刻派了不少圣殿骑士前去查探,但是没什么结果……” “是……晚辈也一直在努力搜寻……真是麻烦诸位前辈了。” 阿曼贝特笑了笑——这向来严肃的脸上突然显出笑意,一时间还让海因不大习惯。 “我们都是克劳德的朋友,自然会设法帮助他的……哦,你这一步走错了吧?” 被老头儿一提醒,海因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居然主动跑到对方的包围圈里去,他连忙红着脸道歉,集中精神研究战局,也不敢再分神了。 然而,老头儿阿曼贝特却不必把全部精力用在兵棋上——海因是被他逼得快走投无路了,可他自己却悠闲得很呢,甚至还有闲暇评论海因的技艺: “嗯……虽然是纸上谈兵,但只有这么一些残兵,居然坚持到现在还没被消灭……年轻人中间有你这样的水准,也很不错了。” 老头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修士馆里的那些学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大都是些贵族,想在这里混上五年然后回国好担任要职……几乎没有人真正把心思放在技艺的学习上……哪象我们当年那一代!唉……” 另一方面,莱恩斯与新认识的朋友菲利尔两人一边在修士馆中四处闲逛,一边东拉西扯的聊天。基本上,莱恩斯对于修士馆中刻板的修行生活感到难以适应,而菲利尔碰巧也有同感。 “很难想象你还要在这种地方熬上四年……我在这里呆了一天就受不了啦!现在我明白这里的围墙为什么这么高了——多半是怕你们受不了这罪而半途逃走。” “是五年……修士馆中规定每一个学生至少要用一年时间学习神学。至于逃走么……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 菲利尔一本正经的纠正说,莱恩斯反而感到奇怪了: “意外……什么意思?” “如果是被赶出修士馆,那就不必耗费五年光阴,也不用费心思逃跑了……我以前认识一位名叫胡安的前辈,他就是被修士馆赶出来的。” “那恐怕不符合他自己的意愿吧!” 莱恩斯一时接受不了菲利尔的思想,而菲利尔却满不在乎的微笑着: “就他而言确实如此……不过对我来说却可以利用这一点……我是来学习兵法的,只要学会相应的技能就够了,又何必浪费时间在神学上呢……反正修士馆里规矩那么多,到时候,只要随便找一个违反一下……嘿嘿!” “假如这句话被阿曼贝特馆长听到了,一定马上把你踢出去……” 莱恩斯窃笑着说道——他发现这个叫菲利尔的家伙越来越对自己的胃口了。菲利尔也笑了笑,似乎是和他有相同的感受。不过很快,莱恩斯发觉自己溜出来的时间太长了。 “啊,对不起,我得去看看海因这家伙怎么样了……他还在和那个老头儿下兵棋呢。” “海因主教与阿曼贝特长老较量兵棋么……” 菲利尔眼中射出羡慕的光彩: “那必然是难得一见的精彩对局啊……真想亲眼见识见识……” “这个……本来一起去看看倒是不妨的……可是……” 莱恩斯却反而犹豫了——若仅仅是一般的兵棋较量,他必定会邀请菲利尔一起去看看,但是这是一场以南十字军当前局面为蓝本的真实推演,兵棋推演的结果将涉及到整个南十字军的生死存亡。莱恩斯虽然比较随便,却也懂得这种事情必须保密。 好在菲利尔是个很聪明的家伙,他立即知趣的主动推辞了: “啊,刚刚想起来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先告辞了。” 菲利尔匆匆的离去,而莱恩斯也连忙回到那间兵棋推演的屋子里去。不过,当他进去以后,却发现海因正在收拾棋子——兵棋推演已经结束了。 “结果怎么样?” 莱恩斯匆忙的问着,而海因并未回答,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显然是对莱恩斯刚才一个人跑掉十分不满。莱恩斯也自觉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再追问下去。 然而老头儿阿曼贝特却突然开口了,虽然没有正面回答莱恩斯的问题,却至少给了他一个希望: “海因主教,你的运动战和防御战技巧堪称完美……不愧是克劳德主教一手培养出的高徒……兵棋推演毕竟只是模拟而已,实际战场上的情况千变万化,随时受到各国内部的政略和经济影响,又受到各国间彼此关系的制约,远不是这区区一副棋盘几个棋子就能推算的……南十字军的未来,毕竟还是要通过实际的战事来决定,而不是通过一次兵棋推演就能确定的……尊师克劳德主教最擅长通过政略而不是军略来决定战场胜负,相信你也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海因点点头,却并不能掩饰脸上的沮丧之意,阿曼贝特见他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突然又说道: “说起来,海因主教,南十字军这一次能否返回索菲亚本土,不仅仅是关系到你们本身生死存亡的事情,而更是衡量索菲亚与卡奥斯之间的实力对比之消长的标志,甚至说它决定了未来整个阿伦西亚大陆的命运也不为过!” “这……?” 海因一时不能明白,惊异的看着阿曼贝特,老头儿点点头。肯定的说道: “没错……五年前的第一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索菲亚战败,就此确立了卡奥斯帝国在大陆上的霸权,然而一年以前的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卡奥斯帝国败退,标志着大陆局势又回到当年诸强鼎立的局势。接下来……此次你们南十字军的米兰之行,可以看作是索菲亚新兴力量与卡奥斯固有实力之间的一次较量,如果卡奥斯成功将你们歼灭,则意味着索菲亚的国力仍然不及帝国,在此后的争霸战争中索菲亚必定只能采取守势……而如果你们南十字军成功逃脱,返回了索菲亚本土,则表示帝国的实力已经不足以禁锢你们索菲亚了……可以想象,贵国那位霸气十足的克瑞斯首相从此以后必定会采取主动攻势的策略,进而全力争夺大陆的霸权……所以说,海因主教,正是因为你们南十字军的生死存亡有着如此重大的意义,所以夫利斯才会竭尽全力的对付你们——而海因主教你当然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从不可能中夺取胜利!” 海因看着白发苍苍的阿曼贝特老头儿,不由得目瞪口呆——这位修士馆的馆长向来都是以批评和打击他人而闻名,万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鼓舞人心的话来。而且,这位向来以军略著称的倔老头此次居然从大陆全局政略的角度做出了如此精妙的分析,也着实让海因感叹不已。 “是……晚辈从来都没想到过那么多,只是一心想着尽量能逃回去而已……终究还是目光短浅哪。” 阿曼贝特轻轻点头: “嘿嘿,我在和你一样年轻的时候,也只把目光局限于战略……然而在与克劳德主教同在索菲亚朝中为官的那段日子,受到他全局观念的影响颇大……相信克劳德亲自教导的弟子,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一点才对啊……” “是,晚辈明白了……” 海因抬起头,脸上显出自信的光芒: “多谢馆长大人的提醒,现在晚辈明白了——无论多么艰难,晚辈一定会尽力将南十字军带回去——不仅仅是为了南十字军本身,也是为了整个索菲亚!” 稍后,海因与莱恩斯告辞离去。在路上,感觉迟钝的莱恩斯犹自在不停追问海因此次兵棋推演的胜负结局。 “那场推演到底怎么样啊?海因。” 终于,南十字军的军师受不了他的罗嗦,给了一个正面回答: “输啦!” “?……!” 莱恩斯反倒是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海因在兵棋推演方面居然会输。 “你竟然输了……那我们南十字军岂不是……” “现在你明白阿曼贝特长老刚才为何要竭力安慰我了吧。” “哼!把你打败了……再假惺惺的安慰两句……想不到这老家伙这么虚伪!” 莱恩斯气愤愤的说道,而海因却严肃的反驳: “你错了!莱恩斯——阿曼贝特馆长尽力将我击败,正是为了让我们意识到今后路途中的艰难险阻,倘若他明知道有击败我们的方法,却故意手下留情放我一马,那才是真正的虚伪呢——在实际的战场上,帝国宰相夫利斯可决不会手下留情的!” 莱恩斯无言可对,只是沮丧的低着头: “唉……就连海因你也无计可施,我们今后该怎么办呢?” 海因反倒自信的一笑: “别那么灰心——刚才阿曼贝特馆长自己自己不也说了么,战场局势千变万化,很多时候并不是单纯取决于军略和战术……而且帝国军的行动也不可能总象兵棋推演那样无懈可击……正象阿曼贝特馆长刚才所说——如果在战略上处于劣势,我们就通过政略来加以弥补。” 看到自己的军师仍然具有那么强大的信心,莱恩斯也就放心多了: “那样就好啊——说起来,海因,这还是你第一次下兵棋失败吧?” 海因淡淡一笑: “阿曼贝特馆长这一次是在帮助我研究南十字军的实际战局,毕竟不同于平时的兵棋较量……彼此的实力对比,开始局面都相差悬殊,算不上平等对局,当然也就不能以此来评论胜负的。” 海因顿了一顿,脸上又显出钦佩的神色来: “倒是阿曼贝特馆长刚才那一番话,对我有很大的帮助——原先我仅仅想着这一次中了帝国宰相夫利斯的圈套,要尽力逃回去。然而现在同整个大陆的局势统合起来考虑……我们南十字军在帝国腹地,又何尝不是对卡奥斯帝国的巨大威胁!” “我们……还能对卡奥斯帝国构成威胁?” 莱恩斯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南十字军现在的战斗力不足原来一半,背后还有大陆帝国最强武将青龙骑士雷昂率军紧追不舍,在这种情况下海因居然还自夸可以对卡奥斯帝国构成威胁,实在是太……“自信”了。然而,海因的神色却极为坚毅: “没错,莱恩斯——这次兵棋推演的失败反倒提醒我了——刚才我只是一心想着要逃出去,所以阿曼贝特馆长总是处在攻击者的位置,始终占据着主动权,而我这边则疲于奔命,尽管出尽奇谋,最终也不能逃过阿曼贝特长老的包围圈……但是如果我们不仅仅是消极的逃跑,而是有准备,有目地的进行几次攻击行动——针对卡奥斯帝国的弱点,那么我们就可以调动他们,从而创造出有利于我军的机会来!” 莱恩斯抱着双臂考虑了片刻,毕竟和海因相处了多年,莱恩斯对于军略也并非一无所知: “嗯……通过主动进攻来缓解现在的劣势么……这好像是我们那位克瑞斯首相的一贯理论啊。” 一句话又提醒了海因,他有些羞愧的连连点头: “对极了——如果换了克瑞斯处在这样的局面,他一定早就拟定出攻击性的策略了……而不象我只是单纯考虑逃跑……唉,刚才阿曼贝特长老说我擅长于防御战和运动战,又何尝不是批评我不善进攻!” “哈哈——克瑞斯首相善攻,海因主教善守——这正是朝中大臣对我们索菲亚‘天才二军师’的一贯评价哪。” 莱恩斯微笑着评论道。确实,索菲亚首相克瑞斯,自从他接掌皇家骑士团的军权以后,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劣势,所有的应对皆以攻势为主——当年皇家骑士团刚刚重建,面对着卡奥斯帝国攻击力第一的铁甲骑士团之攻势,克瑞斯依旧毫不犹豫的主动出击,以北陆原的辉煌会战破解了帝国军对林斯塔的攻势。而索菲亚复国之后面临的卡奥斯帝国的第二次大侵攻时更是如此——虽然在兵力,士气,以及兵员素质上处于绝对劣势,本身又有圣佛朗西斯城这样的坚城可守,但克瑞斯仍然力排众议,坚持主动率军迎击,挑起了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包括这一次援救南十字军之举,仍然是以进攻作为手段——所以说,索菲亚朝臣评价这位首相“善攻”之名是完全正确的。 而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却恰恰相反——自从南十字军建立以后就以本土防御作战而著称,赤龙重装兵团和冰龙海骑士团两大军团联手对新科夫诺城发起的攻击,最终却在海因的防御策略下铩羽而归,其间还夹杂了海贼的屡次进犯,却也在海因的策略之下一败涂地。当然,这并不是说南十字军不善攻——圣佛朗西斯城夺回作战和北地三城攻略战完全说明了南十字军的攻守兼备,不过,也许是性格比较谦和的关系——大主教海因给索菲亚群臣的印象还是以“棉里藏针,后发制人”的防御者为主。 因此,对于海因提出要转守为攻的方略,莱恩斯还是有些犹豫: “通过攻势来掌握主动权固然是不错的方法,可是……凭我们目前的实力,能否对帝国构成实质性的威胁呢?” 海因淡淡一笑: “倘若我们当真那么无足轻重,帝国军又怎么会在奇亚森城单纯防守?——以帝国皇帝法兰的暴躁性格,早就下令全军迎击了!而现在他们却只派了龙枪骑士团一支部队在那里苦苦支撑,而大部分军团却留在国内待命……这又说明了什么?” “难道……留那么多部队,就是为了对付我们?……对付半个没有补给线支持的逃亡军团?” 莱恩斯不敢置信的说道,海因摇摇头,笑了: “我们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他们是害怕奇立恩,害怕塔利亚斯那来去如风的枪骑兵啊!” 海因毕竟是大陆上首屈一指的策士,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奇立恩采用的分散战术,当然也不知道这位忠实的朋友正率领枪骑兵亲卫军的主力部队向卡奥斯帝都挺进以缓解他们南十字军的压力,却也能推断出帝国军目前在兵力运用上非常吃紧的状态。 “虽然还不一定就是为了塔利亚斯的攻击,但我可以肯定——帝国宰相夫利斯面临的局面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从容,如果我军再给他找些麻烦……哼哼,那时候看他还有没有精力前来追剿我们!” 摆脱了逃跑思想束缚的海因此时反而从容起来,他自信的拍了拍莱恩斯的肩膀: “总而言之,既然南十字军还存在,我就要尽力把大伙儿安全带回去,就算是要经过地狱的大门口也在所不惜!” 第九章 正当南十字军在卡达印城中避难且休整的时候,整个十月份,索菲亚本土也正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备战运动。整个圣佛朗西斯城,从皇帝到庶民,全都在为卡奥斯帝国冰龙海骑士团的入侵而感到忧心忡忡。 然而事实证明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正如远在奇亚森城的索菲亚首相克瑞斯之判断,冰龙海骑士团的侵攻,其恐吓意味远大于实际威胁,伊美尔达很清楚目前的圣佛朗西斯城已经不是当年被帝国大军兵临城下时的那座孤城了。姑且不说首相克瑞斯尚且统带四个主力军团出征在外,就算是圣佛朗西斯城本身,在子爵塞利斯的精心指挥下,四个原属于高兹堡防卫军的城防中队再加上圣佛朗西斯城高达八十尺的城墙也足以应付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击。 更何况,帝国军想要威胁到圣佛朗西斯城,在他们面前还有一道阻碍——那就是位于圣佛朗西斯城东面海边,与高兹堡,大天使要塞并称为索菲亚三大重镇之一的皮特罗斯要塞。这一带的索菲亚海岸线皆为充满礁石的浅滩和悬崖峭壁,冰龙海骑士团若想袭击索菲亚领土,唯一的登陆口就是皮特罗斯要塞前面的一处小缺口,现在被索菲亚人整修扩大成为港湾,直接就称为皮特罗斯港口。当然,这个港口是完全处于皮特罗斯要塞的保护之下。南十字军在这里常驻有两个海船中队的兵力,而在这一段时间,随着帝国军入侵消息的传达,皮特罗斯港口的防御兵力大大增强了。 除去原来普立克提督和黑胡子沙穆斯的两个海船中队外,新组建的南海骑士团也把皮特罗斯港口作为本军的驻扎地,作为南海骑士团的骨干力量,原属于伊斯华特海虎佣兵团的四个海船中队现在也就驻扎在海港里防守。 另外,搭乘战船先期返回索菲亚本土的艾尔夫,尽管腿伤尚未痊愈,却依然坚持率领他的剑士中队担任了皮特罗斯要塞的防卫职责,艾尔夫的指挥能力和谨慎小心在南十字军中也仅仅只逊于军师海因而已,有他驻守皮特罗斯要塞,伊斯华特就可以专心于海战,而不必再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虽然获得了军团长的称号,伊斯华特麾下的兵力却没有飞跃性的增加。在最初的战斗中,他所能动用的兵力,也只有原本海虎佣兵团的四个海船中队,再加上南十字军的两支海上中队而已。虽然皇帝阿斯尔从国库中调拨了不少资金给他,但要想把这些金钱转化为具备实际战斗力的舰队,还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内,伊斯华特必须用手头仅有的六个海船中队尽可能将帝国军阻拦在海上——这是因为塞利斯担心,一旦帝国军重新在索菲亚王都附近出现会引起附近民众的连锁反应,所以他要求伊斯华特尽一切可能不让帝国军登陆,而他自己则将全部兵力驻扎于圣佛朗西斯城中,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 然而冰龙海骑士团的目的却并不是登陆——伊美尔达虽然勇敢却并不鲁莽,她很清楚没有陆军的支援仅仅依靠海军孤军深入是绝对占不到便宜的。五年前趁着索菲亚本土大乱的时候伊美尔达曾经计划长驱直入夺取新科夫诺城,但却正是在伊斯华特的阻击之下铩羽而归。此次她之所以主动请缨攻击索菲亚本土,主要还是为了牵制索菲亚军的主力,以便于本国陆军对付南十字军;另一方面,以重新结成同盟的米兰港口为基地进攻索菲亚,既可以展示帝国海军的武力,威吓米兰大公阿尔伯特,也可以将米兰与卡奥斯更加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加深米兰与索菲亚的隔阂,当然也就破坏了米兰脚踏两条船的企图——作为一名平民出身的武将,伊美尔达的考量不可谓不细致。 然而,就连伊美尔达自己也没有料想到,袭击行动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顺利——帝国舰队一路南下,缴获了大批科夫诺地区的贸易商船,却始终没有遇到索菲亚正规海军的阻拦——不久之前还在米兰港外那些与帝国海军鏖战而且丝毫不落下风的索菲亚军船似乎全都消失了。直到十月初,冰龙海骑士团冲到皮特罗斯港口附近的海面上,方才遇到了悬挂索菲亚军旗的战舰部队——新近组建的南海骑士团。 伊斯华特亲率所有舰队出击迎敌,双方在要塞附近的海面展开连番大战。帝国军在战舰的规模和数量上都占有优势,一艘巨型弩炮战舰的火力几乎要抵得上索菲亚舰队半个中队的力量。而且冰龙海骑士团的编制是十五个中队,其中十三个海船中队——另有两个陆战中队用于接舷战和小规模登陆作战。不过副军团长加拉米奥麾下的三个轻型侦察舰队在米兰城外的阻击战中损失殆尽,所以伊美尔达此次率领出征的,共有十个中队的战舰队,在战舰数量上也占据上风。 不过索菲亚军方面具备本土作战的优势,这种优势具体到战场上就给伊斯华特的指挥带来很多便利——第一,索菲亚舰队不需要补给船,当然也就不必耗费兵力保护这些船只。第二,索菲亚舰队可以得到陆地上部队的掩护,一旦战局不利,只要靠近港口岸边,港口附近的防卫炮台就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直接安装在陆地上的固定式投石器,无论如何也不会比装在船上的差,即使是卡奥斯帝国的巨型弩炮战舰,也不敢轻易进入这些巨型投石器的射程。第三,索菲亚军每次交战后都可以退回自己的母港,受到损坏的船只可以立即得到修理和补充,而帝国军只能进行应急修复。最后,索菲亚军不需要补给船的长处恰好成了帝国军的短处——每次开战,伊斯华特都会想方设法袭击帝国海军的补给船队,而伊美尔达也不得不安排相当多的兵力留在后方保护运输船,以免遭到偷袭。这样一来她能够投入正面战场的兵力自然受到限制,行动起来也得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不过伊美尔达的统兵能力可远比她那位贵族副官要强得多——伊斯华特每次都是竭尽全力才能抵挡住帝国军的攻势,而且每一次交战,索菲亚军的损失总是略大一些。好在现在全索菲亚的造船工匠几乎都集中在皮特罗斯港口中了,而伊斯华特先前从索菲亚国库中领出的大量金钱也正在源源不断的发挥作用——经常都有一些新船配备进来,再加上修复之后可以继续使用的船只,南海骑士团的战斗力始终没有削弱。 “虽然局面难看点,但只要这样继续拖延下去,帝国军总会被拖垮的。” 伊斯华特这样鼓励部下那些屡战屡败的将官们,而他自己也在不断改进的战术,从实战中汲取更多的经验。帝国海军与兽人族征战多年,深知海战之窍要。而索菲亚海军成军未久,根本就不熟悉这种战法,伊斯华特本人虽然精通海战,但那只是在战略战术上,帝国军有许多千百次生死考验中总结出的经验教训,索菲亚军就全然不知,在实战中处处吃亏也就在所难免了。不过,随着双方交战次数的增加,索菲亚海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从帝国海军那里学习经验,逐渐成长。然而临时学习起来的技能毕竟比不上老师熟练,无论伊斯华特怎样努力,索菲亚海军总是在近期的海战中处于下风。 例如,帝国舰队的军制上考虑到了接舷战的需要,在每艘船上都配备有一定数量的陆战士兵——所以冰龙海骑士团中专门有两个陆战中队的编制。而在帝国战舰的船头上,也都配备有一块宽阔的木板,顶端有大铁钩。俗称为“乌鸦”。在海战中,帝国战舰不但可以利用投石器和巨型弩炮远程攻击对方的战船,也可以在靠近以后用“乌鸦”钩住对手的船板,然后步兵一拥而上,冲上敌船进行屠杀——说起来有些讽刺,这种装备原本是科夫诺地区海贼战船上的设施,当年加拉米奥率军攻击科夫诺,就在这种配备之下吃了大亏。然而帝国军的学习能力很强——他们立刻发现这种配备对于己方的接舷战术很有帮助,立刻加以利用,如今反过来用于对付索菲亚军,反倒起了极好的效果——索菲亚海军船员皆以水手为主,虽然也装备有短刀,但在肉搏战方面远远及不上凶猛骠悍的帝国军人。而且,他们的战船使用标准船体改装而成,船上尽可能多载一些武器装备,却没有安排多余的人手——每一条船上的船员数量大大少于帝国战舰,以至于后来只要进入到接舷战的局面,索菲亚军就必定吃亏。 伊斯华特对这种作战方式并非没有办法——去年他率军进袭米兰公国时,米兰海军几乎全都采用这种笨拙的接舷战方式,伊斯华特巧妙的指挥舰队绕着对方攻击,直至将他们全部击沉为止。不过此次他面临的对手伊美尔达可决非那些米兰海军的笨蛋指挥官可比,伊美尔达本人精通战略,根本不让伊斯华特有从容发挥的机会。而且帝国战舰上用于远距离攻击的武器装备也相当强大,巨型弩炮战舰上的投石器射程甚至要超过索菲亚战舰上任何一种武器。也就是说无论远程攻击还是接舷肉搏战索菲亚军都很吃亏,这样一来伊斯华特的战术布置就很被动了。 不过索菲亚军中也不是完全没有接舷战的能手——黑胡子沙穆斯本人出身海贼,当年干的就是这一行。他和他的“海贼中队”原本就是靠打接舷战过日子的——海贼抢掠商船当然不可能纵火焚烧,全都是冲到对方船上去肉搏。沙穆斯本人的斧头技也是相当出众的,就算是冰龙海骑士团,其中一般的将官还都不是他的对手。曾经有好几条帝国战船喜孜孜用“乌鸦”钩住沙穆斯的座舰,原以为又可以立下俘虏敌军战舰的大功,结果他们的战船本身却沦为黑胡子的俘获品——虽说船上的战士比对方多得多,但是……“敌船上有一个满脸黑胡子的恐怖瘟神,令我军伤亡无数!” 很快,所有的帝国船只对于沙穆斯那艘同时悬挂南十字星和黑骷髅战旗的黑色战舰全都逼退三舍,再也不敢随意靠近。而伊斯华特在很多情况下都完全要依靠沙穆斯的战舰队来掩护己方撤退。 南十字军的另一位提督普立克本人不是很擅长于海战,但他的经营水准却绝对是一流的——普立克曾经是科夫诺第一富豪佛利尔男爵的船队总管。有鉴于此,伊斯华特并未让普立克率军上阵冲杀,而是委托他担当港口留守的职责。一方面,指挥一支留守舰队驻守皮特罗斯港口,以防帝国军袭击南海骑士团的根本重地,另一方面,普立克还要负责港内大批新造舰船的施工督造。也正是靠了普立克优秀的经营能力,皮特罗斯港口始终能源源不断的造出新船,来弥补海上战事不利的损失。 战局就这样一天天的拖延下去,帝国海军虽然连战连胜,但毕竟吃亏在长途奔袭,缺乏必要的补给和整修措施。虽然伊美尔达每次战胜付出的代价都远比索菲亚海军要小得多,但每次的损失积累起来,冰龙海骑士团的整体战力也在慢慢下降。而伊斯华特的目地正是为此,所以尽管南海骑士团每次出战都闹的灰头土脸的返回,但伊斯华特依然坚持三天两头的出港挑战——不让帝国海军获得足够的时间休整也是他的目地之一。不管南海骑士团的损失如何,伊斯华特总算是达到了他的战略目地——将冰龙海骑士团拖在这一带的海面上,阻止他们进一步的行动——只要能坚持到克瑞斯率主力大军返回,或者是帝国军士气耗尽以后主动撤退,就是索菲亚的胜利——这就是伊斯华特的战略目地。 如果没有其他变化,伊斯华特的目地应该很容易就达到了。然而,在十一月初的时候,发生了两件事情,彻底打乱了伊斯华特的部署。 第一件麻烦事情来自外部——从新科夫诺城传来急报,科夫诺附近的波尔拉地方,地方诸侯,波尔拉领主埃米尔·安特农斯特伯爵正式举兵投降卡奥斯帝国,响应伊美尔达的冰龙海骑士团。并且有再次进攻新科夫诺城的打算——这位埃米尔伯爵当年就曾经投降过帝国,并且与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团长凯勒尔达成协议进攻新科夫诺城。结果被老将欧内斯特以一个中队的兵力杀的大败亏输,从此之后逃回自己领地再也不敢露面。一直到皇帝阿斯尔登基的时候,他才大着胆子同其他诸侯一起前往圣佛朗西斯城参加典礼,宣誓效忠。 索菲亚复国以后,因为象他一样投降过帝国的领主贵族不在少数,借着阿斯尔登基大典的机会,让他们重新宣誓效忠,皇帝阿斯尔也都将他们赦免了。但是首相克瑞斯的政策就是逐步削弱诸侯实力,象这种有过投降纪录的诸侯自然不能放过,于是他采用各种手段,或软或硬——软的手段就是对领主本人封授官爵,然后将他调往王都上任,将本人置于宫廷的监视之下。而硬的手段——就是以曾经有过不稳迹象为理由,将该诸侯整个家族迁往王都居住,原领地或是没收,或是赎买。总而言之,克瑞斯采取种种手段逐步消除索菲亚领土内原诸侯的影响力。首当其冲的乃是王都附近那些当年投降青龙骑士雷昂的诸侯,波尔拉地势偏远,暂时还未受到波及,但象埃米尔伯爵这种曾经有过具体敌对行动的人,迟早会被处理,这一点无人怀疑——就算是法尔桑侯爵麦兰也这样认为。 不过因为阿斯尔王朝复兴未久,各类事务繁忙,近来克瑞斯又忙着出兵援救南十字军,事情也就暂时耽搁下来。但对于埃米尔伯爵来说,却是获得了一段喘息之机,一想到王都圣佛朗西斯城迟早会派使者前来,伯爵埃米尔心中就极为紧张。这种紧张发展到极限,又遇上了冰龙海骑士团入侵的机会,终于爆发出来——与其象现在这样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还不如索性拚一拚,在这样的思想引导下,波尔拉领主,伯爵埃米尔终于向索菲亚举起了反旗。同时派人与伊美尔达的冰龙海骑士团联络,希望能得到帝国的呼应。 恐怕就连伊美尔达自己也没想到过——她的侵攻行动居然会得到索菲亚本国诸侯的呼应。一开始,伊美尔达本以为那只是个低劣的陷阱,根本就不打算理睬。然而根据波尔拉使者的要求,在向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军团长凯勒尔证实过之后,伊美尔达发现她获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进军新科夫诺城的机会。 新科夫诺城作为整个大陆南方最繁荣的贸易商港,一直是索菲亚王国最重要的财源所在,更是索菲亚两大军事支柱之一南十字军的根本重地,卡奥斯帝国曾经多次向此地发起过侵攻,但无论是卡尔达克与凯勒尔率领的陆军,还是加拉米奥的海军,都未能取得成功。伊美尔达本人也曾经试图通过奇袭的方式夺取新科夫诺城,但也因为计划泄漏而失败。此次她率军出征,也曾经考虑过攻击新科夫诺城,但是她缺乏陆军支持,很难打登陆战。而且舰队要绕过皮特罗斯港口作战,补给线很容易被切断,所以伊美尔达宁肯在皮特罗斯港口附近稳扎稳打,而不愿轻易冒险。 但是现在,有了波尔拉领主的支持,局面就大不一样了——新科夫诺城防卫本来就薄弱,若是在海陆两面同时遭到攻击,必定难以防范。另一方面,波尔拉领地可以作为据点提供给冰龙海骑士团足够的补给品,她不用再担心补给线被切断了!伊美尔达原本就是个极有决断的将官,一旦形势许可,她立即毫不犹豫的指挥舰队南下,不再与南海骑士团纠缠而是直接绕过皮特罗斯港口,浩浩荡荡向新科夫诺城开去。 在这种情况下,新科夫诺城的商人议会表现的极为紧张——他们同时向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伊斯华特和以艾尔夫为首南十字军所部驻扎的皮特罗斯港口,甚至包括远在奇亚森城下的索菲亚首相克瑞斯那边都发出了好几封求救信,全都是在大喊一个内容: “快来救命啊!” 商人议会如此紧张倒也情有可原——向来担任科夫诺商人保护者的南十字军主力如今被包围在帝国本土,自顾不暇。甚至就连商人议会的领导者,议会团长斐兰德本人也和海因等人一起滞留在帝国了。可以想象,在这种情况下骤然听到新科夫诺城遭遇帝国冰龙海骑士团和波尔拉叛军海陆夹攻的消息,就算是正规军人也会感到害怕,更何况科夫诺里只有一些胆小的商人! 当然,商人议会的求救信还是起到了一些效果——别人姑且不论,原本就是科夫诺商人出身的舰队提督普立克对这种求救是绝不会置之不理的。他立刻找到了伊斯华特要求出兵援救,并表示哪怕只有自己一支中队也要前往新科夫诺城。这下子伊斯华特可就麻烦了——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伊美尔达攻占新科夫诺城,否则,就算皇帝阿斯尔这边不责怪,南十字军那边他也无法交待。但是伊美尔达的舰队可着实不好对付——他前些日子一直是采取守势,又有充足的补给和完备的后勤港口,尚且难以取胜,更何况如今要主动去进攻对手,而且还是在对方有陆上呼应的情况下——岂不是自寻死路!但普立克的要求也不能不理,伊斯华特陷入两难境地之中。 而就在这极端的困难之中,伊斯华特又遭遇了第二个麻烦——首相克瑞斯给他派来的那位助手。 德伯韦尔家族的青年公子特雷奥是在十一月初的时候前往皮特罗斯港口报到的,当伊斯华特听到部下报告说有一个自称德伯韦尔家族的特雷奥公子求见时,可着实大吃了一惊。稍后,在明白了特雷奥的来意,并且看到了首相克瑞斯亲自撰写的推荐书以后,伊斯华特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了。暂时先安排特雷奥去休息,伊斯华特自己连忙前往要塞和艾尔夫商议此事。 “克瑞斯首相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特意把他安排过来?” 伊斯华特在他最好的朋友面前没必要隐瞒心中的忧虑,不停的胡乱猜测着。不过,艾尔夫毕竟是旁观者的角色,头脑还是比较清醒。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没必要这么担心吧……你自己不也说过,就连特雷奥本人也不认识你么。” 伊斯华特沉默了许久,方才点点头: “这件事情,除了你、塞利斯和鲍尔斯之外,应该是没有任何人知道的……而且当年我离开家乡前往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少年,经过了这么多年,就算德伯韦尔家的人现在也不可能再认出我来……” “那不就结了——特雷奥自称精通海战,所以克瑞斯首相将他派过来,也是一片好意哪,没必要疑神疑鬼的。” 艾尔夫宽慰着沮丧的朋友,伊斯华特苦笑了一声: “话虽如此……但我又怎么可能以对待平常人的心态去对待德伯韦尔家的人呢……况且,这个特雷奥还有克瑞斯首相的亲笔荐书,若是将他的地位安排低了,首相那边不好交待,若是安排重要职司,今后又免不了经常见面……” 艾尔夫也颇感为难的点点头: “……嗯,首相安排过来的人,确实不能轻忽。但这种事情还应该由你说了算——毕竟你是南海骑士团的军团长,对于部下任免有最高的权威,就算是首相本人也无权干涉的。” 伊斯华特无奈的点点头,算是接受艾尔夫这个不是建议的建议。 数天以后,特雷奥·德伯韦尔得到了正式的任命和第一个任务: “兹任命阁下担任南海骑士团副军团长职位。暂时接管皮特罗斯港口的防务,并负责港口内新建战船的督造工作。” 伊斯华特在把命令书交给特雷奥的同时还作了个简短的说明: “阁下刚刚前来,手中尚没有直属于自己的部队,我也不可能把其他中队长的部队调给阁下使用。所以,只能赋予阁下副军团长的权限以及相应的财力,由阁下自行组建直属舰队——港口内正在大量制造新船,阁下可以从中挑选合意的。另外,原来负责皮特罗斯港口防务的普立克提督最近必须出兵援救新科夫诺城,我本人也将率领全部主力舰队出击,皮特罗斯港口的防御任务,就委托给阁下了。” 一出仕就担任到副军团长的高位,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难以企求的幸运吧,然而,特雷奥却只是冷漠的点点头——他太自傲了,以至于觉得这一切乃是理所当然的。伊斯华特看在眼里,却也并不生气——他在交给特雷奥重权的同时也交给他一副相应的重担——很快,南海骑士团中现存的所有兵力都将随他出击,阻挠伊美尔达进击新科夫诺城的计划,特雷奥虽然被赋予副军团长的权限,但现在他手中却没有一兵一卒,船只尚在建造中,水手和士兵也要新招募起来——当然,如果特雷奥能够坚持到港口中新船造好,并招募到足够的兵员,那么他就可以获得实际的武力支持了。但在这以前一切都要靠特雷奥自己的能力来解决。伊斯华特给了他足够的金钱,但时间却要特雷奥自己去争取,而这也是伊斯华特考验他的一个手段。 “阁下背后的皮特罗斯要塞由南十字军的艾尔夫中队长镇守,如果遇到无法坚持的情况,可以退入要塞求援。” 伊斯华特最后给特雷奥留了一条后路,但特雷奥却骄傲的摇摇头: “相信不会有那一天的!” “世家子弟的傲气……” 伊斯华特心中禁不住又浮现出这样的念头——特别是德伯韦尔家的人,在这一方面特别明显。伊斯华特不由得又想起当年那些贵族老爷们的冷笑,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不过,表面上,他还是尽力保持了平静: “勇气可嘉,希望实际情况也是如此……” 说完,他就挥了挥手示意特雷奥离去——如果这个骄傲的贵族子弟在自己面前再待长一些,伊斯华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抱持平静。 当然,特雷奥对这位上官的心理情况当然是一无所知,不过就他本人而言,也不大愿意多待下去——毕竟,要自己这个大贵族的世家子弟在一个平民军团长手下供职,特雷奥自觉颇为无奈。他弯腰鞠躬行礼之后便缓步退出,不过,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上官的提问: “哦……特雷奥公子,阁下家中双亲都还好么?” 特雷奥一愣,但出于礼貌,他还是躬身回答: “是……家父身体一直很健康……母亲……大人……么……她也很好……” 特雷奥在说到“母亲大人”的时候略微犹豫了一下——他现在这位母亲乃是继母,虽然一直对他很慈爱,但由于出身贫寒,原本更是家族中佃农的妻子,所以特雷奥一直不大看得起她。如果不是不想让上官知道这种隐私,特雷奥是决不会在“母亲”后头加上“大人”这两个字敬称的。 回答完问题,特雷奥就转身离去。所以,他也没能看到——伊斯华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瘫坐在椅子上,泪流满面: “……‘也很好’么……那就好了……” 第十章 当海因和莱恩斯完成他们拜访卡达印修士馆的夙愿之后,他们便开始积极为再次出发作准备。因为青龙骑士团与卡达印圣殿骑士团已经翻脸,南十字军暂时不必再担心帝国军进城的威胁。不过…… “我们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片‘圣域’里头朝圣吧。” 身为大主教的海因居然这样对大家说道,特别是针对整天钻在圣堂里作祈祷的菲里克斯。很难得的,菲里克斯这一次居然反对海因的意见,不过负责补给的随军商团团长斐兰德一句话就让他闭嘴了: “在这片‘圣域’里生活费高的可怕,居然连面包都要用银币来买——我们的资金又快用完啦,除非你能拿出一笔钱来继续供养大伙儿,否则我们迟早都要被卡达印人踢出去。” 菲里克斯只得闭嘴——他身上所有的钱早就贡献给教会了,而凭他的大块头每顿至少要吃双份的伙食。 “这里的商人比米兰更黑!再待下去我们恐怕真要卖装备了……趁早离开才是上策。” 就连向来不关心后勤的军团长莱恩斯也有了这种体会,于是南十字军做出了尽快离开的决定。 不过,虽然决定是做出了,要想具体实行,还得经过一番仔细的策划才可以——青龙骑士团和银狼军团的主力大军都已经驻扎在卡达印城外不远处了,每天都派出大批斥侯四处巡查,无论南十字军从哪个方向溜走,都逃不过银狼军团“猎犬”科尔登斯的一双锐眼。 “雷昂大人您尽可以放心——只要南十字军在卡达印城外露面,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们!” 科尔登斯这样自信满满的向雷昂保证道,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假如没有其他变故发生的话。 然而,在十月份的最后几天里,卡达印圣域附近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情,无论是对卡达印教廷,南十字军,以及卡奥斯帝国的追击军团来说,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什么?罗戈里德斯团长的圣殿骑士团遇袭?” 当海因和莱恩斯从红衣主教费瑟尔斯口中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两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圣殿骑士团代表着卡达印教廷的威严,背后有整个大陆的宗教信仰作为后盾,从来都没有人敢于招惹,青龙骑士雷昂前些日子打了罗戈里德斯一顿,已经被认为是惹下了极大的祸事,更不用说袭击整个圣殿骑士团了——而且还是在卡达印教廷附近! “卡奥斯人干的?” 莱恩斯本能的反应道——目前在这一带附近,姑且不论胆量,有这种实力的也只有卡奥斯帝国军的军团了,而且青龙骑士雷昂前不久刚刚和罗戈里德斯有过冲突,任谁也会想到这上面去。 费瑟尔斯的脸色愈发难看: “现在还不能肯定……我们必须去现场实地勘察过之后才能做出评价……恐怕与你们也有些关系,所以教皇陛下要你们也一起去看看。” “和我们有关?” 莱恩斯莫名其妙的摸着脑袋: “那怎么可能——我们这些日子可一步都没踏出过卡达印城……而且我们的兵器也全都在卡达印的仓库里锁着呢!” 费瑟尔斯摇摇头: “不是这个意思……总而言之,你们去了就明白了。” “要我们出城么?” 海因有些担心的问道——帝国军可是在城外等着他们啊。但费瑟尔斯却胸有成竹的点点头: “不必担心帝国军——我会亲自陪你们去,而且还有教皇陛下的亲笔诏书,你们暂时拥有卡达印教廷的使节身份,就算是帝国皇帝也不能对你们动手。” 海因与莱恩斯对望一眼,既然教廷做出了这样的保证,他们当然也乐得趁机出城察看一下虚实,两人马上点头同意了。 片刻之后,海因与莱恩斯便陪着红衣主教费瑟尔斯,夹杂在大批的圣殿骑士中离开了卡达印城。教廷此次出动的军队规模惊人——整整有十个中队的圣殿骑士,相当于整个圣殿骑士团一半的兵力跟随在费瑟尔斯身后。而统带这支大军的竟然是修士馆的馆长阿曼贝特长老本人! 他们排出的阵形也完全是临战态势,以六个中队为本队,前后左右各有一支骑兵部队游走逡巡,随时准备应付来自各方面的突袭。 “怎么这么紧张……?” 莱恩斯不解的看着这一切——看圣殿骑士团现在这副架势,不要说有教皇的亲笔诏书作为保护,就算没有,他也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为了保护我们两个出动这么大规模的部队……真是有面子!” 莱恩斯沾沾自喜的说道,却被海因敲了一下脑袋: “别那么厚脸皮——他们这是为了防止帝国军的突袭!” 莱恩斯这才恍然大悟——圣殿骑士团团长罗戈里德斯所部在圣域附近遇袭,嫌疑最大的当然就是帝国军,虽然费瑟尔斯表示尚不能肯定凶手是谁,但教廷上下此时却一定是如临大敌,万分的小心戒备——毕竟,卡奥斯帝国乃是大陆第一军事强国,卡达印城又完全处在帝国势力的包围之中,如果真的动起手来,教廷可一点胜算都没有——就算能号召其他国家发动“圣战”,这眼前亏也是吃定了。 大军缓缓前行,晚上甚至还按照标准的战场守则搭起军营,布置栅栏和木桩防止袭击。一切都在小心翼翼中进行。但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麻烦,偶尔也有帝国军的斥侯经过,但很快就远远避开了——似乎他们也知道了些什么。就这样,本来快马一天就可抵达的距离,这支大部队一连走了三四天才到达目的地。 莱恩斯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他们已经接近圣殿骑士团遇袭的现场了——道路上处处可见血迹和死马的尸体,甚至还有一些伤势过重而倒毙的圣殿骑士团士兵,正是罗戈里德斯上次带出去的部下。而这仅仅是在外围,距离真正的战场还有相当远的距离。 “好家伙,真够狠的……” 莱恩斯禁不住评论道——那些尸体上的伤痕又深又长,很多地方连骨头都砍断了。据说圣殿骑士临战的时候常常默念祈求米尔斯大神护佑的咒语以减轻痛苦和伤势,而且可以使战士们无畏的面对死亡,但现在那些尸体脸上却都只有恐惧和惊怖的神色。 “整整一个中队的圣殿骑士……竟然没有一个人生还报信……如果不是我们的巡逻斥侯偶尔发现了这里,我们到现在还毫不知情……” 费瑟尔斯神色黯淡的说道,旁边的阿曼贝特则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切,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最终,他们在一片溪谷中找到了屠杀的现场——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了,而是地地道道的屠杀——遍地都是人和马的尸体,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显然死在这里有不少时间了。大多数尸体的盔甲衣袍都被剥去了,但依然有些损毁严重无法利用的盔甲被留下来,所以还能认出他们曾经是圣殿骑士。 地上糊满了鲜血和脑浆,虽然已经干涸,却仍散发出一阵阵令人窒息的腥臭味。就连战马也不愿踏入这块恐怖的地域,莱恩斯等人只得下马步行进入。大部分的部队仍然留在溪谷外面,进入现场的只有几名高级教士以及护卫的数十名圣殿骑士而已——看到这种情况,任何人都可以肯定凶手绝不会再留在这儿了。 地上的泥土完全被鲜血浸透了,走在上面感觉粘乎乎的,莱恩斯捂着鼻子往里走,如果不是想到自己好歹也算是堂堂军团长,他早就躲到一边呕吐去了。不过此时,他只能硬着头皮跟随海因往里走。 但是走在最前面的乃是红衣主教费瑟尔斯本人,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大踏步的往前走,丝毫也不顾及脚下踩到些什么东西。紧跟其后的乃是修士馆馆长阿曼贝特长老,接下来才是海因和莱恩斯——说来讽刺,碰到这种情况,走在最前面的三个人竟然全都是教士,而身为军人的莱恩斯却还是走在第四个。莱恩斯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的左右绕行——地上到处都是死人内脏,脑浆和被打碎的骨骸,他必须很小心才能不踩上这些东西。 一行人逐渐深入这个屠杀场的中心,越到深处,越是尸山血海的堆积起来,最后,他们在一条小溪边找到了骑士团长罗戈里德斯的残骸——仅仅是半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而已,罗戈里德斯的头颅已经被砍掉了,身上那华丽的盔甲也都被剥去,之所以还能认出他来,是因为在他手边残留着被砍断的半截剑柄,上面还有当初镶嵌红宝石的痕迹——当然宝石已经被挖走了。莱恩斯上前用脚尖将尸体翻转过来,果然在尸体的脖子上看见一个灰突突毫不起眼的方匣子——装着圣者保罗斯遗骨的圣物匣,其实这才是罗戈里德斯身上最珍贵的宝物,却因为外观毫不起眼而未被拿走。 “果然是罗戈里德斯团长啊……难道他真是因为没有向保罗斯圣者祈祷而遭到报应了么……” 莱恩斯低声说道,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愧疚之意——不管怎么样罗戈里德斯也算帮过他们,而他之所以急匆匆率领少部分人出城,也正是因为南十字军带来的消息所致。想不到这竟会导致他自己死无全尸,这使得莱恩斯感到很是不安。特别是现在看到那个装着圣者保罗斯遗骨的圣物匣子,让莱恩斯想起自己曾经诅咒过他,更是感到悔恨不已。 而海因却一言不发,弯腰将死者脖子上的圣物匣摘下,戴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海因回头对两位卡达印的主教说道: “请原谅我的冒昧……但是罗戈里德斯团长是因为我们带来的消息而死的,南十字军有义务为他复仇!所以请让我携带罗戈里德斯团长的遗物,作为今后复仇行动的见证!” 费瑟尔斯和阿曼贝特对望一眼,都默默的点了点头。接着,费瑟尔斯又对海因说道: “怎么样?海因主教——这里的情形是否似曾相识?” 海因点点头,说道: “没错——这里就和我们在那村子里见到的情形一样,一定是同一伙人干的!” “这么说与帝国军无关啰?” 费瑟尔斯更关心的显然是这个,在得到海因肯定的回答后,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那就好……阿曼贝特长老,麻烦您立即派人把这消息禀报教皇陛下。” 阿曼贝特立刻回头去处理——必须证实袭击事件是否与帝国相关,这才是卡达印教廷关心的头等大事,整座卡达印城都处在高度的戒备紧张当中。所以才专门派了仅次于教皇的红衣主教亲自前来察看。 处理完了最重要的大事,费瑟尔斯沉默着,四处察看了一番,嘴角在剧烈的抖动着。突然,费瑟尔斯跪倒在地上——也不顾地上的血污,他双手举起,向着全体圣殿骑士团的官兵,沉声发誓道: “谨以米尔斯大神的威严和卡达印教廷的荣誉起誓——对于那些残害罗戈里德斯主教以及众多圣殿骑士们的凶手,卡达印教廷决不会轻轻放过——我们将尽一切手段,方法和力量,找到他们,抓住他们,惩罚他们!” 看到红衣主教亲自作出表率,所有的圣殿骑士也全都跪倒在地上,高声重复着费瑟尔斯的誓言。接着,他们又高声为被残杀的同袍作祈祷,希望死者的灵魂能早日升上天国。海因和莱恩斯虽然并非圣殿骑士团的成员,对于罗戈里德斯也没什么好感,但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跪下,他们断没有仍然站着的理由。两人也只得跪倒在地上,同众人一起展开祈祷。海因更是向费瑟尔斯做出保证——南十字军一定会尽全力协助追查凶手。 祈祷仪式结束后,费瑟尔斯下令调集部队进入溪谷,准备将死者的尸体掩埋起来——圣殿骑士的死亡本来应该带回卡达印城进行宗教仪式后再予以安葬的,但大多数尸体已经残缺不全,无法单独分开。而且费瑟尔斯也担心把这些残缺尸体带回去会引起卡达印城中居民的恐慌,所以下令就地掩埋掉。不过,就在圣殿骑士团准备行动的时候,从溪谷入口传来一阵骚动——有一批人不顾圣殿骑士的阻拦,大踏步走进了这片修罗场中,正是以青龙骑士雷昂为首的帝国将官们。除了雷昂本人以外,青龙骑士团的高级将官柯利亚特,洛格斯特,波赛尔等人以及银狼军团的科尔登斯和罗朗都在其中。 当雷昂看见莱恩斯和海因两人时,他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很快,雷昂还是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红衣主教费瑟尔斯。 “费瑟尔斯主教……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么?” 虽然已经证实了帝国军与此事无关,但因为海因的关系,费瑟尔斯对帝国军的态度当然不会很和蔼——他冷冷的注视着雷昂,反问道: “哦——教皇陛下正要写信给贵国法兰陛下询问同样的问题呢!” 雷昂双眉蹙起,显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主教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费瑟尔斯指了指旁边罗戈里德斯的尸体: “这位罗戈里德斯团长……雷昂将军还认得出来么?我们卡达印教廷的圣殿骑士团应该是没有敌人的……然而罗戈里德斯团长在离开卡达印城的前一天却刚刚向教皇陛下禀报过……与雷昂将军发生了冲突……” 青龙骑士和其他帝国将官终于渐渐明白了费瑟尔斯的意思,雷昂满脸涨得通红,而柯利亚特更是忍不住大叫起来: “胡说!我们绝对没有袭击过圣殿骑士!” 费瑟尔斯冷冷的看着他: “柯利亚特将军指责我是在胡说么?我费瑟尔斯乃是教皇陛下座前之首席红衣主教,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事实依据……刚才我所述说的,哪一样不是事实——那就请举出切实的证据来吧!” 柯利亚特顿时瞠目结舌——他所指的,乃是费瑟尔斯怀疑青龙骑士团为凶手的言外之意,而并非他具体说出的言论。然而柯利亚特身为武将,又是在愤怒之下,说话难免冲动,如何能与作为克劳德同学的费瑟尔斯相辩论?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旁边的科尔登斯开口了,他略微谨慎一些,说话也比较小心: “主教大人误会了,柯利亚特将军的意思——我们帝国军奉宰相大人之令追击南十字军……” 说到这里科尔登斯盯了莱恩斯一眼,而后者却朝他作个鬼脸,科尔登斯咬了咬牙,忍着怒气继续说道: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忙于监视南十字军的动作,对于罗戈里德斯团长的行动一无所知……直到昨天有斥侯报告说大批圣殿骑士出城行动,雷昂将军才带我们前来察看……想不到罗戈里德斯团长竟然遇到袭击,实在是令人叹息……但我们可以用帝国军人的荣誉起誓——卡奥斯帝国军与此事绝无关系!” 费瑟尔斯仍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这时候旁边的长老阿曼贝特突然开口: “既然你们一直在监视南十字军的动作,对于卡达印城周围的情况应该很了解了……怎么连发生这么大的屠杀行动都一点没有知觉……居然比我们发现的还迟?太不可思议了吧!” 科尔登斯脸上闪过一丝惭愧神色,但回头看看已经气得满脸通红的青龙骑士雷昂,科尔登斯只得继续担当调停者的职责: “我们只关心南十字军是否从卡达印城中逃离……对于其他事情确实没太加注意……而且罗戈里德斯团长乃是堂堂圣殿骑士,我们的斥侯也不便于过份接近……这确实是我们的疏漏。” 科尔登斯表面上承认是己方疏忽,实际上却是在暗中指责——他罗戈里德斯好歹也是堂堂骑士团长,自己没能保护自己,怎么反而责怪帝国方面不仔细。阿曼贝特当然能听出科尔登斯的言外之意,冷冷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这时候,从刚才起一直没有说话的青龙骑士雷昂突然有所行动——他突然伸手握住腰间的剑柄,随着一道宛如太阳般的白光闪过,圣剑兰特贝尔克出鞘了。 场中诸人无不大吃一惊,就连红衣主教费瑟尔斯也禁不住后退一步,莱恩斯更是立刻拔出腰间的龙鳞剑挡在海因面前,然而雷昂却回转过剑身,将圣剑兰特贝尔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费瑟尔斯主教,我知道此刻说任何辩解的言辞都没有作用——那么我就用自己的鲜血来证明——我雷昂·法雷尔绝不曾加害过罗戈里德斯团长以及其他任何一位圣殿骑士!并且,我雷昂也在此起誓——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追查出凶手,证实我的清白!” 说着,雷昂轻轻将手臂靠上圣剑的剑刃,虽然只是轻轻靠了靠,但一缕鲜血还是立刻喷涌而出,旁边大惊失色的柯利亚特立即上前给他包扎,但雷昂却拒绝了——他正容看着费瑟尔斯,听凭从手臂流出的鲜血不停滴落在地上,眼中却始终射出坚定的光芒。 在这种情况下,费瑟尔斯也只能点点头: “好吧——既然是以鲜血所起的神圣誓言……我就相信了雷昂将军的誓言,也会将阁下的誓言禀报给教皇陛下。” 雷昂这才允许柯利亚特为他包扎,费瑟尔斯随即再次下令部下进来掩埋尸体,却又被科尔登斯拦住了: “非常冒昧,主教大人——但是能否给我们一点时间,相信我们可以从现场痕迹中查出些什么……” 科尔登斯精通追踪勘察之术,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此方面的大师,即使是象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天的现场,他也一样能从中找出不少线索来。虽然要求翻看圣殿骑士的尸体委实对死者有些不敬,但对于科尔登斯来说,这也是唯一直接获得线索的机会。 费瑟尔斯犹豫了片刻,看了看阿曼贝特和海因等人,海因立即点头表示同意,而一向在宗教方面极为死板的阿曼贝特长老在犹豫良久之后也终于点头同意了——死者固然应该敬重,但找出凶手为死者报仇则更为重要。 于是,科尔登斯获得了半天时间勘察现场。科尔登斯和他的整个银狼军团立即活跃起来——他们在尸体堆中四处搜寻,仔细翻看每一个尸块,不放过任何一处蛛丝马迹,行动和手法远比刚才费瑟尔斯的察看要熟练的多。在这期间,海因等人都站在一边看着银狼军团的行动,而雷昂等人则站在另一边,双方形成壁垒分明的两派。虽然彼此并不交谈,但眼神却不时纠缠在一起——莱恩斯一直在暗中注意帝国军的行动,而柯利亚特等人也忍不住时时往这儿看。 过了好一阵子,科尔登斯完成了查验,为了让双方都能听到结果,他走到双方中间,开始高声同时向两方报告查验结果: “诸位大人,下官刚才已经查验过了现场——虽然这里剩下的全都是圣殿骑士的尸体了,但他们显然还是经过战斗的——不过对方阵营中间有一个特别强大的人物,用的武器大约是巨斧或大剑之类——不少尸体都是被直接一刀两断。但是,更多的人乃是死后才被开膛破肚的——对方明显是故意安排出这种恐怖的现场来,而他们本身的伤亡人员也早就被转移了。但相信圣殿骑士不会不给对方造成一点损失……所以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搜寻对方死者的尸体……” 科尔登斯顿了一顿,突然转身朝莱恩斯这边走过来,莱恩斯立刻警惕的盯着他: “你想干什么?” 不过科尔登斯显然没有挑衅的意思,只是看着他问道: “莱恩斯军团长,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这里的情况,比起贵军上次在村庄中看到的屠杀场景,是否很相似?” 莱恩斯没好气的看着他: “原来你们也发现那个村子了——那你自己不能做出判断么?” 科尔登斯居然很“诚恳”的摇摇头: “很遗憾的——我们所见到的,只是大量坟墓而已,实际的现场早就被你们处理过了,我无法从中得到更多的线索……所以必须直接询问你们才知道。单从尸体的破坏程度来看,这两次屠杀实在有相似之处,留下的痕迹也类似,如果能够证实这两处真是同一伙人所为,我就可以把他们留下的痕迹综合起来考虑,追踪的把握也更大一些……” 莱恩斯犹豫了一下——现在帝国军遭受嫌疑,正是往他们头上扣帽子的大好时机,但如果自己证实了此次屠杀事件与那村落中的场景类似,帝国军的嫌疑就大大减轻了——他们不可能对本国的村民下手。不过最后,出于骑士的道德规范,莱恩斯还是做出了正面回答: “一样的——到处都是遍地血腥!” 莱恩斯匆匆回答道,科尔登斯满意的点点头,回头向雷昂说道: “那么现在我可以肯定了,雷昂大人——这一定还是同一伙人干的!” 青龙骑士雷昂默默点头,语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决: “好!只要有线索就好——科尔登斯团长,接下来的事情就要拜托阁下了!” “下官明白!一定把那帮家伙追出来!” 科尔登斯神色恭敬的行礼,然后又向红衣主教费瑟尔斯表示感谢,随即就转身带人离开了溪谷。青龙骑士团也随之撤退,柯利亚特在走的时候多次朝海因和莱恩斯两人注目,显然对他们两个耿耿于怀。而雷昂却始终没有朝他们看一眼,眼睛却紧紧盯着那遍地的尸体骨骸,嘴角紧紧抿着,那种坚毅果决的神态让任何人都要为之胆战心惊。 这边,费瑟尔斯也下令部队开始掩埋尸体,等到他们把一切处理完毕,离开这血腥的地方时,却看见科尔登斯和银狼军团的士兵们在附近四处挖掘,甚至就连青龙骑士团的兵卒也在帮忙,好奇心极重的莱恩斯忍不住请圣殿骑士去询问他们是在做什么,也许是对刚才他说实话的报答,莱恩斯也得到了科尔登斯正面的回答: “那些凶手虽然带走了己方的尸体,却不可能把他们带的很远才埋葬——我们正在搜索这一带,看看能不能找到凶手们的坟墓,这样就可以得到更多的线索了。” 这回就连莱恩斯和海因也禁不住佩服科尔登斯的思虑周密和经验老到。 “哈哈!既然惹得银狼军团这条‘猎犬’出动,那些凶手就很难逃脱了!” 莱恩斯似乎忘记了不久以前他们还在科尔登斯的追击之下叫苦不迭,居然这样评论道,海因却突然深深向费瑟尔斯和阿曼贝特行礼致谢: “两位前辈想尽一切办法帮助我们减轻压力……我们南十字军真是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才好……” 费瑟尔斯和阿曼贝特对望一眼,两人都是会心一笑,费瑟尔斯安慰道: “不必如此——我们与克劳德主教乃是好友,自当尽力相助。相信这样一来会使你们逃脱的机会大一些。” 莱恩斯先是莫名其妙,但听到费瑟尔斯的言语之后方才恍然大悟——其实在青龙骑士出现以前,费瑟尔斯已经通过海因之口证明此次屠杀事件与帝国无关,但他刚才依然直接把帽子扣在了雷昂的头上,目地就是为了激怒这位秉性高洁的青龙骑士——这样一来,雷昂将不得不把主要精力用于缉拿凶手以证实自己的清白,青龙骑士团对南十字军的压力自然就会减轻不少,而阿曼贝特刚才的质问自然也更是为了加深帝国军的“罪名”,迫使他们不得不全力去追查凶手。 好不容易,莱恩斯才想明白两位主教对南十字军的一片苦心,他也连忙跟在海因后头向两位主教道谢。费瑟尔斯却只是微笑,回答道: “这件事情还不算完——我回去之后就要面见教皇陛下,说明此事的原委。圣域附近发生这种事,对于教廷和帝国来说固然都算是一桩大麻烦,但对于你们南十字军来说,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就看你们能不能抓住了。” 第十一章 因为不必再担心帝国军袭击,他们返回的速度大大加快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也用了两天时间才回到圣城卡达印。一返回城中,费瑟尔斯立即去觐见教皇米鲁迪斯,按照教皇的习惯,费瑟尔斯陪着他在花园长廊中散步——就象海因上次所做的那样。教皇米鲁迪斯每当有什么重要大事需要和一两个人单独商议的时候,总是喜欢在这长廊中决定。 “这么说……这件事情确实与帝国无关啰?” 就算是教皇米鲁迪斯,此刻语调中也带着一分轻松——毕竟,卡奥斯乃是大陆最强军事帝国,就算是卡达印教廷,也不愿轻易与之破脸。 “是的,青龙骑士雷昂甚至立下血誓证明自己的清白。” 以自己的鲜血发誓,是阿伦西亚大陆上最古老,也是最神圣的誓言,任何人只要发下这种血誓,倘若违背必将受到神的惩罚,这是在米尔斯教义确立以前就有的古老仪式,但直到今天仍被看作是最神圣的誓言。 “另外……卡奥斯的皇帝法兰已经连夜派人送来书信解释,而且帝国宰相夫利斯也要亲自来圣城交涉……他们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 费瑟尔斯人虽然刚刚回到城中,但通过红衣主教特有的组织机构已经把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教皇米鲁迪斯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嗯……他们的宰相要亲自来么?很好……看来他们还是很重视与教廷的关系。” 费瑟尔斯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 “毕竟,我们卡达印教廷乃是米尔斯大神在人世间的代理……卡奥斯只是诸国之一,如何敢公然同我们敌对。特别是前不久罗戈里德斯团长刚刚与青龙骑士发生过冲突,我们这边对他们产生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相信帝国会对青龙骑士做出相当的惩戒,以向我们这边交待。” 米鲁迪斯微微颔首,不再说话。费瑟尔斯知道教皇已经满意,本应该识趣的告退才对,不过,对于他来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取得教皇的意见: “陛下,罗戈里德斯团长不幸遇难,关于圣殿骑士团团长一职……” 米鲁迪斯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提醒的很对……圣殿骑士团不能没有指挥官……但我们这里大都是教士,缺乏合适的军事人才……” 突然看见费瑟尔斯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彩,米鲁迪斯便问道: “怎么……你有合适的人选么?” 费瑟尔斯点点头,低声说道: “说到军事指挥,莫过于修士馆的策士……而现在修士馆中就有一位与克劳德,夫利斯齐名的军事人才……” 米鲁迪斯皱起眉头: “你是指阿曼贝特么……论本领他倒是不错,可是这老头子的性格实在……” 费瑟尔斯微微一笑: “所以才要他担任骑士团长哪——虽然对死者有些不敬,但我不得不说——前任罗戈里德斯团长过于放纵了,圣殿骑士的名誉也因此而受到损害,正需要一位正直的人士加以弥补。阿曼贝特长老的军事才能人所共知,在圣殿骑士中也有很高的名望——既有威望又有才学,正是出任这一职位的最好人选……” 教皇米鲁迪斯突然冷笑了一声: “而且他也是你们这一代老同学中的一员……听说和你的关系也不错,你推荐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费瑟尔斯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是……这也是一个原因……不过我认为目前卡达印城中也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听到费瑟尔斯居然坦承其事,并不遮掩,教皇米鲁迪斯反倒颇为惊异。他看着费瑟尔斯,终于还是点点头: “好吧,你说得不错——目前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是,那我就代阿曼贝特长老先谢过教皇陛下的恩泽了。” 费瑟尔斯恭敬的低下头去,心中感到一阵欣慰——凭着阿曼贝特那不讨人喜欢的性格,要没有人替他说话,他这一辈子大约也只能在修士馆中养老了。但是现在,这位在军事才能上丝毫不亚于克劳德,夫利斯等人的奇才,终于获得了一个能够发挥其才能的舞台——无论如何,自己算是又帮了这个性格死板的老朋友一把。而且,有了阿曼贝特掌管圣殿骑士团,今后南十字军的处境也会更有利一些。 而在南十字军这边。返回卡达印城之后,海因立刻聚集了所有的将官召开军议会。 “这一次的突发事件对我们很有利,青龙骑士雷昂这回不明不白的背了个大黑锅……惹上了大麻烦。” “可是雷昂已经发过血誓了……再说,以青龙骑士的性格与名望,应该没人会认为他是凶手吧?” 莱恩斯立刻反驳道,海因却满不在乎的点点头: “没错,青龙骑士团不会做这种事情——这一点就连我们南十字军都深信不疑。但无论如何,雷昂曾经与罗戈里德斯冲突过却是事实,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说他这回惹上麻烦了——本来只是很普通的斗殴事件,却因为罗戈里德斯的死而扩大化了。所以,就算雷昂与后来的屠杀事件无关,帝国朝廷还是必须对青龙骑士做出一定的惩罚,以此向卡达印教廷交待。而雷昂本身也不得不全力追查凶手来洗刷自己的嫌疑……所以我说这次突发事件对我们很有利,就是为此了。” “具体在哪些方面呢?” 议会团长斐兰德突然问道,海因笑了笑: “具体的表现么——青龙骑士团现在优先‘照顾’的目标不再是我们,而是那些凶手了,这样一来他们当然不可能长久的留在卡达印城附近……我们逃脱的机会就来了。” “而且那条‘猎犬’的狗鼻子也不会老是盯着咱们了!” 莱恩斯补充说道,这些天来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的强大追踪能力他们算是领教了,对于一心逃跑的南十字军来说,此人的威胁甚至比青龙骑士团更大一些。斥侯队长贝利克安也深有同感的连连点头: “没错——这家伙简直就是阴魂不散,我们走到哪儿他都能追上。幸好现在他要改变目标去追击那些凶手,对我们可有利的多了。” 诸将都感到一阵轻松,海因笑了笑,正想再说下去,突然听到门口的卫兵报告: “莱恩斯军团长,海因主教,红衣主教费瑟尔斯大人求见。” 莱恩斯和海因立即站起来——费瑟尔斯亲自前来拜访,他们可不能怠慢了。 费瑟尔斯刚刚从教皇米鲁迪斯那里出来,他之所以急着同南十字军碰面,主要是要告诉他们两件事——第一,阿曼贝特长老即将出任圣殿骑士团的军团长,这对于南十字军是很有利的消息。第二,帝国宰相夫利斯很快将进入卡达印城中交涉,费瑟尔斯希望南十字军到时候能克制一点,不要给教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关于这个,海因自然是满口答应。 “夫利斯如果敢进入卡达印城,身边必定有青龙骑士雷昂护卫,不要说我们没有武器,就算是装备齐全,也决不会去招惹他的。” 费瑟尔斯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教皇陛下不会亲自同对方交涉,到时候谈判的任务多半是由我来完成——我自会想办法让帝国把青龙骑士团调去搜寻凶手,当然他们可能调其他部队前来接替,但这中间总会有空隙——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安全离开卡达印城了。” 海因连连道谢,费瑟尔斯通完讯息之后便匆匆告辞了——他还要去找阿曼贝特报信呢。而海因这边,也兴高采烈的宣布军议会结束。 “反正,大家都要准备好,一有机会我们就出发!” 最后海因这样说道,南十字军上上下下都开始行动起来,为再次出发而做准备。 卡奥斯帝国对于这件事情确实很重视——短短十余天之后,帝国宰相夫利斯就快马赶到了卡达印城。果然不出海因的预料,夫利斯和青龙骑士雷昂共同进入卡达印城中交涉。 南十字军自然是早早就回避了,那一天海因下令全军都老老实实待在军营里不许出门,就连菲里克斯想要去圣堂做祈祷的要求都被拒绝了。而在卡达印教廷这边,教皇米鲁迪斯在礼仪性的会见了夫利斯之后便也离去,具体的交涉则在红衣主教费瑟尔斯和帝国宰相夫利斯之间展开。 费瑟尔斯和夫利斯乃是当年在修士馆中的同学,不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费瑟尔斯与克劳德交好,当然就与夫利斯不睦了。可以想象,这两人之间的谈判必定将是相当的激烈。两人之间的谈判在一间单独的小会议室中进行,就连青龙骑士雷昂也只能在门外守着。 “呵呵,费瑟尔斯,虽然天舞之城和卡达印相距不是很远,但你我也有多年不见了。” 一开始,夫利斯首先摆出一副笑脸——虽然夫利斯对自己的辩论能力极有自信,论起辨才在整个大陆上他也只逊于当年的克劳德一人而已,但费瑟尔斯却是处在有利一方——夫利斯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希望说服教廷相信帝国绝对与此事无关,本身就处在求人的地位上。所以必须软化态度,以求得教廷的宽容。 而费瑟尔斯却只是淡淡一笑: “当年的老同学中间,夫利斯你是头一个出任到国相地位的,这些年来一直都深受帝国皇帝器重,可算是仕途得意啊……就算天舞之城距离卡达印咫尺之遥也好,又怎么能记得起来我们这些庸人呢。” “若是连卡达印教廷历史上最年轻的红衣主教也自称庸人,天下岂不是没有英才了……哦,刚刚听说阿曼贝特也成为圣殿骑士团团长了……当年一起求学的时候我们就常说,以他的性格秉性将来最适合的职位就是圣殿骑士团团长一职,到如今终于兑现了……呵呵。” “阿曼贝特出任圣殿骑士团团长一职,你也许会感到高兴,可对你们帝国来说没什么值得庆幸的吧。” 费瑟尔斯毫不留情的说道——阿曼贝特与夫利斯的关系还可以,因为两人都是信奉“攻势第一”战术的策士,当年经常互相切磋,当年修士馆的毕业考,阿曼贝特曾与夫利斯较量一局,本来是取得优势的局面,却由于评判考官与阿曼贝特不和,硬是算他失败,阿曼贝特由此只得了第三位,但夫利斯却立即表示自己不该得此荣耀,第二名该算是阿曼贝特,这意见虽然未被考官们接受,却从此得到了阿曼贝特的尊敬。所以这一次赤龙重装兵团的小队长菲利尔手持夫利斯的推荐信前来修士馆,立刻得以破格录用。 不过就帝国本身而言,由精通兵法的阿曼贝特出任骑士团长,肯定要比原来那个无能的罗戈里德斯威胁更大。而且阿曼贝特本人对帝国向无好感——当年阿曼贝特第一次出仕,就是在克劳德的推荐下在索菲亚朝中为官。当时卡奥斯与索菲亚还都在“卡迪亚盟约”的约束之下保持盟国关系,朝中大部分人对文化落后的卡奥斯都抱着蔑视心态,唯独阿曼贝特与克劳德一样都抱持着卡奥斯必将成为索菲亚最大威胁的看法,特别是克劳德的思想对阿曼贝特影响很大,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对帝国敌视的念头。 夫利斯干笑了两声——果然不出他的预料,双方从一开始就唇枪舌剑,彼此毫不放松。他原本就担心费瑟尔斯顾念与克劳德的友情而袒护南十字军,刁难帝国,现在看来这担心真的实现了。 “罢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费瑟尔斯主教,阁下不会当真认为我国的雷昂将军会做出杀害圣殿骑士这种蠢事吧?” 夫利斯急切的问道,在他想来他们在这里争执雷昂是否清白简直可笑——不要说青龙骑士雷昂已经立下血誓,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只要是熟悉雷昂性格的人都决不会把他和这种残忍的罪行联系在一起。甚至就连卡奥斯的皇帝法兰一听说此事也立刻断言雷昂乃是无辜的——青龙骑士平素行为严谨近乎于古板,就连夫利斯自己有时候也会觉得他太重视骑士精神,所以夫利斯此次前来的主要目地并不是为了替雷昂开脱——他认为即使是卡达印教廷,也决不会当真把青龙骑士当作凶手来看待。夫利斯之所以亲自前来,主要还是为了解决南十字军的事情。 不过就费瑟尔斯而言,他与夫利斯谈判的主要目地乃是在帝国方面针对圣殿骑士团团长遇害的态度上,当然不会就此轻轻放过。 “贵国雷昂将军的个人品格与骑士风范人所共知。不过,我们这里也掌握了一些事实——在罗戈里德斯团长离开卡达印城的前一天,雷昂将军与他曾经发生过冲突,罗戈里德斯团长为此专门向教皇陛下申诉……” “那件事情,雷昂将军也写信禀报法兰陛下了,关于这件事情的是非,实在是很难评判……不过现在既然罗戈里德斯团长已经亡故,死者为大,雷昂将军自当为他的莽撞承担所有罪责——法兰陛下将给予青龙骑士相当的惩罚,希望不要因为这种小事而影响卡奥斯帝国与卡达印教廷之间的关系。” 实际上当初皇帝法兰收到青龙骑士说明事情原委的书信以后曾经哈哈大笑着对夫利斯说打得痛快,夫利斯自己也不觉得雷昂在这种事情上有什么过错,不过,眼下他是有求于教廷,当然不能这么强硬了。处分雷昂虽然有些冤枉,却也不得不如此。 然而帝国方面的这种态度早就在费瑟尔斯的预料之中,他只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另一件事情——自从十月份以来,贵国的青龙骑士团与银狼军团始终逗留在圣域边境地区徘徊不去,教皇陛下对此颇有疑虑……” “我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这件事情——相信你们也知道我国正在全力捉拿流窜至此的南十字军……” 夫利斯立刻急切的解释道,而费瑟尔斯却连连摇头: “不不不……先不谈这个问题。夫利斯宰相,我们所谈的,乃是我教廷罗戈里德斯团长及其麾下整整一个中队的圣殿骑士遇害事件……在这件事情没有谈清楚以前,我们不应该涉及到其他问题。” 夫利斯很不高兴的抬起头: “说了半天,你们还是怀疑我帝国军与此事有关?费瑟尔斯主教,如果这不是存心刁难,那就是你完全不了解我国的骑士们——特别是身为帝国四将军之首的青龙骑士雷昂!” 面对夫利斯的怒气,费瑟尔斯无动于衷: “这与个人的品格无关——夫利斯宰相,倘若我卡达印教廷的圣殿骑士团突然出现在帝都天舞之城旁边,并且长期逗留不去,而且贵国的一位高级将官与之发生冲突,更在短短几天后就不明不白的曝尸荒野……贵国皇帝会有什么样的怀疑?” 一连串的质问令夫利斯无言可对——费瑟尔斯的辩论才能也许比不上克劳德,但他对此早有准备,抓住一点不放,也着实让夫利斯难堪。帝国宰相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得不静下心来与费瑟尔斯在这个问题上周旋: “……这个么,我们帝国确实也有疏漏之处……但是,费瑟尔斯主教,阁下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应该相信我国雷昂将军绝对与此事无关吧——听说就连南十字军也判断说此事决非青龙骑士所为,我们这些帝国人的保证不可信,难道他们索菲亚军的证言也不足为信么?” 费瑟尔斯微微一笑: “我个人相信没有用——关键是教皇陛下的态度,而教皇陛下的态度又取决于整个卡达印教廷的意见……” “那么怎样才能让卡达印教廷相信我帝国军与此事无关呢?” 夫利斯没好气的问道,费瑟尔斯又是一笑: “宰相大人应该知道,要想说服整个教廷,单靠雷昂将军的誓言和名望是不够的……应该有切实确凿的证据……比如说捉到真正的凶手……” “事关帝国军人的荣誉,我们当然会全力追查,不过对手既然能无声无息的消灭一整队圣殿骑士,其实力和狡猾程度决不是轻易就能捉到的……而且,费瑟尔斯主教你也应该知道,眼下我帝国正值多事之秋——国内有南十字军四处流窜,边境上又有索菲亚首相克瑞斯率军虎视眈眈……而在西北方边境,塔利亚斯人四处袭击我国的商队,眼下委实很难抽出部队来处理此事……” 费瑟尔斯耸了耸肩: “贵国的兵力部署,不是我这个外人所能置喙的。但就目前的事实而论,贵国的嫌疑相当之大,倘若贵国在捉拿凶手的事情上再加以拖延,恐怕更会引起我教廷内外的猜疑……相信宰相阁下应该有所了解。更何况,贵国一方面抱怨说‘兵力不足’,另一方面却又大量屯兵于圣域边界……这就更容易引起整个教廷的忧虑了……” 夫利斯哼了一声,他已经大致明白了费瑟尔斯的念头——说来说去,费瑟尔斯主要是借着这个机会想要赶走驻扎在卡达印城附近的帝国军队,毫无疑问,这一定是为了南十字军。 “哼……我们屯兵于圣域边界,乃是因为那位罗戈里德斯团长不允许我们象南十字军一样进入卡达印城‘朝圣’哪!卡达印教廷不是说不干涉大陆诸国内部的事务么——怎么又允许南十字军进入卡达印城避难了?” 夫利斯怒气冲冲地说道,费瑟尔斯却是不慌不忙地一笑: “南十字军的海因军师乃是教皇陛下亲自敕封的索菲亚与科夫诺教区大主教,无论你们帝国的观感如何,对于卡达印教廷来说,海因大主教是一位相当优秀的神职人员——他大大增强了科夫诺地区人民对米尔斯神的敬仰。这一次他以大主教的身份前来朝圣,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教廷没有理由拒绝的。” “难道他率领整支军团进入卡达印也是天经地义的么?” 好不容易终于谈到了南十字军的问题,夫利斯立刻转守为攻,接连向费瑟尔斯提出质问,而费瑟尔斯显然也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一一化解: “圣城卡达印乃是在帝国境内,索菲亚的主教想要前来朝圣,没有一支护卫的部队才是奇怪的事情……” “可他们明明是被我们追的走投无路,才跑来卡达印城避难的!” 夫利斯气冲冲的说道,费瑟尔斯却毫不在乎: “也许是吧……但是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按照规矩缴出武器,在城内也都很守规矩,只要他们不对教廷构成威胁,多一些人进入圣域沐浴到米尔斯大神的荣光,岂不是更好么?” 夫利斯气的目瞪口呆,突然间灵机一动: “既然这样,那我们帝国的军团也要求进入卡达印城中‘朝圣’,应该也没问题吧?” 费瑟尔斯胸有成竹的点头: “当然没问题……不过首先是要在这一次罗戈里德斯团长遇害的事件解决之后,其次么……卡达印城虽然欢迎信徒前来朝圣,但作为一座城市的容纳能力毕竟有限,而现在城里的军营宿所已经都被南十字军占满了……你们若想前来……过一阵子再说吧。” 夫利斯正想辩驳,突然又听费瑟尔斯说道: “索菲亚与卡奥斯,都是信奉米尔斯神的国家,教廷不会干预两国内部的争斗,但是为了圣域的安宁与和平,教廷也不会允许你们两国的军队在圣域内发生冲突。” 这样一说,费瑟尔斯实际上已经拒绝了夫利斯所有希望教廷允许帝国在圣域内部解决南十字军的打算,夫利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恨恨说道: “倘若南十字军永远不离开圣域,难道你们就永远庇护他们么?” 所幸这一次费瑟尔斯给了他一点安慰: “海因主教的朝圣活动已经基本结束,出于公平的原则,教廷也将建议南十字军尽快离开圣域范围,以免引起帝国朝廷不必要的猜疑。” 反正南十字军本来就想离开了,所以费瑟尔斯也乐得做出这样的许诺。夫利斯眼睛一亮,正在盘算如何等南十字军一出来就干掉他们,却突然又听费瑟尔斯说道: “我们决不会允许双方在圣域范围内动手冲突,所以圣殿骑士团将护送南十字军一段,等他们脱离了圣域范围,南十字军与帝国军之间的事情就与我们卡达印教廷无关了。” 夫利斯又很不满意的哼了一声。 “看来教廷是一心袒护南十字军了?” 费瑟尔斯沉着的摇头: “并非如此——海因主教既然抱着一片善意前来朝圣,教廷自然有义务保护他在圣域之内的安全……另外,夫利斯宰相,如果卡奥斯朝廷不能在罗戈里德斯团长遇害一事上给教廷一个满意的答复,教廷恐怕就很难继续与卡奥斯保持信任关系了——就算你们人手不足,暂时抓不到凶手,至少也应该查出凶手究竟是谁,这样我在教皇陛下面前也好有个交待……” 夫利斯盘算了一下——只要南十字军离开了教廷的保护,哪怕他们暂时脱离己方的掌握也好,银狼军团还是有把握找到这批无赖并加以歼灭。而现在青龙骑士雷昂为了自身的名誉关系,一定会去追查这一次的屠杀事件,在两头不能兼顾的情况下,先放南十字军一马,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打定了主意,他点点头: “好吧——那么我们先把青龙骑士团和银狼军团调去追查那些凶手……不管怎么样,他们会先离开圣域边界。” “很好,那样至少有助于缓解教皇陛下的疑虑。” “不过,我们也希望教廷能履行自己的承诺——尽快打发南十字军离开!” “可以,卡达印教廷从不作言而无信的事情。” 费瑟尔斯微笑着说道——妥协就此达成。 谈判以双方都满意的结局而告终。几天之后,帝国军就履行了宰相夫利斯的诺言——青龙骑士团和银狼军团拔营启程,远远离开了圣域的范围。雷昂命令副官柯利亚特率领青龙骑士团的主力部队缓缓行进,银狼军团的副团长罗朗也率领大部分银狼军团的官兵跟随在旁。而雷昂和科尔登斯这两位主官则各自带领一个骑兵中队紧紧跟随那些神秘凶手的踪迹,科尔登斯的追踪才能毕竟不是吹的——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并且沿着这些痕迹一路追踪下去。 而在南十字军这边,在证实帝国军确实已经远离之后,十一月十五日,重新整备完毕的南十字军再一次踏上了出征的道路。圣殿骑士团新任团长阿曼贝特长老亲自率军护送,一直将他们送到圣域边界处,并且大量派遣斥侯证实周围确实没有帝国军跟踪之后,阿曼贝特才与他们告别。其中,阿曼贝特特别与军师海因谈了许多: “海因……南十字军未来的路还很长,虽然你的兵棋推演失败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南十字军的前途命运就此决定……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晚辈明白。” 海因深有体会的点头承认: “晚辈已经明白了所谓战略主动权的奥秘……晚辈将不再以逃亡者的身份,而是以攻击者的身份在帝国境内继续骚扰……直到他们不厌其烦主动放我们离开为止。” “或者是全军覆没,尽数丧命于卡奥斯帝国的境内……” 老头儿阿曼贝特那不说好话的老毛病又犯了,但他说的却也是事实——以南十字军目前的实力,单纯逃跑已经很困难,如果再要经常做主动性攻击暴露自己,最后全军覆没的可能性也许更大一些。 但海因并不介意——他也很清楚如果单靠南十字军本身,最后多半是这种结局,不过,正如他接下来回答阿曼贝特那样: “对方有科尔登斯担任追踪,反正迟早都是要被发现的,与其象老鼠一样在东躲西藏中被发现,还不如索性痛痛快快的打上几场……也不枉我南十字军的威名。” 这几句话的豪气十足,已经不象海因一贯的小心作风了,究竟是他在这长期的逃亡生活中改变了习惯,还仅仅是年轻人在一时冲动下说出的豪言壮语,这恐怕没人能猜得出来。不过,阿曼贝特却是很满意的连连点头: “很好,这才不愧是克劳德的儿子——好自为之吧,海因!” 说完,阿曼贝特就率领圣殿骑士团离去,看着圣殿骑士白色的衣甲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再回头看一看身后一片天蓝色铠甲的南十字军——虽然数量没有增加,但在费瑟尔斯和阿曼贝特的大力帮助之下,南十字军的甲胄,盔袍,以及兵器鞍鞯全都修葺一新,整支部队就如同刚刚从圣佛朗西斯城中出征时那么精神。 海因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马背上高高举起了一支手: “全军将士,跟着我——前进!” 大陆历601年,十一月,南十字军以崭新的面貌和理念,再一次出现在卡奥斯帝国的土地上。 序章 大陆历601年,十月,索菲亚与卡奥斯之间的战事转入胶着状态,在帝国的南方边境奇亚森,索菲亚首相克瑞斯的大军始终未能取得任何进展,但是相对的,帝国对南十字军的剿灭行动也进行的很不顺利。他们惟一值得骄傲的战绩,就是冰龙海骑士团对索菲亚本土的侵攻引起了一连串连伊美尔达自己也未曾料及的连锁反应。 利用“朝圣”的名义,海因率领南十字军进入圣城卡达印暂时躲避,虽然这里黑心商人对他们的盘剥甚至超过米兰,又要时时应付贪婪的地方官员,但是无论如何,在红衣主教费瑟尔斯的善意帮助之下,南十字军又获得了一个难得的休整机会。利用这段时间,海因重新检讨了自己以前的逃跑策略,并做出了主动出击,重新夺取战略主动权的决定。 在帝国宰相夫利斯的命令下,青龙骑士雷昂始终很尽责地担负着追击南十字军的使命,有银狼军团团长科尔登斯的帮助,他也好几次几乎将南十字军握于掌中。然而,一批突如其来的神秘凶手打乱了夫利斯的全盘计划,由于圣殿骑士团团长罗戈里德斯的暴毙,威胁到帝国与卡达印教廷之间的关系,夫利斯不得不暂时放弃对南十字军的追踪,转而将青龙骑士团用于追查那批凶手。这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就夫利斯本人而言,他依然深信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南十字军纵然暂时跳出自己的手掌,也绝不可能飞上天去。 “他们往西前进,目地无非是为了通过特里科边境绕道阿古利亚回国……哼哼,这种小伎俩岂能瞒得过我夫利斯,无论他们如何折腾,最终还是要到特里科边境去的……只要在那里安排一支部队,就可以等着南十字军乖乖自投罗网!” 带着这样的自信,夫利斯答应了红衣主教费瑟尔斯暂时将追踪部队撤离的要求,并返回帝都天舞之城向皇帝法兰复命。 第一章 “陛下,微臣已经完成同卡达印教廷的交涉,前来复命。” 夫利斯一回到天舞之城,立即前去谒见皇帝法兰,禀报这一次交涉的成果。 “教廷答应让我们收拾南十字军了么?” 对皇帝法兰来说,他最关心的乃是这件事情——至于青龙骑士雷昂被指责为残害圣殿骑士的凶手一事,法兰认为那根本不值一提——他和夫利斯刚去谈判的时候一样,也认为教廷应该不会在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上找麻烦——当今天下,敢公然为难卡奥斯帝国的势力可还不多。 夫利斯苦笑了一声: “他们不允许我们在圣域范围内收拾南十字军,理由是索菲亚与卡奥斯同属信奉米尔斯教派的国家,同为米尔斯神的子民,不能在圣域范围之内自相残杀。” 皇帝法兰愤怒的哼了一声,所幸夫利斯接下来又给了他一个好消息: “不过教廷同意尽快安排南十字军离开圣域。” 法兰脸上的失望之色略微缩减,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嗯……这样也行,让雷昂卿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攻击。” “这……陛下,根据同教廷方面达成的协议,青龙骑士团和银狼军团已经暂时撤离了圣域边界。” 夫利斯低着头报告说,皇帝法兰顿时大为恼怒: “为什么?” “因为雷昂将军被怀疑是杀害圣殿骑士的凶手,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找到真正的凶手,消灭他们。而科尔登斯将军也自告奋勇表示愿意配合雷昂将军的追踪。” 皇帝法兰沉默了片刻——由受到怀疑的雷昂自己来追查凶手,证实自己的清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止的。 “这么说……南十字军岂不是自由了?” 夫利斯自信的一笑,将他的打算说了出来: “不必担心,陛下——南十字军暂时脱出我们的掌握,不过微臣已经把握到了他们的最终目地——他们向西方边境移动,无非是打算穿过特里科国境,去投奔军团长莱恩斯的同学,阿古利亚的‘狂狮王’费尔特斯亚。只要清楚这一点,我们就可以预先做好安排,安排部队在特里科边境等候,以逸待劳,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皇帝法兰考虑了片刻,点头同意了夫利斯的计划。 “好吧,就按照贤卿之意去办。” “是,另外……陛下,我们恐怕不得不给雷昂将军一个处罚……处罚他与圣殿骑士罗戈里德斯冲突的过失。” “雷昂卿没有做错,为何要处罚他!” 帝国皇帝极为不满的叫道,夫利斯苦笑了一声: “若是那罗戈里德斯还活着,我们当然可以据理力争,但现在他已经死了……总不见得让死者来承担罪责吧。处罚雷昂将军,乃是为了给教廷一个交待。” 皇帝法兰半晌无语——夫利斯说得很对,要青龙骑士雷昂去和一个死人分辨对错显然是可笑的,青龙骑士只能承担全部责任,这也符合帝国一贯的骑士精神。无可奈何之下,法兰又点点头: “……也只有这样了,传令下去,扣除雷昂卿一年俸禄以为惩罚……立刻派人把这消息通报卡达印教廷,且让他们得意一下吧……哼!” “是……陛下英明。” 夫利斯躬身告退,返回自己的书房之后,他立刻遣人招来了副官莫拉法尔。 “你做的好事!” 莫拉法尔一走进宰相书房,就遭到了夫利斯劈头盖脸的斥责。黑龙圣修士团的副团长猝不及防,满脸无辜之色的看着上官: “……下官不明白大人您的意思……” 夫利斯满面怒容的看着他: “就是在卡达印圣域附近发生的事情——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莫拉法尔仍然显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这……请大人恕罪,下官委实不知。” 看到莫拉法尔仍然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夫利斯愤怒的一拍桌子: “还要装蒜么——死亡佣兵团怎么会跑到圣域附近去的?莫拉法尔,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死亡佣兵团玛鲁迈斯之间的关系!” 直接听见了死亡佣兵团和玛鲁迈斯的名字,莫拉法尔明白自己再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他毕竟做了好几年的官员,明白这时候该做什么——他立即跪下请罪: “大人恕罪……下官奉大人您的命令,雇了一些佣兵前去袭击塔利亚斯人……” “什么人不好雇!偏偏去找了死亡佣兵团的玛鲁迈斯?他根本就算不上人类你知道么——没袭击塔利亚斯人,倒先屠杀起我们卡奥斯本国的村民来……现在居然还杀了圣殿骑士团的团长,给雷昂将军和我都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夫利斯暴怒的喝道,莫拉法尔愣了一愣,壮着胆子问道: “可是……大人,有什么证据能说明玛鲁迈斯就是那些屠杀事件的凶手呢?” 夫利斯冷笑一声: “还想抵赖!——你以为银狼军团科尔登斯团长的‘猎犬’称号是白叫的么——虽然玛鲁迈斯那个家伙做事隐秘,每次行动后都把同伙的尸体另行掩埋,但科尔登斯团长还是找到了那些尸体,并从中发现了兽人的尸体——兽人族本身以外的大陆诸国中,除了死亡佣兵团以外,还有哪支武装力量拥有兽人族成员?” “那个叫什么独角兽佣兵团的……其中好像也有兽人……” “但是只有一个!而光科尔登斯发现的兽人尸体就不止一具!你还在为他们狡辩——这中间究竟有什么缘由?” 夫利斯的怒气越来越盛,莫拉法尔只得连连请罪: “下官原本只想借助他的力量……没想到这家伙完全不受控制的……下官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当初为了防止佣兵作乱,还专门请了冰龙海骑士团的加拉米奥子爵去监视呢……” “加拉米奥是什么人,就凭他也能制压玛鲁迈斯么?” 夫利斯说道,突然间一阵紧张——不管他对加拉米奥的印象如何恶劣,后者毕竟是帝国大贵族之后,如果丧命于自己雇来的雇佣兵之手,势必会引起大麻烦。 “加拉米奥现在在哪儿——该不会也被玛鲁迈斯杀了吧?” 莫拉法尔连忙摇头: “没有——前些日子刚刚得到消息,加拉米奥子爵和玛鲁迈斯无法共同行事,所以早就分道扬镳了……” 夫利斯点点头: “我想也是……如果加拉米奥在,再怎么样也不会让死亡佣兵团屠杀本国村民的……” 他看了看莫拉法尔: “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向陛下禀报——如果让陛下知道此事,莫拉法尔,你的脑袋多半就保不住了!” 莫拉法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算他再怎么精通黑魔法也好,激怒了帝国皇帝可也只有死路一条。 “是……多谢宰相大人庇护……下官不胜感激……” 夫利斯余怒未消,冷冷的哼了一声: “先别感激的太早——现在青龙骑士雷昂可是下定决心去追杀死亡佣兵团了——我可不敢去告诉雷昂,说死亡佣兵团居然是我们帝国自己雇佣的。” 莫拉法尔突然得意一笑: “关于这个么——大人您尽可以放心。死亡佣兵团能够成名直至今日,其间想要剿灭他们的军团不知道有多多少少……玛鲁迈斯没那么容易对付的。” 夫利斯摇摇头: “这一次可不一样——雷昂将军和青龙骑士团的实力你应该清楚。” “如果正面对敌,死亡佣兵团当然不是对手。不过,大人,玛鲁迈斯不是那种莽夫,他不会与大陆第一军团正面交手的。” 莫拉法尔得意洋洋的说道,夫利斯却怒吼一声: “但是这样一来岂不白白让南十字军得利——我们帝国的第一军团和帝国雇佣的佣兵自相残杀,索菲亚军却趁机溜走……” 莫拉法尔得意的一笑: “原来您是担心这个……没有必要,大人——下官可以立刻去通知玛鲁迈斯,让他将功折罪——把南十字军列入死亡佣兵团的追杀目标之内,下官可以保证南十字军绝对无法置身事外……嘿嘿……” 夫利斯反倒疑惑的看着他: “听说玛鲁迈斯那家伙从不受他人指示……你能让他改变目标?” 莫拉法尔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 “别人也许不行……但下官有这个自信……” 夫利斯考虑了一阵,点点头: “好吧——不过你听着,我不会干涉青龙骑士团对死亡佣兵团的追杀行动,让那个玛鲁迈斯自己应付此事吧——而且要警告他,若是伤害了陛下的爱将青龙骑士,就算是米尔斯大神也救不了他!” “您尽管放心吧,大人……” 莫拉法尔谦恭的保证道,随后就告退了。回到走廊的黑暗之中,莫拉法尔冷笑了两声: “嘿嘿,米尔斯大神么……暗黑神卡迪斯的信徒,本来就不可能指望米尔斯神的护佑么……” 回到自己的宅邸,正巧米兰公国的常驻帝国外交官鲁伯特子爵前来拜访,莫拉法尔依然摆出一副笑脸迎接他: “呵呵,鲁伯特子爵怎么不和我们的雇佣兵一起发财呀?” “雇佣兵?别提了!” 鲁伯特一脸孔的后怕神色: “那个玛鲁迈斯是个地道的疯子加杀人狂——我跟着死亡佣兵团走了两个村落,除了满地尸体以外什么也没捞到——其中还有一个是你们卡奥斯自己的村子!” 莫拉法尔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低声自语道: “想不到这家伙如今变得这么疯狂……” 而鲁伯特那边还在絮絮叨叨的抱怨着: “后来我觉得这家伙看我的眼神都不大对头了,赶紧找个机会溜回来了……莫拉法尔团长,阁下介绍给我的所谓‘发财’机会差点要了我的命哪!” “呵呵,抱歉……” 莫拉法尔在日常交往中从不吝惜赞誉和歉意之词,这也是他能够拉拢到一些人的重要原因。 “看来玛鲁迈斯那边确实不适合阁下跟随了,不妨这样吧——前两天加拉米奥将军给我写信,说他那边现在已经单独拉起一支队伍准备行动,就是还缺一些资金补充装备……如果鲁伯特子爵愿意,不妨到加拉米奥将军那里去,先提供他一些资金使用,接下来自然就可以有源源不断的收获……阁下以为如何?” “要和那个骄傲自大的家伙共事么……” 鲁伯特犹豫了一阵,但想到这是目前唯一能赚钱的门路,也只得答应了: “好吧,我这就去看看。” “那么就祝您一路顺风了。” 莫拉法尔用他一贯的谦恭态度打发走了鲁伯特,思绪又转回到死亡佣兵团的玛鲁迈斯身上: “玛鲁迈斯这家伙……就算按照尊师的指导,要尽可能给人类大陆上多制造一些血腥,却也没必要这么疯狂啊……到底是兽人的后代,野性难驯哪!” 莫拉法尔低声自语道,两只眼睛又渐渐红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卡奥斯帝国的西北边境的草原上。帝国皇家近卫军军团长哈西那姆正缓缓收起手中的巨型单手剑——他刚刚率领皇家近卫军经过一番激战,击溃了一支塔利亚斯的突袭军团。 “哈西那姆将军不愧为帝国四将军之一啊!若是没有大人您的保护,我们早就沦为塔利亚斯人的猎物了!” 身边几名商团长用奉承的语调夸赞着——今次轮到哈西那姆的皇家近卫军担任商团护卫,原本那些商团长对于帝国军如此郑重其事的保护感到很不耐烦,但是当他们亲身体会到塔利亚斯军来去如风的骑兵突击威力之后,那些商团长个个都对帝国军的保护感激涕零。 为了抵御分散后的塔利亚斯军进攻,帝国宰相夫利斯几乎把所有的机动兵力都用于商团队的保护上——卡奥斯帝国的十大军团中,皇帝法兰的双头龙皇骑士团留守帝都天舞之城,白龙圣骑士团镇守圣山科奥林斯,黑龙圣修士团分散于各地,龙枪骑士团,冰龙海骑士团和青龙骑士团各有任务在身,赤龙重装兵团由于前些日子攻略米兰,并且与南十字军力战数场,不得不返回帝都休整,而剩下的所有军团——帝国皇家近卫军,皇家剑士军团,以及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这三大主力部队则轮番往返于帝国本土与玛尔斯堡之间,以确保卡奥斯的经济命脉畅通。 看着塔利亚斯军遗留下来的遍地尸首,哈西那姆轻轻吁了一口气: “这个部族的战士也已经基本伤亡殆尽,不可能再对我们构成威胁……他们只能逃回大草原去了……” “这已经是我们击溃的第二个部族……如果把斯泰恩保克将军的战绩也算上,前后已经有三支塔利亚斯部族遭到溃灭的命运了!” 部下军官满意的微笑着,哈西那姆脸上却并无高兴之色: “用了那么多的人力……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仅仅击灭三个部族……还不到他们总兵力的四分之一,而我国的所有机动兵力都已经用上了……” 哈西那姆抬头看着哪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对部下们说道: “姑且不论那剩下的九个部族……塔利亚斯之王奇立恩亲率的枪骑兵亲卫军如何一直不见?……此人乃是南方剑圣的亲传弟子,甚至据说还受过梅菲斯大人的教导……智谋武略决非那些部落酋长可比……他越是不露面,就越是让人担心哪……” 正在踌躇之间,哈西那姆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他吃惊的回过头去,却看见一个身披银铠的少女正站在一大堆塔利亚斯人的尸体前哭泣。哈西那姆走上前去,轻轻揽住那少女的肩头: “怎么了?莉蒂丝——为什么为敌人而哭泣?” 副官莉蒂丝哭着扑到哈西那姆怀中: “我害怕……每天都要杀人……而我最害怕杀人的……” 哈西那姆无奈的摇摇头: “这可不象是皇家近卫军副军团长该说的话呀——当初可是你自己坚决要求加入军团的。” “可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却从来不想杀人哪!” 莉蒂丝尖声叫着,哈西那姆苦笑了一声: “很抱歉——我每次也尽量把你安排在战线最后了,不过既然身为军人,手上总得沾染血腥的……” “我不想再做军人了!” 莉蒂丝哭着说道,哈西那姆板着脸摇摇头: “军队可不是小姑娘任性的地方——要不,你先回家去吧……” 莉蒂丝犹豫了一阵子,但最后坚决地摇头: “不……我还是要和你在一起!” 哈西那姆微微一笑: “那就别胡闹了……去和大家一起收拾战场吧。” 打发走了莉蒂丝,哈西那姆的目光又转回到那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 “塔利亚斯的奇立恩王……他究竟在哪儿呢?” 哈西那姆并不知道,就在他提出疑问的同时,塔利亚斯的奇立恩王及其麾下整整三十个中队的枪骑兵近卫军已经进入了圣山科奥林斯的地界,也就是说他们距离卡奥斯帝国的国都天舞之城已经是近在咫尺了。 “真是壮观哪!” 远远望着圣山科奥林斯那纯白色玉石般,没有丝毫瑕疵的主峰,塔利亚斯王奇立恩禁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叹。他身边的王后纪夕也象个小女孩儿般发出了高兴的欢呼声。如果不是顾忌被帝国人发现,恐怕塔利亚斯全军都会欢呼起来。然而,奇立恩王随即就做出了与这一路上谨慎小心态度完全相反的指示: “我们已经进入到帝国的核心区域了!从现在开始,我们没必要再掩饰自己……大家可以尽量的表现——因为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引起帝国军的注意!” 全军将士顿时爆发出了如雷鸣般的欢呼声,士兵们尽情放纵这些天来的憋闷——为了不被帝国人发现,他们哪怕是碰到一支小小的商团队也只能远远避开,对于习惯了劫掠生活的塔利亚斯人来说,这些天的隐蔽行军实在是难为他们了。 “陛下!陛下!” 亲自负责斥侯探查工作的枪骑士菲恩回来了,带来了发现目标的消息: “前方发现一支帝国的商团队,规模相当大,但是没什么货物——似乎是刚刚从玛尔斯堡交易返回的——而且没有护送部队!” 奇立恩微微一笑: “他们认为进入圣山科奥林斯范围就安全了——这回可要让他们大吃一惊!全军将士,你们的猎物就在前面!这一次的战利品也许不会很多,但是不需上缴!全部都分给大家……大家努力前进啊!” “嗬嗬!” 塔利亚斯军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奇立恩右手举起索菲亚皇帝阿斯尔赠予的圣地之枪,左手则轻轻挽起妻子的马缰绳: “来吧,夕——我带你去看看真正塔利亚斯男儿的生活!” 就在奇立恩率领塔利亚斯枪骑兵亲卫军全面展开袭击行动的同时,另外一支也不属于帝国军编制的部队也鬼鬼祟祟的接近了天舞之城——这帮不请自来的客人当然就是刚刚从卡达印城中离开的南十字军了。因为海因深知帝国宰相夫利斯的谋略,估计他很有可能已经推测出己方打算前往山岳之国特里科的打算,所以海因索性反其道而行之,竟然下令南十字军往帝都天舞之城的方向进发。 “帝国宰相一定会在特里科边境安排好部队等着咱们,那我们索性就到他老窝去放一把火,看看他还敢不敢把大军全都调出来!” 海因这样对莱恩斯等人解释自己的计划,而莱恩斯此时除了耸耸肩说一声“疯狂军师”之外也实在没什么好反驳的——这就好像处在一个到处都是陷阱的笼子中,明知道走哪头都逃脱不了,既然军师怎么说他们也就怎么做了。 不过海因的计划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成功的——由于卡奥斯帝国的大部分军团全都调出去了,驻留在天舞之城中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和圣山科奥林斯上的白龙圣骑士团又不可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来巡逻,所以南十字军这一路上行来居然没遇到什么麻烦。圣城卡达印距离天舞之城本来就不是很远,当帝国宰相夫利斯在返回天舞之城的一路上心事重重的考虑如何向皇帝法兰复命时,他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南十字军竟然就在他身后远远的跟着! 当然,南十字军胆子再大还不至于敢公然在帝国宰相和护送的黑龙圣修士团面前招摇过市——按照议会团长斐兰德的建议,南十字军将兵在铠甲外面都罩上了商人常穿的袍子,看起来就象是一支大规模的商队一般。所以他们的斥侯兵偶尔落在帝国人眼里也不会引起怀疑。 “我们对于帝国的道路不太熟悉,有帝国宰相带路,一切都好办多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南十字军一路上悠哉游哉地向帝都进发。有什么交涉事务全都由真正的商人斐兰德去进行。本来要一支军团装扮成商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双方的数量规模相差太远了。但南十字军的中队编制本来就不多,经过这一连串的战事,部队损失也未能补充,如今在这儿只剩下不到四成的兵力,其数量比佣兵团都远远不如,和一支大规模的商团队也差不了多少了。这样一来扮成商队倒反而不容易露出破绽——只除了一点,他们没有商团队那大批的车辆。就这样,在离开卡达印城大约十多天以后,十一月底的时候,南十字军也终于看到了圣山科奥林斯的白色山峰。 “到了这里,大家可要当心了——这里已经进入圣山科奥林斯的地界,也就是说,我们将在这儿遇到一支与青龙骑士团齐名的帝国劲旅……” 海因提醒着大家,莱恩斯立刻提问: “是白龙圣骑士团吗?” 海因点点头: “没错——白龙圣骑士阿尔方斯担任卡奥斯帝国的国务大臣,长期留在帝都。但听说白龙圣骑士团依然留驻在圣山科奥林斯上,实际是由阿尔方斯的妹妹拉格茜丝统领……” “就是你们上次说过的‘美慧三女神’之一么?” 莱恩斯满不在乎的笑着: “只是女流之辈……再说我们现在的装扮不是很安全么……我们就这样装扮下去,没准儿还真能混出帝国边界呢!” 莱恩斯得意洋洋的笑道,海因立刻反驳: “别做梦啦——这里是帝国腹地,当地守军相对来说警惕性低一些,若是真的到了边境线附近,那里的帝国斥侯个个都是老手,只要过来盘问几句就能发现你们是冒牌货了……就算在这里,若是真遇上了白龙圣骑士团或是双头龙皇骑士团这样的部队,我们也很难蒙混过关。” 两人之间的争辩被一阵混乱所打断——斥侯兵报告,有一支部队朝这里杀过来了! “对方的规模很大,好像都是骑兵!” 贝利克安亲自送来了这样报告,幸好是白天,老远就能看到高高卷起的尘土。这下子,莱恩斯和海因都傻眼了: “我们才刚刚接近帝都啊……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对方还没过来盘问呢,怎么就确定我们是敌人?” 两人已经来不及考虑答案了——尘土越来越接近,隐隐可以听到刺耳的喊杀声。 莱恩斯无奈的看了海因一眼,后者也绝望的摇摇头: “没办法啦——打吧!” 莱恩斯一声呼喝,南十字军的将士们全都将武器握在了手中。虽然处于危急关头,但军容却丝毫不乱——他们在最短时间内排出了防御性的阵形,做好了最后决战的准备。 只不过,从对面扬起尘土的规模来看,对方的兵力数量之多远远超过了一般军团的编制——在帝都天舞之城附近,能够拥有这么大规模骑兵部队的,海因和莱恩斯都只能想到一支军团——卡奥斯皇帝法兰亲统的双头龙皇骑士团! “帝国皇帝亲自率军来收拾我们么……” 莱恩斯无奈的低声自语着,而海因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不可能知道的……除非我们中有内奸……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特菲亚,准备放箭!” 面对敌军骑兵的突击,首先用弓箭给予迎头痛击,这是标准的战法。特菲亚神色冷漠的答应了一声,率领弓箭手列于阵前——估计他也只来得及放一次箭,接下来弓箭手中队十有八九就会给对方骑兵踩平了。不过特菲亚并不介意——兵力悬殊这么大,不管怎么打,都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对方骑兵愈发的接近了,甚至从对方阵营中传来的呼喊声也清晰可闻,然而就是在这时候,安吉莉娜发出了一声尖叫: “等一等……这声音好熟悉!” 而这时莱恩斯也可以从满天尘土中隐约辨认出对方的盔甲旗帜了,他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叫喊: “天哪!他们是……塔利亚斯的枪骑兵?” 就在同一时刻,塔利亚斯王奇立恩也正处在极度的震惊当中——他亲自率领三十个中队的大军袭击一支商团队,本意是借此立威,希望一下子将那些胆小的商人吓傻,洗劫财物之后再将他们放了,以便让他们宣扬自己出现的消息。却不料对方表现出的镇定和冷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一发现遭到突袭立刻排布成防御阵形,同时所有人都拿出了亮闪闪的武器——那绝不是商团,而是一支不折不扣的作战军团! “帝国军的诱饵?” 奇立恩心中立刻出现这样的念头,但是仔细观察一下,对方的兵力数量少得可怜,最多只有四个中队左右的兵力,己方以三十个中队的兵力优势绝对可以拿得下来,奇立恩立刻下定决心——速战速决。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震惊了——对方阵形中一部分士兵撕去外面罩着的长袍,露出里面一身天蓝色的衣甲,奇立恩对于这种盔甲的颜色款式太熟悉了——他自己就曾经穿着这样的盔甲整整四年! “难道……怎么可能……” 再接下来的事情彻底打消了奇立恩的疑虑——从对方阵形中奔出一个少女,高声呼喊着朝这边迎了上来: “哥哥!奇立恩哥哥!” “是安吉莉娜!住手!!自己人!!!” 奇立恩慌忙试图勒住坐骑,同时大声下令全军停止。不仅仅是奇立恩一个,其他塔利亚斯军人也都认出了他们的公主殿下。然而,因为双方靠得太近,纵然主人把坐骑嘴角都勒出了血也好,战马也都已经收不住脚步了。枪骑兵们只得匆忙将手中长枪高高举起以免伤人。而后面的骑兵不知就里依然全速前进,结果一头撞在前头的战友身上,一时间,塔利亚斯军的攻击前锋人仰马翻,乱作了一团。 南十字军这边的局面也并不好——很多原本已经准备射箭的弓箭手在最后一刻已经来不及松开弓弦,只得将羽箭向天发射,结果落下来的箭簇伤了己方不少人。而挡在最前头的戈尔斯枪兵队同样因为忙着把枪头转向,结果很多人被战马倒在身上压伤了。总而言之双方的阵营都是一片混乱。 在这极度的混乱中,莱恩斯,海因和奇立恩这三个好朋友终于又碰面了。 第二章 “啊!奇立恩!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 见面后,莱恩斯拉着好友的双手,除了这一句话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奇立恩的情况也差不多,除了不停的问“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以外,也想不出什么寒暄的语句了。 幸亏还是海因略微灵活一点——他拍着两人的肩膀叫道: “这里可不是适合于叙旧的地方啊——此地距离天舞之城不过三天距离而已……若是快马奔驰一天就可到达!” 这句话立刻让两位沉浸在重逢快乐里的朋友清醒过来,接下来一段时间,莱恩斯和奇立恩各自忙着收拾士兵火速撤离,不过既然就连他们自己都想不到这种巧遇,相信帝国方面更不会有思想准备,所以当天晚上,南十字军和塔利亚斯军依然在一起宿营——老朋友见面总有很多话要谈的。特别是奇立恩还要与海因商议下一步怎样配合的问题。不过,海因的第一句话却让大家颇为扫兴: “我们明天必须分散行动了!” 莱恩斯对于这样的说法很不理解,而奇立恩却连连点头——塔利亚斯军和南十字军都闯入帝国核心区域,但他们的行动方式却不一样——塔利亚斯军所仗持的乃是来去如风的速度和强大的军力,他们有自信摆脱任何帝国军团的追击。而南十字军正是依靠人数稀少和行动隐秘来实现其目地,不被帝国军发现乃是他们唯一的保命之道。所以这两支部队若是联合起来行动反而会丧失各自的优势——南十字军和拥有三十个中队的大军团走在一起无异于主动暴露自己,而塔利亚斯军为了照顾以步兵为主的南十字军也不得不牺牲他们在速度上的优势。与其彼此拖累,还不如索性分开行动更为灵活。 不过大家既然碰面了,当然要商量出一个彼此配合的办法来。奇立恩这次冒险将大部队带到帝都附近的目地就是为了帮助南十字军逃脱,如今军师海因就在眼前,当然要把力量统一起来安排。 海因对此也非常满意——他在与阿曼贝特的兵棋演习中可没考虑过这支拥有三十个中队大部队的援军。现在,既然有了奇立恩的帮助,他的计划实行起来就方便多了。很快的,海因就定下了整个行动的原则: “这次的行动基本上还是以随机应变为主,不过总体的原则可以定下——奇立恩陛下你麾下兵力众多,可以担当正面的骚扰和吸引任务。从明天起你就尽量率军在天舞之城附近招摇,如果可能的话干脆把军队拉到帝都城墙下耀武扬威一番……而我们呢,继续装扮成商队行动,现在既然有塔利亚斯军担当主要的骚扰任务,我们就不必再冒险在这附近转悠了——相信塔利亚斯军的威胁已经足以迫使帝国宰相把大部分军团调回帝都防卫。而我们南十字军则按照原计划逐步向特里科边境撤退……双方保持一定的联系,等我们脱离帝国军的威胁之后,奇立恩陛下你就立刻撤回大草原去。” 海因的话音还没落,立刻就遭到了莱恩斯的反对: “这样岂不是把奇立恩的部队置于危险之中?要我们南十字军放弃盟友单独逃跑……我决不会做这种事情!” 奇立恩微笑摇头: “不,莱恩斯——在帝都附近游击,对你们来说也许很危险,但对我们塔利亚斯军却并不那么困难——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战士每人都携带两匹马,一旦遇到强敌立刻退走,根本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我正是为了帮助你们而来,海因刚才所说,原本就是我的计划……” 莱恩斯还是很坚决的摇头: “别以为我不了解——海因的计划实际上就是让你们塔利亚斯军代替我们南十字军的窘境,奇立恩,你我曾经发过誓要永远互相守护的——我决不会让你处在危险之中来换取我们的安全!” “可是我们将遭遇的危险要比你们小得多……” “如果再碰上手持魔剑的帝国皇帝……你们塔利亚斯军不也一样非常危险么!” “但是除了双头龙皇骑士团以外,帝国的其他军团很难对我们构成威胁的……” 奇立恩耐心的企图说服这位朋友,但莱恩斯一旦倔强起来就是海因都奈何不了他。更何况,莱恩斯在军事方面也不是一无所知。 “一支军团或许不行,但如果几支军团联合起来行动呢……帝国宰相夫利斯可不是傻瓜呀!……不管怎么说,我绝不同意这种损人利己的计划——海因,我毕竟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拥有最终的决定权!” 南十字军的军师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又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意见: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丢下塔利亚斯的盟友单独逃命,那我们就更改一下计划——我们和塔利亚斯军一同留在帝都附近骚扰,等到帝国宰相将边境的主力部队调回来防卫以后,我们再分头逃跑……这样总可以了吧?” 莱恩斯这才点了点头: “这法子不错……我们两军密切配合,一定让帝国宰相气歪鼻子……嘿嘿!” 得到了军团长的首肯,军师海因这才得以继续下去: “那么——我们两军就分头行动,各自寻找目标攻击……不过彼此间一定要注意联络,今天幸好是在白天碰到,若是在晚上相遇,说不定就自相残杀起来了……以后这种情况一定要避免!” 奇立恩点点头: “海因军师说的是——万一遇上强敌我们两军说不定还能联合攻击呢,只要保持良好的呼应,就必然可以让帝国军应接不暇!” 海因笑了笑: “在帝国军主力尚未返回以前,这里的主要对手就是帝国皇帝法兰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和国务大臣阿尔方斯的白龙圣骑士团,这两支部队可都不是易与之辈啊……塔利亚斯军负责吸引双头龙皇骑士团,我们南十字军负责对付白龙圣骑士团,各有所司,这样才能避免他们对我们两军构成威胁。” “我军的兵力比双头龙皇骑士团差不了多少,应付他们倒还容易。可你们南十字军……剩下的兵力还及不上一支佣兵团的,要对付赫赫有名的白龙圣骑士团……是不是太吃力了?或者……我调拨一些部队给你们?” 奇立恩关心的问道,海因自信地摇摇头: “不必——在前来这里之前,我们和更强的青龙骑士团玩捉迷藏也不是一两天了,我军兵力虽少,但只要不和帝国军正面冲突,也不会有什么麻烦……倘若你调拨部队给我们,一方面减弱了你这方面的战斗力,另一方面又增大了我军的目标……反而不利。” 奇立恩忍不住笑了起来: “哦……我倒忘了我们的海因军师最擅长以少胜多了……” 海因苦笑着: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本事哪——我倒很想每次都能占据绝对优势,来个以多打少呢……可惜做不到啊……” 奇立恩点点头,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那么……就让我们各自努力吧……为了顺利逃跑而干杯!” “干杯!” 莱恩斯和海因都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尽管三人都不擅长饮酒,却依然都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带着自信的神情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从隔壁的小帐篷中也传出了一阵笑声,却是安吉莉娜发出的——她和新嫂子纪夕正躲在一起说悄悄话。纪夕也算是莱恩斯和海因的老朋友了,于是两人和奇立恩一起进入小帐篷去见见这位塔利亚斯的新王妃。走进帐篷,却看见议会团长斐兰德也正坐在那儿——安吉莉娜正在听斐兰德讲述塔利亚斯新王妃小时候的趣事呢。 “王妃小时候最喜欢布娃娃,于是奇立恩王就到处搜集,有一次还拉着莱恩斯一起偷了杂货店主佛莫的铺子。” “为什么要偷?买不可以么。” “哈哈,因为莱恩斯得罪佛莫店主的地方太多,他早就发誓决不卖给莱恩斯任何东西,连带奇立恩王也跟着倒霉,只好用偷的了。” “哈哈哈,原来莱恩斯大哥小时候这么顽皮的……” “咦,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奇立恩带着笑容走到纪夕和安吉莉娜身边,纪夕一边微笑着替丈夫整理好座席,一边问道: “怎么?你们的军略谈完了?” 奇立恩点点头,盘膝在妻子身边坐下,眼睛却看着自己的妹妹,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安吉莉娜……一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啊……” 安吉莉娜脸上的笑容逐渐消褪,脸色也渐渐发白,突然扑在兄长怀中,低声啜泣起来: “奇立恩哥哥……我们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安吉莉娜低声哭个不停,这也难怪——象她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些天来经历了好几次九死一生的场景,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唯一的亲人,自然免不了真情流露的哭诉一番。奇立恩的眼圈也微微有些发红,轻拍着妹妹的脊背,安慰道: “好啦好啦……你现在可是威名远震的女将军了,可不能这样哭鼻子啊……” 海因也很知机的连连点头: “是啊,安吉莉娜是一个很勇敢的姑娘,她的枪骑兵中队可击败过不少强敌哦。” 安吉莉娜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听到军师在兄长面前表扬自己,很快就破涕为笑起来,而这时候军团长莱恩斯却冒冒失失的加上了一句: “……不过也带来了不少麻烦……” 但随即被海因暗地里踢了一脚,乖乖的闭上了嘴。但安吉莉娜还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时候突然听到纪夕抿着嘴笑道: “说起来,莱恩斯——当初你自己不就是‘南十字军最大的麻烦’么……现在可要成熟多了。” 骤然在下属面前被揭了老底,莱恩斯的脸皮有些发红——当年南十字军刚刚组建的时候,军团长莱恩斯的顽皮胡闹可也是整个新科夫诺城中都有名的,恰巧那时候南十字军面临许多困难麻烦,所以城中居民给莱恩斯起了这么个外号——“南十字军最大的麻烦”。 回想起当年的旧事,海因,奇立恩,以及议会团长斐兰德都呵呵的笑了起来,但笑声中都带着明显的欣慰之意——经过这些年的磨练学习,这个顽皮的少年军团长终于成长起来。这让大家都感到很欣慰——特别是一手把莱恩斯培养起来的海因,更是感触良多——从当年只知道恶作剧的顽皮少年到今晚能够坚持自己意见的正直骑士,海因在其中花费了多少心血啊…… 而莱恩斯自己也禁不住傻笑起来。 “嘿嘿……看来新嫂子还是一力维护自家妹妹呢……好啦,我承认——安吉莉娜是个好姑娘,更是个好军官。” 安吉莉娜这才高兴起来,朝莱恩斯做了个鬼脸,笑了。正在这时,帐篷外走进来一名塔利亚斯青年将官,低声在奇立恩耳旁报告说: “陛下,刚刚探查斥侯报告——天舞之城的帝国军有所行动……” 菲恩低声报告了不少情况,而奇立恩只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知道了……哦,诸位,我来介绍——这位是我国已故宰相里巴尔大人之子,枪骑士菲恩,前不久刚刚从古利斯士官学校返回大草原,目前担任亲卫骑士队长……” 随着奇立恩的介绍,菲恩一一恭敬的向众人施礼,特别是对军师海因和军团长莱恩斯两人: “海因军师,您的谋略我们在士官学校的时候就极为敬仰了……莱恩斯军团长,阁下与青龙骑士在米兰一战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阿伦西亚大陆!” 当转到安吉莉娜面前的时候,菲恩更是单膝跪倒在地: “安吉莉娜公主殿下……下官菲恩,永远为殿下效劳。” 安吉莉娜连忙将菲恩扶起来,眼中又蕴满了泪水: “里巴尔宰相……是为了救我和奇立恩哥哥才死的……菲恩将军,我们海代尔特家族欠里巴尔宰相的太多了……” “为塔利亚斯之王效力,乃是下官以及整个家族的荣幸……” 菲恩沉声说道。这时候,海因突然开口询问道: “怎么,帝国军那边又有行动了么?” 奇立恩点点头: “天舞之城里似乎往这儿派了一个斥侯中队……看来我们白天的动静太大了点儿。” “只派了一个斥侯中队?只想来看看情况吧……” 海因微笑道: “看来他们仍然没有想到会有敌人出现……这可是一个向皇帝法兰打招呼的大好机会啊!” 奇立恩也笑了起来: “海因军师所言极是,一定要让法兰全心全意来招待我们这些客人……哼哼!” 说着,塔利亚斯的国王站了起来,伸手拿起了身边那柄索菲亚皇帝阿斯尔赠送的圣地之枪: “那么我就去布置了——这回准要给帝国军一个惊喜。” 莱恩斯立即也站起来: “我也去!” 海因却拉住了他: “南十字军现在不方便露面,塔利亚斯军兵力充足,放心交给他们好了。” 然而莱恩斯却坚决不同意: “不!难得有机会与奇立恩再次并肩作战,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海因犹豫了一下,突然点了点头: “也罢——南十字军部队不便露面,但你若是在甲胄外面罩上塔利亚斯军的皮裘也不大会被认出来……甚至我也可以陪你们一起去一趟——就像当年一样,你们两个在前面冲锋陷阵,我在后头控制整体战局。” “那好极了!有海因军师亲自坐镇,我们准能全歼那批敌人!” 奇立恩兴奋的说道,海因却带着思索的神色缓缓摇头: “不……我的目地不在于此……” “我也要去!” 安吉莉娜恰于此时站起来叫道,海因再次摇头: “不,安吉莉娜留在这里……保护纪夕小姐吧。” 最后一个理由当然只是为了把安吉莉娜留下——纪夕乃是坐在大本营中,周围还有整支南十字军坐镇,所谓保护只是籍口而已。但安吉莉娜却信以为真,满脸骄傲神色的又坐下了。海因招招手,奇立恩,莱恩斯,以及枪骑士菲恩三人便跟着他一起走出了帐篷。 “那么……就让我们去见识见识双头龙皇骑士团的真正实力吧……” 此后的整个下半夜,天舞之城附近的平原上展开了一场规模不大,却是激烈异常的厮杀。等到天快亮的时候,莱恩斯,奇立恩,以及海因三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了军营中。 “战局怎么样?” 虽然没能亲自上战场,但却显然也是一也没睡的安吉莉娜一见面就问道。莱恩斯苦笑了一声: “不愧是帝国皇帝的直属军团,果然顽强无比——他们的中队长一开始就被奇立恩用圣地之枪挑于马下,而塔利亚斯骑兵的长枪对付轻装斥侯的短剑又占尽优势……可居然还让他们逃走了不少。” “那是因为海因军师坚持只用五个中队的兵力攻击啊……” 奇立恩无奈的说道: “现在,海因军师可以告诉我们为何不肯用全部兵力攻击了么?” 奇立恩所信奉的战略向来是以多打少,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取得绝对的战略优势——所以他以前甚至用三十个中队的大军团攻击小小的商团队。可以想象,对海因这种保守的做法奇立恩并不满意,只是因为海因的军师权威,他才没有反对海因的指挥——这也是他以前在南十字军中效力多年而形成的一种习惯。 海因却胸有成竹的微笑着: “其实也没什么——我本来就不打算全歼他们,需要留些人回去报信。而且,如果他们的报告能够让皇帝法兰产生错觉那就更好了——我希望帝国皇帝认为在天舞之城附近只是一些流窜至此的塔利亚斯劫掠者而已,如果他因此而轻敌,下次仍然只派少部分兵力出城,那么我们还有希望再赢他一次……嘿嘿,这可是我从圣殿骑士团长罗戈里德斯遇害事件中得出的灵感哦!” 卡达印圣殿骑士团的前任团长罗戈里德斯,由于过份自信圣殿骑士的名望而只带了少部分人出城巡逻,结果遭到神秘部队的袭击而全军覆没,连自己的脑袋也没能保住。海因现在倒很希望帝国皇帝法兰也这么莽撞——这样他就能实现自己“以多打少”的愿望了。 “够贪心的。” 莱恩斯笑着评论道,奇立恩却思索着,微微点头: “嗯……卡奥斯皇帝法兰性情急躁,听到一个中队被歼灭的消息定然不肯善罢甘休,而且天舞之城乃是帝都,本身的防卫也很重要。如果他真的以为我们只有五个中队……说不定还真会只带少部分人出城迎战呢……不愧是海因军师——进行这一次作战行动时就已经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好安排了。” 奇立恩和莱恩斯对望一眼,两人都颇为海因的思虑之缜密而感到佩服——虽然早就知道南十字军的军师是个聪明人,但此刻再次看到海因在刹那之间就拟定了环环相扣的策略,计划的连贯性着实让人赞叹不已——不过,莱恩斯和奇立恩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们以前对于海因的策谋只是觉得神奇莫测,却很少能想通这其中的道理。而现在他们两人对于海因的计划多多少少都能够理解一些了,甚至会发出“我怎么就想不到呢?”诸如此类的感慨——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其实已经逐渐接近海因的水准了,至少不再把他当作“天才军师”来看待了。 “卡奥斯皇帝拥有魔剑萨恩巴特,一般的兵器根本无法与之接触,如果不能设法克制住他,就算获得了兵力优势也没用啊!” 安吉莉娜突然提醒道——她当初可是吃过魔剑的大亏,时刻未忘。 奇立恩却自信的一笑,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圣地之枪: “普通的兵器确实无法与之接触,但我用的可不是普通兵器——圣地之枪虽然不能象圣剑兰特贝尔克那样专门克制魔剑,却也不会受魔剑的影响!” “真是这样么?” 安吉莉娜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这时候海因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手持圣兵器的人不会受到魔剑萨恩巴特那恐怖力量的影响……不过胜负还是要取决于双方的实力……” “关于这一点么……放心好了。我虽然不敢夸口说能击败帝国皇帝,但缠住他一段时间总还是可以的——到时候我们还是采用老办法——海因军师指挥实战,莱恩斯四处冲锋陷阵,我就专门负责缠住帝国皇帝……” 奇立恩充满自信的说道——他是亲自感受过魔剑萨恩巴特那种恐怖力量的,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奇立恩才坚持由他来对付帝国皇帝——他不想让其他没有经验的人来冒险。 看到计划已经商议成熟,海因说出了他下一步的打算: “好吧,那么我们原先的计划就略作改动——天亮以后,我们两军不必急着分开。多派斥侯监视天舞之城的动静,准备好两套计划——倘若城里很快就派第二批部队出来,那么肯定是帝国皇帝法兰心急报复,没有准备好就冲出来了……我们就集中兵力伏击他!这是第一套攻击的计划……但如果城中很长时间没动静……那就是宰相夫利斯已经控制住了局势。这个老头儿深谋远虑,一旦出手必定不会留下破绽……所以那时候我们就不能主动进攻了——还按照原来的打算,我们两军分散行动,各自游击并逐步撤退——这是第二套撤离的计划。” 海因的分析和计算都极为精确细密,莱恩斯和奇立恩都深表佩服地连连点头。于是,这支联合部队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就这样确定下来。 稍后,奇立恩便去安排辛劳了大半夜的塔利亚斯军暂时休整,而海因与莱恩斯也返回自己的军营整顿士卒,为可能发生的战斗做准备。路上,海因对奇立恩在战场上表现出的成熟与冷静赞不绝口。 “现在的奇立恩已经真正具有名将风范了——处事冷静,决定果断,而且善于听取他人的建议……唉,莱恩斯,你什么时候能成长到这一步就好了……” “可是奇立恩从以前起就一直是我们三个中间最有头脑的一个啊!” 莱恩斯很不服气的申辩着,海因并不反驳,只是轻轻的叹息: “欧内斯特老将军的三个弟子……有最聪明的,也有最勇猛的……可为什么我当初偏偏找了个最顽皮的来当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呢……” “海因!” 莱恩斯怒气冲冲的叫着,却看见海因突然莞尔一笑: “开玩笑而已,别当真啊。” “论头脑我确实不及奇立恩,说起勇猛么……比费尔特斯亚也差了一点,不过,我可是身兼他们两人之长啊!” 莱恩斯很不服气的为自己辩护着,海因回过头来哧笑着: “怎么?你认为你的武艺强过奇立恩么?” “那是当然——两年前我们在新科夫诺城的时候,奇立恩在斗技场上就不是我的对手了——更何况现在我的实力又大大增加了!” 莱恩斯骄傲的说道,海因却不以为然的摇头: “可是在昨晚的战斗中,好像你的杀敌数远远不及奇立恩啊……” “那是因为他拥有圣地之枪的缘故!” 莱恩斯大叫着,突然有些伤感的托住下巴: “唉——费尔特斯亚一回到阿古利亚就得了吸血魔剑,现在奇立恩也有了圣地之枪……我什么时候也能拥有一件圣兵器就好了……” “你不是拥有那中京国的宝剑‘龙之鳞’么?” 海因安慰他道,莱恩斯无精打采的摇摇头: “没用——龙鳞剑是很锐利,可是太短了!只能当作工具使用——根本不能作为兵器!” 海因耸了耸肩: “那就没法子了——这种圣兵器,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你能得到一柄短剑,已经是很大的幸运了。再说,你现在用的银剑已经是人世间所能造出的最好兵器了——还是老老实实把剑术练强吧——人家青龙骑士雷昂拥有圣剑兰特贝尔克,可他平时不还是只用普通长剑对敌么。” “雷昂就算不用圣剑兰特贝尔克也是大陆排名第一的武将啊!” 莱恩斯愤愤不平的说道,随即又低声咕哝着: “再说现在雷昂好像也不讲究这些了——听说他最近一次和杰克佛里特将军在卡德莱特平原上交手,一出手就拔出了圣剑,迫得杰克佛里特将军只能败退。” 帝国第一名将雷昂与索菲亚第一大将杰克佛里特被称为宿命之敌,两人分列大陆武将排行榜的第一二位,这些年来他们曾经数次交手,平心而论,倘若没有兵器的差异,两人之间要分出胜负至少也是千招之后的事情。不过,海因显然不这么认为: “武器的差异也是实力的体现哪——换了我啊,早就把圣剑拔出来了!哪儿还用等到最近一次……当年青龙骑士团在卡德莱特平原上突袭我们的时候,若是雷昂那时候就使用圣剑兰特贝尔克,杰克佛里特将军抵挡不住而败退的话……索菲亚早就完了……雷昂现在总算明白实际胜负比空虚荣耀更重要的道理了——看来他的想法又成熟不少呢!”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海因的语调中微微有一丝紧张的情绪——青龙骑士乃是他最忌殚的大敌,眼看着敌人也在逐渐成熟起来,海因自然感到担忧。 回到南十字军的营地,莱恩斯忙着指派贝利克安的斥侯部队前往天舞之城查探——虽说奇立恩已经派遣了很多塔利亚斯斥侯,但莱恩斯依然坚持保持自己的耳目畅通。 不过,海因对他的热心颇有些不以为然: “塔利亚斯的斥侯兵骑术精湛,他们的情报探查能力要强过我们……与其重复探查天舞之城的方向,还不如多关心另一处地方……” 海因一边看着一幅大地图,一边随口说道,而莱恩斯则莫名其妙的回过头来问道: “哪儿?” 海因走出帐篷,指着远处天际线上那座白雪皑皑的高耸山峰: “就是那儿——那里可也有帝国一支著名的军团啊!” “白龙圣骑士团!” 莱恩斯正色说道,他立即接受了海因的建议,令贝利克安转而探查圣山科奥林斯的方向。就算是这样,莱恩斯还是感到有点不大放心: “白龙圣骑士团会来攻击我们么?” 海因犹豫着,沉思着: “这个难说……他们的任务是守护圣山科奥林斯——那里是卡奥斯人的圣域,就相当于圣城卡达印对整个米尔斯教派的地位。所以,白龙圣骑士团一般不会轻易出战的……但是也有例外,以前对付兽人族的大战,白龙圣骑士团就经常出击……我也不敢肯定,所以才要贝利克安重点探查那边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海因又说道: “不过也不必太担心——现在白龙圣骑士团的军团长阿尔方斯还在天舞之城,就算他们要调动白龙圣骑士团出战,阿尔方斯赶去科奥林斯山上还需要一段时间……至少我们目前不用担心这支部队的威胁。” “也就是说如果皇帝法兰率军出击,现阶段我们只需要对付一支双头龙皇骑士团就够了?” 莱恩斯颇为高兴的问道,海因也很自信的点点头: “没错儿,正是这样——所以昨晚我才故意示弱——就是希望趁现在帝国军尚未集结的机会,给卡奥斯帝国一个致命的打击!以帝国皇帝法兰的暴躁脾气,他一定不会容忍整整一个斥侯中队被歼灭的耻辱——他一定会出来应战的。只不过,现在就要看他带多少人来了……” 第三章 海因的预料并没有错,当帝国皇帝法兰惊闻帝都天舞之城附近居然有塔利亚斯的骑兵出没,还消灭了他派出的斥侯中队以后,帝国皇帝的愤怒一下子爆发了。 “这群鼠辈!扰乱边境还不算,竟然跑到帝都来了——看朕怎么收拾他们!” 法兰立即下令召集全军准备出击,不过,当他从败逃回来的斥侯兵那里听说塔利亚斯军只有大约五个中队规模的时候,帝国皇帝立刻改变了主意: “只不过是一群流窜至此的匪徒罢了,不值得调集全军去对付……敌人既然只有五个中队,那么我们就用比他们多一倍的兵力去歼灭他们……” 于是法兰很快调集了双头龙皇骑士团中十个中队的兵力,气势汹汹的准备杀出城去,然而,他的战马在城门口被人拦住了——拦他坐骑的正是帝国宰相夫利斯,他的身后还跟着赤龙重装兵团的正副军团长——“红武士”卡尔达克和凯勒尔两人。 “陛下,请先保持冷静!” 夫利斯伸出双臂拦在主君的马前,迫使法兰勒住坐骑。 “贤卿这是何意?” 法兰虽然勒住了坐骑,语气却是十分的不悦,不过夫利斯眼下也无心顾及皇帝的语气。 “陛下,请听微臣一言——这支塔利亚斯骑兵来的太突然,不象是为了劫掠而流窜至此的——若是仅仅为了劫掠而来,他们沿途就动手抢掠我们的商队了,决不会等到现在才突然动手!” “贤卿的意思是?” “据逃回来的斥侯报告,对方统兵大将用的是金色三叉戟长枪——那是圣地之枪啊!陛下。” “圣地之枪……” 皇帝法兰眯起眼睛——圣地之枪共有两支,一支由索菲亚首相克瑞斯所执掌,而另一支现在则落在塔利亚斯新任国王奇立恩手中,卡奥斯的斥侯曾经向法兰报告过这些消息。 “对方是塔利亚斯的国王?” 法兰终于理解了夫利斯的忧虑,帝国宰相立即点头: “正是——如果是一般的部族,就算拥有五个中队的兵力优势也好,亦绝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将我们双头龙皇骑士团的一个中队杀的全灭——据败逃回来的士兵说,对手的兵力调动出神入化,完全无法抵挡。而且对方阵营中还有一个用银剑的将军,其本领实力不在那使用圣地之枪的统兵大将之下……陛下,除了王家的近卫军以外,塔利亚斯普通部族怎么可能拥有那么多的大将!” 皇帝法兰沉默了片刻,突然间冷笑了一声: “就算是塔利亚斯国王又能如何——贤卿不是一直为找不到塔利亚斯王的部队而担忧么——如今他自己跑来天舞之城,正是将之一举歼灭的大好时机哪!” 夫利斯亦连连点头: “微臣亦是如此认为——但既然对方是塔利亚斯王的军队,那就绝不可能只有区区五个中队的数量——请陛下千万小心,莫要中了对方的诱敌之计。” 皇帝法兰又沉默了一阵子,方才缓缓开口: “那么,以贤卿之见,该如何应对才好?” 夫利斯尚未说话,他身后的红武士卡尔达克突然走上一步,大声说道: “陛下,请允许微臣率军出城迎战!” 副官凯勒尔也立即进言: “陛下,眼下敌情未明,不宜出动主力部队——可否让我们赤龙重装兵团先来打头阵,试探一下敌军的实际兵力,然后再做打算。” 帝国宰相夫利斯也点了点头: “陛下,卡尔达克将军的赤龙重装兵团已经基本补充齐全了,正可以出城一战……” 皇帝法兰看了看面前的三名臣下,突然间哈哈大笑: “卡尔达克卿和凯勒尔卿的勇气确实可嘉,不过——你们两条腿怎么可能追得上塔利亚斯骑兵的四条腿呢!要对付那些骑马民族,只有朕的双头龙皇骑士团才可以!夫利斯卿,这一点你不反对吧?” “陛下忘了微臣的白龙圣骑士团么?” 随着这自信的声音,国务大臣阿尔方斯也出现在皇帝面前。 “陛下,夫利斯宰相的意见很有道理,陛下乃万乘之尊,不宜轻出。可以先让赤龙重装兵团出城应战,他们的重铠枪兵乃是专门克制骑兵之用,出去交战虽然未必能追得上塔利亚斯军,却也决不会吃亏……而微臣的白龙圣骑士团也会在附近策应,待弄清楚塔利亚斯军的切实规模之后,再出动双头龙皇骑士团,到时候三大军团联手,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宰相夫利斯和国务大臣阿尔方斯并称卡奥斯国内的两大智囊,他们两人的谏言向来很有见地,帝国皇帝眯起眼睛,似乎是在考虑两人的意见。不过,过了一阵子,皇帝法兰还是摇了摇头,手掌毅然决绝地握在了腰间魔剑萨恩巴特的剑柄上。 “两位贤卿的意见很有道理,不过太趋于保守——塔利亚斯王的亲卫军也不过三十个中队,仅朕的双头龙皇骑士团一支部队就已经胜过他们,没必要用什么三大军团联手……更何况朕还有魔剑在手——当日在卡德莱特平原上,若是朕果断出击,早就取得了胜利,哪还会有今日的烦恼!” 听皇帝提起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时的情景,宰相夫利斯脸上微微有惭愧之色——皇帝的批评并不为过,事后夫利斯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也觉得自己太过于保守了。 “这一次,朕不会再放弃这大好机会!” 法兰高声宣称道,挥手示意夫利斯让开,然而,忠心耿耿的帝国宰相却依然克尽自己的职责: “既然陛下定要出击,请至少将双头龙皇骑士团的全部兵力都带出去——对方拥有三十个中队的兵力,陛下亦不可轻敌啊!” “那么天舞之城的防卫怎么办?” “可以交给赤龙重装兵团——城塞防御也是他们的专长!” 法兰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听从了宰相的建议。 “好吧,那么朕就为此耽搁一会儿……” 结果,宰相夫利斯虽然没能说服皇帝暂时忍耐,但他至少成功劝说法兰率领双头龙皇骑士团的全部兵力出战——除去被歼灭的一个斥侯中队,双头龙皇骑士团仍然拥有三十五个中队的兵力,中队数量在大陆诸国所有军团中名列第一,以这样雄厚的兵力出战,就算面对塔利亚斯王的亲卫军也好,帝国军亦不会落在下风——关于这一点宰相夫利斯还是很放心的——因为他没有把南十字军和军师海因料想在内。 塔利亚斯的斥侯骑兵确实很优秀——皇帝法兰的大军离开天舞之城没多久,奇立恩和海因那边都得到了相当翔实的情报。 “双头龙皇骑士团全军出动么?”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c 听到这样的消息,海因脸上显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看来我就终究做不到以多打少呢。” “不过我们的兵力也并不吃亏啊!” 莱恩斯还是很有信心,海因微微一笑: “连我们南十字军的兵力也算上,双方大致相等吧……但是比起武器装备和战士的素质,双头龙皇骑士团占有太多的优势了。” 莱恩斯理解的点点头——双头龙皇骑士团作为帝国皇帝的直属军团,其士兵全部由贵族骑士组成,但绝不是说只要是贵族就能进入——事实上,每一个有资格成为皇帝直属军团的将士都要经过极为严格的选拔,可以说是帝国军精锐中的精锐。至于他们的武器装备,自然也是全帝国最好的了——当年索菲亚引以为自豪的“黄金甲骑士团”,在第一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全军覆没以后,其装备大部分落入帝国之手,皇帝法兰就将之用来武装自己的直属军团,此后又调拨大量资金将之加强。所以,目前双头龙皇骑士团所配备的甲胄已经与当年大陆上号称防御力最强的“黄金甲骑士团”不相上下了,而攻击力方面则更胜一筹。 “那么,我们是不是执行撤退的计划呢?” “打不过就逃”是南十字军的一贯准则,莱恩斯也一直都很认真的按照这条准则去执行——这也是海因苦心教导的成果。 不过这一回,海因却不打算再逃了: “不……帝国皇帝虽然率领大军出战,但他这么快就出击,显然还没做好充分的准备呢……看来帝国宰相夫利斯终究没能说服他……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昨天夜里我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来考虑作战计划……现在总算用得着了!” “还是打算攻击么?” 莱恩斯的语调中带着很明显的兴奋之意——毕竟,身为武将,莱恩斯当然希望能够主动攻击敌人而不是一味的逃跑。特别是想到对付的将是帝国皇帝本人,这就更让莱恩斯激动不已了。 海因狠狠的点着头: “不错——自从出击米兰以来,我们一直被对方压倒性的优势兵力所追赶……难得这一次我们与敌军拥有了差不多的兵力……虽然在兵员素质上差一点,但也并非不可弥补……哼哼,我海因要出这口窝囊气!” 莱恩斯目瞪口呆的看着海因——在他的记忆中,海因以前似乎还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说过话——看来就算是身为大主教的海因,在长期被压抑以后也免不了要爆发一回。而这一次,海因竟然直接把卡奥斯帝国的皇帝当作了报复目标!还没等莱恩斯清醒过来,就听到海因用一种绝对自信的口气说道: “走吧,莱恩斯——去找奇立恩,我把考虑好的攻击策略告诉你们——这一回,我要让双头龙皇骑士团从大陆军团排行榜上除名!” 亲自出战的帝国皇帝法兰没有失望——离开天舞之城没多久,他就遇上了小规模的塔利亚斯骑兵部队——都是些轻装的斥侯,看见帝国军就远远的放箭,然后就一溜烟的逃了。 “塔利亚斯人果然都是一些鼠辈,只知道抢劫商队,袭击弱小——可看见正规部队却溜得比兔子还快!” 皇帝法兰大笑着说道,随即就率领大军紧紧追赶,当然,在部下之中也有人提出了较为谨慎的谏言: “陛下,敌军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他们这样逃跑其中恐怕有诈!” 帝国皇帝冷笑着接受了谏言: “卿等所言固然有理,但是我军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塔利亚斯军加以歼灭,如今既然看到了他们的踪迹,当然应该追赶——否则我们还不如直接回城里睡大觉呢!” 于是双头龙皇骑士团的大军跟在那些塔利亚斯斥侯身后紧追不舍,渐渐的远离了天舞之城。皇帝法兰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却并不在意——不管怎么样这里乃是卡奥斯帝国的国土,而且这也算不上长期战争,根本没有补给线的问题——也就是说,塔利亚斯军若想要取胜,就只有通过正面的决战来实现,而这正是皇帝法兰最希望的。 当然那几名塔利亚斯斥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头迎战帝国大军的——他们只是拼命的逃跑,这些斥侯每人都备有两匹马,而且他们的骑术都极为娴熟——竟然可以在飞速奔跑的马背上跳来跳去,随时更换坐骑!两匹马轮流换着骑,可以确保坐骑有足够的耐力,而帝国军的这边可就吃大亏了——虽然双头龙皇骑士团骑士们的坐骑都是全帝国精选出的好马,但帝国骑士的金属铠甲远比塔利亚斯人沉重得多,而且每人只有一匹马,论赛跑肯定比不上塔利亚斯军,过了没多久,就有部下再次进谏: “陛下,这样下去我军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他们的!而且敌军的用意似乎正是要将我们拖垮!” 皇帝法兰冷笑了一声: “将我们拖垮?就凭他们这几个人?诸卿看好了——” 皇帝法兰伸手从马鞍上摘下长弓,搭上一支箭,将弓弦拉得如同满月一般,只听他大吼一声,羽箭如同流星一般直窜出去,准确无误的中前方一名塔利亚斯斥侯兵的后心,那斥侯惨叫一声倒栽下马,登时毙命。 帝国诸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马上就有数十名弓马娴熟的将官效仿,纷纷张弓搭箭朝前面的敌军射去,在高速奔跑中射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那些塔利亚斯斥侯现在也有了防备,纷纷取出皮盾挡在身后。这边一阵乱箭射出,没几个能命中的,就算有命中的也都被皮盾挡开。不过皇帝法兰本人却是连射连中,而且力量强劲,就连皮盾也阻挡不住他所射出的箭矢——顷刻之间已经射杀了对方四名斥侯,显示出了过人的技艺。 “陛下神射,果然与众不同!” 身边的几名亲卫骑士无不大声赞叹,并不仅仅是出于逢迎。法兰颇为自得的哈哈大笑,却反将弓箭收了起来。 “陛下为何不射了?” 周围诸将无不大感诧异,而法兰却是微微一笑: “将他们都射死了,我们到何处去寻找塔利亚斯军的主力?——诸卿多加努力,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胜利!继续胜利!” 帝国诸将高喊着双头龙皇骑士团的战号,再一次鼓起精神奋勇前进。 追击战持续了整整半天功夫,在帝国皇帝出神入化的弓箭技威胁下,那些塔利亚斯斥侯骑兵的数量持续减少,最后仅剩下两三个人还在奔逃。但是帝国军这边也差不多到了极限——无论是人还是马,在持续了这么长时间的快速奔跑之后,都已经在喘着粗气了。皇帝法兰虽然勇猛却并非无谋的莽夫,看到这种情况也只能下令部队停下来休息。 “陛下……陛下……” 一名白发老臣摇摇晃晃的走到法兰面前: “眼下我军人困马乏,敌军很有可能趁机偷袭,不可不防啊!” 帝国皇帝胸有成竹的看着四周——将兵们虽然都很累了,但双头龙皇骑士团毕竟是帝国军的精锐,虽然是原地休息,阵形却已经排布的整整齐齐,足以应付来自任何一方的突袭。 “哼哼,奥士罗特卿是担心这个么——尽管放心好了,眼下我军体力虽然有些下降,却仍然足以应付任何攻击!” “但是陛下……这种追击毫无意义,只是让我军暴露出弱点罢了……” 老将奥士罗特是经历过三朝的老臣,临敌经验丰富无比,性格也比较直率,也只有他才敢于如此直截了当指责皇帝统兵不当——听到老将如此评论皇帝刚才的行动,周围诸将无不暗自为老将捏着一把汗——皇帝法兰的脾气可人人都知道。 然而法兰不但不生气,反而纵声大笑起来: “卿认为朕刚才犯了个错误么?” 老将奥士罗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正色回答道: “正是!” 法兰却突然点点头: “确实如此——这正是朕的目地之所在。” “???” 看着老将奥士罗特以及周围部下惊异的目光,法兰微笑着解释道: “塔利亚斯人派遣那些斥侯来引诱我们,诸卿以为他们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待我军疲惫以后加以攻击了!” 一名年轻的将官大着胆子说道,帝国皇帝哈哈大笑: “不错——所以朕就尽力追赶,将体力消耗一部分——现在我军已经疲惫,塔利亚斯人的伏兵也该出来了……” “……” 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总算弄明白了皇帝法兰的用意——他这是将计就计,故意让本军显露出疲惫之态,以此来诱使塔利亚斯军现身! “哼哼……都说那个塔利亚斯王奇立恩狡诈多智,若是我们不显出一些弱点,他的主力部队又怎么肯现身攻击?诸卿现在明白了吧——朕早就计算好了,眼下我军的体力虽然有一些损耗,却还远远不到油尽灯枯的地步——朕相信诸卿的实力依然足以歼灭塔利亚斯军!” 法兰高声说道,身边的将官们无不显出极端敬佩的神色: “陛下神算,臣等不及……” 老将奥士罗特更是恭身跪倒: “老臣不知陛下妙算,妄发议论,还请陛下治罪……” 法兰笑着把老将扶起来: “哪里,卿能够直言上谏,乃是对朕的信任啊——今后还希望卿继续保持这种直言上谏的精神,多多为朕分忧。” “是,微臣感谢陛下隆恩……” 老将奥士罗特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正在这时,外围担任了望的斥侯兵大声叫喊起来: “尘土!陛下——左前方飞扬起大片尘土——塔利亚斯军来了!” 其实已经不用斥侯兵再叫喊——所有人都看到在帝国军阵的前方,偏左侧一点的地平线上,飞扬起漫天的尘土。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士兵一眼就能看出——这种尘土只有高速奔跑的战马群才能扬得起来。 “哼哼……终于来送死了么……” 皇帝法兰满意的注视着那一大片沙尘,又回头看了看双头龙皇骑士团的将兵们——不用他再下命令,所有的官兵都自觉站了起来,在最短的时间内排列出了攻击阵形——法兰的预料完全正确,虽然在这以前因为长距离奔跑而损耗了一些体力,但在这里的全都是卡奥斯帝国军精锐中的精锐,岂会因为一阵奔跑就丧失战斗力。 眼看着那片尘土越来越近,已经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战马的嘶鸣声,皇帝法兰不慌不忙的举起一支手: “全军将士上马——准备出击!” “天佑吾皇!我军必胜!” 帝国军全体将士都高声呼喝着,以极为整齐划一的动作翻身上马。 “出剑!” 随着这一声命令,太阳光下立即闪耀出无数亮光——双头龙皇骑士团将兵们纷纷拔出腰间佩剑,一时间这一片草地都被兵器的寒光所掩盖。 那尘土靠得更近了,帝国军的将士们似乎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戮气息。而他们本身也受到这种气息所感染,全都不自觉的亢奋起来。 终于,皇帝法兰将手臂重重放下: “全军——突击!” “胜利!继续胜利!” 随着双头龙皇骑士团这惊天动地的战号声,帝国大军如潮水般向着对方的骑兵猛扑过去。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两军逐渐逼近,皇帝法兰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些塔利亚斯人真没秩序……扬起这么大的灰尘!” 身边的骑士们也随声附和着: “是啊——而且他们白天作战怎么还打火把?” 直到现在,他们依然无法看清对方骑兵的情况,只是隐隐约约看到沙尘中显出无数狂奔的马蹄,以及隐隐约约的火光,然而百步之遥对于两支高速接近的骑兵队来说只是一瞬间的距离,就在下一个瞬间,帝国皇帝法兰和他身边的近卫骑士们都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然而这反令他们都大惊失色。 “什么!只有马……没有人?” 确实,朝着他们飞奔而来的乃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战马群,至少有二十来个中队的规模,但也仅仅只是马群而已——马背上都空无一人。然而这些马的尾巴都被绑上了树枝,还浇了油脂并且点燃,战马的眼睛也都被蒙上。 那些可怜的战马尾巴被点着又看不见,只能负痛向前狂奔,而树枝同时在地上拖起了巨大的灰尘,看上去似乎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这算什么……塔利亚斯人玩什么把戏!” 皇帝法兰一声怒吼尚未说完就已经一头冲进了奔马群中,或者说是奔马群冲进了帝国军的阵形。原本专门为冲锋而排布的阵形顿时紊乱起来——骑士们挥舞着长剑,却根本找不到敌人的骑兵作为攻击目标。 “塔利亚斯人疯了么……没有马他们怎么行动!” 帝国军并不知道奇立恩下令部下每人准备两匹马,不过他们现在可以判断出这些发狂的马匹确实是来自塔利亚斯国——塔利亚斯大草原产的马匹身材比帝国马匹矮小许多,不过在身上着了火的情况下,身材差距根本没有影响——那些尾巴被点着且看不见的战马受到阻碍,全都更加狂暴的乱踢乱咬,帝国军这边不管是人是马都受到影响,虽然那些骑士们都竭尽全力的试图约束坐骑,但畜生总是害怕火的——被那些身上着火的塔利亚斯马匹攻击,帝国骑士们的坐骑也全都狂乱起来,甚至有一些骑士被受惊的坐骑掀翻在地,结果被乱马活活踩死。无可奈何之下,帝国骑士们只能挥剑将那些狂暴的着火马匹砍倒。 一时间,双头龙皇骑士团所有的将兵都陷入苦战之中——只不过他们战斗的对象乃是一大群发了疯的马匹。 “陛下!陛下!” 老将奥士罗特在乱军阵中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皇帝法兰的身影——他有些畏缩的不太敢接近皇帝——因为皇帝手中的魔剑萨恩巴特上已经染满了鲜血,不过全都是马血。 “陛下,我们还是中了塔利亚斯人的计谋!” 老将隔的远远的大喊着,皇帝法兰气愤的点点头: “没错,奥士罗特卿——可是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把这些畜生全干掉!否则我们连阵形都无法稳定……” 皇帝的神志非常清醒——看来杀戮畜生并不能激发魔剑萨恩巴特的特殊潜力。老将奥士罗特心中暗自欣慰,便大着胆子靠到皇帝身边: “陛下,照这样下去我军的体力消耗太大……” “朕很清楚结果……但是卿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将我军解脱出来么?” 皇帝法兰在说话的同时手也没闲着,接连又砍倒了数匹疯马,魔剑萨恩巴特虽然没有展现出那种恐怖的力量,但作为普通兵器来使也极为锐利——每一剑都能将一匹马砍作两段。 “应该尽快撤离此地……” 奥士罗特一边提出自己的谏言,一边却也不得不费劲杀死那些冲到身边的马匹,皇帝法兰闻言禁不住苦笑了一声: “怎么?我堂堂双头龙皇骑士团,竟然被一群疯马所击败么……” 老将奥士罗特没敢再说什么——毕竟他也是正统的帝国骑士,卡奥斯帝国的最强军团居然在一大群发了疯的马匹前面溃退,传出去将丢尽双头龙皇骑士团的脸面。 然而皇帝法兰在片刻之后居然接受了这条谏言: “唉……和一群马匹战斗……这场战斗就算赢了也丢脸哪……更何况塔利亚斯人还不知在什么地方盯着咱们呢……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立即,在双头龙皇骑士团的阵形中响起了撤退的哨声,对于这些帝国的贵族骑士们来说阵前撤退乃是一种耻辱,不过这一次没人反对这条命令——因为他们中间也没一个人愿意继续同这些疯马纠缠下去的。 不过撤退的命令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些着了火的塔利亚斯马匹可没那么容易被甩掉,而且帝国军的阵形早已零乱,撤退命令一下所有将兵自行脱离,整个双头龙皇骑士团的阵势顿时更加乱得不象样子。然而他们的厄运并未结束——没等他们完全从乱马群中脱离出来,从前方靠右的地平线上又出现了铺天盖地的尘土,又一批疯狂的马匹朝着帝国军这边冲了过来。 这一次数量似乎略少了一点——只有大约十来个中队的马群,但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的帝国骑士们无不小心在意,对方选择放出马群冲击的时机和地点都极为恰当,第二波冲击正是冲着双头龙皇骑士团的新集结点而来。 “这些塔利亚斯的混蛋!” 自皇帝法兰以下,所有帝国骑士无不气的破口大骂,然而他们别无选择——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军团根本无法作整体行动以躲避冲击,他们只能在正面承受这一轮冲击。好在这一次大部分将士都有了准备,他们扑上前去直截了当的将疯马砍倒在地,避免这些疯狂的畜生靠近。然而,在这一轮攻击之中,另有更加辛辣的陷阱在等着他们。 “杀!” 随着一声大吼,这第二次冲击波后面的部分塔利亚斯马匹背上骤然挺起了枪骑兵的身影——以及手中长枪的寒光。他们原来都是伏在马背上的,本来若是仔细辨别倒也不难认出,然而在眼前这种尘土飞扬,一片混乱的环境中,更重要的是帝国骑士心中全都没有准备。顿时,在最前面的一批帝国骑士全被刺下马去,立时被踩踏而死。那些部队的数量也不是很多——在总共十来个中队的冲击马群中,大约混杂了五个中队的枪骑兵,但在当前这极端混乱的局面下,这五个中队的枪骑兵在已经根本不成阵形的帝国军中纵横驰骋,占尽了优势。甚至,更有人直接冲向了手持魔剑的帝国皇帝! “法兰!我乃是塔利亚斯国相里巴尔之子,枪骑士菲恩!今天为父报仇来啦!” 随着这一声怒吼,指挥这次行动的枪骑士菲恩恶狠狠朝着帝国皇帝当胸就是一枪。法兰冷笑了一声,随手用魔剑一架,菲恩顿时全身颤抖,摇摇晃晃的几乎栽下马去。幸好他已经从奇立恩那里得到过提醒,及时放弃了手中长枪,并赶快逃开了。 “果然恐怖……” 菲恩回想起刚才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这才明白为何奇立恩事先反复叮嘱他千万不要去招惹帝国皇帝,自知凭自己现在的实力尚无法为父报仇,菲恩在刺了一枪后就一溜烟的跑了。留下平白无故挡了一枪的帝国皇帝在那儿空自暴跳如雷。 “可恶!” 皇帝法兰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了,他狠狠挥舞着手中的魔剑,不管身边是人是马一律挥剑砍倒,终于杀人的魔剑剑身上渐渐闪耀出光芒,而皇帝法兰的眼神也在渐渐变化。然而,除了皇帝本人以外,双头龙皇骑士团其他将兵们连上都显出了疲惫的神色,武器也挥舞的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看到这种情况,帝国皇帝不得不大声叫喊: “诸卿努力!对方看来确实只有前天晚上那五个中队的兵力……我军兵力绝对占优势,定要取胜啊!” “天佑……吾皇……” 帝国士兵们鼓足力气叫喊道,同时也鼓起最后的气力奋勇与塔利亚斯军拚杀。皇帝法兰的分析还是很正确——双头龙皇骑士团三十五个中队的雄厚兵力毕竟不可能被区区五个塔利亚斯骑兵队击垮。然而,皇帝法兰并不知道,在他们正前方不远的地方,另有将近三十个中队的大军在等着发起最后的总攻。 第四章 “帝国军已经疲惫了呢。” 塔利亚斯之王奇立恩纵马走上一片高坡——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和军师海因也正站在那里观察敌情。 “海因军师,差不多可以发起总攻了吧?” 不知不觉之间,奇立恩也恢复了对海因的“军师”称呼——因为他再次被海因的智谋所折服。自从出任塔利亚斯王者以后,奇立恩在部下群臣中也被视为无所不能的智者,这使他能够更加深切的体会到海因当年的心境和责任,他现在甚至已经觉得自己可以把海因当作平等的朋友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军师来对待了。然而这一次,在亲眼目睹海因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居然将卡奥斯帝国皇帝的直属军团玩弄于股掌之上以后,奇立恩终于发现自己与海因还有极大的差距——至少,他自忖绝不可能想出这样的作战计划来。 此时,这位重新在塔利亚斯王心目中确立权威的南十字军青年军师正眯着眼睛观察远处的战况,没有马上回答奇立恩的问话,过了一会儿,海因才回过头来: “不……再等一等,等他们更疲惫一些……” “可是我担心菲恩会支持不住啊——他的兵力毕竟太少。” 奇立恩坚持道,但海因只是摇了摇头,却并不说话。奇立恩在塔利亚斯国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向来说一不二,但是眼下在海因的面前,他似乎又恢复到了当年南十字军中一个普通士兵的地位——既然军师不同意,他和他的大军都只能乖乖等着。 似乎是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漠,海因突然回头冲着奇立恩微笑: “嗯,真不好意思,奇立恩陛下——我不得不消耗大量马匹来达成目标……我知道你们塔利亚斯人对马有很深的感情,但现在却不得不这样折磨它们……” “没关系,失去一些战马,总比失去战士要好……海因你能想出这种策略,实在是令我佩服万分——军师一职果然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担当的。” “是啊,真是想不到海因居然能让双头龙皇骑士团如此狼狈——原来我还以为你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呢!” 莱恩斯也跟着大拍马屁,海因脸上却显出一丝凄凉的笑容。 “这法子并不是我想出来的,给了我灵感的,乃是我们的老对头——帝国宰相夫利斯啊!” “什么?” “怎么可能!” 奇立恩和莱恩斯同时大叫,两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海因,而后者却坚定的点点头: “没错,是夫利斯——莱恩斯,你还记得当年第一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帝国军所使用的战略么?” 那一次会战卡奥斯帝国大获全胜,全歼迎战的索菲亚军。已被作为经典战例在大陆各国的兵法教学中传授,莱恩斯当然也从海因那里学习过。而且,就他本人而言,其父利奥特大公爵正是死于那一次会战中,莱恩斯当然更不会忘记。 “我记得——帝国宰相夫利斯首先利用蛮族和佣兵团消耗我军的体力和士气,最后投入重兵一举击溃了诺兰德夫陛下的‘黄金甲骑士团’,取得了最终胜利……诺兰德夫陛下和父亲大人也都……” 海因点点头: “正是——其实我的策略也同当年夫利斯的一样,只不过我没有蛮族人和佣兵团可以利用,只能牺牲马匹了……幸好帝国皇帝法兰也看不起咱们,居然还想将计就计诱骗我们上钩……哼哼,若不是他这么帮忙主动消耗掉一部分体力,我们现在还没那么容易得手呢。” “那个粗鲁家伙,居然想同我们的海因军师较量智谋,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 不知何时溜上山坡的安吉莉娜突然在后面插嘴,奇立恩立刻回头: “错了,安吉莉娜——帝国皇帝一直以为对付的仅仅是我们塔利亚斯军而已——倘若他知道自己的对手乃是南十字军的天才军师……那他恐怕就不敢那么大胆的出城交战了。” “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们只派出五个中队,让法兰坚信他碰到的仅仅只有五个中队和大量马匹而已……这也是为了让他们竭尽全力的拚杀,更快的消耗体力?” 莱恩斯也终于明白了海因的苦心,海因颇为欣慰的连连点头: “正是这样——啊!差不多了——奇立恩陛下,帝国军已经完全疲惫,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靠你们了——这是千载难逢击溃双头龙皇骑士团的好机会,可不要轻易放过啊!” 其实海因已经用不着再作鼓动了——奇立恩早已斗志昂扬的跳上战马向山坡下走去。 “这是为欧内斯特老师和里巴尔宰相复仇的大好机会,我怎么会轻易放过!” 看到奇立恩以及塔利亚斯枪骑兵亲卫军将要出击,莱恩斯有些急了: “我们南十字军呢?我们做什么?” “作为预备队,预防万一。” 海因淡淡回答。 “为什么?我们也想杀敌啊!” 安吉莉娜也叫了起来,但海因回头瞪了她一眼: “我军现在的实际兵力还不到五个中队,投进这种几十个中队之间的大拚杀毫无作用,但如果是在关键时刻,投入到关键的战场上,却可以起到关键的作用……另外,安吉莉娜,不管形势怎么样,你的任务是确定的——保护纪夕小姐和斐兰德团长的商队,不能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 “这当然不用你们担心!” 安吉莉娜自信的叫着,她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所掩盖——奇立恩率领麾下所有的塔利亚斯枪骑兵出动了。 当双头龙皇骑士团的将兵们看见前方地平线上如潮水般朝他们蜂拥而来的塔利亚斯骑兵时,他们都感到了彻底的绝望,若是在平时他们根本就不把那些护甲单薄,武器简陋的塔利亚斯骑兵放在眼里,但在此刻,体力损耗严重的情况下,骤然再看到那么多铺天盖地而来的敌军,就算是双头龙皇骑士团的贵族骑士们也都为之胆寒。 然而皇帝本人却是巍然不动——受到魔剑萨恩巴特的影响,皇帝法兰的神志现在已经不同于正常状态了,对于他来说,看到敌人越多就越高兴——因为魔剑萨恩巴特可以饮到更多的鲜血,而自己也可以通过魔剑吸取更多的力量。立刻放弃了屠宰马匹的战斗,瞪着血红的双眼,皇帝法兰大笑着主动朝攻来的塔利亚斯军那边迎了上去。 而塔利亚斯这边,奇立恩也是一马当先的朝法兰猛扑过去——他绝不能容忍魔剑萨恩巴特再伤害自己的部下了。 “皇帝法兰!” 奇立恩大声喊叫着,手中圣枪幻作一团光影向法兰攻去,法兰冷笑着挥剑挡隔,双方兵器接触,奇立恩骤然感到枪身上再次传来一股阴寒之气,然而其程度比起以前用普通兵器的时候已经大为降低。最重要的一点——圣地之枪在接触到魔剑之后隐隐约约散发出金色光芒,随即,奇立恩就感到从枪身上传来一股温暖的感觉,就如沐浴在太阳光下,全身上下暖洋洋的,更是彻底抵消了魔剑的恐怖效果。 “圣枪果然不怕魔剑……” 奇立恩顿时精神大振,接二连三的攻出几枪,早已习惯了一剑毙敌的皇帝法兰竟然暂时适应不了这种缠斗,一时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而就在两人缠斗的同时,塔利亚斯大军如风般冲进了帝国军的阵列中,与枪骑士菲恩的部队会合以后,一路势如破竹的向前猛冲。帝国军将士虽然尽力阻挡,但他们的阵形已乱,体力又不足,纵然将士们都尽心苦战,却也已经失去了优势。 然而,双头龙皇骑士团毕竟是帝国军中装备最好的骑兵团,虽然面临着种种不利的因素,他们依然在顽强的抵抗着。巨大的长剑不停挥起又落下,每一击都有一名可怜的塔利亚斯骑兵丧命。对于塔利亚斯军来说,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现在这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敌人,特别是对方的数量还要超过他们,这与以前奇立恩所教导的在快速奔跑中以长枪劲弩追杀小股敌军的战术可大不一样。而且现在奇立恩本人也正在与帝国皇帝鏖战,根本抽不出精力来作出具体的指示。枪骑士菲恩毕竟年轻缺乏经验,面对这种局面,他也只能单纯的指挥部队向前猛冲,对于整体战局却无法把握。面对高大的帝国骑士,塔利亚斯人虽然预先用马匹冲散了对手的阵形,但真正拚杀起来,他们的伤亡损失却并不比帝国军少多少。 幸好这种状况很快得到了缓解——海因和南十字军终于投入了战场。南十字军兵力不多,但在海因的高妙指挥下,戈尔斯和菲里克斯的重装部队牢牢卡住了战场上两个最重要的战术点,顿时令帝国军的整体阵形大为松散。而莱恩斯,安吉莉娜,乃至于贝利克安等人的骑兵部队也都受海因之命,随时突击一些至关重要的区域,虽然他们的兵力有限,但海因每次都能找出战场上最关键的地点,投入兵力加以控制,从而彻底掌握了战场局势。 当皇帝法兰看见大批身穿天蓝色盔甲的索菲亚军团投入战斗时,他顿时明白了自己是栽在什么人手里。 “南十字军!” 皇帝法兰的怒吼化作无穷的气力,震开了奇立恩的黄金枪,奇立恩以一人之力抵挡帝国皇帝的攻势,现在已经是越来越吃力了——在老将军欧内斯特的三个弟子中,奇立恩本来就不以武艺见长,而帝国皇帝法兰却是全大陆上最为勇武的帝王。奇立恩先前之所以能够取得主动权,一方面是因为圣地之枪的威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皇帝法兰以前太习惯于魔剑萨恩巴特一剑毙敌的特性,反而不习惯缠斗的缘故——但是一旦帝国皇帝恢复过来,他的实力毕竟还要高出奇立恩一筹。而且,圣枪每次与魔剑交击之初,奇立恩还是会感到一种难言的虚弱和恐惧,虽然因为圣枪本身的力量使得感觉已经大为减弱,但是两人的兵器反复相交,对于奇立恩来说总是颇有影响的。 奇立恩的招法渐渐零乱,但他依然在咬牙坚持——因为除了他的圣地之枪以外没有人能抵挡住魔剑的力量,奇立恩很清楚——若是自己撑不下去,将让部下和南十字军付出巨大的伤亡。 “奇立恩!我来帮你!” 莱恩斯注意到了朋友的窘境,大喊着想要上前驰援,然而在仅仅一个照面以后他就狼狈的退了下去——与实力无关,皇帝法兰随手一剑挡隔就使得莱恩斯全身颤抖着栽下马去,若不是奇立恩拚命攻出几枪迫使皇帝回防,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就要光荣战死了。 “魔剑萨恩巴特……真是可怕……” 好不容易才捡回银剑的莱恩斯只得撤回到海因身边,全身上下犹自在哆哆嗦嗦。 “当时我只想着跪下投降,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真是可惜,要是我的龙鳞剑再长一些就好了……” 莱恩斯回忆起刚才那一剑依然不寒而栗,看着仍然舍死忘生同法兰拚斗的奇立恩,莱恩斯有些不服气的从腰间拔出了龙鳞短剑。 “不能让奇立恩一个人冒险……我一定要去帮他!” 莱恩斯说着又想往前冲,却被海因拉住了: “不行,你的兵器太短,挡不住对方长剑的!” “怕什么,最多受点儿伤……” 海因冷笑一声: “最多受点儿伤……?哼哼,只要被魔剑萨恩巴特的剑刃接触到,哪怕只是擦破一点皮,你马上就会丧命的——灵魂被魔剑收走了。奇立恩为什么打的那么辛苦——因为他必须很小心不能受伤,哪怕一点点也不行!” “可是这样下去奇立恩很危险呢……我不能看着他苦战而自己却什么都不做呀!” “你无法直接帮他,但你可以给予间接的帮助——全力对付帝国皇帝的部下,迫使他分心!” 这不仅仅是给莱恩斯一人的劝告,也是海因给全军下达的命令——现在就连他自己的直属骑兵中队也在修戈兰斯的带领下投入作战了。而海因自己身边仅仅留了一个骑兵小队,在小队长瓦尔兹的指挥下护卫他的安全——自从南十字军建立的第一天开始,骑兵小队长瓦尔兹就担任护卫军师海因的任务,这些年来一直都很称职,本来他都有机会升级成为中队长了,但瓦尔兹本人却坚决要求继续担任小队长职责——也是为了继续担当保护军师海因的任务。 带着这一个骑兵小队,海因伫立于一片高坡之上,不停的对周围部队做出指示,现在他不仅仅控制南十字军的部队,就连塔利亚斯的骑兵也全都奉行他的指令——奇立恩下达命令将指挥权委托给了海因。 这样一来双头龙皇骑士团的局面可就更加窘迫了,由于皇帝法兰依然与奇立恩杀作一团,帝国军可不象他们的对手那样有一个统一的指挥者,各中队只能各自为战。彼此之间的援护和配合完全依靠中队长个人的判断力和友情来维持,只要稍微露出一点破绽就会被海因看出,接着就派遣部队强行突入。就算他们没有露出破绽,海因也会设法将外围的部队逐步剥离开来,一点点的各个击破——在这种灵活无比的指挥下,很多双头龙皇骑士团的作战小队硬是被从大部队中分离出来,然后被十倍于己方的敌军包围歼灭掉。随着时间的推移,双头龙皇骑士团的兵员损耗越来越大,剩下的部队尽管紧紧围成一个圈形防御阵,却在海因的指挥攻击下不断削弱,如同太阳光下的冰雪一般正在逐渐的融化掉。 皇帝法兰注意到了这种景象,眼看着自己多年苦心建立起的精锐部队就这样一批批的战死,法兰心中越来越焦急,然而奇立恩死死的缠住了他,法兰根本腾不出手去帮助自己的臣下,他只能加紧攻击,但奇立恩那边虽然左支右拙,却也颇为狼狈的挡了下来,硬是不让法兰离开一步。生平第一次,皇帝法兰对自己的指挥感到后悔: “如果不是离开天舞之城那么远就好了……夫利斯卿一定会派出援军的……” 现在法兰也只能指望援军了——这里毕竟是帝国的领地,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很清楚不可能有援军——他自己率军跟着塔利亚斯人跑了那么久,早就远远脱离了天舞之城的斥侯范围,宰相夫利斯根本不可能知道,也绝不可能猜想到自己的双头龙皇骑士团竟会落得如此下场。就算万一想到了,赤龙重装兵团的重铠枪兵行动缓慢,赶到这儿至少也要两天时间,那时候双头龙皇骑士团大约早就从大陆军团排行榜上除名了——如果再照这样的速度损耗下去,这个结果很快就会到来。 而南十字军这边,军师海因也得出了差不多的结论: “如果不出其他岔子……帝国皇帝本人也许能够生还,可他的军团多半保不住了……” 想到这一切都是在自己的苦心策划之下完成,海因脸上忍不住显出笑容,不过,现在并非万事无忧——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奇立恩,如果奇立恩支持不住,让皇帝法兰腾出手来就有可能挽回颓势。而且在魔剑萨恩巴特之下只要受一点伤就必死无疑,如果奇立恩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全歼了这里的帝国军也是得不偿失。 然而奇立恩也很清楚——战局成败取决于自己能否成功将法兰缠住,他施展出浑身解数,有几次甚至不惜冒着同归于尽的风险使出一些杀招,迫使法兰只能专心同他较量而无暇他顾,虽然局面颇为狼狈,但奇立恩毕竟还是成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眼看着双头龙皇骑士团将兵的数量越来越少,塔利亚斯军个个都大喊着奋勇冲杀,而南十字军更是极感振奋——他们在孤军深入,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全歼卡奥斯帝国的最强军团,这是何等的辉煌战绩! 然而,天下毕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正当塔利亚斯和索菲亚全军上下都以为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一名外围的塔利亚斯巡逻斥侯突然大叫起来: “东北方向,有大批部队接近中!” 众人皆大惊失色的抬头看去,确实,在战场的东北方,地平线上扬起了高高的沙尘,倒与先前塔利亚斯人故意掀起的尘土颇为相似——有一支相当规模的骑兵部队正在高速接近中! “敌人的援军么?” 莱恩斯气急败坏的大叫,其实他根本没必要问——塔利亚斯军和南十字军的全部主力都已经投入了战场,而现在出现的部队,除了帝国的援军之外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海因的脸色铁青,但他还是及时做出了部署——在他的命令下,莱恩斯率领南十字军的全部骑兵力量朝那支部队迎了上去,这其中还包括了海因自己直属的重铠骑兵中队——除瓦尔兹率领一个小队留下保护海因以外,其他小队由修戈兰斯统率跟随莱恩斯一同上前应战。甚至就连原本用来保护商团队的安吉莉娜中队都被派了过去。 “不管伤亡有多大,必须拦住他们!” 海因给莱恩斯下达了死命令,而后者也立即不折不扣的执行了——虽然现在莱恩斯麾下的四个骑兵中队都是严重缺额,安吉莉娜的枪骑兵更是勉强只剩下三个小队,但莱恩斯依旧毫不犹豫的迎上前去。 那支部队渐渐靠近,现在已经可以辨认出对方的盔甲和旗帜了——盔甲全都是纯白色的,就如同圣山科奥林斯上亘古不化的冰雪一般。而他们的旗帜徽号,竟然与卡达印教廷圣殿骑士团的旗帜极为相似——都有白色的圣十字标志。只不过,圣殿骑士团的旗帜上只有圣十字标志,而这支部队的旗帜上除了圣十字标志以外,还有一条盘旋在云雾中的白龙图案。 虽然以前并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旗帜,这样的标记,但海因还是立即从那标志中辨认出了它们所属的军团。 “是白龙圣骑士团么……” 莱恩斯也猜到了对手的身份,白龙圣骑士团军团长阿尔方斯在帝国乃是与青龙骑士雷昂齐名的大将,很多人甚至认为阿尔方斯的武将排名之所以低于雷昂,仅仅是因为他的主教身份使他不便于参加比武格斗罢了,论起真正实力,正当盛年的阿尔方斯决不会逊于雷昂。莱恩斯当然也听过这种传说,但此时的他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率军往前冲——他必须阻挡住这支部队,为塔利亚斯的盟军争取时间彻底消灭双头龙皇骑士团。 好在驰援而来的白龙圣骑士团规模也并不大,并没有传说中那庞大的十五个中队编制,莱恩斯所面对的,只是四个骑兵中队而已。只不过对方可全都是齐装满员的,同样是四个中队,白龙圣骑士团的军容声势都比南十字军这边强盛很多。 然而南十字军全军上下却没有一点胆怯之意——自从南十字军建立以来,每一次对敌他们都是以少胜多,最近这段时间更是在同十倍于己方的强敌周旋,军团上下早就锻炼出了过人的胆气。 “他们‘只有’四个中队而已,数量同我们‘一样’!全军将士,冲啊!” 身为军团长的莱恩斯拉开嗓门大喊,也不顾当面撒谎会招来天遣,不过在他的鼓动下,南十字军各个中队也都鼓起最大的勇气往前冲。没有准备,没有对答,甚至连列阵的时间都没有——双方骑兵一碰面就绞杀在一起,展开了一场血腥的厮杀。 莱恩斯在乱军阵中四处寻找那传说中英勇无敌的白龙圣骑士阿尔方斯,虽然知道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出于军团长的职责,他必须亲自遏制对方主将的攻势,而不能让部下以血肉之躯去面对敌方的最强武将——奇立恩正是尽职做到了这一点,莱恩斯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不过他没能找到阿尔方斯本人,这对于莱恩斯来说当然是一种幸运。在胡乱转悠了一阵之后,莱恩斯自己反被一个身披白色铠甲的敌将拦住了——对方认出了他甲胄上的三颗星——军团长标志。 “你就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伯爵?” 从白色护脸罩后飘出的声音清脆动听——那是个年轻少女的声音!莱恩斯吃了一惊: “是女人……快让开吧,我没兴趣和女孩子打架,我要找你们这里的最高统兵官!” “我就是——我的名字叫做拉格茜丝,白龙圣骑士团的副军团长!” “……美慧三女神之一么?” 莱恩斯想起斐兰德曾经说过的逸事,想不到在这里当真遇到了一个。 那白袍少女拉格茜丝略微沉默了片刻,虽然看不见她的面容,但莱恩斯可以感觉到对方的身躯在微微颤动。 “哼……想不到那些商人的无聊笑话居然传到索菲亚人耳中了……废话少说,听说你是南方剑圣的弟子,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帝国剑圣的武功吧!” 语调中带着一丝愤怒的因素,拉格茜丝朝着莱恩斯接连刺出几剑,剑势灵动迅捷,与传闻中白龙圣骑士沉着稳定的招法大不相同,明显是出自另一位帝国名剑士,老将安特亚斯的门下。 “好厉害……” 莱恩斯勉强以盾牌挡开这几剑,就女子而言,拉格茜丝的剑术可谓相当出色了,如果莱恩斯在没有出征米兰之前肯定不是她的对手,然而现在,在同青龙骑士较量过以后…… “传自老将安特亚斯的剑术果然不同凡响……不过么……哼哼,小丫头……比我还差一点呢!” 莱恩斯自信的挥剑反击,他的连续快剑功夫很大程度上是效仿了青龙骑士的招法,几招一出,果然将拉格茜丝迫的连连后退。莱恩斯大笑着策马继续追击,而拉格茜丝在勉强抵挡了一阵子之后,自知不是对手,突然拨转马头跳出了战圈。 “能在雷昂将军剑下逃生,果然有两下子……但这可不是说我们帝国剑圣的剑术及不上南方剑圣,倘若西奥苔丝姐姐在这里,她一定会让你尝到厉害……没空再和你纠缠了,我要去援救陛下的军团!” “少吹牛了,小丫头——就凭你这点人也想援救双头龙皇骑士团么!哈哈,既然你是这支部队的主将,还是让我们做主将的好好较量一番吧……”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可以欺负的对象,莱恩斯当然不肯轻轻放过。说着,他又纵马想要往前扑,然而拉格茜丝却回头冷笑了一声: “主将?你是南十字军的主将么……我确实要和你们的主将较量,只不过是和那边那个指手画脚的家伙!” 说着,拉格茜丝迅速摆脱莱恩斯的追击,朝着军师海因的方向奔驰而去。 “糟了……” 莱恩斯知道了对方的目的,一下子紧张起来——海因本身可不懂武艺,而他身边现在只有一个小队保护,绝对抵挡不住拉格茜丝及其麾下骑兵中队的冲击。 “拦住他们!” 莱恩斯失声叫喊,而这时拉格茜丝也对自己的部下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赛尔根队长,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拦住他们!” “明白!” 一名满面精悍之色的帝国军中队长随即迎上来拦住了莱恩斯的去路,莱恩斯怒吼着接连攻出几剑,在他想来对方只不过是一名普通中队长,应该会被轻易逼退才对,然而他却错了——那个名叫赛尔根的敌将力大招沉,而且剑势极为沉稳,丝毫没有破绽,莱恩斯连攻几剑都被他轻易挡开,自己反被震的两手发麻。 “好家伙……此人的实力可要比那小丫头强得多了……” 莱恩斯一轮抢攻无效,只得暂时后退数步,嘴里也禁不住喃喃自语,而那赛尔根也并不急于进攻,只是牢牢扼守住道路,阻止莱恩斯等人前去援救海因——他的士兵数量要比莱恩斯麾下多出不少,本身武艺又丝毫也不逊于莱恩斯,有他在这里挡路,莱恩斯就再也难以前进一步。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其他诸如贝利克安,安吉莉娜,以及修戈兰斯等人也都被兵力远胜于己方的敌军所阻拦,而且白龙圣骑士团中每一个中队长的实力都不差——相比之下拉格茜丝说不定反倒是最弱的一个。一时间,南十字军主力尽被那三个中队所阻,再也无法阻拦拉格茜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率军朝海因所在的高坡冲去。最可恶拉格茜丝在临走以前居然还回头一笑: “赛尔根队长乃是阿尔方斯兄长最得意的部下,以前的白龙圣骑士团副军团长……莱恩斯伯爵你就好好尝尝他的厉害吧!” 丢下这一句话,拉格茜丝扬长而去,可怜莱恩斯却只能苦苦抵挡赛尔根的攻势——赛尔根的招式明显是出自阿尔方斯的亲传,每一招都极为沉稳。力量也极大,每一剑都迫使莱恩斯用双手才能招架下来,几招一过,莱恩斯已经汗流浃背,然而这时候,他依然记挂着军师海因的安危。 “小心啊,海因,你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第五章 身处高坡之上,军师海因当然早就看到对方有一飙人马朝他这边冲了过来,他的嘴角边呈现出一丝冷笑。 “嗯,终于看出来我才是整个战局的关键所在……对方的指挥官倒还颇有头脑呢……” 不过海因对于自己的保护向来都小心在意的——虽说现在身边只有一个骑兵小队的护卫,但在实际上,他一直留了一手——特菲亚麾下整整一个中队的弓箭手都被安排在高坡之下,就是为了防备敌军突袭。双头龙皇骑士团的部队早就被他逼的自顾不暇,当然不可能抽出整编制的军力攻击他,就算有一两个决心拚命的帝国骑士朝这边冲,也立即被铺天盖地的箭雨乱箭射杀。眼下虽然又有一个整编中队的骑兵在往这边冲,海因却也没很放在心上——他的主要精力依然是用来歼灭双头龙皇骑士团。 “特菲亚,待敌军靠近了,就乱箭射杀!” “明白!” 特菲亚的回答简短有力,海因点点头,又看到对方的兵力比较雄厚,干脆指令戈尔斯和菲里克斯的步兵向这边靠拢,这样,在三个中队的保护之下,他的安全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看着白龙圣骑士团的骑兵队飞速靠近,特菲亚缓缓举起手臂——麾下的弓箭手全都张弓搭箭,沉着的瞄准对方骑士,而在左右两侧,戈尔斯的重铠枪兵和菲里克斯的斧步兵也都在逐步靠近,除非对方能够毫无阻碍的突破特菲亚弓箭手阵营,否则他们根本威胁不到海因分毫。 然而,海因却并不知道前来袭击他的正是阿尔方斯之妹拉格茜丝——被他自己评论为是美慧三女神中最聪明和最有策略的一个。就在骑兵快要进入弓箭手射程,而特菲亚也将要下令射箭的前一瞬间,拉格茜丝突然大喊了一声: “就是现在……动手!” 随着这一声高喊,这一个中队的帝国骑兵全都突然勒住了坐骑,然后……除了拉格茜丝以及她直属的一个小队之外,其他帝国骑士全都翻身下马,突然从腰间拔出短匕首,狠狠插在坐骑的后臀上! 那些战马全都长声嘶鸣,然后被主人在身后狠狠一推,全都疯狂的向前奔跑起来,只有拉格茜丝麾下的一个骑兵小队卓立不动,静静的看着一个中队的受伤马匹疯狂冲向南十字军的弓箭手阵地。 “不好了……” 特菲亚立刻领悟过来大事不妙,但面临这么一大批疯马的冲击,他已经别无选择——特菲亚只能挥下手臂示意放箭,而那些弓箭手们也只能将箭头放低,瞄准那些疯狂跑来的马匹射去。 一轮劲射顿时将最前面的数十匹战马射倒,但是更多战马身上本来已经受伤,只要羽箭没有命中致命部位,它们反而更加疯狂的往前冲,顷刻之间已经冲到弓箭手的面前,一阵践踏踢咬,特菲亚弓箭手阵形顿时大乱。而正在此时,那些放弃了战马的骑士也都呐喊着挺剑前行,冲上前来与弓箭手厮杀起来,而拉格茜丝本人的骑兵小队则趁着索菲亚弓箭手大乱的机会如一阵风般穿过了特菲亚的防线,直接向着海因本人扑来。 “什么?!竟然套用了我的战术么……” 海因不由得苦笑,心中却暗自钦佩对方的反应敏捷——作为一支临时赶来的援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就能领悟到海因致使双头龙皇骑士团败北的战术并且加以套用,这份敏锐和机智着实不凡。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考虑对方的策谋了——那支骑兵小队已经冲上了高坡,与小队长瓦尔兹的骑兵厮杀在一起。 “军师快走!” 小队长瓦尔兹大声吼叫着,自己则拼死上前阻拦拉格茜丝本人,但论起武艺而言,士兵出身的瓦尔兹毕竟不能与帝国名将安特亚斯的亲传弟子相提并论,而且拉格茜丝根本无心与他纠缠——仅仅两个回合之后,瓦尔兹就被逼退。没有丝毫耽搁,拉格茜丝朝着海因直冲过来。 “小和尚……你死定啦!” 就在瓦尔兹与拉格茜丝交上手的时候,海因就已经领悟瓦尔兹不可能拦住对方了,他无奈的再看了一眼塔利亚斯军战局——白龙圣骑士团来援的消息给了双头龙皇骑士团以极大的鼓舞,帝国将兵们都鼓起最后的勇气奋力拚杀,甚至开始反攻,就连皇帝法兰那边也攻势大盛,将奇立恩逼的连连后退。负责塔利亚斯军实战指挥的枪骑士菲恩频频向这里注目希望能得到海因的指点,而这时候海因却已经顾不上他们了——他必须逃跑,而这正是拉格茜丝袭击此处的目的——只要海因无暇指挥战局,塔利亚斯军对双头龙皇骑士团的歼灭行动就无法再象原来那样协调,而只要他们再坚持一会儿,一旦皇帝法兰脱开身来,帝国军的颓势就能挽回了。 非常清楚这一点的海因只得暗自长叹: “可惜了……终究还是不能歼灭他们……” 关于整体战局的思绪到此为止——拉格茜丝已经几乎冲到面前了。不过海因虽然身为文官,骑术倒是很不赖——他迅速拨转马头逃跑,一路冲下了高坡。看了看周围的形势,海因略有些迟疑: “往哪儿跑……” 现在靠他最近的己方部队乃是戈尔斯和菲里克斯的步兵,然而这两支部队已经与拉格茜丝麾下放弃战马的骑兵厮杀在一起;再远一些,奇立恩和法兰两人仍然在舍死忘生的拚杀;而更远的地方,枪骑士菲恩正大叫着率军向这里驰援;最远的东北方向,莱恩斯的骑兵和白龙圣骑士团剩下的三个中队彼此缠斗在一起难分难解。 海因四处看了看,很快做出了决定——他朝最远的莱恩斯部队,东北方向跑去。而拉格茜丝自然大喊大叫着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小和尚,别想跑!” “说话客气点!我和令兄一样都是大主教!” 海因已经从对方的语气声音,特别是那敏锐的战术指挥中辨别出了拉格茜丝的身份,从来没想到自己这一生中居然会被一个女子打的败北逃跑,海因自觉丧尽了颜面。 “大主教?兄长可与你们这些和尚教士不一样——他是科奥林斯山上最伟大的圣职者,只是屈尊接受教廷的敕封而已……” “那你们的宰相夫利斯又算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追一个逃,但竟然互相拌起嘴来,拉格茜丝好几次从马鞍上摘下弓箭,向着海因的后心瞄准,但最后终于还是放下了。 “哼,竟然把陛下的直属军团打的那么凄惨,一箭射死太便宜你了!我一定要生擒你——让你成为装在笼子里的大主教!” 海因已经无暇回嘴了——虽然在文官中间他的骑术还是不错的,但比起武将来终究差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渐渐缩短,尽管海因拼命的催动坐骑,却依旧不能摆脱逐渐被拉格茜丝追上的事实——所以拉格茜丝才不急于射箭,因为她很有把握追上并捉住海因。 不过这时候,莱恩斯也总算摆脱了赛尔根的纠缠——或者说他把赛尔根交给修戈兰斯对付了,而自己则不顾一切的跑来援救海因,他也看到了海因目前的窘境,却也毫无办法——他距离太远了。虽然正在拼命往这儿赶,却终究不可能马上就赶到。 而海因也看到了莱恩斯的驰援,他略微改变了一下方向,朝着莱恩斯迎过去,但这个动作使得拉格茜丝和他的距离又缩短了一些。 “指望那个傻小子救你么?来不及啦……哈哈!” 拉格茜丝大笑着伸手去捉海因,第一次用佩剑削去了海因的风帽,第二次她几乎拉到了海因的教士袍,第三次,拉格茜丝不慌不忙的等到再接近一些,突然伸手,终于扯住了海因的衣领。 “抓住了……看你往哪儿跑……” 拉格茜丝的笑容尚未完全展开突然凝固——她看见海因回过头来,两只眼睛中闪现出强烈无比的愤怒,一种专属于男人所有,不顾一切的愤怒: “看看到底是谁捉住谁!” 说着,海因突然从马背上窜起,反而向着拉格茜丝扑来,双手抱住了拉格茜丝的腰肢。后者尖声大叫,本能的伸手去推,结果两人一起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在草丛中连续打了十几个滚方才停止。 拉格茜丝费了很大的劲才将海因推开——现在她已经顾不得要捉住对方了。不过她却很惊奇的发现海因毫无动静,仔细一瞧——这位堂堂主教大人竟然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而拉格茜丝这时候才感到脸上凉飕飕的——护脸罩不知何时已经脱落了,一头乌黑光亮长及腰际的秀发也已经飘散在胸前。 拉格茜丝的脸颊一下子就红透了,虽然海因离她已经颇有一段距离,但她还是冲上去狠狠的给了海因一巴掌,再加上一脚,却仍然余怒未消: “无耻的小和尚……我一定杀了你!” 拉格茜丝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还要生擒海因的豪言,她伸手去腰间拔剑——然而佩剑甚至连护身匕首也都已经失落。拉格茜丝气恼的咬着牙,弯腰从地上捧起一块大石头,再次朝着海因扑过去。 所幸这时候年轻的大主教已经清醒过来,看到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少女,自知理亏的海因只能抱头鼠窜。徒步奔跑他总算比拉格茜丝快一些——后者身上穿着沉重的骑兵铠,还捧了一块大石头,而且又是一个女子,当然跑不过穿着教士袍的海因了。这种赛跑持续了没多久,拉格茜丝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报仇了——至少这一次不可能,因为莱恩斯已经接近了,而她很清楚自己不是莱恩斯的对手。 “等着吧……卑鄙无耻下流好色的家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拉格茜丝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回头找到了自己的坐骑——但她却没能找到自己的佩剑,否则海因也许还逃不过这一劫。不过到底拉格茜丝还是放弃了猎物回头离去——还差一点与莱恩斯面对面的撞上。然而,当莱恩斯初见拉格茜丝容貌之时也和海因一样愣住了,一点都没想起来应该攻击,而深明其原因的拉格茜丝只能满脸绯红的狠狠骂了几声: “又是一个大色鬼!” 便急匆匆的离去了。 好不容易,莱恩斯在草丛中找到了犹自失魂落魄的海因。 “好险哪,海因——为什么你要朝我们这儿跑,戈尔斯的枪兵部队不是离你最近么?” 海因点点头: “我正是要引诱她追来呀——如果我逃进戈尔斯的阵中就安全了,可她说不定会去帮助帝国皇帝对付奇立恩,那麻烦可就大了。” 莱恩斯恍然大悟: “这么危急的时候居然还有这种考量……真是佩服。不过也是真危险哪——若不是你突然反攻,她说不定真把你捉住了……对了,后来那姑娘怎么突然跑掉了?” 莱恩斯远远的只看见海因突然反扑拉格茜丝,但两人滚落下马之后他可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而海因却是满脸通红,轻声说道: “我想……我恐怕冒犯到她了……” “哈!她是敌人哪!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可真美——不愧是美慧三女神之一啊……” “据说若论相貌,她还只能在三女神中排到第三位……另外两人的容貌可真是难以想象哪……” 海因眼中显出心驰神往的神色,但很快就暗淡下来。 “唉,想这些做什么——我是修道士啊!” 海因的思绪很快重又转回到眼前战局上,他跳上莱恩斯的坐骑,伸长脖子朝双头龙皇骑士团那边张望,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失去了自己的指挥之后,光凭枪骑士菲恩一人已经无法有效控制战局,再加上帝国骑士全力突围以呼应白龙圣骑士团的援军,塔利亚斯军的包围圈已经很松散了。就在这时,天空骤然变色,而所有人都突然听到了一声恐怖的吼叫声——是从皇帝法兰喉咙中迸发出来,但绝对与法兰平时的嗓音大不相同。 “百人斩……千人斩……万人斩!” 皇帝法兰在同奇立恩厮杀的同时,也在不停的用魔剑杀人——凡是靠近他们格斗圈的塔利亚斯将兵都会遭到袭击,尽管奇立恩一直在设法阻止他这样做,但他的实力较弱,混战中也不可能完全掌控住战局。而到后来皇帝法兰甚至开始攻击自己身边的帝国士兵,在接连杀死几名帝国本方的士兵之后,死在魔剑萨恩巴特之下的牺牲者终于达到了百人之数——这正是魔剑完全发挥其威力的临界线。顿时,皇帝法兰仰首向天,发出了那恐怖无比的咆哮声。 看着面容恐怖无比,而力气也突然大大增加的帝国皇帝,奇立恩无奈的长叹一声——法兰的实力已经提升到了恐怖的境界,他再要坚持下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虚晃一枪躲开皇帝的攻势,奇立恩纵马逃出了战圈,同时吹响了通知塔利亚斯全军撤退的哨子。而南十字军那边的反应也差不多——听到那恐怖的咆哮声,海因立即下达了全军撤退的指令,南十字军迅速摆脱白龙圣骑士团的纠缠,在塔利亚斯军的断后援护之下,火速脱离了战场。 而帝国军那边也全无追击之意——皇帝法兰本人或许仍然战意浓厚,但双头龙皇骑士团的将兵们却个个都已经精疲力竭,好不容易坚持到塔利亚斯军撤退,很多帝国骑士甚至当即直挺挺的从马上栽倒下来,剩下的人也个个都摇摇欲坠,哪里还有精力去追击敌军呢。皇帝法兰大声吼叫着单独追了一段,斩杀了数十名落后的塔利亚斯轻骑,但他总算还记得自己身为皇帝和军团长的职责,追击片刻之后便也掉头返回了本方阵营,脸上的神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一场大战终于结束,对于卡奥斯帝国双头龙皇骑士团来说,这场战斗乃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他们损失了超过一半的兵力,更几乎遭遇全灭的命运——被他们向来看不起的草原游牧民族和一支流窜残兵打成这个样子,皇帝法兰甚至不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面对宰相夫利斯才好。 战斗结束之后,拉格茜丝前去谒见皇帝,她的脸上犹自带着消退不去的红晕,拉格茜丝很为此而羞涩,但她总不能戴着护脸罩前往……幸好,拉格茜丝与皇帝法兰的女儿西奥苔丝情同姐妹,所以她可以借着小辈的身份而不是臣子的身份去拜见法兰。而且,皇帝法兰也完全没有抬头与拉格茜丝相对——皇帝本人也处在极端的羞愧之中,同样不愿意别人看到他的脸色。 “唉……若不是拉格茜丝你及时赶到,我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当真保不住了……” 在拉格茜丝面前,法兰也只是以长辈而非君主自居,这样双方都可以自在一些,也免去不少尴尬。 “你居然能想到利用敌人的战术来对付他们自身……比西奥苔丝聪明太多了……” 法兰的语气中带着赞叹的声调,完全是一个羡慕别人家优秀儿女的父亲口吻——这一次的大败彻底打击了他的自信心,连带对子女的冷漠也打掉不少。 拉格茜丝的脸上又是微微一红: “可是西奥苔丝姐姐的剑术比我好得多啊,陛下——倘若今天西奥苔丝姐姐在场,她就能对付南十字军的军团长,那个可恶的小和尚一定逃不掉的!” 拉格茜丝在说到“那个可恶的小和尚”时语气特别加重了不少,但满腹心事的法兰并没有听出来。 “唉……剑术好有什么用……就算能象我一样,到最后还不是被别人算计了……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嘿嘿,‘天才二军师’——果然名不虚传!” 当法兰提到海因的名字时,拉格茜丝脸上又呈现出愤愤的神色,但也只是在一瞬间。很快,她又显出了若无其事的神情: “哼……也不过如此罢了,陛下请放心,倘若这家伙还企图凭借这种小聪明取胜,下一次我一定要他知道厉害!” 法兰微微颔首: “很好,阿尔方斯卿的妹妹果然与众不同……对了,这一次你怎么会及时赶来的?” “两天前听到有传闻说塔利亚斯军出现在天舞之城附近,我想塔利亚斯人决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恐怕与南十字军有关,所以就率军前往天舞之城想要得到兄长的指示……在附近看到这里的烟尘,就过来了……想不到正遇上了这帮家伙。” 法兰苦笑了一声: “若不是这么凑巧,朕可就……朕一直在嘲笑夫利斯卿动用偌大军力,制定了那么周详的计划,却依然奈何不了小小一支南十字军……如今朕自己却也被打的这么惨……真恨不能有一个地洞钻下去啊!” “陛下不必自责,胜负乃兵家常事,更何况此次乃是敌军首先撤离,我们应该不算失败的。” 拉格茜丝试图安慰帝国皇帝,但法兰的消沉态度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女孩儿就有所改变: “嘿嘿……赤龙重装兵团……冰龙海骑士团……青龙骑士团……还有黑龙圣修士团所属的奇亚森守备军……现在就连朕的双头龙皇骑士团也算进去了……卡奥斯帝国的十大军团中,居然有半数沦为南十字军取得赫赫武勋的垫脚石……那个海因大主教,果真就这么厉害么?” 听见本国的皇帝居然再次提到海因的名字,而且还对他做出如此之高的评价,拉格茜丝忍不住重重踏上一步: “陛下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看那个家伙也只不过会耍弄小聪明而已——好几次他们都是靠了好运气才逃脱雷昂将军的追剿!倘若陛下允许,请将追击他们的任务交给我们白龙圣骑士团,一定要让那个自作聪明的家伙吃到苦头……” 听着拉格茜丝自信满满的豪言,皇帝法兰只是微微一笑——小姑娘毕竟不知道天高地厚,取得了一些成绩难免骄傲一些。不过他也不想打击拉格茜丝的勇气,只是点点头: “很好……待回到天舞之城以后,朕就与阿尔方斯卿商议此事……目前,我们先返回天舞之城去吧。” 拉格茜丝有些不服气的张了张嘴——她原想建议继续追击南十字军一伙,但一想到南十字军现在是和塔利亚斯军走在一起,而皇帝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已被重创,自己麾下又只有四个中队的兵力,拉格茜丝也只得打消这念头而遵循了皇帝的旨意。 “是……那么我们立刻就返回帝都。” 对于塔利亚斯军和南十字军来说,这场战斗也并不尽如人意——他们消耗尽了奇立恩所有的预备马匹;塔利亚斯枪骑兵亲卫军在这一战中付出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伤亡代价;而南十字军的总兵力也因此而下降到不足三成……然而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不得不首先撤离战场。而且军师海因更是觉得自己败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上,差一点被生擒活捉了……特别到最后还被当作色鬼暴打一顿——这可是他有生以来从未遭遇过的耻辱。 当天晚上,海因与奇立恩商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既然全歼双头龙皇骑士团的行动已经失败,我们自己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损失,现在只能撤退了——从明天起,我们两军就分开行动,各自返回祖国去。你们通过大草原自原路返回,而我们设法靠近前往特里科,从阿古利亚那边绕道返回索菲亚。” 奇立恩点头表示同意: “也只有这样了——另外,我们这一路上会尽量给帝国多制造一些麻烦,把帝国军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海因理解的点点头——经过这一战,南十字军的兵力又有损耗,现在更加不能直接面对帝国军的追击部队了。而奇立恩麾下的枪骑兵虽然损失也不小,但毕竟实力雄厚,仍然拥有二十多个中队的实际兵力,根本不怕帝国的任何一个军团——以前还要担心双头龙皇骑士团,现在连这个都不用担心了——双头龙皇骑士团此次遭受重创,没有个一年半载休想恢复元气。所以过了片刻,当海因再次为此战损耗了塔利亚斯军大量马匹和战士而向奇立恩道歉时,奇立恩宽容的笑了: “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能把双头龙皇骑士团打成这个样子,也算是有所补偿了——我此次出征时也对族中的长老说过,要为上一次大战中牺牲的战士和里巴尔宰相复仇,如今,回去之后总算也可以对他们有个交待了。” 随后,奇立恩与纪夕一起来到南十字军的军帐中向朋友们告别——奇立恩与南十字军的诸将官全都是当年在新科夫诺城共同奋战的战友,大家刚刚会面没几天,却又要分离了。 “虽然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以后我们应该还有机会见面的……” 奇立恩对着这些旧友高高举起了酒杯: “为了我们下一次的重逢,大家干杯吧!” “干杯!” 众人都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大家脸上却都颇为难过——奇立恩屡次在最危难的时候前来相助,不愧是南十字军最可靠的朋友。特别是莱恩斯与安吉莉娜两人,眼中都隐隐有泪光闪动。奇立恩却走到妹妹面前,微笑着: “安吉莉娜,我最亲爱的小妹妹……现在你已经是勇敢的中队长了……可别给我们塔利亚斯战士丢脸哦。” “不会的……哥哥……” 安吉莉娜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奇立恩也颇为伤感的摇摇头,又拉着纪夕走到莱恩斯面前。 “还记得那一次我们在新科夫诺城分别的场景么……今天却又要分别了……莱恩斯。” 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连连点头,却已经说不出话来,奇立恩轻轻握住挚友的手,脸上充满了友情和笑意: “不必难过,莱恩斯——你很快又能同费尔特斯亚碰面了,这不也是一件好事么。自从在新科夫诺城分别以后,你们还没有碰过面吧。” 莱恩斯又点点头,却依旧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奇立恩有些伤感的微笑着: “可惜这一次我们三个不能聚在一起了……代我向费尔特斯亚问好吧。” “……我会的……” 莱恩斯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但眼泪却也跟着流了出来。而奇立恩也终于无法再保持住平静神情,他紧紧抱住莱恩斯的肩头,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帐篷的另一边,已经身为塔利亚斯王妃的纪夕悄悄将议会团长斐兰德拉到一边,请他将一封问候信带给自己的祖父纪千,斐兰德一方面答应着将信件塞入怀中,同时却苦笑着说道: “也有可能我们根本回不了科夫诺哦……到时候这封信说不定就落入帝国军之手了。” “请您千万不要说这种话——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回去的。” 纪夕双手合十,微微垂下眼帘虔诚的说道,斐兰德哈哈一笑: “好吧——既然有夕小姐的信任,我们说什么也要安全返回新科夫诺城……到时候一定将信件转交!” 次日清晨,当南十字军的战士们还熟睡于梦乡之中时,塔利亚斯军悄悄的离开了营地,踏上了返回大草原之路,奇立恩依然率军走在最前面——他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回头。不过,在奇立恩的心中,还是非常的高兴——因为他此次出征的目地总算达到了——总算能够给挚友和南十字军以足够的帮助,至少帮助他们摆脱了双头龙皇骑士团和帝国皇帝本人的威胁。当然,只要南十字军一天没有安然返回索菲亚,奇立恩觉得自己的帮助就不能算是结束,他将在返回的途中继续向卡奥斯帝国发动袭击,以此来帮助自己的朋友们。 想了一阵,奇立恩嘴角边显出自信的笑容,他突然开口询问身边的副官: “菲恩,我军的战斗力如何?” “完全溃灭四个中队,损失过半的中队有八个,其他各中队也都有了一些伤亡,但是全军士气高昂,陛下!” 枪骑士菲恩精神抖擞的回答——虽然未能亲手杀死帝国皇帝为父报仇,但菲恩昨天亲手干掉了双头龙皇骑士团至少三名中队长级别将官,而且在海因的指挥下打的对方伤亡过半,这给了他极大的勇气和自信。不仅仅是菲恩一人,其他塔利亚斯士兵也都充满了勇气——连双头龙皇骑士团都能打败,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很好,昨天的战斗,大家都辛苦了……” 奇立恩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枪骑兵战士们: “但是我们的战斗并未结束——我们千辛万苦,小心翼翼来到这里绝不是仅仅打一战就回去的——我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呢!从现在起,我们要让每一个帝国人时刻都记得我们的名字——塔利亚斯的枪骑兵!” “嗬嗬!” 塔利亚斯军同声高呼,同时举起手中的长枪。朝阳照耀在闪亮的枪尖上,反射出无数耀眼的光芒,直刺在卡奥斯的土地上。 第六章 大陆历601年,十一月,当南十字军在卡奥斯帝国领土内部脑的天翻地覆之时,索菲亚王国内也即将面临一场大规模的动乱——卡奥斯帝国的冰龙海骑士团在波尔拉地方领主,埃米尔·安特农斯特伯爵的策应下长驱直入,兵锋直指索菲亚王国乃至于整个大陆南方最重要的贸易港口——新科夫诺城。 “什么!国内诸侯竟然有人勾连帝国?” 如此重大的事情当然不可能不告知首相克瑞斯,而当克瑞斯从圣佛朗西斯城,皮特罗斯要塞和新科夫诺城三处同时收到这则消息时,向来镇定自若的王国首相突然站起,双手死死按住桌面,他的脸色骤然变化——猛然吐了一口血出来,喷溅在面前的地图上。 军帐中顿时一片大乱,杰克佛里特,阿鲁巴,麦兰等一批大将连忙上前搀扶,克瑞斯挥挥手示意他们保持平静,自己缓缓又坐了下来。 “波尔拉领主叛乱……嘿嘿,好个冰龙海骑士团……好个伊美尔达!” 一直以来克瑞斯最忌讳的就是这件事情,也正是因为这种忌讳,自从他上任以后就一直致力于削减各地诸侯的实力,不过克瑞斯一向把注意力放在近畿地方,对于偏远的郡治难免有所疏漏,想不到终于酿成祸端——波尔拉伯爵领只是一个小地方,在索菲亚南方诸郡中并不算很重要。但如今,在南方诸郡防御空虚,特别是他们还勾结了帝国海军的情况下,波尔拉郡的背离顿时让局势变得紧迫起来——倘若不能马上把这种势头压服下去,一旦帝国海军接近那里,难保其他诸侯不会群起而效仿之。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自从南十字军入朝,新科夫诺城的贸易税已经成为索菲亚王朝最重要的财政支柱,如果那里失守,将影响到整个索菲亚王国的经济命脉——正如同塔利亚斯军袭击往来于玛尔斯堡的商队对帝国财政造成的影响一样。 “诸位有什么看法么?” 虽然刚刚吐过一口鲜血,但克瑞斯依旧保持了平静,若无其事的看着周围,倾听诸将的意见。 与克瑞斯的焦虑相反,大将军杰克佛里特这一回却要平静得多——因为冰龙海骑士团没有再威胁王都以及皇帝的安全,至于新科夫诺城么……虽然杰克佛里特没有莫利菲,麦兰等人那么浓厚的派系意识,但在他的眼中,新科夫诺城也只不过和其他地方一样只是普通州郡而已,没必要过于担心。 “光凭冰龙海骑士团一军之力,即使得到了波尔拉领主的支持也不可能长久占领新科夫诺城。帝国海军不善于陆战,我方只需派遣一支军团回师,就足以迫使他们逃回海上。倒是大人您的身体……还是请尽快返回王都调养为上!” 克瑞斯微笑摇头: “这是我的老毛病了,杰克佛里特将军又不是不知……阿鲁巴将军的看法呢?” 另一位大将阿鲁巴对于新科夫诺城受到的威胁倒是颇为在意,不过,他所着重的,乃是新科夫诺城与南十字军的关系。 “南十字军是为了保护米兰而出征,如果到头来他们的根本之地反而丧失,海因主教和莱恩斯伯爵回来我们可不好交待——下官以为我们应该立即调动圣佛朗西斯城的守军协防新科夫诺城,确保那座城市不丢!” “那么王都的守备不是空虚了么?” 杰克佛里特不满的问道,而阿鲁巴却立即摇头: “不会——我可以立即率军回防王都。” 克瑞斯只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是么……说来说去还是要从这里抽调部队……麦兰侯爵?” 法尔桑的侯爵麦兰对新科夫诺城的安危其实并不关心,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在他看来,南十字军丢了根本重地正是大快人心的事情,他才不在乎科夫诺落在谁手里呢,而且他也无法判断出现在克瑞斯的意向如何,所以干脆保持沉默。 然而克瑞斯却没有放过他,在沉思了片刻之后,克瑞斯突然指了指法尔桑的领主: “麦兰侯爵,我把此事交给阁下来解决,如何?” “交给下官?” 麦兰一下子呆住了——要最对南十字军没有好感的他来帮助南十字军防守根本重地?这位法尔桑侯爵大人顿时满脸的不愉神色。 “下官对于新科夫诺城的情况不熟,恐怕到时候不便于防守……” “不,不需要阁下去防守新科夫诺城……我的意思,冰龙海骑士团之所以敢于进军科夫诺,是因为有波尔拉领主的支持,所以只要没有内应,帝国海军自会不战而退……我想要阁下去说服波尔拉领主放弃投向帝国的念头,重新回到索菲亚王朝……阁下与他曾有过相似的经历,相信说服起来应该更有把握才对。” 麦兰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克瑞斯说他与波尔拉领主“有过相似的经历”,当然是指他也曾经投降过帝国而言。 “大人……这个……下官只要想起这段历史就羞愧难当,如何还能去说服别人……” “不,必须是你去……而且因为时间紧迫,阁下不可能携带很多部队……嗯,只要率领直属的弓骑兵中队快马前往波尔拉就可以了。” “什么!这不是……” 麦兰差点把“借刀杀人”四个字喊出来,面孔一下子涨的如同猪肝一般。杰克佛里特与阿鲁巴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两个也感到克瑞斯的念头有些奇怪。 然而王国首相的态度非常坚决: “此事或许有些困难,本应该是我亲自去才对……不过侯爵也看到了,本官目前无法长途跋涉,只能拜托侯爵大人了……这是命令!” “这……下官遵命!” 最后,麦兰只得接受任务气鼓鼓的离去。消息传开,不仅是杰克佛里特和阿鲁巴,其他各级军官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真是奇怪,首相明知道麦兰对南十字军从无好感,为何坚持要他去做此事?” “这种说服的任务,如果连本人都没兴趣,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首相大人的想法真怪。” 有几个头脑较为灵活的将官难免突然有了其他想法: “该不是……首相大人受到刺激了吧?” “……?” “因为波尔拉领主叛变,首相对于所有曾经投降过帝国的诸侯都不放心了……就连麦兰侯爵也是一样,所以此次借机将他除去……” “有这种想法么……倒是很有可能呢……” 一时间,谣言在索菲亚军营中满天飞,作为克瑞斯的心腹。大剑士莫利菲当然不可能对这种情况不闻不问——当天晚上,他就前往克瑞斯的营帐中探问。 “殿下请先喝了这个……” 莫利菲首先把一大碗药汤小心翼翼的端给克瑞斯,克瑞斯接过汤药,看也不看就三口两口喝了下去,突然间一笑: “好像是上次海因主教送来的药物呢……” “是,下官见这种药物颇有效果,就向海因主教又要了一点备用,想不到还真有用处……殿下的身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立刻返回王都,安心静养为上!” 克瑞斯黯然摇头: “怎么可能呢……现在这种局面……” 谈到当前局势,莫利菲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殿下当真打算让麦兰去处理此事么?这样做毫无效果啊!” “哦?” 克瑞斯饶有兴味的看着莫利菲,后者正色说道: “欲要服人,先要正己——法尔桑领主自己都德行有亏,如何可能再去说服波尔拉的领主……殿下纵然抽不出其他人手,也可以让麦兰去协助防守新科夫诺城啊——看在丰厚财物谢礼的份上,他说不定还会尽心一点……” 克瑞斯笑着摇摇头: “指望他去帮忙守城,就好像米兰人指望帝国的援军一样——援军没到城倒先丢了。” “可是殿下派他去更远的波尔拉,岂不是……” “所以我只允许他带一个骑兵中队去……如果以骑兵全速前进,应该还能赶得及。” “但是这样做无异于让他去送死……殿下,麦兰此人桀骜不逊,殿下如果强要他去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此人在情急之下有可能再次投降帝国……殿下不可不防啊!” 而克瑞斯只是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嗯……莫利菲你的提醒很对……” 看着克瑞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很熟悉他的莫利菲反而有些担心: “难道……殿下当真是想逼麦兰再次谋反……然后再除掉他?” 克瑞斯却哑然失笑,摇摇头: “没必要,麦兰侯爵还是颇有用处的人才……哦,莫利菲,请你把杰克佛里特将军叫来,我有要事与他面谈。” “……是。” 虽然对克瑞斯的态度迷惑不解,莫利菲还是照着执行了——他去将杰克佛里特请到克瑞斯的帐中。两人密谈了许久。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杰克佛里特才悻悻然从帐中走出,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色。 “杰克佛里特大人?” 以往克瑞斯有什么事情从来不瞒着莫利菲,而这一次却是例外,莫利菲难免感到奇怪,虽然知道不妥,但他还是忍不住上前去询问杰克佛里特。后者看了他一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莫利菲将军……首相大人……太过于操劳国事了……” 莫利菲还想再问,克瑞斯却突然从帐中走出,看了他一眼,微笑道: “不必着急,莫利菲——会让你知道的,此事还要你的协助呢。不过现在,请你将麦兰侯爵叫来——他现在应该做好出发准备了吧?” “是,殿下。” 莫利菲恭身受令,心中感到一阵感动——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克瑞斯还让他参与,他莫利菲就一定要把事情办好。自从为克瑞斯效力以来,莫利菲一直都抱着这样的打算。 带着满腔的愤懑,法尔桑侯爵麦兰仅仅率领一个弓骑兵中队登上了前往波尔拉伯爵领的道路。人人都知道他对这次的任务很不满意——王国首相克瑞斯竟然要一个曾经投降过帝国的人去劝说波尔拉领主回心转意,简直就是在故意侮辱他。然而麦兰也无可奈何——首相克瑞斯的命令他是万万不敢违抗的,当然如果某一天他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也会违抗,不过到了那种地步他所做的可绝不仅仅是违抗命令那么简单了。 人们原本以为麦兰会在路途上拖延时间,然而事实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尽管麦兰怨气冲天,一路上甚至不时有他不满于首相的言辞传出来,但他的行军速度却非常快,几乎是昼夜不停的行军,凭着首相的敕令,麦兰可以在沿途任何一个索菲亚城塞中更换马匹——就算换来的马匹没有经过弓骑兵训练也顾不上了。十天不到的功夫,法尔桑侯爵的直属中队已经自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下经过,但他们除了更换马匹之外连一口水都没喝就直奔南方道路而去……数天以后,他的骑兵从大天使要塞城门中穿过……又是十几天的功夫,法尔桑弓骑兵就远远看到新科夫诺城的低矮城墙了。 然而消息情报的传播却比任何快马都要迅速——就在麦兰刚刚抵达新科夫诺城附近的时候,波尔拉地方领主埃米尔伯爵已经得到了侯爵麦兰前来劝说的消息。此外,关于首相克瑞斯吐血患病的传言也是满天飞。 “让这个家伙来说服我?哈哈,简直是笑话!” 埃米尔·安特农斯特伯爵一向就是个自负的家伙,虽然当年在赤龙重装兵团副团长凯勒尔眼中他不过是个乡下土财主而已,但埃米尔伯爵对自己的评价向来很高——即使当年被老将欧内斯特以一个中队的兵力杀的大败也并不能打击他的自信心。 “南方剑圣欧内斯特乃是不世出的名将……何况南十字军的实力连帝国都惧怕,败在他们手上也没什么丢脸的……当前欧内斯特已死,南十字军又远在帝国自顾不暇……现在就连克瑞斯那小子也病了……环顾南方诸郡,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做出这种自信宣言的人当然不会惧怕区区一个法尔桑侯爵。更何况,为了有足够的力量举起反旗,埃米尔伯爵这些年来也悄悄突破了诸侯的兵力限制——他的麾下现在拥有六个中队的兵力,也算是拥有将近半个军团的实力了。 所以,两天之后,当部下报告法尔桑侯爵麦兰在城堡下叫门,想要同“波尔拉的领主阁下”谈一谈时,这位埃米尔伯爵大笑着对身旁部下说道: “看来麦兰这家伙还挺有自信呢——也罢,先放他进来,让他也见识见识我们波尔拉地方军的实力,嘿嘿,说不定反能劝服他再次倒戈呢……就算麦兰不愿意与我合作,也可以好好羞辱羞辱他!” “他的部队怎么办?” 身边部下问道,埃米尔犹豫了片刻——虽说城堡中有六个中队的兵力,不过将整整一个中队的骑兵放进城总是比较危险……考虑了片刻,他下令只允许麦兰自己入城。 不久之后,法尔桑的领主走进了波尔拉领主的城堡,他并不是一个人——身为堂堂侯爵,身边总会跟着几名随从,对此城防士兵也不好阻拦。反正总共只有四五个人,再怎么样也构不成威胁的。 埃米尔伯爵原打算当晚就与麦兰侯爵展开谈判,不过麦兰在走进城门之时就已经显得步履蹒跚,说话声音也十分嘶哑——他这一路上几乎时不眠不休的赶来,虽然在最短时间内赶到了波尔拉伯爵领,但显然也已经累垮了——与埃米尔交谈了还没两句,就不得不扶着桌子,就连说话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抱歉……想必是太疲劳的关系……埃米尔伯爵,明天再谈可以么?” 看到想来以精明强干著称的法尔桑领主居然显出这一副可怜样,伯爵埃米尔在得意之余又觉得兴味索然——在这种状况下他根本没法和麦兰交涉。无可奈何之下,埃米尔下令安排法尔桑领主去休息,待明日精神充沛以后再谈。 当然,埃米尔之所以同意延后一日,也有他自己的打算——次日一早,他就下令就将麾下全部六个中队的兵力都排布在城堡内小广场上,而他自己则在大军簇拥之下趾高气昂的接见了麦兰——埃米尔打算让麦兰好好见识见识波尔拉的军威,也好趁早打消游说的主意。 法尔桑的领主依然带着昨天的几名侍从前来交涉,不过,与埃米尔的预料相反——当麦兰看见他苦心安排出来的“齐整军容”时,只是淡淡一笑——侯爵麦兰自己麾下的部队就远远超过此数,而且更是多次跟随克瑞斯统带大军出战,如果会被区区六个中队吓倒也不配作为索菲亚的军团长了,伯爵埃米尔毕竟只是个乡下土财主,用自己的眼界去猜度麦兰,结果反为所笑。 不过埃米尔并不气馁——他对于自己的口才也很有信心。 “哈哈,麦兰侯爵,阁下从奇亚森前线专程至此,是前来帮助我共同反对索菲亚的吧。” 伯爵埃米尔从一开始就先发制人的游说麦兰,法尔桑的侯爵自然是连连摇头。 “不……不是。” “那么……就是与传闻中一样——是来说服我改变主意的?嘿嘿,侯爵大人不妨看看这里的军人们——他们可是不会答应的噢!” 埃米尔故意装模作样的眯着眼睛,露出一副凶狠的神情。麦兰昨晚应该休息过了,但他此刻依然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呃……关于这个么……埃米尔伯爵……” “够了!” 埃米尔大声叫喊着,打断了麦兰的言辞,他显然早就考虑过了今天早上在全军面前的表演,动作神态都极为夸张,简直就是在演戏。 “侯爵阁下不觉得这是多余么……我堂堂波尔拉领主,索菲亚世代相传的诸侯,岂能受一个林斯塔黄毛小子的支配!自从那克瑞斯上任以来,破坏传统,削减封爵……三百诸侯人人自危——麦兰侯爵对此应该体会最深才对哪!哼哼,阁下还不如跟我一起行动,共举大旗反对索菲亚……阁下曾经有过经验,再做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埃米尔口沫横飞,手舞足蹈的大喊大叫着,然而麦兰对他的表演毫无兴趣,甚至也一点没有要劝说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不——本官前来的目的,并非劝说阁下改变主意……” “哦?” 伯爵埃米尔终于显出吃惊的神色: “不是来劝说的?那你这么急匆匆的赶来做什么?” 麦兰脸上突然显出一丝冷笑,身体向后一闪: “克瑞斯首相大人亲自前来诛除叛逆,本官只是陪同而已——埃米尔伯爵可不要弄错了主次顺序!” “……什么!” 就在埃米尔大惊失色的同时,在麦兰身后,一个原本身披斗蓬头戴风帽,以随从身份跟进来的人突然扯去头上的风帽,露出一头若黄金般灿烂的长发——正是索菲亚首相克瑞斯本人! “大胆叛逆,竟敢背反索菲亚朝廷——还不自缚请罪么!” “克……克瑞斯……首相……你不是吐血……” 伯爵埃米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首相克瑞斯在索菲亚群臣心目中的威望和迫力可不是区区一个法尔桑侯爵能比的。埃米尔正是因为曾经举起过反旗,害怕遭到克瑞斯的报复才铤而走险,想不到现在他竟然直接与这位著名的“冷面首相”面对面,毫无准备的埃米尔一下子完全混乱了,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你……不可能的——明明有人看见你吐血患病……” “吐血不假,但就算是这样,本相也不会放过你这种叛逆!” “我……我不怕你!冰龙海骑士团很快就到,你们赢不了的!” 埃米尔嘴上说着狠话,两腿却是瑟瑟发抖,大叫全军迎敌,而他手下那些临时拼凑的地方守备军此刻比伯爵本人更加慌乱,士兵们全都惊慌失措的乱跑乱叫,一片混乱景象。 “还想顽抗么——你以为这座小小城堡比起林斯塔国都苏尔雅城如何?” 克瑞斯神色冰冷的说道,缓缓举起一只手——随着这一只手的举起,城堡四面八方的围墙上都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围墙上各处突然都出现了张弓搭箭的弓箭手——是麦兰麾下的弓骑兵!但此刻他们已经放弃马匹,不知何时爬到了城墙上,而且还占据了最有利的射击位置。 就在弓骑兵现身的同时,城堡大门方向也响起了波尔拉守门士兵的惨叫声——有一个身披黑色斗蓬的大剑士突然出现在城门口,在接连砍杀了数名波尔拉士兵之后,大剑士莫利菲和另外几名法尔桑骑兵牢牢控制住了城门。波尔拉城堡的规模很小,只有这一座主要出入的城门,如今既然被莫利菲所控制——城堡内的六个中队全都成了瓮中之鳖。 埃米尔看看周围包围他们的弓箭手,又看看面前得意洋洋的法尔桑侯爵,这才醒悟过来: “怪不得你昨晚显出那副狼狈样子,要求拖到今天再谈判……原来是就是为了连夜偷袭……麦兰,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麦兰冷笑一声: “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居然还敢举兵谋反——哼哼,埃米尔伯爵,就算是叛逆,也要有相应的实力才成哪……你这种小丑懂么?” 得意洋洋的麦兰突然转头看见克瑞斯冰冷的目光,他顿时打了个寒战,立即住嘴。 “看到了么——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放下武器投降吧!” 克瑞斯的语调仍然冰冷,埃米尔绝望的看了看四周: “别……别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我们是被关在城里了……可是你们呢——你们只有几个人,而我们这里有整整六个中队的士兵!” 埃米尔狂喊着,伸手去腰间拔剑,克瑞斯冷冷一笑,伸手扯去了身上的斗蓬,露出身披的黄金铠甲,以及——右手所持的圣地之枪! “如果害怕你这区区六个中队,本相就不会进城来了——埃米尔,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武器投降!” “不!决不——克瑞斯,我跟你拼了!” 埃米尔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狂喊乱叫,好不容易才拔出剑来,一步一步向克瑞斯逼近,而克瑞斯却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手中的圣地之枪连动都不动。但他旁边的麦兰当然不会放过这立功的机会——他迅速从背上摘下长弓,抽出一支箭就射了出去,甚至连瞄准都不用的——钢箭准确无比的穿过波尔拉领主胸膛,将他整个人带的向后飞仰。扑的一声,波尔拉领主,埃米尔·安特农斯特伯爵,竟然被活活钉在了身后墙壁上。 就在麦兰举弓的同时,克瑞斯眉头微微皱起,手臂也抬了抬似乎是想阻止,但终于还是没有阻拦,看见埃米尔已经毙命,克瑞斯冷冷喝道: “叛逆元凶已经服诛,其余之人,放下武器投降者一概免死!” “投降者不杀!” “降者免死!” 麦兰,莫利菲两人同时纵声大叫,波尔拉地方军对于战争原本就没什么准备,一看到首相克瑞斯身披黄金甲,怀抱黄金圣枪出现早就乱了方寸。此刻领主又已被杀,没有了下命令的指挥者,早就全都丧失斗志,不知是谁第一个带的头——镗锒一声,兵器落地。这种声音立即响成一片——所有的波尔拉军都将兵器仍在了地上。 看到麦兰带来的法尔桑军已经完全控制住局势,克瑞斯轻轻一笑,终于缓缓收起圣地之枪,而取出黄金竖琴轻轻弹了几个音符。悠扬动听的乐曲声取代了原本的杀伐之音,为原本有可能为整个索菲亚王国带来大麻烦的一场内乱奏出了休止符。 “大人举重若轻,在短短十余天之内就平息了这场内乱,足见大人过人之才……” 一边指挥部下的弓骑兵收拾残局,麦兰自己则跟在克瑞斯身边大献殷勤。克瑞斯却默默看着几名士兵从墙壁上抬下伯爵埃米尔的尸体——石墙上留下了一大片恐怖的血污,克瑞斯的眼中隐隐显出一丝黯然。 “刚才完全没必要杀他的——麦兰侯爵下手也太快了一点吧?” 麦兰一怔,连忙解释道: “下官看见他竟然向大人您拔剑,一时愤怒,所以……” 见克瑞斯神色不善,麦兰心中颇为忐忑。他杀死埃米尔,一方面是出于邀功念头,另一方面,刚才也确实有些惊慌了,而这份失措显然已经被克瑞斯看在眼中……又一次暴露了自己胆色不足的弱点,麦兰心中颇有羞愧之意。 果然,面对麦兰的托辞,克瑞斯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这种言辞就能讨本相欢心么?” 麦兰一时语塞,他又突然想起来——女神官玫兰霓丝曾经说过克瑞斯是最讨厌杀人的。虽然这听起来很难置信——首相克瑞斯在大多数朝臣心目中的印象唯有“冷酷”二字可以形容,但如今麦兰看到克瑞斯那厌恶的眼神,不由暗自开始相信起女神官的话来。 克瑞斯突然又说道: “刚才侯爵大人说什么‘就算是叛逆也要有相应的实力才成’……麦兰侯爵觉得自己的实力如何?” 法尔桑的领主顿时感到全身发冷,他连忙跪倒在地: “下官刚才一时忘形胡说八道,首相大人千万别放在心上——下官对索菲亚的忠诚天日可鉴……” 克瑞斯竖起手掌,阻止了麦兰继续赌咒发誓。 “阁下忠诚于索菲亚也好,怀有二心也罢——麦兰侯爵,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本相当初既然敢接受你的投诚,就不怕你暗中捣鬼。阁下野心不小,但尚没有统一整个大陆的雄心吧?” 麦兰吃惊的看着克瑞斯: “不——下官从没有这种想法……” 克瑞斯微微颔首: “很好——但是我有!” “什么……?” 麦兰还没明白过来,克瑞斯已经飞快的接着说下去: “你的野心不如我,麦兰侯爵,这就是我敢于留用你的原因——只要你尽心竭力为本相的野心而努力,你自己的小小野心就自然可以得到实现——无论是金钱,权力,地位……还是名望荣耀,本相都可以给你!但是,如果你没有达到我的要求……哼哼,麦兰侯爵,正如阁下自己所说——就算是叛逆,也要有相应的实力才成哪!”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尽心为首相大人效力……决不敢有丝毫异心……” 在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青年面前,向来自负的法尔桑侯爵却是连连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自从当年在法尔桑城堡被克瑞斯制服开始,麦兰历次与克瑞斯对抗的努力皆是以惨败而告终,由此他一直都对克瑞斯都极为害怕,甚至要超过对杰克佛里特的忌殚,到如今这种忌殚已经发展成为一种近乎于本能般的反应。 看着麦兰小心翼翼的离开,大剑士莫利菲快步走到克瑞斯身边。 “殿下,您的药……” 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莫利菲将一碗药汤递给克瑞斯,克瑞斯接过后很快一饮而尽,微笑道: “这时候居然还记着配药——也真是难为你了。” 莫利菲却担心的看着克瑞斯——这几天来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日夜兼程的赶路,昨晚又筹划了整整一晚上,虽然最后很快解决了问题,但克瑞斯付出的心血代价可着实不少——他的脸色依然很苍白。 “眼下波尔拉的叛乱已经平息,殿下还是尽快返回王都调养吧。” 莫利菲低声劝说着,克瑞斯却叹息道: “不成啊——奇亚森前线空虚,我还得回去……” “那里有杰克佛里特将军坐镇,龙枪骑士团又决不肯出城应战,殿下何必再回去呢!” 莫利菲有些着急的说道,而克瑞斯却连连摇头: “兵无常势——前些日子龙枪骑士团之所以不出战,是因为知道在我的手中占不到便宜——若是他们知道我不在前线,岂不正好发起反攻——‘卡奥斯之盾’的厉害你应该清楚啊!” “杰克佛里特将军并非寻常将官,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莫利菲依然坚持要求克瑞斯回去休息,但克瑞斯也坚决不同意: “杰克佛里特将军纵然勇猛,但比起老将哈恩尼巴尔,经验毕竟不足——奇亚森前线聚集着我们索菲亚几乎全部的大军,决不能有任何闪失——我必须亲自回去指挥,除非南十字军返回,否则我不会离开奇亚森前线!” “……” 眼看着无法说服克瑞斯,莫利菲只得住口了,然而,克瑞斯心中所考虑的绝不仅仅限于奇亚森一处: “麦兰杀了埃米尔……此地的稳定就有些困难……哼,只能让麦兰自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殿下要留他下来处理后事么?” 克瑞斯点点头: “正是如此。” “这个……” 虽然劝说克瑞斯休息的想法未能被采纳,莫利菲依然很尽责的阐述他自己的意见: “麦兰侯爵此人的品格可不怎么样——而且正是他亲手杀死了波尔拉领主,如果留他下来收拾残局,恐怕反而会坏事……” 克瑞斯淡淡一笑: “所以我才要他亲自处理——此人品格不行,但才干还是有的。这里有六个中队的兵力而他只带了一个中队过来,所以我可以肯定他一定会竭力稳定住这里的局面——否则混乱起来他自己就是头一个遭殃的。” 莫利菲终于理解了克瑞斯的想法,不再说什么了。而克瑞斯,也许是天生的劳碌命吧——他依旧在考虑种种的事态: “没有了内应……冰龙海骑士团应该不会再冒险深入……就算伊美尔达有胆子孤注一掷,有南海骑士团在也足以控制局势了……哦,莫利菲,听说特雷奥被任命为南海骑士团的副军团长了?” “是……不久以前伊斯华特团长送来的报告中有提及此事,不过特雷奥副团长目前并没有直属兵力,正在皮特罗斯港口自行招募。” 克瑞斯微微一笑: “倒是获得了一个不错的开头呢——哈哈,莫利菲,也正是凑巧——我们索菲亚的海军军团与帝国一样,都是由平民出任军团长而贵族担任副职,很有趣的巧合,不是么?” “只希望正副军团长彼此之间的关系不要弄到象冰龙海骑士团那样。” 莫利菲低声说道——冰龙海骑士团团长伊美尔达与副官加拉米奥彼此不和,就连索菲亚这里也是家喻户晓的事情,克瑞斯颇为感慨的点点头: “是啊——虽然我当初把特雷奥派往南海骑士团,倒也并不指望他们两个能够合作无间……不过,既然是索菲亚的军团,总希望自家将官能够和睦相处的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克瑞斯神色突然有所变化,陷入长长的沉默中——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与南十字军军师海因的关系,心情变得极为复杂。突然之间,克瑞斯感到一阵眩晕,胸口又是一股热流上涌,他摇晃了几下,不得不撑住身边的墙壁。 莫利菲大惊失色的上前扶住他。 “殿下!殿下!” 而克瑞斯却很快就恢复过来,他推开莫利菲,极为自信的笑道: “不必忧虑,只是被太阳光刺的有些眼花……嘿嘿,难道我堂堂索菲亚首相还会惧怕太阳的照射么……” 说着,克瑞斯反而回过身来,直接面向太阳而立——这位索菲亚的青年首相此刻完全沐浴在大陆南方早晨的阳光中,头上的金发和身上的黄金铠都反射着耀眼夺目的阳光,看上去就宛如一尊金色战神雕像一般,全身上下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华丽与霸气。在这种极端的气势威压之下,身边的莫利菲,稍远一些的侯爵麦兰及其麾下士兵,甚至周围所有波尔拉的民众和军队,全都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莫利菲仰起头,望着这位自己从小看顾到大的林斯塔王子,目光中充满了崇敬之色。然而,在莫利菲的心中,却怀着深深的隐忧: “殿下的气势,宛如太阳一般……只是,激烈燃烧的火焰从来不能持久,而殿下如此炽热的气势……又能维持多久呢……” 第七章 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在大陆历601年的最后一个月份降临在大陆北方,卡奥斯帝国的国土上。往年此时早已下雪,然而在这601年份,也许是因为今年春天来的较迟的关系,连带着夏,秋,冬三个季节也都推迟了——直到十二月,地处北方的卡奥斯帝国臣民方才见识到了第一场冬雪,而大陆南方各国却仍旧保持着秋高气爽的气候。 帝国的民众都很欢迎这场大雪的到来——融化的雪水乃是来年庄稼和牧草生长的必备条件,对于地处北方干旱寒冷地区,降雨并不丰富的卡奥斯帝国来说,冬天的大雪也就意味着来年的丰收。 不过,对于正在帝国境内四处流窜的南十字军而言,降雪对他们可算是很不利的因素。一方面,来自大陆南方,习惯了新科夫诺城温暖气候的南十字军还是第一次在北方度过寒冷的冬季,下雪天增添了他们行军作战的困难。另一方面,大雪使得南十字军的行军痕迹更加明显,他们想要隐匿行踪也就更加困难了——虽然最麻烦的青龙骑士团和银狼军团现在还没来找他们的麻烦,但是南十字军的屁股后面也跟了一大票的“追求者”,大都是帝国各地的守备军,本来不应该找他们麻烦的,却由于海因的“主动出击”计划,引起这些部队疯狂的追击报复。 自从与奇立恩的塔利亚斯枪骑兵分手以后,南十字军就按照原计划向特里科边境移动。他们的人数已经很少了,若是象来时一样安分守己,看到帝国军的影子就远远避开,南十字军应该也可以安安稳稳的离去才是。然而海因自从上一次大破双头龙皇骑士团以后信心大增,他已经下定决心把南十字军的这次窜逃转变为对帝国本土的骚扰——在他的安排布置下,南十字军这一路上不停的对沿途帝国军事设施进行骚扰性袭击——碰到防卫薄弱的地方就打,打下来就破坏,若是一时拿不下,或是破坏完了,就立即逃跑。等到对方大部队赶到,所见到的往往只是一片废墟残骸而已。 从十一月中旬到十二月初,短短十余天之内,南十字军已经接连袭击了卡奥斯帝国三处哨站,两处卫所,以及一处囤积物资的仓库——这最后一次的战果几乎让帝国宰相夫利斯气疯了——那囤积着大量军粮,用于支持帝国军过冬的一处战略性储备粮仓被南十字军奇袭,可供整整一个军团支持一年的粮食被焚烧殆尽,夫利斯在暴怒之下不得不改变了原本要求各地守备军单纯防御的指令,而要求他们在防区范围以内四处搜寻南十字军,并且加以消灭。 宰相夫利斯做出这种决定也实在是不得已——因为他手头能够调动的兵力已经越来越少了。眼下留在帝国本土的机动兵力中,皇帝法兰的双头龙皇骑士团遭受重创,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动用。赤龙重装兵团虽然已经重整完毕,却必须留守帝都天舞之城,而剩下唯一具备战斗力的白龙圣骑士团,除了分出部分兵力留守圣山科奥林斯之外,大部分的将兵不得不担任起护送辎重队的任务——塔利亚斯之王奇立恩也在与南十字军不同的道路上干差不多的事情——他专门袭击卡奥斯帝国的补给线。 以塔利亚斯枪骑兵近卫军的兵力,奇立恩行动起来可不象南十字军那么缩手缩脚——他们连续数次袭击从天舞之城派出送给玛尔斯堡前方军团的辎重运输队,导致在那里担任护送商队任务的铁甲骑士团,帝国皇家剑士军团以及帝国皇家近卫军这三大军团一度竟然断了粮——补给线被完全切断了,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而且奇立恩麾下兵力众多,他本人又富于智谋,一般的护送部队根本不是对手,反而白白成为枪骑兵冲击之下的牺牲品。到最后,帝国国务大臣阿尔方斯不得不亲自率白龙圣骑士团主力部队担当了护送辎重队的任务,而宰相夫利斯也只好把哈西那姆的皇家近卫军和安特亚斯的皇家剑士军团召回来巩固实力——奇立恩终于用他的行动同时为南十字军和本国部族减轻了压力——如今留在边境上护送商队的只剩一个铁甲骑士团,而南十字军那边,更是只有黑龙圣修士团所属的地方守备队在担当追击任务了。 当然,虽然只是一些地方守备部队,以南十字军现在的兵力,也是无法与之正面抗衡的,他们只能一路逃跑。好在那些守备队都有一定的防守范围——只要南十字军离开某一支部队的防守范围,他们就会停止追击,而把任务移交给另一区域的守军。当然,也就给了南十字军以喘息之机——等到当地守军发现并熟悉了他们的行动规律以后,南十字军又差不多要逃出那块区域了。以莱恩斯的眼光看来,这些帝国守备部队的观念实在是太拘谨了——如果他们不是那么严格限定防守范围,由一支部队持续追击,南十字军的局面可就比现在要狼狈多了。当然,对于更为熟悉帝国军制的海因来说,这种情况并不意外。 “这些地方守备队虽然在名义上都属于黑龙圣修士团管辖,但实际上宰相夫利斯麾下的直属部队并不多——大多数地方守备军是由当地贵族自发组织的兵力,指挥官当然是那些贵族本身,因为同时接受宰相府派遣的修道士辅佐,所以并入黑龙圣修士团的编制——但如果这些部队有所损伤,抚恤和重建所需的资金还是要由当地贵族自行解决,宰相府不会为此掏一个铜子儿……因此对他们来说,能够避免与我们交战当然是最好不过——毕竟,我们南十字军现在也算是有一点小小名望了,就连帝国皇帝尚且在我们手上吃亏,那些地方贵族自然更是能躲则躲了。我敢肯定,如果我们不是主动袭击他们的话……那些地方武装甚至根本不会前来找我们交战。” “这么说,现在的麻烦全都是你那个什么‘主动出击的骚扰战术’惹出来的啰?” 莱恩斯拍打掉身上的雪花,回头看看身后一步一滑艰难前行的士兵们,半认真的抱怨着——就因为遭到帝国军追击的关系,他们现在不得不冒着纷飞的大雪行军。而且速度还要快——在雪地上可是清清楚楚留下他们的足印,若是动作慢了就会被追兵赶上。 海因却笑了——不过是略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 “他们之所以这样急着追击,正是因为他们害怕我们哪——所以想早些将我们赶出自己的防地,这正是我军主动出击所带来的效果——莱恩斯,即使我们最后还是失败,大家尽数葬身于帝国境内,我们至少也让帝国军感到害怕和恐惧过——这总比被当作耗子一样赶来赶去要好得多!” 听到向来主张稳妥和最终结果的海因居然会说出这种只有热血武将才会有的论调,莱恩斯颇为诧异,不过——他总是喜欢与海因抬杠的,这几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莱恩斯耸耸肩: “这可不象是海因你的主见哪……以前你不是一直主张‘无论过程多么精彩,结果不好就一切都不好么’?” “可我们现在已经无法顾及结果了——只能在意过程啊!” “但你的‘过程’正在给我们所追求的良好结果带来麻烦哪……” “哦?你居然也能预见到‘良好’的结果了么?……” 真正斗起嘴来,海因从来都不会输给莱恩斯的,在这种恶劣的充满危险的环境中,两人也只有通过斗嘴来缓解心理上的巨大压力。 麻烦归麻烦,南十字军依旧按照海因的主张执行那种“主动出击的骚扰战术”——当天夜里,在摆脱了当地的守备军之后,海因又开始酝酿新的攻击计划。 “根据斥侯兵的报告,从昨天开始,就发现西北方向有一支规模不小的运输队经过……贝利克安亲自去侦察过,他判断可能是帝国军的辎重队——因为那些运输车走的很急,而且似乎是日夜兼程的——如果是普通商队,不会晚上也赶路。” “这里好像并不在帝国军的补给路线上啊——会不会是诱饵?” 莱恩斯居然表现的颇为谨慎——不愧是做了好几年的军团长,有了一定的经验和警觉心。海因颇为赞赏的点点头: “确实——卡奥斯帝国若是输送物资前往边境,正常路线应该走天舞之城的另一边……不过别忘了,奇立恩他们可是在那条路上的——帝国军被迫转移补给线也是在意料之中。” 海因的分析总是正确,但莱恩斯却微微皱起眉头: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不大好的预感……” “难道你也有什么‘武人的直觉’了么?” 吉姆在旁边嘲笑道,莱恩斯瞪了他一眼: “我可不想开玩笑……海因,这次行动是不是再慎重一些?我们袭击他们不少次了,现在应该不会再有运输队敢单独行动——也许真是陷阱呢!” 莱恩斯毕竟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一番话让海因也犹豫了。不过最后,负责补给的商团长斐兰德一句话让他们下定了决心——“我们的粮食又快不足了!”这个理由迫使他们必须去向那支运输队下手。于是最终还是决定行动,斥侯很快弄清了对方的行动路线,海因选择了一片小树林作为埋伏地点——根据路程和对方的速度推算,当这支运输队到达小树林附近的时候,正是黄昏将至,士卒人困马乏打算扎营休息的时候,最适合打埋伏。另一方面,海因把部队藏在树林中,也是因为这场雪越下越大了——让士兵们藏在树林里埋伏,他们至少还可以架起篷帐略微休息一下——在任何情况下,海因都是很体恤士兵的。 埋伏很快就布置好了——南十字军对于伏击作战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他们第一次与帝国正规军交手也是伏击赤龙重装兵团的辎重队,那一次因为有费尔特斯亚的帮助而获得了全胜,不过如今,莱恩斯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当年的费尔特斯亚,伏击战也应该成功才对。 黄昏的时候,雪片似乎愈发的大了,而在积雪的道路上,满天风雪之间也渐渐出现了那支运输队的身影。贝利克安的情报很正确——那支运输队的车辆上插着卡奥斯帝国的旗帜,确实是帝国军的辎重队。不过周围护送的士兵也在不在少数,看来这支辎重队对于南十字军的威胁也是早有防备。 “好家伙……足足有三个中队保护呢!” 莱恩斯仔细观察着预定袭击的目标,很有些意兴阑珊: “比起我军的实际数量还要多了一点……海因,这块骨头可不大好啃哪!” 经过连日的激战,南十字军现在虽然仍保持了七个中队的编制,但各中队都是严重缺额,总共加起来恐怕还凑不满三个中队的数量。这些天来与南十字军交手多次的帝国军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打破以往辎重部队只有一个中队护送的常规,改用三个中队的兵力保护辎重,真要遭到袭击也足可以坚持到援军到达。 海因也在观察敌情,此刻他的脸上也颇有失望之色: “嗯……看来行动要取消了……通知特菲亚,弓箭手别忙射箭……” 原计划由特菲亚的弓箭部队展开第一轮攻击,现在莱恩斯不得不让吉姆去通知他保持安静——以南十字军现在的兵力,只要是超过两个中队以上的势力都不宜招惹。 那支运输队渐渐接近了,他们果然是戒备森严——虽然已经到了该安营扎寨休息的时候,但帝国军的护送部队却很警惕的排列出作战阵形,小心翼翼的从林子旁边绕过——看来对方的指挥官对这片林子也颇为怀疑,所以宁愿辛苦一些绕过去。 树林中,海因无奈的摇摇头,低声说道: “没法子……既然他们有了防备,突袭就没效果了。强攻我军也不占优势,看来只能放他们过去……等等!那些人是谁?” 随着海因吃惊的声音,在辎重队的侧后方突然出现另一支部队,正在飞速向辎重队靠近。那支部队全都是以步兵为主,但他们的行动速度极快,而且行动起来悄无声息,除了皮靴踏雪的声音以外,整支部队竟然没有一点杂音! 帝国军也注意到了这支部队,他们靠的更近,也就可以看出对方身上的衣甲并非天蓝色——南十字军的颜色,而且部队的数量规模也远比南十字军大得多。在这种地方,除了南十字军以外,应该没有其他敌对势力的。所以有一名中队长主动迎上前去,打算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友军呢。 “什么人!……啊!” 那名中队长刚刚靠近,尚未来得及说更多,从那支神秘队伍中突然窜出一个人影,一直冲到那中队长马前。接着,众人只看到两道银光闪过,一声惨叫——那名中队长竟然连人带马分成了四片,血花四溅,而这时候他腰间的佩剑仅仅出鞘一半而已! 帝国军阵营顿时一片骚动,幸好他们本就做好了迎战准备,所以虽然震惊,却还不至于混乱。 “敌袭!敌袭!” 帝国士兵们大声喊叫着,急急忙忙将原本针对树林方向的阵列转过来对付那支神秘部队。而这时候,随着那个人影手中剑光闪出,那支神秘部队也以近乎于恐怖的气势向着帝国军猛攻过去,而那个率先斩了一名中队长的家伙更是冲在最前面,手中两道银光回旋飞舞,将一个个帝国骑兵连人带马分成数片,所经之处皆是一片血海。卡奥斯帝国的军人中间决无怯懦者,然而在面对这种血腥无比的场景时,却有不少人当场呕吐出来。 当然,那些直接面对那杀人怪物的帝国士兵连呕吐的机会都没有——尽管他们拼了命的发起攻击,但在那两道银光面前却是毫无用处——那个人影手中的两柄巨剑就象是两条嗜血的巨蟒,每一击都会带起一大片血光——那些攻击者的鲜血。在围攻他的帝国将士中也不乏精通武技的好手,然而任何攻击的结果都是一样——在那两道银光之前化作一片血水和残尸。 地上的白雪很快变成了血红色,因践踏而融化的雪水混合着鲜血和泥土,化作血红色的泥浆,纵使是不停飘落的雪花也遮掩不了那恐怖的色彩。在落日之前的最后一抹余辉之下,帝国军的士兵们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屠杀——那种战斗也只能用屠杀来形容了。 除了为首的那一个恐怖怪物之外,那支神秘部队的其他成员也占尽了优势,他们的数量就占有很大的优势——足足有八个中队的兵力,几乎是帝国军的三倍。而单兵的格斗素质也极为强劲,所用的武器以大斧和巨剑为主,最适合在拥挤人群中四处砍杀的武器。 不过有一点颇为奇怪——那些人在战斗的时候都紧紧闭着嘴毫无声息,整个战场上除了帝国军将士的喊叫喝骂声以外,就只有伤者临死前的惨叫以及兵器撞击的声音了。然而这种古怪的沉默终于被打破——有一名神秘部队的士兵被四五名帝国士兵围攻,终于受了致命伤,在临死之前,他突然扯下头盔高声嚎叫,那声音悠长而凄厉,决非人类的嗓音所能发出——事实上他也并非人类,头盔被扯下以后,所有人都能看见他头上的尖耳朵和满脸的黄色毛发——那是一个兽人! 这一声长嚎似乎激发了其他人的野性——又有好几个极为剽悍的家伙摘下头盔嚎叫起来,竟然也都是兽人。不过这支部队显然不是完全由兽人组成——大部分的士兵还是人类,但其中的兽人数量可着实不少,至少占了三分之一强——在整个大陆上,除了兽人族本身的军队外,恐怕就要数这里的兽人最多了。 兽人的力量远远超过人类,但是武器装备则相差很远——往往只能使用简单的棍棒器械。然而这些兽人却是例外——他们所用的斧头大剑都是不怎么需要招式的武器,但绝对是大陆上最为精良的武器。配合兽人那天生的巨力,使得他们在与帝国军的战斗中占尽了上风。手持大剑或战斧的兽人士兵,不管是人还是马匹,只要是眼前的一律斩杀,再加上压倒性的数量优势,帝国骑兵纵然拥有重型铠甲和战马的优势,然而却被数量远超过己方的敌军所包围,很多战士被硬生生劈下马来,金属制的盔甲都被砍开。三个中队的帝国将士完全无力抵挡,仅仅片刻之后就呈现出溃败的态势来。 在树林中埋伏的南十字军看着这场战斗,一开始的时候莱恩斯还颇为高兴: “攻击帝国军……应该是我们的朋友——出去帮他们!” 幸好这种轻率的举动被海因所阻止: “不大对头……等一等再说……” 过了一会儿,当他们看到战场上帝国军的惨象时,莱恩斯和海因都惊呆住了。 “这……太恐怖了!” 原本兴奋的莱恩斯也只能发出这种叹息声,随即就转变为疑问: “他们就究竟是……什么人?” 海因沉默着,轻轻摇头: “我也不知道……不过,莱恩斯,你不觉得那战场的血腥场面很熟悉么……” 莱恩斯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以前所见到的血腥场景——在卡达印城外的小村庄,以及圣殿骑士团团长罗戈里德斯丧生的溪谷……他全身上下骤然一阵哆嗦。 “是……是那些人?屠杀村民和圣殿骑士的……” “恐怕是的……” 海因低声说道,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体。他们现在也只能保持安静,静静的观察着这场一边倒的厮杀。过了片刻,那个为首的大汉接近了这里,使得莱恩斯等人能够看清他的招式——那人手中的两道银光乃是两柄巨大的长剑,双剑不停的回旋飞舞着,每一剑劈出都要砍死一名帝国士兵,双剑连环,招招进攻,竟然没一招防守的! “好家伙……完全以进攻为主的招式啊……” 莱恩斯脸色苍白的喃喃自语着——此人的招法让他想起往事——当初老师欧内斯特与青龙骑士雷昂之间那场激烈的战斗。 “是二刀流!” 海因低声说出了这种招法的名称,他的记性非常好,虽然只是从欧内斯特那里听说过一次,却也记住了这种强大剑技的名称。 “二刀流么……” 莱恩斯脑海中浮现出老师临死前的嘱咐,他突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是玛鲁迈斯……死亡佣兵团的玛鲁迈斯!欧内斯特老师死后,当今天下,只有他才精通二刀流的剑法!那些人是死亡佣兵团的!” 海因微微颔首: “嗯……确实——只有死亡佣兵团中才会拥有那么多的兽人——因为玛鲁迈斯本身就是人类和兽人的混血儿。”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可打不过他们的……海因,赶紧撤退吧!” 海因无奈的摇摇头: “现在决不能动……决不能让他们发现……否则情况更糟……” 就在这说话的功夫,帝国军又一名中队长在玛鲁迈斯手中丧了命,帝国军三个中队的兵力已经少了一半——而且全都是死亡,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死亡佣兵团对于任何伤者都毫不留情的予以击杀,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这对死亡佣兵团来说更占优势——兽人的视力远比人类好得多,在黑暗中兽人依然可以看清对手,而帝国军根本无暇点起火把,一下子,强弱之势更加明显。 树林中,海因与莱恩斯面面相觑——死亡佣兵团被称为是大陆上排名第二的佣兵团,但也是最为神秘的一支——和他们交手的部队从来都没有留下活口的。有不少人甚至认为死亡佣兵团的实力要超过排名第一的金蔷薇雇佣兵团,只是由于玛鲁迈斯名声太坏,且极少事迹流传,所以才被降到第二位。现在看来,这种意见一点都没有夸大——虽然现在是三个中队的帝国军在遭受屠杀,但树林中的海因也大致估量了一下——如果是南十字军自己碰上他们,就算八个陆战中队全都齐装满员,也很难避免凄惨的败北结局。 现在,海因只能祈祷死亡佣兵团不要发现他们——早些收拾了帝国军,掉头离去才是正经。然而,海因的算盘落空了。 随着帝国军阵列的溃散,一部分帝国军人开始逃跑了——虽然帝国军制严禁他们临阵脱逃,但面对死亡的压力,军制的约束力终究及不上血腥的恐怖。逃跑又加速了阵列的溃散,很快,有组织的抵抗消失了——帝国士兵只是疯狂的逃跑,有些人甚至昏了头,迎着死亡佣兵团的队伍跑过去,结果被乱刃分尸。 但更多的士兵却是向树林中跑去——遇到危险的时候找个黑暗的地方藏起来也是人之常情,而这一下子可给南十字军带来大麻烦了——紧追着溃败士兵的脚步,死亡佣兵团也开始向树林中追来。 一般来说,除了专门埋伏的情况,在混战中的部队总是尽量避免进入树林,草丛这些地势复杂的区域,以免遭到伏击。在中京国的兵法书中甚至有“逢林莫入”的戒条。不过死亡佣兵团好像丝毫也没有这种顾忌——他们的兽人根本就无所畏惧,大吼着一路追杀进来。而玛鲁迈斯本人更是一马当先——他紧追在最后一名帝国军中队长身后,一剑将他劈为两截,彻底瓦解了帝国军的斗志。 “怎么办!” 树林中,莱恩斯紧张的看着海因,而后者也眉头紧缩,显然也决定不下——以南十字军现在的兵力,纵使拥有伏击的优势也好,一旦和死亡佣兵团交战最后必然是全军覆没的结局。但是如果潜伏不动,被他们冲进树林来发现后结果也是一样……一下子,就算聪明如海因也感到无可奈何。 然而局势的发展却已经容不得南十字军犹豫了——对于埋伏在第一线的特菲亚弓箭队来说,眼看着大批兽人已经冲进己方弓箭的射程,而前面更是有很多逃跑的帝国军,若是再不动手,被兽人的大脚踩到头上,他们连发挥的余地都没有了——特菲亚可不象海因那样处处谨慎,在这一瞬间他做出了决定——下达了攻击指令。 随着一阵弓弦抖动的嗡嗡声,树丛里射出了第一轮羽箭,从帝国士兵的身边掠过,目标直指那些狂喊大叫的兽人们。因为顾忌到前面还有很多帝国军士兵,攻击并不算很猛烈,但兽人们可是一点都没料到这种伏击,前排的兽人顿时倒了一片,后面的也都愣住了。 而散乱的帝国士兵则比他们更为吃惊——前面黑暗的树丛里到底埋伏了什么人?他们一下子都停下脚步,畏缩着不知该往前还是往后。就在这时树丛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卡奥斯人!全都趴下!” 已经没有时间考虑这道命令的合理性了——自从三个中队长全部被杀以后,帝国军就丧失了统一的指挥,此时突然听到有人命令他们,习惯于服从命令的帝国士兵立即本能的照此执行——他们刚刚趴倒,树林中的第二轮弓箭袭击就展开了——而且是最为猛烈的一轮。大批羽箭从帝国士兵头顶掠过,朝死亡佣兵团的队列直射过去。而死亡佣兵团这时候才算回过神来,或是和帝国军一样趴倒,或是手忙脚乱的举起盾牌护身,就连玛鲁迈斯也不得不停下脚步,挥剑拨打那如暴雨般源源不断的羽箭。 也许是过于紧张的关系,特菲亚疯狂的指挥部下射箭——仅仅三轮攻击过后,他们的弓箭就已经告罄,而对死亡佣兵团造成的影响却并不大。玛鲁迈斯和他身后的兽人卫队在打掉了最后几支羽箭之后,大吼着朝这边逼近过来。不过,南十字军这边也迅速做出了反应——别无选择的海因立即下令菲里克斯和戈尔斯的重装部队上前抵御,同时让莱恩斯和修戈兰斯两个一起去对付玛鲁迈斯本人。 而就在这时,那些帝国军也都回过神来——虽然是在黑夜中,他们还是通过盔甲的颜色辨认出了这支神秘援军的身份。 “是索菲亚人!南十字军!” 帝国士兵万没有料想到居然是这支部队在关键时刻予以援手,但这时候他们也别无选择,只能起身跟着一起战斗,虽然大多数帝国军人的脸上都带着莫名其妙的神情。而南十字军的情况也是差不多——他们又何尝想到居然要和原本是作为袭击目标的帝国军人并肩作战。然而,在那就以“死亡”为名的恐怖势力面前,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战斗。甚至有几名卡奥斯士兵和索菲亚士兵在面对优势敌军的包围时,不得不背靠背的站在一起。 虽然两支部队联合起来作战,但他们的兵力比起死亡佣兵团来还是差了一大截,南十字军的残兵不到三个中队,而帝国军方面现在仅剩下一个中队左右的残兵,而且完全丧失了高级指挥官,只能靠各个小队长指挥各自为战。而在死亡佣兵团方面,八个中队在突袭帝国军之后基本上没什么损失,虽说现在有一半兵力还在树林之外待命和搜索帝国军残余,但光是突入树林的那一批人就足以让南十字军感到支持不住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兽人的良好视力在黑夜中极占优势,黑暗中可以看到一双双眼睛在闪着绿光,相比之下人类只能依靠地上的积雪和手中兵器反光观察情况,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就连海因也无法了解全盘战局,所以无法做出相应的指挥。 不过在总体上,现在双方的部队都挤在树林里,这种环境里也不允许海因进行什么大的战术部署,总而言之是一片混战。就连安吉莉娜,贝利克安这些骑兵将官也不得不和他们的部下一起放弃战马进行步战。当然海因毕竟是以头脑出色而闻名的军师,他还是作出了一些指示以帮助南十字军抵消劣势。 “斐兰德团长,您的商团队马上到林子各处去放火!越大越好!” “放火?” 斐兰德一愣: “我们可是在树林里啊——那样会烧着我们自己的!” 海因苦笑了一声: “就算不放火,终究也是死路一条啊——还不如拚一拚,至少让大家看清楚一些!明明白白的战死!” 斐兰德犹豫了一下,看看周围——他的商团队是现在唯一没有参加战斗的人力资源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战斗结束后对手就会放过他们——死亡佣兵团可从来不讲究什么不伤害随军商团的规矩。 “好吧,这样至少能代替火把……” 斐兰德立刻带着人在树林各处点火,冬天树枝干枯,虽然树上有不少积雪,却也终于稀稀落落的点燃了几株大松树,树林里一下子跳动起明亮的火光,对于人类来说,看到光明总是令人兴奋的——南十字军和帝国方面的军人都欢呼了一声,多多少少振奋了一些士气。而海因也由此得以观察到整体战局,可以做出更妥帖的部署。 而火光对死亡佣兵团造成的影响更是远远出乎意料——许多原本冲锋在前的兽人在骤然看到烈火之后却都惊恐的嚎叫了一声。按理说兽人族应该并不怕火的——他们也和人类一样利用火把来照明,取暖,烧烤食物……但野兽怕火的天性在兽人族身上毕竟有所残留——特别是在这种四周环境都着了火的情况下,在靠近火源的地方,兽人们总是畏缩着不愿接近。虽然他们并没有被火光吓退,但兽人们习惯于黑暗的眼睛明显不适合在过于明亮的地方作战——他们被迫眯起眼睛观察,现在轮到他们的视力受影响了。 发现了这一点的人类士兵立即主动向着火的大树旁靠拢,并且点着更多的树木,树林中的火光愈发强烈,终于,很多兽人被迫退出树林。当然死亡佣兵团人类士兵也很多,他们马上接替兽人冲进来,但比起兽人的巨力,对付同样是人类的敌人可要轻松多了。 不过,对于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来说,他此时却正面临着最大的压力——他与修戈兰斯联手,先是一路击杀了好几个剽悍的兽人。莱恩斯与修戈兰斯两人可算是目前南十字军方面最强的好手,两人率领的骑兵中队也是南十字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虽然现在放弃战马步战,却也勇猛非凡。此后林子里着了火,兽人被迫逃离,换了人类士兵过来,那对于修戈兰斯和莱恩斯来说更是不在话下——两人一起动手把那些人砍的抱头鼠窜,然而,就在两人得意洋洋意气风发之际,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形极高,头戴骷髅面具,手持双柄巨剑的恐怖怪物,冷冰冰的盯着他们。杀红了眼的修戈兰斯根本没管他是什么人就举起大剑“巨人斩”冲上去猛劈,然而那个怪物猛然挥剑——却不是防御抵挡,而是攻击修戈兰斯本人!完全无视于修戈兰斯朝他头上劈去的一剑,那两柄大剑居然后发而先至,在修戈兰斯的兵器尚未接近对手之前已经劈开了修戈兰斯的护身铠甲! 总算修戈兰斯反应敏捷,大叫一声向后仰倒,胸前甲胄尽破,胸腹之间也被划了个大口子,鲜血狂喷。那怪物紧接着跨上一步,看来是想补上一剑结果修戈兰斯的性命。不过,在另一个方向,另有一人已经站在玛鲁迈斯面前,他一边指令部下火速将修戈兰斯抬走包扎,一边举起银剑冷冷的注视着他,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强大的武将气势,迫使玛鲁迈斯不得不回头面对这个新的强大敌人——此人当然就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本人了。 看到实力与自己差不多的修戈兰斯在一招之内就身负重伤,莱恩斯心中未尝没有惊恐之意,不过在表面上,他依然保持了冷静平稳的神色。 “你就是死亡佣兵团的团长玛鲁迈斯么?” 骷髅面具后面传出了一阵冷笑,那怪物点了点头,却也不说话,开始一步步朝莱恩斯逼近。 第八章 树林中的烈火越烧越大,莱恩斯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然而这些对玛鲁迈斯却毫无影响。他脸上带着一个型制恐怖的骷髅面具,完全遮住了容颜,所以莱恩斯也看不见他的表情。那个骷髅似乎还不是人类的骨骼——因为在骷髅顶端还长着两支粗大的尖角。不过在玛鲁迈斯的脖子上带着一串用人类骷髅头骨串成的项链,其中一具颜色还相当新,上面甚至还带着几丝干枯的血肉,似乎是不久前刚从人体上砍下来挂上去的。玛鲁迈斯似乎对骷髅有特别的爱好——除了骷髅面具,骷髅项链,他全身上下的铠甲上也都镶嵌着骷髅骨片,在黑暗中闪耀着绿色的磷光——如果把“恐怖”和“死亡”这两个词加以拟人化,恐怕就和玛鲁迈斯的形象一样了。 玛鲁迈斯的身量也极为高大,在莱恩斯所见到过的所有武将中,无论是索菲亚王国的头号巨汉阿鲁巴,还是帝国的卡尔达克,又或是不久前见到阿古利亚的巨人亲王加瓦夫……这些人类中间的彪形大汉,比起拥有半兽人血统的玛鲁迈斯来,身形都要差了一大截。莱恩斯自己的个子在普通人中也不算小了,可是站在玛鲁迈斯面前就象个小孩子。 玛鲁迈斯手中的那两柄巨剑也很古怪,比起普通的双手大剑还要长大许多,而且型制特殊。一柄如同蛇形般弯曲,而另一柄的剑身却是极为宽大,简直就是一柄巨斧,不过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硕大无比,然而在玛鲁迈斯手中使起来也就如同普通长剑一般轻巧自如。 眼看着玛鲁迈斯步步逼近,莱恩斯心中感到一阵阵的紧张——还记得当年与老师欧内斯特谈论大陆武将排名,这个玛鲁迈斯可是在武士榜上排名第三的好手。今天更是亲眼见到他以二刀流的绝技诛杀无数帝国勇士,自身却毫无损伤——二刀流每一招都是只攻不守,而那么多的帝国士兵居然没一个能伤得了他的——激战到现在,玛鲁迈斯身上不要说受伤了,甚至就连铠甲上都没留下一丝划痕,由此可见玛鲁迈斯的强大。 莱恩斯心中愈发的紧张,然而他却一步都不能后退——修戈兰斯已经倒下,如果连他都退开,南十字军中就再也没人能抵挡住玛鲁迈斯的两柄大剑,那么那三个帝国军中队的下场很快就会降临到南十字军头上。 尽可能保持沉稳的动作,莱恩斯缓缓将剑尖指向玛鲁迈斯的面门——这是南方剑圣欧内斯特所特有的起手招式,同时也表示了对敌人的最大愤慨。 看到这个动作,玛鲁迈斯突然停下脚步,从骷髅面具后面传出了一个如同金属摩擦般沙哑刺耳的声音: “你是欧内斯特的弟子?” 提到老师的名字,莱恩斯自豪的点点头: “不错——我南十字军乃是欧内斯特老师亲手建立,我莱恩斯·利奥特更是他的亲传弟子……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么?” 骷髅面具后又传出了一阵嘶哑的冷笑声: “很好……” 玛鲁迈斯突然伸手指了指自己胸前的那串骷髅项链: “看见这个了么——串在这上面的,全都是你们人类世界中最出名的武人……最近这一个,好像还是什么圣殿骑士团的军团长……” 玛鲁迈斯捏起那枚成色最新的骷髅头骨,冷冷的笑着。莱恩斯吃惊的看着那具骷髅头骨——想不到那就是罗戈里德斯的遗骨,就在不久前他还和这位骑士团长交谈过,可如今却只能面对那黑洞洞的深眼窝了……还没等他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就听到玛鲁迈斯更为冷酷的声音: “不过……我最希望的,还是把欧内斯特的头颅挂在上面……可惜他已经死了……不过没关系,挂上他亲传弟子的脑袋……也是一样……” “混蛋……倘若老师还活着,一定让你为这大话付出代价!” 在听到玛鲁迈斯的狂言时,莱恩斯开始时气得浑身发抖,然而此后他却渐渐平静下来,特别是听到最后,玛鲁迈斯扬言要他的脑袋时,莱恩斯反而冷笑起来: “……好啊……如果你自觉有本事的话,就过来拿吧!” 玛鲁迈斯发出一阵恐怖的笑声,又开始向前迈步,朝着莱恩斯逼近过来。莱恩斯警惕的举起左手盾牌随时防备那两柄大剑迅雷不及掩耳的奇袭,而右手银剑则斜斜指向玛鲁迈斯的眉心——面对这样一个强敌,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二十步……十步……玛鲁迈斯依然在缓缓前行,但除了脚步向前之外却并没有其他动作。而莱恩斯却是越来越紧张,额头的汗珠一滴滴不停的滴落下来,到了两人相距仅仅四五步的时候,玛鲁迈斯竟然还是毫无动作,而莱恩斯也强忍住紧张的情绪,手中银剑始终不动——剑尖始终正对着玛鲁迈斯的眉心。吸取了刚才修戈兰斯的教训,莱恩斯根本不敢主动进攻,而是把全部精力用于防守——防备玛鲁迈斯那两柄神出鬼没的大剑。 玛鲁迈斯终于停下了脚步,但是却依旧毫无动作,只是冷冷的盯着莱恩斯,从他全身上下散发出强大无比的威压气势,虽然并没有实际动手,但光是他的目光就已经对莱恩斯造成了巨大压力——莱恩斯感到自己已经完全被对方抢占了先机,作为武将的气势也被完全压制。 “这样下去输定了……” 莱恩斯在心中暗自叫着,此时树林中的烟雾也越来越浓,本来许多树木带着积雪还不易燃烧,然而经过了这一阵子,大火将树枝烤干,越来越多的树木着了火。树林子里亮的如同白昼一般,而烟雾也更加浓厚,莱恩斯甚至感到自己的呼吸渐渐困难,他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喘气。不过这种情况对于玛鲁迈斯也一样产生影响——虽说他脸上带着骷髅面具看不见表情,但莱恩斯却注意到他的胸膛起伏也逐渐加大,说明他也不得不大口呼吸。 然而,玛鲁迈斯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僵持着。 就在这时,玛鲁迈斯身后一株烧透了的大树突然倒下,激起大量的火星及烟尘,为巨大的响声所慑,玛鲁迈斯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而莱恩斯的忍耐也终于到了极限——他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一声,手中银剑率先刺出,直取玛鲁迈斯的咽喉。先前被压抑的气势一下子爆发出来,银剑的剑尖就如同一点流星一般,朝着对手的喉咙疾飞过去。这一剑可以说是莱恩斯生平功力之所聚——莱恩斯这一生中恐怕还没刺出过这么凌厉的一剑。 莱恩斯的攻击极快,然而玛鲁迈斯的动作更快——莱恩斯的手臂尚未伸直,就感到一阵劲风扑面——两柄大剑一横一竖朝着他直扑过来,在别人看来是两柄大剑交叉攻击,然而在莱恩斯自己眼中,似乎天地间一下子被剑光所笼罩,玛鲁迈斯的双剑幻作了一张巨大的死亡之网朝他盖了下来。 幸好在此之前莱恩斯已经见识过二刀流后发而先至的特色,他在攻击的同时非常注意玛鲁迈斯手中双剑的动作,一看到那两柄奇型大剑发动莱恩斯就立刻弯腰向后跳开,虽然如此,那两柄大剑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从他头上掠过,将他的头盔打落。还没等莱恩斯站稳脚步,他只感到面前寒光耀眼——那两柄大剑居然又攻到了面前,他不得不举起手中盾牌挡了一下。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莱恩斯的护身盾牌碎裂成数块象纸片一样飞了出去,而他的左手虎口也是鲜血长流,连手臂都被震麻了。而没等莱恩斯喘一口气那两柄大剑又攻过来了,莱恩斯这回只好施展看家本领——他就地打滚,险险躲过了第三次攻击,但紧接着就是第四,第五次……如果不是莱恩斯最后滚到一棵大树后面借助树干挡住了玛鲁迈斯的大剑,他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好快……好猛!” 莱恩斯躲在树干后,惊魂未定的喘息着,他曾经见识过青龙骑士雷昂的快剑攻击,那可以说是天下最快捷的剑术了,然而玛鲁迈斯的攻击和雷昂相比又有所不同——雷昂的长剑虽然快速灵活,但终究还是人力所发出,可以挡隔或是躲避,而对于这个恐怖巨人玛鲁迈斯的攻击,莱恩斯除了躲闪之外毫无办法,根本就无法招架——他曾经亲眼看到过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帝国士兵企图正面招架玛鲁迈斯的攻击,结果连人带兵器都被砍为数截,惨不忍睹。 看到莱恩斯躲在树后不敢露头,玛鲁迈斯冷笑起来: “怎么?小子,终究不敢正面对敌么——难道欧内斯特教出来的徒弟就是这样的胆小鬼?” 莱恩斯喘息着,玛鲁迈斯对老师的讥讽让他愤怒,但他毕竟跟了海因这么些年,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保持冷静——现在幸好是在树林里交手,盘根错节的树木阻碍了玛鲁迈斯的行动,而自己现在也完全只能依靠这个来保住性命了。纵使心中再怎么愤怒也好,他都决不会因为几句话而冲出去送死的。 看到激将法没用,玛鲁迈斯又换了一种声调: “既然你那么怕死……小子,我就给你个活命的机会——告诉我欧内斯特的坟墓在哪儿,我去把他的脑袋砍下来挂在脖子上,就放过他的徒弟。” 莱恩斯依然躲在树干后面不做声,但全身上下已经气得发抖,玛鲁迈斯又问了一遍,终于得到了一个回答,不过非常的简短: “……呸!” 拥有半兽人血统的玛鲁迈斯终于狂暴起来,他大声嚎叫着: “以为躲在树后就有用了么!” 一边喊着,玛鲁迈斯手中双剑骤然劈出,莱恩斯藏身其后的那株合抱大树竟然被他拦腰斩断,火星,烟尘,以及散落的树枝和雪片四处飞扬。但机灵的南十字军军团长又立刻跳到了另一棵树后面,大声嘲笑着: “当然有用,你能把这里的树都砍完么?——你这个笨蛋!” “我要活活啃了你!小子!” 被彻底激怒的玛鲁迈斯吼叫着追杀莱恩斯,但莱恩斯早就打定主意不和他正面交手,只是不停在大树后面跳来跳去,一边不停的嘲笑他: “再用点力啊……笨蛋,樵夫都干的比你好……” 如果这种追逐战就这样持续下去,那么在整片树林被砍倒以前,玛鲁迈斯是肯定奈何不了莱恩斯的。然而,死亡佣兵团的团长毕竟不是普通兽人,在狂怒的追逐了一阵之后,玛鲁迈斯突然停下脚步,再一次冷笑起来: “好啊……小子……想用这种方法拖住我么?” 说着,他不再理会莱恩斯的挑逗,自顾自回过头去,开始屠杀周围的索菲亚和卡奥斯士兵,那些人当然不是玛鲁迈斯的对手。顿时,树林里惨叫声大作,在顷刻之间就有数十名人类士兵在玛鲁迈斯的双剑下丧了命,其中又以缺乏指挥的帝国军士兵为多。 看到自己的诱敌企图被识破,莱恩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先前之所以不停的挑拨,就是希望玛鲁迈斯会在愤怒之下忘了别人而全力追杀自己,然而玛鲁迈斯的头脑毕竟不是普通兽人可比,这种挑拨伎俩对他不起作用。 无可奈何之下,莱恩斯只得重新跳出来主动对玛鲁迈斯展开攻击——身为军团长,抵挡敌人的最强武将乃是他的职责。早已预料到这一点的玛鲁迈斯冷笑着还击,这一次他已经有了防备,把莱恩斯引到树林边缘,树木稀少的地方再交手,而且攻击时速度更快,力量更猛——他决心不再放莱恩斯活着离开。 在这种没有保护的环境下,两人的实力差异就完全体现出来——仅仅几招之后,莱恩斯就被打的连滚带爬,只有拼命逃跑一途了,好几次玛鲁迈斯的大剑都是从他身上掠过去。终于,玛鲁迈斯将莱恩斯逼到一处着了火的树丛前面,眼看他再也无处躲避,玛鲁迈斯狞笑一声,高高举起一柄大剑对着莱恩斯当头劈下,而另一剑却横扫身前——无论莱恩斯往哪个方向打滚,他都免不了分尸的命运。 然而莱恩斯的躲避方向却还是出乎了玛鲁迈斯的预料——他大叫一声,一个跟斗翻进了身后的树丛里——那可是着了火的树丛!如果是在其他地方玛鲁迈斯只要再向前一步补上一剑定可结果莱恩斯的性命,然而现在玛鲁迈斯却犹豫了一下——他身上毕竟有兽人血统,虽然并不忌讳火光,却也不愿意主动踏进火堆里。就在这犹豫的一瞬间莱恩斯又从火焰中走了出来——身上好几处都着了火,头脸烧伤更是不在话下,全身上下更是被熏成了碳黑色,然而,面对着这样一个对手,一个竟然为了与他对抗竟然可以主动跳进火堆的对手……玛鲁迈斯却后退了一步——从火焰中走出的莱恩斯身上充满了一种无所畏惧的气势,那种气势是如此强烈——就连杀人如麻的玛鲁迈斯也不由自主的忌殚三分。 “哼!哼!玛鲁迈斯!你终究还是奈何不了我啊!” 莱恩斯身上的盔甲袍铠都燃烧着火焰,但他却并不理睬,反而一步步的向玛鲁迈斯逼近。在火焰的背景之下,身上跳跃着火苗的莱恩斯简直就象是披了一件火焰的铠甲,又如同神话中的火神普罗米修斯临凡一般,步步向玛鲁迈斯逼近。不知是畏惧火焰还是为莱恩斯的气魄所慑,玛鲁迈斯接连后退几步。最后,似乎是对自己表现出后退的动作有所不满,更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恐惧,玛鲁迈斯狂吼着,挥舞着双剑朝莱恩斯扑去——这还是莱恩斯第一次看到他主动攻击呢。 早有防备的莱恩斯突然矮下身子,合身朝玛鲁迈斯扑了过去——后者只见到一片火光扑面而来,玛鲁迈斯大吼一声,一脚踢在莱恩斯的胸口将他再次踢进了火堆。然而野兽怕火的习性终究不能避免,在莱恩斯靠近的时候玛鲁迈斯终于还是微微眯起眼睛,以至于未能看到火光中闪出的一片银光——莱恩斯手中的银剑骤然攻出,就在玛鲁迈斯眯眼的瞬间从他的护胸铠甲上重重划过! 一片绿光飞溅——莱恩斯的银剑划开了玛鲁迈斯的护胸铠,将他胸前的一个骷髅骨片砍的粉碎,绿色磷光四处飘洒,但玛鲁迈斯的脚劲极大,莱恩斯那一剑尚未来得及刺进去就被已被踢出,他顺势在地上打了七八个滚,一方面是为了灭火——身上着火毕竟不是好玩的事情,另一方面,主要还是为了防备玛鲁迈斯的反击。 然而体型巨大的半兽人却没有反击,他只是低头,用不能置信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胸前——那里除了半个已经破碎的骷髅骨片闪耀着绿色磷光外,还流出了一些红色粘稠的液体——那是血! 玛鲁迈斯探手进铠甲的破洞摸了摸,手指沾了一点血出来放在眼睛前面细细观察,甚至还用鼻子嗅一嗅,最后更用舌头舔了舔!突然间,玛鲁迈斯仰天大笑起来,声音悠长而凄厉,而那决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尽管他说的明显是人类语言: “好!好得很——我很久没见过自己的鲜血了——小子!这么多年来,你是头一个能让我受伤的人!” 莱恩斯半跪在地上没有答话,手中紧紧握着银剑,身上的火焰都已经在雪地上被压熄,但他眼中的火焰却愈发强烈。而玛鲁迈斯在狂笑之后缓缓朝莱恩斯走了过来: “我该怎么对付你呢?小子——把你的手指一截截拗下来放在嘴里慢慢嚼碎?还是剖开你的肚子咀嚼你的肝脏——当然是在你活着的情况下。” 莱恩斯哼了一声,想要站起来迎敌,但身体微微一动胸口就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同时一阵剧痛反而使莱恩斯更加蹲下身子——玛鲁迈斯那一脚实际上已经踢断了他好几根肋骨,他现在连保持这样的姿势都很困难,更不用说交手了。 这时候海因也发现了情况不妙,他接连派了好几队士兵过来援救,甚至包括一些帝国士兵也吼叫着试图往这边冲,然而在玛鲁迈斯手中大剑所刮起的死亡旋风之下,任何援救的企图只是白白在玛鲁迈斯身边留下大堆尸骸而已,更有戈尔斯,菲里克斯等几名将领奋不顾身的向玛鲁迈斯发动猛攻,试图以自己为饵将玛鲁迈斯诱开,但后者显然是决心要莱恩斯的性命——对于那些攻击只是随手架开而居然不反击,只是步步朝莱恩斯逼近。 “居然能让我受伤——小子,很有名将的资质呢——可惜你再也没发展的机会了……今天我一定要彻底宰了你!” 玛鲁迈斯的狂言突然中断,他怒吼着抬起一只脚——脚底板上不知何时扎上了一枚黑黝黝的三角钉,这种三角钉上共有四个尖刺,随便扔出去必定有一面尖刺朝上,而且涂以黑漆在黑夜中毫不反光,尖刺的长度足以刺穿一般人的皮靴直达脚掌。玛鲁迈斯体型巨大,这种三角钉对他而言也只不过相当于一根小小木刺的伤害而已,然而他没走两步脚上竟然扎了好几枚这种钉子,就算是玛鲁迈斯这样强悍的武人也受不了这种暗算,他不得不停下自己观察前面的道路,这时候他才发现——在他与莱恩斯之间的这一小段距离不知何时已被人洒满了三角钉!半兽人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吼叫: “日出人的玩意儿!” 身为半兽人的玛鲁迈斯居然认得这种在阿伦西亚大陆上极少出现的武器?这着实让在暗中潜伏的吉姆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不过他援救莱恩斯的企图并不因此而有所改变——利用三角钉延缓了玛鲁迈斯的行动,吉姆立即取出背后的暗杀弩朝玛鲁迈斯射了一箭,弩箭头部和玛鲁迈斯身上的盔甲一样闪耀着暗绿色的荧光,不过那可不是磷火,而是毒药的反应——为了援救自己的朋友莱恩斯,吉姆生平第一次用上了剧毒的药弩箭,尽管莱恩斯本人就最反对使用这种毒箭。 在一片跳动的火光,磷火,以及血光四处飞溅的混乱中,毒弩箭无声无息的朝玛鲁迈斯背后飞去,因为担心射不进他身上的铠甲,吉姆将毒箭瞄准了玛鲁迈斯的脖子——只要稍稍擦破一点皮,他就有把握将这个恐怖的半兽人送上天去。然而,玛鲁迈斯的警觉性之高远远超出吉姆的想象——仅仅是脖子后面感到的一阵微风就促使玛鲁迈斯飞快的转过身来,挥剑打飞了那支毒弩。 看到暗杀失败,吉姆立刻从隐蔽处跳出来——偷袭不成就只能用强攻的了,尽管吉姆很不喜欢正面交手,此时却也不得不拼命的冲上去阻拦玛鲁迈斯——以免他去伤害莱恩斯。 对于吉姆的攻击玛鲁迈斯可不敢象对付其他人那样漫不经心——他已经注意到吉姆所用的是毒箭,这使他不得不打起全部精神小心面对,不敢让自己有一点受伤的可能——天知道吉姆的兵器上有没有毒药? 吉姆的个子比起普通人要矮了一截,在玛鲁迈斯面前更是活像一个侏儒,不过这反而成为他的优势——吉姆的武艺原本就以轻盈灵活为主,他和莱恩斯一样在地上翻滚躲避玛鲁迈斯的大剑,但他的动作远比莱恩斯灵活的多,甚至可以从玛鲁迈斯两条长腿间翻过去——而玛鲁迈斯就不得不怒吼着转一个身来对付他。而且吉姆还可以用很灵巧的动作爬到树上,然后朝玛鲁迈斯投掷飞星,面对这种无赖打法玛鲁迈斯除了狂吼着将大树砍倒外毫无办法。 这样纠缠了一阵子,玛鲁迈斯到底是佣兵团长,具备相当灵活的应变头脑——他很快就发现吉姆的兵器上并没有毒药,甚至飞星上也没有,这下子他行动起来可就要自由多了——玛鲁迈斯开始反击,拚着挨吉姆一下也要将他砍倒,而吉姆这下子可狼狈多了——他就算打中玛鲁迈斯也只能令他轻伤,而自己要是挨了玛鲁迈斯那巨剑一下马上就得分成两块,而且玛鲁迈斯正在逐步往树林外移动,附近的大树又多被砍倒或是烧着了,吉姆的特长再难以发挥。最后又缠斗了几招,吉姆终于还是被迫逃离了战圈,放弃了对玛鲁迈斯的攻击。 玛鲁迈斯纵声大笑,回头看看莱恩斯那边——就在这缠斗的功夫,有几名索菲亚士兵正企图将他抬走,玛鲁迈斯冷笑着追上去,他并不担心——那些士兵抬了个人根本逃不远,只要自己冲过去一剑一个就能要了那些家伙的小命——特别是那个胆敢伤了自己的小子。 然而,就在这时,树林外突然响起了兽人们的嚎叫声——不同于先前疯狂的叫喊,那是兽人士兵临死前发出的惨叫声。紧接着,玛鲁迈斯听到从树林外的原野中传来一个清朗自信的声音: “有我无敌——” “——有敌无我!” 伴随着整齐密集的马蹄声,更多人用雄壮的声调应和着。一时间,林子中的所有人,包括玛鲁迈斯的死亡佣兵团,海因以及南十字军的将士们,还有那些幸存下来的帝国军士兵们,全都呆住了——不过他们的表情可是大不一样。 死亡佣兵团里的所有人,包括玛鲁迈斯在内,全都是一副沮丧失望的样子,其间更夹杂着几分害怕的神色;而帝国军人个个热泪盈眶,一片遇到救星的激动神情;至于南十字军,则是喜忧参半——他们也曾经听到过这种战号,而且每一次听到都会令他们心惊胆战,但这一次情况却有所不同。 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莱恩斯也听到了这种声音,他顿时哆嗦了一下,勉强抬起身子朝树林外面张望——昏黄的月光下,满天的大雪中,一骑青色人影恍如疾风般从死亡佣兵团的阵列中穿过,他所经过的地方都闪耀出一片太阳般的光芒,就象是阳光驱散了黑暗,那骑青色人影所经之处,死亡佣兵团的队列立时土崩瓦解——比刚才玛鲁迈斯冲散帝国军阵形还要快上许多。而在这骑青色人影的身后,还有更多身披青色甲胄的骑兵排成攻击阵列向着这里猛攻过来。 莱恩斯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个人的出现本该让他害怕才对,然而不知为何,莱恩斯却感到轻松了很多——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在这个人的手中才对。 “果然是他……青龙骑士……雷昂!” 当玛鲁迈斯看见青龙骑士出现的时候,他不得不放弃了继续追杀莱恩斯的想法——雷昂的厉害他可是最清楚不过了——最近青龙骑士团一直在全力围剿他,以玛鲁迈斯的狂暴习性当然不会不想反击,然而在试了一次之后他就再也不敢作这方面的尝试了——玛鲁迈斯现在不得不死心塌地的承认——青龙骑士雷昂无愧于“大陆第一勇将”的称号。 死亡佣兵团八个中队,进入树林中作战的大约有一半,另一半原本是列阵在外面包围的——玛鲁迈斯用兵向来凶狠,从不给敌人逃脱的机会。不过当玛鲁迈斯冲出树林的时候,他在林子外面的部队大约只剩下三分之一了——被手持圣剑兰特贝尔克的青龙骑士雷昂亲自率军一阵猛冲,能剩下这么多也就很不错了。 一看到头戴骷髅面具的剽悍半兽人出来,雷昂立即策马朝他冲了过来——这几天中他与玛鲁迈斯交手好几次,但每次都被这家伙逃脱了,所以雷昂一见到他就赶紧进攻,决不能放他逃跑。 玛鲁迈斯冷笑着挥剑反击——纵然心中对雷昂极为忌殚,在表面上玛鲁迈斯可是一点都不示弱,二刀流原本就是以攻击为主的剑术,玛鲁迈斯接二连三的几招反攻,手中双剑并不与雷昂的圣剑相交,但每一击都大有同归于尽之势,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终于迫使雷昂不得不收剑回防——而这正是玛鲁迈斯所希望的。一旦争取到一个空隙,玛鲁迈斯立即招呼部下穿过树林逃离——就算林子里依然烧着大火也不顾了,那些兽人害怕青龙骑士更甚于害怕火焰,他们宁愿穿过布满火焰的树林逃走,也不愿在平原上面对青龙骑士手中的圣剑。 “这帮家伙,逃的还真快……” 眼看着己方的骑兵无法穿过树林去追杀死亡佣兵团,雷昂无奈的收起圣剑——其实他也可以绕过林子继续追击,不过己方辎重队满地尸骸的惨象迫使雷昂停下来收拾残局。另一方面,现在跟随在雷昂身边的部队也并不多——只有他自己直属的一个中队,以及银狼军团科尔登斯的一个中队,雷昂把大部队交给柯利亚特统率,自己与科尔登斯亲自追在最前面——这样可以保证最高的机动力,但攻击力就略显不足了——刚才他让科尔登斯的轻骑兵在旁边待命,自己亲自率军一轮攻击把玛鲁迈斯吓跑了,否则真要混战起来雷昂自己固然不吃亏,可他的部下与科尔登斯那边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现在,雷昂只能停留下来,一方面抢救伤员——其实原来那支帝国辎重队没留下几个幸存者,但更主要的,雷昂需要等待己方的大部队到来——只要柯利亚特率领的主力部队到达,他就可以凭借压倒性的兵力优势继续追杀死亡佣兵团了。 柯利亚特的主力在天亮以后不久到达,与此同时负责探查战场痕迹的科尔登斯也回来报告情况——根据科尔登斯的报告,以及少数辎重队幸存者的陈述,青龙骑士了解到了当晚南十字军也出现在林中的事实。 “这些人……他们现在来凑什么热闹……” 看着部下呈上来的证物——在林中搜索到的南十字军军团长头盔,雷昂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着。 “哼,以前专门搜索他们倒找不着,现在不理睬了居然还主动送上门来……” 身边副官柯利亚特也是一脸孔的怃然之色,这时候科尔登斯过来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雷昂大人,现在我们该追击哪一方?” “嗯?” 看到雷昂不解的扬起眉毛,科尔登斯立刻解释道: “是这样的——南十字军和死亡佣兵团这一次因为是仓促逃跑,都留下了很明显的足迹——南十字军是往西面,特里科边境的方向逃走,而死亡佣兵团的移动目标则是北边偏西一点,塔利亚斯草原的方向……我们现在应该追击哪一路的敌军?” 雷昂者才明白过来,无需太多的考虑,他很快就做出决断: “北边偏西——追击死亡佣兵团!” “……” 此时科尔登斯反倒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过了一阵子,他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道: “大人,下官倒觉得,我们若追击南十字军战果可能更好一些……” “哦?” 雷昂再一次扬起眉毛,科尔登斯坚持道: “是这样的——死亡佣兵团实力较强,我军这几天追上他们数次,但每次都被他们逃脱了……所以现在就算再追上他们效果恐怕也不会很好。而且死亡佣兵团全都是步兵,玛鲁迈斯虽然勇猛毕竟只是个兽人——他们的隐蔽和机动能力都不是特别好,此次就算放过他们,日后也可再找到……而根据这里幸存士兵的报告,南十字军的军力已经濒临崩溃边缘,此次他们的军团长莱恩斯又身负重伤,我军哪怕只是前锋部队追到他们也足以将之全歼……但如果放弃了这次机会,下次再要找他们可就更困难了……请大人您仔细考虑……” 科尔登斯的谏言合情合理,雷昂不由抱住双臂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看向副官柯利亚特: “你的意见呢?” 柯利亚特的回答倒是简单明快: “下官觉得科尔登斯将军的看法很有道理——本来我军的目标就是追击南十字军,有这样的机会不应该轻易放过。” 雷昂微微一笑: “你也这么想么……可他们毕竟在这里救了我们不少士兵哪……” 雷昂的眼神在周围那些幸存的辎重护送部队身上游移——这些人都是逃进树林以后,因为南十字军出面才得以幸存的,此时他们大都坐在地上休整,等待新的接应部队。 “但南十字军原来的打算肯定是想袭击他们——与死亡佣兵团交战只是被迫而已!” 柯利亚特坚决的说道,而雷昂也并不反对这种说法。 “嗯……不过最后的结果——终究是他们救了不少我方士兵……” “可是大人……” 柯利亚特还想力争,却被雷昂挥挥手阻止了: “科尔登斯将军,按照原计划——继续追击死亡佣兵团!” 科尔登斯微一迟疑,但最终还是点头遵命: “是!大人。” 稍后,当青龙骑士团和银狼军团的部队向着西北方向前进的时候,雷昂转头看见柯利亚特脸上略显不快的神色,便主动微笑道: “怎么?觉得我太过于独断专行了么?” 柯利亚特摇了摇头——雷昂不仅仅是他的上官,也是他的好友,柯利亚特一向都很了解他。 “并不是独断专行……不过,雷昂,你不觉得自己对南十字军和他们的军团长莱恩斯有一种特别的宽容么?” 雷昂的脸色顿时有些窘迫,苦笑道: “这个么……他们的那个军师海因很狡猾,就连科尔登斯将军都能骗过……” 柯利亚特却深深的注视着雷昂,坚决的摇头: “不!有几次科尔登斯是被骗过了,但是……凭我的直觉,雷昂你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诡计……可是你却故意不说破,听任科尔登斯带我们往错误的路线上走……事实上从上一次在米兰城的格斗开始,雷昂你就一直故意放过南十字军和莱恩斯……追查杀害圣殿骑士的凶手只不过是给了你避免继续追击南十字军的借口而已……所以这一次才执意不采纳科尔登斯将军的正确谏言……为什么?” 柯利亚特现在是以朋友而非部下的身份责问雷昂,这反而令后者感到尴尬。雷昂的性格向来都光明磊落,对于这种责问必定要做出正面回答。 “这……唉,说实话,柯利亚特,我也不知道……” “?” 看着柯利亚特不解的目光,雷昂抬头看着天上的浮云,茫然说道: “你说得不错……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追杀南十字军的指令,从一开始我就不自觉的存在抗拒心理……我也很想为这种想法找出理由来——对欧内斯特老将军的敬佩和景仰之情……或是为青龙骑士团将士们留在圣佛朗西斯城的诸多家眷着想……不过这些理由好像都不能完全成立。” “确实如此——欧内斯特乃是敌将,至于家眷……青龙骑士团决不能因私而废公!这一点我军所有将士都早就有所觉悟的!” 尽管自己的妻儿也留在索菲亚,但柯利亚特依然大义凛然的说道,雷昂微微一笑: “你说的对,柯利亚特……在这一点上恐怕反倒是我太狭隘了……不过,我放过南十字军的理由恐怕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些原因……” 柯利亚特并不答话,只是看着雷昂,而后者也尽力的思索着,试图从自己的内心中找出真正的答案来。 “……柯利亚特,你觉得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这个人怎么样?” 突然听到这样的问题,柯利亚特不禁一愣。 “年纪虽轻,却很有潜质……头脑灵活而不拘小节……日后必定可以成为首屈一指的名将。” 柯利亚特做出了一个相当公允的评价,雷昂赞同的点点头: “确实……假以时日,他必定可以成长为足以同我相匹敌的对手——不管是在格斗技能上还是在战略战术上……成为我真正的好敌手……” 雷昂突然拍了拍柯利亚特的肩头,笑道: “啊哈,我突然明白了——我之所以不愿消灭南十字军的原因!” “是什么?” 柯利亚特立即追问道,雷昂却突然抬头看着天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是因为寂寞!” “寂寞?” 柯利亚特迷惑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朋友与上官,雷昂却肯定的点点头: “是的——大陆第一武将称号所带来的寂寞——这些年来,大陆诸国武将,唯一能与我相匹敌的只有一个杰克佛里特……可是我和他交手的机会并不多,好不容易,看到了莱恩斯的出现,一个未来有可能成为我真正好对手的人……所以我不愿意现在就把他毁掉……柯利亚特,我的想法是不是太古怪了?” 柯利亚特沉寂了——作为雷昂最知心的朋友,他已经大致明白了雷昂的内心——青龙骑士雷昂有太过于强烈的正义感以及自尊心,他不愿意别人以为他害怕莱恩斯日后会胜过自己,所以才趁现在将之铲除……当然,恐怕就连雷昂自己都没想到这些,但柯利亚特觉得自己已经领会了雷昂潜意识中的东西。然而,这是否就是雷昂之所以在关键时刻每每放莱恩斯一马的全部理由呢?就连柯利亚特自己也不敢这么肯定。 第九章 正当青龙骑士雷昂与他的副官朋友猜测着莱恩斯未来的成就时,这位被他们两人都评论为“日后成就不可限量”的南十字军军团长却狼狈不堪的躺在担架里大声呼痛——莱恩斯全身上下裹满了绷带,活象一具刚刚从地底下掘出来的干尸。 “痛死我了!海因——涂了你的药物怎么还那么痛啊!” “谁让你自己跳到火堆里去!” 海因没好气的说道,但他还是颇为关心的走到担架边看了看: “忍着点吧,这种药虽然性子烈一些,治疗烧伤效果还是很好的,以后也不会留下疤痕——否则你的相貌可要比林斯塔的那位‘面具王’更丑陋了!” 林斯塔国王卡勒夫因为年幼时被火烧坏了面容,此后只能终日带着面具生活,被大陆诸国称为“面具王”,不过除了相貌不好以外,卡勒夫王在各方面都还无愧于一位中正平和的君主。 但莱恩斯现在没法子保持平静,没过多久,他又大声抱怨起来: “能不能慢一点啊——这样颠簸我身上的伤口全要裂开了!” 莱恩斯现在是躺在一具由两匹马驮着的担架上,但那两匹马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在前进,躺在担架里的人当然也不可能四平八稳。 “对不起了,现在可不能慢——天知道我们的屁股后面跟了多少追兵呢!” 海因再一次拒绝了莱恩斯的要求,但他的目光却转到了另外一副担架上——修戈兰斯正躺在上面,相对于莱恩斯的烧伤和骨折,修戈兰斯胸腹部的伤口更有破裂的危险,所以尽管修戈兰斯展现出硬汉气魄一声不吭,海因却更担心他的情况。 然而,比这两人伤势更让人忧心的还是青龙骑士团的动向,如同科尔登斯所做出的判断一样——海因也很担心青龙骑士团会选择他们作为追击目标。受伤的狼更容易被猎犬追踪,而南十字军现在的情况远比“受伤”更为严重。军团兵力严重受损不说,就连实力最强的两位主要将官如今也都身负重伤躺在担架上了,南十字军已经完全丧失了作战能力。所以海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督促部队全速逃离,无论如何,他们先要逃过青龙骑士团可能的追杀再说。 不过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莱恩斯多嘴的习性居然还是改变不了——躺在担架上,他依然忍不住和海因罗嗦: “嘿,我说,海因——那个叫玛鲁迈斯的家伙,可真是真够恐怖的——若论恐怖的感觉,在我们所碰到过的敌人中,大约只有手持魔剑萨恩巴特的帝国皇帝法兰才和他有得一拚……” “但他肯定还不是青龙骑士的对手。” 海因冷冰冰的评论道——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所以刚才一听到青龙骑士团的战号,趁着玛鲁迈斯分散注意力的时候,海因立刻指挥部队逃走了。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所要提防的依然是帝国军——至于玛鲁迈斯那种两方面都攻击的怪物,尽可能不要碰到就好了——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在特里科同费尔特斯亚的黑衣骑士团会合以后,再考虑如何对付玛鲁迈斯那个怪物。” 提起了那位勇猛而热情的朋友,莱恩斯情不自禁的抬起身子,看着前方——西面特里科边境的方向。 “费尔特斯亚……如果知道了这里的消息……他一定会来帮助我们的……” 莱恩斯并不知道,早在五月份,南十字军出战米兰不利,滞留于米兰城中的消息传到阿古利亚皇国之后,热心肠的阿古利亚亲王费尔特斯亚就大叫着要出兵相助了,甚至已经在为此整顿军马。不过,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是个很有城府的君主,决不愿意轻易就卷入到索菲亚与卡奥斯之间的战争里去——他一方面下令隐瞒消息,避免费尔特斯亚进一步得到有关南十字军的消息。另一方面,他指示部下在与特里科接壤的边境地带接连制造事端,然后以边境不宁为理由,下令两个兄弟——第二王子加瓦夫与第三王子费尔特斯亚调换防地,将费尔特斯亚的黑衣骑士团调往远离索菲亚边境的特里科附近。而将原本在那里镇守的加瓦夫调过来——由于宰相夫利斯早就与加瓦夫暗中有来往,而且索菲亚这一边的州郡也要比特里科附近繁华许多,加瓦夫自己就屡次上书请求调换,如今得偿所愿自然是心满意足。而费尔特斯亚这边——他原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而且德比安一向很注意笼络这个勇冠三军的兄弟——日常的赏赐不计其数。再加上德比安用“只有皇弟你的黑衣骑士团才能震慑住特里科人”这顶高帽子将费尔特斯亚牢牢套住——好大喜功的“狂狮王”也就接受了这项莫名其妙的提议——尽管部下大都反对,但黑衣骑士团绝对没人敢违背费尔特斯亚的意见,包括他的副官瑞切尔·加姆卡其男爵在内。 不过费尔特斯亚并没有忘记朋友的困境——到了十月份,他一在新领地安定下来,立刻重提旧事,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前往米兰援救了——南十字军智取奇亚森城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阿古利亚,而且塔利亚斯王奇立恩出兵的消息也已经流传开来,以费尔特斯亚的热血性格,他当然不会光看着两位朋友单独作战——很快的,黑衣骑士团又做好了出征的准备——目标正是卡奥斯帝国本身。费尔特斯亚一点都不在乎现在他与帝国之间隔了个特里科——只要他愿意,黑衣骑士团的大军随时可以穿过特里科边境进击帝国本土,自从大陆历600年费尔特斯亚率军彻底打垮了特里科王家的山岳近卫军以后,特里科军就再也不敢与黑衣骑士团正面交手——即使黑衣骑士团进入特里科的领土,当地的守军也多半只有奔逃走避的份儿。可以想象,如果费尔特斯亚的进攻计划当真得以实现,宰相夫利斯所面临的困境远比目前要困难的多。 不过卡奥斯帝国和夫利斯本人都很幸运——费尔特斯亚的行动计划再一次告吹,因为阿古利亚的皇帝德比安依然不愿意介入大陆诸国间的战争——包括对加瓦夫公开向索菲亚挑衅的做法也十分不满。所以他以先皇莱迪尔三世的去世周年祭祀为名将两个弟弟全都召回了国都萨兰特城——用这种理由不怕他们不回来。然后。在祭祀结束之后,德比安巧妙安排了一系列的活动,每天都有盛大的宴会,舞乐和比武活动,以此将加瓦夫和费尔特斯亚两人吸引住。 加瓦夫原本就纵情于声色,当然是乐此不疲,而且,他此时还受到了皇帝德比安的处罚——因为在卡德莱特平原上与南十字军的敌对行动,特别是派遣使者去激怒索菲亚首相克瑞斯的愚行,差点没让德比安找机会把他铲除。现在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国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费尔特斯亚若是偶尔流露出想要回去的念头,却往往被皇帝德比安流着眼泪以“兄弟之间难得相聚,又何必急于分离……”之类的言辞劝阻住,不得不在阿古利亚国都萨兰特城淹留下来。而黑衣骑士团的战士们,却还在靠近特里科的边境要塞中焦急的等待着主帅返回——好带领他们上战场。 对于黑衣骑士团的副军团长瑞切尔·加姆卡其男爵来说,整个十月份和十一月份是在焦急难耐的等待中度过的——主帅费尔特斯亚自十月起前往国都萨兰特城出席先皇的祭祀典礼一直未归,而他不得不约束着黑衣骑士团焦躁不安的将兵们,让他们静下心来等待主帅的回归。 “有什么样的主帅就有什么样的部下”——这句话用在黑衣骑士团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阿古利亚皇国原本就是极为崇尚武力的国家。在这个高原之国,一个人若是仅仅拥有优良的道德和广博的学问并不能博取尊重——在阿古利亚,只有强大的武力,才是获取他人尊敬的唯一途径。 作为国中最强的军团,黑衣骑士团更是将勇猛的因素放在了武将要求的第一位——历代黑衣骑士团军团长或许有过笨蛋,却从未有过一个弱者。要想担任黑衣骑士团的军团长,一连串的比武格斗是免不了的——新任军团长若是不能将军团内所有的勇将全部击败,就休想指挥得动他们。不仅仅是军团长本人,包括黑衣骑士团中各级将官的排名也都是一样——在这个军团中,长官的实力一定要胜过下属,否则两人的位置就要调换。各中队长之间的地位也完全依靠武功而定,实力不足的只能屈居下位。从黑衣骑士团中各中队的番号就可以看出各中队长的强弱来——第一中队理所当然是军团长直属,副军团长指挥第二中队,除此之外最强的勇将指挥第三中队……以此类推,以至于有人开玩笑的说——和黑衣骑士团对战,只要看一看对手的中队番号就可以决定是战是逃了。 如果海因或是克瑞斯出生在这个国家,他们恐怕会对这种单纯的制度大加嘲笑吧。不过对于现任的军团长费尔特斯亚来说,这种制度绝对是最适合他的了——费尔特斯亚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离开祖国,在欧内斯特身边学习。所以当他初回国的时候,除了一个第三皇子的身份和父亲的慈爱以外,什么宫廷内部的派系帮助,元老重臣的支持……一概没有,然而费尔特斯亚最终却夺取了阿古利亚最强军团的军团长宝座,这除了皇太子德比安的政治考量之外,主要还是依靠费尔特斯亚自己过人的实力——他的军团长宝座硬是打出来的。回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费尔特斯亚已经在斗技场上打败了阿古利亚所有的名臣宿将,最后连号称阿古利亚第一勇士,而且手持吸血魔剑的第二王子加瓦夫也惨败在费尔特斯亚的剑下,由此他毫无争议的夺得了黑衣骑士团军团长之位——也获得了黑衣骑士团全体将士的绝对忠诚。 此后不久,费尔特斯亚对特里科和卡奥斯两国发动的侵攻作战更是使他的个人名望上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轻而易举就击溃了特里科的精锐山岳军团,更与号称卡奥斯帝国攻击力第一的铁甲骑士团展开对攻而毫不吃亏……最后竟然在和斯泰恩保克的单挑决斗中赤手屠狮……这一连串如同传说中大力神般的事迹使得阿古利亚人对这位第三皇子的崇拜上升到狂热的程度,也为费尔特斯亚自己带来了“狂狮王”的称号。 不过,这种个人崇拜也带来一个弊端——那就是阿古利亚国中很多人都把“狂狮王”的行为准则当作了楷模而刻意模仿,这种情况又以费尔特斯亚担任军团长的黑衣骑士团为最——现在军团中大部分将兵都感染了费尔特斯亚冲动,暴躁和不计后果的毛病。遇敌勇猛固然是好事情,但是如果整支军团的风格都变得狂躁轻浮……那可是很危险的事情——毕竟,战争不是一对一的单挑决斗——身为副军团长的瑞切尔就一直在为此而担忧。 瑞切尔·加姆卡其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属于“智将”的类型——能够做到黑衣骑士团副军团长的位子,也就意味着瑞切尔的武功在黑衣骑士团中仅次于费尔特斯亚之下。事实上,当年在古利斯士官学校中的时候,同学们甚至还认为瑞切尔的性格比较冲动——然而现在,在整个黑衣骑士团中,他瑞切尔副军团长却被认为是最稳妥小心的一个,每每压制冲动下属的任务也都落在他的肩上——这着实给瑞切尔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压制部下,也就意味着要忍受他们的抱怨和不满,这可不是一个骄傲的阿古利亚人愿意承担的工作。当然,黑衣骑士团以武力划分等级,各等级之间的规矩也极为严格——上级对下级甚至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只要费尔特斯亚不在,瑞切尔就是黑衣骑士团的最高长官,无人敢违抗他的命令。然而,在私下里,黑衣骑士团的副军团长还是能听到不少对他不满的传言。 “加姆卡其男爵太懦弱了……” “难怪有一个女人的名字!” “瑞切尔”这个名字通常是女性所用,这倒不假。但加姆卡其男爵家上一代的当主偏偏给儿子取了这么个名字,瑞切尔自己却也无可奈何——姓名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符号标志,但取名的决定权却不在自己的手里。当初父亲大人既然给他取了这个名字,他也只能一直沿用下来。 至于当年老加姆卡其侯爵为何要给自己的独生儿子取这么个令他日后遭受耻笑的名字,其原因向来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因为加姆卡其家族(这个姓也很古怪)历代人丁单薄,老侯爵唯恐自己的儿子日后死于沙场而将之女性化,也有人说这是为了纪念当年与老侯爵关系密切的某位女士……不过对瑞切尔本人来说,这个名字是亡父所给予的,无论多么不情愿他也只能一直用下去。 不过瑞切尔本人的性格果敢坚毅,极有名将之风,而且实力强劲——胆敢嘲笑他名字的人往往都会鼻青脸肿的离开,所以一向也没什么人敢公开嘲笑他。他出任黑衣骑士团的副军团长以后更是如此。但是现在,出于对他稳重意见的不满,又有不少将兵用这一点来取笑他了——当然是在私下里,瑞切尔纵然极为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现在,瑞切尔每天都要面对不少部下的询问: “我们何时向特里科进军?” 快要失去耐心的副军团长只能这样回答: “等到费尔特斯亚殿下回来之后!” 瑞切尔现在也只能借着“狂狮王”的名望来压制那些部下了,他自己也很迫切的希望费尔特斯亚能早日返回——但他并不知道,在国都萨兰特城,皇帝德比安每天都煞费心机的想出新鲜花样来取悦于两个兄弟——以避免他们返回各自的封地,闹出事来。对于德比安来说,只要坚持过这一段最敏感的时期,阿古利亚就可以避免卷入大陆诸国的争端中去了。 “那些蛮夷之地如何争斗与我们大阿古利亚无关……如果他们因此而削弱了国力,则对我们更有利……” 这就是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的考量,这种想法对于阿古利亚本身来说相当正确——如果不是他有两个性情暴躁易于冲动的兄弟的话。 十一月中旬的某一天,第三王子费尔特斯亚与第二王子加瓦夫在宫廷花园中巧遇——从他们的母亲开始,两人就一直是死对头,见了面必然会有冲突。所以德比安一直很注意防范,除了一些重大的典礼仪式,从不让他们有单独碰面的机会。费尔特斯亚的爱好是格斗,通常只在斗技场出没,而加瓦夫纵情于声色,往往出入于宫廷舞会间,所以这种防范一直都还比较成功——不过终究还是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费尔特斯亚偶尔兴起前往花园游览,结果正好遇到了正调戏宫女的加瓦夫本人。 也不知道是谁先挑衅动手的,总而言之,当皇帝德比安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原本模仿中京国型制建造,精巧雅致的宫廷后花园已经是一片狼藉——成了两个强壮武士的格斗场。费尔特斯亚的眼角青了一大块,而加瓦夫则更惨——哼哼唧唧的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唉……朕亲爱的弟弟们啊……” 皇帝德比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倒不是心疼那花了大价钱聘请高手匠人前来建造的花园,而是为了国内两大军团的指挥官,两位都拥有皇家血统的亲王彼此仇视。 “父皇在世的时候就一直希望我们能够和蔼相处……两位贤弟还记得父亲临死前要我们发下的誓言么!” 阿古利亚先皇莱迪尔三世一生平淡,临死时唯一不能放心的事情就是三个儿子之间的关系——长子德比安圆滑世故,精明老练,但毕竟缺乏相应的武力支持,而且只是宫女所生,这在极重视血统传承的阿古利亚皇国可算是最大弱点;次子加瓦夫是典型的贵族脾气,眼高于顶,瞧不起任何人——也包括他的长兄德比安在内;而三子费尔特斯亚天生勇武,一直受“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的正统骑士教育,性格正直而高傲,其母亲又曾经是莱迪尔三世的正妃,出身名门,以阿古利亚人的目光来看倒是最合适的君王人选,但费尔特斯亚太缺乏心计,完全没有政治能力,所以莱迪尔三世对他只是抱着宠爱之心而不敢放心将国政交给他——事实上就连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也是这么认为——费尔特斯亚作为一军统帅足矣,但并不具备担任一国之主的资质和能力,所以海因交给费尔特斯亚的锦囊中,也只是单纯的教他如何取得吸血魔剑以提高自己的实力,而并不教他如何夺取皇帝位——以海因的头脑智谋,如果真想在这一点上下功夫,现在阿古利亚的皇帝宝座属于谁还真是难说。 所以莱迪尔三世最终还是选择了长子德比安——性格习惯最类似于自己的儿子,然而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受人鄙视的缘故,德比安过于圆滑世故,并没有阿古利亚人所重视的慷慨豪迈之风度,所以尽管莱迪尔三世尽力为他创造条件——很早就正式册封德比安为皇太子,并将国政交给他执掌,希望能以此取得群臣的信任和忠诚,但德比安的地位其实还是并不稳固——特别是他那两个兄弟都是高大健壮,勇武过人,最符合阿古利亚人心目中的英雄形象。阿古利亚人极重视皇家血统,阿古利亚的皇族据说还是自当年古阿伦西亚王朝所流传下来的血脉,所以普通权臣无论如何位高权重,也根本无法登上皇帝宝座——因为不具备皇家血统,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如果同一代中出现了几个具备皇家血统的继承人,夺位之战也往往进行的特别激烈——“既然生而拥有这古老高贵的血统,为何不能登上至尊之座……”在这样的思想撺掇下,阿古利亚的皇室经常发生血腥的夺位之争——莱迪尔三世算是最幸运的——他是独子,没遇到这麻烦。可他却一直担心儿子们之间会发生这种事情。 作为父亲,莱迪尔三世对三个儿子的疼爱之心并无二致,他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将来为了皇位而自相残杀——所以将德比安立为皇帝也是含有平衡的意思——加瓦夫和费尔特斯亚都有具体的武力支持,他们中任一人继承皇帝位都会对另一个构成威胁,只有德比安不同——正因为他缺乏武力支持,所以更要笼络两个兄弟,倚为臂膀。而在莱迪尔三世临死之前,他更要求儿子们立下誓言——尽其一生,决不互相伤害。当时看着父亲惨白的容颜,德比安,加瓦夫和费尔特斯亚三人都流着眼泪发誓过——尽其一生一世,决不互相伤害。 此刻身为皇帝和大哥的德比安提起那誓言,也正是希望以此让这两个冲动的兄弟冷静下来,他的目的至少达到了一半——费尔特斯亚满脸通红,在低声向兄长道歉之后匆匆离去——不过他道歉的原因只是因为弄坏了花园,而不是违反誓言的缘故。 “是这家伙自己没有皇家体统,居然欺负宫女——我叫他到斗技场去,他又不肯!” 费尔特斯亚临走时的辩解令加瓦夫更加咬牙切齿: “这个混小子……竟然敢殴打兄长!决不能饶恕!” 而德比安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加瓦夫——以前加瓦夫在阿古利亚国内有“第一勇士”称号的时候可比现在更加横行霸道,甚至觊觎着阿古利亚的皇帝之位,在许多公开场合也从不掩饰对皇太子德比安的轻蔑之意,但自从费尔特斯亚回来之后,加瓦夫的风光日子就过去了——费尔特斯亚的实力比他强得多。而阿古利亚人最崇拜的就是力量——费尔特斯亚一回来,很大一部分加瓦夫的崇拜者立即转向,开始把崇敬的目光投到了费尔特斯亚身上,德比安也有意处处利用费尔特斯亚压制加瓦夫,迫使后者收敛了许多。 不过,德比安很清楚所谓的“平衡原则”——当初他利用费尔特斯亚压制加瓦夫,迫使其放弃争夺皇位的念头,为此尽量将费尔特斯亚的地位提高,但是费尔特斯亚也同样拥有皇族血统,一样具备争夺阿古利亚皇帝位的能力——而且比起声名狼藉的加瓦夫来,他更受到阿古利亚国民的拥戴。尽管费尔特斯亚自己现在还完全没有表露出这种念头,但德比安也知道这个兄弟思想单纯,说不定哪一天受了谁的挑唆当真来和自己作对——比方说那个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大主教的名声就算在阿古利亚也是相当响亮的。所以,虽然对加瓦夫没什么好感,他还必须要笼络住这个兄弟——哪怕仅仅是利用他对费尔特斯亚的仇恨心也好。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德比安没有利用先前加瓦夫僭越向索菲亚派出使者挑衅的罪行将他除去。在这样的考量下,德比安还很难得的出言安慰了加瓦夫几句——以前他们两人可是从不交谈的。 “嗯,我大阿古利亚最重伦理,无论如何,费尔特斯亚殴打兄长总是不对的——待朕和他谈谈,教他应该尊重兄长。” 这段话其实是在讽刺加瓦夫——“我大阿古利亚最重伦理”——意指加瓦夫以前对自己这个做兄长的不尊敬。而“无论如何,费尔特斯亚殴打兄长总是不对的”——则是暗指加瓦夫理亏。至于最后一句“待朕和他谈谈,教他一点人伦兄弟之道”——就差没当场指着加瓦夫的鼻子骂了——“你懂得尊重兄长么!” 不过加瓦夫原本就不是那种心思细密的人,此时又早被打的头昏脑涨,哪还听得出德比安的言外之意,听见皇帝的语气中颇有袒护自己的意思,居然还挺高兴。 “说得对——是该好好教训这小子……对了,何必硬要把这家伙留在萨兰特城里,他不是一直想走么,让他回去好了!” 德比安冷冷一笑,却不说话——把费尔特斯亚放回去就意味着阿古利亚要卷入与卡奥斯的战争,加瓦夫当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窍要。不过德比安也并不想对自己的笨蛋兄弟解释,便转头离去了——他想找费尔特斯亚好好谈一谈。 然而,当德比安前往费尔特斯亚亲王府邸的时候,他却得到了意外的消息: “费尔特斯亚亲王殿下已经离开萨兰特城返回北方领地了——殿下说今天失礼冒犯了陛下,破坏了陛下最喜欢的花园,感到十分过意不去……无颜再继续留在城中,所以离去。又唯恐陛下盛情挽留,所以不告而别,稍后当上书请罪。” 这消息着实让德比安吃了一惊——费尔特斯亚自知当面告辞肯定不准,居然找了这么个借口。当然德比安也可以动用皇帝的权威派人去追他,不过德比安很清楚——凭着“狂狮王”的名气性格,如果费尔特斯亚自己不愿返回,就算他派整支军团去追也没用。德比安一向对这个勇猛过人的兄弟存着几分忌殚之心,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可不想去得罪这头金发狮子。 “……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变机灵了……” 阿古利亚的皇帝苦笑着离去——他随后就派人去通知加瓦夫,说已经按照他的意愿安排费尔特斯亚离开萨兰特城——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用它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阿古利亚的皇帝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擅长的。 当“狂狮王”费尔特斯亚风尘仆仆返回位于特里科边境的领地时,已经是十二月初的事情了。他之所以这样急着赶回去,倒并不是德比安所猜想的那样突然变机灵了,而是因为收到了副官瑞切尔送来的信件——也正是奇立恩派人给费尔特斯亚送来的那封信件。 此信已经在瑞切尔手里积压了多日,瑞切尔猜到事情必定与南十字军有关,但因为奇立恩是以私人身份来信,瑞切尔作为下属不能私拆长官的信件,所以他无法知道信件的内容。又怕耽误了军情,不得已,瑞切尔派人火速将信件送往国都萨兰特城。 奇立恩在信件中阐述了帝国西北方边境的局势以及他所领导塔利亚斯军的行动策略,同时告知自己的推测——南十字军很有可能向特里科边境移动,希望费尔特斯亚能够出兵相助。可以想象,当费尔特斯亚收到这封朋友的求助信时,他立即毫不犹豫的动身返回领地,连告知别人一声的时间都没有。侍从官看他急匆匆的样子,难免要动问一声,而费尔特斯亚就随口说了个理由——这就是让德比安觉得他突然变机灵的原因。 这封信到的还正是时候——费尔特斯亚刚好有不告而别的理由。否则,以德比安的精细性格,不会对费尔特斯亚的突然离去不抱一点怀疑。而如果让他知道了塔利亚斯王有信件前来,他必然会另行设法阻挠费尔特斯亚的行动。 刚刚回到位于边境的领地城堡,费尔特斯亚就得到了有关朋友们的最新消息——莱恩斯的南十字军与奇立恩的枪骑兵亲卫军联手,在帝都天舞之城附近大败帝国皇帝法兰直属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并几乎将之全歼。这消息使费尔特斯亚热血沸腾,大为懊悔自己没能及时出兵——否则以三人之力联手,一定可以彻底消灭双头龙皇骑士团的。 “真是可恶啊……要不是皇兄挽留,我早就可以出兵了!……不过还来得及——莱恩斯,奇立恩,你们等着我啊!” 费尔特斯亚激动的大叫,当即就下令瑞切尔准备出兵卡奥斯,黑衣骑士团上上下下早就憋足了劲,对于这道命令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有副官瑞切尔还谨慎一些,他提醒费尔特斯亚说——他们黑衣骑士团毕竟是阿古利亚皇国的正规军团而并非私人武装,若要对他国宣战,至少要得到本国皇帝的同意才可——去年他们进攻卡奥斯的时候,费尔特斯亚是以替老师欧内斯特报仇的名义向父皇莱迪尔三世作请求的,因为“南方剑圣”欧内斯特也是莱迪尔三世的老朋友,所以黑衣骑士团得到了许可而出兵。 “胡说!皇兄一定不会同意的——就算他最后同意也一定是故意拖延,就象先前不同意我回来一样……” 费尔特斯亚虽然单纯却并非愚蠢——他到底还是用不告而别的法子来摆脱了皇帝德比安那令人无法拒绝的当面挽留,当然,他也很清楚德比安对自己出兵卡奥斯将会采取的态度——毕竟是兄弟,彼此之间还是比较了解的。 “但是,殿下,倘若没有陛下的许可,我们擅自出兵卡奥斯,有可能被扣上叛乱的罪名啊。当今皇帝新近登基,对于此类越权事件最为忌讳——不久前加瓦夫亲王擅自前往卡德莱特平原围猎,又派使者向索菲亚挑衅,受到陛下严斥,甚至要借此机会削除加瓦夫的兵权……殿下难道忘了么!” “这……” 费尔特斯亚一时语塞——当时为了加瓦夫找南十字军麻烦的事情,费尔特斯亚差点没把这个第二王子砍了——此次之所以一有机会就痛打加瓦夫,很大程度上也是与此有关。而当时德比安也极为震怒,痛斥加瓦夫僭越,展现出了一直深藏不露的皇帝威严——他倒不是在意南十字军的生死存亡,而是痛恨加瓦夫这种无视自己皇帝权威的行为。后来加瓦夫受到禁足处分,严禁他离开国都萨兰特城一步,这一点费尔特斯亚当然知道。 “这个……皇兄到最后也没对加瓦夫怎么样,应该也不会找我们的麻烦吧……” 费尔特斯亚猜测着,对于皇帝德比安,费尔特斯亚自小的印象就是懦弱,此次对加瓦夫软弱无力的制裁更使费尔特斯亚加深了这种看法,虽说现在看在德比安对他极为客气的份上尊称他一声“皇兄”,实际上费尔特斯亚也不大将这位皇兄的态度放在心上。犹豫了一阵,费尔特斯亚突然灵机一动,重重拍了拍副官的肩膀: “这种事情……哈,瑞切尔,你忘了我们此次出兵卡奥斯,乃是去和谁会面么?” “殿下的同窗好友,南十字军的莱恩斯伯爵啊……” 瑞切尔有些不解的回答道,费尔特斯亚又是高声一笑: “是啊——南十字军可是拥有全大陆最聪明的军师——这种麻烦事情就交给他去考虑吧,我们又何必在这儿费脑子!” “这……” 瑞切尔万没想到费尔特斯亚会提出这种理由来,但是仔细一想倒也并非全无道理——他们这些人就算绞尽脑汁也及不上大主教海因眼珠一转的主意多。 费尔特斯亚为自己能想出这么“高明”的主意而极为得意,连声大笑着: “哈哈……就这么定了——我们先出兵,至于出兵的理由么——等见到了海因再问他。至于皇兄那边……嘿嘿,出于礼貌派个人去通知一声吧——不过不要太早,至少要等到我们走远以后再前往萨兰特城……否则那边以皇帝的名义下诏阻止就不好办了……” 别看费尔特斯亚平时粗豪,这时候居然还挺精细,一连串的指令下得头头是道,瑞切尔犹豫了一下,但他也毕竟不是那种精通政治的将官,最终还是遵照上官的吩咐去做了。 两人在讨论的时候都只是把目标针对着卡奥斯帝国——尽管他们若要出兵卡奥斯,首先就要经过特里科的领土。然而,无论是费尔特斯亚还是瑞切尔,他们谁都没把特里科王国的动向当作一个问题来考虑——在阿古利亚人的眼中,特里科只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名词而已——对于黑衣骑士团来说就更是如此了。无论特里科是否会出兵阻拦黑衣骑士团的行动,费尔特斯亚和瑞切尔都不在乎——自从去年对特里科一战之后,黑衣骑士团中的高级将领几乎把特里科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随时都可以进入,根本不在乎对方的反应,这也算是一种强权和自信的表现吧。 终于,大陆历601年,十二月,阿古利亚皇国的黑衣骑士团再度踏上征途,披着黑色战袍的剽悍部队进入了特里科国境,向着卡奥斯帝国的方向,高高扬起了战旗。 第十章 大陆历601年,对于阿伦西亚大陆上第一军事强国,北方的霸者之国卡奥斯来说乃是多事的一年,从他们成功诱使南十字军出战米兰开始,形势就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了帝国宰相夫利斯的预料而急剧变化着。夫利斯原本仅仅打算伺机削减索菲亚国力的计划最终竟然使整个卡奥斯帝国自身陷入全面战争的泥潭,这着实令帝国的宰相始料不及。 不过,这倒霉的一年总算快要过去,希望新的一年会有好运气伴随——带着这样的想法,帝国宰相夫利斯打算安排一场尽可能热闹一些的庆典来庆祝新年。 十二月底,出征在外的卡奥斯帝国各路将士大都返回了帝都天舞之城,其中也包括青龙骑士团在内——正如科尔登斯的预料,青龙骑士团没有能追上狡猾的玛鲁迈斯。此后他们收到宰相夫利斯关于“靠近帝都的军团全都返回天舞之城休整”的指令,考虑到众将士也已经征战多日,雷昂下令暂时放弃追击目标,返回天舞之城,参加宰相夫利斯亲自筹备的新年庆典。 几天之后,当青龙骑士团的将士们看到远处圣山科奥林斯上的皑皑白雪时,他们全都松了一口气。 “呼——虽然没能完成宰相大人交付的任务,但能安然回家总是让人感到欣慰啊!” 银狼军团长科尔登斯在马背上长长吁了一口气,语调轻松的说道。旁边雷昂与柯利亚特对望一眼,两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无奈的神情——比起佣兵出身的科尔登斯,他们更重视身为武将的责任。今年帝国宰相委派的两件任务——追击南十字军和捉拿杀害圣殿骑士的凶手……一件都没能完成,这着实让向来以办事干净利落而自豪的青龙骑士团正副军团长感到脸红。科尔登斯也很快就注意到这一点,连忙找个理由避开了。 “唉,真是不知道回去之后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那些同僚……” 雷昂低声说道,副官柯利亚特倒还比他乐观一些: “没必要沮丧,雷昂大人——据说其他军团的行动也并不顺利,赤龙重装兵团就不提了,铁甲骑士团在奇亚森与南十字军擦肩而过,据说斯泰恩保克将军为此气的折断了两柄长枪……另外,伊美尔达将军的冰龙海骑士团现在也滞留在索菲亚海域进退两难……甚至听说……” 柯利亚特四处看了看,低声在雷昂耳边说道: “……听说陛下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前些日子大败于塔利亚斯的青年王奇立恩之手,若非白龙圣骑士团的拉格茜丝小姐及时搭救几乎全军覆没……所以宰相今年才特别操办新年庆典,专门把大家都聚集起来……就是为了消解陛下的郁闷心情!” 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雷昂可吃了一惊: “什么?就连双头龙皇骑士团也战败了?居然会败给塔利亚斯人?” 柯利亚特点点头: “科尔登斯团长那边传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据说南十字军也参与其中,塔利亚斯王奇立恩以圣地之枪与陛下缠斗,而具体的战术指挥却是那个海因军师担当的……” 雷昂这才信服的点点头: “……嗯,如果是海因大主教在策划的话……那倒是有这可能……” 柯利亚特突然一笑: “不过据说后来拉格茜丝小姐一出现就破坏了海因的指挥行动,还差一点将这个南十字军的‘天才军师’生擒活捉——不愧是‘美慧三女神’之一啊。” 在提到“美慧三女神”的时候,柯利亚特的神色明显带着几分暧昧,而雷昂却只是淡淡一笑: “拉格茜丝么,她的军略在我们帝国也算是颇有名气的了……不过要说她能胜过海因大主教……我可不大相信……此次恐怕还是因为侥幸所至。” 看到雷昂对于“美慧三女神”的传闻无动于衷,柯利亚特不得不更直接的挑起话题: “……新年快要到了,雷昂大人不打算去科奥林斯山上‘朝圣’么?” 雷昂一眼就看穿了副官的真正用意,微笑道: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去不去生命之女神忒里俄亚斯的神庙里朝拜?” 柯利亚特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呵呵……艾洛依丝小姐是那么的温柔善良而又聪明博学……我们都觉得在整个卡奥斯帝国也只有雷昂大人您才……” “与艾洛依丝女神官交谈确实很愉快,可以解除我不少关于宗教方面的困惑——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没等柯利亚特把话说完,雷昂就立即打断了他的话语,接着就快马加鞭向前奔驰而去。柯利亚特却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当年他与阿兰斯伯爵家小姐芙蕾娜相恋的时候,也总是尽量避免在人前谈及此事,自以为把握到了雷昂的感情脉搏,柯利亚特默默的闭上嘴,也加上一鞭追着雷昂向前奔去。 正当青龙骑士团为了赶上帝国宰相苦心筹措的新年庆典而向着天舞之城进发的同时,另有一支军队也正从另一个方向向着天舞之城进军。 “天气好像要更冷了哪!好不容易雪才稍停,看样子过了这几天又会继续下了吧?” 队伍的最前头,一个沙哑干涩的老人声音如此说道,随着他的声音,一阵薄薄的白色汽雾从他遮住脸孔的斗蓬风帽下冒出,就象是蹩脚魔术师所玩弄的低级戏法。 “是啊是啊,你这身老骨头可经不起冻哪。所以说,老头——还是保重点,步行的话就别逞强了,乖乖走在队伍后头啊!” 另一个听似骄纵的女子声音如是应答着。如果说老者吐出的烟雾像是技巧不精术士的失败品的话,那么这名女子口中冒出的汽雾就像一团又厚又软的白色棉絮般可爱。 “而且,万一你这身老骨头冻僵啦,那本姑娘我总不能背着你到处行动吧,到时候只能把你弃尸荒野了——帝都附近好像没有专门收拾尸体的秃鹫啊!所以,不可以死哪!” 女子继续说着毫不客气的话语,但语调却明显是在撒娇。 “唉……老夫这辈子收了不少徒弟,可唯一做错的一件事情,就是当初没拒绝陛下把你也送到老夫门下的要求——想当年皇妃殿下是何等的温柔贤淑,就连皇太子殿下也是少年老成……至少懂得尊师重道吧……怎么轮到你偏偏是这副性子……” 沙哑苍老的声音低声咕哝着。 “好哇!死老头!原来你等不及冰雪将你埋葬,现在就想死吗?别以为皇兄和青龙骑士出自你的门下我就不敢动你——现在军团里可是我说了算!” 骄纵的女子音量立刻提高了三倍,大声地表达着不满和威胁情绪。 “不敢不敢!我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孤老头儿怎敢惹公主殿下生气呢……” 苍老声音哭笑不得的说着,那女孩儿这才满意的哼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姑且念在你一直教导我武艺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 跟着就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寒瑟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充斥着这趟旅程,不过,过了没多久,那娇纵的女子声音又响了起来: “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夫利斯宰相突然要我们回师?——如果说斯泰恩保克一个人就能应付塔利亚斯人的袭击,那当初又何必把我们派出去呢?……难道说,人老了脑筋就开始不灵光吗?真是的……” 娇纵而蛮横的声音高声指责着卡奥斯帝国的第一智者,这使得旁边的老人颇为不安。但又不好当面反驳,只能采取了迂回的策略: “人老了?该不会是指我吧?……我开玩笑的,别这么瞪着我……我的好公主徒弟小姐。咳!咳……” 似乎是吸入了太多的寒气,老人接着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什么嘛……老头,不行就真的不要硬撑啊,乖乖回到队伍里去吧……这样不好,死了都没人理的哪!” 骄纵的声音说道,话语虽然毒辣,不过她实际上已经搀扶着老者,并且一手拍打着他的背部协助止咳。 “唉……到底年纪大了……就连南方剑圣欧内斯特都已经死了,我这个‘帝国剑圣’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唉,你这种暴躁脾气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样子的……” 享有“帝国剑圣”称号的老者继续嘀咕着,对于自己缺乏作为老师的体统却闭口不谈。喘了口气后,他继续说道: “嗯,新年快要到了……你们三姐妹又可以在一起聚一聚……听说雷昂将军与艾洛依丝颇为投缘,可是确有其事?” “这种事情,是你这种老头子有必要过问的吗!” 似乎受到了一点刺激,娇纵的声音变得更响,老头儿苦笑了两声: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四将军’中年纪最大的前辈……总有资格知道晚辈的事情吧?” 过了好一阵子,他总算得到回答——虽然很不耐烦。 “是啊——雷昂将军倒是经常去找艾洛依丝姐姐交谈,艾洛依丝姐姐虽然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心里也一定很高兴的——上次我去看她的时候觉得她开朗了许多呢……唉,有个情人可真好哪!怎么就没人向我这么漂亮美丽……楚楚可怜的柔情少女表达情意呢?” 骄纵的声音呈现羡慕的语调,但马上就引来了一阵嘲笑: “我说,我的宝贝乖徒弟啊,你好歹也比较一下——以你那种粗劣暴躁、动不动就拔剑相对的公主个性,哪个男人甘愿屈就你啊?……咱们军团里贵族子弟也不算少了,家世武功人品都属上乘的也颇有几个……可是这些年来,所有那些胆敢把你当作女人看待的倒霉鬼们的下场……” 苍老沙哑的声音刻薄讽刺着,但立刻遭到更为强烈的反弹: “死老头!你又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不敢不敢,老夫是开玩笑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论相貌你其实一点都不比艾洛依丝差,如果能稍微改变一下脾气的话……别瞪我哪,我可是真的在为我的宝贝徒弟在打算哪……” “那立刻就会有一大群苍蝇嗡嗡叫着缠上来的!” 娇纵的声音突然一声大喝,彻底结束了这次交谈,随后她又回头瞪视着那些因好奇而朝这边张望的部下士兵们,大吼了一声: “看什么看?全速前进!” “遵命!” 士兵们的回答远比对身为军团长的老者更为恭敬,而且他们也立刻加紧了步伐——在这个军团中,真正具备权威性的决非那个已经年老体衰的老头儿军团长,纵使他拥有“帝国剑圣”的称号也好……所有士兵都很清楚这一点。 所有在帝都附近的军团全都奉令返回,由哈西那姆所统率的帝国皇家近卫军团也在其中,与青龙骑士雷昂的反应差不多,哈西那姆也在为自己未能建立更大的功业就回去帝都而颇感惭愧。不过,他旁边却有一个为此而雀跃不已的副官,打消了他很多想法。 “总算能回家了……不知道家里的木柴够不够了……呀,差点忘了,屋角的漏洞好像还没补呢……这么大的雪,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虽然还在途中,副官莉蒂丝的注意力却已经完全放在了回去整顿家务上,这使得哈西那姆颇为尴尬——莉蒂丝是和他住在一起的,虽然哈西那姆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但身为堂堂军团长,部下副官却整天惦记着家中墙角和木柴……让部下听到总是会感到难堪的。 “莉蒂丝啊,现在你好歹也是我卡奥斯军的高级将官……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想着家务事哪?” “哈,说得倒轻巧——我要是不做那些家事——难道你来做吗?” 莉蒂丝高高翘起嘴唇,一副很是自豪的样子,哈西那姆反倒哭笑不得: “我们也许可以雇一两个仆人……” 说来有些可笑——哈西那姆迄今仍然以房客的身份单独生活在莉蒂丝祖传的那所大宅子里,身为军团长而依然保持这种清贫生活的,即使在整个阿伦西亚大陆上大约也只有哈西那姆一个人了。而且,既然只是房客,要想雇一个仆人当然也要经过身为户主的莉蒂丝的同意,不过女房东一口就拒绝了: “不!我不需要……我不想让外人插进来!” “可是我需要啊……总得有人做家务的……” 莉蒂丝的嘴唇翘的更高,一副生气的样子: “你是说我的家务事做得不好么!” “当然不是,只不过……” “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军官不该做家务?是不是?但我不会让步的——那是我的家!” 面对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哈西那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莉蒂丝是个很温柔的姑娘,但是有些事情一旦倔强起来就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遇到这种事情最好还是顺着她的心意去做。毕竟,哈西那姆还算是莉蒂丝家里的房客,象这种日常琐事还是要尊重女房东的意见。 大陆历601年,十二月份的最后一天,卡奥斯帝国的天舞之城沉浸在庆祝新年的欢乐之中,卡奥斯的国民都聚集在一起庆祝新年的到来,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 帝国朝廷的大部分文臣武将也都聚在了一起,十大军团中,除了出战索菲亚的冰龙海骑士团团长伊美尔达,驻防西北边境的铁甲骑士团团长斯泰恩保克以外,其他各军团及其将官都按时返回了帝都。当然,留守奇亚森城的龙枪骑士团军团长哈恩尼巴尔早就不参加帝都的任何活动了,他不出现没人会感到意外。 “……诸位,让我们一起举杯,为新的一年,新的胜利而庆贺吧!” 在帝国皇宫的大宴会厅中,宰相夫利斯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新年贺词,当然这最后一句话是每年都不会改变的——诸将也都很有默契的高高举杯,大叫一声“天佑吾皇”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后,就是个人较为自在的游乐时间了。大多数人可以在宴会厅中继续参加舞会,若是腻烦了也可以到花园里去散散心——皇宫的花园这一天是完全开放的,臣子们可以随意在其中游玩而不必遵循平日里严格的规矩礼仪。 在莉蒂丝的要求下,哈西那姆带着自己的副官(今天晚上算是舞伴)一起在花园中到处转悠,哈西那姆当年本就是皇帝的侍卫官出身,对于皇宫相当熟悉,本无意多作游览的,但莉蒂丝却对皇宫十分的好奇,特别是对于这座当年由中京名师王坚亲自布置的宫廷花园更是神往,结果哈西那姆终究拗不过她,便带着她在花园中四处参观游览。 “其实一个淑女在这种时候不应该在花园里到处乱走的……” “为什么?” 莉蒂丝不解的睁大眼睛,哈西那姆笑了笑: “因为可能会打搅到一些人……啊,差一点点……” 他突然一把拉住了莉蒂丝,避免她冒冒失失的绕过一座假山——假山后传来一男一女的谈笑声,但莉蒂丝还是充满好奇心的悄悄探头出去张望——假山后面,一个高大的鲁男子正用充满爱意的动作在身旁女子的鬓边发脚插上一支玫瑰花。 “天哪,是卡尔达克将军……” 莉蒂丝不能置信的用手捂住嘴: “……他竟然会这么温柔的?” “当然,卡尔达克将军与他的新婚夫人感情极好,在朝中可是人人称羡的……我们还是去跳舞吧。” 哈西那姆用略带着几分羡慕的语调低声说道,便拉着莉蒂丝离去,而莉蒂丝也很难得的没有反对,眼中也浮现出了这些年来难得一见的温柔: “就连卡尔达克将军也……哈,今晚你可要好好陪我跳舞……” 两人嘀咕着离去。然而看见卡尔达克夫妇那一幕温馨场景的其实并不止哈西那姆和莉蒂丝两人,在假山的另外一侧,另有一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轻轻的叹着气,却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过了片刻,他缓缓伸出手掌,让皎洁的月光照射在自己的手上: “……‘虽然这月光可以照射在我的手中供我欣赏,但是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摘到那美丽寒冷的月亮’……” 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军团长凯勒尔口中喃喃自语着,脸上满是伤心寂寞的神情,就这样呆呆的坐在花园里,直到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嗯?凯勒尔?” 凯勒尔立即回头: “夫利斯大人?” 帝国宰相含笑看着自己的爱徒: “怎么,又一个人傻乎乎的在这儿看月亮……” 宰相夫利斯的语调中带着一丝了然的因素,这使得凯勒尔的脸色略有些发红: “不,不……只是出来吹吹风而已……” 凯勒尔急匆匆的走开,不敢再让夫利斯看到自己的表情,夫利斯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脸上显出一丝怅然之色——他对于自己学生的思想情绪一向是心知肚明,也总是能够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忠告,唯独对于这种事情,他是毫无办法的。 不过在下一个瞬间,当夫利斯转过脸面对一片黑暗的树丛时,他脸上的表情就完全变了——从对学生的忧心转变为对下属的冷峻。当黑衣巫师莫拉法尔出现在他面前之时,夫利斯已经完成了这种转变。 “莫拉法尔,你给我的承诺好像没能实现啊!” 夫利斯用充满愤怒的语调责问着自己的副官,莫拉法尔则深深的弯下腰去: “非常抱歉,大人——下官亲自出马,也仅仅在几天前刚刚找到玛鲁迈斯的踪迹和他接上头……在这以前下官没法子控制他的行为。” “对牺牲的士兵说抱歉有什么用!整整三个中队护送的辎重队啊——玛鲁迈斯那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夫利斯脸上的神色愈发冷峻,莫拉法尔有些胆颤的后退了一步: “大人请放心……他已经向下官保证过,决不会再袭击帝国的军民……” 夫利斯冷冷的盯着他,过了良久,方才缓缓说道: “最好如此——莫拉法尔,死亡佣兵团可是你推荐雇佣的——现在我已经为此而感到后悔了,但是不要逼迫我再做出弥补错误的决定来……” 冰冷的语调比卡奥斯冬天寒冷的气温更加严峻,莫拉法尔急忙连声保证着: “决不会的,大人……” 他随即又换了一种谄媚的声调: “现在死亡佣兵团已经接受了新的任务——他们转向前往特里科追杀南十字军去了,玛鲁迈斯本人现在对南十字军,特别是莱恩斯那小子是恨之入骨,一听我给他布置的新任务马上就接受了……嘿嘿,宰相大人,此次南十字军可算是惹上瘟神了……” 夫利斯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有用么——青龙骑士团追了那么久,还有号称全大陆追踪术第一的银狼军团相助,都没能成功……” “那可不一样!” 莫拉法尔连忙辩解道: “青龙骑士团太死板,科尔登斯那家伙……嘿嘿,终究不过是个猎户而已……玛鲁迈斯可是和他们完全不同的类型,当今天下还没有谁能逃出他的追杀……而且,据他亲口告诉,前日在林中一战,莱恩斯本人已经身负重伤,南十字军的兵力更是几乎损失殆尽……现在整个军团大约也凑不出两个中队来了……” “那有什么用——南十字军的兵力越少,越容易躲藏隐蔽,而他们一向在这方面都很擅长……” 夫利斯没好气的说道,对于莫拉法尔的保证,他并不抱很大希望。但莫拉法尔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决非虚假,连连举出例证: “大人决不用担心这个,玛鲁迈斯自有他一套方法……嘿嘿,根据确切的消息,南十字军目前已经接近特里科的边界山脉……就连具体的位置都很清楚——就在格雷尔山脉最北边的缺口附近,那里是进入特里科国境最短的通道,虽然要翻越雪山,但却可以节约不少时间……最重要的是那里没有特里科守备军,以南十字军的兵力现在连特里科人都不敢招惹的……” 夫利斯总算显出一点感兴趣的样子: “哦?这么准确?那我们这里直接派兵去收拾他们不就更简单?” 莫拉法尔却连连摇头: “没那么简单的,大人——前日林中一战,南十字军伤亡惨重,几名统兵大将也都受了重伤——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肯定会先藏匿一阵子,至少等到绝大部分伤员能独立行动了才能翻越雪山……特里科边境山谷众多,随便找一个隐匿起来我们都不好找,只有玛鲁迈斯……嘿嘿,他有一种特殊的办法可以搜索。” 夫利斯不再说话,瞪视了莫拉法尔半晌,方才冷冷说道: “……也罢,那我就不插手了——不过你这次最好不要再出差错……否则……” 帝国宰相很少用这种威胁的语气说话,但是一旦做出这样的威胁,那么随之而来的惩罚也是非常严厉的——莫拉法尔很清楚这一点,他再一次的做出保证: “决不会有差错!大人您尽管放心!” “希望如此……” 帝国宰相转身离去,莫拉法尔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眼中又渐渐射出红光,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当然不会……恩师所传授的技能……怎么会有差错呢……” 过了一阵子,莫拉法尔也回头离开。然而,就在他走后不久,旁边的花丛中突然一阵抖动,露出两张令人痴狂的少女面容来。 “呀,西奥苔丝姐姐,想不到死亡佣兵团竟然是莫拉法尔召来的……” “哼哼,夫利斯宰相竟然也牵扯其中……我前几天还说什么来着……人一老,脑筋就开始不灵光了……若是让雷昂将军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和宰相争执……这些年来雷昂将军的威严气魄最近可是越来越盛,都快赶上父皇了……” 躲在这里的两人正是卡奥斯帝国中两支最鲜艳的花朵——有“美慧三女神”之称号的公主西奥苔丝与白龙圣骑士团副团长拉格茜丝,她们本来是在大厅中陪伴父兄,然而却由于受不了那些青年贵族的邀舞而跑出来躲避。西奥苔丝从小就在这花园中玩耍,对于哪儿有秘密的藏身之处了如指掌,所以就带着拉格茜丝一起躲到这里来,原打算商量一下明天上圣山科奥林斯去找大姐艾洛依丝碰面的事情,但却无意中听到了夫利斯与莫拉法尔的密谈。 “哼,宰相也真是的,南十字军有什么了不起,竟然要这么大动干戈的去对付——动用了青龙骑士团不算,还要去找什么死亡佣兵团——他们的军团长叫莱恩斯是吧?哪天让我碰上了,非打得他跪地求饶不可!” 面对西奥苔丝的豪言,拉格茜丝却是沉默不语,注意到了她的神态,西奥苔丝颇为奇怪的看着她: “怎么?你不是和他交过手么——‘南方剑圣的徒弟也没什么了不起’——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拉格茜丝点点头: “他的武艺确实很一般,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和他交手时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位莱恩斯伯爵似乎拥有极大的潜力,我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强大的武将气魄,而这种气魄,即使是在我们帝国,也仅仅只在雷昂将军和阿尔方斯兄长等几人身上才能感觉得到。” 西奥苔丝吃惊的蹙起眉头: “竟然给他这么高的评价——这家伙难道真那么了不起?” 公主西奥苔丝向来自傲,特别是在剑术方面从不服人,此刻听到拉格茜丝的评论,立刻呈现出一脸孔的不服气: “我就不信那家伙真有本事——大陆上不是一直都传言么,南十字军的指挥者其实应该是大主教海因才对——那个莱恩斯只是个傀儡!” 很清楚西奥苔丝的骄傲性格,拉格茜丝只是轻轻耸了耸肩: “传言也未必可信——不是连雷昂将军也很看好那位莱恩斯伯爵的潜力么——甚至不惜为此背上纵敌的罪名。至于那个军师海因……” 不知为何,只要一提到海因的名字,拉格茜丝就无法再保持平静的态度,语调也有些不自然起来。不过向来大大咧咧的西奥苔丝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们的那个军师海因很厉害,是吧——这四五年来经常听到那位海因大主教和那个克瑞斯首相的传闻……‘天才二军师!’……哼!那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一直在研究怎么对付他么……讨厌,这些天整个帝国到处都是关于南十字军的传言,听得烦都烦死了!” 西奥苔丝完全没有注意到拉格茜丝语气中的犹豫声调,自顾自的嘀咕着。脸上的不满神色也是越来越严重,终于,这位性格暴躁的公主突然做出了一个令挚友也吃惊不已的决定: “我决定了,拉格茜丝——我们到特里科的边境去,我倒要看看那个莱恩斯伯爵是不是象你说的那么厉害!” 西奥苔丝突然提出这异想天开的念头,可着实把拉格茜丝吓了一跳: “开玩笑吧——宰相大人调集了那么多名臣宿将都没能奈何南十字军……” “别搞错了,我出兵可不是为了讨好那个老头子——我只是想和那位莱恩斯伯爵单独较量较量剑术,看看南方剑圣的弟子究竟是怎样一块料!……哼,别看他们近来神气活现的作弄了那么多帝国将军,遇到我西奥苔丝,他们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 西奥苔丝越说越是兴奋,似乎已经看到南方剑圣的弟子被自己打倒在地苦苦求饶的狼狈相。 “拉格茜丝,你不是一直想找那个叫海因的无赖和尚报仇么,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 “仇是一定要报的!可是……” 拉格茜丝毕竟头脑清醒一些,虽然听到海因的名字脸上立刻泛起一阵红晕,但还是显得比较犹豫。 不过,这位卡奥斯的公主殿下可是地地道道的行动派,一旦想到了什么主意马上就会风风火火的去做: “没什么可是的,我的皇家剑士军团也是擅长于山岳作战的步兵,到山岳之国特里科去拦截他们正合适!” 大大咧咧的语气,一点都没把皇家剑士军团的正牌军团长,“帝国剑圣”安特亚斯放在心上,可拉格茜丝毕竟也是出自安特亚斯的门下,总算还记得一点规矩: “动用皇家剑士军团……那首先要和安特亚斯师傅说一声吧……” 西奥苔丝眉头一皱: “跟那个老头子罗嗦什么——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难道还要他去大雪山上挨冻啊!” “那怎么取得调动军团的兵符呢?” “不需要兵符!” 西奥苔丝已经拿定主意,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们如果调动大规模的部队前往,反而容易被发现——进入特里科国境也麻烦,不如只动用我自己的直属中队——就用打猎的名义离开帝都,神不知,鬼不觉……” “只用一个中队么……从隐蔽的角度上看倒是不错,可是要用来对付南十字军……” 拉格茜丝有些犹豫的考虑着,天生重谋略的性格又显现出来。而西奥苔丝却满不在乎的点着头: “那个莫拉法尔不是说了么——南十字军现在兵力严重受损,连两个中队都凑不齐,指挥将官又个个受伤……我们用一个中队足够啦!” “……嗯,你麾下的中队全都是正规步兵剑士,最擅长于山岳作战的……南十字军若要翻山就必定要放弃马匹,没有了马匹的骑兵在山上决不是剑士的对手……但是,只带一个中队的兵力,兵力过少,就无法实行包围歼灭的战术了……” 拉格茜丝又很快就沉浸在军略思考中,仔细筹划着,而西奥苔丝却不以为然的哈哈大笑: “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包围战术——我不是说过么,这次出兵与夫利斯宰相的策略无关,我只想找到南十字军,和他们的军团长好好比试比试剑术!这就足够了——至于消灭他们,那是父皇交给宰相大人的任务,我可不想搀和进去!” “可是要找到他们也不容易啊——雷昂将军和科尔登斯将军费了那么功夫,最后还是让他们溜了……” “所以我要找你啊,拉格茜丝——有你做我的军师,就一定能找到他们——从小到大你就是最擅长猜人心意的——这一次也准能猜到那个什么海因大主教的鬼主意!” 西奥苔丝充满自信的说道,一顶顶高帽子不停送上,再加上又反复提到了海因的名字——这严重刺激了拉格茜丝,终于促使她咬牙下定决心: “好吧,就这么决定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到圣山科奥林斯上去探望艾洛依丝姐姐,再请示一下新年神喻……然后就率军前往特里科!” “请示新年神喻?你还真相信这东西?……不过无所谓啦,反正一样跑一趟……嘻嘻,好像雷昂将军明天也要上圣山呢。” “他?” 拉格茜丝顿时有些尴尬——如果到时候雷昂去找艾洛依丝,那她们只好回避了。而西奥苔丝却满不在乎的笑起来: “是父皇派他到圣山上为整个卡奥斯求取明年的神喻。” “哦……是这样啊。” 以往为国家求取新年神喻的任务总是交给帝国的两位大主教——宰相夫利斯或是国务大臣阿尔方斯来完成,但这一次皇帝却做出特别的指示,确实令人颇感诧异。 “也没什么奇怪的啦……嘻嘻,说不定父皇也是听到了一点什么风声才做出这种决定的哦。” 西奥苔丝得意的微笑着——其实是她在皇帝法兰面前出的主意。而向来对女儿缺乏关爱的法兰这一次也很难得的答应了她的要求。西奥苔丝的微笑不仅仅是为了雷昂,也是为了自己。 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过份热情的夫人小姐们,青龙骑士雷昂缓步走出大宴会厅。在外面,他看到自己的副官柯利亚特正坐在一张长凳子上,手中端着半杯残酒。虽然整个皇宫中都是欢声笑语,但柯利亚特的脸上却充满了痛苦和回忆的神色。雷昂同情的看着他——他知道自己的朋友一定是在想念着身处敌国的妻儿。 “唉,柯利亚特……” 雷昂轻轻在朋友身边坐下。 “真是抱歉,当初是因为我的过错……” 柯利亚特摆了摆手: “罢了——是我自己把感情留在那里的……终于成为现在割舍不下的牵念……” 柯利亚特将目光投向天空——大陆南边,索菲亚王国的方向: “新年的晚上……不知道她们母子正在遭什么样的罪呢……” 正当身在帝都天舞之城的柯利亚特挂念着自己的妻儿时,在索菲亚的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却也有一个声音在高声呼喊着阿兰斯伯爵家小姐的名字: “芙蕾娜!快来呀——最精彩的焰火晚会就要开始了!” 伴着急促的脚步声,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冲过来牵住了芙蕾娜的手。 “小孩子先放一放——露易莎,过来照顾小家伙!” 毫不客气的支使着这里唯一属于自己的侍女,莉莲娜拉着已经成为她闺中密友的芙蕾娜向王宫花园跑去,索菲亚王国今年的新年晚会乃是莉莲娜一手操办,所以她急着要让好朋友看看自己的能力——现在莉莲娜越来越以这里的女主人自居了。 当艳丽的烟花焰火在整个王都上空绽开的时候,整座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中爆发出了经久不息的欢呼声,与此同时,在圣佛朗西斯城的郊外,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也正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焰火虽美,却是转瞬即逝……但是既然已经展现过自己的光彩,纵使此后粉身碎骨,也足以甘心了……” 索菲亚的青年首相克瑞斯端坐马上,心中默默思忖着,而在他的旁边,大剑士莫利菲正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主上,他的心中也在想着与焰火有关的事情,但是想法与克瑞斯的完全不同: “但愿殿下的生命之火不要象这烟花一样——虽然璀璨艳丽,却不能长久……” 一阵夜风吹来,克瑞斯轻轻的咳嗽了两声,莫利菲再也忍耐不住,终于又一次提出谏言: “殿下,已经到王都之外了……不进城去歇一歇么?” 然而克瑞斯却坚决的一挥手: “不用——必须马上返回奇亚森前线,前方将士还在等着呢——走吧莫利菲,不要再耽搁了!” 说着,克瑞斯迅速在马上加了一鞭,向着北方卡德莱特平原的方向疾驰而去,莫利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却也只得紧随其后。在满天明艳的焰火照耀之下,两个人,两匹马,以飞驰的速度奔行在原野之上。 大陆历601年的最后一天,大到国家朝廷,小到村夫民宅,大都在家里享受温馨的美好时光。然而,对于正在卡奥斯帝国境内亡命逃窜的南十字军来说,这却是疲劳而辛苦的一天。 “大家再加把劲,坚持一阵子——前面就快到达特里科的国境了!” 军师海因竭尽全力的鼓舞着所剩无几的士气,身后稀稀拉拉的士兵队伍也都尽力的跟着,就连躺在担架里的莱恩斯和修戈兰斯也都紧紧咬着牙关不发一声——只要逃到了特里科的山岳地带,他们就可以获得一个躲藏休整的机会,然而在这以前,他们必须时刻防备着帝国军以及死亡佣兵团的追杀——不知道玛鲁迈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总能够找到他们,连续几天,南十字军都是险险从死亡的阴影中逃脱。 终于,经过整整一夜的急行军,当新的朝阳缓缓升起来时,南十字军看见了远处白色的山峰——那是特里科与卡奥斯之间分界的格雷尔山脉!南十字军的将士们发出一阵狂喜的欢呼声,向着那座雪山的方向狂奔过去…… 大陆历602年,一月,南十字军终于逃离了北方的霸者之国卡奥斯,进入到山岳之国特里科的境内。 序章 大陆历601年终于在一片战火中结束,继上一年丧失了夺自索菲亚的大片领土之后,卡奥斯帝国在策略方面的进展也连遭挫败。帝国宰相夫利斯想方设法的将南十字军骗往米兰试图予以消灭,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由于军团长莱恩斯的活跃和军师海因的高妙策略,尽管夫利斯不停增加追剿部队,南十字军却仍然顽强的抵抗着。随着索菲亚本土援军以及草原之国塔利亚斯的介入,卡奥斯帝国四周的战火越烧越大,最后危及帝国自身——竟发展成为了针对卡奥斯全土的全面战争!即使是向来以兵力雄厚而跨称大陆的卡奥斯帝国,十大军团全部出动也是应接不暇,宰相夫利斯不得不将追杀南十字军的任务交给了一支佣兵团来进行。 另一方面,在配合南十字军重挫帝国皇帝法兰亲统的双头龙皇骑士团之后,塔利亚斯王奇立恩并不急于返回故国,在粮食补给还许可的情况下,他率领着塔利亚斯闻名天下的枪骑兵亲卫军在帝国北方领土四处纵横劫掠,连续击破帝国各地的守备军,破坏帝国的贸易生命线。草原游牧民族果断坚定,行动如风的特性和南方商港出身人员精于计算,妙用兵法的长处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结合与体现。一时间,帝国各处对于塔利亚斯之王奇立恩的大名闻风丧胆,“塔利亚斯的枪骑兵”已经成为令整个卡奥斯战栗的名词。 而与此同时,奔逃入特里科国境的南十字军并未就此得到安宁。事实上,自从与皇帝法兰的直属军团一战之后,南十字军就已经丧失了正规会战的实力。此后连续遭遇到死亡佣兵团玛鲁迈斯的袭击,更是让整个军团身心俱疲。玛鲁迈斯精明狡猾,本身又是在大陆武将排行榜上排名第三的勇士,南十字军中本来就无一人能够和他正面对敌。特别是林中一战之后,南十字军中两员本领最高的大将莱恩斯和修戈兰斯都身负重伤,丧失作战能力,更是让海因几乎感到束手无策。他们唯一的生存之道就是逃跑,设下种种疑阵迷惑对手,然而这一招在玛鲁迈斯面前完全无效——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玛鲁迈斯总是能够追踪到南十字军的痕迹并且不屈不挠的加以阻击,其手段甚至比帝国的银狼军团长科尔登斯还要高出一筹,尽管海因用尽种种方法,他们依然无法摆脱死亡佣兵团的追杀。虽然凭着海因的机警和谋略,南十字军几次都从必死的绝境中逃脱出来,但是就连海因自己都知道——这种侥幸是不可能持久的,如果得不到强有力的援助,南十字军将再也无法逃出特里科边境的群山——除了死亡佣兵团的威胁之外,就算特里科王国本身的防卫部队,精通山地作战的“精锐山岳近卫军”也决不是现在濒临崩溃边缘的南十字军所能抵御的。 现在,他们全部的希望,就寄托在莱恩斯的挚友,阿古利亚皇国无敌的“狂狮王”费尔特斯亚身上了。 第一章 山岳之国特里科,乃是从古阿古利亚王朝时期就存在的边境小国。这里正位于绵延于整个大陆的格雷尔主山脉附近,土地贫瘠。国内一半是缺乏水源的荒地,另一半则是莽莽群山,缺乏可以耕作的土地,当地居民主要以放牧山羊和栽种果树为生。 然而特里科人却是一个顽强而勇悍的民族,历史上凡山地民族必然剽悍,特里科也不例外。更何况这里靠近阿古利亚,更受到那里尚武之风的影响。这里的居民不多,但个个都勇敢善战,特别是当地环境复杂多变,若没有熟悉当地地形的人作为向导,就算有千军万马也难以逾越那皑皑的雪山,历史上多次有异族大军全军覆没于雪崩山陷等自然条件的事情发生。 因此,虽然特里科历史上也曾几度遭受异国入侵,但每次都因为当地居民剽悍而勇猛的作风,复杂而多变的地势,特里科国终究能将侵略者赶走。就算是当年盛极一时的古阿伦西亚王朝,以英雄王凯恩·霍洛斯的勇武善战,却也不能长久占领这片多山之地,只得允许了这个小国的独立,当然是在作为附庸国的情况下。 不过特里科毕竟只是一个小国,贫瘠的土地不可能养活太多的人口,也就无法趁着大混乱时期向外扩张势力。等到大陆局势初定,特里科两端出现两个巨大的军事强国——阿古利亚以及卡奥斯之后,这个小国当然更是只能苟延于两大强国之间了。然而由于特里科所在的位置恰好正是这两国间唯一可以彼此沟通的地方——格雷尔山脉的缺口处,沟通大陆中部和东北方向的战略要地,这使得历代特里科王不得不摇摆于阿古利亚和卡奥斯之间——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土不受侵犯,他必须依靠其中一方以抵御另一方。 这种情况也就导致了整个特里科王族的血统经常更换——在相邻两大国的暗中影响下,国内的权臣叛乱层出不穷,每一次新王族的上台几乎都伴随着对旧王族的血腥屠杀,当然也包括对外政策的彻底转向——这正是那些相邻大国暗中策动的根本原因。不过,另一方面,靠着谋反上台的新王族自然也会对此类事情非常留心——决不将军权集中在外人手中,所以这就形成了特里科王国一个很有趣的特征——国内各地守备力量薄弱,而绝大部分军力都集中在国都沙勒岗,控制在特里科王自任统帅的“精锐山地近卫军”之下。 特里科国都沙勒岗位于一座四周环抱的山谷之中,就地势而言可以说是大陆第一险峻之地——只有一条对外的通路,而且也是要在崇山峻岭之间穿过,沿途隘口无数,而任一个隘口都是只要一小队士卒就足以扼守天险,令人无法越雷池半步。沙勒岗就是建立在这片山谷之中的山城,整座城市以巨石砌成,就防御性而言绝不用担心任何来自外面的威胁,但它也有其致命弱点——城市规模就限制在这一座山谷中,无法再扩大。此外,这座山谷本身没有任何可供人们生存的粮食补给,所有的食物都要从山谷外运进来。当然历代特里科国王都热衷于往里头储存粮食——在沙勒岗城市边缘,山壁上挖出的巨大地窖里,常年储存着大量存粮,如果真的发生粮食断绝,即使是按照通常的配给标准,在这里储存的粮食也足以供养全城的居民整整一年。 当然,这个极为安全的国都也使得历代特里科国王养成了类似于鼹鼠的习性——无论在外面有什么危险,只要缩回国都沙勒岗就可以高枕无忧,因此他们平时总是躲在这个安乐窝中足不出户,即使难得有率军向外征伐的打算,也是万分小心步步为营,稍有不对迹象就立刻撤回。在特里科历代国王中,生平没有踏出过国都沙勒岗一步的君主决不止一人。 这一代的特里科国君主吉尔吉斯二世就是其中之一,他算是比较难得的一位安全继承了上一代君主地位的王族,多年之前,其父,时任将军的吉尔吉斯一世在卡奥斯帝国的暗中帮助下发动宫廷政变夺取王位,而那时候阿古利亚皇国因为皇帝莱迪尔三世刚刚登基且个性柔弱而没有任何反应。当然此后特里科就一直执行亲近卡奥斯的策略,即使是在卡奥斯帝国本身也发生变乱,皇帝更换之后也始终不变。 吉尔吉斯二世继位至今也有十多年了,迄今为止他的治世还算安定,只有当年在沙勒岗之外的边远山区,一些仍旧效忠于当年旧王家的贵族曾经闹过一阵子夺位风波,而身处国都之内的吉尔吉斯竟然不敢率军出兵讨伐!不过后来,在卡奥斯帝国推荐的大陆排名第一的金蔷薇佣兵团之帮助下,他们终于还是讨平了叛乱,恢复国内的平静局势,而金蔷薇佣兵团也受邀请长期居留在特里科国之内。 直到不久之前,大陆历600年的时候,阿古利亚黑衣骑士团通过特里科国攻击卡奥斯,军团长费尔特斯亚根本没跟特里科打一个招呼就大模大样的率军过境,摆明了是没把特里科人放在眼里,此举令特里科举国上下极为愤怒。年轻气盛的特里科王太子特尔多兰主动请命出击,率特里科国的全部兵力——他们的精锐山地近卫军与黑衣骑士团大战于边境沙漠,结果被打的全军覆没,王太子特尔多兰本人虽舍命逃回却也再不敢言战,当时吉尔吉斯吓的数夜未眠,除了紧急邀请金蔷薇佣兵团留守国都之外,更是连续向卡奥斯发出求援书信,好在帝国方面很够义气——很快就派出了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在正面拦截黑衣骑士团,两军大战数十日,虽然未能就此将阿古利亚军击退,却也总算拖延到他们主动撤军。 不过这一回,吉尔吉斯二世将再次面临着困难的抉择——随着南十字军的入境,也勾引来了其他许许多多不请自来的客人——包括卡奥斯帝国的追兵,大陆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死亡佣兵团……以及还有特里科人最为害怕的大敌——阿古利亚皇国的黑衣骑士团。 大陆历602年,一月初,南十字军初踏上特里科的领土。他们当然没想过自己的到来会给这里的主人带来多大的麻烦——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在乎。对于现在的南十字军来说,当务之急乃是躲避玛鲁迈斯如影随形的追杀。 “特里科人的习惯是把主力部队集中在国都沙勒岗,在这种边境地区不会有多少守备部队……就算是沙勒岗本身的部队现在也不足畏惧——去年……哦,是前年——费尔特斯亚曾经把他们的‘精锐山地近卫军’一脚踩平,整支军团编制要重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估计他们到现在也不能轻易出战。” 按照通常的习惯,海因每到一地,都要先向大伙儿介绍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地理环境……特别是当地的军事政治情况,这一路上跑下来,南十字军中诸将基本上都可以算是接受了一次生动的大陆地理及政治教育。军师海因,就象是一本永远也不会读完的大辞典一般,随时告诉他们许多新奇的事情。 “不过在特里科我们要当心另外一支武装力量——也是佣兵团……而且还是在大陆佣兵排行榜上排名第一的……” “金蔷薇佣兵团!他们的副团长巴夏尔杀了我兄长!” 没等海因说完,仍旧躺在担架上的修戈兰斯就咬牙切齿的插嘴,打断了海因的声音。但场中没有人责备他,大家只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修戈兰斯——这位昔日在皇家骑士团中以勇猛豪侠著称的猛将如今却由于伤痛的折磨而变得瘦弱不堪,但他的眼中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如果金蔷薇佣兵团不来也就罢了……若是他们胆敢出现……哪怕粉身碎骨也好,我一定要为培那德兄长报仇!” 修戈兰斯紧紧攥住那时刻不离身的大件“巨人斩”,坚定无比的叫着,怕他的伤口再次破裂,海因连忙走上前去柔和的安慰他: “放心吧,修戈兰斯将军——如果遇上‘红狮子’巴夏尔,我们一定设法为培那德掌剑官报仇。” 这保证使得修戈兰斯安静下来——军师海因已经在这里每一个人的心目中都树立了绝对的威信,即使是新近加入的客将修戈兰斯也早就被海因的智谋深深折服。带着这种信念,修戈兰斯再次昏昏沉沉的睡去。 稍后,海因单独找到了莱恩斯,他的伤势已经略有好转——烧伤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疤,而胸口骨折之处,用密密层层的绷带夹板裹紧之后,总算可以勉强走路了。但是海因对他的期望并不止于此。 “看来你的恢复能力还挺快么……现在还能够战斗么?” 突然听到这样的问题,莱恩斯苦笑了一声: “怎么突然提这种问题……现在每走一步胸口就疼得要命……你平时好像没那么严厉的呀?” “因为我现在必须把你当作能够依靠的勇士来看待……而不是当年那个处处需要照顾的顽皮小孩子了。” 海因面无表情的说道: “修戈兰斯的伤势短期内好不了,只能勉强你了——在即将到来的伏击战中,必须有一个能够与玛鲁迈斯拚斗的核心人员。艾尔夫又不在,我们这里没有其他擅长剑技格斗的将官了。” “伏击?玛鲁迈斯?” 莱恩斯顿时吃了一惊: “你要主动攻击死亡佣兵团?” “我不攻击他,他迟早还是要追上来动手——与其被动应战,不如主动袭击……这是我此次出战米兰以来得到的最大教训。” 海因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信念。莱恩斯沉默了——他想起当初在米兰城的斗技场,青龙骑士雷昂对他所说的那些话: “……遇到任何麻烦,都能够毫无惧色的坦然面对,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此后好像就是对海因的批评吧,当时莱恩斯还无言可答,然而若是换了现在,莱恩斯想自己也一定能够正色自豪的反驳: “我们的军师海因,也是一个敢于面对死亡的勇者!” 在恍惚中,莱恩斯听见一个激动的声音——那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好极了!就这么办!” 两天之后,正午,南十字军剩余的全部兵力全都静静的躲在一片树林之中等待着。上一次他们借着树木的掩护逃脱了死亡佣兵团的追杀,海因发现己方在林中作战到底比较占优势——力气不及兽人的人类士兵可以借着树干躲闪,所以很自然的,此次伏击他依然把战场选择在树林中。 当然,时间选在了白天——晚上和兽人交手是很吃亏的,反正玛鲁迈斯现在也知道南十字军极度疲惫,根本就不在乎在白天袭击。 负责主战的莱恩斯默默的再一次将胸口绷带扎紧,几乎勒的自己透不过气来——但这是唯一可以确保到时候自己能够正常站立的方法,至于战斗么……莱恩斯暗自苦笑了一声——只能随机应变了,他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当海因宣布仍由莱恩斯担任抵御玛鲁迈斯的主力时,菲里克斯和戈尔斯两人说什么也不答应,就连安吉莉娜也自告奋勇的愿意担当此任,但海因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话: “除了莱恩斯,你们任何一人上去都只是白白送死而已——甚至连一招都抵挡不住!” 动用军师与军团长两人的权威,好不容易才把诸将压服下去,但莱恩斯自己也很清楚,如果是按照平时的水准,他赢不了玛鲁迈斯,但边打边逃保住性命总还没问题,可是现在……莱恩斯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米尔斯神保佑了。 “与其向什么米尔斯神祈祷,还不如多静静心,到时候才能发挥最大的潜力啊!” 吉姆听见了他的祈祷而嘲笑着,事实上这一次伏击玛鲁迈斯,吉姆才是主力——负责暗杀的主力。海因当然知道莱恩斯肯定抵挡不住玛鲁迈斯的二刀流,所以他存心将莱恩斯作为诱饵使用——由莱恩斯在正面吸引住玛鲁迈斯的注意力,而吉姆则在暗中用毒箭偷袭,这才是海因对付玛鲁迈斯的计划——事到如今,他们也顾不得什么骑士风度了。 一阵清新的风吹进了林子,虽然地上的积雪尚未完全融化,但由于外面阳光高照,吹进来的风竟然微微带着一丝暖意,莱恩斯轻轻抬起头,看着周围埋伏的士兵们。 现在南十字军全部能够用于作战的士兵,甚至连同斐兰德随军商团里的武装人员全都加起来,也不足两个中队了。不过还好所有的中队长级别将官都幸存,只要这些将官还活着,军团编制未被打破,他们就可以很快恢复各中队兵力——当然首先是要安全返回索菲亚之后。 除了作战人员,商团长斐兰德,受伤的将军修戈兰斯……以及其他失去战斗力的重伤员全被海因另找了一个地方藏起来,死亡佣兵团可不比青龙骑士团,他不可能指望玛鲁迈斯的仁慈,虽然明知道若是这里伏击失败那些人一样活不了,但海因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他们安排好了藏身之处。 静静的等待了许久,莱恩斯又有些不耐烦起来: “那家伙会来么?” “按照前几次的经验,最多三四天……他就能找到我们……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海因尽可能保持冷静的说道,但他其实也很紧张——这次伏击是他们赌上全部力量的最后反击,但玛鲁迈斯的狡诈多端南十字军已经早有见识——海因以前布设的多处疑阵均被其看破,如果他这一次也看破了而故意避开,那海因先前的苦心安排就彻底报销了,南十字军肯定是毫无胜算。 “玛鲁迈斯那家伙……究竟是怎样追踪到我们的?” 莱恩斯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但海因突然推了他一下,指着树林外面: “别出声,他们来了!” 随着海因紧张的语调声,一队武装步兵从山坳处转了出来,行军速度非常快。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正是玛鲁迈斯本人!玛鲁迈斯显然是很有目的性的往这儿追,他行动起来一点都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往昨天夜里南十字军留下的宿营地走去。 现在南十字军已经丧失了搭设营帐的全部物资,晚上只能是露天宿营,甚至连火堆都不怎么敢点,虽然苦不堪言,但相对留下的痕迹也小的多。然而这一切对玛鲁迈斯竟然是毫无作用——他一下子就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南十字军昨晚的宿营地,三两脚拨开南十字军隐蔽很好的篝火堆,仔仔细细的观察着痕迹。 林中之人一个都不敢动,没人敢出一点声音,唯恐惊觉了那个头戴骷髅面具的恐怖家伙,玛鲁迈斯十分熟练的四处检查了一阵,而他的部下士兵则自动围成一个圆圈在周围等着他。过了一阵子,玛鲁迈斯突然站起来,头部微微向后仰,脑袋左右晃动着——他是在嗅空中的气味! 树林中,莱恩斯和海因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是靠了嗅觉……” 野兽的嗅觉原本比人类要灵敏很多,所以才有驯养猎犬协助追捕猎物之法,然而兽人通常来说应该是没有这种本领的,但玛鲁迈斯显然是个例外——他可以通过嗅觉来追踪敌人,哪怕已经过去三五天的气味也瞒不过他。 抬头嗅了一阵子,玛鲁迈斯将头转向树林这边,挥了挥手,带着死亡佣兵团的大批士兵朝树林这边的道路走来,莱恩斯和海因再次对望一眼,两人心跳急剧加速,似乎都要跳出来了——如果玛鲁迈斯已经嗅出他们是在林中而带人杀进来,那南十字军的伏兵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然而,当玛鲁迈斯走到树林之前时,他似乎犹豫了——他抬着头,反复嗅着林子里头的气味和道路上的气味,似乎是在作比较。莱恩斯对他的动作感到很奇怪,探询的看了看海因,而海因立刻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血腥味儿……” 莱恩斯立即领悟过来——玛鲁迈斯是靠嗅着他们伤员留下的血腥味而追踪目标的,所以可以找到这个方向,但是到了这里,因为海因先前下令把受伤较重的伤员另行安置——正好是在这条路上走过,所以道路上的血腥味道当然浓一些,而林子里的伏兵基本上没有伤员,有也都是轻伤,自然血腥味也淡一些。 玛鲁迈斯显然也无法辨别,光靠嗅觉毕竟不可能了解到所有情况——假如南十字军仅仅是在这林子中休息过,那林子里留下淡淡的味道也是很正常的。他当然可以下令搜索整片树林,但那样就要耽误了宝贵的时间……犹豫了一阵,玛鲁迈斯挥了挥手,率领士兵继续沿着道路向前走去,不过他们还是颇为警惕的排出战斗阵形,即使遭到袭击也可以立即接战。 树林中,所有的南十字军将兵都长长吁了一口气,海因与莱恩斯悄悄互握了一下手掌,两人脸上都浮现出抑制不住的兴奋之色——敌人终于上钩了! 稍后,当死亡佣兵团的大队人马都进入那条两边树丛茂密的林中小道之时,走在最前面的玛鲁迈斯突然听到一声古怪的哨子声,而随着这声哨响,从侧边的密林中射出了无数支箭。 死亡佣兵团全体都是步战格斗的好手,对于遭受突袭也并非没有防备——所以他们布置了战斗队形,一听到古怪声音立即举起手中盾牌防御。然而那些羽箭并非是射向他们,而是射向道路两边的草丛。盾牌防御也毫无用处——羽箭射到一半的时候,在空中自动着火燃烧成为火箭——那些是大陆上最为昂贵精巧的磷火箭! 利用白磷和其他药料配合,涂抹在箭杆上,一旦在空中高速飞行就极易燃烧,如果箭杆本身也被掏空灌满硫磺,立刻就会成为威力强大的火箭。不过这种武器制作不易,要求技术极为严格,价格在大陆上所有的远程投射武器中乃是最昂贵的。而且极易自燃,制造和保管起来都太过于困难,所以真正在战争中使用并不多。大多数情况下,人们还是喜欢利用比较简单的点燃式火箭,而不是这种自燃式。不过这一次,在绝对不能让敌人发现的前提下,南十字军只能选用磷火箭进行突袭——特菲亚的弓箭中队一直携带了少量的磷火箭,藏在密封的竹筒中,在最危急的关头才能使用——目前正是这样一个关口。 第一轮攻击就耗尽了南十字军所有的磷火箭,不过这种白磷火箭威力强大,一旦接触到地面就立即爆裂,将火焰喷洒向四面八方,而四周的草丛里早就撒上了浸油的柴草——南十字军此前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打猎,将猎物的动物脂肪全都用来浸泡木柴干草洒在草丛里。本来海因还想洒一些硫磺的,却因为缺乏足够的药料而只得作罢——也幸好如此,否则以玛鲁迈斯的灵敏嗅觉说不定会发现这埋伏。然而现在,动物脂肪的腐臭味并没有引起玛鲁迈斯的警觉,甚至引起他的误判——这里有大量动物的气味,应该是南十字军从此经过,这也是让他选择直接上路追击的原因之一。 一下子,铺天盖地的火苗就升腾起来。整条小路一下子被裹在红黑色的火焰中,而在道路两旁的林中,依然不停的有羽箭射出——现在已经只是普通的羽箭了,但在混乱中仍然可以给死亡佣兵团造成巨大的伤亡。 玛鲁迈斯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立即做出决断——随着他手中大剑的挥动,死亡佣兵团的士兵立刻朝树林中冲去——既然伏击者藏在那里,就冲进去把他们干掉,这是最实际也最有效的方法。玛鲁迈斯很清楚南十字军兵力不足,根本不足以同死亡佣兵团的六个中队正面交锋——前日被青龙骑士团追剿,玛鲁迈斯的部下也颇有损失。 然而海因既然决心回头作全力一击,所设计的诡谋当然是极为辛辣——那些最初冲进林子的佣兵很快就发出惨叫声——脚下的枯草丛里插满了尖竹签……有人站在树下不小心绊到一根藤蔓,却从头上落下一块钉板……若是逃往较为空旷的地方,结果却一头栽进陷阱中……身材特别高大的兽人最倒霉——在林中大约一人多高的地方,横七竖八的拉了许多藤蔓,上面插满竹签,普通人类可以毫发无伤的从下面穿过,而兽人若是不弯腰就会立即被刺伤眼睛——这一招迫使佣兵团中的大部分兽人不得不退出林子。而所有进入树林的人类佣兵也立刻乱作一团,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攻击。 弓箭队长特菲亚原本就是猎户出身,擅长于机关布设,树林里早就设下了各种各样的埋伏,就等着佣兵冲进来送死——海因当然也知道南十字军兵力不足,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弥补了。 死亡佣兵团本身也是伏击他人的老手,玛鲁迈斯当年就是凭着伏击的策略击溃了好几支实力比他强劲的兵力,想不到如今反而陷入猎物的埋伏之中,玛鲁迈斯愤怒的狂吼了几声,骷髅面具上黑色眼窝中射出恐怖的红光。遇到这种复杂情况通常的战术应该是暂时撤退,然而,海因在设下埋伏的同时就考虑到了这一点——随着死亡佣兵团步步深入,冲天的烈焰也迅速将这片树林四周团团包围——迫使死亡佣兵团只能往树林里冲——当然他们要为此付出更大的伤亡代价。 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终于射完了最后一批羽箭,但特菲亚此次并不打算后退——随着一声号令,弓箭手们丢下长弓,抽出腰间的短剑,向着犹自处在混乱中的佣兵团猛冲过去,而南十字军其他各中队的战士也一涌而出,带着最后一战的觉悟,南十字军的反攻全面开始了。 尽管兵力不足……尽管已经是极度疲劳……尽管在格斗技能上很难胜过佣兵……但所有的南十字军战士此次都是拚了全部的心力在战斗——如果此战不能击溃对手,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在这样的思想引导之下,南十字军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战斗力——或者可以说是疯狂吧——兵器折断了就捡起地上的石头,若是连石头都没有就干脆拳打脚踢……甚至连牙齿都用上……就连身高体壮的兽人,竟也会被数名身材瘦弱的人类士兵扑倒在地上活活咬死……一时间,死亡佣兵团遭受到猝不及防的沉重打击。在烈火,机关埋伏……以及南十字军的疯狂反扑之下,进入林中的佣兵一下子遭受了过半的伤亡。并且被冲的连连后退——直到玛鲁迈斯亲自出现在阵前,连续击杀了数名南十字军的小队长为止。 虽然其部下遭受到沉重的打击,但玛鲁迈斯本人的实力依然是无可匹敌——当他亲自站到南十字军面前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死神降临在索菲亚士兵的头上了——两柄巨大的长剑激起死亡的旋风,一个又一个索菲亚士兵惨叫着横尸于地……对付玛鲁迈斯这种只能以“恐怖”来形容的武将,无论是个人的勇猛或是群体的优势都毫无用处,南十字军冲锋的态势竟然被他一人所遏制,面对着这个半兽人的巨大体态,索菲亚的士兵们只有连连后退。玛鲁迈斯轻轻的冷笑着,不慌不忙的一步步向前紧逼。很自然的,从混乱中恢复过来的死亡佣兵团以他为核心组成了一个锋箭阵形,逐渐的将南十字军向树林深处逼去。 当他们来到一片较为空旷的林间空地时,玛鲁迈斯停住了脚步——空地中,有一个身披天蓝色铠甲的青年将官正等着他,手中银剑微微颤动,在雪地反光下幻出一道道绚丽的光彩——此人当然就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了。虽说胸口其实裹着厚厚的绷带,但此时的莱恩斯一点都看不出受伤的样子,腰杆依然挺的笔直。 “等了你很久了,玛鲁迈斯!” 莱恩斯缓缓举起长剑: “今天,就让我们来做个彻底了断吧——为了那些被你虐杀的冤魂!” 从玛鲁迈斯的骷髅面具下飘出一阵低沉的冷笑声,骷髅面具上两个黑色眼窝后面闪出了冰冷的红光: “就凭你——你还能动弹么,小子?” 玛鲁迈斯对于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他也非常清楚自己那天一脚给莱恩斯造成的伤害,所以,莱恩斯此时的沉着冷静在他眼中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为冤魂报仇?嘿嘿……真是可笑的借口——连你自己的灵魂都快要保不住了!” 莱恩斯冷冷一笑,缓缓举起一只手——随着这个信号的发出,树林中所有的地方都腾起了烈焰——埋伏的索菲亚军竟然把整片树林都点着了,甚至包括他们自己埋伏的地方都不例外。林中所有的树干上预先都涂抹了油脂,遇火延烧,速度远比上一次仓促点火要快得多,一下子,整个死亡佣兵团,连同南十字军的伏兵,全都被包围在这熊熊烈焰之中。 死亡佣兵团中有不少兽人,而兽人对于烈火终究是比较敏感的,就算不是兽人的人类佣兵,突然发现自己身陷火海,理所当然的也会感到慌乱——顷刻之间,玛鲁迈斯刚刚整顿好的队伍又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兽人们狂喊乱叫着四处冲突,企图找出一条通路逃走,而人类佣兵也都跟着逃跑,死亡佣兵团的阵形彻底紊乱了。 开战后第一次,玛鲁迈斯眼中射出怀疑的目光: “……你们竟然在这里放火……不怕连自己都一起烧死么?” 莱恩斯冷笑一声: “不放火就赢不了——哪怕与你们同归于尽也好!” 自从上一次林中之战以后,海因就发现了树林和火焰对死亡佣兵团的影响,此次伏击,他自然是最大限度的利用这些条件,虽然这样做南十字军自身也很危险,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正如莱恩斯所说:不放火就赢不了,而如果赢不了,那他们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玛鲁迈斯显然不是那种喜欢斗口的武将——既然火已经烧起来,他也懒得再罗嗦,直截了当的开始向莱恩斯逼近,而后者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紧张之色,握剑的手也抖了抖,似乎想要主动攻击,但他终于还是忍耐住紧张的情绪,稳稳的站在原地不动。 就象上一次在树林中的情况差不多,玛鲁迈斯依旧不紧不慢的向前逼近,十步……五步……三步!两人几乎快要贴鼻子了,玛鲁迈斯竟然还是毫无动静。而莱恩斯,也是咬定了牙关决不先动手——他隐约记得上一次就是因为迫使玛鲁迈斯先动手自己才有机会伤了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莱恩斯身为武将的直觉告诉他必须保持镇定——最大限度的镇定。 再往前一步,玛鲁迈斯的兵器就可以直接够到莱恩斯的身体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的玛鲁迈斯反而显得有些犹豫——莱恩斯可以清楚感觉到他那黑色眼窝中流露出狐疑的目光——莱恩斯的镇定终于撼动了他的自信心,他对于莱恩斯的伤势不是那么肯定了。 终于,当玛鲁迈斯抬起左脚向前迈步的同时,他也犹犹豫豫的挥出了一剑——仅仅是右手剑,左手剑竟然是挡在胸前防守——这在以前还是从未有过的。莱恩斯毕竟是近年来唯一能令他受伤的武将,在没摸清虚实以前,玛鲁迈斯再也不敢大意了。 然而即使是面对这样试探性的一剑,莱恩斯也只能竭尽全力的去招架——他原本试图在挥左手盾挡开这一剑的同时以右手银剑反攻,但盾牌刚刚接触到对方的大剑就感到重不可挡,只得匆忙再加上右手银剑才勉强抵挡下来。 然而这一剑使得玛鲁迈斯完全摸清了莱恩斯的虚实,玛鲁迈斯狞笑一声,下一招顿时再不保守——双剑齐出朝着莱恩斯当头劈下,后者被砍的半跪在地上拼命举起手中盾剑才勉强招架住,第三击……莱恩斯被迫在地上翻滚逃到玛鲁迈斯的身后,但就是这一个动作让莱恩斯眼冒金星,胸口一阵阵剧烈疼痛,几乎当场就昏过去。 玛鲁迈斯大笑着转身,对着重伤的莱恩斯高高举起手中双剑——第四击必定是致命一击,无论是玛鲁迈斯还是莱恩斯自己对此都毫不怀疑。 然而,纵使面临着生死关头也好,莱恩斯的眼神依旧保持清澈,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玛鲁迈斯……以及他的身后——现在他和玛鲁迈斯的位置已经互换,而在玛鲁迈斯身后的树丛里,一支漆黑的弩箭正悄悄伸出来……无声无息的向玛鲁迈斯后脑瞄准,同样漆成黑色的箭头却闪烁着暗绿色的荧光——箭头上淬有剧毒。 玛鲁迈斯冲到莱恩斯面前,大吼着挥剑劈下,而与此同时那支毒箭也离弦飞出……莱恩斯已经无力躲闪,但他的双眼却骤然睁大——即使被砍下了脑袋,他也要亲眼看着玛鲁迈斯是怎么死的! 然而,也许是从莱恩斯的目光中意识到了什么——玛鲁迈斯突然转身,原本劈向莱恩斯颈项的双剑在一瞬间幻作一片光墙护在身前,那支毒箭顿时被这无坚不摧的剑幕绞的粉碎,而玛鲁迈斯在转身的同时也再次大吼: “又是你这小子!” 随着玛鲁迈斯的喝骂声,吉姆一个跟斗从树丛里翻出来,双手不停的发出飞星——他必须为莱恩斯争取逃跑的时间,意识到了朋友的苦心,莱恩斯艰难的向旁边爬开。旁边立即有几名南十字军的士兵冲过来试图帮助己方的军团长,然而,玛鲁迈斯怒吼着突然回头,手中大剑一挥……树丛中一片血光飞舞,那几名士兵顿时身首异处。 “想逃么,混账小子——你还能逃到哪儿去!” 狂怒的半兽人大吼着回头,他一定要干掉莱恩斯——哪怕身上被吉姆的飞星击中也在所不惜了。不过,吉姆的银制飞星威力并不大,就是对付普通人类,除非击中致命部位否则也很难一击致命,而象玛鲁迈斯这样健壮的半兽人,身上还披着特制的铠甲……吉姆最多也只能令他受伤而已,却终究无法阻止他杀害莱恩斯。玛鲁迈斯自己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根本就不在乎——吉姆射出的四五枚飞星全都打在他的背上,甚至镶嵌进甲胄中,打的玛鲁迈斯背上血肉模糊,但终究不能致命。 “欧内斯特的徒弟……哼哼……暂时就用你的脑袋代替他吧!” 玛鲁迈斯从骷髅面具后面发出残酷的笑声,径直向莱恩斯走去,莱恩斯尽力想站起来抵挡,但连试了几次都归于失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头戴骷髅面具的死神一步步向自己逼近。周围,南十字军那些中队长级别的将官们,包括菲里克斯,戈尔斯,贝利克安……等人全都拼死的想要过来援助,然而那些死亡佣兵团的佣兵们也都全力压上拦住他们。一时间,周围的索菲亚将士,玛鲁迈斯身后的吉姆,以及藏在树丛里指挥的海因……所有人都紧张万分的大声叫喊着,然而,这叫喊声终究不能挽回莱恩斯的性命…… 第二章 眼看着朋友即将遇害,而自己却毫无办法,吉姆只能拼命朝玛鲁迈斯投掷飞星,但却并无用处,情急之下,吉姆将最后几枚飞星重重的扔在地上。 “没用的东西……这东西一点没用的……” 吉姆无奈的哭喊起来,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苍老却非常自信的声音: “日出国的暗器没用?……你小子又懂得多少?” 随着这苍老的声音,从树丛里突然射出三道银光,直扑玛鲁迈斯的头部,玛鲁迈斯大叫着回头,挥剑招架,那三道银光打在玛鲁迈斯的大剑剑身上激起无数火花之后弹开落在地上——那是三枚与吉姆所用完全一样的飞星!然而其速度准头可远比吉姆所发出的凌厉许多,玛鲁迈斯虽然将之挡开,但整个身体竟然被那三枚小小飞星震动了! 吉姆从没听过这个声音,然而这种声调又分明非常的熟悉——带着很浓的日出口音,正和吉姆的师傅花部仲的口音一样,纵使在这片大陆上生活了多少年也改不了的乡音……吉姆吃惊的回过头去。而就在他回头之前,他看见玛鲁迈斯也飞快的转身,面向这边,眼中射出惊骇……甚至是带着极端畏惧的神情。 “不……不可能!他……他不会在这儿出现的!” 玛鲁迈斯的声音就如同悲惨的狼嚎,但就算是旁边迟钝的菲里克斯等人也能听出他这声嚎叫中的惧怕之意。天下竟然还有能令玛鲁迈斯感到害怕的人物?立刻,所有的人,包括几乎已经笼罩在玛鲁迈斯剑影之中的莱恩斯,全都吃惊的朝吉姆背后,那一片瑟瑟抖动的树丛看去。 然而树丛后面并没有人走出来,玛鲁迈斯瞪着眼睛朝树丛后看了半晌,但他还是没忘要砍下莱恩斯的脑袋,然而就在他再次回头的瞬间,从树丛里又射出三枚飞星,玛鲁迈斯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招架下来,这下子,他不再有疑惑了。 “真的是他……你……你居然还没有死?” 树丛后面半天没有声音,过了好一阵子,玛鲁迈斯刚想有所动作的时候,突然又再次飞出三枚银星来——这一次可是当着玛鲁迈斯的面攻击,三枚飞星呈品字形,分别攻取玛鲁迈斯的眉心及双目,按照那强劲的力道看来,若是真被这三枚飞星打中,就算是玛鲁迈斯也难逃一死。 玛鲁迈斯当然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挥剑挡开,但他也因此而不敢再有其他动作——林中人的目的就在于阻止他杀人,而且这目地显然已经达到了——眼看着莱恩斯就在自己面前,玛鲁迈斯却终究不敢下手——他的全部精力都用来注意树丛里那个苍老的声音上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树丛里突然传出了长长一声叹息: “玛鲁……你变了……” 玛鲁迈斯再次嚎叫了一声——“玛鲁”这个名字生平只有一个人这样叫过他,而这也是他最害怕的一个人。 “我确实变了……变得更加强大……再也不怕你这个老头子!” 树丛中却是冷冷一哼: “更加强大?……哼哼,错了——你变得懦弱了……害怕……恐惧……胆怯……” 玛鲁迈斯狂叫一声,狂喊着: “胡说!我怎么会懦弱……我现在是人人都害怕的死神!人们胆怯我才对……” 树丛中那个声音却愈发的冷漠: “你现在怕死了……怕死的人是无法使出二刀流之精义的……玛鲁……你的力量也许成长了,但是你的心……已经远不如当年了……” 玛鲁迈斯死死盯着树丛,脸上骷髅面具不断的抖动着——显然他的表情正在剧烈变化,过了一阵子,玛鲁迈斯再次开口,但是比起方才的狂暴,玛鲁迈斯似乎平静了许多: “你既然胆敢批评我……那么为什么不敢站出来较量较量……” 说着,玛鲁迈斯朝树丛这边走了几步,当他接近吉姆时后者立即跳开,但玛鲁迈斯对他全然不在意,只是死死的盯着树丛: “你为什么不出来……是不是老的不敢见人了——嗯,算起来你现在该有一百多岁了吧,就算是兽人族中的长老,一百多岁也多半是在等死了……你吓不住我了!” 树丛中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片寂静,周围的烈火越烧越大,所有人都能感到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玛鲁迈斯又往前走了几步,但他的脚步却渐渐犹豫了。过了一阵子,他突然停步: “没空和你罗嗦了,老头——跑到这种地方来找死——你就等着被烤焦吧!” 说着,玛鲁迈斯骤然回头扬长而去,漫天的大火似乎并不能令他害怕——玛鲁迈斯挥剑连续砍倒了几棵燃烧的巨木,也砍出了一条通路扬长而去。立刻,死亡佣兵团中所有幸存的佣兵——如今也只剩下一小半了,全都紧跟着他身后逃离了这片火场。 从树丛里缓缓传出了一声叹息: “终究还是变得懦弱了……玛鲁啊……” 眼看着死亡佣兵团跟随在玛鲁迈斯背后扬长而去,但南十字军的将兵却没一个人生出追击的念头——玛鲁迈斯那强大恐怖的实力固然是阻止他们追击的原因之一,然而,大家更多还是把兴趣集中在那片树丛——那位在树丛里发话救了他们的神秘老人。大家都很想看看这位神秘老人的真面目——火头渐渐延烧到这里,老头儿无论如何也要出来避火的。 果然,当一阵浓烟飘到树丛里之后,从里面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接着,树丛里一阵瑟瑟抖动,从里面跳出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子来,一边咳嗽,一边高声叫着: “你们当真是想自杀么——有没有逃出去的路啊!” “有的,老先生……” 海因连忙搭话——他当然会给己方留一条后路,所以南十字军现在还能悠哉游哉的待在原地而不是象死亡佣兵团那样迫不及待的逃命。甚至,现在大家还都在好奇的看着这个老人——这个老头儿明显不是阿伦西亚大陆上的居民,吉姆一眼就能认出他和自己的师傅花部仲一样是来自东方神秘的岛国——日出之国。不过,这个老人的年纪可远比花部仲大多了——头发已经完全苍白,皮肤也全都皱作了一团,刚才玛鲁迈斯说他应该有一百多岁,从外貌上来看倒是一点都不夸张。然而,虽然看上去很老,但这个老头儿却一点都不给人衰弱的感觉——因为他的两只眼睛依然散发着熠熠的光彩,甚至比大多数年轻人都要明亮。然而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乃是他的腰间——那里插了两把型制朴素的弯刀,一长一短,刀鞘黑黝黝的,显然是年代久远之物。 大家都在看着这个古怪的老头子,老头子却也在观察他们。古怪的沉默持续了片刻,接着,大家听到一个犹豫的声音: “两把刀……请问……请问您是不是传说中精通二刀流的……雾风师匠?” 是莱恩斯的声音,此时他刚刚被菲里克斯扶起来,但眼中却满是兴奋的神色。那老头儿全身一震,神色古怪的回头看着他: “想不到现在的年轻人……居然还有人认识我?” 然而那老者脸上随即就显出释然的神色,点了点头: “……哦,原来你是欧内斯特的徒弟——没错,我就是雾风,日出国二刀流的最后一代传人!” “真的是您……传授欧内斯特老师二刀流技艺的人……” 莱恩斯一阵激动,摆脱菲里克斯的搀扶,跌跌撞撞的朝雾风身边走了几步,但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而栽倒,但他却就势跪倒在地上,哀声痛哭起来: “想不到真的能见到您……欧内斯特老师临死的时候,曾经嘱咐我设法向您学习二刀流的战技……” 又一阵烟雾飘来,老头儿雾风再次被呛得连连咳嗽,他连忙打断了莱恩斯的恳求,连声叫道: “这种事情以后再说——赶快离开这里,否则我真要被烤熟了……” “对不起,我们这就走……” 海因先前之所以故意拖延不去,是想确认死亡佣兵团走远了以后再离开,不过现在既然有同样精通二刀流剑技的师匠雾风在场,他当然也不用再忌讳什么——在他的带领下,南十字军沿着预先留好的退路,迅速离开了这片着火的树林。 当天晚上,在雾风的带领下,南十字军……其实应该说是南十字军的残部——就算加上后来会合的斐兰德等人,南十字军现在全部人员也不足一个中队了。他们所有的人都跟着老头儿雾风来到了一个隐秘而优美的山谷中——这里就是老者雾风的隐居之地。 “原来这么多年来您一直是隐居在这里……” 看着山谷小溪边一座玲珑小巧的木屋,莱恩斯的语气中竟然带着深深的羡慕之意——这一年来他们四处逃窜,每天都想着如何保住性命逃回索菲亚,对于这种逍遥自在,没有任何压力的隐居生活当然会感到艳羡了。然而,雾风却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你们一来,就把这里最大的一片林子毁了……还几乎把一个在林子睡觉的老人活活烧死……” “对不起,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 莱恩斯赶紧诚惶诚恐的道歉,老头儿突然咧嘴一笑: “开玩笑的,不必介意。” 但是接下来,雾风的脸色有些怅然: “欧内斯特真的死了么?” 莱恩斯强忍着泪水点点头,此后的整整一个晚上,他和海因,吉姆等几人陪着老头儿雾风在篝火旁坐了整整一夜,将老将军欧内斯特帮助建立南十字军……收授三个弟子……以及最后败亡在青龙骑士剑下的经过全都详详细细的叙述了一遍,甚至包括南十字军这一路上转战千里,最后被迫逃来特里科的情况也都告诉了老头儿,当然这个过程主要是由海因来完成——至于莱恩斯自己,一方面因为疲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伤痛,在半夜里就睡着了。 然而第二天早晨,当莱恩斯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泡在了一个大水缸中,缸里灌满了绿色的汁液,而水缸下面竟然还烧着柴火!虽然还不感到烫脚,但那浓稠的绿色汁液却在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有一股极为浓重刺鼻的药味,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连打了两个大喷嚏,立刻,在水缸边出现了吉姆和海因关切的面孔。 “你醒过来啦?” “感觉怎么样?” 两人脸上都被柴火碳烟熏得乌黑,但他们依然笑眯眯的问候着,而莱恩斯则气急败坏的盯着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要拿我做早餐啊!” 说着,莱恩斯就企图手脚并用的爬出来,但爬到一半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是一丝不挂,而安吉莉娜正在不远处关切的朝这边张望,恰巧海因又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一下子把莱恩斯打回到缸中。 “别胡闹啊——昨天夜里大伙儿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药材凑齐,又向雾风老先生借了他盛水的缸才能给你治伤——可别辜负了大伙儿的苦心!” “是给我治伤么……” 莱恩斯这才注意到身上的烫伤疤痕果然有所好转,就连胸口的断骨也被重新对接过,感觉舒服了许多。 “用这种药汁浸泡可以完全治愈你的烫伤……对骨折也有好处——雾风老先生的药方可是来自日出国的古方子,很有学问的。” 海因对于医术向来都颇有研究,既然他说有用那就一定是有用的——莱恩斯也不再争辩什么,索性舒舒服服的泡在缸中享受起这难得的热水浴来——自从离开米兰城以后他们还从没舒舒服服的洗过一个澡呢,卡达印城对于用水的限制更是让南十字军每一个人都养成了耐脏的恶习,难得有这么舒服的机会——莱恩斯这才感觉到,安吉莉娜刚才往这边张望多半是出于嫉妒。 不过他的好日子并不长——还没到中午,莱恩斯就被人从缸里捞出来扔进了旁边冰冷的小溪中,沉浸在好梦中的莱恩斯被猝然冻醒,大喊大叫着往岸上爬,但再次被海因所阻止: “雾风老先生说冷热刺激对你的皮肤也有好处——我可不想我们的军团长日后脸上身上满是疤痕——南十字军军团长的形象也很重要!” 既然是治疗的需要,莱恩斯只得乖乖听命,咬牙在溪水中冻着,但他很快就发现情况不对——那口水缸里的药汁被换成了清水,然后在水缸周围围上了一个布幔子,最后……安吉莉娜兴高采烈的走了进去……他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太过份了……那个小丫头!……我是军团长,又为大伙儿受了伤……” 然而海因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别那么激动——她毕竟是奇立恩的妹妹,又是这里唯一的女孩,能跟着南十字军征战到此,已经是委屈她了……反正你暂时也用不着,就当照顾自己的小妹妹吧。” 一想到塔利亚斯军和奇立恩的深厚情谊,莱恩斯也只得默认了安吉莉娜的特权。不过他的好奇性格又发作起来,四处张望着: “雾风师匠呢?” “他么?” 海因轻声笑着: “正在与吉姆谈论日出国的事情呢——他老人家很多年没有回过日出国了,而吉姆的师傅花部仲终究也是日出人,多多少少可以带给他一些那里的消息……” “明白了……” 莱恩斯无精打采的回答道,随即又紧张万分的看着周围: “说起来……海因,这地方安全么?万一玛鲁迈斯那家伙再找到这里来怎么办?” 海因颇为自信的笑了笑: “关于这个,我与雾风老先生商量过了,感觉是这家伙多半不敢来——否则他昨天在树林中就直接出手挑战了。而且我现在已经知道他是靠嗅觉来追踪咱们,当然也会在这方面做一些手脚……这地方又很隐秘……基本上,我们可以在这里安心休息一段时间……你和修戈兰斯,还有其他将兵的伤势都需要调养。” “修戈兰斯……修戈兰斯怎么样了?” 提到那位骁勇的客将,莱恩斯颇为担心——修戈兰斯在他们埋伏时无论如何都不肯被另行隐藏,后来虽然被强制送走,但伤势却因为过于激动而明显恶化,此后恶战连连,莱恩斯也顾不及去想他,此刻提起,他才紧张起来。 海因宽慰的笑着: “不用担心——我刚刚才去查看过,雾风老先生给他换了新的草药——他对于这里的草药要比我熟悉。现在修戈兰斯伤口愈合的很好,他人也很安静,相信可以逐步得到恢复……大家都会恢复的!” 莱恩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了——我们也必须休整一番了……” 最后的那一场伏击战,南十字军固然重创了死亡佣兵团,但本身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兵员再次减半,剩下的人也都个个带伤,不仅仅是莱恩斯和修戈兰斯,其他将官,戈尔斯、菲里克斯、贝利克安、特菲亚等人个个都伤的不轻,好在海因和这位雾风老人都精通医术,在这山谷中又生长着许多合用的药材,所以海因可以较为从容的在这里让大家恢复体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南十字军残余不多的将士们躲在这片小小的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山谷中休养生息。莱恩斯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身上的烧伤疤痕经过几次药汁浸泡后已经大幅消褪,而胸口的骨折也愈合的很快——至少,莱恩斯可以做一些轻微的动作了。 然而,对于莱恩斯几次三番请求传授二刀流剑技的要求,老头儿雾风却总是不肯做正面回答,尽管他对莱恩斯的态度很和善,却就是闭口不谈有关二刀流的事情,每次只要莱恩斯一提起此事,他就把话题岔开去。而与之相反的是——他时常与吉姆很风趣的谈笑在一起,甚至还帮助吉姆训练,大大强化了他飞星和短刀上的技能,这使得莱恩斯颇感无奈。 “雾风师匠好像对我有成见哪?” 有一次,莱恩斯找到海因抱怨着,而海因最近也很忙——他在忙着从雾风那里打听特里科这一带附近的地形,以便为南十字军下面的行动做准备,听了他的抱怨,海因只是淡淡一笑: “先不要管别的,把你的伤养好再说吧——现在就算他肯教你,你也没法子做练习哪!” 想想看海因说的也有道理,莱恩斯终于能够保持平和的心境,他每天只是四处散散步,偶尔也做做简单的锻炼——力图早日恢复,这样才能够静下心来学习新的技能。不过,更多的时间,莱恩斯还是尽可能的接近老头儿雾风,不仅仅是为了学习二刀流的技能,也是为了从雾风那里更多了解老师欧内斯特当年的情况。 雾风的年纪虽然已经非常老了,但他的身体却依然非常健壮——对于海因关于地理方面的疑问,雾风总是做出最详细的回答,甚至还时常带着他亲自去实地查看。而且,在医治南十字军的伤员病患上,这位熟悉附近草药种类和分布的老头儿也帮了大忙,每天他都要亲自上山一趟,为大家采来新鲜的药材,可以说,南十字军的伤员中有一大半是被他救下的。大家对于这种无私的帮助当然都十分的感激,而莱恩斯在伤势稍微愈合一些以后也都尽可能跟着老人一起山上山下的到处跑。海因很担心这会影响莱恩斯的身体恢复,但莱恩斯却坚持如此,他的理由也很堂皇——就连素昧平生的百岁老人都在尽力帮助本军的伤员们,自己身为军团长,虽然不懂医术不能直接帮助部下,但至少可以帮老头儿背背药筐。对于这样的理由海因当然无法反驳,只能随他去。 然而,虽然莱恩斯话说的冠冕堂皇,但实际上,每天负责把药篓子背上背下的却是吉姆,而莱恩斯自己,虽然有心担当起军团长的职责,但胸口的伤势还是迫使他只能拄着根粗木棍跟在后面慢慢的走。不过,虽然身体还支持不住,但莱恩斯喜欢说话的天性却是丝毫未改——他每天都与老头儿雾风杂七杂八的闲聊,从他那里了解到许多有趣的事情——其中也包括那个恐怖的半兽人死亡佣兵团团长玛鲁迈斯的昔日事迹。 “我初次遇到玛鲁迈斯的时候,他也和你现在差不多大小……” 某一天中午,在小河边的休息的时候,他们无意中谈及了前日的伏击战,话题当然也就涉及到那实力超强的半兽人军团长玛鲁迈斯,莱恩斯和吉姆对于玛鲁迈斯那恐怖的实力都感到后怕,这终于使雾风老人打开了回忆的闸门: “……把玛鲁迈斯带到我面前的,正是我的第一个弟子欧内斯特,那时候他已经成为大陆上有名的武将了……正是在他的请求下,我收下了生平的第二个弟子玛鲁……” “他果真是您的弟子?” 莱恩斯不敢置信的叫着,雾风沉闷的点点头: “那时候的玛鲁迈斯,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他是兽人与人类的混血儿,从小在人类村庄里长大,然而在他母亲死后不久,就遭受附近村民的追杀,几乎丧命……后来还是欧内斯特将他救下,并将他送到我这里来,希望玛鲁迈斯学成武艺之后能够成为他的副官……” “玛鲁迈斯?……欧内斯特老师的副官?” 莱恩斯更加诧异了——老师欧内斯特在他的心目中一向是正统骑士的典范,而玛鲁迈斯则是集中了人类与兽人所有恶质于一身的恐怖死神,他心中怎么也没法子把这两个人合在一起考虑。 然而老头儿雾风却肯定的点头: “确实如此——欧内斯特认为玛鲁迈斯有着绝佳的武将天赋,在格斗战方面具备常人远远不及的才能……你们大约也知道欧内斯特有个好朋友,乃是卡奥斯帝国军的名将,龙枪骑士团军团长梅菲斯,他和他的副官哈恩尼巴尔两人以能攻善守而著称……欧内斯特一直很羡慕他们两人的配合,所以也想培养一个优秀的助手来帮他……” 提起那位“卡奥斯之盾”,吉姆顿时紧张的一哆嗦——他可是在哈恩尼巴尔手下吃过大亏的。 “……玛鲁迈斯学成武艺之后,确实与欧内斯特配合过一阵子,但时间并不长……很快他们就决裂了……说起来,这还是因为我的疏忽啊……” 一边说着,雾风一边无奈的叹着气,眼中有深深的悔恨之意: “欧内斯特拜在我门下的时候,已经是非常出色的骑士了,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所以我根本不需要担心他的思想……结果,在培养玛鲁迈斯的时候,却疏忽了这一点……我一心传授玛鲁最强的剑技,却忘了教导他基本的道德观念……” “那主要还是因为他本身有恶念啊!恶人是无法改变的!” 莱恩斯低声劝慰着,老人悲伤的摇摇头: “如果我当年能注意到他心中的迷惑而加以引导,也许就不会是今天的结果……唉,玛鲁剑技成熟以后,坚持要到地狱之岛上去找寻他的父亲……然而回来之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残忍,好杀……极端的嗜血……甚至比真正的兽人更加冷酷……” “难道欧内斯特老师会放任他这样么?” 莱恩斯吃惊的问道,雾风苦笑了一声,摇摇头: “当然不——我和欧内斯特得知他的劣迹之后,曾经专门去追杀过他三次,第一次把玛鲁迈斯捉住了,然而我和欧内斯特都没能狠下心来杀他,被他趁机逃走了。第二次,自知不敌的玛鲁迈斯销声匿迹的隐藏起来,躲了整整一年,我们两个找遍了大陆各个角落,甚至连地狱之岛上都去探看过,但还是没能找到他。而到了第三次的时候,玛鲁迈斯的实力突然有了近乎于恐怖的提高——他竟然重创了欧内斯特,我们只好退走了。” 雾风低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脸上的黯然之色渐渐转变为激动和愤怒: “正如欧内斯特所判断的——玛鲁迈斯的武人天赋极为出色,对于任何流派的剑技只要看一遍就能融会贯通——可是,他却把这种能力用来对付传授他技艺的师傅和恩人……” “这家伙毕竟是兽类,不可能指望他有报恩的心!” 吉姆气愤愤的说道,莱恩斯也信心十足的接口: “我们迟早会收拾他的!” 然而老头儿雾风却无奈的摇头: “恐怕很难,玛鲁迈斯已经精通了二刀流剑技的奥义,普通武士在他面前连一个照面都走不下来……要想对付他,除非同样也用二刀流的招法……可惜欧内斯特他已经……唉,若是我再年轻个三十岁就好了……” 说着,雾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我们回去吧……” 然而莱恩斯却站在原地不动,吉姆以为他身体不适,好心上去搀扶,却被莱恩斯推开。然后,不顾胸口的疼痛,莱恩斯突然向着老人跪倒在地: “雾风师匠,您和欧内斯特老师未能完成的心愿,就请交给我来完成吧——我一定要替您和欧内斯特老师向玛鲁迈斯讨回他所欠下的孽债!” 雾风深深的看着他: “还是想学习二刀流的剑技么?” 莱恩斯脸上显出无比坚毅的神色: “是!” 然而老头儿雾风的脸色却变得沉重起来,他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二刀流剑技,每一招都只攻不守,一旦使出就必定会带来伤亡——或者是敌人倒下,或者是自己死亡……莱恩斯啊,欧内斯特他正是死在二刀流剑技的特性之下,我不想你再重蹈覆辙了……” “但您自己也说过,这是唯一能够击败玛鲁迈斯的技能!” 莱恩斯坚持道,脸色由于激动而变得通红: “既然身为武将,终有一日会死在战场上……欧内斯特老师早在同青龙骑士单挑决战以前就想到过这一点了,可他还是挺身而出……雾风师匠,就请您让我完成老师的遗愿吧!” 莱恩斯再一次深深的叩拜下去,胸口骨折处发出一阵低沉的摩擦声,应该是非常疼痛的吧,但莱恩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雾风注视了莱恩斯许久,终于被他的诚恳所打动,点了点头: “好吧……今晚子夜时分,你就到这儿来吧……记住,一旦开始学习,就再不能反悔了——我的训练可是非常严格的!” “您就放心吧!” 莱恩斯兴奋的叫着,回头向营帐中跑去——他急着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海因。 然而,出乎莱恩斯的意料,当海因听到老头儿雾风终于答应传授他二刀流剑技的时候,脸上并没有显出欣喜的神色。 “当真要学习这种技能么……莱恩斯,我不希望你走上欧内斯特大人的老路啊……” 海因的担忧与雾风先前所说的一模一样,但莱恩斯早就下定了决心,自然是丝毫不为所动: “我也没办法呀,海因——青龙骑士团的雷昂,死亡佣兵团的玛鲁迈斯……他们的实力太强了,我们南十字军若是没有一个能够与之正面对敌的将官,碰到这些军团就永远只能望风而逃!” “在武力方面是有所不足,但我们也能用计略来弥补啊!” 海因低声说道,但立即就遭到了莱恩斯毫不留情的反驳: “计略毕竟不能完全代替实力——海因,我们之所以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不正是因为实力不如别人么——纵使你施展出那么多奇谋妙策,可最后还是不得不一路逃跑……” 海因沉默了,莱恩斯的评论虽然刻薄,却也都是不争的事实。最终,他无奈点点头: “能增强自身的实力总是好事……只是,莱恩斯,千万要小心哪……” 第三章 当天晚上,当银色的月光洒满了大地之时,莱恩斯独自一人来到了白天他们休息的小河边。由于担心莱恩斯的伤势,原本吉姆也想跟过来的,但却被海因阻止了——雾风之所以要求在晚上传授,恐怕正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海因让莱恩斯一个人前来,当他走到河边的时候,却发现老头儿雾风已经等在那里了。 “来的还算准时……那么就不必浪费时间了,直接开始吧——二刀流的武技只有在实战中才能掌握。所以我也只有直接通过实战来传授!” 说着,雾风从地上捡起两根树枝横放在胸前,摆出了一个战斗的姿势。虽然已经是百多岁的老人,但随着他招式的摆开,一种强大的武人气魄自然而然显现出来,此时的雾风一点都没有原来那个糟老头的衰弱了,站在莱恩斯面前的,乃是一个英气勃发的强大武士。 “这么快……” 莱恩斯愣了一下,以前欧内斯特在传授他剑术的时候,总是先说一些理论性的东西,然后才是实际的练习。犹犹豫豫的,莱恩斯举起了手中的木剑。 “来吧!” 雾风静静的说道,开始缓步向莱恩斯走来。步履并不很快,却充满了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他脸上的那份镇定与自信充分表明了——只要他走过来,一出手,就必然能击倒对方。 相比之下莱恩斯就要紧张得多——随着雾风一步步的走近,他再次感受到了那天与玛鲁迈斯对峙时所遭遇的那种强大精神压力,虽然是冬天,又是在寒风朔朔的深夜,但莱恩斯额头上却不自觉的流出汗水。 “好强的气势……好重的压迫力……再拖下去我一定会垮的!” 尽管根本还没交手,莱恩斯心中却油然升起败北的觉悟,他也自觉到这一点,为了克服心中的恐惧感,莱恩斯大叫一声,率先朝雾风扑了上去。 雾风冷冷一笑,脸上突然呈现出极为暴烈的神情,就在莱恩斯朝他扑上去的同时,雾风也在大吼声中以更快的速度反扑上来,手中树枝高举过头顶,以不可阻挡之势向下直劈。那种凌厉猛烈的气势,竟然使莱恩斯有了这样一种错觉——仿佛对方手中拿的不是树枝,而是真正的刀剑!他本能的举起木剑护头,然而已经迟了——那两根树枝重重的劈在他肩头,将他整个人砍翻在地。肩头和胸口伤处同时传来一阵剧痛,差点没让他昏过去。然而雾风不但没有一点怜悯的表示,反而冷冷的呵斥道: “你输了——倘若这是在战场上,输就意味着死亡。” “是!” 莱恩斯咬着牙站起,雾风冷冷的看着他: “你知道你输在哪儿么——气势!还没有交手,你的气势已经被完全压倒,你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为了掩饰心中的恐惧而率先发动了自暴自弃的抢攻——所以,在我举剑之前,你就已经输了——输给了对手的武人之气势,更是输给了自己的恐惧之心。” 莱恩斯满头大汗,雾风那一席话将他刚才的内心世界完全暴露。尽管从很久以前他就一直听说所谓“武人之气势”的说法,但今晚却是最深切体会到了这种气势的压迫力。 “二刀流的首要一条就是气势!真正的二刀流高手,在交手以前就可以凭借强大的气势将对方压倒——你大约也听说过,二刀流乃是只攻不守的武功招法,使用这种武功,必须以气势作为后盾——凌厉无前,将一切都压倒的强大气势!若是没有这种气势,纵使手中拿着两柄剑也好,也没资格说是二刀流的功夫!同样的,若要抵挡这种武功,也必须依靠自己的气势——沉静如水,不为所动!倘若在气势上有所动摇,根本不用打——你就已经输了!” 听着雾风的教导,莱恩斯感觉自己似乎正在走进一个新天地。他不由得回想起几天前,在树林中与玛鲁迈斯交战时,玛鲁迈斯那种奇特的逼近步伐。 “啊!我明白了——前两次那个玛鲁迈斯之所以只靠近而不抢先攻击,就是想用气势压垮我。” 雾风点点头: “不错——也难为你居然能挺住——玛鲁的性格多疑,没把握就决不会出手——所以才让你侥幸存活下来。” “嘿嘿……看来我的‘武人之气势’也挺足么——至少玛鲁迈斯没能吓倒我。” 莱恩斯又忍不住犯了自大的老毛病,不过雾风居然没批评他,反而点点头: “这也是我同意传授你二刀流的原因之一啊——有些人天生懦弱,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那种武人的强大气魄,而你恰恰相反——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很有欧内斯特当年的风度……唉……” 想起已经过世的爱徒,雾风颇为伤感的叹息了几声,但最终还是把注意力转回到莱恩斯身上: “当然了,要成为真正的高手,光有气势是不行的——格斗毕竟要靠招式击倒敌人取胜,现在我们就继续演练吧。” “是。” 莱恩斯捡起地上的木剑再次做出防卫姿势,雾风也再次摆出攻击的姿态,并且又开始一步步向莱恩斯逼近。不过莱恩斯这一次有了准备,无论雾风看上去如何盛气凌人,他都始终不为所动,雾风点点头: “很好,领会得挺快——但格斗可没那么简单!” 一句话尚未说完,雾风手中的树枝就在莱恩斯面前化作了铺天盖地的攻势,他整个人都扑了上来,手中双“刀”不停的攻击,莱恩斯拼命抵挡,步步后退,被逼的连气都喘不过来。最后,一个疏忽,胸口伤处被重重戳了一下,疼的闷哼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 看见莱恩斯脸上疼的变了颜色,老头儿这才展现出一丝恻隐之心,他收起树枝,走到莱恩斯面前: “抱歉,我忘记你胸口还有伤……不过在战场上敌人可是专门找你的弱点下手。” “我明白!” 莱恩斯咬着牙,拒绝了雾风伸手拉他起来的好意,自己坚持驻着木剑站起,再次摆出了防卫的姿势: “刚才我疏忽了,再来!” 雾风摇摇头: “不急——你可知道此次你输在哪儿?” “不小心,没能守住。” 莱恩斯说道,雾风点点头: “是啊——没能守住——因为你完全处在守势,只要稍有不慎,就会付出惨重代价——二刀流的另一要旨就是进攻!不停的进攻,使对方完全没能力攻击自己——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不停攻击,找到对方防御中的疏漏之处加以击破!” “我明白了!” 莱恩斯大声说道,雾风不动声色,却突然回身一“刀”再度发起攻击,莱恩斯勉强招架下来,然后,在雾风第二招攻势再次攻出之前,莱恩斯不顾一切的发起反击。老头儿满意的笑了: “悟性真不错……那么就看这一招吧,二刀流的真正精义!” 说着,他右手的长树枝直接攻向莱恩斯面门,莱恩斯也立刻举起木剑反击,木剑与树枝交织在一起,而雾风的左手短树枝就在这一瞬间骤然劈出,正中莱恩斯的颈项。 “哈——你的脑袋没了!” 雾风一“剑”劈中莱恩斯的脖子,象个小孩子似的哈哈大笑起来,莱恩斯很不服气的摸了摸头,但也不得不承认——雾风这一招他是无论如何躲不开的。 “这一次你知道你输在哪儿么?” 雾风缓缓坐下,依然提出同样的问题,不过语气温和了许多,而莱恩斯也能够比较大胆的做出回答: “知道——您用右手的树枝挡住我的木剑,然后用左手树枝砍了我的脖子——我比您少了一柄剑,又没有盾牌,当然抵挡不住了。” 雾风微微一笑: “这确实是一种比较独特的招法,因为我们通常使用两柄刀,所以就用一柄刀招架对方的杀招,再用另一柄刀伤敌——二刀流也正是由此而得名。刚才只不过是和你演练,真正的杀手,还要比这凌厉许多!” 老头儿突然再一次站起,伸手从腰间拔出了那两柄长短不同的弯刀,上下挥舞了几次,激起一边白花花的光芒: “右手长刀攻敌,左手短刀护身,这是最基本的招法——但是在有些时候,长刀用来架住对方的兵器,左手短刀才是真正的杀招!” 一边说着,老头儿右手长刀突然不动,就象是和对方兵器绞在一起的样子,而他的左手短刀突然飞快的向前横掠——正是刚才砍中莱恩斯脖子的那一招,但速度威势比起刚才来那可是有天壤之别。一道白光横掠而过,莱恩斯虽然站在另一方向,但还是情不自禁的缩起脑袋——脖子上同时感到一阵阵凉意。 “这就是我生平最为得意的一招了——‘架刀技’——莱恩斯,你可要好好的学啊!” “是的!雾风师匠!我一定尽力学好这些招式!” 莱恩斯兴奋的跳起来叫着,然而雾风的脸色却又突然沉静下来,他收起双刀,再一次盘膝坐在地上,深深的注视着莱恩斯: “但如果你仅仅认为所谓二刀流就是比别人多一柄兵器,那就大错特错了——刚才我已经说过,二刀流首重气势,而它的精髓,也决不在于区区几招精妙的招式——而是在于精神,面对任何敌人都无所畏惧,不怕牺牲的精神!” “这种精神好像人人都可以有吧——以前我没学二刀流的时候欧内斯特老师也是这么教导我的。” 莱恩斯有些不大服气的说道,雾风笑了笑: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啊——那么我们就来试试看!” 说着,老头儿长身站起,这一次只捡起了一根树枝,而莱恩斯也立刻举起了木剑,两人呈现出与刚才第三招一模一样的态势,只不过这一次,雾风手里少了第二根树枝,莱恩斯感到放心不少。 “你也只有一柄‘剑’而已,没法子再攻击我了吧……” 莱恩斯伸手去攻击雾风,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雾风竟然没用手中的树枝招架,而是突然伸手握住了莱恩斯的木剑!就在莱恩斯大惊失色的同时,雾风另一只手的树枝已经再次砍在莱恩斯的脖子上。 “这……这也算?” 莱恩斯目瞪口呆,而雾风却很严肃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这柄剑是真的,我的手臂早就被砍断了?” 莱恩斯呆呆的点头,雾风突然冷冷一笑: “没错,在实战中我是会损失一条手臂——可是你呢?你将损失什么?” 莱恩斯摸了摸脑袋,这才恍然大悟。老头儿扔下树枝,再次盘膝坐下。 “现在你明白了吧——这二刀流并不是仅仅用一柄剑挡住对方的攻击,再用另一柄剑进攻那么简单——它代表了一种精神,一种不畏牺牲的精神。拚着自身的损伤,给对手造成致命的伤害——‘无畏者无敌’,这才是二刀流的最高境界!” “无畏者……无敌!” 莱恩斯低声念颂,体味着这一句话中所包含的精神,而雾风的声音却渐渐增大,老头儿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凌人的气势: “甚至不仅仅是身体的损伤——必要时连生命都可以抛弃!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对于个人来说,那当然是最为宝贵的——但如果是面临无法抵御的对手,为了取得胜利,就要连自己的生命都要能毫不犹豫的舍弃掉——这就是我们日出之民的精神!” “这……这种胜利,有意义么?” 莱恩斯低声的问道,明显是无法认同雾风的观点,老头儿突然苦笑了一声: “对于自己个人来说当然是没有意义,但对于其他人,对于你所重视和被你保护的那些人来说,当然还是有意义的——你见过蜜蜂么?——蜜蜂一生只能攻击一次,之后就死,对于单只的蜜蜂来说,上天给它这种防御手段是不是毫无用处?……可就算是虎豹豺狼,任怎么凶狠的动物也不敢去招惹蜂群,为什么?” 莱恩斯沉默不语——这道理已经脱离了剑术的范畴,和他从小所受到的教育也完全不同,虽然他从小学习的骑士精神中也有“牺牲”一条,但毕竟没那么极端。一时间,他也只能报之以沉默。 注意到了他的疑惑,雾风轻轻点头: “现在你恐怕还无法理解,但是,也许有那么一天,你会理解到这一点的。” “真的有这么一天么……” 莱恩斯犹豫的说道,雾风叹了一口气: “当然,我也希望最好不要有这么一天——这毕竟是一种非常极端的做法。” 老头儿的脸色突然放松: “啊,还是来谈论剑术吧——这精神只是代表一种境界,并不是说要你每次与人格斗都要付出自身伤残作为代价。” “是啊是啊,要不我每跟人打一次就少条胳膊缺条腿什么的……就算杀死了敌人,几次以后自己可就什么都没了。” 莱恩斯立刻故作轻松的嘟囔着,雾风笑了笑: “二刀流乃是一种武功招法,和其他所有功夫一样,它也有一些相当不错,能够充分发挥双刀威力的招式——刚才你所看到的‘架刀’之技就是其中之一。今后几天我自会将之一一传授给你——你的天份相当不错,应该可以很快学会……” 老头儿正说的欢畅,却突然住口,脸上也显出痛苦的神色,莱恩斯吃惊的望着他: “师匠……雾风师匠?” 过了好一阵子,老头儿方才回过神来: “我突然想起了当年的玛鲁——他的天份也非常好,再困难繁琐的招式也只要看一遍就能学会……到后来我已经没有招式可以教他了,而他却依然追求更强的招法武功,到后来甚至通过杀害无辜的手段来创造最简便快捷的攻击招式……” “通过杀人能创造招式?” 莱恩斯不解的问道,雾风却点点头: “二刀流乃是只攻不守的招法,每一招都讲究抢先攻击,但若是不能伤到敌人就容易被对方反击——所以世间才有传说:使用二刀流对敌,不胜则亡。用二刀流对敌,出手一定要快要狠,招式自然也一定要简单实用——这种实用性只有在经过无数次生死搏杀之后才能领悟到。而玛鲁迈斯为了早日跨越这一过程,不惜牺牲大量无辜者的生命,以杀戮无辜来提高自己的剑技——莱恩斯啊,你一定要记着,使用二刀流的人出手一定要狠,但‘狠’绝不意味着残暴,无畏和牺牲精神也不等于可以滥杀无辜——玛鲁迈斯已经走入一心追求力量的邪道,你可不能也陷进去啊!” 莱恩斯亦正容相对,深深低下头去: “您放心吧——欧内斯特老师从以前起就一直在教导我们骑士精神,而海因也决不会允许我通过滥杀来提高剑技的。” 雾风微微颔首,站起身来,抬头看着天边: “很好——我用这整整一夜的时间,就是为了向你阐明二刀流的精神,然而光掌握精神是没用的——要想真正掌握二刀流剑技的精髓,仍需要通过大量的练习和实战——我们从明天……哦,从今天晚上就开始吧!” 随着雾风的改口,莱恩斯这才意识到——天已经渐渐的亮了,不知不觉间,莱恩斯和老头儿雾风整整交谈比划了一个晚上。但这一晚上的辛苦可不是白费的——看着深红色的太阳缓缓爬上山顶,莱恩斯感到自己的能力也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当莱恩斯从海因那里得知南十字军打算再度动身出发的消息时,已经是大陆历602年的二月末了,在大陆南方,这时候应该已经有早春的迹象出现了,而在这里,纷飞的雪花依旧四处飘扬。不过,纵使气候十分恶劣也好,海因依然决心尽快踏上返乡之路。 “休养了这么多天,我军将士们的伤势和体力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能再拖延下去——我们必须尽早返回索菲亚!” 在专门为此而召开的军议会上,海因如此阐明了他的决心。诸将对此大都表示赞同,尤其是负责军需补给的商团长斐兰德: “海因军师说得很对——再这样拖延下去,我们又将遭遇到粮食危机了!” 南十字军近来连续征战,人员损失非常大。对于一支作战部队来说当然是很不利的,但是这总算也带来一些方便之处——至少现在,斐兰德已经很少再为粮食发愁了——因为他们的人数太少,斐兰德反而比较容易找到足够的粮食。比方说,这一个月来他们仅仅依靠在周围村庄中零零碎碎的买些粮食,居然也就坚持下来了。当然特里科终究不是富足之地,当斐兰德出高价把周围村民用来过冬的存粮都买光之后,他就不得不考虑下一步的出路问题了。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将官都想离开——至少莱恩斯对此就比较犹豫。 “这么快就要离开么?……我的二刀流技能还没练熟呢。” “是啊是啊——雾风师匠教我的三星齐发手法也还没完全掌握……我们再留下几天好么?” 吉姆也在一旁帮腔,这些天来他也从雾风那里学到了许多东西,特别是在短刀和飞星技能方面都取得了极大的进步,理所当然的,他也不急于离开。 “我军现在粮食不足,如果贸然出击,一路上恐怕很难补充粮食吧?” 中队长安吉莉娜也对重新出征提出异议,虽然她用粮食作为借口,但帐篷里大多数军官都知道安吉莉娜十有八九是因为不愿意放弃现在这样每天能洗热水澡的日子而反对——在南十字军中安吉莉娜享有特权,现在也只有她每天可以舒舒服服的泡热水澡。 不过,在南十字军中握有最终决定权的乃是军师海因,而他决心已定: “不行,我们必须走——我军现在人数不多,一路上打猎也能勉强支持下去,但如果继续待在一个地方,终究会遇到粮食问题。另外……” 海因看了看帐篷外的天气: “现在已经是二月份……天气很快就要转暖了……” “那不挺好么,等到春暖花开的日子再走,总比现在在冰天雪地间爬山要好啊!” 莱恩斯立即插嘴,随即被海因瞪了一眼: “不要胡说——等到春暖花开的日子,我们行动起来固然方便,可特里科的山岳步兵军团也会开始行动的——我们只有趁现在天气恶劣的时候行动,才有可能安全的穿越特里科国境。” 驳斥了军团长提出的馊主意,海因又看了看吉姆,态度略微和缓了一些: “至于吉姆你的技能学习么……不可能让整个军团为了你个人而在这险境长期逗留。所以,我只能说抱歉了……” 虽然是在对吉姆说话,海因的眼睛却注视着莱恩斯——这句话明显是说给他听的,莱恩斯无奈的看了看吉姆,耸耸肩: “没办法了……哎!等一等!” 莱恩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我们能不能请雾风师匠加入南十字军?那样我们就可以继续学习了!而且对于整个军团也有好处……” 海因先是一愣,但随即就摇摇头,苦笑: “不行的——岂能把一个百岁的老人拖进军旅之中!” “可是雾风师匠自己可一点都不认为自己老啊……” 莱恩斯只要一想起这些天来老头儿对他进行的训练就心有余悸,很难想象一个百岁以上的老人居然还有那么充沛的精力。 但海因的态度却很坚决: “不行——当初我尽力劝说欧内斯特大人加入南十字军,结果致使欧内斯特将军战死沙场,如今岂能再重蹈覆辙……这件事情不必再讨论!” 既然军师坚持不同意,莱恩斯也只得作罢。不过,想到自己身为军团长,提出的意见却连续两次被驳回,莱恩斯心中难免有些不快: “好吧好吧……最多我下次单独再到这里来学习……” “还有我!” 单纯的吉姆并未听出莱恩斯这句话仅仅是在与海因抬杠,反而信以为真,连忙兴冲冲的叫喊着。当然海因是完全可以理解莱恩斯心情的,所以也没再搭理他,只是看着帐中其他诸将: “嗯,大家还有别的意见么?……如果没有,那么我们就这么定了——大家各自做好准备,两天后出发!” 海因的习惯就是这样——纵使他心中早已就某件事做出了判断也好,每次却都要让所有人都充分发表自己的建议和看法,然后再一一加以辩驳,反复说明自己的理由和想法,直到把大家都说服以后才最终宣布决定。帐中诸将也都知道他这个习惯,而且人人都知道与海因辩论是决无胜算的,看到就连军团长莱恩斯都碰了钉子,而平日里最是认真负责的艾尔夫又不在军中,也就没什么人再愿意白白浪费口舌与海因争论了——所有军官们立即明确表示了赞同之意,军议会就此结束。 晚上,当莱恩斯再一次来到河边的空地上,老头儿雾风正在那里等着他。还没等莱恩斯说话,雾风却抢先开口: “听说你们就要离开了?” 莱恩斯点点头: “是的,明天一天准备,后天出发。” 老头儿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 “估计也就在这一两天了……前几天海因军师来劝说我加入南十字军,我就猜到你们打算离开了……” “什么!……海因曾经劝说您……加入……?” 莱恩斯大吃了一惊,老头儿却认真的点点头: “是……他希望我能够取代欧内斯特在南十字军中的地位威望,成为南十字军新的精神领袖……按照海因的说法——自从欧内斯特牺牲以后,南十字军中诸将还没有一个人能够代替他的位置……不过我拒绝了,毕竟,象我现在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再上战场了。” “原来他已经……海因这家伙!” 莱恩斯顿时一脸孔的恍然,但雾风当然并不能理解莱恩斯的反应,脸上仍然带着几分歉然的神色: “当时海因军师好像很沮丧的样子,这两天见到我就避开了……嗯,莱恩斯,有机会代我向他道歉吧。” “用不着……这个臭要面子的家伙……” 莱恩斯终于明白海因当时为何一口拒绝了他的提议——可以想象,海因的自信心一定受到了沉重打击。 雾风显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很快的,老头儿便把注意力转到了其他方面: “既然你们后天就要走,那么今晚就是最后的练习了——就让我来看看你的二刀流技能究竟掌握到什么程度吧!” 话音刚落,莱恩斯面前就亮起了慑人的寒光——雾风以令人难以想象的敏捷动作拔出腰间双刀,毫无预兆的向着莱恩斯头顶力劈下来,后者连忙跳跃躲避,同时拔出银剑招架。 “这……这么快……” 老头儿一言不发,连续劈出四五刀,将莱恩斯逼的连连后退,最后,无法再躲避的莱恩斯不得不举剑硬挡了雾风一招,双刀同时劈在莱恩斯银剑的剑脊上,莱恩斯大叫一声,整个人被震飞出去——雾风的攻击力量极大,莱恩斯与他格斗交手那么多天,还是头一次感受到那么大的力量。这决不象一个百岁老人所能拥有的体力,莱恩斯带着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雾风: “您……” 雾风以双刀遥指着莱恩斯的面门,沉声喝道: “没什么好奇怪的——二刀流本就是抢攻的招式。莱恩斯,今晚你必须拿出全部的实力来击败我——否则,就永远不许使用二刀流的技法,我也不会承认教过你功夫!” “这算是考试么……” 莱恩斯的俏皮话再也没机会说下去——雾风的第二轮攻击又开始了,每一招都带着无比凌厉的气魄,决不象是普通的训练,即使是生死决战也不过如此。每一招都迫使莱恩斯竭尽全力的抵挡,连开口询问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边打,雾风一边大声的斥骂着莱恩斯的笨拙,神色动作与前几天耐心的教导完全不同。 “快一点!笨蛋……不要只顾着抵挡!二刀流中是没有防守招式的!……还击,还击……快!……再快一些!” 雾风尚且有闲暇责骂莱恩斯,可怜后者却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了,莱恩斯不断的抵挡、招架、防御、后退……二刀流乃是完全以攻击为手段的技能,但莱恩斯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发动攻击——光是抵挡老头儿雾风那如同狂风骤雨般无穷无尽的刀影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精力。 终于,在最后一声兵器撞击的响声之后,不断后退的莱恩斯被一根枯树枝绊倒,四脚朝天的摔倒在地上,手中银剑也脱手飞出,然而雾风却没有一点罢手的意思——他大吼一声,竟然高高跃起在半空,举起双刀当头砍下——这一击凶狠绝伦,而且还不留丝毫余地——雾风整个人已经腾起在空中,此时就算他有意停手,也已经无法停止自身下落的身躯——也就是说连雾风自己也不能控制这一记杀招了。 “您真要杀了我么!” 莱恩斯惊恐的大叫,但此时他已经无法躲避,只得随手抽出腰间短剑向上迎去,两道刀光瞬时落下,莱恩斯只感到自己面前银光耀眼,刺的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但他终于强自控制住,双眼圆睁,尽最大的力量举起短剑向着那刀光最盛之处迎上去…… 两声轻微的响声之后,银光乍现即收,莱恩斯目瞪口呆的躺在地上,呆呆的看着胸前两只刀柄——那正是师匠雾风的双刀,如今仅余刀柄露在莱恩斯胸前,然而刀刃却并未插进莱恩斯的身体——两截刀刃断落在地上,在月光下仍旧闪烁着银光。 老头儿雾风亦看着手中仅存的刀柄,又看看地上断刃,神情复杂: “……中京国的名剑‘龙之鳞’!……嘿嘿,果然是神兵利器……” 定了定神,莱恩斯立即明白自己闯下了大祸——他破坏了师匠雾风使用多年的心爱双刀。 “……对不起……我……” 莱恩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然而雾风却抢先摇手阻止了他的任何道歉。 “不必再说什么……你若不能毁坏这两柄刀,自己的命就保不住了……在这生死关头,决不能有任何犹豫——不要说仅仅是削断了两柄刀,就算是砍下我脑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雾风师匠!” 莱恩斯惊恐的叫喊着,雾风却突然哈哈一笑: “还不明白么——无所畏惧,自然也不能有任何羁绊。‘遇神阻则弑神,遇佛阻则弑佛!’——这是我们日出武士一生勇往无前的精神之所系,也是我能给你的最后教导……” 老头儿突然抬手,将手中的两柄断刀也一并扔在地上: “能够用龙鳞剑那么短的剑身同时削断我两柄长刀,可见你的眼力,胆量和定力都已经相当出色了——也应该可以发挥出二刀流的真正精髓来!好自为知吧,莱恩斯……” 老头儿的声音的渐渐转弱——因为他已经回转身向树丛中走去,就好像当初突然从树丛里出现那样,师匠雾风最终又缓缓消失在树丛中。莱恩斯望着他那逐渐模糊的背影,禁不住泪流满面。 “师匠……” 莱恩斯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向着雾风的背影行礼——老头儿雾风不会再回到原来的宿处,今晚就将是他们最后的会面,虽然雾风并没有说明,但莱恩斯却可以深切的感受到这一点。 果不其然。次日,即使莱恩斯派人找遍了整个山谷也好,师匠雾风却已经销匿无踪了,他的石屋中一切如常,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但人却已经不见了。 “就算要走,总也要带走些东西的——他不可能就这样离去!” 海因不怎么自信的推断着,但更了解雾风的莱恩斯却连连摇头: “不会再回来了——他连双刀都能抛弃,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一句话让海因也死了心,他们不得不把主要精力放在准备上——为了再次的出征。海因对此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甚至亲自绘制了周围一带山岭的地形图——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通过向雾风请教而了解的。 南十字军的粮食准备也相当充分,斐兰德早就为此开始筹备了,如今他们至少可以携带足够十天食用的干粮离开,而且路上随时还可以通过打猎补充食物——现在他们的将兵人数大为减少,找到一群野猪就够食用一阵子的了。 大陆历602年,二月的最后一天,南十字军重新做好了一切准备,准备再次踏上回乡之路。 “全军将士……目标——索菲亚祖国!前进!” 高高举起手中银剑,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向着整装待发的士兵们下达了出征命令,南十字军的远征再度开始了。 第四章 大陆历602年,二月,当莱恩斯和南十字军正在特里科境内潜心休整的时候,索菲亚首相克瑞斯却仍然率领着索菲亚的主力大军堵在奇亚森城下徘徊不去。 奇亚森城的守将,素有“卡奥斯之盾”美誉的老将哈恩尼巴尔采取了坚守不出的方针,凭借其老练的手腕和丰富的经验,就算是克瑞斯也奈何不了他。从去年的八月开始,索菲亚军已经在奇亚森城下滞留长达半年之久,其间克瑞斯用尽了各种手段,从最初的强攻到后来的计略,工具……以至于最后无奈之下的长期围困,但却始终无法跨越奇亚森城那并不算很高的城墙。 然而,克瑞斯自己也不愧是名动天下的“天才二军师”之一,虽然一时无法攻破奇亚森城,但他依旧坚持留在城下,摆出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寻找帝国军防御中的每一丝漏洞。尽管麾下战将大都劝他回师,克瑞斯却始终坚持自己的看法。 “诸位不要妄自菲薄——我们虽然攻不下奇亚森,却给了帝国军巨大的压力,也只有这样,南十字军才能找到机会逃回来——总而言之,在南十字军安然返回或是被证实全军覆没以前,我决不能先行离去!” 不管是面对统兵大将杰克佛里特、阿鲁巴等人的劝谏还是心腹忠臣莫利菲的恳求,克瑞斯总是说这几句话。杰克佛里特劝他回师是担心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安危,而莫利菲的恳求则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但克瑞斯对此都不屑一顾。 “南方郡守反叛之危已解,冰龙海骑士团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王都的安全不用担心。至于我自己么……哼哼,我克瑞斯毕竟不是泥捏的。” 大军就这样滞留下去,克瑞斯的判断十分准确——虽然索菲亚军无法攻破奇亚森,但在帝国宰相夫利斯的心目中,奇亚森城这一路始终是他的腹心之患。每隔十天,夫利斯就会从帝都天舞之城派来一名使者了解情况,同时将另一支擅长于城塞攻守的部队——赤龙重装兵团派驻到奇亚森城附近的地区,随时做好驰援的准备。 随着索菲亚大军的滞留,从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到奇亚森的这一段道路又重新变得重要起来——大量的物资给养,工具材料都通过卡德莱特平原源源不断的运往索菲亚军营,王城近卫军军团长阿鲁巴将一半的兵力用于护送辎重运输队,负责从索菲亚本土往前线运送物资。 克瑞斯甚至下令在奇亚森城外建造了一座土城,用于驻扎部队和堆积物资——粮食辎重很容易成为敌军偷袭的目标,克瑞斯必须小心防范。不过另一方面,他也考虑着利用这些物资作诱饵将帝国军诱出加以攻杀。然而哈恩尼巴尔似乎并不为那些物资动心——无论克瑞斯在城下如何摆出防卫松懈的样子,哈恩尼巴尔就是不理不睬。 二月中旬的某一天,索菲亚军除了收到从王都送来的又一批军用物资之外,还迎来了一位颇不寻常的客人——那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上虽然配带着贵族的徽章,却并没有一般贵族武将的剽悍之气。不过,当索菲亚首相克瑞斯在中军营帐中会见他的时候,脸上可是带着不太愉快的神情。 “渥斯德伯爵?为何擅离职守?阁下身负筹备我军物资给养的重任,岂能随意离开王都?” 伯爵渥斯德四十出头,出身于文官世家。在传统上,大陆诸国对于文官总是较为轻视,大多数贵族都把投身军旅作为唯一的出仕之道,而文职工作往往交给教士来处理。但伯爵渥斯德家中却略有不同——他们家里几代都是以文职出仕,对于处理内政事务、调拨物资、协调财政等方面都很有心得。渥斯德自从成年以后就一直在前首相克劳德手下办事,但他为人极讲究正统,在青龙骑士雷昂统治圣佛朗西斯城以后就立刻辞官,此后一直赋闲在家,索菲亚复国之后方才重新出仕,担任王朝的财政大臣。克瑞斯对他的能力还是相当信任——在临出征以前任命他代理圣佛朗西斯城的执政官。也就是说,在首相克瑞斯不在的时候,渥斯德实际上是完全代理了索菲亚的内政事务——当然也包括为克瑞斯的出征大军筹备辎重的任务。所以,当克瑞斯看到他所指定的内政负责人突然出现在自己军帐中的时候,心中自然是极为不快。 不过伯爵渥斯德并不是那种会因为上官不快而放弃自己意见的人,虽然心中颇为紧张,但他还是尽量保持了平静的声调: “克瑞斯首相,下官此次前来,正是为了物资给养的事情——王朝复兴未久,国力尚不足以支持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之消耗——眼下国库已经空虚,恐怕无力再支持下去,请大人早做决断……” “国库空虚?怎么会!” 克瑞斯吃惊的看着渥斯德: “我出征之前就计算过,库中资金至少可支持一年,而等到十月秋收之后粮食更不成问题……” “大人!” 渥斯德有些苦涩的打断了克瑞斯的言辞——竟然完全不顾及上下之礼,也可见渥斯德心中的紧张和愤懑: “倘若光是支持出征之军,确实可坚持一年之久。可是……自从大人您统兵出征之后,王都圣佛朗西斯城是夜夜笙歌,先是贵族们自发举办舞会游乐,这倒也罢了——反正与国库无关。可是自从新年以后,按照那个米兰女人的要求,宫中每天都举行盛大的舞会宴饮园游等等,宫娥使女也越招越多……仅宫中每日开支就竟然高达一千个金币……另外此次新年晚会的开销也非常惊人,光是晚会焰火一项,完全用最昂贵的磷火箭设置,即用去了整整一万金币……” “够了!” 克瑞斯终于明白渥斯德此次前来的目的,他怒气冲冲的挥手阻止了渥斯德的发言。 “难道莉莲娜竟能命令你开启国库么?” “都有陛下的手谕啊,大人!” 渥斯德低声说道,克瑞斯无奈的点点头: “是啊,我想也是……难道玫兰霓丝小姐一点都不加以劝阻么?” “玫兰霓丝小姐自然是苦苦劝谏,但她的谏言还比不上莉莲娜的一个笑容——现在玫兰霓丝小姐已经是心灰意冷,终日躲在宫廷后面的大地之母神玛亚神庙中祈祷,不愿再涉足宫中之事了。” “塞利斯子爵呢?贝尔夫德斯老伯爵呢?他们难道都不管么?!” 克瑞斯愈发愤怒的问道,渥斯德却无奈苦笑: “大人……不仅仅是那几位将军,包括下官在内,就连平素不怎么关心朝政的萨诺伯爵,贝尼亚男爵……还有席恩斯坦伯爵等人也都几次三番的上言劝谏,可是……唉,就连玫兰霓丝小姐都不能令陛下醒悟,更何况我们这些外臣……下官此次戴罪前来,乃是恳请大人速速回师,眼下在整个索菲亚国中,也只有大人您才能镇得住那个米兰来的妖女了!” “哼!我不在王都,她竟然就如此嚣张!” 克瑞斯重重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喝道。渥斯德立即再次进言: “还请大人立即返回王都,重整朝中秩序!” 克瑞斯满面怒色的站起来,在营帐中走来走去,情绪十分激动。然而,过了一阵子,他却突然长叹一声,无奈的摇摇头,又坐回到椅子里: “我现在不能离开啊——莉莲娜在朝廷中胡闹,只不过多花一些钱而已,危害毕竟有限。而我这里,倘若不能确保给卡奥斯帝国施加足够的压力,以帮助南十字军和海因大主教返回……万一南十字军有什么闪失……索菲亚的损失可就太大了……我脱不开身哪!” “可是没有首相大人,朝中就要完全混乱了!” 渥斯德深深弯下腰去,极为恳切的再次请求道,但克瑞斯却依然摇头: “真的没办法……” 他向渥斯德摆了摆手: “渥斯德伯爵,多谢阁下带来这样的消息……王都政务繁忙,军需筹备更是紧要,阁下还是尽快返回圣佛朗西斯城吧。这件事情,我会采取对策的。” “大人!” 渥斯德还想继续恳求,却被克瑞斯阻止了: “不必再说什么,回去吧——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看着克瑞斯冷峻的面容,渥斯德终于不敢再说什么,默默的退了出去。克瑞斯独自坐在军帐中考虑了片刻,便传令招来了麾下心腹,大剑士莫利菲。 “有一件事情又要麻烦你去办……” 克瑞斯拿起桌上写好的一张纸条递给莫利菲: “你马上返回王都一趟,把这个人招来。” 莫利菲接过纸条看了看,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 “这家伙?叫他来作什么?” 克瑞斯不耐烦的挥挥手: “不必多问,快去办吧。” 莫利菲识趣的点点头,低头行礼之后便退出了。 几天之后,莫利菲就陪着一个客人来到索菲亚军营——这个满脸堆笑的矮个儿胖子人人都认识,但没人对他有好感,就连一向对朝中官员没什么偏见的杰克佛里特也斜着眼看他。 “书记官图拉姆?这家伙跑来做什么?” 杰克佛里特低声询问身边的同僚阿鲁巴——他是陪着这两个人一起来的。而阿鲁巴也是同样莫名其妙的摇头: “不清楚——是莫利菲将军带他来的——首相大人找这种垃圾有什么用?” 不管诸将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莫利菲还是带着图拉姆走进中军帐拜见克瑞斯,在摒退了其他所有人之后,克瑞斯开门见山的提出要求: “图拉姆,据说你很擅长于谈判交际?” 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受到赞誉,肥胖的索菲亚书记官干笑了两声: “哪里,哪里……大人您太过奖了……” 克瑞斯冷冷一笑: “不必谦虚——我看过你以前同帝国签订的那份投降书,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能争取到那么有利的条件,可见你的交涉能力还是不错的——这一次本相也有事情要你去办。” 图拉姆嘿嘿的笑了两声: “卑职只知道尽力为索菲亚办事罢了——只要是在卑职能力范围以内的,卑职自然尽量办好。不过,倘若是卑职力所不能及的……” 克瑞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怎么?还想同本相讨价还价么?” 图拉姆却不慌不忙的摇着头: “不不不,卑职怎敢……只是卑职能力有限,若不能胜任怕坏了首相大人的事情……” 克瑞斯站起身来在帐中走了几步,突然间冷冷一笑: “图拉姆,都说找你做事就一定要有实际的利益,果不其然——也罢,这一次的事情,如果你能够把事情做好了,哼哼,图拉姆,本相自然不会亏待你……” 一听到王国首相居然有求于自己,而且还有具体的好处。图拉姆连忙谄媚的笑着——露出两粒丑陋的大门牙。 “哪里,卑职一直都很尽心的为索菲亚效力,从来都不敢奢求什么……请大人尽管吩咐。” 克瑞斯点点头: “嗯,事情也很简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想办法让那位米兰来的公爵小姐自己提出返回米兰去,而且要让陛下无法劝阻。” 一听到是这要求,刚才还兴冲冲的图拉姆脸色顿时一变: “这……莉莲娜小姐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而陛下现在对她更是极为迷恋……这件事恐怕很难办到……” 克瑞斯冷笑一声: “昔年克劳德主教派你去帝国军阵中谈判投降献城事宜,是用执政副官的地位作为报酬;上一次我要你帮我了解关于克劳德的情报,是用御前书记官的地位作为交换……这一次么……嗯,自从雷欧拉伯爵自杀之后,索菲亚王国已经数十年没有设司库官之职了……” 一听到有望得到管理索菲亚金库的肥缺,矮个儿的索菲亚御前书记官顿时两眼发亮: “首相大人的要求,卑职难道还不尽力去办么——请大人放心,这件事情就包在卑职身上了!” 克瑞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很好,那么你就尽快回去办理吧——记住,一定要成功。” “大人您就放心吧!” 图拉姆喜滋滋的笑着,退了出去。很快,一直站立在后帐的莫利菲走了出来: “这家伙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殿下面前讨价还价!” 克瑞斯苦笑着,无奈的摇摇头: “没办法,这种人只有用利益来买通。” 莫利菲沉思着,突然又问道: “殿下竟然要用他去对付莉莲娜么?” 克瑞斯无奈的点头: “这家伙恐怕是除了我以外唯一能办成此事的人了——而我现在又抽不出时间来。没办法,只能和他达成交易了。” “殿下认为他能成功么?” 莫利菲还是有点不大相信,克瑞斯却是微微一笑: “应该可以的——这家伙可是当年连克劳德都能看中的人物,决不象他的外表那么浅薄……” 克瑞斯突然站起来,微笑着拍了拍莫利菲的肩膀: “这样一来,王都本身的麻烦至少可以解决。然后么……就要看南十字军的表现如何了——只要南十字军能安然返回,莫利菲,大陆历602年,就将成为整个阿伦西亚大陆命运转折的一年!” 大陆历602年,对于卡奥斯、索菲亚等大国来说意味着新的起点,而对于大陆上绝大多数的普通平民,这也只不过是普通的一年而已。农民依然要为来年的收成而辛勤劳作,手工业者依然每天忙碌在小作坊里,而商人们,也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奔波于各处。大陆各处都可见到他们的身影,甚至就连兽人族的领地玛尔斯堡也不例外。 自从塔利亚斯军展开对卡奥斯帝国的攻势以后,前往玛尔斯堡交易的商队一下子减少了许多——许多商人唯恐遭到塔利亚斯枪骑兵的劫掠而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条利益丰厚的商路。尽管帝国宰相夫利斯紧急调派了三大军团轮番护卫商队,但玛尔斯堡中原本那种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还是冷清了许多。 不过,对于那些平安到达了玛尔斯堡的商队来说,这种情况反而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竞争者的减少使得他们在与兽人们讨价还价时更占优势。特别是米兰商人的减少给了其他地方的商队以更多竞争机会。虽然科夫诺商人的数量由于仍然受到帝国军的封锁而并未增加多少,但其他中立国家的商队——包括特里科,阿古利亚,甚至林斯塔的商队最近一段时间在这玛尔斯堡中明显的活跃起来。 此刻,隶属于林斯塔王国的白鸟商团团长瑟尔瑟斯正兴高采烈的从一间铺子里走出来——他刚刚在这里卖掉了手头最后一批货物,并且以极为低廉的价格采购到了一批上好的毛皮。出产于地狱之岛上的动物毛皮是兽人族最主要的交易货品,也是大陆各地最受欢迎的货品之一。就算是在冬天并不怎么寒冷的科夫诺南方地区,当地贵族也把皮毛细密的毛皮大衣当作炫耀身份的奢侈品。 瑟尔瑟斯的商队其实早在将近半年以前就出发前往玛尔斯堡了,但是一直拖到最近才终于到达这座兽人族在大陆上的唯一据点。之所以跑的这么慢,没别的原因——他太贪心而且太吝啬,只肯雇很少的车马脚夫,却要他们搬运大量的货物,结果导致商队行动速度大为降低,一路上甚至还四度更换脚夫——因为他不肯给他们加工钱。 可以说瑟尔瑟斯能够到达玛尔斯堡实在是一个奇迹,而最终他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他得到了别人的衷心帮助——帝国军的斥侯中队长赫斯特为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而全力帮助他,一路上除了担当护送之责外,赫斯特还承担了诸如维持商队内部秩序,选择路线等额外的工作,到最后甚至动用斥侯兵的战马帮助商队拉车,总算把这只慢吞吞的“白鸟”送到了目的地。 对此赫斯特的部下虽然有些不满却也没发出太多的抱怨,因为他们的命可以说都是瑟尔瑟斯一句话救下来的——当初正是瑟尔瑟斯向塔利亚斯王奇立恩求情才保住了整整一个中队士兵的性命,所以他们也用全部的勇武来报答他——这种货物充足而速度缓慢的商队最容易吸引盗贼团,赫斯特中队这一路上至少为白鸟商团打退了五次以上的抢劫。 对于这一切瑟尔瑟斯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虽然吝啬一些,但总算还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所以,当他把所有货物都卖了个好价钱之后,瑟尔瑟斯决定好好报答那些救了他多次的帝国军士兵们。 怀揣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钱袋,瑟尔瑟斯提心吊胆的在玛尔斯堡中转悠了半天,寻找赫斯特及他的部下们。玛尔斯堡这地方酒馆极多——兽人族个个都是酒鬼,喝醉了就会打架闹事,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所以街上时常可以看到一大群醉醺醺的兽人喷着冲天的酒气滚作一团。瑟尔瑟斯小心翼翼的避开他们,唯恐自己的钱袋有所不测。 好不容易,瑟尔瑟斯在城东的一条小河边找到了帝国军中队长赫斯特的身影,他立即兴奋的跑了过去。 “啊,赫斯特中队长,总算找到您了……这城里到处都乱糟糟的,您不在我的身边感觉到哪儿都不安全啊!” 赫斯特却只是默默的坐着并不答话——以往他总是对瑟尔瑟斯客客气气有问必答的,可这一次却是很冷淡,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缓缓开口: “如果是担心抢劫那毫无必要——这里的城主兽人族王子比斯诺下有严令——任何胆敢劫掠或偷窃他人财物的家伙,一经发现就格杀毋论。除了醉鬼多一些,这里的秩序实际上比大多数人类城市都要好……” 瑟尔瑟斯这才放心,笑眯眯的在赫斯特身边坐下: “啊,原来如此……赫斯特队长,我的货物终于全卖完了。” 帝国军的中队长依然冷冰冰的,甚至不转头看他一眼: “是么……那么恭喜你了。” 迟钝的瑟尔瑟斯并未听出赫斯特语调中的不悦之意,他从怀中取出钱袋,小心翼翼的递过去: “这次赚了不少钱,终于可以还清欠款了,另外还余下一些……赫斯特队长,这一路上您和您的部下救了我好多次,这些钱算是一点小小心意吧……” 赫斯特终于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充满了疲惫和绝望的神情。 “钱么……金钱并不能弥补什么啊……” 而这时瑟尔瑟斯才终于有所领悟,他吃惊的看着赫斯特: “怎么?您似乎不大高兴啊——是不是白鸟商团给您带来什么麻烦了?” 赫斯特摇摇头,苦笑了一声: “与你们无关……” “那是因为……?” 瑟尔瑟斯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烈的人,但此刻他必须问清楚——因为他还指望着赫斯特护送他们回去呢。 终究还是不习惯拒绝他人,赫斯特做出了正面回答: “刚刚听到了一个消息:我国皇帝陛下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在天舞之城附近被塔利亚斯王奇立恩的枪骑兵杀的一败涂地——卡奥斯帝国最强大的军团竟然伤亡过半!” “有这种事情?” 瑟尔瑟斯也吃了一惊,不过他毕竟是局外人,所以也仅仅是吃惊而已。 “就是我们那天看到的塔利亚斯人?” 赫斯特点点头,脸上的神色愈发沉痛。而瑟尔瑟斯却庆幸起来: “那天幸好没和他们动手啊,要不然可就惨了……” 赫斯特突然站起,满脸的愤怒之色——瑟尔瑟斯这一句话正触动了他心中的隐痛。 “亏你还有脸说!——倘若我们当时就向天舞之城中禀报此事,陛下又怎么会中了他们的埋伏!” “我……” 瑟尔瑟斯一下子愣住,而赫斯特亦立即清醒过来,改口道歉: “啊,抱歉,瑟尔瑟斯团长,不该怪罪你们这些平民的——我所痛恨的,乃是我们自己啊——我等身为帝国的斥侯,探查敌情乃是本身的职责,而我们却放弃了这一职责,最终导致皇帝陛下的败北……” 赫斯特无力的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到最后竟然掩面啜泣起来。 “现在……我们又有什么颜面回去见陛下和宰相大人呢……还有那些牺牲同僚的家眷们……都是我的过错啊……” 瑟尔瑟斯这才明白赫斯特痛苦的原因之所在,他很为赫斯特这种责任心所感动,打算尽力劝解: “可是,赫斯特队长,如果当时您坚持要回去报信,那些塔利亚斯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呀!” 瑟尔瑟斯低声说道,他说的也确是实情——当时奇立恩正是要赫斯特立誓在完成护送白鸟商团队到玛尔斯堡的任务以前决不向上头报告此事,所以才放过他们,否则,就算赫斯特拚尽全力的冲杀也好,最终只不过是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而已——消息一样不可能传到天舞之城去。 然而赫斯特的思路却和瑟尔瑟斯完全不同,他依然极为沮丧的抱着头: “就算是全部战死,我们的尸体也能给其他人提出警告……我们只不过是一个斥侯中队,可后来牺牲的人数却十倍于此……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的贪生怕死,才导致皇帝陛下此次的败北哪!” 面对这种完全无私的责任感,身为商人的瑟尔瑟斯也无话可说了——他根本就不能理解这种思想,自然也无从劝解,只得无奈的摇着头: “这样……唉,就算死了也不一定有用啊,至少,我们这支小小的商队是一定完蛋了……” 此后就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好不容易,等到赫斯特的情绪略微平静一些,瑟尔瑟斯才小心翼翼的提问: “那么,赫斯特队长……你们接下来是不是打算直接返回卡奥斯了?” 这才是瑟尔瑟斯最关心的问题——他当然希望赫斯特能够把好人作到底,护送他回去。至少也要保护他离开这一带草原——这里属于卡奥斯帝国与兽人族势力范围的交界处,双方都不管的地方,最是不太平。白鸟商团在来的时候就在此地遭遇到两次盗贼团,皆被赫斯特以及他的部下们打退,如今他们的商队要回去,虽然货车不象来的时候那样装得满满当当,却也堆积了不少从兽人族那里采购来的货物,若没有一支信得过的部队保护,他瑟尔瑟斯可不敢轻易离开玛尔斯堡的城门。 心神散乱的赫斯特并未体会到瑟尔瑟斯的心思,但是提起以后的安排,赫斯特却是更加悲哀: “回去?……我们身为斥侯却知情不报,回去之后势必被追究失职之罪,我帝国军律最是严谨,我自己固然死不足惜,可是麾下士兵们……” 瑟尔瑟斯万没料到还有这种麻烦,他可一下子傻了——原本他还指望结交了赫斯特这个朋友,以后可以多来玛尔斯堡几趟赚大钱的,可若是赫斯特死了那他还指望谁去?而且,就算是出于私交,他也不忍心看着这个正直负责的军人就此丧命。 愣了一阵,瑟尔瑟斯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他低声提议道: “如果回去就是死路一条的话……赫斯特队长,那您干脆就不要回去了……” 赫斯特斜了他一眼: “不回去?我不回去还能去哪儿?” 听到赫斯特的语气似乎有些松动,瑟尔瑟斯顿时来了精神,他小心翼翼的凑近一些: “这些天来您帮了我们许多忙,可以说没有您白鸟商团早就完了……如果您愿意,或者就干脆留在这商团里……我们虽然只是个小商团,赚的钱不是很多,但总算还可以过上比较安定的日子……如果您愿意,我就邀请您担任这商团的副团长,我赚的所有钱都分您一半……以前我也有一个很好的副手,可惜他后来走了……” 瑟尔瑟斯罗里罗唆的说了一大套,而赫斯特也终于弄明白了他的意思。然而,赫斯特在听到他的招揽意图之后第一反应却是哑然失笑: “要我们当逃兵,然后改行去做商人?” 在大陆上大多数人的心目中,商人的地位恐怕是最低的。特别是在军中,受贵族的影响,军人往往都把荣誉和尊严看的极为重要,而为了利益整天东奔西跑卑躬屈膝的商人当然是最被他们看不起的。赫斯特虽然不是贵族出身,但他对商人的评价也向来不高,而且他极为重视骑士精神,当然对于荣誉也看得非常重,虽说回去之后即将面临着帝国军律的处罚,但要他放弃身为卡奥斯军人的荣誉感而去做一个漂泊不定的商人……赫斯特根本就不愿考虑这条路。 想都不想,赫斯特一口就拒绝了: “很遗憾,瑟尔瑟斯团长,我还是比较习惯军旅生活……不得不让你失望了。” “可是,您回去之后……” 瑟尔瑟斯担心的问道,赫斯特脸上呈现出坚毅之色: “我等既然身为卡奥斯的军人,就要勇于承担责任——犯下了过错自当接受惩罚,我们回去之后就会向宰相大人请罪,无论大人如何处罚我们,我们都会接受!” 既然赫斯特已经这样表示了,瑟尔瑟斯也无话可说,似乎是对拒绝了瑟尔瑟斯的好意有些愧疚,赫斯特突然主动对瑟尔瑟斯说道: “哦,对了,瑟尔瑟斯团长,关于你们商团返回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我们既然护送你来了,当然也会把你们安然无恙的送回去,我会一直保护你们直到离开卡奥斯国境为止。” 瑟尔瑟斯这一下子可算是喜出望外: “是这样么?——那太好了!这下子我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此后的数天时间,瑟尔瑟斯得以放心在玛尔斯堡中整理货品,打理行囊准备回去。既然赫斯特已经同意继续护送他们,瑟尔瑟斯的胆子一下子又壮了很多——他又收购了不少东西,准备运回到大陆南方去赚一票。而赫斯特也暂时把回去受罚的烦恼置于脑后,专心帮他准备,甚至还陪他一起去市场上挑选货品——赫斯特必须找些事情来让自己忘却失职的内疚和痛苦。 这一日他们正在玛尔斯堡城中市场上闲逛的时候,两人却突然看见一大队人鱼贯走过闹市。那些人手脚上都带着沉重的枷锁,步履蹒跚的在市场中穿行。 “玛尔斯堡也有人类囚犯吗?” 瑟尔瑟斯有些惊奇的问道,而赫斯特在观察了那些人之后,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不是囚犯——囚犯中不可能有那么多老人孩子——是那些该死的奴隶贩子!” 确实,那些人中间很多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年幼的孩童,他们脸上都带着悲哀的神色,绝没有那种囚犯专有的暴虐之气。而且,当这些人走到市场正中以后,几个操着米兰口音的家伙就开始大声叫卖起来,尽管很多人,包括一些兽人都在用鄙夷的眼光注视他们,但却有更多的人围上去开始讨价还价。 “是被劫掠的平民啊——这些可恶的家伙……可惜这里不是我们帝国的领土!” 赫斯特盯着那些家伙,双拳紧握,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尽管大陆上其实并没有明令禁止奴隶贸易,但在向来重视骑士荣誉的卡奥斯,这种行为却是会立即招来帝国军人干涉的——倘若是被帝国四将军的部下发现,恐怕那奴隶贩子就难逃一死的命运了。然而在这里,兽人族所控制的玛尔斯堡,兽人们并不关心人类贩卖自己同类的行为——他们只要收取相应的赋税就可以了。兽人族王子比斯诺虽然算是一个比较开明的兽人领袖,但他毕竟还没博爱到阻断自己财路去禁止人类本身都没禁止的事情。所以附近不少奴隶贩子都把抢来的平民弄到这儿来贩卖,因为在这里不会遭到帝国军的干涉——在整个大陆中部和北方,也只有玛尔斯堡才会允许进行这种公开的奴隶买卖,而其它的城市,就算是公开使用奴隶的阿古利亚和米兰,奴隶交易也只敢偷偷摸摸的进行。 赫斯特本人是极为痛恨这种行为的,若是在帝国的领土上,或者只要是在野外……他就一定率领部下冲上去干涉了。尽管那些奴隶旁边有很多凶神恶煞的看守,一个个满脸横肉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但真要打起来赫斯特自忖帝国军人还从没怕过谁——可这里毕竟是兽人族直辖的地盘,赫斯特再愤怒也不敢冒着破坏与兽人族和约的罪名在城里挑起事端。 正在愤怒之时,赫斯特突然吃惊的抬起头——他看见那些押送奴隶的士兵簇拥着一个将官走过来,显然是他们的指挥者,而这个人是他绝对料想不到的。 “加拉米奥子爵!怎么会是您!?” 赫斯特这一惊非同小可——帝国子爵加拉米奥·法蒂诺,冰龙海骑士团副军团长,名门望族法蒂诺世家未来的继承人,更是与青龙骑士雷昂同出一门的名剑士,他的老师正是帝国四将军中最年长的“帝国剑圣”安特亚斯,当年第一个举剑反对奴隶贸易的正直老人,想不到如今他的学生竟然自己在这儿贩卖奴隶! 就在赫斯特叫喊出声的同时,加拉米奥显然也看见了他——虽然赫斯特和他算不上很熟悉,但卡奥斯帝国军中队长级别的将官也就那么多,加拉米奥总还能认得出来。一下子,这位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帝国子爵脸色煞白,掀起斗蓬捂住脸就狂奔而去。 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赫斯特脸上颇有鄙夷之色: “他总算还知道羞耻……” 而这时反应迟钝的瑟尔瑟斯才走了过来,呆呆的看着那个人影: “您认识他?” 赫斯特点点头,但他也不愿在外人面前揭发帝国军人的耻辱,所以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 “比较眼熟……我们走吧。” “好的。” 瑟尔瑟斯连忙答应——虽然他是白鸟商团的商团长,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商团里的事务很多反而要听从赫斯特的意见。当初莫利菲在的时候也是这样,无关乎赫斯特本人的想法如何,在瑟尔瑟斯看来,赫斯特正在逐步取代当年莫利菲的地位。 第五章 “冰龙海骑士团撤退了么?” 尽管大陆北方最近一段时间较为平静,然而在大陆的南方海域,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附近的海面上,南海骑士团军团长伊斯华特正在关心着冰龙海骑士团的去留问题。 由于作为内应的索菲亚诸侯叛乱已被平息,卡奥斯帝国冰龙海骑士团已经失去了就近的支援力量,纵使伊美尔达心气再高,她也不能无视远离本土的种种不便而勉强继续作战下去——撤退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点,不管是索菲亚军还是帝国军人本身都很清楚。 不过,对于新近建立不久的南海骑士团来说,伊美尔达所率领的冰龙海骑士团实在是一个过于强大的对手,虽然伊斯华特是完全在己方港口的支援范围之内作战,无论是物资补给还是战舰修理都比帝国海军远远占优势,但在具体的战绩上却也是只能勉强维持不败而已。当然,伊斯华特自己对于这样的结果已经感到很满意了——不管怎么样,在阻止帝国海军进一步深入,特别是不允许他们登陆索菲亚领土这一方面,伊斯华特已经完成了老同学塞利斯的要求——作为圣佛朗西斯城的城防指挥官,塞利斯最担心的就是帝国军重回王都,从而引发圣佛朗西斯城中居民以及周围各领主诸侯的连锁反应——就象南方那位埃米尔伯爵一样。不过现在,伊斯华特可以让他完全放心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伊斯华特这种“不输即是赢”的战略,特别是对于一部分刚刚从士官学校毕业,年轻气盛的青年将官们来说,伊斯华特的战略毫无疑问是太保守了。 南海骑士团乃是新近建立的军团,军中年轻将官不在少数,而其中相当一批青年将官乃是从阿古利亚的古利斯士官学校中毕业,还算是伊斯华特的后辈,但他们对这位佣兵出身的前辈兼长官并不尊敬,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的保守战术。 “我军本就完全占据了地利之便。而帝国军远道而来,长期作战之下早已疲惫,如今南方反叛诸侯又被首相大人亲自铲平,帝国军丧失策应之后必然胆寒,正是一举歼灭他们的大好时机!可为何军团长阁下却总是藏在港口中不敢出战?” 不少将官经常在伊斯华特面前抒发着诸如此类的怨言,其中又以新近上任的副军团长特雷奥为最——他前一段时间忙于组建自己的直属中队,没有机会参加与冰龙海骑士团的海上大战,对于心高气傲的特雷奥来说,未能参战也就意味着他没能取得梦寐以求的武勋,特雷奥对此自然是十分的不满。所以最近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亲自率领新近组建的舰队出港巡逻,希望能和帝国海军大战一场。然而冰龙海骑士团那边并不配合——伊美尔达根本就懒得理睬这种小规模的巡逻舰队,帝国海军对于特雷奥舰队远距离的挑衅根本不予理会,而慑于对方巨型弩炮战舰的强大威力,特雷奥也不敢靠的太近,双方依然是僵持的局面。 然而,对于帝国海军来说,这种僵持对他们是很不利的,冰龙海骑士团必须设法摆脱这种局面,而伊美尔达虽然能保持冷静的态度看待特雷奥那无理的挑战,她的部下却未必都象她一样冷静。 一月二十日,当特雷奥如往常一样率领麾下舰队在帝国海军主阵前耀武扬威的挑战时,他突然发现对方有了反应——从冰龙海骑士团的舰队序列中开出来一小队战舰,气势汹汹的朝这边杀来,对方显然根本就看不起他——只派了一些轻型战舰来应战,却并未派遣最强的巨弩舰出阵。 喜出望外的特雷奥自然是毫不犹豫的下令进攻,很快,两队轻型战舰就在海面上杀作一团。这是特雷奥初次面临真正的海战指挥,开始时难免有些兴奋过度,指挥和部署也都显得有些操之过急,恨不能一下子将对方包围歼灭,结果反而露出不少破绽。但帝国军方面的指挥官似乎也不是老手,指挥起来颇为生疏,对于特雷奥所显露出的破绽也没能抓住,对好几次可以占优势的机会都轻轻放过……总而言之,双方舰队以一种很不洗练的方式互相攻击着。 与此同时,在皮特罗斯港口旁的了望高台上,索菲亚海军的另外几位指挥官——军团长伊斯华特、提督普立克以及黑胡子沙穆斯等人正在关注着这场战斗。 “呀呀,那个贵族小子并不象他自己吹嘘的那么神奇么——就这种程度的指挥能力,也敢整天端着一副臭架子?” 黑胡子沙穆斯毫不客气的评论着,在索菲亚海军的这些高级将官中,只有特雷奥一人是贵族出身,所以平时难免与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更是瞧不起海贼出身的沙穆斯,当然沙穆斯也决不会在意这个毛头小子的目光,而且,此时在看到了特雷奥真正在实战中发挥出的水准之后,他更是用一种轻视的心态去看待特雷奥平日里的傲气。 另一位将官普立克的性格较为沉稳,平素不会随便批评别人,但此时看到海面上的混乱情况,也禁不住连连摇头: “连队形都没能保持好就急着进攻……左翼暴露出来啦!……呼,看来对方指挥官的能力也是一般……居然没利用那破绽……呵,怎么连右翼都不管了,直接用中军冲击对方主阵?特雷奥公子是想打肉搏战么?……说实话,伊斯华特将军,您找的这位副官可不怎么样啊。” 南海骑士团的军团长伊斯华特一直双手环抱于胸前屹立不动,也并不回答普立克的评论,只是静静的看着海上局势,过了一阵子,他突然回头: “沙穆斯队长,看来我们必须出去接应一下了。” 久经战阵的海贼头子冷冷一笑: “根本就不该派他出战……现在后悔已经迟啦!” 伊斯华特苦笑一声: “特雷奥确实缺乏经验……但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帝国军那边的战术指挥也同样大失水准,此次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团长加拉米奥并未出战,按理说伊美尔达用人不应该出现那样的失误……”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用计?” 虽然头脑简单,但沙穆斯毕竟是南十字军的将官,而南十字军是每战必用计谋,沙穆斯当然也从中受到不少教益。 伊斯华特无奈的耸耸肩: “我不知道……但感觉不太妙,所以还是尽快把特雷奥接应回来为好……到时候恐怕又要沙穆斯将军殿后了……另外,普立克提督,港口防卫就交给阁下了。” “明白了。” 普立克的回答向来简单明了,而沙穆斯却是连连冷笑: “这种小毛孩子,只会给我们找麻烦……” 虽然嘴上说的难听,但沙穆斯还是很快跟着伊斯华特走下了望台,两人各自指挥舰队离开港口向战场驶去,而普立克则仍然负责防守港口的任务。 而在特雷奥这边,虽说他的战术指挥实际上并不被后方前辈们看好,但特雷奥此时的自我感觉却是非常良好——到目前为止他的舰队还一直处于攻势,对方舰队象是抵挡不住似的连连后退,这给了特雷奥以极大的勇气和自信心,打到后来他甚至放弃了己方左右翼的援护而指挥中军舰队直接往前冲,如果是在正规的兵棋推演中这绝对是一招愚行,但如今,在实际战场上,被昂扬感和激动心情冲昏了头脑的特雷奥早就忘却了平日里学习的兵法——初次上阵的年轻人往往会犯下只知道向前冲的错误,特雷奥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特雷奥还不至于蠢到硬往对方包围圈里跳的地步——事实上他的攻击也是很有目标的——特雷奥的目标就是对方的旗舰,那一艘挂着指挥旗的白色战舰。经过这一阵子的激战,特雷奥已经发现对方的指挥官经验不足——发现别人的不足之处总是比发现自己的要容易——对方旗舰的位置靠的太前,于是特雷奥立即亲自出马冲击对方的旗舰,只要将那条白色战舰击沉或是俘获,他就可以获得完胜——特雷奥心中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至于他自己的船也是旗舰,若被敌人击沉或俘获就会彻底败北,这一点特雷奥则一点都没有顾及到——或许是根本就不在乎。 帝国军很快就注意到了特雷奥旗舰的行动,他们纷纷调转船头将打击目标对准了这边,一时间火箭石弹如雨点般向着特雷奥的座舰倾泻而下,但特雷奥却是凛然不惧,他亲自屹立在船头,左手持盾,右手紧握长剑,对于向他射来的羽箭只是用盾牌格挡,而较大的石块则灵活躲开——初次上阵的年轻人或许缺乏经验,却决不缺乏勇气,特雷奥嗅着烈火硝烟的气息,充分体会着战争的感觉。 他的座舰挨了好几下重击,船身几度倾斜。虽说特雷奥指挥的是轻型侦察舰队,但他的旗舰却是索菲亚海军中最好的大型战船,船体十分坚固,连续好几枚重型石弹也没能打穿甲板。不过再好的船一旦成为集体攻击的目标也难以承受——随着特雷奥座舰逐步深入帝国军的舰阵,他们遭到越来越多帝国战舰的攻击,船体上的破损之处也越来越多。 “大人!大人——前甲板漏水啦!” 旗舰上的水手们疯狂叫嚷着,他们在特雷奥手下效命时间不长,还不能适应这位长官大胆无畏的作战方式。但特雷奥对于部下的叫喊根本就不理会,只是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那艘白色的帝国军指挥舰。 当然水手们并不会就此沉默: “后甲板也被打穿啦……左舷被摧毁……前帆烧着啦……还有后帆……特雷奥大人!我们的船正在下沉!” 水手们绝望的呼喊着不负责任的上官,而特雷奥也终于做出了回应: “这艘船已经完了,我们是处在敌军的舰阵中,就算跳到水里也不能保住性命……” 他突然回头,看着身后部下们那惊恐绝望的目光,手中长剑向前一指: “看见了吗——前方就是敌军的旗舰,也是我们唯一的生存希望之所在——大家拼死也要冲上那艘船去,只有夺取那条船我们才能生存——不想死就跟着本官往前冲!” 处于绝境之中的水手们此时也只能服从这样的指令了,他们拼命行动起来,勉强操纵着这艘吃水线越来越低的残破战舰向前猛冲,此时船上已经没有一间完好的舱室,所有水手全都暴露在帝国军的羽箭攻击之下,不时有人中箭倒地,但其他人也无暇顾及,只是尽全力操控战船往前冲。所有的船帆,甚至大部分的甲板都已经烧成了一团烈火,不过这反而使得他们的船速更快,也更加势不可当——所有拦阻的帝国军战舰面对这么一大团火球全都赶紧忙不迭的躲开,唯恐自己的船只也被烧着。 带着熊熊的烈火,特雷奥的座舰终于追上了那艘白色旗舰,随着一阵猛烈的撞击,特雷奥座舰所化作的大火球一头撞上了那艘白色旗舰的侧舷,两船同时剧烈震动,双方的水手士兵全都惊叫着栽倒。 然而特雷奥本人却不受影响——他早有准备,在撞击的前一霎那就高高跃起,在空中丢掉了左手盾牌而握住一根帝国战舰上的绳索,就势一荡就跳上了对方战舰的甲板。趁着帝国军士兵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阻拦他的时候,特雷奥直接冲向对方的舰桥指挥台,在经过主桅杆时他抬手一剑砍断了操控指挥旗的绳索。顿时,帝国军的中央指挥旗飘然而落。帝国海军与他特雷奥的部下一样——都丧失了指挥。 然而此时特雷奥的目光已经完全被吸引到了另一个方向——他看见在前方的指挥座席上,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的年轻女子正仓促站起来,伸手拿起架在一旁的长枪——女性将官,又是用长枪的……特雷奥心头泛起一阵狂喜——难道对方竟然是伊美尔达本人?! 不过特雷奥毕竟不是那种全无头脑的粗人,略微清醒之后他就明白那绝不可能是伊美尔达——卡奥斯帝国的第一女将军决不会让他轻易攻上指挥舰,更重要的是,伊美尔达脸上决不会有那个年轻女子现在所表露出的慌乱之色。 在略微失望了片刻之后,特雷奥又重新燃起斗志——纵使那女子不是伊美尔达也好,但她既然坐在指挥席上,就是这一支舰队的指挥官,只要将她打倒就可以获取胜利……带着这样的想法,特雷奥大踏步朝那女子冲了上去。 “帝国的海军都是由女人指挥么,难怪屡战屡败了!” 一边大声的嘲笑着,特雷奥全速向那女子冲去,然而那个女子的反应速度很快。虽然刚开始被特雷奥冲上座舰的时候有些惊慌失措,但她很快就恢复过来,迅速摆出了迎战的姿势。片刻之后,当特雷奥冲到她面前的时候,已经是面临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长枪和一位如女武神般英武的女战士了。 “竟敢孤身一人冲到我的船上来……好大的胆子哪——看枪!” 那个女子竟然抢在特雷奥之前首先发动了攻击,手中长枪幻出巨大的枪花向着特雷奥脸门直刺,登船时抛弃了盾牌的特雷奥无可挡格,只得后退闪逼,然而还没等他站稳脚步,第二枪又劈面刺来,紧接着又是第三枪……第四枪……仓促之下的特雷奥被逼的连连后退。而那女子竟然连续不断的攻了九枪之多,直到将特雷奥完全逼出舰桥的范围,方才收枪挺立,脸上呈现出骄傲的笑容: “哼,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今天让你见识见识这传自‘枪圣’梅菲斯大人,更由伊美尔达将军亲自传授的幻枪术!” 而特雷奥却是冷冷一笑: “就这种程度的枪法,也配提‘枪圣’梅菲斯之名么……嘿嘿,也难怪了——女人统兵,自然是目光短浅……” 言辞之间不仅充满了对眼前女子的蔑视,更是连冰龙海骑士团的军团长伊美尔达也一并羞辱——精明的特雷奥已经从那女子的语气中听出她对伊美尔达的崇拜之心,所以故意说出这些话来。果然,那个女子立刻被气的全身发抖,提起长枪就朝着特雷奥猛扑过来。 “狂妄无知的小子,竟敢对伊美尔达将军不恭——我希尔达决不放过!” “希尔达?……伊美尔达身边的亲卫队长?” 特雷奥终于知道了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份——南海骑士团与冰龙海骑士团同为海上军团而又互相敌对,可以说是天生的死对头,当然要尽力了解对方的资料。而且伊斯华特又是佣兵出身,深知情报的重要性。这些天来,在伊斯华特的悉心安排下,南海骑士团中每一个将官都专门了解过对手冰龙海骑士团的资料,其中也包括了这位希尔达队长的情况。 既然军团长是女人,冰龙海骑士团中当然也不乏女性的中级将官。而希尔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据说她的枪法得自伊美尔达亲自传授,武艺在整个冰龙海骑士团中可排在前三位之内。不过人总有缺陷——希尔达武艺虽然很好,但性格过于单纯,脾气暴躁,缺乏身为统兵将官的耐性和沉着,故此伊美尔达只是让她担任自己的亲卫队长而很少让她单独出战。不过这一次,不知为何,希尔达竟然单独指挥一队战舰出阵了——特雷奥当然并不知道,希尔达此次出战并未获得上官的批准,否则,以伊美尔达的用兵能力决不会派这样一个鲁莽的将官出阵。 了解了对方的身份,特雷奥心中愈发镇定。尽管希尔达枪法不俗,一柄长枪上下飞舞,将特雷奥逼的连连后退。但是很快,希尔达就发现自己的处境渐渐不利了——特雷奥已经逐渐退到了甲板上面,而甲板可不象她的指挥台那样宽阔无阻,船板上到处都堆放着杂物,空中还悬垂着许多帆索,长枪舞动起来极为不便。而特雷奥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蓄意将她引诱下来——相比之下手持佩剑的特雷奥就要灵活许多,他不停四处游走,不仅躲开希尔达的攻击,还不停将船上的其他帝国水兵一个个刺下船去。 早在特雷奥冲上指挥台的同时,他自己座舰上的水手们也大都冲上了这艘船——因为原来的船快要沉没了,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攻上这条船。尽管索菲亚的水兵并不擅长于肉搏战,以前若遇上这种面对面的死拼多半吃亏。但此时,在这无可奈何的生死关头,他们也不得不拚尽全力了。许多士兵在冲上敌船时淹死了,还有一些没来得及跳上去的就和座舰一起沉入了大海,但毕竟有相当部分的索菲亚水兵冲上了这条船,并很快与船上的帝国水手展开了激烈的拚杀。 冰龙海骑士团的战舰上往往专门配备有用于肉搏战的步兵,但这条船上却没有——没人会用自己的指挥舰去和对方打接舷战,所以船上也只是一些配备轻武器的水兵而已。不过索菲亚人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庆幸——希尔达在冰龙海骑士团中可是亲卫队长的身份,她的部下或许不太擅长于操船——所以才会被索菲亚战船一头撞上,但在格斗战方面绝对不会吃亏。一群精于格斗的帝国水兵遇上了另外一群疯狂不要命的索菲亚水兵,双方这下子可有得一拚。 帝国军在开始时候占些优势——他们的人数比索菲亚军多。但索菲亚军比他们更不要命——那些冲上甲板的索菲亚水手开始到处放火,而他们那条着了火的原旗舰还在一旁熊熊燃烧,这一切都使得帝国军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用在灭火上,这下子他们人数优势不复存在。而当特雷奥跳下指挥台,冲进人群开始四处砍杀的时候,帝国军的劣势一下子更为明显了——特雷奥的剑术在整个大陆剑士排名中或许并不很高,但对付那些普通帝国水兵还是绰绰有余,更何况特雷奥毕竟是出身于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正规军官,他一边四处游斗一边将己方士卒组织起来,以更为有效的方式进行作战。 相比之下,希尔达的枪法虽然很好,但指挥能力的不足使她无法对船上士兵做出有效的调配,而且希尔达自身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只是暴跳如雷的四处追杀特雷奥,完全忽视了对士兵的指挥。就这样,在彼此消长之间,虽说希尔达在和特雷奥的交手中完全处于上风,但她却没有注意到这条船上的帝国士兵越来越少了。 最后,当希尔达用一轮快枪急攻将特雷奥堵在船头以后,她得意的大笑起来,而让她极为恼火的是——特雷奥竟然也在大笑——还比她更得意。 “就快在我的船上丧命了,还敢放肆!” 希尔达气冲冲的斥责道,而特雷奥却连声冷笑: “你的船?别做梦啦——回头看看,现在究竟是谁的船?” 就在特雷奥冷笑的同时,身后甲板上也传来一阵欢呼声——决非大陆北方的口音,希尔达吃惊回头,却正好看见最后一名帝国水兵被迫从船上跳下水逃离——船上现在已经是索菲亚人的天下,甚至有几名强壮的水兵气势汹汹的朝她这边围了上来。 “怎么会……” 希尔达不敢置信的惊叫着,然而眼前的情景却不由她不信——无论是数量还是实战能力都及不上己方的那些索菲亚水手居然夺取了这条船! 而特雷奥那边则发出了极为得意的笑声: “哈哈,怎么样,希尔达队长?——我们索菲亚水兵的勇武并不逊于你们帝国吧——现在这条船已经是我的啦!若不想死就赶快跳下水去逃命吧!” “休想!” 希尔达怒吼着转身向那些索菲亚士兵冲去,然而特雷奥当然不会容忍她杀戮自己的部下——他立刻在背后发动攻袭。希尔达枪术虽好,但在这样两面受敌的情况下却也无可奈何,最后只得跳下一条小船,向最近的己方战舰划去。 特雷奥立刻下令用船上的投石器袭击她,但希尔达毕竟是冰龙海骑士团的中队长级别将官——虽然指挥能力略微逊色,但操船和游泳的能力可绝对不差,连续几块大石头都被她避过。最后,希尔达还是顺利登上了另一条大战船。 “你们这些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 希尔达上船之后头一件事情就是紧握拳头朝这边怒吼,而特雷奥这一回可笑不出来了——夺取了敌军旗舰固然可以大涨己方士气,但现在他已经陷身于敌舰队包围中却是不争的事实。战斗打到现在,双方实际上已经陷入了混战的局面,战船与战船之间往往形成一对一的较量,阵形队列之类的群战法则已经完全用不上了。两军战舰犬牙交错的搅在一起,根本就没法子分出一条明显的战线来。不过对于特雷奥来说,他的座舰现在绝对是处在帝国军的包围之下——本来希尔达的旗舰周围就有不少小护卫舰,经过这一阵子混乱又有好几条与旗舰同样型制的大战船冲过来保护,虽然没能阻止特雷奥夺取旗舰,却也终于将希尔达接应走了。而且现在,在复仇心切的希尔达指挥之下,这些战船开始对这条原来的己方旗舰展开猛攻,意图将特雷奥连同那些不要命的索菲亚水手一起打沉到海里去。 这条白色战船上本来就好几处着火——还是索菲亚人自己放的,如今又遭到接二连三的打击,情况更是大为不妙。船上的索菲亚水手虽然就地利用船上的投石器进行还击,但毕竟这是一条抢来的船——他们对于船上的装备和设施都不熟悉,堆放在投石器边的石弹用完以后就不知道到哪儿去找弹药了。很快的,特雷奥发现自己从一个绝境走进了另一个绝境——他们已经丧失还击的能力,完全处在被动挨打的地位。 “看来这条船也快要沉了……” 特雷奥自忖着,随即考虑是不是再去抢一条,但回头看看那些水手——都已经是疲惫不堪,精神的力量毕竟只能坚持一时。而帝国军方面显然也已经有所防备——所有战舰都离的远远的发射石弹火箭,而且一开始就将这条船的风帆船舵等动力部分完全破坏,就算特雷奥有能力鼓动部下再来一拼死冲锋,他们也根本无法靠近敌船了。 “第一次作战就要完蛋么……这下子可难免成为那些平民的笑柄了……” 特雷奥不甘心的暗自思忖着,作为德伯韦尔家的继承人,他可不想那么早就走完自己的生命之旅。然而打击是愈来愈猛烈,甲板、船舷等部位在剧烈的攻击之下纷纷支离破碎,如果不是因为这艘帝国海军的旗舰比一般战船更耐打击,早就因为船体破裂而沉入大海了。 船上的索菲亚水手抱头鼠窜乱作一团,由于船舱都已被破坏,他们象刚才一样再次置于全无遮蔽的环境中,甚至比刚才更糟——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特雷奥大吼着要他们保持冷静,但这一次,很遗憾的,没人服从他的命令了——士兵们不会再服从一个连续两次将他们置于必死之境的指挥官,更何况特雷奥指挥他们的时间并不长,还没能建立起足够的威信。 特雷奥徒劳的喊叫了一阵却只换来部下们愤怒和冷漠的目光,他也终于意识到事不可为,不得不打算自己寻找后路了。既然身为海上军团的副军团长,特雷奥的水性也还算不错的。然而,就在他打算跳船逃跑的前一瞬间,特雷奥发现帝国军的攻势突然减弱了。 “怎么回事?” 特雷奥立即放弃了逃跑的打算而回头观望——在他的周围,帝国海军的舰队阵列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散开——因为他们必须散开才能躲避更为猛烈的火箭和火球攻势——在他们的外围,正有一支数量远远超过交战双方舰队总和的庞大战舰队火速向这边接近,同时不停对帝国军战舰发动攻击。 南海骑士团的主力舰队已经全部出动了! 伊斯华特主力舰队的投入立即终结了战场上的混乱局面——在数量上拥有绝对优势的索菲亚海军立刻取得战场主动权,希尔达纵然再怎么勇猛也好,她也不可能用部下这一支小舰队的力量阻止整个南海骑士团,帝国舰队立即溃散,全面向己方的主阵败退下去。就在临离开之前,希尔达最后一次朝这边瞪视,冲着特雷奥怒声大叫: “你这个无礼小子,可敢报上名字么——下次决不放过你!” 重新占据上风的特雷奥再次得意大笑,甚至将一手置于身后,另一手放于胸前冲着那边船上微微弯腰——那是舞会时向淑女邀舞的礼节,特雷奥此时向着希尔达施礼却是为了嘲笑她——她毕竟是个女人。 “南海骑士团的副军团长,德伯韦尔家族的特雷奥,愿意为小姐效劳……哈哈哈……” 特雷奥故意把“小姐”两个字说得很重,那边希尔达则气的脸色苍白,恨恨而去。 片刻之后,特雷奥和他为数不多的残余部下被救上了伊斯华特的旗舰,而他们所夺取的那条白色战船则在冲天烈焰中缓缓沉下了大海。 “啧啧啧,想不到我的战利品这么快就没了——这可是敌军的旗舰哪,本来还可以好好向全军展示一下的……” 特雷奥犹自沉浸在自己夺取敌军旗舰所带来的荣耀感中,而伊斯华特却神色阴沉的看着他: “特雷奥将军,阁下到现在还认为自己的指挥方法是恰当的么?” 特雷奥抬头不服气的看着伊斯华特: “怎么?军团长大人认为下官的指挥有不当之处?” “当然!身为一军统帅,却轻率的冲进敌军主阵中,置部下生命于不顾,这算是一个将帅之所为吗!” “若不将他们置于绝境,他们又怎么能发挥出最大的勇气和胆识去夺取胜利?” 特雷奥理直气壮的反驳道,伊斯华特顿时被气的全身发抖: “‘将他们置于绝境’——这就是你的指挥方法么?你把士兵们当作什么了!” 而特雷奥却毫不示弱的针锋相对: “我们索菲亚的水兵在和帝国海军的格斗战中总是吃亏,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些水兵贪生怕死,总想着离得远远的就能消灭敌人——以至于一遇到接舷格斗战就一败涂地——所以下官才索性将他们带进那必死的绝境中,以此来迫使他们发挥出全部的胆识和力量——我们冲上敌舰的士兵,无论是数量和质量都及不上希尔达身边的亲卫军,可我们最终还是夺取了胜利,不正是因为这种无畏的精神所至么!” 伊斯华特的眉头愈发竖起: “这也能算是胜利么——你看看现在你的直属部下还剩下多少了!——若不是我们来得及时,就连你自己也……” “伊斯华特大人!” 特雷奥突然打断了上官的言辞: “大人于关键时刻出兵相救,下官十分感激……不过就算是欠下了大人的恩情也好,下官的信念和统兵方式却不会因此而改变!” “你……” 伊斯华特只气得双眉倒竖,一时间却也不好开口——再说下去别人倒要以为他是籍相救之恩胁迫特雷奥屈服了。船上的气氛一时间很紧张。就在这时,幸好一名了望水兵的大声喊叫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敌舰队——冰龙海骑士团的本队出动了!” 这消息立刻使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伊美尔达的厉害他们可是都知道的,再也顾不上特雷奥,伊斯华特直接跑到了船舷边。 “他们到现在才出战么?这么慢……不象是伊美尔达的作风啊……” 伊斯华特极目远眺,清清楚楚看见海平面上出现了无数船影,其中更包括了整个大陆上最强的巨型弩炮战舰! “调动全军来接应一支分舰队……伊美尔达的战略还真是稳妥啊……” 虽说伊斯华特自己也是采取了同样的战略,但他依然很为伊美尔达的谨慎仔细而感慨着,就在赞叹的同时,伊斯华特立即下令全军排布阵列,准备迎战那大陆上最强的海上军团。 “把特雷奥的残兵安排到后面去,通知沙穆斯将军注意防护侧翼……” 伊斯华特熟练的指挥着,他和冰龙海骑士团交战多次,应该说已经非常熟悉对方的战术了。不过冰龙海骑士团的主力舰队显然并没有就此同南海骑士团展开决战的意图,在收容了希尔达的残兵之后,冰龙海骑士团又缓缓向原来的方向撤了回去。 回到皮特罗斯港口驻地,特雷奥再次与伊斯华特发生了激烈冲突——特雷奥要求将他夺取敌方旗舰的功绩写进军功册里向王都禀报,而伊斯华特却认为这次作战根本不能称之为胜利而拒绝纪录,两人再次争执。 “你这是嫉妒我的武勋!” 特雷奥盛怒之下连上下级的礼仪都顾不上了,他站在伊斯华特座前,两眼通红的指责道。而伊斯华特只是冷冰冰的看着他: “牺牲了那么多部下的生命,还好意思提武勋的事情么!” “身为军人,战死沙场乃是他们的荣耀!” 特雷奥大声怒吼,而伊斯华特在盛怒之下也站了起来: “这是你这个指挥官能说的话么——用部下的生命去换取武勋?你不觉得可耻!?” “一点也没有——因为我自己是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上敌军船头的!冲锋陷阵我一点都没落在人后,一名将官应尽的职责我都尽到了!” 特雷奥理直气壮的大声喊叫着。 “那只是莽夫所为!” 伊斯华特也怒吼道,而特雷奥却突然冷笑了一声: “啊,是啊——象你这样整天躲在港口中,哪怕被敌人打的头破血流也好,却不敢离开这安乐窝一步,这就是智者的行动了?” 伊斯华特哼了一声: “在战术上的暂时退让并不就等于懦弱,我军只要确保不给敌军登陆的机会就算是成功保卫了王都的安全——这一点我已经多次重申,特雷奥将军也应该能理解才是。这正是南海骑士团建立的目地,无论如何被讥笑嘲讽也好,本官决不会改变目前的战略!” “可是我们索菲亚骑士的荣耀和尊严谁来保卫?” 自知无法说服自己的上官,特雷奥只得用这样空洞的言辞来找台阶下: “……说到底,平民出身的人和我们贵族出身就是不一样……一点都不把名誉放在心上……就象我那个胆小懦弱的继母一样……” 特雷奥最后这几句话只是为了脱身下台,所以他是一边咕哝着一边往军帐外走的。然而特雷奥万万没有料到最后那一句话给自己带来了大麻烦——就在他提到自己继母的同时,伊斯华特突然从身后扑上一拳将他打倒在地,特雷奥吃惊的翻过身来,却看见伊斯华特通红的双目正在瞪视着他。 “你刚才胡说什么?——说谁胆小懦弱!” 伊斯华特的声音和平时大不一样,语调甚至有些发颤,但特雷奥能够感觉出来那是极端愤怒的信号,他被这种可怕的情绪吓住了,不知道这个素来冷静自持的上官为何会突然如此失控。 “不,不,我只是随口说自己的继母,和大人您无关的……” 特雷奥结结巴巴的解释着,而伊斯华特也在这一瞬间之后就冷静下来,他若无其事的把特雷奥拉起来,甚至还替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哦,是这样啊……抱歉,我一时冲动……不过……” 伊斯华特的声音突然转为严厉: “特雷奥公子,似乎不用本官来提醒你,我们索菲亚历来最重礼仪道德,对于自己的母亲,就算不是亲生的,也应该抱持敬重的态度。我既然忝为阁下的上官,当然要对部下的为人品行有所关注——那种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尊重的人,是没有资格成为我们南海骑士团成员的——更不用说担任副军团长职位了。” “……是。” 说什么也弄不明白上官为何会突然对自己的“品行”如此关注,但既然事关自己的官职地位,特雷奥此时也只有低头称是,伊斯华特沉默了一阵,冲他挥了挥手: “关于此次夺取敌方旗舰的功绩,本官自会作为阁下的武勋而记录下来——只是希望阁下能够继续恪守和保持勇武,虔诚,谦逊以及……孝敬父母的高贵品德,以此来体现阁下作为贵族的荣耀……” “是!” 突然又得到意外之喜的特雷奥兴奋回答道,随即便告辞离去——高高兴兴的返回自己营帐庆功去了。而在帐中,伊斯华特却是沉默了许久,眼中隐隐有一滴滴的泪光。 索菲亚军方面并不把夺取帝国军的旗舰作为一次胜利来看,但帝国军却不能不把它当作败北的耻辱——在返回驻地之后,希尔达立刻谒见上官伊美尔达,为自己的失利而请罪。 “下官未能遵守大人的指令,擅自出击,更被敌人夺取了旗舰,大丧我冰龙海骑士团之军威,罪责深重,特来向将军大人请罪。” 希尔达跪倒在主舰船头的甲板上,连头都不敢抬。而在她的前面,冰龙海骑士团的军团长却是连头都不回,面朝大海,听任海风吹拂着她那一头淡黄色的长发。 “罢了……” 伊美尔达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显然并不因为此战的败北而愤怒。 希尔达吃惊的抬起头——她知道这位长官向来寡言少语,可是对于一名不尊号令出战而且战败的部下仅仅用一句“罢了”就加以打发,这也未免太宽容了。 虽然始终都没有回头,伊美尔达却似乎能看到部下脸上的惊奇神色。所以过了一会儿,她很难得的多说了两句话,算是补充: “虽然战败,但我却由此而想出了对付敌人的办法……所以也就不罚你了。” “这?真的么?” 希尔达更为惊异——南海骑士团和他们交战多次,每一次交战虽然都处在下风,但也绝不是一边倒的局面,特别是索菲亚军拥有皮特罗斯港口的后援基地,可以说是拥有无限的恢复能力。伊斯华特正是充分了解这一点,所以才会采取稳固防守的策略,对于战术上的失利也并不在乎。而冰龙海骑士团方面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希尔达此次不顾一切的出击,也正是因为体认到了无法彻底击败敌军而带来的焦躁心理。 然而伊美尔达却显然早就胸有成竹,她抬起头,久久凝望着远处的地平线——索菲亚王国的土地。 “刚才我本应该更早一些派出援兵,那样战败的就是对方了……但那时我刚好想到了这一条策略,所以才有所延误……不必怀疑,希尔达。用不了多久,那支讨厌的南海骑士团就不能再阻挡我们了……” 伊美尔达最后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就再也不开口了,而希尔达也不再开口,只是悄悄抬头,用崇敬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上官,卡奥斯帝国的第一女将军伊美尔达——海风将她肩头的海蓝色披风吹的猎猎作响,此刻的伊美尔达,正如那传说中无敌的女武神之化身。 第六章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大陆历602年的春天在三月份的时候降临了大陆南方,不过仅限于大陆南方而已——在北方卡奥斯帝国的大部分地区,甚至偏西北一些的特里科国境内,天空中依然飘洒着纷纷扬扬的雪花。 对于意图穿越特里科国境的南十字军来说,遭遇下雪天气当然是很倒霉的——因为他们本来就不习惯走山路,更何况是在积雪的地方爬山。一步一滑,摔伤扭伤的情况时有发生,就算海因教了他们用毛毡裹脚行走的法子,南十字军的行军速度依然很慢。 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三月中旬,当军师海因将他们带到一座雪山山峰之前时,南十字军的所有将士全都惊恐的战栗起来。 “不是开玩笑吧!海因——要我们越过这座雪峰?” 莱恩斯的脑袋几乎要仰到完全与脖子垂直才能看到那座雪峰的全貌——而现在海因竟然要求他们翻过去! “是的。” 青年主教的语调极为坚决: “只有走这条路,我们才能够绕过特里科的边境守卫部队。” “可是那根本就不算路啊!” 莱恩斯看着海因所指示的通路抱怨道——那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蜿蜒着消逝在山谷深处。说是路,其实不过是夏天山洪暴发时水流冲刷裸露出来的一连串大石头而已,就连山羊也难以行走的地方,如今竟要被当作军队的通路? 然而海因却很肯定的点头: “就是这儿——我打听过的——沿着这条小路上山,翻过一座雪山,然后再经过一大片无人的荒原地区就靠近阿古利亚的国境线了。阿古利亚军势力强横,特里科的军团甚至不敢在靠近阿古利亚的边境线上巡逻——那也正是我选择这条路线的原因。” 然而莱恩斯毕竟作了多年的军团长,对于行军打仗的事情已经比较有经验了。所以他依然对海因的计划表示怀疑: “这种道路……大约只有久居山中的村民和猎人才能够通行,象我们这样的军队根本就不能走的——海因你看,光是在我目光所及之处,就能看到很多地方一定要手脚并用才能爬得上去,就算是空着双手的人也很难爬,更不用说我们军人必须携带的武器,器械,辎重等等……” “还有我们的马!战马无论如何都爬不了这种山的!” 安吉莉娜也在旁边大叫,南十字军打到现在,可怜四支骑兵中队总共也没剩下几匹马了,但安吉莉娜本人的坐骑还在,而且作为一个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塔利亚斯人,安吉莉娜也很不愿意放弃战马步行。 海因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只能放弃所有的马匹了——大家自己背着辎重上山!” “那怎么可能呢!还没爬到一半我们都要累死了!” 莱恩斯坚决的反对道,不仅仅是他一个,南十字军的所有将兵都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海因——这种疑惑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看到诸将眼中大都是反对的眼神,海因无奈的摇摇头: “诸位,不是我不体恤诸位的辛苦,可是,也请你们认清楚目前的状况——我军从去年三月进军米兰而至今日,历经数国,大小百余战,与卡奥斯的十大军团都较量过了,而其间除了几次休整之外根本就没有获得过任何兵力上的补充——到今天,虽然南十字军十个中队的编制虽然还算完整,但各中队兵力都已经严重减员,无力与任何一支军团规模的武装势力交战了——而我们现在必须穿越特里科王国才有可能活着回到故乡——他们拥有大陆上最优秀的山岳步兵。” 海因在提到南十字军以往战绩的时候,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骄傲的神色,然而,随着海因逐渐说起目前的处境,大家的脸色又都渐渐阴沉下来。然而海因的神色却没有变,他的声调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平静自信: “你们应该知道——特里科是阿古利亚与卡奥斯之间的唯一通道,所以阿古利亚军想要攻击卡奥斯就必须进军特里科,反之亦然——所以你们也应该能够理解——在那些正常的通路上势必都布满了特里科国的守卫部队!特里科山势险峻,当地守军又远比我们擅长于步战,更占有熟悉地形的优势,随便找一处紧要之处死守就能让我们永远无法通过,更何况他们还可以和帝国军联手夹击……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凭着这点儿兵力想强行突破那些关卡无异于自寻死路!所以,我只能选这条路——” 海因转过身去,用手指着那条蜿蜒消失在山谷中的小道: “这条路确实不能通过军队——但那是指大规模的部队而言,而现在的南十字军……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军队了……” 一边说着,海因用哀伤的眼神看着大伙儿——站在他面前的索菲亚军将士,就算从军团长莱恩斯到商团长斐兰德的脚夫都算在内,总人数也绝对不超过一个中队,而这就是南十字军在这里的全部兵力了。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海因又重新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但是人少总算也有好处——我们可以从这条只有当地猎户才认识的小路通过特里科最险要的山口。之前我曾经向雾风师匠和当地的山民反复打听过——这条山道里绝没有特里科军驻守——而这正是我们活着返回索菲亚的根本之所在!费些力气总比丧命好吧!” 海因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做过这么长篇大论的演讲了,但是他的鼓动能力毫无疑问一点都没退化——在他真切的做出了这一番解释之后,所有人的眼睛都湿润了。 “没什么好说的了!” 莱恩斯撩起膀子,从马背上取下甲胄包背在背上。 “大伙儿爬山吧!” 诸将都默默的点头,纷纷背起包裹装备,在简单的收拾了一些东西之后,便开始跟着莱恩斯向那山道走去。安吉莉娜也不得不把她的长枪从马鞍上摘下来,并且把战马的笼头和鞍鞯全部卸掉,在马背上拍了几下: “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你自己找路回家吧……” 安吉莉娜原来的战马在第一次米兰城外恶战时就死了,这一匹是艾尔夫送给她的,作为一个塔利亚斯人,安吉莉娜一向都把马匹坐骑当作好朋友来看待,而这匹马也确实从来没有辜负过她的细心照料——在好几次的恶战中,安吉莉娜都是靠了这匹战马的活跃而大展其威。如今被迫将它放走,安吉莉娜心中自然是万分的舍不得。 其他一些骑兵也纷纷效仿,将马匹的束缚全部解除后释放,而这时负责补给的商团长斐兰德略有些犹豫的开了口: “我说……我们的粮食已经不太够了,这些马放了可惜,是不是……” 但没有一个骑兵听他的,就连莱恩斯也返回去解除了坐骑的辔头鞍鞯——战马乃是骑士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伙伴,岂能作为食物看待!虽然他们剩下的粮食确实已经不多,但谁也没想过要杀马取肉。 片刻之后,当大家鱼贯走上那条狭窄的山道时,众人听见身后传来群马凄凉的嘶鸣声,安吉莉娜忍不住哭出声来,而莱恩斯,虽然脸上努力做出冷冷的样子,但鼻子其实也是酸酸的。 很快的,他们就到达了真正称之为“山脉”的部分,离格雷尔山脉最高的山峰其实也不算远了。然而这是条什么样的“路”啊——根本就没有能同时容纳两只脚的地方,他们只能从山腰隆起的大石块上一步一步的往山脊上爬。很多岩石几乎都无法攀登,但大家用手扒着也终于爬了上去,又宽又深的缝穴,大家或是跳过,或是绕过,总算也都越过了……胳膊挽着胳膊就算是绳子,肩头上蹲人一个掮一个就算是梯子,在生死重压下的南十字军,表现出了惊人的适应力,个个仿佛是杂耍艺人一般灵活,就连安吉莉娜和她的一些女性亲兵,也都像男人一样翻山越岭,毫无怨言。 身材壮硕的士兵和将官们如今都大显身手——他们到处跑着,帮助大家往上爬,其中最壮实的戈尔斯和菲里克斯两个几乎成了整个南十字军的动力——很多地方如果没有他们的大力气和结实身体,这一整支部队就根本上不去。然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帮助——军师海因就始终保持了极为冷静的姿态,只有该动的时候才动一动,不多不少,恰如其分——在他身后的莱恩斯看来,海因这家伙是不是觉得自己在爬山都说不定——说不定他还以为自己在往下走呢。 另外一个不需要帮助的家伙就是吉姆,和海因相反,他一直在不停的上窜下跳,似乎一点都不感到疲惫的样子。不过想想吉姆平时就喜欢在高墙和房顶上行动的习惯,众人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他如此轻松的原因了。 随着山势的逐渐增高,动植物也越来越少。在山脚下还能看到一些高大的乔木,到了半山腰只能看见矮小长刺的灌木,而再往上,甚至连绿色都不大容易看见了,渐渐的被积雪所代替。动物也是一样——刚爬山的时候他们还看见成群结队的山羊,身段苗条,体态均匀,在山谷间跳来跳去,气宇极为轩昂。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它们的毛皮——细致而紧密,又如同丝绒一般挂下来,引得商团长斐兰德连连咋舌: “呀呀……这一群山羊就值好几百个金币呢——光算它们的皮毛就值那么多!而且要是到了我们那里价格还能翻倍……” 然而那些山羊在这里可是绝对的主宰者——它们跑得飞快,根本连看到都难,更不用说企图捕捉了。 等到队伍继续往上之后,山羊就不大容易看到了——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小动物跑过,也是一溜烟的不见了。山道上充满了荒凉的寂静。就连从积雪下露出的岩石,也如同腐朽裹尸布下露出的陈年骨骸一般引人惧怕。当他们经过一片平地时,安吉莉娜更是惊恐的叫出声来——平地上突起许多小土包,每一个土包上都插着一根木棍——坟墓的标记。甚至有几座坟堆已经坍塌,从里面伸出半截残骨,有一截甚至是人的手指,干枯的指骨向着前方——好像那是一条死亡之路。 “这地方经常死人么?……但愿我们别落得和他们一样下场。” 走在前面的莱恩斯怕引起后来者,特别是安吉莉娜的恐慌,一边嬉皮笑脸的说话一边悄悄把那半截骨头踢下了悬崖,海因注意到了这种违反教会规矩的行为,但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 当天晚上,他们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了宿营之地,虽然大伙儿把所有能找到的衣物全都裹在身上,但晚上还是冷的刺骨。而当军师海因告诉他们倘若明天一天还不能翻过这座山峰他们将不得不在更冷的山顶上宿营时,众人吓得脸都青了。于是,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们就开始继续向山上爬了——反正晚上也睡不着,不如早些动身出发,爬山还能暖和点儿。 积雪越来越厚,到后来化作了冰层,整个山区的面目完全幻化了。无数耀眼的大冰块,带点淡青色,在绝壁上耸立着,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虽然阳光极为强烈,但众人身上还是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冷。现在走路愈发的困难——海因在最前头探路,他用主教法杖试探着地面,避开冰缝和裂层一步步的小心前进,而其他人则踩着他的脚印向前走。刺眼的阳光让众人头昏眼花,冰面的反光更是让人双目刺痛,而爬山特有的现象——眩晕则不停的给所有人带来痛苦,人们必须大口大口的呼吸才能保持清醒,而这种动作本身又加重了他们的疲劳。 然而南十字军还算是比较幸运的——因为至少天气还很平静,并没有出现那种在山峰上常见的飓风天气。如果真的遇上这种天气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很多旅人都是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冻死在山峰上,或是被大风刮下悬崖摔的尸骨无存。然而现在,天空是碧蓝的,空气也极为干燥,看来一两天内还不会出现飓风的天气。 到了午后时分,南十字军攀上了山腰一片颇为平坦的坡地,虽然地上只有光秃秃的石头,但对于精疲力竭的索菲亚军人们来说已经无异于天堂了——没等军官们下命令,士兵们就杂乱的坐倒在地上休息起来,而军官们不但没有斥责反而效仿——大家都需要休息片刻。 到了这个高度,唯一还能看见的植物就只有岩石缝里的苔藓了,而好事的莱恩斯竟然还收集了不少干枯的苔藓堆在地上烧起了一个小火堆。 “就算没什么热量,光是看到红红的火光也能感到温暖哪。” 然而他的辛苦白费了——火堆烧起来没多久,海因就站起来要求大家继续向前走,莱恩斯很不高兴的抱怨了几句,却受到了严厉的批评。 “我们必须在夜晚来到之前翻到背风的南面山坡去——只有那样才能避免晚上被寒风冻死!如果你现在贪图安逸在这里浪费时间,到最后会害大家一起丧命的!” “好啦好啦,你总是有理由的……” 无精打采的嘟囔着,莱恩斯不得不背起行囊跟着大家一起前进,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大家只能一边走一边拿出些干粮充饥,至于饮水——从地上随便抓一把积雪就能解决了。 接下来的一段行程是最为辛苦的,山势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陡峭,而人们的体力消耗也越来越多,呼吸愈发的困难,甚至从牙齿缝间渗出血来。随着阳光逐渐的消褪下去,寒气愈发的浓烈,若不是商团长斐兰德事先为大家准备了一些烈性酒,恐怕很多人就已经要支持不住了。但是就算有酒的支撑,众人前进的意志也还是在一点点的下降,毕竟人的体力是有限的。看着那一片茫茫的雪峰,那冻澈荒山的寒气,再加上那逐渐吞噬着山峰的夜影一点点逼近,这一切都让众人不由得心寒胆颤起来,然而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海因却突然停下脚步,用极为镇定的语调说道: “我们到顶了!” 带着激动的心情,海因和莱恩斯等人爬上了一座云斑石的高岗,向着四方的天际观看。他们这时正在格雷尔山脉这一带层峦迭嶂的最高峰上,一眼可以看出去上百里的距离。在东面,山坡一排排的低下去,还不算太抖,完全可以走人,胆子大一些的当地人甚至可以滑着下去,一滑就是数百步的距离。远处是一堆堆的乱石排成一条一条的行列,完全保留了远古时期冰山坠落时冲刷的痕迹,而山下隐约可见一些肥沃的河谷,但已经逐渐沉没在那随着夕阳的下落而升起的夜影之中。地面上此起彼伏的皱纹,一切的峰峦岭嶂,都在返照中逐一消失了,整个格雷尔山脉的东麓都渐渐阴暗下来。而在西面,那些支撑着尖峰嶙嶙的的西山腰的许多弓背形石壁依然是被阳光照耀着,一片白花花的。那沉浸在光海中的岩石和冰山叫人着迷,却也让人头昏眼花。北面的天际则是一连串隐隐约约的峰峦起伏着,仿佛是有人用颤抖的手拿着笔划成的一条模糊不清的波折线,而南面正相反——无数山峰近在咫尺,在昏黄的天幕上映出如同刀削斧砍一般的剪影来,愈近黄昏,天空愈是辉煌灿烂,雪峰和冰壁倒映着瑰丽的夕阳,幻化出千万条光芒。 “这是米尔斯神的神迹啊!真是壮观……” 就连感觉最是迟钝的菲里克斯也禁不住感叹起来,而其他人却连话都不说了,只是默默的欣赏着那无与伦比的美景。两天来一切的辛苦,疲劳,似乎都在那不属于人间所有的美景中得到了补偿,安吉莉娜眼中甚至涌出了激动的泪花。 众人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直到天色完全黯淡,夕阳渐渐收拾起它那昏暗的微光,象一颗陨星般消失在天边的暗影中,海因这才提醒大伙儿他们所要完成的任务。 “快走吧——我们还要赶紧下山呢。” 众人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下岩石,但吉姆却还在努力朝山谷的暗影中张望。 “看什么呢?吉姆?” 莱恩斯注意到了朋友的行为,开口问道,吉姆揉了揉眼睛: “很奇怪,刚才我好像看到那边的山谷里有人影在晃动。” 莱恩斯亦吃惊的朝那边看去,海因听说以后也极为紧张的朝那边张望,但两人所见皆是一片漆黑而已。 看了许久,海因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这里绝没有特里科军,吉姆也许你看错了。” “也许吧,或者只是当地的猎人……” 吉姆向来不怎么坚持自己的意见,于是三人便一起离开,向着山峰的另一侧行去。 按照海因的计划,趁着天气还好的时候,他们应该尽快越过这座山峰,所以尽管已经是晚上,但南十字军并没有马上宿营的打算,而且有了昨晚的经验,他们也不想在山顶上吹风挨冻。所以,尽管大家都很疲倦了,他们却还是坚持着往前走。在经过吉姆刚刚注意的地方时,海因还特别四下张望了一番。 “确实没有人……我想也应该没有……这种地方就算连猎人都不上来的……特里科军就更不会了……” 然而,就算是海因大主教也有失算的时候——话还没说完,前方突然腾起了一片火光,一支部队突然从岩石堆里窜了出来,拦在他们面前。 这下子,不仅仅是莱恩斯等人,就连最迟钝的菲里克斯也是目瞪口呆——在这种地方居然还会遇到拦截? 不过海因的判断总算有一点是正确的——这里确实没有特里科军,拦住他们去路的,乃是卡奥斯帝国的军人——卡奥斯帝国皇家剑士军团的一个中队。 看着南十字军一行人目瞪口呆的吃惊样子,对方为首的一名军官得意洋洋的大笑起来: “南十字军果然从这里偷过——不愧是拉格茜丝,算得可真准!” 虽然脸上带着金属的护脸罩,但众人都可以从那玲珑清脆的笑声中判断出这名军官乃是一个年轻女子,特别是她那种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更是一副随心所欲大小姐的派头。 “哼哼,南十字军被吹嘘的那么出神入化……原来是这样一副狼狈样子!” 这时从人群中又走出一名军官,虽然脸上也同样带了护脸罩,而且没有说话,但旁人仍然可以从她的行为举止判断出这又是一个年轻女性。果然,接下来她一开口,莱恩斯和海因立即听出了她的声音。 “海因主教,我们又碰面了!” “是拉格茜丝小姐么?” 海因语调干涩地问道,那个女子默默点了点头,但随后又立即冷冰冰地接口: “原来你还记得——今天就要你为那天的无礼行为付出代价!” 在提到“无礼行为”的时候,拉格茜丝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虽然看不见她的面容,但旁人完全可以想象她脸红的样子,而海因也立即遭遇到了来自己方将士的好奇目光,他的脸色也一下子变红。 “可……可别胡说啊……我从来没有……” “作了坏事还不敢承认么!无赖的小和尚!” 拉格茜丝愤怒叫道,随后就拔出剑来,海因紧张地后退一步,而莱恩斯立即挡在他的身前,嬉皮笑脸地说道。 “喂喂,小丫头,可别胡乱扣帽子啊,我们海因军师可是堂堂大主教……名声很重要的……” 看上去好像是在替海因说话,可腔调中却带了十足的调侃——虽然莱恩斯那一天是离他们最近的,但他其实也没看清楚什么,不过海因以前多次批评他,这时候有机会报复一下自然不肯放过。但这一下子可把拉格茜丝气坏了: “一样的无赖!卑鄙无耻……看剑!” 随着愤怒的喝骂声,拉格茜丝手中长剑向着莱恩斯猛刺过去,却被后者轻轻易易的化解了——拉格茜丝的剑术原本就比莱恩斯差一点,更何况莱恩斯这些日子经过师匠雾风的教导,不但学会了二刀流的剑技,在判断能力和经验意识上也是突飞猛进,实力又比当初在天舞之城附近草原上的时候要强得多。拉格茜丝连攻数招都未能得手,但莱恩斯却也不敢就势反攻——他本人固然可以对付拉格茜丝,但部下的士兵整整爬了两天山,早已精疲力竭,根本不可能与在这里养精蓄锐了许久的帝国步兵交手,莱恩斯怕逼得太紧引起帝国军整体介入,那可就有大麻烦了。 不过拉格茜丝很快就被身后的同伴拉了回去,她那个嚣张无比的女伴走上前来上上下下打量了莱恩斯几眼: “你就南十字军的军团长?” “没错,本官莱恩斯·利奥特,利奥特家族当主,南十字军的军团长,阿斯尔皇帝陛下御赐伯爵之位……” 不知为何,莱恩斯在那个女子逼近的时候感到一阵难言的压力,却并非象青龙骑士雷昂那样由于强大实力而带来的压迫感,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极为高贵的气息,使得莱恩斯不由自主的报出自己全部的官位来与之抗衡。 然而他的努力并不成功,那个女子斜眼看着他,再一次趾高气昂地笑了: “只是一个小小伯爵而已……不过听说你是南方剑圣的弟子,刚才看你的剑术倒还颇有可观之处……” “怎么?想尝尝厉害么!” 莱恩斯看见她身后的士兵们个个摩拳擦掌一副等不及要动手的样子,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但嘴上还是很硬。那女子轻轻笑了笑: “我在这里苦等了一个多月,就是为了见识见识南方剑圣亲传的剑术有多厉害……” “你们早就料到我们会从这里经过?” 海因突然插口,语气中带着不敢相信的声调,那女子得意大笑起来: “怎么,名闻天下的海因大主教居然也会吃惊么——没错,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拉格茜丝妹妹预料到啦!她早就判断出你们断不敢从有特里科正规军的地方经过,所以我们专挑特里科人防卫上的漏洞埋伏……哼哼,总算让我们等到啦。” 海因脸色复杂,再一次向拉格茜丝那边看去。 “居然能猜中我的心思……难怪别人都说——拉格茜丝小姐乃是美慧三女神中最聪明的一个……” 那边拉格茜丝反而有些羞涩似的转过头去,不愿意让海因看到她的目光,而这边莱恩斯却无奈的苦笑起来: “好……好……真是想不到卡奥斯帝国中还有人能看破海因的计划……” “所以你们这次是死定了!” 那女子气势张扬的说道,随即就举起了一只手,她身后的剑士们纷纷拔剑,一场血战势不可免。莱恩斯亦拔剑出鞘,但同时却颓然回头看了海因一眼。 “一路辛苦逃到这里,想不到最后还是不能幸免……” 虽然没有说话,但莱恩斯眼中的神色却清清楚楚表达出了他的绝望——南十字军现在已经是疲惫到了极点,很多人都是互相扶持着才能不倒下去,而对方却是在这里养精蓄锐了许久,专门等待他们,真打起来没有任何悬念——南十字军必将全军覆没于这格雷尔山的雪峰之上。 看着莱恩斯最后的询问目光,海因无奈的摇摇头——当海因看见帝国军从山坳里冲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任他有再高妙的智谋,此刻也无计可施。明白了海因的回答,莱恩斯惨然一笑: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动手吧——看你们的旗帜徽章,应该是卡奥斯皇家剑士军团的军人,久闻贵军团长安特亚斯老将军素有‘帝国剑圣’之美誉,又是帝国四将军中资格最老的宿将,就请他出来和我较量较量吧!” 卡奥斯帝国最强的四将军,青龙骑士雷昂与莱恩斯较量过多次,虽然互相敌对,但莱恩斯对雷昂的气度风范却是极为钦佩;皇帝侍卫官哈西那姆曾经在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中露过面,虽然未能与之交手,但哈西那姆与杰克佛里特的连日大战却令莱恩斯终生难忘;白龙圣骑士阿尔方斯向来不出圣山科奥林斯的范围,不过,光是看到他妹妹拉格茜丝的智谋,也足以让莱恩斯佩服到极点;而最后剩下的这位老将军安特亚斯,更是曾经与恩师欧内斯特齐名的剑士,欧内斯特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才不得不在“剑圣”称号前加上“南方”二字,一想到自己将要与这位著名的剑士交手,莱恩斯就感到热血沸腾。 然而从对面却传来了轻蔑的笑声: “那个老家伙么?他现在只能睡在躺椅上流着口水晒太阳啦——我才是皇家剑士军团里真正能拿主意的人呢!” “你?” 莱恩斯看着对面那个飞扬跋扈的女人,一脸孔的怀疑之色。 “不相信?我可是唯一学会那个老头儿全部本领的人哦!其他人……加拉米奥,拉格茜丝他们都没学全,就连青龙骑士雷昂也只是学了一部分而已,不信你问问拉格茜丝。” 似乎是怕莱恩斯不相信,那个女子还很认真的找证明人。虽然觉得有些可笑,但莱恩斯不得不相信了她的认真样子。 “原来你是安特亚斯老将军的亲传弟子么……那样也好,就让我这个‘南方剑圣’的弟子来见识见识‘帝国剑圣’亲传的功夫吧!” 说着,莱恩斯带头走上前去,虽然不知道对手的实力如何,但莱恩斯确信现在整个南十字军中只有自己还堪一战,所以他绝不能示弱。在军团长的带动之下,南十字军的将士们也奋起最后的气力,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等一等!”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正要拼死一战时,出言阻止的竟然是拉格茜丝!她原本已经回到帝国军阵列中间的,此刻却又站了出来。 “莱恩斯将军……海因主教,你们已经没有任何胜算了。” “我知道。” 虽然拉格茜丝首先叫的是莱恩斯的名字,但海因却语调干涩的做出了回答。拉格茜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那么……也许我有些多事……你们愿意考虑投降么?”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时至今日,南十字军可以说是整个索菲亚王国中给卡奥斯帝国造成最大伤害的军力,理所当然也是不共戴天的死敌。莱恩斯他们这一路上想尽办法的逃跑,战斗,所有能取得安全的法子都尝试过了,唯独没人想到过投降。 不仅仅是南十字军这边,那边那个女军官也吃惊的回过头去大叫着: “喂,拉格茜丝,别自作主张啊!” 但拉格茜丝却坚决的看着南十字军这边,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过了片刻,海因嘴角边浮现出一丝讥刺的笑容: “很有趣,拉格茜丝小姐,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劝降。” 但拉格茜丝却很执拗: “这并非无稽之谈,帝国需要人才,如果两位愿意投降,我相信陛下和宰相大人一定不会计较过去的事情。” 海因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莱恩斯,而后者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 “不!我绝不背叛阿斯尔!” “决不背叛索菲亚!” 因为过度疲劳引起旧伤复发而一直躺在担架上的修戈兰斯也立即振臂高呼,并引起了其他军人的共鸣,南十字军所有的将兵都挺直了身体,眼中也再次折射出坚强不屈的神采。 “决不投降!” “宁愿战死!” 士兵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虽然因为人数太少不能形成太大气势,却也没有了刚才那种颓丧的气氛。 海因微微一笑,冲着拉格茜丝摊开手: “看到了?拉格茜丝小姐——我们的局面虽然不好,军心却并未涣散。” “宁愿战死么……?” 拉格茜丝深深的看着这边,眼中竟然有一些悲伤,但她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退了下去。 而那个原本态度嚣张的女军官在这过程中竟然一直保持了沉默,当她看见拉格茜丝退下去后眼中的失望神情时,她的眼中竟然也闪过一丝柔和的光彩。突然,她举起一只手,阻止了身后士兵继续向前逼近。 “拉格茜丝说的有道理啊——你们根本没机会的!” 那个女子的声音也不似先前那么霸道,甚至略带了几分温柔。而这时南十字军这边的众人才发现她的嗓音原来是那么的动听。一边暗自提醒自己不能失神,莱恩斯故意冷笑了两声: “怎么?你也想来试试自己的说服能力么?” 那个女子摇摇头: “我的口才肯定比不上拉格茜丝——但我的剑术却要胜过她——所以我想用自己的方法来说服你们!” “什么方法?” 莱恩斯不以为然的问道,但随即就感到面前寒光耀眼——那女子拔出了腰间的配剑。 “这里的士兵,都是我的部下——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放你们走!” “怎样才能达到这条件呢?” 莱恩斯随口问道,却不料那女子突然纵声长笑: “很简单——将我击败就可以了!” 这回可轮到莱恩斯吃了一惊——他不由得回想起当年对付黑胡子沙穆斯时的情景——只是现在局面好像倒过来了。 “如果我赢了你就放我们走?” 莱恩斯试探性的问道,那女子傲然点头: “不错,但如果你们输了……” “那我们南十字军全军将士就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让阁下在卡奥斯帝国的朝廷中立下无与伦比的功勋……” 海因在旁边突然插口,那女子微微一笑: “不愧是海因大主教——我可不在乎什么功勋,不过,既然拉格茜丝不愿看到你们死,我也就给你们找一条生路啰——就这么说定了!” 莱恩斯吃惊的回头看了海因一眼,而后者却用平静的眼神注视着他: “全看你的了……莱恩斯……军团长阁下!” “……明白了!既然身为武人,还是把命运委托于手中长剑吧!” 莱恩斯毕竟是正统武将,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险恶环境,最终还是习惯于依赖自己手中的长剑。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他左手举盾,右手长剑稳稳的指向对方面门——虽然练成了二刀流剑技,但因为使得还不是很熟,这种功夫又太过于危险,所以海因要求他平时还是用单手剑对敌。 “那就来吧……就让我们这些作弟子的来较量较量,欧内斯特和安特亚斯……到底是谁才配得到真正的‘剑圣’称号!” 那女子洒然一笑: “各自为自己的老师争取名誉么……不管用什么名目,还是赶快动手吧!” 那女子显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耐下性子说那么多话已经是她的极限,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句说完,她立刻拔剑率先向莱恩斯发动了攻击,手中长剑闪烁,一道道凌厉无比的剑光从她手中幻出,不停向着莱恩斯压迫过去。手中攻势一出,立即使周围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从剑身上向四周散发着强大的压迫力,那是只有真正高手剑士才会有的气势。不管她先前的态度如何狂妄自大,此时真正出手,无论是招式还是力道都果然非同凡响,顿时逼的莱恩斯连连后退。 海因退到一边,默默注视着竭力抵挡的莱恩斯,心中一阵阵的紧张: “这个姑娘的剑术好强哪……可是莱恩斯,你不能输啊,整个南十字军的命运,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大陆历602年,三月,刚刚伤势初愈的莱恩斯,再一次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决斗。 第七章 面对那强大而近乎于无穷无尽的攻势,莱恩斯心中头一次感到了紧张——自从练成二刀流剑技以后,他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紧张害怕了。然而此刻,一想到自己的胜负关系到整个南十字军的前途命运,莱恩斯心中就有着难言的沉重感。 另一方面,莱恩斯也对那女子年纪轻轻就能练成如此强力的剑术感到吃惊。从先前的交谈来看,这姑娘的年纪决不会比自己大多少,甚至可能还小一些。但她的实力却远比练成二刀流之前的自己要强得多。莱恩斯一直认为自己能够拜在南方剑圣门下学艺,已经是同龄人中无比幸运的,而自己的进步也毫无疑问是同龄人中最快的,然而现在,他亲眼见到了另一个比他更强的同龄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青龙骑士雷昂也是年纪轻轻就练成无比高明的剑法……那个帝国剑圣的能力当真要强过欧内斯特老师么?” 有那么一瞬间,莱恩斯心中涌现出了对老师欧内斯特实力的怀疑,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随后莱恩斯就挥剑全力反攻——为了证明自己不弱于对手,也为了证明老师欧内斯特的实力。 “欧内斯特老师教出来的弟子怎么会输呢!” 莱恩斯高声叫喊着,为了激励自己的勇气。他不顾一切的反击,手中银剑与对方长剑发生激烈碰撞,溅出千万点火花,在黑夜中分外明亮。 一轮猛烈的兵器交击之后,莱恩斯这才发现——对方用的也是银剑,在剑质上一点都不吃亏。而且,更让他吃惊的是——通常女人因为气力不足的关系都会尽量避免这种正面的兵器对抗,而对方却是完全不在意,双方猛烈对攻的结果是莱恩斯自己的手腕反被震的隐隐酸麻,很难想象这是和一个女子交剑的结果。 “这姑娘在力量上一点都不吃亏哪……” 莱恩斯先前之所以能够轻易击败拉格茜丝,就是因为拉格茜丝不敢和他正面交剑的缘故——无论是力量还是手中长剑的质地拉格茜丝都要吃亏,然而现在这两项优势已经不复存在,莱恩斯不得不把对方当作一个真正势均力敌的敌手来看待。 那女子也略微停了一会儿,似乎对莱恩斯的实力也颇为吃惊,过了一阵,从她的护脸罩后面传来了轻轻的笑声: “还真不错——就算在我们皇家剑士军团里,也已经很少有人能挡得住我这一轮急攻了……但是接下来,你可得注意了!” 话一说完,第二轮急攻就开始了,与第一次的攻击相比,第二轮的攻击更为猛烈,剑光如狂风暴雨般劈面压来,莱恩斯亦毫不示弱的迎上去,两人之间再一次展开力拼。 正如莱恩斯自己所判断的,若不是前些日子经过师匠雾风的教导训练,他根本就不是这个女子的对手。即使是现在,在对剑术奥义的领会上面前进了一大步之后,莱恩斯也依然只能和那女子打个平手而已——到现在为止他还一直使用老师欧内斯特教授的剑术,而那女子所用的剑法显然也是出自帝国剑圣安特亚斯门下——安特亚斯为卡奥斯帝国军制定了标准的剑术教程,其中很多招式都是从他自己的剑技中精选出来,莱恩斯与帝国军交战多年,对于帝国军的标准剑术极为熟悉,所以对那女子的剑法还算适应。 两人在剑技上不相上下,要想分出胜负恐怕只能拚体力了,然而那个女子的体力显然也一点都不吃亏,她不停的进逼,招式愈发凶猛,丝毫也没有一般女性拙于气力的弱点。然而莱恩斯自己,却是渐渐感到体力不足——他毕竟连续爬了两天山,疲乏到极点,若非抱着为全军将士生死负责的决心而战斗,早就坚持不下去了。但精神的力量终究有限,渐渐的,莱恩斯感到自己的手臂渐渐发软——纵使心中仍有斗志,身体却已经不大听使唤了。 “不好了……难道我要输?” 莱恩斯心中泛起一阵恐惧,眼睛看出去也渐渐有些朦胧,他努力睁大眼睛观察对方的招式,心中却是愈来愈紧张。 “攻势还是那么猛……那姑娘难道不费力气的么……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正面攻击,这么凶狠无畏的战术……” 一想到“无畏”二字,莱恩斯立即想起了雾风师匠传授他二刀流的精神之所在——决不能被对方的气势所压倒,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想到这一点,他立即咬紧牙关坚持发动反击,但在这种精神意志都极端疲乏的劣势下想要反击谈何容易,拼命反击了几招,莱恩斯还是未能扳回不利局面,而自己的身上反倒连续被击中,甲片四处纷飞。 那女子得意大笑起来: “还不跪下投降么!” 紧接着又是一阵快攻,莱恩斯接连后退几步,心中暗暗叫苦。 “单凭精神还是不管用哪……看来我对于二刀流毕竟不是很熟练,想要取胜,还要依靠我莱恩斯自己的法子……” 眼珠一转,莱恩斯突然想起当初他与青龙骑士在米兰城斗技场中比武时的场景来,忙乱中,莱恩斯猛然将手中银剑倒插在地上,盾牌也扔了,还抬眼看着天上。 那个没什么脑筋的女孩儿果然中计,愣了一下子也把目光投向空中: “看什么呀?” 话还没说完肩头就挨了重重一拳头,把她打得倒飞出去,莱恩斯随即拔出银剑哈哈大笑: “看傻瓜呢!” 那女孩儿马上火冒三丈的冲了回来: “果然是无赖——决不放过你!” 然而莱恩斯在偷袭得手之后立即以更快的速度冲了上去——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只能寄希望于最后一搏,扔在地上的盾牌根本就不去理会,莱恩斯单手举起银剑向着那女子猛冲,左手却悄悄的放在了腰间。 “锵!” 一阵火花飞溅中,两人的银剑绞在一起,不同于先前的碰撞,莱恩斯故意用右手长剑缠住了对方兵器,就在那女子大力争夺的同时,一道绚丽无比的青色光芒自莱恩斯腰间左手幻出,自下而上倒劈上去,其间伴随着那女子的尖声叫喊,以及她身后拉格茜丝发出的惊叫声。 “龙之鳞”宝剑终于出鞘,莱恩斯施展出了那一招还不很熟练的“架刀”绝技。 在一片青色的光影中,两柄银剑同时飞上天空,与银剑一起飞上天的还有那女子破损的盾牌,以及……半个护脸罩。 就在莱恩斯左手短剑疾攻的同时那女子也将莱恩斯右手银剑打落,但她也只能弃剑后退,同时竭力举起左手盾牌抵挡,锋锐绝伦的“龙之鳞”宝剑立即将那盾牌划破,剑芒所及之处甚至将她的金属护脸罩都划为两半。 那个女子逃开之后立即紧张的以手抚脸,幸好脸上并没有任何伤痕——莱恩斯这一招到底还没练熟,如果不是靠了龙鳞剑的锋利根本连对方盾牌都无法损毁。 但莱恩斯在一剑得手之后却也没能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进击——因为他完全的愣住了,不仅仅是莱恩斯一个,所有站在他身后,看见那女子容貌的南十字军将士全都目瞪口呆的傻傻站立,就连同样身为女子的安吉莉娜眼中都浮现出仰慕的神采。 “真美啊……” 安吉莉娜低声咕哝着,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嫉妒之意,而其他男人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痴痴的看着那个没了护脸罩的女子。莱恩斯本人更是呆立不动——他完全无法把面前这个女子与刚才那个同他大叫酣战的男人婆联系起来。莱恩斯曾经见过美慧三女神中拉格茜丝的真面目,当时他已经认为天下不会有比那更美的容颜了,然而这个女子的容貌又完全不同,如果说拉格茜丝的相貌中带着知性和智慧的魅力,那么眼前这个姑娘的容貌却是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魔力,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发狂的魔力。 那个女孩在证实自己并未受伤以后,首先抢回了自己的银剑,然后她方才注意到对面那些人的奇特目光,随后,她明白了原因。 脸上微微泛起一阵红晕,但那个女子却不象拉格茜丝那么害羞,她再次向着莱恩斯举起剑,语气中依然是那么自信: “比武还没结束呢——再来!” 而莱恩斯却没说什么话,默默的捡起了地上银剑——在没看到那姑娘的容颜以前,他还可以很轻松的调侃嘲笑,可现在,面对着那张难以描述的面庞,他竟然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个护脸罩的脱落,立即带来了这么大的变化。 那个女子对于旁人的这种失态似乎已经习惯了,并不很在意——事实上就在她回转身去拿盾牌的时候,身后的帝国军将士也都发生了一阵骚动——虽然他们都是这女子麾下的直属将兵,但就算是他们,每次见到这姑娘真正容貌的时候依然会有失魂落魄的现象发生。 没有太多的耽搁,那姑娘立刻发起了第三次攻击,这一次与上两次的猛烈凶狠大不一样——剑光中带了一种轻盈飘逸的味道,剑光并不很快,却带着难以回避的轻灵之感。 “这也算是剑术?” 莱恩斯吃惊的试图招架,但他立即见识到了这种剑术的厉害之处——每一剑都显得有气无力,却如同柔丝一般根本无法回避,那姑娘的身影在风中如同落叶一般飘浮不定,每一剑无法预料的方位刺来,而最可怕的是莱恩斯心中竟然一点都无法激起战意——他感到自己仿佛是在欣赏舞蹈而非比斗,面对那如同风中百合一般柔弱娇美的身影,特别是那带着慑人心魄奇异魔力的面庞,他甚至有一种甘愿放下剑受死的冲动。 “这……到底是什么剑术?” 莱恩斯惊恐的大叫,同时连连后退。然而那剑光却如同无尽的柔丝般死死缠住了他,仅仅三招以后,莱恩斯就感到自己的脖子上一凉——银剑已经顶住了他的喉咙口。 “你输了!” 那女子淡淡的说道,但语气中并没有取胜以后该有的欢娱——从她先前的表现来看,这时候她本应该大笑大叫手舞足蹈的高兴才对。然而此刻,她的气度风华却如同天上神仙一般优雅——似乎那剑术不仅仅可以改变胜负结局,甚至可以改变使剑者的气质。 “我输了……” 莱恩斯低声承认,但他心中也完全没有失败后那种沮丧的感觉——输给了这么奇妙优美的剑术,或者说,在临死前看到了这如同天上神仙一般的风姿身影,他感到自己就算是送命也不枉了。抬起头看着天,莱恩斯心中突然充满了安详宁静的感觉。 “你又在看什么?” 那女子虽然上过一次当,却还是忍不住抬头看看天上——她显然是个好奇心非常强的姑娘。 “这种剑术绝不可能来自阿伦西亚大陆本身——我想看看天上少了哪颗星星,才在人间出现了那么美丽的身影。” 莱恩斯诚心诚意的说道,那个女子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但她随即就甩了甩头,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不管怎么样——你输了!按照我们的约定,投降吧!” 莱恩斯长叹一声,手中短剑颓然落地,正想回头宣布全军放下武器投降,忽然听到身后海因的声音: “不!我们没输——输的是你们!”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均大吃一惊——难道堂堂海因大主教竟然会耍赖?然而海因的声音却极为坚定: “姑且不说我方莱恩斯军团长刚才并未乘胜追击——这位姑娘刚才用的剑术难道是传自安特亚斯老将军?” 海因一句话让帝国军方面的人全都跳了起来: “南十字军果真无赖!” 一名亲卫兵模样的剑士大声怒吼道,举起手中长剑就想冲上前去,但却被拉格茜丝用手势阻止了。而海因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拉格茜丝和那女子。 莱恩斯有些心虚的后退了两步,退到海因身边,小声问道: “这样……行么?我刚才用的也不完全是……” 海因苦笑一声,同样低声的回答: “我也知道这法子无赖,可现在……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边两个人在交头接耳,而帝国军那边,两位女性军官却只是各自站着,拉格茜丝用询问的眼光看着那长发女子,而那女子却也同样探视着拉格茜丝的眼神。当她注意到后者的眼中隐隐浮现出求恳意味时,那女子微微一笑,突然将手中银剑收了起来。 “好吧,就算是我输了——这剑术确实并非安特亚斯师傅所授,我用了传自中京国的剑术……” 那女子后退几步,似乎是突然感到羞涩一般,转过头去: “这一次我违规在先,赢了你也不算本事,但是下一次……我一定要你承认安特亚斯师傅才是真正的‘剑圣’!” 说着,那姑娘朝身后士兵挥了挥手,似乎是要他们离开的样子。而这时莱恩斯才反应过来,高声叫道: “请等一等……” 那女子回过头来: “怎么?” “……既然是正式的比武,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莱恩斯连忙说道,那女子嫣然一笑: “哦,对不起,差点忘了——我的名字叫做西奥苔丝,皇家剑士军团副军团长,很快就能升任军团长了——下次再见面,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哦!” 说完,西奥苔丝就带着部下离去。而南十字军这边可一下子炸开了锅。不管是士兵还是将官全都纷纷扬扬的议论起来。 “西奥苔丝?!帝国皇帝法兰的女儿!卡奥斯的公主!” 莱恩斯吃惊的连嘴巴都合不拢,他回头看着海因,但海因却似乎并不吃惊。 “早就该料到了——除了她以外,还有谁能被称为是美慧三女神中最美的一个呢……” “帝国皇帝的女儿居然如此美貌!” 莱恩斯依然是大张着嘴巴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海因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 “别胡思乱想了——瞧你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莱恩斯这才回过神来,正想反驳,突然飞快的转身——那边西奥苔丝又突然回来了! “顺便提醒你们一下,可别以为逃过了这一关就万事大吉了——特里科人怨恨你们招来了阿古利亚的侵攻,一心要找到你们报仇呢。虽然吉尔吉斯国王不敢把主力部队调离沙勒岗,可他却委托了金蔷薇佣兵团收拾你们——夏洛蒂团长和红狮子巴夏尔可都不是好惹的——你们能够逃出我帝国大军的追剿,我可不希望你们最后栽在一群佣兵手里哦!” 西奥苔丝说完以后又是一笑,这回真的离开了,可怜南十字军又被她最后留下的那个笑容闹的迷迷糊糊,好不容易,海因才重新聚拢起大家的注意力。 “大家听到了么——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们还是尽快下山离开的为好!” 在海因的强迫下,更是在难以抵挡的疲劳感驱使下,南十字军方才继续向前走——寻找宿营地。不过他们很快就得偿所愿——没费多大劲,他们找到了帝国军留下的营地。 西奥苔丝和拉格茜丝率军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营地当然不会很简陋,事实上,那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半永久性寨堡,用土坯砖和碎石垒成了许多半地下的窝棚,砖缝之间很仔细的用泥糊好,一点风都透不进去——在一个很明显是军官居住的窝棚里,石墙上甚至还装点了满墙的鲜花,也不知道那些帝国军人是从哪儿弄来的——能够给帝国公主居住的地方,自然是精心布置过的,而安吉莉娜立即毫不客气的占用了。 其它窝棚里面的设施也不错,厚厚的门帘足以阻挡最凛冽的山风,而里面甚至还有砖砌的炉灶,以及不少帝国军留下来的木柴和食物——后两样东西大受众人欢迎,骑士精神和警惕性都被扔到了九霄云外,也不管有毒没毒,很快的,所有窝棚里都腾起了明亮的火光,以及在火焰上烧烤食物的香气。 而在另一处山坡上,主动离开的西奥苔丝和拉格茜丝两人此时正注视着原来营地里的喧闹,不过,和平时的败退不同,两人的脸上都没有那种任务失败后的沮丧。 “这些家伙还真是厚脸皮,一下子就把我们的营地都占了!” 西奥苔丝看着那边的喧闹景象说道,语气中却并没有生气的因素。事实上她在离开前本可以让士兵毁坏营地里的设施,但是不知为何,西奥苔丝并没有下令这么做。 拉格茜丝并没有答话,过了一阵子,方才轻轻说道: “谢谢你啦……我知道你之所以放过他们,全是因为我的缘故……” 此时拉格茜丝也已经取下了面罩,在明亮的星光下,她们两人的容光艳貌足以让天上最美丽的星辰黯然失色。 西奥苔丝却伸脚踢开地上一块小石子,歪着头想了一想,方才说道: “是么,我自己刚才还在奇怪呢……为什么找那个理由放过他们呢?” 虽然出来的时候,西奥苔丝曾经大模大样的宣称她此次只是找南十字军军团长较量剑术,但深深熟悉这位帝国公主性格的拉格茜丝却知道没那么简单——帝国皇帝法兰不久前在南十字军与塔利亚斯的枪骑兵联手之下受到沉重打击。西奥苔丝得到消息后连夜率军返回探望。虽然法兰对待自己的子女向来多严厉而少关爱,但这却并不影响西奥苔丝对于父亲的感情——如果不是为了出这一口恶气,以西奥苔丝向来的急性子,又怎么可能在这冰寒的雪山顶上枯等了一个多月? 然而到最后,好不容易才把猎物捉到手,却又轻轻放了——拉格茜丝决不认为那是因为大主教海因的一句挤兑就能产生的效果。 不过接下来,拉格茜丝说的可完全是另一件事情: “想不到最后你还是使出了中京国的‘剑舞’——你原来不是说那种剑术不适用于战阵,只适合在情人面前舞蹈的么?” 西奥苔丝脸上微微一红,但她毕竟不是那种忸怩作态的女子,随即就颇为得意的一笑: “可是一用了这种剑术就能取胜啊,要不我当年何必耐着性子去学。” 拉格茜丝颇为羡慕的点点头: “是啊,一旦使出这种剑术,就连雷昂将军也只能甘拜下风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能在高手无数的皇家剑士军团里屡战屡胜了。” “可别胡说啊,在那些臭男人面前我可从来没用过——今天算是便宜他们了。” 西奥苔丝满不在乎的笑道,虽然她从小并不得到父亲的特别宠爱,但西奥苔丝的天性本就坚强,特别是拜在老将军安特亚斯门下之后,老师诙谐风趣的性格给她带来许多快乐,也养成了她开朗明快的性格。 “算了,不谈这事了,本来父皇就没要求我对付南十字军——别忘了我们出来的目地可是打猎呢。” 西奥苔丝得意洋洋的笑道: “虽然没能抓到猎物,可我的心情却很高兴——那就足够了,权当是出来游玩的吧。” 拉格茜丝默默点头,不再说什么,只是再次抬头注视着营地那边。注意到了拉格茜丝脸上暧昧神情,西奥苔丝终于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起来: “那个海因主教可真狡猾,我说错一句话就捉住不放……否则混战起来我们赢定了。咦?拉格茜丝,你应该能看穿他诡计的,当时为什么不提醒我?” 拉格茜丝并不说话,脸上却微有红晕,注意到了她的窘态,西奥苔丝笑的更加放肆了——虽然她知道拉格茜丝面嫩,先前一直避免不嘲笑她,可最后顽皮的少女天性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真是奇怪——先前你费尽心机猜度那位海因大主教的心思,让我们在这么冷的地方等待了一个多月,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报仇……可真正等到他们了,却又紧紧闭嘴,连一个主意也没给我出……难道说……你那样辛苦的等待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在说完最后几个字之后西奥苔丝立即逃开——以免拉格茜丝羞愤报复,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后者却并没有回击,甚至没有反驳,只是抬头看着天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稍后,当西奥苔丝和拉格茜丝两人率军下山的时候,已经平静下来的拉格茜丝突然停住脚步,若有所思。 “我们的女军师又在想什么了?” 早已习惯了拉格茜丝这种突然考虑的性子,西奥苔丝立即也停住脚步问道。拉格茜丝看着她,突然轻笑起来: “是有关你的事情啊——倘若今晚那个特里科的王太子再傻乎乎的跑到营地那边去献殷勤,岂不是正好落到了南十字军手中?” 西奥苔丝她们率军进入特里科国境近两个月,身为地主的特里科人自然不可能毫无所觉,但卡奥斯帝国与特里科王国的关系向来密切,身为帝国公主的西奥苔丝要求在格雷尔山脉上扎营“散心”,特里科人就算感到奇怪也不好阻拦。更何况这一支小部队中还拥有卡奥斯帝国最为出众的“美慧三女神”中两朵鲜花,更引得特里科王太子特尔多兰没事就往这边跑。今天送上一大束花朵,明天派人送上大批粮食……虽然在西奥苔丝眼中这位王太子的行为着实可笑,但既然是对她们很有用的帮助也就老实不客气的笑纳了,这下子可给了那位特里科王太子充足的自信心——他三天两头就要爬到山上来“探视友军”,还几次三番的邀请帝国公主殿下前往国都沙勒岗游览,虽然多次被拒绝也不能阻止他的热情。 此时提起那位特尔多兰殿下,两个女孩儿都吃吃的笑了起来。 “那种傻瓜——让南十字军捉住了不是正好充当人质确保他们安然离开么。” 西奥苔丝调皮的笑着,一点都没有身为盟友的同情心。但拉格茜丝总算比她现实一些: “他毕竟为我们尽过不少心意,若是因为我们的缘故而落到南十字军手中……恐怕不太好吧?” 西奥苔丝犹豫片刻,点点头: “也有道理——这样吧,我派一名侍从回去监视着,倘若那个傻瓜王太子不来就罢了,如果他真的自投罗网,就让我的侍从去要求南十字军放人——我刚刚放了他们一马,他们总该听我的吧。” 拉格茜丝也点头表示同意,于是西奥苔丝回头,冲着身后一名亲卫士兵叫道: “博尔克斯,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遵命,殿下。” 被叫到名字的卫兵立即躬身行礼,那是一个极为俊秀潇洒的青年军人,刚才正是他第一个拔剑怒吼,此时他用极为洒脱的动作行礼,随后就回头向着山上行去。拉格茜丝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笑着: “在这个军团里肯为你效死力的人可真不少呢——听说这位博尔克斯公子本来可是近卫军哈西那姆将军麾下的中队长哦,可是却自愿放弃官职来做你的亲卫兵小队长……” 西奥苔丝满不在乎的点点头: “我才不管他原来是什么人呢……反正他们都是自愿的。” 拉格茜丝轻轻笑了笑: “可你应该知道原因……就连这一次,也是在你的面罩被打落之后,那位莱恩斯伯爵才很快认输的。” 西奥苔丝轻轻抚摸自己的脸庞,语气中微微带了一丝怅然: “我知道……可这容貌却是天生的啊……至于那个小子么——总有一天,我会凭借自己的实力打得他跪地求饶!” 带着十足的自信,西奥苔丝骄傲的宣称道。 在温暖的营地里,吃饱喝足之后的南十字军将士很快都进入了梦乡,甚至连个岗哨都没派——倘若这时候帝国军悄悄的杀个回马枪他们可就立即束手就擒。 不过一晚上都平静无事,直到第二天一大早,众人被一阵怒骂哀叫声吵醒。匆匆忙忙跑出门去一看——却见安吉莉娜和几个女兵按住一个华服男子正在劈头盖脸的痛打。那男子不断的哀叫求饶,地上还散落了一地的鲜花。 “哪儿来的无赖,竟敢私闯女子的寝室!” 安吉莉娜的喝骂揭发了他的罪行。那个家伙的装扮倒是很容易引起女性的注意。他头饰金羽,脚踏镶有红玉象眼的棕色皮靴,深红的衣服上绣着银丝,充满了吸引女性目光的意识,说的更明白一点,完全就是一副花花大少的装扮。 “别……别打!你们竟敢殴打特里科的王太子……犯下了死罪的!” 有气无力的威胁根本不能令气头上的安吉莉娜住手,反倒是随后赶来的莱恩斯听见了他自报身份,大惊之下才阻止了安吉莉娜的拳头。 “特里科的王太子?” 莱恩斯和其他将官吃惊的看着那个满身华服的青年男子,虽然衣着华丽,但脸上猥琐狼狈的神情怎么也看不出来是个王族。 “特里科的王太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而那男子也正在用充满疑问的眼光看着他们这一伙人: “你们?你们是谁?西奥苔丝公主和拉格茜丝小姐呢?” 一阵纷乱之后,他终于注意到了南十字军的军旗徽记,这下子他的脸色可就变了——从原来因为愤怒的青色而逐渐转变为害怕的苍白色。 “南……南十字军!你们是南十字军!” 在那男子发出惊叫的同时营地外面也是一阵混乱——他的随从原本是等在外面的,这时候听见混乱企图冲进来,但立即被戈尔斯带人拦住了。 “这里原来是帝国军人的营地,怎么会被南十字军占领了——西奥苔丝公主她们怎么了?” 虽然自己仍在别人的掌握之中,那个男子倒还很关心帝国军人的动向,莱恩斯等人佩服他的胆识,便做出了回答——虽然带了一点嘲笑的口吻。 “帝国军么?呵呵——昨晚我们经过一番‘友好’的谈判,她们答应把这座营地让给咱们啦!” “胡……胡说……” “别罗嗦!现在该咱们问你啦!” 莱恩斯恶狠狠的腔调让那男子一哆嗦,果然乖乖的闭上了嘴。 “你真是特里科王国的王太子?” 莱恩斯到现在也不能相信——特里科的王太子怎么会这么巧跑到这里来,但那男子却很自傲的连连点头。 “不错,我正是特里科王国未来的国王,王太子特尔多兰……快放开我!” 那男子拼命的挣扎,莱恩斯挥挥手示意士兵将他放开,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海因。 “事情有点麻烦啊,海因……” 但南十字军的青年军师脸上却颇有喜色——他当然立刻就想到了这个人的价值。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审问几句。 “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特里科的王子前来探望卡奥斯的公主殿下,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那个自称特里科王子的家伙整了整衣襟,神气活现的回答。海因冷笑一声: “难道还能跑到人家女子的寝室中去探望么?” 那个男人立刻低头不响了——以前他每次来的时候在很远地方就会被拦住,此次居然没被阻拦,还以为找到了机会。所以就下令随从在外面等候,独自一人兴高采烈的悄悄摸进来……没想到立刻遭了报应。特里科与索菲亚虽然并没有公然开战,但因为卡奥斯帝国乃是特里科的盟国,两国之间应该算是敌对的。这下子落入了索菲亚军人之手,就算没生命危险也势必会遇到大麻烦。这时候外面那些随从也没了声息——也不知道是发现主人被擒不敢再闹还是被戈尔斯和菲里克斯这两个壮汉都收拾了。 “怎么处理他?” 莱恩斯悄声询问海因,而海因却是颇为高兴的笑道: “很好啊,送上门来的猎物——这下子我们离开特里科的希望就很大了。” “说得对!” 莱恩斯也醒悟过来,而那男子也发现不妙,赶紧可怜巴巴的抬起头来: “别这样……我们两国好歹还不算敌国吧……” “所以我们也不会杀你,最多带你在这附近山沟里散散步……” “好好揍一顿!教训你乱闯女孩寝室的罪过!” 安吉莉娜气势汹汹的叫着,那家伙顿时一哆嗦,然而他的厄运并未结束。 “……最后再勒索一大笔赎金……” 商团长斐兰德也笑着插口,众人已经发现这个自称特里科王太子的家伙胆小如鼠,索性戏弄他一番。那个胆小家伙果然瘫倒在地。 “求求你们别打我,赎金什么的都好商量……” 那男子苦苦的哀求着。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有一个自称是西奥苔丝公主侍从的帝国军人求见。 莱恩斯和海因吃惊的下令会见,过了片刻,那位侍从官博尔克斯就大步走了进来。 “莱恩斯伯爵,海因主教,卑职奉西奥苔丝公主殿下之命,前来向两位大人求情。” “求情?” 莱恩斯不解的反问道,博尔克斯点点头,目光投向了那个瘫坐在一旁的男子——眼光中充满了鄙夷。 “是为了这位特尔多兰王太子,他毕竟是因为我们公主殿下的关系才会来到这里,倘若因此而成为索菲亚的俘虏,会令公主殿下为难……而且,说起来贵军能够宿营在此也与他有些关系……” “营地?这营地和他有什么关系?” 莱恩斯不解的问道,那个被证实了身份的特里科王太子立即连声诉说: “这个营地是我调集夫役连夜修建的……那些粮食木柴都是我派人送上来的……还有那些花儿……也都是我亲手采摘的……” 莱恩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我说那两位娇小姐怎么有耐心在这里建宿营地……后来又毫不留恋的放弃——哈!她们可没把你的苦心放在眼里啊!” 特尔多兰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哭丧着脸看着四周。相比之下那位普通侍从博尔克斯可要比他从容得多: “……所以倘若诸位能够看在我们公主殿下面上,就请放过这位王太子一回,也算是令我们公主殿下不至于太为难……” “这个……如果他真是特里科王太子的话,放了他对我们可很不利的。” 莱恩斯不太满意的说道,那位侍从官也并不争辩,一番话说完以后便深施一礼: “卑职只是奉令传话,采纳与否由诸位自行决定……告辞了。” 说着,那博尔克斯便要离去,而这时候海因突然出言: “等一等!” 博尔克斯立即回头,双眉微微皱起,手掌也不动声色的放在了腰间剑柄上。 “怎么?南十字军也要把我扣下作为人质么——可惜我博尔克斯·席德纳只是一名普通士兵,根本要挟不了谁的!” 海因摇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之意: “你的名字是叫博尔克斯·席德纳么?应该是贵族啊,看你的气度风范也应该不止是一个普通士兵吧——我看你在帝国军中至少也应该是中队长的官职!” 博尔克斯微微一笑,回首昂然而去。 “能够留在公主殿下身边,岂不比什么中队长官职更让人愉快……” 看着他的背影,莱恩斯轻轻叹息。 “虽然没动手,但我却能感觉到——他的实力相当不俗呢。” 海因也点头表示同意: “又是一位帝国公主殿下的仰慕者——和这边这个一样。” 他们的眼光又落回到特尔多兰身上。 “看来只能放他走了呢……” “是啊,人家刚刚放过我们,我们总不见得马上翻脸啊……” 莱恩斯也表示赞同,于是,特里科王太子特尔多兰逃过了一劫。 片刻之后,这位王太子殿下被放回到他的随从中间,在确信自己已经安全之后,那位特尔多兰王太子顿时显出了本来面目——他回头冲着南十字军的营地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流窜逃兵!我不会放过你们的——等着吧,很快就让你们知道金蔷薇佣兵团的厉害!” 然后,在愤怒的安吉莉娜带人冲出去捉他之前,特尔多兰带着随从们逃之夭夭。对于他的威胁,久经战阵的南十字军诸将只是感到可笑。 “好像已经有不少人说过‘不会放过我们的’呢,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人能成功的!” 莱恩斯嘲笑着特里科王太子的豪言。而海因却另有想法: “特里科未来的国王就是这等货色么?或者说……吉尔吉斯王朝的命运也快要终结了?” 海因若有所思的考虑着未来更为深远的事情,而关于他们目前的麻烦,海因似乎并不很介意: “既然我们已经越过了最为艰难的山峰,接下来的道路就应该平坦的多了……诸位,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回家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大陆历602年,三月,在翻越了特里科国内最高的雪峰之后,海因充满自信的对南十字军全体将士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第八章 在越过了格雷尔山脉之后,南十字军继续向着阿古利亚国境方向前进。不过,由于他们放走了特里科的王太子特尔多兰,同时也就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可以想象,剩下的一段路虽然不长,但必定是充满了艰险和危机。 不过南十字军的战士们已经不再惧怕任何危险了——他们这一路上所遭遇的艰难困苦早就远远超过了普通人一生所能遭遇到的。多少次他们都在全军覆没的边缘挣扎出来,到了现在,即使是面临再大的危机,他们也都能平静面对了——虽然有时候还会感到后怕。 比方说现在,莱恩斯就在为他们能平安翻过雪山而庆幸不已。那天晚上他是累的连脑子都懒得动了,而事后想起来,他对帝国公主西奥苔丝居然肯轻轻易易的放过他们感到极为惊奇。 “他们当时只要往上一冲,我们肯定没命了!” 莱恩斯计算着当时西奥苔丝身后的士兵人数,心有余悸的说道——卡奥斯帝国的皇家剑士军团乃是全帝国中最擅长于单兵格斗的部队,那支部队当初是帝国皇帝专门建立,用来安置军中那些剑技高超而又不愿受军律约束的格斗高手。老将军安特亚斯性格滑稽诙谐,没什么架子,但是剑技绝对一流,正适合用来管束那些眼高于顶,敢于蔑视一切权威律法而只尊敬强者的贵族剑士们。大陆上各军团都立有军规严禁私斗,唯独这支皇家剑士军团中没有——在这里人与人之间有了矛盾立即就上斗技场拔剑解决。因为这个缘故,卡奥斯帝国皇家剑士军团就算是在和平时期也经常出现减员现象——不过能幸存下来的,绝对都是高手。 “是啊,而且西奥苔丝公主的直属中队里高手更多——很多帝国贵族甚至放弃了官职甘心到她的中队里担任普通士兵。在那支部队里,说不定一个普通士兵就比其他军团的中队长还强呢——就象那个博尔克斯一样!” 海因对于帝国军当然更熟悉,所以他也更清楚那天晚上他们有多幸运。——后来用言语虽然套住西奥苔丝,也仅仅是出于本能般的反应略尽人事而已——西奥苔丝本来根本不用理会他的,可是后来帝国军却莫名其妙的撤退了,这让海因极为诧异。 而更让海因心中烦躁不安的,却是拉格茜丝临走时回头朝他这边看的眼神——虽然当时拉格茜丝脸上带了护脸罩,但她的目光还是让海因感到心神不宁。 “……既然能够猜到我的计划而及时堵截,当然也完全能理解我军目前的窘境……可她们为什么不趁机进攻呢?……” 一向习惯于把所有问题都考虑透彻的青年大主教这一回可遇上了大难题,他反复思量了许久,始终弄不明白当时西奥苔丝为何要下令撤退而拉格茜丝也不予阻拦——就在莱恩斯脖子被剑尖顶住的时候,海因几乎要发出投降缴械的指令了——为了挽救莱恩斯的性命,他是不惜一切的,然而后面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实在让他伤透了脑筋。 “想起来,我们这一路上的幸运真不少呢……米兰城外的海面上,伊美尔达放过我们一次……在斗技场那一次青龙骑士雷昂更是明显放水……后来他一路上的追击好像也没出全力……这一次帝国的公主也大发慈悲……难道这一切仅仅是出于运气?” 海因的头脑不可谓不聪明,思虑也不可谓不周密,然而,人终有不足之处,而海因也不例外——作为一个从小到大以修道士身份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他的头脑中除了军略和宗教以外,暂时还考虑不到其他更多的东西,更何况现在的他更需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军略上。 “不管怎么样,我们逃过了自出兵以来危机最大的一劫,现在离成功返回索菲亚只有半步之遥,大家都要努力啊!” 海因一边用言辞激励着全军的士气,一边小心的观察着四周环境——山岳之国特里科果然是名不虚传,虽然他们早已离开了格雷尔山脉的范围,但此刻他们目光所及依然是一边高低起伏的崇山峻岭。一路上几乎看不到平地,也很少看见村庄和农家——不过这对于南十字军来说倒是一件好事。海因甚至希望这种荒凉无人的情况能够持续下去,一直到他们离开特里科国境为止。 然而天下毕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仅仅数天以后,贝利克安麾下的斥侯兵就传来消息——前方道路被一支部队封锁了。 “对方兵力不多,似乎只有一个步兵中队。” 斥侯兵传回的消息让众人都感到一阵轻松——如果真是只有一个中队的话,只要不是象卡奥斯帝国皇家剑士军团那样的强力格斗部队,南十字军总还能应付过去。 “他们的旗号是什么?” 海因立即提出疑问,片刻之后就得到了翔实的回答: “天蓝色底面上绣着金色蔷薇花……是金蔷薇佣兵团的徽记!” “只是佣兵团么……?” 海因的语调中顿时带了一丝犹豫——通常说来,佣兵团很少单独执行军事任务,他们总是配合正规军部队行动。虽说金蔷薇佣兵团乃是大陆上规模最大的佣兵军团——他们拥有十二个中队的战力,与正规军团的编制规模相当,但他们毕竟还是佣兵团,不该这么大模大样单独出现的。 “是诱饵?” 莱恩斯也看出点端倪,低声问道——把无关死活的佣兵部队作为诱饵单独派出,主力大军随后包围掩杀,这倒是大陆上常见的作战方式。 “有可能……不过现在用这一招对付咱们有点小题大做吧?” 南十字军目前的军力实在太弱,根本不值得为之派诱饵——不过这也使得海因不得不处处小心,犹豫了一阵子,他站起身来: “我们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片刻之后,海因,莱恩斯等一干人悄悄潜到了一处最靠近前方路口的树丛里,从这里可以清楚观察到对面山坳的情况——那里也是这附近唯一的通路口。 果然有一支部队在那里当道扎下了营寨,组成栅栏的树干上还带着绿叶,显然是不久前刚刚砍下的——这营寨扎得时间并不长,规模也不大,确实只能容纳一个中队的样子。 在营寨上空,金蔷薇佣兵团的旗帜高高飘扬着,娇艳动人的金色蔷薇花让人说什么也无法把它同大陆第一佣兵团联系起来——尽管金蔷薇佣兵团团长珍妮特·夏洛蒂的外号就叫做“金色蔷薇”。 “周围看不出有伏兵的迹象。” 贝利克安低声报告道,他已经干了多年的斥侯,在这一方面还是很有心得的。 “当道扎营,似乎真是为了阻拦而非诱敌啊!也许我们可以试试强攻?” 弓箭队长特菲亚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猎户出身的特菲亚话语不多,但每次的判断都很准确。不过最终促使海因下定了决心的,却还是因为他看到对方营帐中走出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衣着华丽的大少爷南十字军并不陌生——正是几天前他们刚刚放走的特里科王太子特尔多兰。而另一个彪形大汉则是惊人的强壮——在目前这种仍然飘雪的天气下,那个大汉的上半身竟然有一半是赤裸的!而另半边身子也并非披着衣服,而是半副厚重的金属铠甲,那件金属铠甲与普通的甲胄大不相同,从肩到腹都是由几大块厚重的金属片构成,最后,巨大的金属壳儿一直延伸到手臂上,在手臂末端汇集成一只铁拳的模样——那并非甲胄,而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铁手臂! 只要看到这件古怪的器械,再加上那大汉剽悍无比的身材,油光闪亮的光头以及全身上下火红的打扮,任何人都能猜出他的身份来。 “是‘红狮子’巴夏尔!金蔷薇佣兵团的副团长!” “杀害我兄长培那德的凶手!” 一看到那只巨大的铁手臂,修戈兰斯全身上下就禁不住的颤抖起来——那是极端的愤怒和激动。 “一定要杀了他!” 伤势初愈的修戈兰斯低声吼叫着,左手紧紧攥住家传大剑“巨人斩”,身体也微微拱起——若不是海因立即拦住他,说不定他已经冲出去了。不过,海因最后总算使他暂时安静下来。 “我们一定会攻击的——不过请稍等片刻,我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确实,此刻巴夏尔和特尔多兰似乎正在争吵,两个人的声音都很响,有几句话甚至隐隐约约顺着山风传到了树林这边。 “……懦弱!太懦弱了!” 特尔多兰狂喊乱叫着,声音极响,王族的劣根性暴露无遗: “亏你还是堂堂副团长!竟然连一支残兵都不敢对付!” 相比之下,传说中一向脾气暴躁的红狮子巴夏尔这回倒是一反常态,话语要冷静得多: “不必着急,王太子殿下——此地乃是唯一的路口,只要我们封死了这里,南十字军就逃不出去!” “我是要他们死!特别是那个小黄毛丫头……竟敢打我……光在这里干等有什么用!” 虽然离的很远,但南十字军的诸将依然可以感觉出那位特里科王太子语调中的恨意,安吉莉娜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随后就赶紧捂住嘴。 那边巴夏尔又说了几句什么,但却听不清楚,不过稍后,特尔多兰的怒吼声又传了过来: “……我不管这些!我以王太子的身份命令你——出击!找到他们!消灭他们……” 特尔多兰神气活现的语调突然中断,因为一声更响亮的怒吼突然暴起。 “闭嘴!” 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吼叫声极为响亮,连这边的南十字军诸将都被吓了一大跳,只有海因微微颔首,自言自语: “嗯,这才是‘红狮子’的性格啊……” 发出这一声大吼的正是巴夏尔本人——狮子终于被激怒了。他的态度变化不仅仅体现在语气上,巴夏尔在怒吼的同时猛然伸出右手的铁臂膀将特尔多兰整个人拎起来举到面前——只有这样,特尔多兰的视线才能够与他平齐。 “你给我听着……小子!” 巴夏尔终于展现出了他的大嗓门,虽然他的态度其实很沉着,每一句话都是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挤出,但其音量依然远大于刚才特尔多兰狂怒之下的大喊大叫——也让这边的南十字军诸将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金蔷薇佣兵团虽然接受特里科的仕事,却并非你们吉尔吉斯王家的奴仆——别这么对我们吆五喝六的!” 似乎是被红狮子的怒火吓住了,那位刚才还飞扬跋扈的特里科王太子听到如此大不敬的言辞竟然连一句嘴都不敢回。然而巴夏尔的暴躁脾气一旦被激发,可没那么容易平息下去。 “你们特里科人不是一天到晚自夸你们的山岳步兵如何了不起么?怎么一遇到外敌入侵就全躲在沙勒岗不敢出来了?——倒要我们佣兵团来替你们阻挡阿古利亚的正规军!” “黑衣骑士团太强了……只能拜托大陆第一的佣兵团……” 特尔多兰那边似乎还申辩了几句,但声音又小又弱,南十字军这边连一句话都听不清楚,只听见巴夏尔的大嗓门: “……就是为了替你向南十字军报复,夏洛蒂团长才把我派来——还是在与黑衣骑士团的大战即将开始之前!难道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是被说服了,还是单纯被红狮子的怒气所吓倒,那位特里科的王太子是连一声都不敢吭了,巴夏尔似乎也渐渐平静下来,转身向营帐中走去,山风隐隐约约送来了他最后的几句话: “……只要堵住这儿……卡奥斯帝国……西奥苔丝殿下的皇家剑士军团……会合之后……” 这最后几句话虽然极为模糊,却让海因等人着实担心了好一阵子——他们已经见识过西奥苔丝麾下皇家剑士军团的厉害,虽然在雪峰上的时候那位公主殿下心血来潮放了他们一马,但海因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指望这种幸运了。不过到最后,虽然争论了一番,他们却还是决定强攻——因为这是目前唯一能够突破对方封锁的战术。当然,其中也有修戈兰斯竭力争取的因素。 海因据此向全军下达了命令: “趁着敌军的大部队尚未汇集起来,我们必须突破这一处山口——刚才那个巴夏尔似乎提起过,金蔷薇佣兵团正准备与阿古利亚的黑衣骑士团决战,夏洛蒂是临时把他派过来的——这说明费尔特斯亚的部队离此不远——这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明白!” 包括莱恩斯在内的诸将全都声音低沉的回答,他们都很清楚南十字军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在任何情况下,只有拼死向前一途。 “那么,我们就暂时在林中休息片刻,等到天黑以后……特菲亚,设法准备一些火箭!” “放心……” 做完了最后的布置,海因率先在林中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坐下来休息——虽然他并不直接参加作战,但到时候负责实战指挥的任务可也是大耗精神的事情。而其他将兵也纷纷效仿,一时间,林中弥漫着大战之前的紧张气氛。 而与此同时,在“红狮子”巴夏尔的营帐之中,却也散发着同样的气氛。 “大人,南十字军果然已经潜伏在树林中了,看来是打算晚上强攻。” 听完斥侯兵的报告,金蔷薇佣兵团的副团长,红狮子巴夏尔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脸上却毫无表情: “果然是他们么——看来我的直觉倒还没有退化呢。” “南十字军真要强攻么?” 坐在一旁的特里科王太子特尔多兰,刚才还神气活现口口声声要找南十字军报仇的,现在听到对方真要打过来的时候,脸上却满是紧张之色。 “巴夏尔将军,你觉得现在就挑拨南十字军强攻是否合适?毕竟我们这里只有一个中队而已……” “殿下不是亲眼见到他们的兵力最多也只有一个中队么,一对一,有什么可怕的。” 巴夏尔满不在乎的低头擦拭着自己那只巨大的铁手臂,不时活动一下金属关节,显然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然而特尔多兰的脸色却愈发紧张: “我们刚才真不应该告诉他们那么多消息……特别是不该泄漏我们这里只有一个中队的兵力……” 巴夏尔冷哼一声,抬起头来: “南十字军可不是傻瓜,我们不说,难道他们的斥侯不会自己探查么——就是要让南十字军知道我们所说的情况全部属实,他们才会据此做出强攻的判断。” “可是……可是……” 特尔多兰犹豫了很久,方才小声说道: “南十字军的战力可是闻名于全大陆的,万一真的被他们冲过去……” 巴夏尔又是一声冷哼: “就凭他们这些人?……决不可能!——况且卡奥斯帝国皇家剑士军团的友军晚上就能到达,南十字军想在晚上偷袭我们……哼哼,我倒很想看看当他们冲进营帐后却发现自己正面对大陆北方两支最强步兵中队时的表情……要不是为了等待友军,我现在就先发制人的攻击了!” “是是是,西奥苔丝殿下的剑士中队可绝对是无敌的,更何况还有拉格茜丝小姐的智谋……” 在任何情况下,只要一提起那位卡奥斯帝国的公主殿下,特尔多兰立刻就会生出一脸孔的向往: “又能见到西奥苔丝殿下……真是太好了……这一次战争结束后一定要请她去沙勒岗做客……” 一时间,特尔多兰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之中,而巴夏尔也懒得搭理他,继续自顾自的擦拭调整那条铁臂膀。不过特尔多兰显然很不识趣,过了一会儿却又罗里罗唆的开口了: “哦……巴夏尔将军,我倒有一个想法——倘若我们现在就全军警戒,南十字军知道我们有所防备,他们就必然不敢轻举妄动,然后……只要等西奥苔丝殿下的援兵赶到之后,我军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到那时候再慢慢设法收拾南十字军的那些丧家犬,岂不是万无一失么?” 巴夏尔再次抬起头来,冷冷的看着这位特里科王太子,心中掠过一阵厌恶——说来说去,特尔多兰还是害怕单独和南十字军交战,胆怯之心暴露无遗。再联想到几天前正是他在夏洛蒂团长面前坚持要找南十字军报仇雪恨,才迫使夏洛蒂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将自己——金蔷薇佣兵团中最强的战士和中队派出来搜寻南十字军。巴夏尔心中忍不住腾起一股怒气——虽然刚才在营帐外的发怒有些做戏成份,但巴夏尔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真的发怒了。 巴夏尔突然站起,巨大的身躯立即让营帐中充满压抑感,特尔多兰顿时本能的向后退缩,然而巴夏尔却只是向营帐外走去——再和这位王太子殿下待在一起他怕自己真的爆发出来。 “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磨蹭——夏洛蒂团长那边亟待援兵帮助,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南十字军的麻烦然后回师……倘若此次南十字军不主动进攻而进入拉锯战,我们就赶不上夏洛蒂将军与黑衣骑士团的决战了!” 最后一次回答了特尔多兰的胡言乱语——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巴夏尔大踏步向外面走去。特尔多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什么——他总算从巴夏尔的语气中听出点什么。不过,王族的劣根性使他不甘于就这样被对方结束了话题。 “是,是……谈到大陆上的勇者力士,卡奥斯帝国的‘红武士’卡尔达克,索菲亚的‘钢铁之男’阿鲁巴,以及巴夏尔将军你们三位向来齐名,可是如今看起来,巴夏尔将军你的谋略可比他们强的太多了……” 巴夏尔并未理会这拙劣的奉承,仍旧走出了营帐,不过,当他走到营帐外面之后,特尔多兰隐约听到了红狮子的轻蔑回答: “哼……那两个人……莽汉而已。” 当天晚上,等到天色完全黯淡以后,南十字军悄悄接近了金蔷薇佣兵团的营帐。照例由特菲亚的弓箭部队首先攻击,在一轮火箭完全覆盖了对方的营帐之后,南十字军的将士们在莱恩斯和修戈兰斯两人的率领下鼓噪着向对方营帐中冲去——修戈兰斯的伤势其实并未完全愈合,但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海因不得不让他打头阵。 按理说在睡梦之中遭到袭击的敌军理应惊慌失措的抱头鼠窜才是,然而当南十字军呐喊着冲进营地之后,他们才发现情况远非如此——烧着的营帐中空无一人,金蔷薇佣兵团那一个中队的士兵全都聚集在营寨正中的空地上,列好阵势气势森严的等着呢,而在他们的最前方,一个半身赤裸的光头巨汉凛然而立,全身上下火红色的衣裤以及右臂上套着的那一只铁手臂清清楚楚表明了他的身份——金蔷薇佣兵团的副团长,也是当年在大陆佣兵排行榜上排名第四之红狮子佣兵团的团长巴夏尔。当初要不是他率领整个红狮子佣兵团加入了金蔷薇佣兵团,夏洛蒂以一介女流之辈要将金蔷薇佣兵团推上大陆第一佣兵团的宝座可不容易。 “中计了么?” 海因的第一反应就是情况不妙,他立即紧张的四处张望,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新的伏兵出现。 “他们好像确实只有一个中队的兵力啊……不管那么多了——大家上!” 海因大声的下达了命令,其实也用不着他再多说什么——修戈兰斯一看到巴夏尔就两眼通红,根本不管周围有没有伏兵,他高举手中的大剑“巨人斩”,咆哮着头一个冲了上去,他往上这么一冲,莱恩斯等人当然也不得不跟上,混战由此展开。 修戈兰斯是头一个冲进对方阵形的,但他却没能接近目标巴夏尔——红狮子的用兵手腕还是很有一套,就在南十字军前锋靠近之时,他下令侧翼的一支部队首先发动冲击,迫使南十字军转身迎战,从而化解了对方冲锋的凌厉气势。修戈兰斯纵然心中不愤却也只能和大伙儿一起转身迎敌,等到他消灭了面前的几名佣兵之后,混战之势已经形成,修戈兰斯自己也被更多的佣兵战士所包围,根本无暇他顾了。 双方的总兵力差不多,但编制却大不相同——南十字军仍然是军团编制,整支部队依然是由七个陆战中队所组成,而金蔷薇佣兵团方面则是一个齐装满员的中队,兵力虽然充足,指挥却远比拥有大主教海因的南十字军呆滞得多。而且巴夏尔自己同时要身兼战将和指挥官的双重职责,根本就无暇进行实战指挥。相比之下南十字军方面在指挥官数量上很占优势,不但拥有七名都可以独当一面的中队长级别将官,军师海因更可以专心于战场指挥,在部队的调配,阵形变化等方面都要灵活得多。战斗开始没多久,南十字军的阵列就连续几次进行大规模的变化,而金蔷薇佣兵团则几乎没怎么调整过阵形,始终是保持了原来的密集防守态势。这样,很快的,南十字军就基本上形成了对金蔷薇佣兵团的半包围态势。 不过战局本身依然是呈胶着状态,双方将官指挥能力虽然高下有别,但双方的兵员战斗力对比却恰好相反——巴夏尔的直属中队乃是金蔷薇佣兵团中最强的一个步兵中队,其战士都是巴夏尔从全军中仔细挑出,而且全部是擅长于山地战的重步兵,装甲和防御能力都很强。而南十字军的情况却恰恰相反——本来南十字军就不以战士的勇猛见长,这么多年来屡战屡胜,主要还是依靠了军师海因的奇谋所致。而现在,随着士兵数量的减少,战局成败越来越取决于单兵战斗能力的高下,南十字军的劣势也逐渐显现,尤其是大量骑兵放弃战马之后转入步战,其步战能力的熟练程度远不能和久经训练的正规步兵相比。虽然海因的指挥依旧象原来一样出色,但他的指挥能力对战局胜负所起的决定性作用却在逐渐减弱。特别是当发现局势不利的巴夏尔下令全军转入圈形防御阵之后,南十字军想要突破金蔷薇佣兵团阵列的希望就越来越渺茫了。 “这样下去,我军终究可以取胜,但付出的代价势必极为惨重……” 海因很快就从当前局势中预见到了不妙的结局,他的目的是把南十字军残存将士安全带回索菲亚,在这里为了全歼一支雇佣兵中队而将军中精锐伤亡殆尽可不是他的本意。一念及此,海因立即下令放缓了攻击速度,要求各部队稳扎稳打,避免更大的伤亡。不过这样一来金蔷薇佣兵团所受到的压力也自然减弱,双方的胶着态势更加明显。 然而,对于红狮子巴夏尔来说,这种拖延局面也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巴夏尔一心在指望帝国公主西奥苔丝所率领的援军——先前他们可是约定好的。按理说卡奥斯帝国皇家剑士军团的一个中队在天黑以后就应该到达的,可是直到现在,尽管巴夏尔屡次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却连帝国军的影子都没看到。 “那位拉格茜丝小姐料敌倒很准确,南十字军果然在这里出现……可为什么她们自己的行动却那么不准时?” 巴夏尔在心中暗自嘀咕——他之所以率军在这里等待,就是听从了拉格茜丝的建议:以一个佣兵中队扼守咽喉要道,促使南十字军强攻,然后再投入帝国最强的剑士中队一举予以击破。计谋本身天衣无缝,巴夏尔也很忠实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可到最后,计划中最关键的援兵却迟迟未至,这着实让巴夏尔心中恼怒不已。 “难道她们也仅仅只是想利用我们佣兵团么……西奥苔丝公主好像不是那样的人啊,再说最想消灭南十字军的不正是卡奥斯人么?” 巴夏尔一心想要尽快解决南十字军这边的麻烦而赶紧回师——他始终担心上官夏洛蒂那边的情况——那可是与阿古利亚无敌的“狂狮王”在作战啊!不过,从现在的局面看来,如果帝国的援军不立即赶到,那么,不要说消灭南十字军,就连巴夏尔中队本身的安危都成问题。想到这些,红狮子心中愈发的暴躁,终于,在一声狂吼之后,巴夏尔以右手铁臂捡起地上几具尸体扔向敌阵,随后就大叫着扑了过去——红狮子的怒火全面爆发了。 在整个阿伦西亚大陆上,卡奥斯帝国的“红武士”卡尔达克,索菲亚王国的“钢铁之男”阿鲁巴以及这位“红狮子”巴夏尔三人被称为是全大陆最有力量的三位大力士,而其中巴夏尔的兵器又最为古怪强大——巨大的铁手臂进攻时可作为铁锤使用,防御时又可充当最好的盾牌,而且它最厉害之处就是可以硬抓敌人的兵器,甚至可以将整个人举起来轮动挥舞,巴夏尔现在正是这样做的——他手中举着一名索菲亚士兵四处挥舞,那个被当作兵器的倒霉鬼早已头骨碎裂而死,但他的尸体依然迫得周围士兵连连后退——在巴夏尔的强力挥舞之下,这尸体也一样具备将他人骨头打断敲碎的力量。直到尸体因为脊椎断裂而弯曲瘫软之后巴夏尔才将之丢弃,但他立即又抓起了另一个倒霉鬼士兵如法炮制,这下子,南十字军的将兵们无不四处逃散——谁都不想成为巴夏尔的下一件兵器。 巴夏尔咆哮着一路前行,所到之处索菲亚军无不披靡,然而他的咆哮声却也给一直在四处寻找他的修戈兰斯提供了方向——没过多久,一柄雪亮的大剑横在了红狮子面前,修戈兰斯两眼通红的紧盯着他: “还认识这柄大剑么?巴夏尔!” 红狮子冷冷抬头,注视着对面的那个年青人以及他手中的大剑: “看着倒是有些眼熟……我这一辈子折断过的兵器不计其数,杀的人也不计其数……凭什么要记得这东西!” 修戈兰斯愈发愤怒的逼上前去: “这柄大剑的名字叫做‘巨人斩’,它以前的主人乃是索菲亚王国的掌剑官培那德男爵……巴夏尔,你听好了——我乃是培那德男爵之弟修戈兰斯,今天为兄长报仇来啦!” 在听到巨人斩和培那德的名字之后,巴夏尔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修戈兰斯右手腕是断的,大剑的剑柄被直接绑在手臂上,巴夏尔的眉头又微微动了一下。 “原来是个残废……我不管你是谁的兄弟,快滚吧,我不想杀一个废人!” “少瞧不起人!” 杀害兄长的仇恨,连同被轻蔑的愤怒混合在一起,修戈兰斯双眼已经被熊熊战意烧的通红,他再次大吼,高举大剑朝着巴夏尔猛扑上去…… “锵!” 随着一声清脆的兵器撞击声,修戈兰斯用尽全身气力攻出的一剑却被巴夏尔铁臂微侧就轻轻挡住,修戈兰斯紧接着又连续劈出好几剑,巨人斩幻出道道银光,但每一剑都被巴夏尔封得死死的,只是徒然在那只黑黢黢的铁臂膀上溅出无数火星,以及留下几条白色印迹罢了。 “这家伙……” 修戈兰斯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大剑术乃是得自家传,凌厉凶狠,历来被称为索菲亚国中攻势第一,这些年来对敌鏖战鲜逢敌手,即使是在断臂之后,跟着南十字军冲锋陷阵这么多日子,也从没有人能抵挡得住他这一轮大剑猛攻。然而眼前这个神色冷漠的光头赤膊大汉却将他拚尽生平本领的这一轮猛攻完全化解,其脸上甚至没有一丝高兴的神色——似乎那是理所当然的。 “难怪兄长会死在他手里,‘红狮子’果然厉害……” 修戈兰斯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丝怯意,但他随即用行动将这怯意硬生生压下去——他不顾一切的举剑,再次朝着巴夏尔猛冲。 “锵……锵锵……锵锵锵……” 又是一连串猛烈的兵器交击声,当修戈兰斯不得不第二次退下的时候,他的嘴角已经溢出鲜血——并非巴夏尔反击的结果,事实上打到现在,巴夏尔只是单纯的用铁臂膀抵挡,竟然还没有一招进攻的!然而强大的反震之力依然让修戈兰斯旧伤复发,胸口一阵阵发闷,口中热流也一阵阵上涌。 不仅仅是口中流血,在修戈兰斯手中的大剑“巨人斩”上亦掠过一缕缕鲜血,但那也并不是击中目标的结果,而是从修戈兰斯手腕断口处流出——巨大的反震力将早已愈合的断臂伤口处又重新震开,鲜血不停涌出,沿着剑柄流到巨人斩明亮的剑身上,又一滴滴的滴在地上。 然而巴夏尔却依旧毫发无伤,但他也并不趁机反攻,只是神色阴翳的看着对手。 “还不服气么?小子——你的实力比起你的兄长尚有不如,更何况又断了一只手,绑剑柄的法子对付对付普通士兵也许还行,但别想和真正的高手较量!” 巴夏尔又看了看修戈兰斯滴洒在地上的一大滩鲜血,口中略有些温和之意的说道: “不过你的坚强意志倒是很值得敬佩……但光有意志是没用的,小子!” 修戈兰斯一言不发,眼中闪现出一股绝望之色——刚才那一轮强攻,他已经充分意识到对方的实力远胜于自己,巴夏尔说得不错——就算自己手臂完好,精力充足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在目前的情况下。然而,虽然明知不敌,修戈兰斯眼前却一直都闪现着已故兄长培那德的音容笑貌——兄长的仇是非报不可的! “我跟你拚了!” 抛下一切犹豫和顾虑,修戈兰斯依然举剑向前,虽然步履有些蹒跚,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盯在巴夏尔的脸上,似乎是受不了这烧灼般的目光,巴夏尔脸上终于泛出一丝怒色: “不知死活的小子……死吧!” 随着这一声暴喝,修戈兰斯眼前骤然出现一只巨大的铁拳,以他难以想象的速度向着自己面门猛击过来。 “什么?这么快!” 修戈兰斯大惊失色地横剑招架,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巴夏尔那巨大无比的铁拳重重锤打在“巨人斩”的剑身上,如果是一般兵器早已断折,总算巨人斩剑质极优,虽然剑身被完全打弯,但终究没有断裂。不过那一拳的力量也因此大都传到了修戈兰斯身上,再加上巨人斩剑身反弹复原时的弹力,修戈兰斯整个人横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响,修戈兰斯一头仰倒在地上,全身上下所有的新伤旧创都一起迸裂开来,鲜血四溅。而原本是绑在手腕上的大剑巨人斩也飞了出去,看着一步步向他逼近的红狮子,修戈兰斯彻底绝望了。 “对不起啊……培那德兄长……” 修戈兰斯口中喃喃自语,眼睛紧盯着巴夏尔——他在等巴夏尔杀死他。然而后者走到离他约五步的地方却站住了,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却并不行动。 过了好一阵子,反倒是修戈兰斯先耐不住了,他大叫起来: “为什么不动手?” 巴夏尔嘴角却突然显出一丝冷笑: “……是啊,为什么不动手呢?” 他突然伸出左手,在右手铁臂膀的腋下扳动了一个什么机关,只听喀嚓一声,那只巨大的铁手臂突然松脱下来,巴夏尔从中抽出自己的右手臂,将之伸到修戈兰斯的面前,后者猛然倒抽了一口凉气,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巴夏尔的右手。 ——那也只是一截光秃秃的手臂,虽然极为强壮有力,但却同修戈兰斯一样,也没了右手掌。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了吧!” 巴夏尔的语调依然是冷冰冰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将右手臂伸进铁臂膀中重新固定好。 “我的右手也是在战争中丧失,但我从来都没有气馁过……后来果然得到上天的护佑,一位矮人族的长老专门为我制做了这只铁手臂……小子,我不杀你并不是因为你也没有右手,而是因为你的坚强意志很象我当年的样子……” 巴夏尔傲然回头,腰杆笔直的转过身去。 “身体伤残并不代表人就此废了,小子,把剑柄绑在手臂上虽然有些可笑,但也值得坚持下去……” 修戈兰斯躺在地上,头脑一片混乱——在这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巴夏尔这个人了,直到巴夏尔快要走远了,他才猛然叫出声来: “别以为我会就此放过你!红狮子——我一定要为兄长报仇的!” 巴夏尔的回答声很快传回——依旧是冷冰冰的,毫无感情色彩。 “很好,我等着你呢,小子!” 第九章 虽然饶了修戈兰斯一命,但巴夏尔本人的心情可是愈来愈糟糕——天黑至今,他们已经鏖战了将近半夜的功夫,然而计划中的卡奥斯援兵却始终未至。随着时间的拖延,南十字军的优势正在逐步扩大——军师海因的指挥能力毕竟对战局还是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在双方兵力相等的情况下,南十字军是决不会吃亏的。虽然由于巴夏尔的善战以及佣兵团战士的勇猛,南十字军取胜的时间受到拖延,但他们终究还是在逐步扩大优势。 “女人终究不可靠啊……” 巴夏尔心中不由得联想起自己的上官珍妮特·夏洛蒂。虽然自己一直都忠心耿耿的对待她,可夏洛蒂对自己却从来没什么好脸色,有好几次甚至将自己派去执行一些极端危险,稍有差错就必死无疑的仕事任务……虽然靠着自己的能力和运气,任务到最后总是能完成,但想起这些事终究会让人感到寒心。按理说,碰上这种人就应该痛痛快快舍弃她扬长而去才对,更何况这佣兵团中仍然有他不少亲信,巴夏尔自信只要振臂一呼当年红狮子佣兵团的弟兄们一定还会跟着他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巴夏尔却总是下不了这个决心。无论夏洛蒂平日里如何冷言冷语的对待他,巴夏尔却总是记着她偶尔展现出的一个笑容。 正在犹豫之间,巴夏尔突然看到一名雇佣兵拼命穿过包围圈向他这边跑来,立时大为紧张——那个人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他是金蔷薇佣兵团团长珍妮特·夏洛蒂身边的一名护卫! 巴夏尔赶紧冲杀过去将他接回,而那名佣兵却早已身负重伤,好不容易才被巴夏尔用铁手臂抓住硬是拖过来。 “巴夏尔……大人……” 那名佣兵顾不得包扎身上的伤口,用尽最后的力气叫喊着: “大事不好了……夏洛蒂团长那边……” “夏洛蒂团长怎么了?” 巴夏尔立即紧张的问道——纵然夏洛蒂对他的态度再坏,巴夏尔却始终对她极为关心,这也算是命中注定吧。 “败啦……和黑衣骑士团交手……被彻底击败了……那个阿古利亚的‘狂狮王’简直就不属于人类……夏洛蒂团长一招之内就负伤败北,还差点送命……” 那佣兵断断续续的述说着战况,巴夏尔的脸色则是一片铁青: “怎么这么急就交战了?不是说好等我回去以后再打么!” 然而没人回答他——那个佣兵已经死了。团长夏洛蒂负伤的消息让巴夏尔极为忧心,再一想到这边的局势也不妙,巴夏尔心中愈发焦躁起来。 “该死的,要不是为了对付这可恶的南十字军,何至于弄到如此地步……卡奥斯人又迟迟不至……弄得我两头都顾不了……” 巴夏尔心中愈想愈气,抬头四处看看,南十字军在正前方形成包围攻击态势,攻势一阵比一阵的猛烈,而营寨后方,原本应该出现卡奥斯帝国援军的地方却依然是一片寂静,连个人影都没出现。 “混蛋!就连卡奥斯人都不在乎,我还在这边堵什么路啊!” 巴夏尔再也无法忍受了,他恨恨地举起一只手,下达了全军后退的命令。这个命令使得那些知道作战计划的佣兵队长们全都吃了一惊,但他们并不反对——再打下去对己方不利,这一点就是傻瓜也能看得出来。很快的,金蔷薇佣兵团原本严整的防御阵形开始松动,佣兵们缓缓向后撤退了。 南十字军方面对这种变化也很满意——海因原本就不想为了夺一条路而搭上军中的精锐,对手主动后退,南十字军便随之前进,但并非追击——他们反而很有默契的与佣兵团保持一段距离,停止了血腥的肉搏。事实上,如果可能的话,海因甚至想停止交战,现在他之所以下令前进只是为了夺取一条通路而已。 唯一不满意的大约只有一直在后方观战的特里科王太子特尔多兰一人而已,但他始终都不敢接近战场,直到巴夏尔的部队退到靠近他身边之后,特尔多兰方才怒气冲冲的迎上前去质问。 “巴夏尔将军,不是说好在这里阻挡南十字军直到西奥苔丝公主的部队赶到么?为何突然下令撤退?” 巴夏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我已经尽力了——我们将南十字军堵在这里整整大半夜了,可卡奥斯帝国的剑士部队在哪儿?” “西奥苔丝殿下决不会失约的!” 特尔多兰气急败坏的大叫,巴夏尔连看都懒得看他了。 “那就请王太子殿下自行率军在这里阻挡南十字军吧——我必须去接应夏洛蒂团长!” 说着,巴夏尔自顾自率军从营寨后方的小道离开了,只留下特尔多兰及其身边的十余名随从。特尔多兰这一下可傻眼了,看看金蔷薇佣兵团逐渐远去的身影,再看看前方逐渐逼近的南十字军,特尔多兰愤怒的朝莱恩斯等人挥舞着手臂: “算你们运气……佣兵到底不可靠!等着吧,看我调沙勒岗的主力大军来收拾你们!” 不过随着南十字军前锋的迅速逼近,这位特里科王太子最后还是大喊着“等等我……”之类的言辞,跟在巴夏尔身后一溜烟的跑了。南十字军终于占领了这处山口要道。 然而南十字军却并未在此停留,尽管他们激战了大半夜,士兵将官都很疲劳,但在海因的严令之下,他们只是仓促收拾了一下伤员便连夜离开——“我们必须尽快脱离敌军的视线,否则将无法逃脱特里科军随后的追击!”——海因的担心总是很有道理。 等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南十字军又一次出现在特里科王国那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不过比起上一天来,他们又冲过了一个关口,离阿古利亚和故乡索菲亚也又更近了一步,当然相对的——兵力也又减少了一些。 “照这样下去,等回到索菲亚的时候我们大约只剩下一个小队了……” 莱恩斯还强打着精神试图说笑话,可却没什么人理睬他,就连平时最活泼调皮的安吉莉娜也因为受伤而精神萎顿,到最后还是海因横了他一眼: “乌鸦嘴,别乱说话——我可不希望再发生什么战斗——我们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激战了。” “哈哈,我才不怕呢!” 莱恩斯故作轻松的笑道,海因板着脸摇摇头正想反驳他,却突然听到从附近山谷中隐隐约约传出喊杀声,莱恩斯显然也同时听见了,两人面面相觑地愣了好一阵子。 “那边好像有人在交战呢——咱们快溜吧,千万别卷进去了。” 别看莱恩斯刚才还神气活现的,其实他比任何人都不想再交战了——身为军团长他每次作战都是冲在第一个,体力消耗最大。所以现在只要一听到喊杀战斗的声音就忍不住头昏眼花想要逃跑,相比之下海因反而还冷静一些。 “在这里除了我们还会有谁引发战斗呢?” “会不会是费尔特斯亚的部队?” 莱恩斯突然想起,一惊一乍地叫道,海因却摇摇头: “从声音判断,战场规模不大,不象是军团之间的战斗。” “还是去看看吧……” 莱恩斯的好奇心又被勾起,反正现在他们这一支部队规模很小,随时可以转变路线。很快的,他们就接近了那喊杀声冲天的山谷。 然而随着渐渐接近战场,莱恩斯和海因,以及南十字军全体人员的脸色也是愈来愈难看,因为他们看到了一幕颇为熟悉的景象——地上遍地尸首,而其中很多尸体都是被巨大恐怖的力量一剑劈为两截,浊血脑浆遍地流淌,一片凄惨景象。南十字军过去曾经两度看见过这一幕——第一次是在帝国境内的小村子里,第二次则是在圣城卡达印附近的溪谷中。 “又是那帮人……还有那个家伙在内!” 光是从眼前的场景,莱恩斯就已经能够判断出山谷中至少有什么人在了——在整个大陆上,所到之处能够造成如此惨相的,也只有那个邪恶的半兽人玛鲁迈斯和他的死亡佣兵团了。以前他们只是听说过其恶名,然而自从南十字军踏入帝国国境之后,他们和这个家伙交手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海因轻轻叹了口气: “想不到又会遇上他们……可真是阴魂不散,看来咱们是注定要和他有一个了断了。” “如今我已经学会了二刀流的奥义,再也不怕他了!” 莱恩斯嘴上喊的气势十足,但他朝海因看的眼神却是充满了恐惧——虽说从雾风那里学会了二刀流的技能,但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要想将之用来克敌制胜根本是不可能的。海因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只是低声说道: “能走的话还是尽快走吧——现在我们还惹不起他。” 然而接下来,海因的目光却被地上尸体所吸引: “咦?难得——地上竟然死了那么多的兽人——看来他们这回碰上厉害对手了!” 确实,以前他们所看到的屠杀现场,留下的尸体全都是可怜的被害者,而这一次,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大多数竟然是兽人和佣兵的尸体,属于加害者的一方——这固然是因为战斗还在继续,加害者方面还无暇收拾尸体,但仅从地上尸体的数量对比来看,那些杀人狂们这一次所面临的对手极为强悍却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海因低下头去仔细辨认着被害者的衣甲身份——要想辨认出那些血肉模糊的残尸可不容易,但海因终究还是做到了。但是随即,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这些人也是我们所认识的……看来我们还不能一走了之呢……” 莱恩斯没有说话——因为他也认出了死者的身份——虽然战死者的衣甲大都破损不堪,但莱恩斯依然可以辨认出上面有卡奥斯帝国皇家剑士军团的徽记。 “是她们……帝国公主的直属部队?” 海因苦笑着点点头: “是啊,倘若是其他的帝国军,我们倒可以高高兴兴的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可是对于这支部队……” “……特别是其中还有拉格茜丝小姐!” 莱恩斯用调笑的口吻接下去说道,海因瞪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将兵们——经过一夜的激战,南十字军中幸存的军卒们个个都是疲惫不堪。莱恩斯看出了他的犹豫,主动说道: “没关系的,那位公主殿下曾经放过我们一条生路,我想大家也不会愿意一直欠着这笔人情债的。” 其他将官也连连点头,看着大家的表情,海因微微颔首,不再说什么,用一个坚定的手势示意大伙儿前进。于是,南十字军诸将全都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面——大家都很清楚接下来将面对什么样的对手。 片刻之后,南十字军进入到了真正的战场,周围的血腥景象更为惨烈,甚至还有不少未死的伤者在挣扎呼号着,然而他们的伤势却往往是致命伤,南十字军纵然心中不忍,能够给予他们的唯一帮助却也只是补上一下子助他们早日解脱。 就这样行到山谷深处,南十字军终于看见了还在鏖战中的双方战士。不久前在雪峰上曾经是那么骄傲神气的帝国皇家剑士军团,如今却被压缩成一个小小的圆圈阵,靠着一面绝壁做最后的抵抗。不时有人负伤倒下,而一旦倒下的人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虽然把帝国军逼到如此绝境,但死亡佣兵团的局面其实也并不好——每杀死一名帝国军的剑士,他们都要付出至少两人的伤亡代价,虽然兵力比对方多,但由于帝国军采用了坚强的防御阵形,而且那些帝国剑士的个人剑技远比普通佣兵要强得多,那些佣兵一时间也攻不破这个小小的防御圈。事实上,若非他们有一位极为强大的佣兵团长,帝国军说不定早就冲破这包围圈了。 ……两柄大剑回旋飞舞,每一剑劈出都必然有一名帝国军士兵丧命,尽管南十字军的将兵们已经与这家伙交手有好几次了,但每次只要看到他的身影,自莱恩斯以下,从军官到士兵心中仍然还是会感觉到一阵阵紧张。当然,也有唯一的一个例外——吉姆不管面对什么人都不会紧张的,这次也是一样。 “老怪物,尝尝我新练成的连续飞星技能……” 也许知道大家都不敢上,吉姆居然冲在了头一个,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勇气高人一等,而是因为他的攻击方式占便宜——吉姆一边跑一边从手中连续射出银色的飞星,比起不久前在树林中那一场战斗,吉姆的飞星技能,无论在准头还是速度上有了极大提高,如果说以前玛鲁迈斯还敢拚着受伤的代价硬扛他几下子的话,现在他可无论如何都不敢这么打算了——除非他打算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当听到飞星破空的风声时,玛鲁迈斯再也顾不得帝国军人而立刻飞快的转过身来招架,他眼中充满了惊骇之色——那凌厉的风声几乎让他误以为是雾风亲自来了。不过,当他认出了吉姆和他身后的南十字军后,眼中的神色立即转为暴虐和愤怒。 “又是你们这群小兔崽子!” “正是我们这群小兔崽子让你的部队就剩了这么点儿……哈哈,玛鲁迈斯你的能耐也不过如此么!” 紧跟在吉姆身后的莱恩斯立即反驳,别看他先前紧张,真正对阵以后,莱恩斯反而平静下来,甚至故意的激怒对手。 玛鲁迈斯看了看莱恩斯,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部队,冷笑了一声: “你们又剩了多少?嗯?哼哼……” 莱恩斯却毫不忌讳的大笑: “我军伤亡惨重,那是我们以一军之力与整个卡奥斯帝国相抗衡的结果,而你呢?玛鲁迈斯——上次我们伏击你的时候你好象还剩六个中队的兵力吧,可结果呢,有多少人活着离开的?” 玛鲁迈斯顿时沉默了,眼睛却是越来越红——莱恩斯的嘲笑正揭起了他的疮疤——死亡佣兵团原本有八个中队的兵力,这么多年来纵横大陆各地,极少出现伤亡的情况。然而自从遇上了南十字军就好像碰上了霉星一样——第一次袭击卡奥斯帝国的辎重队,结果糊里糊涂的和南十字军打了一场遭遇战,拖延的结果是被青龙骑士团赶上围剿,玛鲁迈斯一下子就损失了两个中队,约四分之一的兵力;而此后追击南十字军,一路上虽然将对手赶的四处逃窜,却没一次能取得大战果的;最后在树林中遭遇南十字军的反击更是凄惨——在机关陷阱和南十字军将士的疯狂拚杀之下,能逃出那片火焰树林的佣兵还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脱离战场以后玛鲁迈斯整顿残兵,拚拼凑凑才勉强凑齐了两个中队的编制。正是因为兵力不足的缘故,才会造成他们现在对付皇家剑士军团一个中队也那么吃力的情况。 打到现在,玛鲁迈斯身边的部队其实也就一个中队多一点的规模了,不过对手皇家剑士军团的兵力也已经减去大半,只要再拖延一会儿,全歼对手当不在话下,然而在这时候,偏偏又遇上了南十字军……玛鲁迈斯从来都不信宗教的,但他此刻也禁不住怀疑冥冥中是否真有所谓天意存在。 不过,无论心中多么愤怒或是沮丧也好,玛鲁迈斯脸上戴着的骷髅面具使得任何人都看不见他的表情,平举起手中大剑,玛鲁迈斯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莱恩斯: “这一次不会再有什么青龙骑士,雾风老头儿来救你的命了……小子,我一定要你的脑袋!” “难得我们想法一致。” 莱恩斯淡淡笑道,他抛掉左手盾牌,拔出了腰间的短剑“龙之鳞”。右手长剑高高举起随时准备攻敌,而左手短剑横于胸前防卫——莱恩斯摆出了一个这大陆上许多武将一辈子都没看见过的古怪姿势。 然而玛鲁迈斯却是认得的,而且显然受到了非常大的冲击——就算是戴着面具,旁人也能看出他的脸上肌肉在剧烈变化着。 “二刀流?……那老头子还是把二刀流的剑技传授给你了!” “不错,雾风师匠传授我二刀流剑技,正是要我代替他老人家收拾你这个叛逆门徒!” 莱恩斯义正词严的宣告着,然而玛鲁迈斯那恐怖的骷髅面具后面却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冷笑声: “收拾我?嘿嘿,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就连雾风那老家伙也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你这个小毛孩子居然敢狂言收拾我?……哼哼哼,那就看看谁收拾谁吧!” 狂暴的咆哮声中,玛鲁迈斯又开始一步步朝莱恩斯逼近,但这次莱恩斯表现的更为沉稳,丝毫都不为所动: “你的气势已经压不倒我了!玛鲁迈斯!” 就在莱恩斯自信满满抗衡着玛鲁迈斯的“武人气势”时,玛鲁迈斯手中那两柄大剑已经以不可阻挡之势向他头上劈来——二刀流的另一大特性可就是进攻!玛鲁迈斯凭着他绝对占优势的力量和剑技,向莱恩斯发起了猛攻。 玛鲁迈斯毕竟是大陆排名第三的名剑士,就算不考虑二刀流的绝技在内,本身的力量也决非普通剑士可比。此时两柄巨大的阔剑上下纵横,剑光如狂风暴雨般向莱恩斯劈头盖脸的倾泻下来,将后者逼得连连后退。 “小子,大话可不是那么好说的!别以为了学了几招就能在前辈面前卖弄——你还差得远哪!” 玛鲁迈斯一边进逼一边大声呼喝,而向来伶牙俐齿的莱恩斯却是一言不发——他几乎快要被那铺天盖地的剑光淹没了,此时连招架都来不及,甚至都无暇闪避玛鲁迈斯的攻击,更不用说回嘴了。 按理说,莱恩斯已经学会了二刀流的奥义,此刻对付玛鲁迈斯应该胸有成竹才对,可在旁人的眼中看来,莱恩斯的局面似乎比他第一次和玛鲁迈斯在树林中交手时还要糟。 莱恩斯自己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而且他很快弄明白了原委——玛鲁迈斯用的招法其实非常简单,两柄大剑无非就是直上直下的横砍纵劈,没有任何花哨,可莱恩斯就是招架不及,更不用说反攻了——那两柄大剑攻击的速度和力量都极为猛烈,每次都迫使莱恩斯竭尽全力才能抵挡下来,虽然莱恩斯手中也是两柄剑,但只能全部用来防守而根本无暇进攻——如果这时候他还硬要坚持二刀流“只攻不守”特性的话,那么相信马上就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又打了几招,莱恩斯突然恍然大悟: “这么简单的招式,可却那么实用……难道这就是玛鲁迈斯通过杀人悟出的招法么?” 一念及此,莱恩斯立时怒喝: “玛鲁迈斯,你用那么残忍的手段练习剑技,总有一天会受到报应的!” 玛鲁迈斯轻蔑的连声冷笑: “报应?哼哼!小子——你以为雾风那老家伙教你的就是二刀流的全部精义?这可是我自己悟出的剑术!自己的二刀流!” “果然是……而且也是最适合玛鲁迈斯这种人的招法,想不到这个半兽人竟真能自己创新剑术……他的头脑可不简单哪!” 莱恩斯以前一直只是把玛鲁迈斯当作一个兽类来看待,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评估这个对手。不过最要紧的,还是要赶紧摆脱眼前的不利局面——玛鲁迈斯的攻势越来越猛烈,每一击都让莱恩斯手臂酸麻不止,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莱恩斯的双臂就要无法活动了。 “这家伙的力量居然这么大……以前怎么没这么狼狈……啊!以前是在树林里……” 一旦发现自己在体力上毕竟无法与玛鲁迈斯硬拚,莱恩斯立即四处寻找可以作为掩护的树木,然而很不幸的,周围都是光秃秃的乱石堆,偶尔有几丛树木也都是低矮的灌木,无法为他提供帮助。而玛鲁迈斯明显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 “又想逃了吗,小子,这回可没树林帮你了!” 大笑声中玛鲁迈斯又是连续几下猛击,打的莱恩斯银剑上火星直冒,最后一击甚至将他打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玛鲁迈斯狂笑着又补上一剑,满心以为这一剑定能要了莱恩斯的性命,然而剑到半途却被另一柄银剑挡住了。 “锵!” 一声脆响,双方剑上都是火星四溅,玛鲁迈斯吃惊的发现对手力量竟然不弱于莱恩斯,而他面前站着的却是一个貌似娇弱的女子——卡奥斯帝国皇帝法兰的女儿,“美慧三女神”之一的公主西奥苔丝! 就在莱恩斯与玛鲁迈斯纠缠的同时,海因亦指挥南十字军众将士发起攻击。死亡佣兵团的兵力本已不多,又因为在忙于包围帝国剑士而疏于防守背后,结果被南十字军几轮突击杀伤了不少,包围圈也因此而土崩瓦解。但南十字军自己反而因此陷入与死亡佣兵团的鏖战之中,他们的兵力还不及对方,之前又激战了大半夜,局面顿时很不利。当然,极为重视骑士荣耀的卡奥斯人绝不会象米兰人那样不管援救者的死活——刚刚从包围圈中解脱出来的帝国剑士立刻向死亡佣兵团发起了反击,双方联手之下,声势顿时大振。 而这时刚刚从地狱边缘捡回一条命的莱恩斯却正在神魂颠倒——公主西奥苔丝正站在他身侧,脸上的面罩已被击落,再一次展露出那似乎不属于人间所有的容颜。然而与上一次施展“剑舞”时那种温婉柔媚的感觉不同,如今的西奥苔丝脸上却是充满了坚毅和果敢的神情,清晨的朝阳照射在她的侧边脸庞上,从莱恩斯所处的角度看去,这位“美慧三女神”之一身上似乎真在散发着女神的光晕一般。 不过很快的,这位“女神”就很不客气的踢了崇拜者一脚: “别傻坐着呀,快起来进攻……我一个人挡不住他的!” 西奥苔丝先前当然已经和玛鲁迈斯较量过,正是因为主将不敌才导致整支部队处于不利境地。但现在既然有了另一个武艺和她差不多的人相助……骄傲的帝国公主决心挽回这面子。 听到女神竟然在请求自己的帮助,莱恩斯顿时大为兴奋——他立刻遵从了这道命令,甚至人还没站起来就发动了攻击——莱恩斯一个筋斗翻到玛鲁迈斯面前举起手中短剑就向对方小腹猛刺,当年他正是用这一招放倒了“红武士”卡尔达克,如今手中短剑换成了锋利绝伦的“龙之鳞”,若是真被他刺中玛鲁迈斯可是必死无疑。 当然玛鲁迈斯是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刺中的,甚至他只要举起双剑用力下劈还能直接把莱恩斯分成三块,但玛鲁迈斯的攻势再一次被西奥苔丝所阻拦,不甘心的怒吼着,玛鲁迈斯却还是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此后西奥苔丝和莱恩斯两人立刻展开了联手攻击,“帝国剑圣”和“南方剑圣”的生平绝技被用来联合对付一个敌人。西奥苔丝性格单纯直爽,招招都是抢攻在先,而莱恩斯,虽然是个男人,又学过以攻击为主的“二刀流”剑技,按理说本应该更加抢攻的,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抢攻效果不好——玛鲁迈斯的二刀流技能在他之上,莱恩斯在他面前施展二刀流技能与之对攻无异于自寻死路。不过总算他的头脑灵活——莱恩斯采取了当年与奇立恩共同对付费尔特斯亚的办法——西奥苔丝正面攻击,他却在四处游走,专门盯着玛鲁迈斯的疏漏之处痛下杀手,两人一刚一柔,虽然以前从未练习过,配合起来竟也颇为默契。 然而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太强大了——玛鲁迈斯手中的两柄大剑攻势愈发凶狠凌厉,而且还多次施展出莱恩斯所学过的那招“架刀”之技,其它的一些精妙招数也都是雾风曾经传授过的——虽然先前玛鲁迈斯曾经自夸说他创出了适合于自己的二刀流,但真正遇到生死关头之时,他毕竟还是要依靠雾风所传授的诀窍来保住性命。 “这些招式我都学过……真想不到威力这么大……” 莱恩斯现在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二刀流剑技的精妙之处,虽然先前他和雾风练习的时候也曾经受到过仔细的教导,但毕竟那只是练习,与实战大不相同。玛鲁迈斯作为一个久经战阵的名剑士,他对于二刀流招法的理解运用全是在生死搏斗中领悟而来,与莱恩斯单纯从雾风那里学习的教条可大不一样。如今莱恩斯亲眼看到这些招式在实战中的应用,而且还是自己在亲身领会其厉害之处,顿时感到大开眼界。 但西奥苔丝却不知其中厉害,仍然咬紧牙关向前冲,却被莱恩斯拉住胳膊硬生生拖回来。 “别冲动——这家伙练有一招‘架刀’之技,单剑强攻一定会吃亏!” “你怎么知道的?” 西奥苔丝迷惑不解的回头看着莱恩斯,莱恩斯得意洋洋的一笑: “因为我也最擅长这招。” “那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你上次施展的那种剑术……就好像舞蹈的那一种,有没有用?” 西奥苔丝摇摇头: “施展‘剑舞’要有温和平静的心情,面对这种怪物我没法子放松……请你松手好吗?” “啊……对不起!” 莱恩斯这才发现自己还一直拉着西奥苔丝的手臂,慌忙面红耳赤的放开,心情忐忑的等着挨骂。而后者收回手臂,整了整衣袖,随后却突然微笑了一下,顿时又让莱恩斯坠入了五云雾中。 双方主帅之间的较量可以说是相持不下,各自兵士之间的胜负强弱也是如此。战斗持续到现在双方又陷入了僵持不下的局面,本来死亡佣兵团的兵力占优势,但南十字军加入以后双方的总兵力就相差无几了。平心而论,作为一支援军来说,南十字军的士兵无论在数量和质量上还都比不上卡奥斯帝国皇家剑士军团的士兵们,但南十字军拥有一件克敌制胜的法宝,那就是军师海因的指挥能力。 海因很快就使得战场局面从混乱转为有序,菲里克斯和戈尔斯率领他们麾下为数不多的重步兵组成了一道坚强的防线,同时把四处混战的帝国士兵也接纳进来。对于帝国士兵来说接受南十字军的调遣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此时他们别无选择。不过,也有少数例外。 “喂,你叫博尔克斯·席德纳是吧?赶快把你的人带到这儿来!” 海因冲着那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侍卫官大声喊叫——西奥苔丝出战后就由他接替指挥皇家剑士军团的剑士们。博尔克斯很不高兴的朝这边看了几眼,又将探询的目光射向西奥苔丝所在的位置,然而他正好看见莱恩斯拉着西奥苔丝的胳膊与之交谈,而之后西奥苔丝的盈盈笑意却也正好落入他的眼中。博尔克斯顿时两眼冒火,再也不理睬海因的喊叫,反而率领麾下的所有部队怒气冲冲的朝敌阵中杀了进去。 “呀呀,这家伙疯了么!上一次看他好像挺理智的呀。” 海因大为不满的嘟囔着——他并不想把南十字军最后的一点力量消耗在这场无意义的战斗中,所以采取了较为保守的战术,原打算收容了帝国军的所有残兵之后就立刻撤走的。但现在他却不得不面临着选择——博尔克斯仍率领着大多数的帝国军人,如果海因去帮助他们,将不得不在这场恶战泥潭中陷得更深,但如果他不管那些人自行撤离,却又失去了前来援救的意义。 最后海因还是决定继续援救——因为他看见在博尔克斯阵中有一个年轻女子被人背在背上行动,那是拉格茜丝!海因立即调动全部兵力前往援救,不管博尔克斯是否愿意,他率军主动靠上去与博尔克斯的残部合兵一处,当然,也因此而更深的陷入了死亡佣兵团的军阵中。不过眼下海因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关切的乃是拉格茜丝的情况。 “拉格茜丝小姐怎么了?” 海因一见到博尔克斯的面就问,也不顾这样会引来旁人猜疑,后者犹豫了一下,但贵族教养终于使他正面回答了海因的问话: “重伤,对手一开始就用冷箭伤了她,否则有拉格茜丝小姐指挥我们决不会这么惨。” 海因点点头: “确实如此……能让我看看她的伤势么——修道士多多少少懂一点医术的。” 博尔克斯想了想,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于是海因暂时放弃了军师的职责而专心作一个医生,不过双方的战局也因此而陷入了更加胶着的境地。 最后打开这僵持局面的,却并非是作战双方本身的力量——在战斗持续到将近中午的时候,从山谷之外传来了一阵雄浑的号角声,其间夹杂了无数人喊马嘶,声势极为浩大。在场的帝国军人和死亡佣兵团成员们一听到那号角声,立时个个都神色大变。 南十字军对于这声音颇为陌生,但也并非全无印象——当初在卡德莱特平原上,阿古利亚第二王子加瓦夫率金衣骑士团拦截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曾经听到过这样的军号声,然而现在这声音带给他们的却是无尽的欣喜。 “是阿古利亚人的军号!” “黑衣骑士团来了!” 当听到黑衣骑士团这个名字的时候,莱恩斯暂时忘却了身边的帝国公主而万分激动。 “费尔特斯亚……总算来了!” 果然,不久之后,从血淋淋的山谷入口处冲进来一飚人马,为首大将身披阿古利亚名匠人精心制作的链子甲,但全部涂成黑色,外面还罩着黑色战袍。可他头上却并未按照阿古利亚人传统的习惯用布巾包裹,而是让一头金褐色的怒发胡乱披散在肩头,映衬着一柄被他扛在肩上的无鞘巨剑,剑身也是黑漆漆的,却闪耀着暗黑色的死亡之光。而他脸上那无人可及的狂傲神色更是诏告了他的身份——黑衣骑士团的军团长,阿古利亚人奉若神明的“狂狮王”费尔特斯亚! 第十章 一听到黑衣骑士团的军号声,玛鲁迈斯立刻收拢了双剑,同时迅速后退回头招呼己方的部队撤退。而此时沉浸在激动之中的莱恩斯当然不会去追赶,西奥苔丝也早已无心恋战,双方的兵力迅速分开。死亡佣兵团的残余部队,包括一些轻伤员在内,全都跟着玛鲁迈斯翻山而去——不论其所作所为如何,这支部队的行军能力确实可以让大陆上所有正规军都自愧不如——那片山岭可谓险峻无比,比起莱恩斯他们翻越的那座雪山也不啻多让,可玛鲁迈斯和他的部下们很快就消失在山头的另一侧。但他们在临走时做的另一件事却让所有人都为之心惊——他们竟然把受重伤无法撤离的同伴全都当场杀死了! “这些疯子!竟然……” 莱恩斯充满痛恨的叫骂着,当然喝骂声对玛鲁迈斯是起不到任何伤害作用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死亡佣兵团逃走。另一方面,帝国军也开始做撤离的准备。 “呀,难怪死亡佣兵团做了那么坏事却没人能制裁他们——他们的逃跑能力真是一绝啊!” 西奥苔丝看看迅速消失的死亡佣兵团,又看看谷口正在飞速朝这边靠近的阿古利亚军,低声评论着,但她随即回头看看莱恩斯,又是嫣然一笑: “你们南十字军在这方面的本事可也不差哪——父皇和宰相调集了那么多的部队,最后却还是让你们跑掉了,而且还把父皇的军团打掉了一大半……” 莱恩斯顿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幸好西奥苔丝并没有在这方面多做纠缠,只是再次看了看山谷入口那边——黑衣骑士团愈发的逼近了: “你的朋友来啦,我也该走啦……这句话我来说也许不太合适,不过管它呢:一路平安吧。” 说着,西奥苔丝便调转身躯准备离去,莱恩斯愣了一阵,看到西奥苔丝迈步离开了方才急匆匆叫道: “请等一等……” 西奥苔丝回头,微笑: “怎么?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啦。” 莱恩斯摇摇头,急忙想要找出个叫住她的理由: “我想问……我想问的是……啊,死亡佣兵团为什么要攻击你们?” 西奥苔丝脸上显出一丝黯然之色,摇了摇头: “……很抱歉,因为这关系到我们卡奥斯朝廷里的重臣,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原因……” 言毕,西奥苔丝就回头急匆匆的离去,原本轻快的脚步似乎一下子沉重了许多。 而此时在南十字军的军阵中,帝国的士兵们也都准备着离开,海因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士兵们把拉格茜丝抬上担架,一边唠唠叨叨的向博尔克斯嘱咐着: “受伤的地方已经包扎好了,性命是不碍的。不过因为是在战场上,所以只是紧急处置,回去之后一定要重新上药包扎,否则会留下伤痕……久闻贵国圣山科奥林斯的神庙中素有名医,‘三女神’中的艾洛依丝女神官好像正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位,拉格茜丝小姐由她来照顾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哦,对了,路上也别忘了换药,我把药放在担架下面了……” 博尔克斯强忍不耐听着海因的吩咐,若不是他出身世家,从小就接受正规的贵族礼仪教育,他早就冲着海因大叫了: “你怎么比安特亚斯那个老头子还要罗嗦哪!” 不过现在,慑于海因大主教的威名与这一次的相救之恩,另外这毕竟是对拉格茜丝的一番好意,博尔克斯也只得耐下性子忍受海因的唠叨,好在这位“天才二军师”之一毕竟是个聪明人——看见黑衣骑士团的部队越走越近,为了避免到时候发生摩擦,海因示意帝国军的将士们迅速离开。同时还派贝利克安亲自去向费尔特斯亚说明情况,以免黑衣骑士团出手攻击帝国军。 稍后,当南十字军诸将终于和费尔特斯亚碰面的时候,帝国军人们已经走远了。不过这边谁也没心思去想他们了——朋友相逢的巨大喜悦占据了每一个人的全部心神。 “哈!莱恩斯!海因!真是你们啊!我还以为瑞切尔这家伙骗我呢。” 一见面,费尔特斯亚就伸出长臂给了莱恩斯和海因两人一人一个最热烈的大拥抱,莱恩斯自己就是武将,又有甲胄护身还没什么感觉,可海因却被挤的连气都喘不过来——费尔特斯亚还是原来那副大大咧咧的性子,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知轻重。 此后就一连串的感人会面,南十字军中每一位中队长,包括商团长斐兰德在内都是费尔特斯亚的老相识了,就是新近加入的安吉莉娜,在她年前与奇立恩一同经过阿古利亚领土前往卡德莱特平原时,也早已见过这位兄长的密友。在经过这一连串的战乱之后,能够在异国的土地上再次重逢,特别是费尔特斯亚的到来意味着南十字军从此摆脱了死亡的阴影,众人心中都感到极为高兴。 “费尔特斯亚你能够前来真是太好了,我们这一路上都在不停的作战,快要支撑不住了……” 在最初的兴奋之后,莱恩斯略微伤感,但更多是欣慰的向朋友诉苦,费尔特斯亚则满脸激动的连连点头: “听说了——你们和奇立恩联手在天舞之城旁边狠狠揍了卡奥斯皇帝一顿,是吧?真可惜当时我不在,否则双头龙皇骑士团早就从大陆除名啦——不过没关系,海因,咱们现在立即回头,我黑衣骑士团的战斗力可要比奇立恩的枪骑兵强得多,咱们……” 海因苦笑着摇摇头: “很遗憾的,费尔特斯亚殿下,我们现在恐怕只能先返回索菲亚休整——南十字军的全部兵力只剩这些,实在是无力再战了。” 海因把目光投向眼前所剩无几的将兵们,语气颇为沉痛,费尔特斯亚看了看四周,无奈的点头: “是啊,连一个中队的编制都凑不齐了……幸好朋友们都还在……可恶的卡奥斯人,给你们造成这么大的伤亡……等着!我费尔特斯亚为你们报仇!……咦,对了,莱恩斯啊,刚才你们为何要放过那些帝国军人?” “因为他们也曾经放过我们一条生路……” 莱恩斯简略的说道,他并不想过多宣扬帝国公主就在其中的事情,而粗疏的费尔特斯亚也就全然不感兴趣。 “是这样啊……那么下一步你们就打算回国啰?” 这一次轮到海因回答了: “是的,我们希望穿越阿古利亚的国土,然后再从卡德莱特平原回国……不过先前靠近卡德莱特平原时,加瓦夫王子拒绝我们通过……” “那个混蛋!一有机会就和我做对!” 费尔特斯亚高声喝骂着: “当初真不该答应德比安调换封地的要求……不过没关系,莱恩斯,海因,这一次我亲自护送你们过境,一直把你们送到索菲亚的国土上,倘若加瓦夫那个混蛋再敢找你们麻烦……哼哼——我让他知道吸血魔剑的厉害!” 海因欣慰的点点头: “这样最好了,只是这样一来费尔特斯亚殿下您也必须回师了,刚刚击破特里科军的大功也不得不放弃……” 费尔特斯亚满不在乎的哈哈大笑: “只不过打败了一支佣兵团而已,哪算什么大功啊。如果这也算功绩,这种‘功劳’这些年来不知道立过多少了,从来也没人把它当作一回事的。” “哦?德比安陛下并不因此而给予奖赏么?” 海因颇为惊诧的问道,费尔特斯亚摇摇头: “理所当然的事情,要什么奖赏啊,德比安那个小气鬼才舍不得为此破费呢。” 海因却大不以为然的连连摇头: “不对,大陆各国首重军功,即使是再小的胜利也必须加以褒奖,否则日后谁还会卖命取胜?德比安陛下故意无视你们的武勋,这其中一定另有深意……费尔特斯亚,今晚我们好好谈一谈,你把阿古利亚的形势给我好好讲讲……” 费尔特斯亚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当然,我也很想和你们多聊聊天呢,不过可不是为了争取什么军功武勋,而是因为在阿古利亚这边可没有和海因你一样的聪明人啊……呵呵。” 当天晚上,费尔特斯亚将营寨扎在了离那山谷不远的一处小溪边。因为南十字军的将士们已经很疲劳不能再走远,而且费尔特斯亚也按照海因的要求收拾了山谷里的残局。掩埋尸体,清除血污,这一切都费去了黑衣骑士团大量的时间。 好不容易,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精疲力竭的南十字军士兵们一头钻进阿古利亚军为他们搭好的帐篷里呼呼大睡起来,但军团长莱恩斯的帐篷里却还是灯火通明——费尔特斯亚正在听他们讲述这一路上的经历呢。 好不容易,在海因的不断提醒和补充下,莱恩斯大致把他们自去年三月出兵以后的情况大致向费尔特斯亚说明了。南十字军出战将近一年,途径三大国,行程足有万里之遥,这一路上充满了艰险,困难,以及无数次死里逃生的幸运,然而在天性豪勇的费尔特斯亚看来,这一切似乎并不让人后怕。 “哈哈!倘若我也能来这么一次上万里的冒险旅行就好了——整天待在特里科边境这种荒凉地方,除了荒山就是乱石头,都快把人憋死了。” 听到己方这些日子的生死拚搏在费尔特斯亚眼中竟然只不过是一次“旅行”,莱恩斯和海因都只能无奈的苦笑。不过他们也没兴致和费尔特斯亚辩论——海因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费尔特斯亚本身的情况上。 “现在该说说你自己了,费尔特斯亚殿下。我们分别也将近两年了,这些年来你的名气威望可是如雷贯耳啊——‘狂狮王!’……‘阿古利亚的第一猛将!’……” 费尔特斯亚生性就喜欢听别人恭维,更何况这一次是海因的恭维话,费尔特斯亚愈发得意的大笑起来: “哈!以前在欧内斯特老师门下学艺时,总是听说那些大陆武士排行榜上的名将如何如何了不起……嘿嘿,真的较量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以前那个卡尔达克就不提了,卡奥斯帝国铁甲骑士团军团长斯泰恩保克,号称‘枪圣’梅菲斯的大弟子,帝国四将军的候补人,去年在这特里科的边境沙漠上与我大战一场,开头还硬朗,可越到后来越不行,最后竟然被几头狮子咬成重伤——真是让人失望。另外,还有这一次对付的:金蔷薇佣兵团团长珍妮特·夏洛蒂,也是在武士排行榜上排名前十位之内的好手,结果仅一个照面我就砍断了她的那柄细身剑,连人都震的吐血——女人就是女人,真后悔误听传言和那女人交手!” 费尔特斯亚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其实他并没有夸大其词,但那种狂傲的态度总是令人难以接受。不过海因在乎的并不是这些,他反复向费尔特斯亚询问阿古利亚朝廷中的种种细节,甚至包括皇帝德比安的日常起居,召见群臣的次数以及顺序先后都问的十分仔细,可粗豪的费尔特斯亚对这些又怎么会留意,勉强耐着性子回答了海因几个问题以后,费尔特斯亚终于忍不住反问: “我说,海因啊——阿古利亚皇帝的日常生活琐事与我们有关系吗?” 海因微微一笑: “当然有关——特别是对你,你毕竟是阿古利亚的臣子,德比安皇帝乃是你的主君,他的性格习惯将会影响你的命运啊。” “这家伙的性格能影响我的命运?哼!他连剑都握不住,影响我——哈哈,我连做梦都不会梦见他的!” 费尔特斯亚大声谈笑着,对于皇帝德比安,在他的印象中就是懦弱,所以也不大将他的态度放在心上。但老练于政治的海因却连连摇头: “如果费尔特斯亚殿下您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比方说这一次,你率领黑衣骑士团前来帮助我们,就很有可能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呢!” “什么?” 莱恩斯和费尔特斯亚同时惊呼出声,莱恩斯是满脸的歉意神色——他相信海因所说的每一个字,所以立即对朋友感到极为愧疚,而费尔特斯亚——理所当然的,满脸的怀疑之色。 “怎么可能!我率军攻入特里科援救友军,击败大陆上排名第一位的佣兵团,扬我大阿古利亚军威,就算没有赏赐,也决非罪过啊!” 海因却沉静的点头: “问题就在于此——殿下你没有得到皇帝的旨意就擅自出兵,且引起与他国的战争,放在任何国家,这都是一条不算小的罪名——足以引来杀身之祸了。” “那去年加瓦夫擅自率军进入你们索菲亚国所属的卡德莱特平原,且更僭越向索菲亚朝廷派出使臣挑衅,怎么也没见德比安砍他的脑袋!” 费尔特斯亚依然不服气的叫着,海因又点点头: “不错,但这正是我认为殿下你前途不妙的理由之一啊——根据你刚才所说的,我猜想,德比安皇帝那一次之所以不借机铲除亲王加瓦夫的实力,正是因为不想让阿古利亚国内的势力对比失衡——殿下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 费尔特斯亚不理解的看着海因——对于政治他可是一窍不通。海因无奈的摇摇头,详细解释道: “德比安皇帝缺乏必要的武力支持——虽然也有隶属于皇家的近卫军团,但是他自己根本不可能统兵作战——这一点天下皆知,所以他能够依赖的,就是两位亲王的武力。而他采用的是骑墙策略——如果对其中一派不满意,就转而支持另一派,但决不让任何一方坐大,以避免功高震主的情况发生——德比安如今虽然对加瓦夫的金衣骑士团抱持冷淡态度,但终究没有下令将之解散,原因还是避免你们黑衣骑士团一方独大——他必须要利用一派来压制另一派,利用殿下你去威慑加瓦夫,同时也利用加瓦夫来对付你们……你现在明白了么?” 费尔特斯亚想了许久,才弄明白海因的意思。 “……还真是复杂呢,海因军师……可是,这与我们擅自出兵特里科有关系么?” 海因嘴角边现出一丝苦笑——费尔特斯亚的政治领悟能力实在是…… “请你仔细想一想,费尔特斯亚殿下——当今天下,唯一能够威胁到德比安皇帝之位的仅有两人——你和加瓦夫,因为你们也具备阿古利亚皇族的血统——但正因为你们两人互相敌视,也就形成了一种平衡的牵制关系——所以德比安皇帝那一次才不敢严厉制裁加瓦夫的僭越行为,就是怕破坏了这种平衡——但是,倘若费尔特斯亚殿下你和加瓦夫一样犯下了足以让皇帝作为杀人借口的罪行——费尔特斯亚啊!这不是正好将你们两人一起除去的最好机会么——刚才你说德比安皇帝在给加瓦夫的处分中不是还有这么一句么:‘暂且加以禁足之罚’——你还认为是罚得轻了,可是你想想——这‘暂且’两个字中包含了多少意思?德比安费尽心机把你们两个滞留在国都中,与自己的直属军团分离,这又是为了什么?” 费尔特斯亚的眼光渐渐呆滞,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潺潺而下,最后,他愤然站起,手握剑柄高声怒吼起来: “好哇!德比安这个混蛋!我还以为他把我们留在国都真是为了什么‘兄弟之情’呢!原来竟然心怀不轨!——我立刻杀回萨兰特城,宰了这个卑鄙家伙!” “狂狮王”突如其来的吼叫声引起了整个黑衣骑士团的骚动,在外面守夜值勤的副军团长瑞切尔立即冲进来,看到帐中三人都安然无恙后方才退出去,而海因也连忙安抚这头易于冲动的狮子王。 “别着急,费尔特斯亚殿下,以上毕竟不过是我个人的推测而已,还没什么实据,叫嚷出去反而对你不利。” 费尔特斯亚气哼哼的坐下来: “可是海因你的推测从来都是很准确——这一点我绝对相信你的!” 海因感激的笑了笑: “啊,谢谢你的信任——那么也请你相信我,这件事情并非一定要用武力解决。毕竟,现在德比安和你还没公开破脸,事情还有回旋余地。” “不必宽慰我,海因——还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自从我们出征以后阿古利亚本土就没给我们送过粮食辎重,全是我们自己带的——现在我才明白原因——因为朝廷里根本就不承认此次出兵!德比安那家伙的性子我清楚,你说得很有道理,他现在一定在为找到这个好机会巩固皇位而庆祝呢——我一回去没准就发现刽子手在等着我了……不行!我费尔特斯亚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在我们黑衣骑士团眼中,国都萨兰特城的护城壁还不如纸糊的!” 费尔特斯亚气咻咻的叫着,海因则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告诉你这些决非为了挑起阿古利亚的内战,耐下性子来,费尔特斯亚,我来帮你解决这麻烦——只要三言两语就可以了,绝对比你们攻打萨兰特城容易。” “哦?” 费尔特斯亚再次用不置信的目光注视海因: “有这么容易吗?” 海因点点头,笑着站起来: “没错,只需要你给阿古利亚皇帝陛下写一封信就可以了——啊,费尔特斯亚,平时你给皇帝写信是亲自动笔呢还是让书记官代言?” “文书基本上都是书记官的事情,不过德比安一直要求我给他写亲笔信。” 费尔特斯亚低声说道——他的字写的实在难看,所以只要一提起文字上的事情,这位向来骄傲的“狂狮王”却也会忍不住红脸。 海因却有些失望似的点点头: “啊,那我就不能代你写了——这样吧,我来说,你跟着写……” 莱恩斯很快为他们准备好了纸张和笔,然后饶有兴味的看着费尔特斯亚愁眉苦脸的坐于案前——从小时候起,写字就一直是费尔特斯亚最大的苦恼。而海因却在营帐中来回走了几圈: “嗯,平素你是怎么开头的……臣弟费尔特斯亚书致皇兄,大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陛下……?” “没那么麻烦的!最多写上‘皇兄’两个字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最怕多写字的费尔特斯亚立即反对,但海因却摇摇头: “不,还是照我说的写吧……自前年岁末受先皇之令,出兵攻打卡奥斯国……” “怎么把前年的事情都拉扯上了!” 费尔特斯亚再次不解的抬起头,然而莱恩斯却鼓掌大笑: “好极了,海因!——利用莱迪尔三世的遗命来压服德比安!” 海因看了看政治能力大为提高的莱恩斯,满意的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然而未几先皇病故,此令竟成遗命,心中常自不安……” 费尔特斯亚这时候也总算有所领悟,老老实实的跟着写,但嘴上却还在低声嘀咕: “我可从来没感到不安啊……这么文绉绉的,德比安一看就知道不是我能写得出来的……” 海因却并不理睬他,只是自顾自的念下去: “……念先皇之遗命不可不顾,卡奥斯乃国之大敌亦不可不除……虽其间颇有琐事操劳,然臣弟终能举兵奋进,以达先帝之明……倘天佑我大阿古利亚,此战当能振我国威士气,亦可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费尔特斯亚低头写了半天,方才抬起头来: “哈!真有你的,海因——罗里罗唆说了这么多,居然只字不提帮助你们南十字军的事儿,此次出兵完全是为了父皇的遗命了?” 海因轻轻拍了拍费尔特斯亚的肩头: “费尔特斯亚啊,这封信只不过是写给德比安看的——也是为了替你开脱罪名啊,至于我们的感激之情么——你对我们南十字军的深情厚谊我们是永远不会忘怀的!” 费尔特斯亚反倒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 “哪里哪里,海因,别忘了我也曾经是南十字军的一员啊——咱们之间还说什么感激的话呢,我刚才只是开玩笑而已,哈哈。” 海因微微一笑,走过去将费尔特斯亚写好的书信拿起来看了看,又改了几个错字,然后冲着费尔特斯亚招招手: “很好,那么就盖上你的印章,派人立刻送到萨兰特城去吧——有了这封书信,德比安皇帝无论如何也无法用此次的借口找你麻烦了。” 费尔特斯亚信服的连连点头: “哈哈,确实——我是奉父皇之遗令出战卡奥斯的,此次出战只不过是把上次没打完的仗继续下去而已……嘿嘿,海因军师果然聪明。” 海因只是微笑不语,然而莱恩斯却有些犹豫: “可是刚才费尔特斯亚不是说了么——德比安一看就知道,凭费尔特斯亚的能力是写不出这封信的。” 海因满不在乎的微笑着: “没关系,我正是要德比安知道,费尔特斯亚现在有谁在旁边提醒着——哼哼,我可以肯定德比安一定会想到我的名字——海因大主教!即使是对于阿古利亚的皇帝,我海因的名字也应该可以起到震慑作用吧——这正是我的目的之所在。” 莱恩斯笑了笑,又提出另一个问题: “那么,费尔特斯亚在信中扬言要攻打卡奥斯国,可结果在特里科边境这儿就撤回去了——这会不会成为德比安的另一个借口?” 海因愈发不在意的笑了: “相信我,莱恩斯——德比安或许可以惩罚亲王们的僭越,可他绝对不敢指责费尔特斯亚或是加瓦夫中任一人的统兵能力。” 费尔特斯亚也心领神会的连声大笑: “不错,德比安那家伙要是敢说我们不会打仗,我们只要用一句话就能把他呛死了——‘你自己去试试看啊!’——哈哈!” 随后,费尔特斯亚接过书信就打算走出营帐了,但是海因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道: “哦,对了!费尔特斯亚殿下,还有一件事情想请您帮忙……” 热情的阿古利亚亲王立即回头: “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海因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了口: “我们本应该尽快返回索菲亚的,不过在回去以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处理掉……费尔特斯亚,我想向你借一个中队的兵力。” “借兵?” 费尔特斯亚先是一愣,随即纵声大笑: “还谈什么‘借’字——我们黑衣骑士团全体将兵,连同我费尔特斯亚在内,随时听从海因军师的调遣!” 海因微笑着摇摇头: “不……只需要一个中队就够了,这一次我们要对付的敌人已经损失惨重,兵力大减。我们带部队太多反而累赘……莱恩斯,这一路上我们遇敌无数,大小数十战,将士们伤亡惨重。可是,我并不怨恨那些敌人——他们也是在执行上官的命令,保卫自己的国家……但是!莱恩斯,有一支敌军我绝不放过!” “死亡佣兵团?” 莱恩斯立即很有默契的问道,海因点点头: “不错,我要追杀死亡佣兵团,但并不仅仅是为了报复——玛鲁迈斯那种人,让他存活于大陆之上,只会给人类带来更多的痛苦和恐惧,好不容易,趁着他们现在实力大损的时候,我要除去这一害!” “海因说得对!” 尚未等莱恩斯答话,费尔特斯亚也热血沸腾的连连点头: “今天掩埋尸首的时候部下们也不止一次的说了——这种畜生决不能让他活在世上!——这件事情交给我了,海因——我的第一中队跟你走,我自己也跟着!” “这……” 海因犹豫了一下——费尔特斯亚毕竟是阿古利亚的亲王身份,出兵相救他们已经是极大的恩情。如今又要他按照自己的要求去作战,对手毕竟又是那么恐怖的人物……万一有什么损伤…… 然而费尔特斯亚却极为坚持: “就这么说定了——莱恩斯,当年我们不是有过约定么——玛鲁迈斯那家伙是要留给我来收拾的!” 莱恩斯微微一笑: “好啊,我也很想见识见识你的吸血魔剑到底有多厉害呢。” 既然军团长开了口,海因也就不好再反对了。 “好吧,那么就只好再麻烦费尔特斯亚殿下你一次了……” 不久之后,当费尔特斯亚返回自己的帐篷休息之后,海因回头对莱恩斯微笑着说道: “真是想不到,费尔特斯亚的性格还是这么冲动。” “哦?” 莱恩斯有些不解的看着他,海因点点头,解释道: “刚才你也看到了——我提醒他三言两语,这家伙居然立即跳起来要攻打自己的国都……费尔特斯亚真是太容易受到挑拨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那只是因为他绝对信任你的缘故。换了别人,这种挑拨应该没什么用的。” 莱恩斯不服气的说道,海因苦笑了一下,点点头: “这也算一个理由吧,不过,我总觉得费尔特斯亚的思想未免太单纯了——现在他一听我的推测就要出兵攻打阿古利亚国都萨兰特城,以后也有可能听信了其他人的谗言反过来向我们举剑……” “费尔特斯亚决不会与我们为敌的!” 莱恩斯高声说道,语调中充满了对朋友的信任,海因却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转变了话题: “啊,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休息么?” 海因的语调中带着疲倦——他已经辛苦了整整一天一夜,而莱恩斯也是一样。不过,这位军团长大人似乎还很活跃的样子——他突然暧昧的笑起来: “刚才当着费尔特斯亚的面我没好意思说——你这么愤怒的要求追杀死亡佣兵团,当真仅仅是为了什么正义,和平么?” 海因的面孔一下子板下来: “你又想胡说些什么?” 莱恩斯诡秘的笑了笑: “白天看见拉格茜丝小姐在死亡佣兵团手中受了重伤,有人好像比帝国军的将官们更着急呢……” “闭嘴!” 海因怒气冲冲的制止了莱恩斯的胡言乱语: “莱恩斯,你的头脑也许有了不少长进,不过你也要知道,一名策士最忌讳的就是自以为是——特别是把自己的胡思乱想到处宣扬!” 看到海因真的生气了,莱恩斯赶紧摇手为自己辩护: “别生气呀,我可没到处宣扬……开玩笑而已,别当真啊。” 海因余怒未消的哼了一声: “我是大主教的身份,卡达印教廷戒律森严,耳目众多——可不能随意开玩笑,这种话以后更是再也别提!……如果没什么事情就回去睡觉吧,明天的事情多着呢。” “是是是……不过……” 莱恩斯突然一脸的严肃相: “海因啊,玛鲁迈斯可是追杀别人的大行家,这种人对于逃跑的手段也一定非常精通,你当真有把握追到他们么?” 海因自信的笑了笑: “就套用你这一句话,莱恩斯——我们现在可算是逃跑的专家了,那么反过来,对于追击敌人的手段当然也是非常熟捻的了。” “我知道……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从死亡佣兵团的魔掌中逃脱。说实话,海因,现在我真的不想再去招惹那帮家伙……那个玛鲁迈斯根本就不属于人类啊!” 莱恩斯低声说道,眼中充满了恐惧——在战场上,即使是与玛鲁迈斯一对一单挑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恐惧过,但是如今,在获得安全以后再回头想想过去的事情,莱恩斯竟然情不自禁的后怕起来。 然而,年青的大主教却仍然坚持,他高高昂起头,眼中射出炽热的神采: “莱恩斯,刚才你说我不愿放过死亡佣兵团的原因是为了拉格茜丝小姐,其实也并非全无道理。可是,我所为的何止是拉格茜丝小姐一人——我们南十字军惨死在玛鲁迈斯手下的战士们、卡达印城外那些无辜的村民们、还有……” 海因举起胸前的一个小挂饰向莱恩斯示意,那是一个灰突突毫不起眼的四方匣子,但莱恩斯却知道里面珍藏着一件圣物——圣者保罗斯的遗骨。 “……罗戈里德斯团长,虽然我并不喜欢他的为人,但他毕竟曾经帮助过我们,而我也曾经对着他的遗物发过誓,一定替他报仇!还有那些圣殿骑士们……我毕竟是卡达印教廷敕封的大主教,何况我们这一次又受了费瑟尔斯主教和阿曼贝特长老那么多的恩惠,总要替教廷出些力才好……” 海因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但最终却依然转变为高亢自信的保证: “放心吧,莱恩斯!只要几天功夫就够了——从明天起,我们就去追杀死亡佣兵团和玛鲁迈斯!” 第十一章 此后的连续数天,在海因的带领下,费尔特斯亚率领着黑衣骑士团的将士们对玛鲁迈斯及其死亡佣兵团展开了大规模搜捕,海因很快就以事实证明了他的豪言——既然擅长于逃跑,自然也擅长于追击——他们果然几次三番的找到了玛鲁迈斯的隐蔽地并立即展开攻杀,尽管效果并不是很好——玛鲁迈斯太擅长逃跑了,每次都能设法逃脱,但海因却总是能够再次找到他。玛鲁迈斯虽然多次从黑衣骑士团的包围圈中逃脱,但他却始终不能摆脱海因的追踪。 “为什么你总能找到他?” 莱恩斯对此始终感到奇怪——当初他们被玛鲁迈斯追得到处逃命时,那个半兽人所表现出的狡诈阴险让他现在想起来也感到后怕,很难想象那么一个狡诈多端的家伙竟然会被当初的猎物反过来追着不放。 而海因对此却颇为得意: “这就是智慧的差异之所在啊,莱恩斯——前些日子我们和玛鲁迈斯玩了那么长时间的捉迷藏游戏,好几次我们都险些丧命,可玛鲁迈斯终于还是没能抓住我们,为什么——因为我已经把他的心思摸透了,所以总是能够快他一步及时逃脱……到现在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因为我能猜到他的想法,所以也就能大致估计出他的逃跑路线。” “有这么神奇?可死亡佣兵团的行动速度和耐力都很强的,比我们南十字军还要强啊!他们为什么不能一下子远远逃离呢?” 莱恩斯依旧半信半疑,海因自傲的笑了笑: “追击和逃跑,比得不仅仅是双方耐力和速度,更是双方头脑的比拚——倘若逃跑者的行动规律被对方了解了,那么无论他速度多快也很难逃出追击者的手掌,反之亦然。先前玛鲁迈斯追不到我们,正是因为我已经熟悉了他的思维方式,能够及时趋避。而现在我去追击他,同样也是因为了解他的行动规律,行动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海因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 “我所担心的,倒不是能否追上玛鲁迈斯,而是凭我们这些人是否能够把他收拾下来——受了伤的野兽虽然易于追踪,但也更加危险。玛鲁迈斯的实力你我都是见识过的——穷鼠尚且敢于扑猫,当初我们在被逼无奈之下的全力反扑曾经让死亡佣兵团付出了重大的伤亡损失,倘若玛鲁迈斯也来这么一手……我不知道我们这里是否有人能挡得住他的全力一击。” “关于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我单独面对玛鲁迈斯时也从没惧怕过,前两天与西奥苔丝公主联手玛鲁迈斯就已经奈何不了我们,更何况此次有费尔特斯亚相助!” 一听话题转移到自己这些武将身上,莱恩斯立即信誓旦旦的做出保证。对此海因只是淡淡一笑: “好啊,到时候就看你们的了!” 几天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大片黑沉沉的山谷地外面。那是在两座大山之间夹杂的谷地,区域极为广大,其间树丛密布,杂草丛生,虽然是残冬季节,这里却依然被杂木乱草所覆盖——连一条进去的通路都没有。 “死亡佣兵团藏在这儿么?” 费尔特斯亚用怀疑的目光四处打量——这地方一片荒凉,怎么也不象有人待过的样子。 “看起来倒象是一个藏人的好地方,可是,附近没有一点痕迹啊。” 莱恩斯久经磨练,如今也算颇通一点追踪之术了,不过在他看来,如果死亡佣兵团当真从这附近经过,多少总应该留下一点痕迹才对——然而他一点痕迹都没找到。 当然海因终究要高他一筹: “玛鲁迈斯乃是隐匿的大师,为了不影响速度他甚至不惜杀掉己方的重伤员,这种人怎么可能留下供你追踪的线索。不过,我可以肯定他一定藏在这山谷中——至少也是这附近的山上。” “就算肯定也没用——这两座山那么大,我们不可能彻底搜索的!” 费尔特斯亚在旁边气呼呼的插嘴,这几天他的部队好几次同死亡佣兵团交手,费尔特斯亚满心指望能同那个号称大陆第三的半兽人剑士好好较量一番,然而玛鲁迈斯却似乎是怕了他“狂狮王”之勇名一般,每次一接触就匆忙逃离,根本就没和他照过面。一点也没有传说中那种勇悍强横的霸气,这着实让费尔特斯亚感到不快。 海因却轻轻的笑了两声: “这正是我确定他一定躲在附近的原因哪——这里既可以隐藏,又便于逃跑,换了我也肯定选择这一处地方作为藏身地。” “这么肯定?好吧——那我们最多费点功夫,一定把他们搜出来!” 费尔特斯亚真不愧是个地地道道的行动派——嘴上说着,竟然就准备带人往山上去了,不过海因立即将他拦住。 “不不不……就这样进去可不行——玛鲁迈斯也是擅长于伏击的高手,这种树林草丛地势复杂,我们若冒冒失失的闯入,岂不正好成为他们的饵食!” “死亡佣兵团没剩下多少人了,就算有埋伏也奈何不了咱们!” 费尔特斯亚依然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这回就连莱恩斯也连连摇头: “费尔特斯亚,倘若你也经历过我们在树林里伏击玛鲁迈斯的那一战,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那时候玛鲁迈斯还有六个中队,而我们只有两个,可最后的结果……” “懂啦懂啦!——反正海因军师总是对的!那你们就看着办吧——我倒很想知道,我们不进去搜索怎么能收拾得了死亡佣兵团!” 费尔特斯亚到底性情急躁,几句话一说就不耐烦起来,气呼呼的往草地上一坐,将吸血魔剑搁在膝盖上,双手环抱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来。而莱恩斯也用充满疑问的目光注视着海因——很明显,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但海因竟然却也用同样的目光注视着莱恩斯: “怎么?连你也不知道么?” 莱恩斯一脸茫然的摇摇头,海因苦笑了一下: “真是个死脑瓜——我们不进去,那把他们赶出来不就行了!” 还没等莱恩斯答话,费尔特斯亚已经风风火火大叫起来: “哈!这谁不知道啊——关键是怎么把他们赶出来!——难道就连海因军师也没法子了么?” 对于费尔特斯亚的质疑,海因只是淡然一笑,他仍然看着莱恩斯: “想不出法子么?莱恩斯。那么我来提醒你一下——当年我们自新科夫诺城起兵夺还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时候,曾经被青龙骑士团包围在一片树林中,那时候好像正是你说青龙骑士有一种法子可以轻易把我们逼出去,可最后雷昂并未使用,从而丧失了全歼我军的机会……现在你记起来了么?” 但莱恩斯却依然是一脸孔的茫然——年轻人思想活跃,想法很多,可相对的,对于过去的事情总是不大在意。莱恩斯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惹得费尔特斯亚在旁边抓耳挠腮急不可耐: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海因军师,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个习惯太让人受不了——为什么说话总是那么吞吞吐吐的不痛快——难道修道士都有这毛病么!” 看到莱恩斯依旧茫然,海因无奈的摇摇头: “看来你要想成为一名策士,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呢——那么我就告诉你吧——兽人最怕什么!” “……火……” 莱恩斯随口回答,然后立即跳了起来: “火攻!……你要放火烧山?!” 海因轻轻笑了两声: “当然——眼下正值残冬初春季节,草木干枯,正是放火的最好时机,何况死亡佣兵团中的兽人又最怕火——我们和他们几次交手,都是靠放火取得的优势——很难想象你刚才居然想不到这些。” “原来就是这个法子啊,我先前看你那副神秘样子,还以为是什么高深的谋略呢……” 莱恩斯有些不服气的嘟囔着,海因微笑着摇摇头: “有时候简单的法子往往能取得最大的成果……费尔特斯亚,那就麻烦你的士兵了。” “没问题!” 好奇心得到满足的费尔特斯亚大笑着离去——头脑简单的人就是这个好处——虽然容易暴躁发怒,却也容易得到满足。 仅仅片刻之后,山坡谷地各处都冒出了缕缕黑烟,因为不敢过于深入树丛,黑衣骑士团的将兵们只是在树林边缘放了几把火。火苗一开始并不大,但蔓延的却很快,不久之后,当几株枯木被烧着以后,熊熊的火光开始升腾起来。 海因将阿古利亚士兵们带到一处背风的高坡上,一方面躲避呛人的浓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观察敌情。为了行动迅速,海因这次只带了费尔特斯亚直属第一中队的将兵们出来追击,南十字军残部及黑衣骑士团的主力部队在副官瑞切尔的带领下直接前往特里科与阿古利亚的边境线上休整与等候。不过费尔特斯亚的第一中队乃是黑衣骑士团中最为强悍的部队,且全部是骑兵军种,只要将死亡佣兵团从树林里赶出,不管他们往哪个方向窜逃,阿古利亚军都可以追上去加以剿杀。 火焰越来越大,整座山上都弥漫了呛人的浓烟,林子里的鸟兽动物全都惊慌的四处窜逃,但并没有人的踪迹——或者说,那些海因怀疑隐藏了敌人的地方依然是静悄悄的。 “会不会搞错了?那帮家伙当真不在这儿?” 费尔特斯亚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又过了一阵子,莱恩斯也有些心虚了: “如果玛鲁迈斯他们没藏在这儿,而我们把整座山给烧光了……传出去可就丢脸了。” 但海因却依然很有自信: “别着急——火头还没烧到那些低凹地呢,等火焰烧到那儿了,就知道我的判断准不准确了……你们看——其它地方都有动物逃出,唯独那几处山坡凹谷毫无动静——里面肯定藏了人!” 莱恩斯和费尔特斯亚顺着海因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几处地方呈现出不寻常的安静,两人吃惊的对望一眼,等他们再次看向海因那边时,眼中已经充满了敬服的神色。 不过海因自己并未注意这些,他只是专心致志盯着那几处地方,脸上带着十足的自傲神情: “居然还不逃出来?……哼哼,倒要看看你们能藏多久!” 果然,随着烟雾逐渐覆盖到山岭各处,原本平静的山头谷地终于开始骚动起来,随着第一名伏兵跳出草丛不停咳嗽,很快就有更多的兵士从树林中跑出。山坡上,谷地中……到处都有人类士兵从快要着火的藏身处逃出来。然而那些士兵的行动虽然快捷,却并没有狼狈的样子——他们竟然在山前的一块空地上重新集结起来,并且排出了作战的阵形! 而在山坡上,不管是莱恩斯,费尔特斯亚,甚至是海因却都是满脸吃惊的神色——对方全都是人类士兵,没有一个兽人——那绝不是死亡佣兵团! “那些人……” 莱恩斯目瞪口呆的看着一队队士兵不断从山谷树丛里涌出,其数量之多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全部都是步兵,但动作简练迅速,显然都是久经训练的步兵战士。 “……好像有十几个中队哪!天哪,他们是……” “特里科国的山岳步兵,好像还是其中最精锐的山地近卫军……嗯,这里共有十一个中队,看来他们调了一半的近卫军来……” 费尔特斯亚在旁边冷冰冰的做出了回答——他当年可是与特里科近卫军大战过,当然认识对方的旗帜番号。不过,费尔特斯亚的不快并非因为碰上了特里科军——事实上他一点都没把那些曾经的手下败将放在心上,费尔特斯亚所恼火的,乃是这一次又无法实现他收拾玛鲁迈斯的诺言了。当然现在,他可以把怒火发泄在眼前的敌人身上。 “这些可恶的小杂碎,看来两年前的教训还不能让他们聪明——看我踩平他们!” 说着,费尔特斯亚就要策马冲下山去,不过海因一把拉住了他的缰绳。 “且慢……特里科人怎么会埋伏在这儿?” “管他呢!趁他们现在阵形未成的混乱时候先把他们冲垮!” 费尔特斯亚急躁的大叫,但海因却连连摇头: “不不,我们还没弄清楚他们的来意……再说对方的兵力也太多了,我们一个中队冲杀并不能使之混乱,反而会让我们自己陷入混战……” 作为一名策士,海因的习惯向来是谋定而后动,任何不在他计划范围之内的情况他都不会贸然行事,所以,虽然就连莱恩斯也建议趁着对方立足未稳先冲杀一阵子,但海因却还是坚持让部队留在山坡上待命,直到特里科军在山下排布好了攻击阵形,有两名骑士大模大样走到山前来挑战为止。 两人中为首的一个莱恩斯和海因全都认识——正是那个曾经被南十字军释放过的花花大少,特里科国的王太子特尔多兰。一看到特尔多兰出现,莱恩斯和海因立即明白了这些特里科军的意图。 果然,还没走到山前,特尔多兰就咬牙切齿的大叫起来: “傀儡军团长莱恩斯!小和尚海因!有本事就下来!我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特里科国真正的勇士!” 一抬头正瞥见费尔特斯亚那冷冰冰的目光,特尔多兰身上禁不住打了寒战,但回头看见整整齐齐排在身后的大军,他立刻又胆壮起来: “对了!还有你——阿古利亚的混蛋!屡次骚扰我国边境,杀害我军将士——这些债务要你一并偿还!” 山坡上,费尔特斯亚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连反驳的兴趣都没有,而莱恩斯却还有心谈笑: “哦?居然还真率军报仇来了——我还以为这个大少爷只会耍耍嘴皮子呢。” 由于早就知道这位特尔多兰王太子是个窝囊废,又有费尔特斯亚在身边,故而莱恩斯的语调十分轻松,但海因的脸色却很沉重——特尔多兰本身固然不足论,可眼前十余个中队的特里科近卫军可不好惹。特里科的步兵天下闻名,特别擅长于在这一带的山岳地形作战。而且,海因亲眼看到刚才那些士兵从着火的树林中鱼贯走出而队形丝毫不乱,在山下排列阵势也极为有序,这样的指挥能力可不是特尔多兰那个窝囊废能够胜任的——所以海因很快把目光投向特尔多兰的身后,一个满面精悍之色的中年武将身上。而这时特尔多兰也正好回头向那武将作出指示: “古兰诺斯伯爵,消灭他们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别丢了山地近卫军军团长的脸面!” 山坡上,费尔特斯亚眼中微微显出一丝兴奋的神色——那是遇见强敌时的兴奋。 “哦?这家伙就是古兰诺斯么……” “你认识他?” 莱恩斯立即询问,就好奇心而言,他和费尔特斯亚可算是不相上下。而费尔特斯亚也立即满足了朋友的好奇心: “以前听瑞切尔说起过——据说这家伙是特里科最强力的武将,特里科精锐山地近卫军的军团长,一年前我率军进攻此地时,本应该是他领兵迎战的,但后来不知为何换了特尔多兰那个窝囊废,结果被我轻易的取得了胜利——倘若当时是由这个古兰诺斯领兵,我就没那么容易取胜——不但特里科人这么宣称,竟然连瑞切尔也这么说,真气人!” “那么这一次就证明给他们看——就算有这个什么古兰诺斯领兵也一样把他们杀得大败!” 莱恩斯毕竟少年气盛,费尔特斯亚的告知不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莱恩斯十足的战意。 “既然来到了特里科,不和当地的最强军团较量一下总说不过去——这下子可好,我南十字军差不多和大陆上所有的军团都交过手了!” 海因却立即回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少在这儿逞能了——那些军团你有几个是正面交锋的?” 压服了莱恩斯,海因又把头转向身边的阿古利亚亲王: “真是抱歉,费尔特斯亚殿下——我一心追击死亡佣兵团,竟然疏忽了特里科本国的动向——这些人很明显是知道我们兵力分散,专程来找殿下报复的。” 费尔特斯亚却纵声长笑,声音中充满了豪气: “不就是一对十一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我一个人也能把他们冲垮!” 海因吃惊的看着他——骄傲到了这个地步,不知道算不算是狂妄了。良久之后,海因方才轻轻摇了摇头: “不,不是一对十一,而是一对十二——还有死亡佣兵团!” 海因的判断再次让莱恩斯和费尔特斯亚都吃了一惊。 “死亡佣兵团和特里科人联手?这可能么——玛鲁迈斯那家伙向来不信任别人的!” 莱恩斯的疑问当然不是没有道理——死亡佣兵团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单独行动,纵然接了大国的仕事也好,也从不与雇主的正规军一起行动。南十字军这一路上与死亡佣兵团交手多次,也从未见过死亡佣兵团与其他人联手作战。玛鲁迈斯固然攻击他们,可对于同样在追击南十字军的帝国军他亦加以攻击——象这样一个疯狂的家伙竟然会和特里科人联合起来行动?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但海因接下来的一连串反问立即打消了他的疑惑: “还不明白么,莱恩斯——特里科人这么大规模的部队埋伏在这里,若没有一个精通伏击之道的老手协助,又怎么会不留一点痕迹?另外,我这一路上探查蛛丝马迹,确认玛鲁迈斯是逃往这里,可现在烧山却烧出了特里科的军团,玛鲁迈斯又能跑到哪儿去?” 费尔特斯亚闻言立即四处张望,不过却一无所获。 “……没有啊?海因你能确定玛鲁迈斯就在附近?” 海因轻轻点头: “能确定——玛鲁迈斯那家伙还是不信任别人,所以到现在也仍然隐藏不出,但我可以肯定他一定就在附近,等待机会攻击我们……或者就利用特里科人把我们消灭掉……哼哼,可笑特尔多兰自以为高明,却被一个佣兵团利用了而不自知……” 三人在山上分析局势,而山下的特里科军则开始调动起来。古兰诺斯的用兵手腕果然颇为老道。在他的指挥下,特里科步兵开始将这座山丘包围起来,看来是不打算放一个人离开的。 注意到了他们的行动,山上费尔特斯亚再一次的狂笑起来,他停止了和海因的交谈。 “吹牛聊天到此为止了,诸位——现在我要去活动活动。” “等一等,对方兵力多,正面冲击太危险……” 海因再一次伸出手想要阻止这位暴躁的狮子王,然而这一次费尔特斯亚干净利落的拔剑割断了马缰绳。 “海因军师,我知道你的智谋出色,不过这一次且看看我的指挥方式!” 费尔特斯亚突然伸手拍了拍莱恩斯的肩膀——虽然两人都是骑在马上,但费尔特斯亚要足足高出莱恩斯两个头: “交给你一个小队,莱恩斯——保护好海因军师,歼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还没等莱恩斯来得及反对,这位阿古利亚亲王就勒马回头,向着身后的黑衣骑士团将士们大笑起来: “……看见了吗——那些家伙竟然想包围我们——他们怕我们逃跑!哈哈——我阿古利亚的战士,何曾在那些杂碎面前后退过!小子们,现在就让他们见识见识阿古利亚黑衣骑士团的实力!” 随着狂傲的大笑声,费尔特斯亚突然拉紧缰绳,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身下坐骑顿时直立起来发出一声长嘶。费尔特斯亚高高举起手中的吸血魔剑,发出了一声如同狮子般的吼叫声。身后黑衣骑士团将士们亦同声大呼,当费尔特斯亚坐下战马前蹄重新落在地上时,身畔的无数黑色骑影已经以排山倒海之势窜了出去。 黑衣骑士团的攻势开始了。 就在费尔特斯亚下令攻击的同时,山下特里科军也在同时行动——有四个中队开始上前迎战。一个枪兵中队正面拦截,两个步兵中队分别从左右包抄,而另一支弓箭手部队则置于枪兵队后方准备射箭。只要阿古利亚军的攻击前锋稍微受阻,左右两翼就立刻会遭到攻击形成混战,到那时兵力占优势的特里科军只要不断投入兵力就可确保获胜——这正是最标准的歼灭战法。 “那个古兰诺斯伯爵果然颇有水准……” 山坡上海因脸上立即显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既然对方的指挥官并非平庸之辈,他们的兵力优势就能充分发挥出来了。海因向来以头脑谋略取胜,但这一次他却无可奈何——费尔特斯亚已经把几乎所有士兵都带出去了,这里只留了一个小队保护——海因纵使有一肚子的智谋也没人去执行。 “费尔特斯亚这个急躁鬼,竟然连预备队都没留……” 然而,亲眼目睹了山下战况的莱恩斯却低声嘟哝了一句: “照这样的打法,恐怕没必要留预备队吧……” ——就在海因抱怨的同时,费尔特斯亚亲自担任前锋的阿古利亚军已经同特里科军正面冲突了。在战士相遇之前阿古利亚军首先遭遇了对方弓箭部队的洗礼,但由于骑兵的冲击速度太快,弓箭几乎没起到什么效果——大部分羽箭都落在了阿古利亚军的身后。还没等弓箭手们第二次拉开弓,黑衣骑士团已经冲到了对方枪兵的面前。 挡在费尔特斯亚面前的正是一个枪兵中队,枪兵是最适合防御骑兵冲击的军种,古兰诺斯将他们派出也正是为了顶住黑衣骑士团的第一击,以便左右两侧的部队展开包抄。 很自然的,那些枪兵都采取了守势,排在在密集队形最前方的乃是一片闪烁着寒光且排布得密密麻麻的长枪林。很明显,任何正面冲击这种防御阵形的企图都只是白白送死而已——特里科人和他们的统兵官古兰诺斯都是这样想的。然而,很可惜的,他们遇到的是黑衣骑士团。 黑衣骑士团,和他们的名字一样——全身上下,包括盔甲,战袍,甚至马衣都是黑色,就连兵器上也用黑漆涂抹,只有当他们的利刃切断对手咽喉,刺进敌军胸膛的瞬间才能看到血光中有黑色闪光。当年,在阿古利亚皇国武风全盛的时期,大陆上到处都流传着“看见黑色闪光就意味着死神降临”的说法,所以黑衣骑士团将士又往往有一个别名——“黑色之死神”。而现在,他们还拥有了一位比死神更恐怖的领导者——手持吸血魔剑的“狂狮王”! 费尔特斯亚从一开始就冲在队伍最前面,当然也是首当其冲的面临了那片长枪树林,但费尔特斯亚一点都没有放慢速度的迹象,依然以最高的速度向前猛冲,而且直截了当的扑向对方长枪阵形的最密集之处。 “挡我者死!” 费尔特斯亚在冲到对方枪阵面前的时候狂吼一声,同时手中大剑挥舞成一道黑色光圈,将面前的长枪全部砍断,没有一点阻碍的,费尔特斯亚连人带马冲进了对方阵营。人马所及之处立时响起一片哀号惨叫之声——费尔特斯亚纵马在特里科枪兵的阵形中尽情驰骋,手中大剑始终挥舞出一道无坚不摧的光圈,而他所经过的地方,只留下一片尸山血海。那些枪兵的拼死抵抗也不能阻拦他片刻。 而在费尔特斯亚的身后,所有的阿古利亚骑兵全都一窝蜂从这个缺口涌入,更多的阿古利亚弯刀开始闪现出寒光,不断的给特里科人制造出死亡。骑兵们迅速向左右两翼冲击,很快就把缺口扩大成为不可收拾的崩溃。长枪兵一旦被对手靠近身边就劣势尽显,很多特里科军人尚未来得及将长枪收回就被月牙形的骑兵弯刀割断了喉咙。原本为了防御敌军突破而排布出的密集队形如今反成为阻碍己方行动的致命伤——手持笨拙长枪的特里科枪兵根本就不能抵御冲到身边的阿古利亚骑士,他们仿佛收获季节的成熟庄稼一般被成批成批的砍倒。而费尔特斯亚似乎就是那个带头的收割人——他的冲击速度有多快,那些特里科人的溃败速度就有多快,当费尔特斯亚一人一骑从阵前冲到阵后时,这支特里科枪兵队就已经彻底崩溃了。没有丝毫犹豫,乌压压的黑衣骑士们在费尔特斯亚率领下从大堆尸骸上践踏而过,立即扑向后面的那些弓箭手。而此时,那两支左右包抄的步兵队竟然还未能靠近这血腥的战场! 山坡上,海因和莱恩斯两人面面相觑——从他们在山上的角度看下去,那支特里科枪兵队就象是被一片乌云迅速掠过,然而那是一片怎样恐怖的乌云啊——掠过之后原地所剩下的只有一片血红以及遍地残尸而已。 “就……就这样完了?一个中队就这样完了?还是专门克制骑兵的枪兵中队啊!” 莱恩斯看着山下黑衣骑士团那令人惊叹的冲击,发出了不敢相信的感叹。而刚刚还在抱怨费尔特斯亚莽撞的海因也是目瞪口呆: “……这哪是战斗啊,根本就是屠杀!就是玛鲁迈斯来也没这么快啊……”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黑衣骑士团已经冲到了那支特里科弓箭队的面前。那些尚未射出羽箭就被卷入肉搏战当中的弓箭手实在是令人感到悲叹——在血腥的迷醉以及狂热报复心的驱使之下,阿古利亚骑兵们手中的长剑弯刀不停朝他们头顶上和颈项边挥落,造成一道又一道人血与哀号的涌泉。当那两支匆忙回头的步兵队赶到战场的时候,这一支弓箭手中队已经全部化作地面上一滩滩鲜血与和着泥泞的肉块了。 在乱刀闪耀的光芒之中,完全击灭了弓箭队的阿古利亚军又马上转向扑向了那些步兵,新产生的尸体与新涌出的鲜血不断向地面抛洒,被刀剑剁碎的肉体,血淋淋的头颅,被活生生砍下来的手臂不断堆积在血的泥泞之中,然后又不断被马蹄和人腿踢的四散纷飞。战场上原本弥漫着焚烧树林所产生的浓烈硝烟,但此时已经完全被血腥,汗水和皮革的气味所替代,这种混合气味是如此的浓烈,以至于立在高坡上的莱恩斯和海因等人都感到呼吸困难。但山下鏖战的将士似乎没人想到这些——他们只是拼命的挥动武器将别人杀死,制造出新的血腥味儿。或者自己被人杀死,化作那血腥味的一部分。 论兵力是特里科人占优势,但他们的步兵面对骑兵毫无优势可言,而最可怕的一点——阿古利亚军拥有费尔特斯亚这个永不知疲倦的狂战士。吸血魔剑的威力在此时全面发挥出来,饮了大量人血的魔剑在费尔特斯亚手中散发着恐怖的光芒,无论特里科的山岳步兵如何骁勇善战,当他们面对那柄闪烁着暗红褐色光芒的大剑时,再强的勇士也只能化作血肉模糊的尸块。 第十二章 战斗虽然激烈,但持续时间并不长——不久以后,费尔特斯亚举起了手中大剑纵声长笑——在他身边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特里科军人。而其他阿古利亚将兵亦举起兵器狂呼大喊着——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特里科王国近卫军中就有四个中队的编制永远消失了! 阿古利亚军这边当然也颇有伤亡,但比起他们的对手来可是太少了——倒在地上的战死者中,就是从最早黑衣骑士团遭受弓箭袭击的地方开始找,也看不到多少身穿黑色战袍的尸体。在正面交战中以一对四,全歼了对方四个中队,而本身伤亡不足二成,如此恐怖的战斗力,连莱恩斯,海因等人尚且感到震撼,亲身受其荼毒的特里科军自然更是惊恐万状了。 “这……真是人力所造成的么?” 特里科的将军古兰诺斯看着眼前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声音变得十分干涩。过了一阵子,他转向身边的王太子特尔多兰,用极为诚恳的语调说道: “下官以前一直对殿下存了轻视之念,但今日下官才明白,当年殿下兵败决非偶然!” 虽然得到了部下的谅解,特尔多兰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的神色——他早就吓得面无人色了。 “他他他……比以前更强了……古兰诺斯将军,我们快跑吧!” 然而特里科的第一武将却摇摇头,脸上显出坚毅之色: “‘狂狮王’如此强横,若不趁今日他兵力稀少之际将之除去,一旦他与本队会合,我特里科就有亡国之危了——殿下,无论伤亡多大,今天我们必须和他拚一拚!” 言毕,古兰诺斯就发动剩下的全部七个中队展开了总攻,原本古兰诺斯是把那些部队分散开对黑衣骑士团采取包围态势的,但此刻他当然再也顾不得什么包围圈了——就在刚才费尔特斯亚与他四支先头主力鏖战的时候,古兰诺斯已经把分散了的部队重新集结起来,虽然没能来得及挽回前方战场的颓势,但他现在至少可以再次以一个比较整齐的阵容发动第二次攻击。 不过真正投入前方战场的只有六个中队——古兰诺斯没忘记“照顾”还留在山坡上的莱恩斯和海因他们——有一个中队受派遣绕过了主战场而直接向山坡上袭来。然而这却严重刺激了莱恩斯的自尊心。 亲眼看到当年一同长大的朋友如今拥有了这如此可怕的力量,同样身为武将的莱恩斯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扬感,此刻看到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莱恩斯立即拔出银剑冲了上去——只有孤身一人。 当莱恩斯手中的银剑发出尖锐破空之声以后,便看到一只仍然紧握着战斧的手臂朝天空中飞去,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鲜血的尾巴,而他的第二次攻击则是直接冲向了对方的中队长——虽然部下都是步兵,但这名中队长却是骑马的。不过一道锐利的银光过后,那名中队长在发出短暂哀号的同时也从马鞍上消失。失去控制的马匹带着还呈波浪形起伏的缰绳在一阵尘土中逃去。 “杀!” 也许是受了费尔特斯亚太多刺激的关系,莱恩斯竟然也单人匹马的冲进了对方军阵之中,立时在周围掀起了滔天血海。不过海因很快就率领身边所有的骑兵冲过来接应,使得莱恩斯效仿费尔特斯亚展现个人勇猛的念头落空了。但有了这些骑兵帮助莱恩斯的攻击效率立时大增,虽然他们这儿只有一个小队,却在特里科的步兵队中间来回冲杀,一点都不把对方的数量优势放在心上。 他们这儿尚且开打了,山下从不知退缩的费尔特斯亚本队更是立即向着特里科人发起了猛攻。两军之间开始展开激烈的冲突。冲锋的号角声令整个大地都为之震撼,刀剑相击的声响持续不断,剑与剑,枪与枪互相纠缠着,头盔被敲扁,甲胄被劈开……各种各样令人难以忍受的声响混杂在人类的叫喊和战马的嘶鸣中。费尔特斯亚和他麾下将士依然是那么的勇猛,但这一次他们所面临的对手乃是特里科的第一名将,而且在兵力上的差距也太大了——在付出了第一轮惨重的伤亡之后,古兰诺斯终于成功的将局势导入混战,六个特里科的步兵队和一个阿古利亚骑兵队混战在一起,阿古利亚骑兵那令人恐惧的冲击力被遏制住。不过,古兰诺斯手头也没有更多的力量可以投入了,双方形成了胶着态势。 山谷中的火焰渐渐熄灭,留下一片片乌黑的遗迹,原本浓烈的硝烟也渐渐散去,只留下淡淡的雾霭,而地上的血腥却是越来越浓厚,原本干燥的土地早已因为吸收了太多的鲜血而化作红褐色的泥浆,甚至使人和马的腿脚陷入其中,结果造成更多人的死亡。 但杀戮却完全没有中止的迹象,在烟雾完全散去的同时,太阳也正逐渐从天空中央向西边缓缓移动着。战况在持续了大半天以后,双方的伤亡都超过了半数——当然这是指的相对数字。尽管如此,胜负的天秤究竟要向哪一侧倾斜却依然无从判断。有不止一个士兵颤抖的怀疑着——是不是只要在战场上还有人没咽下最后一口气,这场恶战就不会有宣告结束的时候呢?阿古利亚和特里科,这两个国家的人民向来都是以骁勇和剽悍而著称,但究竟谁才是真正勇猛的战场之王呢?看来两军若不在此战中把这种骁勇和剽悍消耗殆尽是不会有答案的了。 战斗就这样不停的持续下去,到了接近黄昏的时候,阿古利亚军终于坚持不住了——纵使他们仍然拥有十足的勇气,但体力的匮乏却不是意志所能弥补的。战士们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纵然手中还有弓,却再也无力拉开;纵然手中还有剑,卷起的刃锋也已经不堪使用;纵然手中还有长枪大斧,却再也不能举起……没有了体力的支持,再勇猛的部队也无从发挥了。 不过此时特里科军也已经死伤殆尽,陷入了无以为继的窘迫境界。而且他们的局面比阿古利亚人更惨——在他们的面前,还有一个身披阿古利亚黑色军衣的战士傲然挺立——那就是费尔特斯亚!凭借着手中吸血魔剑的威力和天生的狂战士勇武,阿古利亚军中也只有他一个人坚持到了最后。然而此时的费尔特斯亚雄威丝毫不减,他的战马早已累毙,但费尔特斯亚依靠双腿步行也一样在四处追杀那些可怜已经无力再逃跑的特里科人。 另一方面,在山坡上作战的莱恩斯也是筋疲力尽了,他无力的坐倒在地上,视野中是一片鲜红色,仿佛是由鲜血所形成的天空正覆盖着天地万物。眺望西方落日时,那个暗红色的太阳就如同天空中的一个大伤疤一样,正在缓缓的向下沉去。 “真是难以想象,我竟然还活着……” 莱恩斯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似的自言自语,他现在的情况可是凄惨之至——头盔没了,费尔特斯亚刚刚送给他的战马也死了,好不容易才修复的甲胄上又布满了龟裂痕迹,而盔甲下面的肉体也是伤痕累累。至于身边那一个小队的阿古利亚战士,虽然还剩下几个活着的,但全都是躺在地上的。在这场一点都没用到兵法策略的战斗中,莱恩斯几乎是凭着一个人的力量杀光了整整一个中队的特里科步兵,不过这样辛苦总算还值得——他没让海因受到任何伤害。 “这狂暴而愚蠢的一天快要结束了么……” 莱恩斯再一次低声的自言自语,然而接下来,当他看见西北方有一队人影正鬼鬼祟祟的朝这里移动时,他就知道这一天没那么容易结束了。 由于是站在高坡上,莱恩斯很快就可以辨认出那些家伙的身份——事实上辨认他们也并不难——那些人中间有很多毛茸茸的兽人,而为首一个头戴骷髅面具的巨汉更是莱恩斯永生难忘的——死亡佣兵团团长,大陆排名第三的剑士,半兽人玛鲁迈斯。 一看到玛鲁迈斯那些人杀气腾腾的样子,莱恩斯立即明白了他们的企图——本来死亡佣兵团在他们的连日追击下连一个中队的编制都不足,根本不足以同黑衣骑士团正面交手,但现在的局面又不一样——他们这边能够战斗的只剩下费尔特斯亚一人,以玛鲁迈斯的性格,倘若他此时不趁机回头报复那才是怪事呢。 “卑鄙的家伙,现在想来占便宜么……没门儿!” 莱恩斯愤怒的咒骂着,勉强驻剑站起,但立即却又无力的软倒下去——他实在太累了。 而这时山下那些人也看到了死亡佣兵团的出现,特里科王太子特尔多兰首先欢呼了一声——他们果然是和死亡佣兵团勾结好的。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不是说好由你对付阿古利亚‘狂狮王’的么!——看现在弄成什么样子!” 特尔多兰怒气冲冲的大声指责道,而玛鲁迈斯却是一言不发,只是不断朝特里科人逼近,还是伯爵古兰诺斯较有见识——看见那个半兽人情状不对立即冲了上去。 “殿下快跑……” 古兰诺斯在大叫的同时亦全力出剑,而这时另两道白光亦同时闪出——玛鲁迈斯果然朝着特里科人下手了。一声巨响之后,早已精疲力竭的古兰诺斯连人带剑被震飞出去,但他总算及时拉着特尔多兰一起摔开了。不过接下来在特尔多兰身后的几名护卫可没那么好运气了——在玛鲁迈斯的大剑挥动之下,那几名士兵在一瞬间就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山坡上,莱恩斯和海因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叹——他们早就知道玛鲁迈斯的暴虐凶残和六亲不认,但也万没料到他居然会立即对自己的盟友下手。 至于特尔多兰本人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全身上下抖作一团,若不是被伯爵古兰诺斯扶着,一定早就瘫倒在地上了。总算那位古兰诺斯伯爵毕竟是军团长身份,头脑还比较冷静——他一边小心翼翼的戒备着,一边把特尔多兰拖到旁边去,远离那个可怕的半兽人疯子。 不过玛鲁迈斯的注意力却并不放在特里科人身上,他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山上——莱恩斯所在的地方。而后者亦同样瞪视着他,丝毫不肯示弱。不过,此时的莱恩斯只能坐在地上,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体力已经耗尽了。 玛鲁迈斯冷笑了一声,骷髅面具上的黑色眼窝中射出恐怖的红光来——他开始一步步朝山上走去。沉重的脚步压迫着地上的血泥,玛鲁迈斯所经之处,无论是特里科军还是阿古利亚军全都忙不迭的闪避开来。 “莱恩斯快跑!费尔特斯亚,快躲!” 山上海因立即连声叫喊起来,同时试图将莱恩斯拉上自己的战马一起逃走,但连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海因自己的坐骑反而发出一声悲鸣摔倒在地——那匹马驮着主人也经历了刚才的血腥厮杀,此时终于累垮。现在他连自己逃跑都成问题,更不用说带着莱恩斯一起跑了。看到对手已经无力逃跑,玛鲁迈斯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更加快了他的步伐。 然而费尔特斯亚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当玛鲁迈斯靠近他所站立的那一片血池地狱时,他不但没躲反而全力向着玛鲁迈斯扑了过去。 “混账东西,总算逮到你了!” 这就是费尔特斯亚面对着大陆第三剑士时的唯一言辞——接下来,吸血魔剑挥舞出死亡的光轮朝着玛鲁迈斯头上猛劈下去。其速度之快,招式之猛绝对不象是久战之后的样子。玛鲁迈斯眼中呈现出一丝惊异,面对那柄比他手中双剑还要巨大的魔剑,半兽人第一次举起了双剑——用于招架。 “锵……!” 三剑相交时的撞击声令人震颤,玛鲁迈斯竟然被震退了一步!然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费尔特斯亚的第二剑又到了! “哐……!” 这一次的响声更大,就连山上的莱恩斯和海因也禁不住捂起耳朵,战场周围的士兵更是被全部震倒在地。玛鲁迈斯的两只脚被硬生生砸进了泥土中,而他那黑色的骷髅眼窝中更是出现了惊骇的神色!然而,费尔特斯亚竟然又发出了更为猛烈的第三击!这一次他整个人跃起在空中,巨大的吸血魔剑缪尔拜斯廷恍如死神之镰刀般直向玛鲁迈斯头上斩落。 “竟敢追杀我的兄弟!——去死吧!” 费尔特斯亚的吼叫声和一连串的金属暴响混杂在一起,但这一次的兵器交击声远比上两次嘶哑——因为玛鲁迈斯手中那两柄大剑竟被斩断了!然而众人注目的焦点已经不再是剑——随着断裂剑头一起飞上天的,还有一颗戴着骷髅面具的巨大头颅——死亡佣兵团团长,大陆排名第三的名剑士,半兽人玛鲁迈斯的头颅! “……死……死了……被杀死了!” 无论是山上山下,也无论是黑衣骑士团还是特里科军,甚至死亡佣兵团的成员们,全都用不敢相信的眼神注视着那颗在空中翻滚的头颅——那个武功高强而不可一世的玛鲁迈斯;那个给无数人带来死亡恐惧的玛鲁迈斯;那个自身就仿佛死神降临的玛鲁迈斯竟然死了?特里科人不敢相信,死亡佣兵团的成员们更是不敢相信,就连山坡上的莱恩斯和海因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只有亲手造成这种结果的费尔特斯亚,满不在乎的将大剑收回,得意洋洋的冷笑了一声: “大陆排名第三的勇士……不过如此而已!” “砰”的一声,玛鲁迈斯的人头落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他那无头的尸首也轰然倒下,虽然被砍去了头颅,但玛鲁迈斯的尸体看起来依然是硕大无朋,即使在他死后,依然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死啦……团长死啦!” 原本跟在玛鲁迈斯身后的佣兵们此时都停下了脚步,他们全都失魂落魄的跪倒在地上——玛鲁迈斯在他们心目中是不败的魔神,他们从没有想象过有朝一日会看到玛鲁迈斯被人杀死,看着玛鲁迈斯的尸体,所有人眼中都充满了末日的恐惧感。很快的,他们的眼神又转向费尔特斯亚——那个杀死了玛鲁迈斯的阿古利亚亲王,眼中亦同样充满了恐惧。 “狂狮王……狂狮王……” 那些人最终大叫大喊着跳起来,一窝蜂的四下逃走,其速度之快就算是费尔特斯亚也追不上。 “主将一死就全散啦?……到底只是些雇佣兵,窝囊废!” 费尔特斯亚的叫骂声并不能让那些人回头,一眨眼的功夫,死亡佣兵团的残余人员就四处逃散了。 与此同时,在山坡上,莱恩斯原本好不容易积蓄了些力气站起来的,但此刻却又被吓得一屁股坐回到地面上: “……我的天,费尔特斯亚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哪——厮杀了那么久,就是铁人也经受不住啊,可费尔特斯亚竟然还能发出那么猛烈的招式……难道他不耗体力的?” 相对于莱恩斯的惊骇,海因总算还冷静一些: “这恐怕不完全是费尔特斯亚本身的力量——注意他所用的兵器,那可是十二圣兵器中最强的三神器之一:吸血魔剑缪尔拜斯廷!据说这柄魔剑也可以吸收被杀者的精血,使主人永远保持充沛的体力……这一向只是传说而已,但今天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这几句话总算让莱恩斯找回一点自信: “哦,那就难怪了——吸血魔剑可是与圣剑兰特贝尔克,黄金龙达因之枪同一级别的神器啊——我说我和费尔特斯亚的差距一向也没那么大……” 然而海因立即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差距恐怕还是不小——吸血魔剑只能帮主人保持体力,可费尔特斯亚三招击毙玛鲁迈斯,那可是凭自己的本事!换了你,就算是体力充沛,打得过玛鲁迈斯么?” 一句话又让莱恩斯哑口无言,不过接下来,海因却反而为费尔特斯亚担忧起来: “吸血魔剑虽然不象魔剑萨恩巴特那样邪恶,会诱使主人杀戮,可毕竟是属于魔道的兵器,而象费尔特斯亚这样的狂暴性格……莱恩斯,我们赶紧下去阻止费尔特斯亚做更多杀戮!” 海因的建议正是时候——山坡下,侥幸未死的特里科军全都畏缩着后退,而在他们对面只站立着一个人——费尔特斯亚,如今轮到他不放过对手了。 “哼哼,我部下的弟兄们几乎都死光了——所以你们也别想活!” 费尔特斯亚恶狠狠的叫嚷着,手中的吸血魔剑来回舞动——表明他的体力确实仍然充沛。而对面那些敌人,包括特里科王太子特尔多兰在内,在极端的惊惧和疲惫之下,一个个连路都走不动,更别说逃跑了。 不过,在费尔特斯亚咆哮着发起冲锋以前,有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头——是海因,虽然力气并不很大,但在海因面前,阿古利亚的狂狮王总算还能保持克制。 “费尔特斯亚殿下,请问特里科王有几个儿子?” 海因突然问了他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费尔特斯亚愣了一下——他们阿古利亚和特里科是邻国且互相交战,当然彼此了解对方的情况。 “除了这窝囊废以外好像还有一个——问这干什么?” 海因点点头: “既然这样,就放他们回去吧。” “为什么?!” 费尔特斯亚气愤的大叫,海因却极为冷静: “王太子无能,而国中另有王储——这在任何国家都是动乱之源,倘若我们在这里杀了特里科的王太子,只是帮助他们稳定国家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很不满意的哼哼了两声,但费尔特斯亚还是放下了大剑。 “……不太懂,不过海因你的话向来都有道理——好吧,算他们运气……” 费尔特斯亚平举起大剑,指着对面满脸羞愧之色的特尔多兰和古兰诺斯两人: “你们也都听见啦——还不快滚!” 顷刻,特里科人抱头鼠窜而去。不过平心而论,离开的人着实不多——早晨还杀气腾腾从树林里冲出的十一个中队,如今能活着离去的仅仅十余人而已。 看着那一片比修罗地狱更血腥凄惨的战场,海因轻轻叹了口气: “结束了……我们也尽快离开吧——毕竟,这里还在特里科的国境内。” “怕什么!他们若敢再来一样杀个片甲不留!” 费尔特斯亚依旧是那副自信满满的神态,而莱恩斯和海因这次也不得不相信——他确实能做到。不过最后,他们还是收容了残余的阿古利亚战士——可怜也没几个活人,做好了离去的准备。至于死人,只能在躯体上洒些土,算是尽到了米尔斯神教义中要求埋葬死者的要求——这里的死人实在太多,而为数不多的几个活人又全都累垮了,所以只能采取这种象征性的手段。 在播撒泥土的时候,莱恩斯和海因再一次感到了诧异——他们很难得的看到了费尔特斯亚流泪——记得上一次还是在新科夫诺城,费尔特斯亚离开老师欧内斯特身边回国的时候也曾经流过泪。 “我的第一中队……都是整个黑衣骑士团中最强的战士啊,却都死在这里……” 不过费尔特斯亚终究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将泪水和泥土一起洒在部下的尸体上后,他就毅然决绝的回头,再也不曾朝地上看过一眼。而在临走之前,莱恩斯却做了一件违反米尔斯神教义的事情——他走到玛鲁迈斯的头颅前,硬是将他的骷髅面具拽了下来。 “你干什么?即使是敌人,死后的亡灵也是不能被打搅的!” 身为大主教的海因当然不能容忍这种行为,很生气的责备着,但莱恩斯只是满不在乎的笑笑: “嘿嘿,别生气啊,我只是好奇——这个曾经多次几乎要了我们性命的家伙到底是长什么样儿?” 然而摘下面具以后,莱恩斯立即大失所望: “这就是玛鲁迈斯的真面目?——和一般兽人没什么两样么——我还以为人类和兽人的混血儿总有些地方象人的……” “如果他稍微有一点人类的良知,就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海因用一句颇具哲理的话结束了莱恩斯的探查,然后就催促着他们离去: “快走吧——玛鲁迈斯死了,死亡佣兵团也散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如今我们可以放心的回家了。” “是啊,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想到美好未来,莱恩斯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甚至一路哼唱着小曲离开。 等到他们那一行人全都走远了,从西北方的草丛中又冒出了一个人影,慢慢的走到了这片修罗场中。 那是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武士,身上穿着普通佣兵的皮甲,两只高耸的耳朵说明他有兽人族血统,然而,除了长耳朵和脸上的少量毛发之外,这家伙的眉眼面容与人类并无不同之处——这显然是一个半兽人,人类和兽人的混血儿。 他径直走到了那曾经戴着骷髅面具的头颅之前,低下头去观察着脖子上的断痕,接着又捡起那两柄断剑,仔细检查着破碎的剑身。过了良久,一阵森冷的笑声从他喉咙里飘了出来。 “哼哼,竟然把我的双剑都斩断了……脖子上的伤痕也是干净利落……吸血魔剑果然厉害……不愧是阿古利亚的‘狂狮王’!” 半兽人抬起头,注视着莱恩斯,海因,以及费尔特斯亚等人离去的方向: “死亡佣兵团完了……你们的目标也达成了,大约自以为可以放心了吧……嘿嘿……可是……”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骷髅面具,缓缓的戴回到自己头上。 “我玛鲁迈斯可还没死呢……嘿嘿,等着吧……小子们!” 序章 大陆历602年,三月,经过一连串的苦战,翻越了重重险阻的南十字军终于与忠实盟友,阿古利亚皇国黑衣骑士团军团长,素有“狂狮王”之称的猛将费尔特斯亚成功会师。在黑衣骑士团的帮助下,特别是在费尔特斯亚那天生的勇力支持下,南十字军终于除掉了大敌死亡佣兵团,走完了归国之路上最艰难的一段。 消息不久之后就传到了索菲亚首相克瑞斯耳中,在大感欣慰的同时,他也开始做回师的准备。从大陆历601年八月起至今,克瑞斯率大军围攻奇亚森城已达半年之久,虽然未能取得进展,却也成功阻止了帝国方面进一步向南十字军施加压力,从而确保了友军的安全脱离。 消息同样也传到了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中,立即激起了一片欢腾之声。包括王都防卫官塞利斯子爵在内,绝大多数的朝臣将官无不为这支本国第一劲旅能安然返回而雀跃不已。 与此同时,也有另一个小道消息在城中四处流传,比起南十字军歼灭死亡佣兵团的捷报来,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但却令某一个人为之烦恼不安。 第一章 “什么?街面上都传说父亲大人病了?” 当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刚一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第一反应立即是: “谣传!这一定又是父亲为了让我回去施展的计谋——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装病啦!” 莉莲娜过去也曾经不止一次的接到过来自米兰的告急文书,什么房子失火,老爹生病之类的理由看见过一大堆。不过每次都被她一眼识破——莉莲娜毕竟是阿尔伯特的女儿,在智慧和头脑方面决不比素有“米兰狐狸”之称的老爹差上多少。 对于小姐的头脑,侍女露易莎当然是深信不疑的。所以她也只是满不在乎的耸耸肩: “是啊,我也想这多半只是谣传——连正式的书信中都没提到这件事,街上那些商人的传言怎么能相信呢。” 然而这随口一句话却引起了莉莲娜的注意: “怎么,米兰那边的信件对此只字不提?” “是啊,前一封信还说公爵大人身体康健,让小姐不用担心呢。” 由于原本负责宫内事务的玫兰霓丝托病不出,整个索菲亚王宫的日常琐事几乎全被莉莲娜接管了,她现在每天是“俗务缠身”,所以阅读家乡来信的工作索性交给侍女露易莎来进行,莉莲娜自己反倒很少关注,不过这一次,她不得不把头脑用在了家乡的事情上。 “正式的文书中没有,反倒是商人中间在流传……露易莎,消息是从哪儿听来的?” “好像仅仅在从我们米兰本国前来的商人中间流传……” 露易莎低声回答说——到底是莉莲娜的侍女,她也感到有些不大对头了。 果然,莉莲娜脸上的神色开始焦急起来: “糟了,以父亲大人的性格,有不好的事情一定会尽力隐瞒——难道他真的生病了……竟然连我都不告诉,情况说不定很严重呢!” 涉及到米兰国中的内务,露易莎不敢再插嘴,只能让莉莲娜一个人做出种种猜测: “倘若父亲大人果真病重……对外肯定要隐瞒……但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呀!此时可能正有接我的使者飞奔在路上呢——我必须立刻回去!” 莉莲娜拿定主意,正想对露易莎发号施令,却又突然一犹豫: “索菲亚人早就想我走了……没准儿是他们的诡计呢……可是……这种事情终究不能冒险的!” 最终,莉莲娜还是下定了决心: “露易莎,你去王宫里通报一声,就说我莉莲娜求见阿斯尔陛下,我要亲自向他辞行。” “是,小姐。” 露易莎早就想家了,此时当然是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想了想,莉莲娜又给了露易莎另一条指令: “另外,你再去拜见芙蕾娜小姐,告诉她我要回去了,请她带着孩子到我这儿来一趟……除此以外,我要回去的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我才不让那些索菲亚人得意呢!” “明白了,小姐——这就去!” 露易莎高高兴兴的跑开了,莉莲娜留在屋子里,看着四周围——她在这里居住了一年多,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终于还是要回去了——可是,我迟早会回来的……而且……哼哼,等着我吧——索菲亚!” 莉莲娜要求对她返回的消息加以保密,然而就在当天晚上,远在奇亚森城的索菲亚首相克瑞斯却已经得到了这消息。 看着面前那一个满脸谄媚笑容的矮个儿胖子,以及停在他肩头的一只信鸽,克瑞斯微微点了点头——消息正是这家伙带来的。 “你还真是有把握啊,图拉姆——居然预先就跑到我这儿来等着领赏赐了。” 那位擅离职守的索菲亚御前书记官谄笑了两声: “嘿嘿,卑职做的事情,大人您尽可以放心的——这不,莉莲娜早晨向陛下辞行,信鸽晚上就把消息送来了……嘿嘿,大人的嘱托,卑职总算是完成了,这等大事,卑职当然要亲自向大人报告……” 克瑞斯微微颔首,却并不说话,看到克瑞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图拉姆忍不住出言催促: “那么大人答应卑职的事情……” 克瑞斯微微一笑,脸上显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放心,我不会忘记——此番回师之后,本相第一件事就是向陛下推荐你作为索菲亚王国新的司库官。” “是!是,多谢大人提拔,卑职感激涕零……” 一想到自己终于可以掌管整个阿伦西亚大陆上最为富庶的金库,图拉姆激动的脸都红了,他又连连向克瑞斯行了几个礼,心满意足的正想退下,却突然听见克瑞斯懒洋洋的声音: “不过,说实话,图拉姆——这一次你用的方法可是让本相大失所望啊——我原以为你会用一些更高明手段的,结果却只是这么个小把戏。” 图拉姆却颇为得意的咧嘴一笑,露出那两颗丑陋的大门牙: “莉莲娜小姐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但聪明人却往往会被一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把戏所迷惑,卑职当年在克劳德主教手下任职多年,很清楚这些所谓‘聪明人’的弱点……” 正在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却突然看见克瑞斯脸色不善,图拉姆猛然想起克瑞斯也向来以自己的头脑聪明而自傲,更是赫赫有名的“天才二军师”之一,立时吓得脸色苍白。所幸,克瑞斯倒没有发作出来。 “是么……不愧是连克劳德主教都看重的人啊——图拉姆你也是个聪明人,不过如果仅仅把这种聪明体现在嘴巴上的话,那是没什么好结果的。” 不轻不重地警告了图拉姆几句,克瑞斯最后还是挥了挥手: “没别的事情了么?……下去吧。” 看着图拉姆神色紧张的逃出营帐,克瑞斯微微一笑,回头向着身后屏风笑道: “怎么样,莫利菲——你觉得我以后会不会也被一些小把戏所捉弄呢?” 大剑士莫利菲缓缓从屏风后走出,作为克瑞斯身边的影子护卫,他总是时刻不离克瑞斯身边。 不过克瑞斯所提出的这个问题可着实不好回答,犹豫了良久,莫利菲缓缓说道: “这个……下官以为殿下的头脑绝对是天下最聪明的,不过,就算是再聪明的人也会有失误疏忽的时候,所以,有些时候殿下也许也应该多听听下属们的意见……” 克瑞斯哈哈一笑,将身体后仰到椅子背上——也只有在莫利菲面前,他才会这样无拘无束的放松下来。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是指我始终不同意你们的班师回朝的建议对吧?——不过现在总算可以了,既然南十字军已经脱离了险境,我们也没必要再在这里耗下去——杰克佛里特,阿鲁巴,还有巴尔哈姆斯他们不是早就在偷偷做回师的准备了么?到现在也差不多了吧——传令下去,明天一早就班师,返回索菲亚!” “遵命,殿下!” 莫利菲恭敬的弯腰行礼,但并不马上离开去传令,而是抬头看着克瑞斯: “……另有一件事,殿下……我军前些日子在这里筑起的土城,用于囤积粮草军械的——阿鲁巴将军询问是否将之拆毁,以免为敌军所用。” 克瑞斯考虑了片刻,摇摇头: “不必——我军日后必定还要再来进攻,留着这座土城权当前哨吧。” “但是,万一被卡奥斯军将之作为营地……” 莫利菲有些犹豫的问道,而克瑞斯却是哈哈一笑: “我正担心龙枪骑士团不肯分散兵力呢——倘若哈恩尼巴尔伯爵是那么贪心的人,他也不会是被称为‘卡奥斯之盾’的名将了。” 既然克瑞斯做出了决断,莫利菲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那么下官这就去传令……” 说着,莫利菲就欲回头离开,然而这一次却是克瑞斯主动阻止了他: “且慢,莫利菲……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克瑞斯突然一把拉住了正欲离去的大剑士: “……莫利菲,我们回去还是走卡德莱特平原那条路,对吧。” “当然,殿下。” 莫利菲有些不解的看着克瑞斯,后者缓缓在营帐中走了几步,沉吟着说道: “我打算让杰克佛里特将军率领诸侯联合军和王城近卫军的主力先行离去——走卡德莱特平原那条路,而我和巴尔哈姆斯则带皇家骑士团的部队另行从北地三城返回……” “为什么?殿下——走北地三城可是绕远路啊。” 莫利菲大为不解的询问,克瑞斯嘴角却显示出一丝冷笑: “不错,从那边走确实绕远路——莫特尔斯城太偏远了……莫利菲,年前曾经有些关于北地三城守将布尔克伯爵的传闻……你听说过没有?” 莫利菲心头顿时泛起一阵恶寒——他明白克瑞斯要专门绕道北地三城的原因了。当初布尔克伯爵重投卡奥斯的消息传到了海因等人耳中,自然也传到了克瑞斯这边来,不过当时克瑞斯正忙于出兵拯救南十字军,对此消息只是付之一笑,斥以“谣言”二字便不再理会,而其他诸将当然也早已忘却。莫利菲说什么也没料到——克瑞斯竟然一直都记挂着这条消息,到现在竟然开始重翻旧帐! “殿下,关于布尔克伯爵暗通帝国的传言……那纯属谣传哪!当初海因主教通过伤员送回的信件当中已经反复申明过这一点——那只是帝国军为了预防布尔克伯爵出兵接应南十字军而使的手段而已!” 克瑞斯不置可否的微微颔首: “……也许吧,但布尔克毕竟曾经投降过卡奥斯,若是让他继续防守边境重镇,却也不妥……” 莫利菲心中暗自叹息——自己所敬爱的这位殿下什么都好,就是猜忌之心太重。连战功显赫的南十字军尚且不能避免他的猜疑,更何况是曾经有过投降历史的边关将领呢。 不过,作为部下,莫利菲还是希望尽力能劝说上官保持宽容: “殿下,我们围攻奇亚森的这些日子,北地三城方面经常送来粮食物资,在军需整备方面的供给也毫无懈怠之处……布尔克伯爵的忠诚完全可以信任啊,殿下!——倘若殿下因为这种无稽的谣传而处置了边关大将,岂不正象刚才图拉姆所说的那样——是被一个小把戏所迷惑了!” 看到克瑞斯的脸色阴晴不定,莫利菲有些紧张起来,但他依然硬着头皮进谏: “……而且布尔克伯爵是被海因主教劝说才重新反正的,可以算是‘科夫诺派系’那一边的人,眼下南十字军和海因大主教又即将返回……倘若殿下处置了他,以后可能会在朝中引起难以预料的反应——殿下,您曾经要求过下官,在任何时候都要把自己的想法直言相告,下官如今正是遵照殿下您的要求在做……” 看到克瑞斯的脸色愈发阴沉,莫利菲也越来越紧张,最后终于停止了进谏,营帐中呈现出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 沉寂了许久之后,最终还是一阵笑声打破了这寂静——是克瑞斯的笑声,一边笑着,他一边拍了拍莫利菲的肩膀: “谁说我要处置布尔克了——我只是希望亲自去莫特尔斯城看看而已。北地三城乃是与卡德莱特平原同样重要的边境领地,可我这个身为首相的却还从没去当地查看过,总归不太合适吧……呵呵。” 顿了一顿,克瑞斯又补充道: “至于布尔克伯爵的忠诚么……不管谣传是真是假,我亲自去看看就能判断。如果布尔克伯爵确实忠诚无二,就该受到当面嘉奖……倘若他当真有什么不轨企图……哼哼!” 克瑞斯冷笑了两声: “北地三城只有四个中队的防卫兵力,凭我们皇家骑士团一军的兵力,也完全可以应付了。” 莫利菲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他太熟悉克瑞斯的性格了——只要下定决心,就很难再听进别人的意见。所以他先前对克瑞斯提出的疑问才会做出那样的回答。 不过克瑞斯接下来的几句话却让莫利菲颇为感动: “哪,莫利菲,我之所以把这个打算告诉你,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而你也确实给我了极好的意见——多谢了——这样我以后才敢再和你商量事情,假如此次你一心顾忌而不敢说真话,我反倒要失望了……莫利菲啊,我从小就得到你很多帮助,你我之间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隔阂啊!” “殿下……” 饶是莫利菲向来冷静,此时也禁不住泪流满面,心中更是感动不已——不管怎么样,克瑞斯对他的信赖总是真诚的。 次日一清早,索菲亚军就拔营启程了。在围攻了半年之后终于撤军,无论是城上的卡奥斯人还是城下的索菲亚人,无不在心头松了一口气。 不过奇亚森守将哈恩尼巴尔依然是小心谨慎——他远远在城头上看着索菲亚军依次离去,却依然下令各中队严守防区,不得有丝毫的懈怠。 “不能排除敌军去而复返的可能,索菲亚首相克瑞斯机敏多智,一举一动都必有深意,绝不能掉以轻心!” 在哈恩尼巴尔的提醒下,龙枪骑士团那班经验丰富的老卒们依然兢兢业业的固守城池,丝毫不敢大意。 不过,也有人注意到了索菲亚军那奇怪的分兵——首相克瑞斯亲率的皇家骑士团分明是向着北地三城的方向去了,当即就有人提醒哈恩尼巴尔注意。年老而心细的宿将在仔细观察并考虑了一阵子以后,突然回头拍了拍身后老将桑奇奥的肩膀: “桑奇奥队长,看来菲利尔小朋友当初随意用出的策略,到现在居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呢。” “菲利尔大人的策略?” 虽说当初正是桑奇奥自己辅佐菲利尔将谣言传播开去,但老年人记性不好,桑奇奥早就把这件事情忘得精光,当然以他的头脑也不可能了解到克瑞斯的想法。而哈恩尼巴尔,他之所以能够领会到这一点,却正是因为他自己那么多年来的处境所致。 “终究还是不信任他人哪……唉,那位克瑞斯殿下的性格上毕竟还有缺陷……” 不过,虽然察觉出索菲亚王国宫廷中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老将军哈恩尼巴尔的脸上却并无欣喜之情——从北地三城的守将身上,他联想到了自己的命运。 就在索菲亚军主力部队启程通过卡德莱特平原返回故国的同一天,有一辆马车却也正好从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出发,目标同样是通过卡德莱特平原返回故国——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玛蒂尔达·阿尔伯特终于完成了她的“使者”任务,决定返回米兰城了。 和来时一样,莉莲娜依然乘坐着那辆装饰豪华的四轮马车,车旁也依旧有那位无敌的中京国勇者白河愁护卫着,索菲亚皇帝阿斯尔还专门派了一个中队的骑兵沿途护送。不过现在莉莲娜似乎比来的时候更加急迫。 “快点!再快点啊!” 莉莲娜不停的催促着御者,好像恨不得能让马车飞起来的样子。这使得周围的护卫官兵都很吃惊——现在可没敌人围追阻截,没必要这么仓促的啊!然而不久之后,他们的确信就被打破——有一飙人马高速追了上来。 “请等一等,莉莲娜小姐!” 来人老远就大声叫喊,而莉莲娜却只是不管不顾的命令御者加速。不过,周围的护卫将兵却全都停下了脚步,并迫使马车也停了下来。纵使莉莲娜大声责骂也无济于事——因为追过来的人正是那些护卫骑兵的顶头上司,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防卫指挥官,子爵塞利斯。 不久之后,塞利斯就追到了马车边上,并走到车前恭身行礼。而莉莲娜则没好气的从车厢里探出头来,一脸孔的恙怒之色: “塞利斯子爵!为什么要阻拦我?——我返回米兰可是得到阿斯尔陛下亲口同意的!” 一开始就抬出皇帝阿斯尔的旨意来压服对方,莉莲娜的头脑不可谓不聪明,不过很可惜的,塞利斯从来不吃这一套。 “下官知道,而且正是下官亲自部署了护送的骑兵队。” 塞利斯淡淡回答道,莉莲娜愈发愤怒了: “既然这样还敢来阻拦我的车驾!” 塞利斯并不答话,只是冷冷的看着莉莲娜,后者有些紧张起来,向后缩了缩: “你……你想做什么!白河!白河!” 抬头看见白河愁正站在车厢旁边,莉莲娜这才放下心来,而这时塞利斯也终于有所行动——他再次向着车厢深施一礼。 “莉莲娜小姐要返回米兰,下官决不敢阻拦。只是——也请小姐不要干涉我们索菲亚国内部的事务。” 莉莲娜的脸色顿时大变,但她嘴上依然丝毫不肯示弱,恶狠狠的瞪着塞利斯: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既然不敢阻拦就赶快让开吧,我要走了!” 然而塞利斯依然挺立在马车之前,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莉莲娜小姐,您是我们索菲亚国的客人,但您毕竟是个外国人——还请注意您自己的位份,不要做一些不合您身份的事情!” 塞利斯的声调也渐渐严厉起来,那可不同于莉莲娜所发的娇嗔,而是一种武将和官员特有的冷酷,莉莲娜的神色更加紧张了,再次向后缩了缩。 “我不懂你的意思……” 塞利斯冷冷的哼了一声: “是么?那么就让下官提醒小姐——请小姐把车厢里的人留下,下官等自当恭送小姐离去。” 莉莲娜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叫着: “车厢里的人……我的侍女露易莎也是来自米兰的,为什么要她留下?” 塞利斯愤怒的皱起眉头——他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莉莲娜小姐!请不要再支吾了——难道真要诸如下官之类的粗鲁武人到小姐车上去把人拖下来么!” 语调间已经很不客气,旁边的白河愁皱了皱眉头,但终于还是没说什么。看到白河愁并不为自己撑腰,莉莲娜这回是真的紧张了: “你!……你敢上来!……” 正闹的不可开交之际,莉莲娜马车车厢的舱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白衣少妇抱着一个小孩子走下了车,缓缓走到塞利斯面前。 “请不要再争执了,我跟你们回去就是。塞利斯子爵,莉莲娜小姐是出于对我的友情才这样做的,这件事情,还请您不要告诉皇帝陛下才好。” “不!不,芙蕾娜,别跟他们回去!” 还没等塞利斯答话,莉莲娜首先大叫起来,而那白衣少妇芙蕾娜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闺中密友,朝她笑了笑: “没用的,莉莲娜小姐——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塞利斯子爵,我想您来就是为了捉拿我们母子的吧。” 塞利斯脸上顿时一红,向芙蕾娜弯腰行礼: “请原谅,夫人——下官决不敢言捉拿二字,只是请夫人和公子返回王都。至于此事本身么……夫人尽管放心,只要夫人不说,莉莲娜小姐自己不说……这件事情决不会传到陛下耳中。” “芙蕾娜是我的好朋友,我邀请她去米兰做客,就是阿斯尔陛下也无权干涉的——更不关你的事情!” 既然秘密已被揭穿,莉莲娜也索性大喊大叫起来,塞利斯微微一笑: “莉莲娜小姐邀请谁做客,确实不该下官多嘴,只是,相信小姐也明白芙蕾娜夫人的地位身份,倘若她携子去了与卡奥斯邻近的米兰,是否还能回来呢?” 莉莲娜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说道: “就连阿斯尔陛下也没说把她们当人质——你一个小小子爵,竟敢自作主张扣人!” 塞利斯又是一恭身: “莉莲娜小姐所言极是——下官不过小小一个子爵,正是不敢自作主张——眼下首相大人不在国中,故此下官才不敢放人离去,所幸首相大人不久之后即将归还,到那时不管莉莲娜小姐邀请什么人,去哪儿——都与下官无涉。” 一番话不卑不亢,但却义正辞严,顿时让莉莲娜无言以对,索性两手叉腰,开始大发小姐脾气: “哼!就算是克瑞斯亲自前来又能拿我们怎么样——好啊,既然你这样说,我这就回去找阿斯尔陛下评评理——陛下亲口答应我归国,可他的臣子却拦着不让走!” 塞利斯苦笑了一声: “下官岂敢——眼下事情已经结束,还请小姐尽快启程吧……” 说着塞利斯就赶紧让开道路,同时朝马车的御者大打手势——要他赶快把这个大麻烦拖走,然而现在,却是莉莲娜拦着车夫不让走了。 “我不走啦!你们不把芙蕾娜放了我就不走!……白河!白河——帮帮我呀!” 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莉莲娜也只能寄希望于白河愁了——凭着白河愁的武力,只要他肯出手,没一个人能够阻拦他的。然而,年轻的中京勇者始终只是冷眼旁观,等到实在躲不开了,方才沉声说道: “很抱歉,小姐——不过我认为您还是不要干涉索菲亚国的内务为好,塞利斯子爵职责所在,也请您体谅他的难处。” 白河愁这么一说莉莲娜终于傻眼了,最后,实在没法子,莉莲娜还是让马车给拖走了。只不过这回马车走得很慢,很慢,一直到很远以后,依然可以看到莉莲娜从车厢里伸出手臂朝这儿挥动着。芙蕾娜也一直站在原地挥动手帕,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方才回过身去,泪水更是早已沾湿了衣襟。 在回城的路上,芙蕾娜突然主动找到塞利斯交谈。 “塞利斯子爵,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 塞利斯立即转头,恭恭敬敬的回应: “不敢,请夫人垂询?” 芙蕾娜缓缓问道: “请问……子爵阁下是如何得知我们母子要离开的?” 塞利斯顿时犹豫,看着他为难的样子,芙蕾娜反而轻声笑了起来——然而笑声中却充满了悲伤。 “不好说么——可我却能猜到呢——是父亲大人,对么?” 塞利斯连忙摇头: “不——令尊大人不但不肯说,反而百般为夫人您遮掩……啊!正是他的遮掩露出了破绽……” 芙蕾娜惨笑了两声: “谢谢您的好意,子爵大人,其实我并不责怪他——倘若我真的走了,父亲大人,还有整个家族必将受到牵连……真正有错的是我自己啊……当年犯下的错误,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错误……可是……我从来都不后悔!” 芙蕾娜的声音很轻,但语调却极为坚决。反而是塞利斯似乎对自己的行动感到羞愧了,他面红耳赤的背过身去,不敢再面朝这里,气氛一时间很是尴尬。然而这种尴尬局面在不久之后就被一阵飞扬的尘土所打破——有一名骑士全速奔来,几乎冲到了塞利斯的马前。 “塞利斯子爵……” 话只说到一半就被一阵剧烈的喘息所中断——那骑者一路冲来太辛苦,同时也是因为他突然看见了塞利斯旁边的那位少妇,极端惊诧所致。 但塞利斯却立即反问他: “莫利菲将军?你怎么突然来了……首相大人有事?” 冲过来的这个人正是索菲亚首相克瑞斯的心腹大将莫利菲。此时他一脸孔的风尘之色,显然是跑了不少路。 “下官前来,乃是为了莉莲娜小姐的离去……她们已经走了么?” 塞利斯吃惊的看着他: “是啊,难道你来的时候没遇见?” 莫利菲摇摇头: “我是从北地三城那条路昼夜兼程的赶来,没经过卡德莱特平原……” “北地三城那边?……首相大人派你来有什么吩咐么?” 塞利斯当然并不知道克瑞斯对老将布尔克的疑心,所以大为迷惑。面对着塞利斯的询问,莫利菲看了看塞利斯旁边的那位女士,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做出回答——塞利斯毕竟是圣佛朗西斯城的城防指挥官,地位要高过莫利菲。 “首相大人前往莫特尔斯城视察当地守备,在途中突然想起——莉莲娜小姐在走的时候很有可能……带走一两个人,所以令下官星夜赶来提醒大人您注意……不过现在好像已经没必要了。” 塞利斯何等聪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了一声,尚未开口,突然听见旁边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充满了讽刺的声调。 “克瑞斯首相果然仔细呢——竟连我们母子的琐事也考虑的细致周到,索菲亚国有这样一位首相治理,皇帝陛下有这样一位表兄弟辅佐——还真是不一般的幸运啊。” 塞利斯和莫利菲对视一眼,塞利斯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而莫利菲乃是克瑞斯最忠诚的心腹,听了这样的话本该勃然大怒才对,然而此刻,完全可以体会到阿兰斯伯爵小姐满心的愤懑和伤痛之情,莫利菲却也只能无奈苦笑而已。 第二章 克瑞斯这边的主力大军率先返回,而南十字军那边,在同黑衣骑士团主力会合之后,他们就离开了特里科国境,前往黑衣骑士团在阿古利亚边境的要塞中进行休整补给。 当看到费尔特斯亚第一中队只剩寥寥数人返回之后,整个黑衣骑士团中都弥漫着要求进军特里科国都沙勒岗为死者复仇的情绪,不过在海因的安抚和费尔特斯亚的威压之下,最主要是在得知了对方的损失之后,他们终于还是保持了平静。除了再次前往那修罗杀场妥善安葬了战死同伴的尸体以外,黑衣骑士团也没在特里科国境内多作停留。而他们在特里科国中行动绝对是出入若无人之境——现在整个特里科王国对于“狂狮王”费尔特斯亚是避之唯恐不及,再也不敢生出招惹之心。 在休整了一段时间之后,费尔特斯亚便开始履行他的承诺——他亲自带人护送着南十字军的将兵们穿过整个阿古利亚国土返回索菲亚。费尔特斯亚原打算率领整个黑衣骑士团出动的,但终究还是考虑到全军离开将导致特里科边境这边防卫空虚,而且海因也担心此举会引起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的猜疑,结果费尔特斯亚还是只带了一个中队的兵力陪同。 他自己的直属中队已经覆灭,所以费尔特斯亚便让副官瑞切尔带队同行,这一路上自然免不了和沿途的守备军打打官司,不过现在费尔特斯亚以一敌十击溃特里科大军,更击毙大陆第三剑士玛鲁迈斯的消息已经四处传开,就凭着“狂狮王”这三个字,沿途没有一座关隘或城市敢于设置阻碍的。 此时已是三月下旬,早春时节,在阿古利亚这样的高原之国,阳光照射强烈,春意就更加浓厚了。到处都可以看见绽放的鲜花,鲜嫩的绿草以及美丽的蝴蝶。即使是走在渺无人烟的荒漠中,也经常可以看到从沙堆里钻出一丛丛的野花来。 不过大多数时候,费尔特斯亚是带着队伍沿格雷尔河行走。格雷尔河是阿古利亚大陆上最长的一条河流,从山岳之国特里科的崇山峻岭中起源的一条潺潺溪流,沿途汇聚了众多的支流,最终形成了势不可挡的大河。由于支流众多,格雷尔河也是整个大陆上流域最广的河流之一。从最西北面的起源地山岳之国特里科,流经阿古利亚皇国的整个东面国境,进入索菲亚国境后汇聚了里纳苏尔河的巨大水量,最后在科夫诺的入海口涌入大海,甚至还有一部分化作潺潺溪流穿过黑森林,进入到大陆最南方的泰尔兰国境内。如果再把格雷尔河的两条支流,阿末儿河和额尔古纳河都算上,卡奥斯帝国和林斯塔王国都应该算是它的流域,因此这条大河也被称为是孕育了整个大陆文明的母亲河。在大陆上很多宗教的传说中,格雷尔河都被称为是大地之母神玛亚的血脉所化成。 格雷尔河对阿古利亚的作用尤其重要——因为它是阿古利亚境内为数不多的几条淡水河流之一,而且还是水量最大的一条。支持阿古利亚整个国家的粮食种植地几乎都分布在格雷尔河两侧,每年夏天河水泛滥的时候,被河水冲上岸的肥沃淤泥成为最好的种植场,当年古阿伦西亚王朝即在此基础上强盛起来。而正是靠了格雷尔河的灌溉,降水稀少的高原之国阿古利亚才能有足够的粮食哺育人民,从而成为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之一。 另外阿古利亚人的主要商业命脉也是在格雷尔河上,河上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商船来来往往,为阿古利亚带来大陆各地的物资。其中还有不少是来自科夫诺——格雷尔河的入海口正是在新科夫诺城附近。当年费尔特斯亚归国时正是乘坐科夫诺商人的商船逆流而上,回到国都萨兰特城的。不过据说费尔特斯亚当时是被人抬下船的——因为他严重晕船。这个传言不知是真是假,但费尔特斯亚从此以后一直拒绝坐船倒是千真万确——比方说这一次,虽然南十字军只要找几条船坐上顺流而下就可以稳稳当当的直返科夫诺,但由于费尔特斯亚的极力反对,他们还是只能骑在马和骆驼上沿着河岸慢慢溜达。 “不过这样也不错,我们可以好好看看阿古利亚的景致。” 莱恩斯对于任何事情总能抱着乐观的一面,海因对于沿途的山川地形也很在意,不过他的目的可与莱恩斯大不相同——很多地势险要的地方海因都要亲自去看过,还要画下地图来,这么仔细的行为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游览了。不过当着费尔特斯亚的面,莱恩斯也不可能指责海因用心太深——又或许这只是他的习惯使然。 另外还有一个人也整日间忙得不亦乐乎,那就是南十字军的随军商团长,男爵斐兰德。虽说是做了南十字军的随军商团,但斐兰德这一路上其实没能做什么买卖,倒是一直在赔本为南十字军筹备军粮辎重,商队基本上就充当了辎重补给队的角色,到后期南十字军兵力几乎拚光的时候,斐兰德的商队成员又大都被调进作战中队充当战士去了,所以等到他们最后离开特里科时,斐兰德男爵的随军商团队其实只剩下他一个光杆团长了。 不过到了阿古利亚之后这一切就得以改变了——在阿古利亚有很多科夫诺商人开的店铺,其中甚至有不少就是斐兰德自己名下的买卖,所以他很快就弄到了足够的本钱,人手以及工具,然后马上就投入到了对阿古利亚货品的买卖经营当中去——斐兰德决心把这一路上损失的全都赚回来——科夫诺商人从不做赔本买卖! 除了这几个人之外,南十字军其他成员也对阿古利亚的异国风情展现出浓厚兴趣,安吉莉娜曾经跟着兄长奇立恩来走过一趟,但她并不介意再玩一次。要说唯一有所不满的只有那位虔诚的信徒菲里克斯了——阿古利亚这儿的教堂太少,使得菲里克斯很难找到地方做一次正规的祷告。 不久之后,当他们的队伍从阿古利亚国都萨兰特城附近经过时,费尔特斯亚询问海因是否有必要去和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碰一次面,海因考虑了良久,但还是谢绝了。 “我们没有获得朝廷里的许可,所以不能随意和外国宫廷交涉——否则就要象贵国加瓦夫亲王那样受到严惩了。” 海因用这样的理由婉拒了费尔特斯亚的邀请,不过接下来,费尔特斯亚提出的另一个邀请可就令他无法拒绝了。 “既然不想去萨兰特城,那么想不想去古利斯士官学校看看呢?” 费尔特斯亚笑眯眯的抛出诱饵,而且立刻被莱恩斯抢着吞了下去。 “当然!我们已经去过卡达印的修士馆了,当然也要到古利斯士官学校去看看!” 军团长的意见自然也代表了军师的意见。于是,将指挥权交给副官瑞切尔之后,费尔特斯亚就和海因,莱恩斯等几人暂时脱离了队伍——专程前往那座全大陆闻名的士官学校去参观拜访。 古利斯士官学校位于阿古利亚皇国的中心地区,格雷尔河一条支流的旁边,距离阿古利亚皇都萨兰特城仅仅十余里,不过这所学校乃是阿古利亚国内,乃至于整个阿伦西亚大陆上最负盛名的一所军校。虽然设置在阿古利亚国中,但这所学校却并不归阿古利亚朝廷所管辖,可以说是半独立性质的,这一点从士官学校中每年培养出军官的去向上就可以看出来——每年从学校中毕业的青年才俊,进入阿古利亚朝廷的不到其中一半,而大多数人倒是直接前往了卡奥斯或索菲亚,成为了彼此敌对的将官。不过就算是这样,阿古利亚也毕竟得到了比其他国家更多的优秀将官,这也是促使阿古利亚成为军事强国的原因之一。 与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不同,古利斯士官学校对于学生的筛选并不严格,只要能缴纳得起学费,满足基本的体格与智力要求,就可以进入这所士官学校中学习。不过相对的,从学校里毕业的学生水准高下也良莠不齐,既有可直接担任军团长高位的大将之才,也有一辈子只能混到个小队长的庸碌之辈。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是学校的培养考核过于松散,没有什么必须达到的标准,所以学生既可以选择严格的标准刻苦锻炼,也可以终日混迹于附近的小酒馆中打发日子——反正到最后总能毕业。当然,才能平庸之辈在同学们中间往往受到轻视乃至于嘲笑是免不了的,有时候这种轻视的压力比考试更大——很多人正是因为受不了别人的嘲笑眼光而发愤努力,最终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所以就总体来说,这所士官学校所培养出的大多数学生还是颇有水准的,虽然不能象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那样造就出安邦济世之才,但它的毕业生却构成了大陆诸国军队的骨干力量。也正是由于大批出身于同一军校的学生进入各国的军界,大陆诸国的战争模式也日益规范化——很多原本仅仅作为学校教条而存在的理论,也因为毕业生的大力推广而成为诸国军队默守的契约。 “其中最有名的当数所谓‘骑士精神’了,‘谦卑、诚实……’这八条骑士守则原本是镌刻在学校大门上的,作为古利斯士官学校对每一个学生的道德要求。然而随着学校毕业生在大陆各国军队中的增加,这八大美德逐渐演化为对大陆诸国全体军人的要求,其中又以卡奥斯帝国受其影响最深,国中十大军团,几乎所有将兵都能把骑士八大美德倒背如流——不管他有没有在古利斯士官学校中学习过。” 在前往学校的路上,海因就开始给莱恩斯讲述一些关于这所学校的详细情况,免得莱恩斯到时候一无所知闹笑话。 “除了思想之外,有些具体的战术原则,后来也成为战场上的基本守则——例如所谓的‘补给线’理论,原本只是学校教师提出给学生的禁忌,但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作战的基本条件了。” “补给线?” 莱恩斯很是不解——自小他受到的军事教育中就把完善的补给线列为最重要的胜利因素,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莱恩斯看来作战前确立补给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好像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补给线仅仅是一种理论和禁忌而已。 海因却微笑着点头: “奇怪么?——其实在早期的战场上是没有‘补给线’这一概念的,军队出征以后,就象是一个个‘点’被派了出去,物资给养除了随军携带的以外,就要靠各军团自行解决了。当然在大多数情况下粮食物资还是要靠后方输送的,但那时并没有把这种物资输送作为一种经常体制确立起来,军官们往往醉心于眼前的胜利而忽视了补给的重要性——直到凯斯特拉斯将军正式提出了‘补给线’理论以后。” “凯斯特拉斯将军?——当年的‘大陆第一智将’?!” 莱恩斯顿时大感兴趣——他最喜欢听海因讲述过去的历史,特别是大陆各国的战争史——他毕竟是武将出身。而海因也总是能满足他的好奇心。 “是啊——人人都说凯斯特拉斯将军是大陆上最聪明的将官,可他自己却不这么认为——‘我之所以能经常取得胜利,不过是因为注意了一些别人不注意的小地方而已,例如补给之类……’——这就是他给学生的告诫,也是‘补给线’理论正式确立的标志。凯斯特拉斯将军是第一个把出征的军队当作一条条‘线’而不是一个个单纯‘点’来看待的将官。他认为即使一支军队再勇猛,也必须受到一条看不见的‘线’控制——那就是补给线,他一生作战都把确保补给线的畅通放在第一位,所以他的部队总是能保持着相当强大的战斗力——这理论现在看起来当然是毫不稀奇了,可在那时候,部队出征的时间越长,战斗力就越弱,几乎已经成为一个定理了——就是因为没有持续的补给支持。” “就像我们这次一样……” 莱恩斯突然插了一句,海因先是一愣,随即苦笑着点头: “确实如此——先贤的告诫毕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莱恩斯,你也要知道一点——补给线理论虽然有效,但也仅仅只是一种理论而已,并非全然不可打破。如果死抱住教条不放,在考虑战术方略时就难免会陷入僵化——就举这一次的例子,倘若我们不是果断放弃补给线深入帝国领土,那很有可能在卡德莱特平原上就被青龙骑士团全歼了。再往前一点,前年夺取圣佛朗西斯城的时候,如果我们按照常规战法,拖着补给线从陆地进攻,仅是一个大天使要塞就无法逾越,更不用说抢在皇家骑士团之前夺取王都了。” 在任何时候,只要一有机会,海因就尽力的给莱恩斯灌输一些兵法知识,乃至于自己的心得体会。不过莱恩斯似乎仍然不能体会他的苦心——就在海因给他布道的同时,莱恩斯却兴高采烈的指着道路前方大叫: “哈!到啦……” 在道路尽头,出现了一座式样古朴的石拱门,门楣上正镌刻着那大陆上人人景仰的骑士八大美德——谦卑、诚实、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性。对于这八条守则莱恩斯可不算陌生——虽然他本人并没有前来学习过,但当年老师欧内斯特传授的第一课就是传授他这骑士的八大美德。这么多年来莱恩斯尽管做过不少调皮捣蛋的事情,但却从来不敢违背这八条骑士必备的基本守则。 而石拱门的那一头,一条郁郁葱葱的林荫道所指,就是闻名天下的古利斯士官学校了。 虽然古利斯士官学校的门禁很宽松,但它毕竟是一所军校,不可能容许外人随意出入。而海因又不想暴露他们的身份,来时甚至特地为此将南十字军的军装也换掉了,结果导致看门的守卫拒绝他们进入。不过这个问题随着费尔特斯亚的出现立刻得到了解决——看门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声名显赫的“狂狮王”,然后就恭恭敬敬的请他们进入了。沿途,还不停有人向费尔特斯亚行礼致敬。 “这里的人好像对你挺熟悉的?” 走在石拱门后面那条宽阔的林荫道上,莱恩斯颇为诧异的询问费尔特斯亚——他记得后者和他一样,也从来没在这里上过学啊?不过,费尔特斯亚很快就得意洋洋的做出了回答: “哈,当然了——我经常来这儿的。” “来学习兵法?” 莱恩斯吃惊的询问着,他从不知道费尔特斯亚也是这么好学的。然而费尔特斯亚的回答却令他哭笑不得: “来打架的——这里有全阿古利亚皇国最好的斗技场!莱恩斯,你一定要去那儿看看——那斗技场可比新科夫诺城的要好多了。” “斗技场好,里面的战士又怎么样呢?” 莱恩斯又问道,不过得到的回答倒也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还行——不过还是没人能击败我……” 费尔特斯亚有些意兴阑珊的回答道。 “这一次毫不费力就杀了玛鲁迈斯,我想大陆上也只有雷昂和杰克佛里特才配和我斗了……听说你在米兰城的时候和青龙骑士雷昂较量过一场,真是羡慕你啊……” 一边说着,费尔特斯亚便熟门熟路的朝斗技场那儿走过去,不过,海因显然不急于去见识他的勇武。 “啊,我还想到其他地方看看……费尔特斯亚殿下倘若不介意的话,我们待会儿再去斗技场吧。” 费尔特斯亚顿时傻了眼: “……这个……说实话,对于这所学校,除了斗技场以外,其他地方我都不太熟啊……” 海因无奈的笑了笑: “那么殿下就先去吧,我和莱恩斯四处转转,待会儿就去为殿下加油助威。” 费尔特斯亚嘿嘿一笑: “没你们助威我也一样赢——好啦,记着快点来啊!” 言毕,性情急躁的阿古利亚亲王便一个人跑掉了,留下莱恩斯和海因两个外来客站在原地,看这周围四通八达的岔道口发呆。 “马上就跑掉了……这家伙性子还真急——至少也给我们指条路啊!” 莱恩斯低声嘀咕着,海因却宽容的微笑道: “也罢——我们在帝国境内转了那么久也没迷路,这么一所学校应该难不住咱们……” 说着,两人便开始悠闲的四处闲逛起来,海因对于道路似乎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七转八转的,就把莱恩斯带到了士官学校的中心画廊之处——尽管海因自己其实也从没来过这儿。 “嗯,这里悬挂着古利斯士官学校中历年历代所培养出的优秀人物画像——应该是学校的中心部位了。” 海因看着周围的房舍布局低声判断着——继承了父亲克劳德的建筑能力,海因对于建筑布局也是很拿手的,新科夫诺城大圣堂就是他一手设计,所以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一点都不迷惑。 然而莱恩斯却无心注意他的判断力——此时莱恩斯的精神已经被墙上的一幅画像所吸引了——那张画像上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将官,脸上却带着与他年龄大不相称的自信笑容,仿佛天下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一般。在画像的下方,铭牌上写着画中人的姓名和生卒年份: 凯斯特拉斯·福尔曼(302~333) “这位……就是凯斯特拉斯将军么?——‘大陆第一智将’!!” 莱恩斯吃惊的叫喊起来,而海因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看着画像中那位青年将官,眼中充满了敬慕的神色。过了好一阵子,方才缓缓开口: “……是啊,他就是凯斯特拉斯将军,当年闻名天下的智将……” 海因看着那副画像,脸上显出向往和激动之色: “……大陆历300年,拥有了魔剑萨恩巴特的兽人族大举入侵,人类无法抵抗,一再败北……然而在大陆历315年,奇迹发生了……” “我知道,‘卡达印要塞的奇迹’,人类得到了能够抵御魔剑力量的圣兵器!” 莱恩斯插口说,海因点点头,但不回头看他。 “是的,而且……除了十二圣兵器以外,人类还得到了另外两个绝大的优势——那就是两位军事天才的诞生!那一年,卡奥斯名将爱尔立达斯正式改革帝国军制,首创了以军团长个人为核心的军团制,从而将原本纷繁复杂的大陆军制简单化,建立起一套极为有效的作战体系。而就在同一年,年仅十三岁的索菲亚贵族凯斯特拉斯·福尔曼随父出征,拉开了他日后作为大陆第一智将的人生大幕……那可真是一个英雄辈出,精彩纷呈的年代啊!” 海因看着那副画像,完全沉浸在那一段风云叱咤的历史中——修道士的职责中也包括纪录历史,所以海因从小就对于这一段的大陆战争史耳熟能详,羡慕不已。 然而莱恩斯却没有他那么敏感,同样是看着那副画像,莱恩斯的念头与海因却全然不同。 “咦?‘302~333’——凯斯特拉斯将军只活了三十一岁哪!” 海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但终于还是点点头: “是的——大陆历331年,索菲亚军攻破科夫诺城以后,由于凯斯特拉斯将军反对贝尔里克二世对科夫诺人的大屠杀,两人之间发生尖锐对立。结果凯斯特拉斯将军辞官跑到这里来教书,短短两年以后就病故了——也有人说是被贝尔里克二世用毒药谋害的,因为怕他培养出了太多的军事人才,将来对索菲亚不利。” “我看也像,否则怎么年纪轻轻就会病死。” 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莱恩斯丝毫不负责任的评论道,海因再次瞪他一眼: “不要胡说——你也是索菲亚的臣子,这种事情不能乱说的!” “放心啦——阿斯尔绝不是这样的人!” 莱恩斯信心十足的笑道,海因只是哼了一声——这种话莱恩斯可以毫无顾忌的乱说,而心思缜密的海因自然不会去接茬,这个话题就此断绝。 两人继续向前看,很快的,莱恩斯又找到了一幅令他和海因都激动不已的画像——老将军欧内斯特的画像。 “是欧内斯特老师……” 尽管画像其实和莱恩斯他们所熟悉的那位“南方剑圣”并不很相像,但莱恩斯依然一眼就认出了老师的笑貌,他的目光一下子模糊起来——每次只要一想起老将军欧内斯特,莱恩斯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和思念之情。海因的情况也差不多,不过他更多的是悔恨和自责。 又过了好一阵子,两人方才恢复平静,比较能够冷静的看待这幅画像了。 “原来欧内斯特老师也是从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的……可笑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莱恩斯低声咕哝着,海因点点头: “是啊,所以你们三个人虽然从没有在这里正式学习过,但你们所学到的兵法,策略,乃至于骑士精神和守则与这里并无二致……就和我一样,虽然没在修士馆中学习过,但却能够受到了与修士馆一般无二的教育。” 然而向来不能集中精力的莱恩斯此时又已经把目光投向了旁边一幅,一个金发将官的画像上。画中人左手怀抱一具黄金竖琴,右手持金色龙纹长枪,身穿黄金铠甲,衬以纯白色斗蓬,看上去华贵无比,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是慵懒悠闲,一副懒洋洋似乎随时可以放弃一切的神色。 “这个人的穿着打扮好像克瑞斯!……只除了神态气质——克瑞斯要比他严肃得多。” 莱恩斯马上又作出评论,海因微微一笑: “当然了——朝中早有传言,首相克瑞斯的本领才学大都出自此人的传授,就是在衣着习惯上,克瑞斯也很难摆脱他的影响——他就是‘枪圣’梅菲斯啊!” “我猜到了——想不到连‘枪圣’梅菲斯都是出自这所学校,难怪古利斯士官学校这么著名了……” 两人一路观看,一路谈论着。海因的才学极为广博,在这画廊中所悬挂的名将画像,海因竟然能够全都认得!而且每一个人的生平事迹他都能大致说上两句,不知不觉,等到把画廊上全部画像看完,海因无意中一回头,却发现他们后面不知何时跟了一个听故事的闲人。 那是一个身穿学生服饰的青年,虽然身配阿古利亚弯刀,脸上却带着很浓厚的书卷气,一看到海因回头,他立即咧嘴笑了: “很抱歉,偷听了阁下的谈话——不过我在这里待了将近四年,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能把这画廊上所有名人事迹全部都说出来的——当然了,既然是名闻天下的海因大主教,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接着,看见莱恩斯也回过头来,那个年轻人再次向莱恩斯拱手行礼: “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莱恩斯伯爵了——南十字军这一年来四处征战,将卡奥斯闹的天翻地覆,在下莫罗·迪南多虽然偏居一隅,却也对阁下的坚忍不拔,特别是毅然挑战青龙骑士雷昂的勇气钦佩不已。” 莱恩斯可是很少听到有人夸奖他的——以往人们总是说南十字军的真正控制者是大主教海因,而他常常被称为“傀儡军团长”,这一次总算听到有人说他“大名鼎鼎”,莱恩斯顿时得意起来。挑战青龙骑士雷昂也是莱恩斯此次的得意之举,不过,莱恩斯对那年轻人莫罗·迪南多的夸奖中带着“毅然”二字可不大满意。 “挑战青龙骑士是不假,可是‘毅然’……?” 那个年轻人莫罗顿时笑了: “莱恩斯伯爵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以此为全军争取逃脱的时间和机会,难道还不能称之为‘毅然’么——当然,我以为莱恩斯伯爵当时应该不会自认为能够从青龙骑士雷昂剑下逃生吧——明知必死而仍然勇往直前,莱恩斯伯爵生动体现了骑士美德中的‘牺牲’精神啊!” 莱恩斯和海因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吃惊之色——当时南十字军的情况确实万分危急,非如此不能解脱,而这个年轻人却随口道来,仿佛他也曾亲历其境一般。 “你……你怎么知道?” 莱恩斯有些紧张了,那个年轻人却依旧神态自若: “只是猜想而已——当时听到南十字军出兵援救米兰的消息,我就猜想这多半是帝国的计谋,后来果然听说贵军被困于米兰城中,然后我就一直在推算贵军可能的脱逃之计——故此当我听到莱恩斯伯爵向青龙骑士雷昂挑战的消息时,就已经能领会到伯爵大人的良苦用心了。” 莱恩斯苦笑了一声,而海因却用不大相信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名叫莫罗·迪南多的年轻人。 “你说你一开始就料到这是帝国的计谋了?” 莫罗笑了笑: “现在说起来,可能有人会说我是在沽名钓誉,所以也不必多谈了。南十字军接下来必定通过阿古利亚回国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亦无可谈论……不过据在下估计,卡奥斯帝国此番吃亏,定然不肯善罢甘休。但索菲亚兵势正强,帝国暂时无力招惹,所以接下来帝国皇帝应该把怒火发泄在草原之国塔利亚斯的头上——这一次塔利亚斯给卡奥斯造成的麻烦可着实不小,特别是与贵军联手大败双头龙皇骑士团,以皇帝法兰的性格,绝不肯善罢甘休……” 看见一个士官学校的学生竟然在侃侃而谈大陆诸国的战局,更是在预言将来的局势,莱恩斯脸上忍不住显出嘲笑之色,但海因的神色却是越来越严肃: “……你所说的,也正是我近来一直在担心的……不过我还是很难相信——你一个士官学校的学生,对大陆诸国局势竟然能有这么深奥的看法!” 那个年轻人莫罗颇为自傲的笑了笑: “在下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猜估各国的政战方略……在我看来,整个大陆的局势就好像一局巨大的兵棋推演一般,虽然极为复杂,但却不是毫无规律可循。” “你喜欢下兵棋?” 海因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莫罗,似乎要对他重新评价。 莫罗再次自傲的笑了: “在兵棋推演上,我倒一向都挺有把握。” “很好……” 海因满意的点着头: “那么,如果不占用你太多时间的话……我们来玩一局好么?” 莫罗立即兴冲冲的答应下来: “太好了——能和海因大主教较量兵棋,乃是在下长期以来的梦想啊——请往这边走,这里有专门的兵棋推演教室。” 于是,在这位莫罗·迪南多的带领下,莱恩斯和海因两人暂时忘却了和费尔特斯亚去斗技场的约定,而转向了另一种形式的竞技场——兵棋推演的教室。 第三章 当初,在圣城卡达印修士馆的时候,莱恩斯也曾经看过海因和修士馆长阿曼贝特长老的兵棋较量,当时海因是在阿曼贝特的苛烈进攻下遭遇惨败。不过那时候他们是用南十字军所面临的局势作为开局,双方战力对比极不平衡,所以也不能以此来判断胜负。不过这一次,海因所面临的对手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士官生,而且彼此的兵力对比,地形情况也都完全一样——海因原打算让对方几个棋子,却被很有礼貌但坚决的推辞了——这个名叫莫罗的年轻人显然非常自信。 不过很快,莫罗·迪南多就为他的傲气付出了代价——“天才二军师”之一毕竟不是他一个士官生就能对付得了的,看着沙盘上代表己方兵力的棋子逐渐减少,莫罗额头上的汗珠却是越来越多。 而此刻海因反倒悠闲起来——兵棋这种游戏,开始占到优势的一方到后来只会越来越轻松,在轻易把莫罗逼的满头大汗之后,海因反倒慢悠悠的和莫罗闲聊起来——这时候对方心神散乱,比较容易套出话来。 “呵呵,听迪南多公子的口音,还有这把弯刀……公子应该是阿古利亚本地人吧?” 莫罗此时正在为援救己方的一支部队发愁,只是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而海因则笑眯眯的继续下去: “阿古利亚人中间对兵棋这种游戏感兴趣的可不多呢——好像大多数阿古利亚人更喜欢直截了当的比武。” 这回莫罗总算是抬起头来,笑了笑: “确实,朋友们中间也只有我喜欢这种游戏——实际上我所注重的乃是游戏中所蕴含的策略性,中京国不是有句名言么——‘兵贵精而不贵多,将在谋而不在勇。’——南十字军不正是这句话的最深切体现么!” 海因微笑着点点头: “嗯,想不到阿古利亚的贵族当中也有人能领会到这一点呢——看来不久之后,阿古利亚军单纯以勇猛著称的风格就要有所改变了。” 然而莫罗的脸色却转为苦涩: “这个么……说实话,虽然我今年就要毕业了,可我还没决定去哪儿效力呢。” “哦?” 海因的眉毛扬起,显得很是吃惊: “象公子这样的人才,阿古利亚的各军团还不抢着要么——听说阿古利亚的第二皇子加瓦夫亲王就经常到这所学校来拜访,目的就是为了提前搜罗青年将才进入他的金衣骑士团。” 莫罗哼了一声,脸上显出不屑之色: “加瓦夫亲王么——象他那种暴虐凶狠,喜怒无常的习性岂是值得效忠的对象。听说在金衣骑士团里的人,每天煞费心机就是为了不和他们的军团长见面——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位加瓦夫亲王何时会发怒降祸。” “那么费尔特斯亚的黑衣骑士团呢?” 莱恩斯立即抢着问,莫罗看着他,再次摇了摇头: “狂狮王的勇猛豪侠天下皆知。不过,我想费尔特斯亚殿下对于军略的观点恐怕和我的看法不一致——比方说此次,国内都轰传殿下以一军之力大败十倍于己方的特里科军,更击毙大陆排名第三的剑士玛鲁迈斯,可谓名动一时。可是……却没有人提起那一个中队全军覆没的阿古利亚将士……费尔特斯亚殿下身为他们的指挥官,却每每导致部下全部阵亡的情况,恐怕就是用狂狮王的名望,也难以弥补其过失……” 莱恩斯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他是亲历者,当然很清楚当时的情况。 “我想你恐怕不能这么认为——当时我也在场,所有人都尽了最大努力在拚杀,如果不是费尔特斯亚的勇猛我们都活不了……” 莫罗微微一笑: “很抱歉,我知道伯爵大人与殿下是好友……费尔特斯亚殿下多次出兵特里科也正是为了南十字军,就你们而言他当然是极为忠实可靠的朋友,可是对于我们阿古利亚的将士来说,殿下为了个人的友情而频频出战,将无数将士的鲜血洒在异域的土地上……” “住嘴!” 莱恩斯愤怒的战了起来: “你这样说就太过份了——费尔特斯亚屡次出兵相助是不假,可他每一次都是冲在最前面的!而且,我们索菲亚和阿古利亚互为盟国,彼此守望相助也是应该的——将来若阿古利亚有事,我南十字军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莫罗缓缓抬起头看着莱恩斯,神色依旧平静,莱恩斯的怒火并不能令他紧张: “倘若阿古利亚将来有事,我相信伯爵大人一定会出兵相助——但那仅是伯爵大人与费尔特斯亚殿下个人之间的盟约而已。请恕我直言:黑衣骑士团作为阿古利亚国的第一军团,担负着守护国家疆土的重任——但现在却变成了狂狮王的私兵!近年来几次出战皆是为了殿下个人的原因,虽然屡屡获胜,军团和殿下个人的名气威望也大为上升,可那却是建立在无数将士生命鲜血之上的名望啊……而他们本不必出战的……” “你……” 莱恩斯气急败坏的瞪视着这个青年士官生,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倘若你是个正式的骑士,我就要向你提出挑战!” 莫罗·迪南多微微一笑: “阁下是为了这个为难么——其实那也无妨……” 莫罗突然将面前的沙盘一推,大笑着站起身来向海因恭身行礼: “我认输啦——今日方知天外有天,海因大主教的兵法能力,确实不是目前的我所能比得上的……” 随后莫罗就回头向着莱恩斯: “如果伯爵大人有兴,就请赐予铁手套吧——这附近就有一个斗技场,相当不错的。请勿怪在下贪心——既然难得遇上两位,总希望能在兵法和武功上多多讨教。” 莱恩斯哼了一声,脱下铁手套扔给莫罗——这是大陆上通行的骑士挑战规矩,按理说莫罗并非正规骑士,没有资格向莱恩斯挑战,所以莫罗只能请求莱恩斯将手套赐给他——也就是说是莱恩斯主动向莫罗挑战,这对于一个骑士而言当然是降低了身份,不过盛怒之下的莱恩斯也无暇去顾忌这些了。 随即,就由莫罗带路,他们向斗技场的方向走去,而直到这时候莱恩斯才想起与费尔特斯亚的约定。 “糟糕,把费尔特斯亚忘了——不过好在我们正要去斗技场的……” 一路上莱恩斯当然不会主动再和莫罗交谈了,不过海因似乎并不受这种尴尬气氛的影响——走到一半时他突然开口: “嗯,迪南多公子——刚才我们谈及阁下今后的出路问题……阁下好像还没说完呢。” 莫罗回过头来,脸色颇为诧异: “哦?海因大主教想知道的是……?” “既然公子对金衣骑士团和黑衣骑士团都不感兴趣,那么有没有考虑过去其他国家的军团中效力么?” 海因的语调中微微显出一丝招揽之意——对于有本领的人才,海因向来是不肯放过的。 不过莫罗随即断绝了他的念头: “这个么……刚才主教大人想必也听出来了,在下虽然年轻无知,却也有着一颗为大阿古利亚祖国而跳动的心——不,我不会考虑为他国效忠。” “那就只有去做雇佣兵了!凭你的能力做个佣兵团长没问题……” 莱恩斯终于忍不住而插嘴,但莫罗再次摇头: “在下虽然不才,迪南多家族在阿古利亚国中却也有些小小名望,就算为了家族的名誉,族中老人们也是决不会允许我去做佣兵团长的……” “那么……” 看着海因和莱恩斯迷惑不解的目光。莫罗·迪南多自嘲般的笑了笑: “其实,当今皇帝德比安陛下,精明强干且仁慈宽宏……” “什么!你竟然看中德比安那个窝囊废?” 莱恩斯吃惊的大叫,随即才想起来这里毕竟是阿古利亚国内,对于皇帝的诋毁会带来大麻烦,他立即紧张的四处看看——好在附近没什么人。 但莫罗却没有生气——虽然年纪还没莱恩斯大,但他的性格可比这位已经出任到军团长高位的伯爵沉稳许多。 “在你们的眼中,德比安陛下对帝国的暧昧政策或许可以称之为懦弱,可对于我们阿古利亚的国民来说,德比安陛下的政策却使我们避免卷入当今大陆上无休止的征战杀戮……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参加到你们那所谓的‘复国之战’中去的!” “……” 海因不再答话——他知道若再说下去又会引起莱恩斯与莫罗之间的争执,不过谈话也确实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座宏大的圆形斗技场,型制古朴,但规模极大。莱恩斯和海因都曾经见识过米兰城的斗技场,那可以说是大陆上最为豪华的斗技场了,但规模远比不上这一座宏大——这么大规模的场所显然不仅仅是供单人格斗之用了。果然,莫罗很快告诉他们这斗技场的另一用途: “每年毕业的士官们都在这里做实战操演的考核,由低年级的学弟们充当兵卒,就算是平时,这里也有很多人同时在做格斗练习的。” 确实,当莱恩斯走进这斗技场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里的地面上不象其他地方那样是铺满了黄沙,而是划分成了许多方格,显然是供多人同时练习比试所用。不过这时候场中并没有人练习——所有人都聚集在斗技场的中央,观看正在那里进行的一场比武。 “嗨呀!” 随着这一声暴喝,一个黑发的年轻勇者被从斗场中扔了出来,四仰八叉的摔在草地上,接着从斗场中央传来了一阵得意的大笑声。 “哈哈,第十一个了——这小子还不错,可终究嫩了点!” 莱恩斯和海因对望一眼——这么猖狂的口气,用不着刻意辨认就能听出是费尔特斯亚的声音。没过多久,个子远比一般人高许多的费尔特斯亚就发现了他们。 “嘿!莱恩斯!海因,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我可等了半天啦!” 费尔特斯亚的叫喊立即引起了周围人群的骚动——最近这些日子南十字军远征的事迹已经传遍大陆各地,即使是在向来高傲的阿古利亚国中,他们的威名也急剧上升,几乎和黑衣骑士团不相上下了。此时费尔特斯亚一叫开,围观人群立即分开,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注视到了莱恩斯和海因的身上。当那些年轻的士官生们看见闻名天下的海因主教与莱恩斯伯爵竟然和他们差不多年纪时,人群中又响起了一阵艳羡的私语声。 海因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此时也无可奈何,两人一起走到费尔特斯亚面前。 “看来确实没必要为你加油么——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已经打倒十一个了?” 费尔特斯亚得意的大笑几声,尚未开口回答,却突然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海因身后——那个叫莫罗·迪南多的青年,正扶着刚才那个被费尔特斯亚打倒的黑发青年走过来。 “哈哈,杰西,这回你可遇上强者了吧。” 一边为那黑发青年拍打着身上的草屑灰尘,莫罗低声嘲笑着,那个黑发青年却满不在乎的点点头: “败在‘狂狮王’的手下,也没什么冤枉的!” 莫罗微微一笑,将他带到莱恩斯,海因,以及费尔特斯亚三人的面前: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杰西·亚哲鲁,他可是那种地地道道的阿古利亚武人,最喜欢比武格斗,最佩服的人正是‘狂狮王’费尔特斯亚殿下。” “是,在下希望今后能加入黑衣骑士团,在费尔特斯亚殿下军前效力。” 受到朋友推介的黑发青年用极为敬佩的语调说道,费尔特斯亚哈哈一笑: “好啊——凭你刚才展现出的实力,也有资格进入黑衣骑士团了。” “刚刚有资格么……” 那个名叫杰西的年轻人低声嘟哝,微微显出一丝失望之情——原本他对于自己的武艺非常自信,此次特地向费尔特斯亚挑战正是想展现实力。但他却不知道黑衣骑士团中个个都是阿古利亚军精锐中的精锐,决非普通军队可比。 不过粗豪的费尔特斯亚已经不再注意他,而把注意力放在了身旁朋友的身上: “怎么样,想不想和我较量一场——当年在新科夫诺城的时候,你好象一直就对我的实力不服气啊!” 看到狂狮王竟然向自己挑战,莱恩斯顿时跃跃欲试: “哈,别以为你三招击毙玛鲁迈斯我就会害怕——我可也和他较量过不少次呢……” 不过一回头看见莫罗·迪南多正站在旁边,莱恩斯立即想起自己前来的目地。 “……咱们兄弟之间随时都能较量——先让我和这位朋友玩玩!” 莫罗微微一笑,举起手中弯刀过头顶,随后又行礼鞠躬——那是下位者挑战高位者时的礼节,莱恩斯亦按照骑士礼节还礼,随后就拔出了腰间银剑。 周围人群又发出了一阵兴奋的窃语声——莫罗·迪南多的剑术在这所学校里也是颇有名气的,而莱恩斯更被认为是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真正的嫡系弟子——奇立恩毕竟学过“枪圣”梅菲斯的招式,而费尔特斯亚,大多数人认为他的实力多半来自天生的勇猛。 很快,众人就四处让开了一块更大的空地,而费尔特斯亚也拉着海因退到一旁,饶有兴味的观看着这场比斗。 论起比武格斗,莱恩斯的经验可算是极为丰富的了——从他第一次与黑胡子沙穆斯在斗技场上较量开始,这些年来莱恩斯可算是“久经沙场”——决斗场里的沙子。其中也有好几次是事关到他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平心而论,除了专职的角斗士以外,大陆武将当中象莱恩斯这样几次三番进入格斗场玩命的人还真不多——毕竟这种你死我活的较量风险太大。不过那些时候大都有海因在暗中给他帮忙——比方说第一次格斗,沙穆斯其实是栽在了海因的谋略之下而非莱恩斯的勇力。后来和青龙骑士雷昂的比武,海因也多多少少插了一手——菲里克斯的那一棍子至少让莱恩斯多赢得了一些休息时间。 当然这一回,应该是算不上生死决斗的,而且莱恩斯的实力也早已今非昔比,面对的对手也只是一个士官生而已,因此海因才能够悠闲的站在一旁观看而不是另打主意。 然而斗技场中的莱恩斯很快却感到了压力——莫罗·迪南多虽然外表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话行事也都温文尔雅,可一旦拔剑动起手来,立刻就展现出不凡的剑技——不愧是出生在武风盛行的阿古利亚之人。 莱恩斯曾经听人说过,最能发挥阿古利亚弯刀威力的乃是骑兵——阿古利亚骑兵从敌人身边掠过时削抹对方咽喉又快又狠,在这种情况下弯刀拥有直剑难以企及的优点,而在步战格斗中弯刀就及不上直剑使用随意了。不过现在莱恩斯只想把说这种话的人扔到身前去抵挡莫罗那神秘莫测的弯刀攻势——相信那样就不会再有什么人敢说徒步格斗弯刀不如直剑之类的风凉话了! 此外,阿古利亚人向来以勇猛剽悍而著称,但眼前的莫罗却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事实上从先前的交谈中莱恩斯已经感觉出这位莫罗·迪南多公子是一个极有头脑的人,即使在格斗中也是以智略取胜。他手中的弯刀幻化出无数圆弧,每一道圆弧在半空中又要连转几个方向,虚虚实实,莱恩斯根本就弄不清他要往何处攻击。只能靠盾牌强行招架。几个回合下来,莱恩斯的盾牌上已经遍布划痕,人也后退了数十步之多。 场外观众都发出了一阵嬉笑声——显然是在嘲笑南十字军军团长名不副实。不过那些笑声很快就转化为诧异的惊呼声——因为莱恩斯在下一个瞬间就突然挺剑反攻,手中长剑连续刺出,虽然此时莱恩斯用的乃是单手剑,但这种不顾一切攻击的特性,正是二刀流的奥义之一。 这种单纯的招式果然令莫罗大为狼狈——他的弯刀善于削砍,却不长于突刺,碰上对方的突刺战术也是麻烦。结果莫罗也被逼的连连后退,同样也只能依靠手中盾牌挡隔,然而莱恩斯在一声大喝之后突然放弃左手盾牌,双手持剑猛力刺出,为了加强冲力他甚至合身扑上,在如此强大的冲力之前,莫罗手中的盾牌一下子被戳穿,锐利的银剑剑锋甚至刺进了他腰间。 莫罗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刺倒在地,莱恩斯连忙回手拔剑,同时上前察看他的伤势。 “对不起,我收不住手啦。” 莫罗苦笑着摆摆手: “不碍事的,只擦破了一点皮……伯爵大人果然厉害,一下子就发现了我手中弯刀的弱点……” 虽然莫罗用手捂着腰间,但一团血污还是迅速的扩散开来,他的伤势显然决不仅仅是“擦破了一点皮”那么简单。海因也关切的走过来要替莫罗包扎上药,但再次被高傲地拒绝了。 “没事,在下自会去药房医治——我们这里是军校,经常有人被误伤,学校里有专人负责治疗……” 推辞掉了海因的好意,莫罗在他那位黑发朋友杰西·亚哲鲁的支撑下站起来,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斗技场,临走之时,他再次回头向着海因和莱恩斯致意: “今日有幸,能得到海因主教指点兵法,莱恩斯伯爵切磋武艺,在下深感荣幸——希望下次再见之时,在下还能向两位讨教……” 等到莫罗走远了,海因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莱恩斯: “虽然在策略上不及我,武功上不如你,可是莱恩斯,这位莫罗·迪南多的能力非同小可啊。” 莱恩斯也颇有感触的点点头: “是——我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么善用头脑的对手——他的弯刀刀法神秘莫测,简直就是难以预料!” “幸好你也是最擅长用头脑取胜的——也幸亏你随机应变,改为直刺强攻,迫使他和你硬拚气力,才利用银剑的锋锐将他刺伤……” 海因的神色渐渐转变为忧郁: “象这样一个人,将来却不能站在我们这一边……唉!” “哈,你还真以为他会效忠于德比安那个窝囊废啊?我看他将来迟早还是会加入黑衣骑士团——就象他那个朋友一样!” 莱恩斯语调轻松的笑道——出于强烈的武人观念,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会有人认同阿古利亚现任皇帝那一套骑墙做法。自从大陆上建立以军团长为核心的军团制度以来,由于是以个人魅力招揽士兵,大陆武将都极为重视自己的名誉,一个统帅可以被斥为邪恶——象玛鲁迈斯那样的人也一样能招到士兵,但决不能被说成懦弱——没有人会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一个懦夫。所以大陆各国的武将无不以堂堂正正的武人风骨作为号召,而费尔特斯亚正是其中的极致——至于皇帝德比安,那种软弱无能的性格正是武人们所最瞧不起的。 海因却不象莱恩斯那样乐观,他的脸色依然沉重: “……希望能象你所说的那样吧……唉……” “嗨嗨,干嘛愁眉苦脸的——是不是想到马上要和我交手了?别担心,海因——我又不会伤到莱恩斯的……” 性情永远单纯乐天的阿古利亚狂狮王恰于此时大笑着走过来,算是改变了他们的话题——面对费尔特斯亚的“挑衅”,莱恩斯立即跳了起来: “太狂妄了,别忘了当年我们最后一次较量可是我赢的!” 费尔特斯亚大笑: “那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情况可大不一样!” “是啊,但现在可不比在战场上——吸血魔剑帮不了你啦!” 莱恩斯毫不示弱的反击——斗嘴他可比费尔特斯亚强,后者也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 “哈哈,多言无益,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费尔特斯亚双手握起一口特大号的木剑举在胸前,而莱恩斯则拿起两柄普通木剑对敌——对于费尔特斯亚,他可不敢有丝毫大意,一开始就打算使出二刀流功夫。两人凛然相对,周围人群无不屏息而待……然而,这一对师兄弟间的较量再次被旁人所打断。 “莱恩斯伯爵!” 就在莱恩斯和费尔特斯亚两人正准备动手的时候,一个清朗自信的声音突然自费尔特斯亚身后响起,阿古利亚的狂狮王立即回头,满面恼怒之色的寻找那个胆敢打搅他们的胆大狂徒,而在他对面,先一步看见对方面容的莱恩斯却是满脸惊愕之色,费了好大的劲才叫出对方的名字: “你……你好象是叫博尔克斯吧?西奥苔丝公主的部下……” 从人群中走出一名青年,正是莱恩斯不久前在山岳之国特里科曾经见过的帝国将官博尔克斯·席德纳,不过此刻他身上却穿着普通士官生的衣服,这让莱恩斯大为吃惊。 “你……你不是帝国的将官么,怎么又跑到这里做学生了……?” “卡奥斯帝国的将官?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不怕被当作奸细处死么?” 费尔特斯亚立即气冲冲的问道——阿古利亚和卡奥斯之间其实并没有正式开战,国中的加瓦夫亲王一派人甚至和帝国的关系还挺密切,但费尔特斯亚当然对卡奥斯人不会抱有好感,特别是此人竟敢打断他与莱恩斯的比武较量。 然而,博尔克斯却承受了狂狮王的怒气,满不在乎的摇摇头: “不怕——我正是从这所学校毕业,此次回来只是为了探访旧友而已……亲王殿下并非古利斯士官学校出身,尚且可以前来参观拜访,难道我就不能回来看看?” 费尔特斯亚顿时语塞,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说道: “……不管你来干什么的,先让开——别妨碍我和朋友比武!” 然而博尔克斯再次摇头: “很抱歉,不过我之所以站出来,是因为我想先和莱恩斯伯爵比试一场——倘若他先与亲王殿下交了手,接下来还能不能再上斗技场就很难说了。” 语气冰冷,但话语却让费尔特斯亚极为受用,后者顿时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这话有道理!——行,那我就再让一场!” 说着,费尔特斯亚竟然施施然走开了,而在旁边,被轻视了的南十字军军团长却是满脸怒色的看着博尔克斯: “竟敢瞧不起我……” 博尔克斯冷冷一笑: “倘若伯爵大人感到了羞辱,尽可用手中银剑来洗雪!” 莱恩斯更为愤怒,当即将腰间银剑拔出半截,然而转念一想,却又把剑收了回去: “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和你比试。” 博尔克斯又是冷冷一笑: “莱恩斯伯爵倘若能赢了我,自然不会感到失望……” “哦?” 莱恩斯眯起眼睛注视对方: “……有什么好处么?” 博尔克斯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阁下赢了自然就知道——相信阁下决不会后悔的!” 好奇心极强的莱恩斯立即拔剑: “好吧,我就和你较量较量——我赢了以后可别耍赖啊!” 博尔克斯终于微笑了一下,手中长剑亦出鞘: “先要赢了我才行……” 两人随即就拚杀在一起,博尔克斯的剑法是正宗的帝国军标准剑术,而这套剑术主要是“帝国剑圣”安特亚斯所制定,其中帝国剑圣本身剑术的味道当然就很浓。而莱恩斯与帝国军作战多年,原本就颇为了解帝国军的标准剑技,再加上近日刚与安特亚斯的嫡传弟子西奥苔丝比试过一场,又曾经并肩御敌,对于这套剑术的熟悉程度更是大增,招架挡格之间就处处显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两人斗了数十回合,博尔克斯就明显比较吃力了。 不过在莱恩斯这一边,他也对博尔克斯的实力之强颇感吃惊。 “凭这家伙的实力,决不比任何一个帝国军中队长差呀,可上次见到他好像只是个亲兵小队长啊……难道卡奥斯帝国军中也有屈才的冤枉事?” 想到这里,莱恩斯低声对博尔克斯说道: “喂,你在帝国是不是得罪什么权贵了?” 博尔克斯不解地皱起眉头: “我席德纳家族本身就算是帝国的权贵,还怕得罪谁?” “那你为啥只混到小队长的地位——若是到我们南十字军来,至少也能得个中队长的官职!” 莱恩斯竟然学海因那样试图劝诱别人,但他的说服能力显然还太差——博尔克斯哈哈大笑,一点都没把他的劝诱放在心上: “实话告诉你吧,莱恩斯伯爵——我原本是近卫军哈西那姆将军麾下的中队长,不过后来自愿加入皇家剑士军团,成为一名普通剑士——西奥苔丝公主的亲卫剑士!” “哦……原来也是西奥苔丝公主的仰慕者啊……” 莱恩斯这才明白过来,而且他也完全可以理解博尔克斯的心情: “能够日夜陪在那位美公主身边,确实要比做什么中队长好得多……呀!我在说什么!” 看见博尔克斯脸上的讥讽笑容之后莱恩斯才发觉自己失言了,为了挽回面子他立即加紧了攻势,在南十字军远征的这一年中,莱恩斯的武艺有了长足进步——不仅仅是学到了师匠雾风的二刀流绝技,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所学会的实战经验,也是最为宝贵的财富。此刻,莱恩斯的武艺已经远比一般中队长级别的武士强得多——自然也比博尔克斯强。 “锵……” 一声悠长的脆响之后,博尔克斯手中长剑飞上了天空,而莱恩斯已经将手中银剑顶在这位骄傲青年的脖子上,并且得意洋洋的笑起来: “哈哈,还是我赢了——现在该说了吧——我赢了你后有什么好处?” 博尔克斯对胸前的银剑视若不见,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莱恩斯伯爵果然好本事,难怪公主殿下对你那么赞许了。” “西奥苔丝公主赞赏我?!” 莱恩斯兴奋的几乎要昏过去,但博尔克斯却不再理他,径直走到海因面前,弯腰行礼,同时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 “海因大主教,上次承蒙您在特里科国的相救之恩,特别是挽救了拉格茜丝小姐的性命,西奥苔丝公主委托我送来这一封书信,虽然碍于两国关系,公主殿下说她不便亲自向您致谢,只好在书信中表达了。” “西奥苔丝公主的信件么……” 海因颇有些犹豫——他可不象莱恩斯那么肆无忌惮,西奥苔丝乃是敌对国的公主,和她通信应答,日后传到索菲亚国中,特别是被首相克瑞斯知道后一定会带来大麻烦。 似乎是理解海因的忌讳情绪,博尔克斯突然微笑: “原来海因大主教也是这么拘泥的人啊……” 他突然凑近一点,低声在海因耳旁说道: “拉格茜丝小姐也亲笔写了一张纸条,就夹杂在信中……” 海因立即伸手拿过信件,脸上却毫无表情: “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他低下头去看信,随即却显出吃惊的神色——信封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书致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伯爵阁下。 “是给莱恩斯的信啊,为什么……?” 然而博尔克斯却再次深施一礼: “在下的任务已经完成,告辞了。” 随后,不等海因再提出什么疑问,他就急匆匆地离去,而这时莱恩斯正好很不高兴的走近: “这家伙可真无聊——原来我那么辛辛苦苦的打赢他是对你有好处啊……他给了你什么?” 海因并不理会他,只是飞快的撕开信件,从中找出拉格茜丝亲笔书写的字纸塞进怀里,然后才把信件递给莱恩斯: “不要胡说——那位博尔克斯先生还是很讲信义的。” 莱恩斯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信封,然后下一个瞬间立即兴奋的大叫起来: “是西奥苔丝公主给我的信么?天哪——果然是意外的惊喜!” “小声些!” 海因立即警告他,然而却迎面看见莱恩斯质问的眼光: “你从里面拿走了什么?” “是拉格茜丝小姐写给我的纸条,与你无关。” 海因冷冰冰的回答,莱恩斯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但也无心嘲笑他——他立刻拿出信件阅读起来,脸上的表情也逐步从狂喜转为平淡,最后是沮丧: “满篇只是官样文章的致谢辞,没什么让人激动的话语……唉……” “知足吧——能让帝国的公主亲自写信给你——索菲亚的伯爵,已经是不得了的意外了——那位博尔克斯将军的嫉妒心情难道你还没感觉出来么——就算是打败了,他也宁肯把信件交给我而不是直接面对你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 这句话立即又让莱恩斯兴奋不已: “说的也是——原来这家伙是专门来给咱们送信的,可还偏偏要玩这一手,真无聊……话说回来了,假如我不幸败给他,他难道就敢吞没上官给我的信件?” 海因微微一笑——他已经比较能够体会出博尔克斯的复杂心思了。 “假如你连他这个亲卫兵都打不过,又有什么资格去领受西奥苔丝公主的赞赏——博尔克斯是在代他的主人考校你呢。” “哈,那可难不倒我……” 莱恩斯又开始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起来,而且他的心思很快又转到了海因怀中那张纸条上: “喂,海因,拉格茜丝小姐对你说了些什么……拿出来看看吧?” “不行。” 海因马上干净利落的拒绝了,当然莱恩斯的好奇之火可没那么容易熄灭: “只看一眼?……我们俩交换?……喂,好歹也是多年的朋友啦!……” 然而无论莱恩斯怎么恳求海因只是摇头: “不行,那是我的私事……” 莱恩斯还想继续要求,却突然被身后一只大手直接拖到了斗技场中间去。 “等得天都快要黑了!现在总该没人打搅了吧——莱恩斯,咱俩总算能痛痛快快的较量一场了!” 费尔特斯亚的耐心已经耗尽,他再也不能等待了,而莱恩斯也马上把充满心中的好奇心转化为熊熊战意: “我已经连赢两场,费尔特斯亚,你可别害怕!” 阿古利亚的狂狮王仰天大笑,举起手中的大型木剑: “我先前连赢十一场呢——不过你的实力确实增强了不少,这样打起来才有意思——来吧,莱恩斯!” 南十字军的军团长亦毫不示弱,重新捡起两柄木剑,摆出了二刀流先发制人的姿势: “那就好好打一场吧!” 夕阳下,沙场中,昔日南方剑圣座下的两大弟子互相对峙着,与当年同学之间的比试练习不同,如今的莱恩斯和费尔特斯亚,已经分别成为了索菲亚和阿古利亚两国最强军团的军团长,他们两人的比武较量,无关乎本人的感觉如何,却是关系到了索菲亚和阿古利亚两国的军心士气。 当然,莱恩斯和费尔特斯亚本身都没有这种觉悟,在他们的心里,这也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较量而已——当然两人都想赢。 “嗨呀!” “喝……” 随着两人同时发出暴喝声,两人互相朝对手冲了过去,莱恩斯和费尔特斯亚,这一对向来都以武力自诩的师兄弟,又一次打在了一起。 …… 第四章 大陆历602年的三月,在阿伦西亚大陆的南方甚至于中部地区都已经可以感受到春天的气息,但在大陆最北方,玛尔斯堡附近的草原上,却还是一片荒凉寒冷的萧瑟景象。 与过去几年不同,今年玛尔斯堡附近的风雪并不很大,地面上并未象往常那样完全为冰雪所覆盖,天地间只是一片灰黄色,尽是些枯萎的杂草。不过这种情况对于行走的旅人来说还是比较方便的,特别是那些在玛尔斯堡和大陆其他地方之间游走交易的商人们,更是趁着这难得的好机会多赶点路。 此时正有一支商队慢吞吞的在驰道上行动,虽说这支商队的标志乃是轻盈活泼的白鸟图案,但商队本身的行动可一点都不象是飞鸟,反而慢得令人吃惊——简直就象是一只蜗牛在挪动。 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当然还是因为白鸟商团的那位商团长瑟尔瑟斯先生过于贪心所致——他在大车里塞进了比正常数量要多一半的货物,却又坚持不肯多雇骡马脚夫,结果白鸟商团只能变成蜗牛商团了。瑟尔瑟斯的贪心与吝啬遭到了玛尔斯堡中商人集团的一致嘲笑: “象你这样走,用不了多久肯定会被抢得干干净净!” 那些商人们都这样说,不过瑟尔瑟斯可一点都不担心——卡奥斯帝国军的斥侯中队长赫斯特已经答应护送他一直回到帝国领地内。只要到了卡奥斯的领土上,基本上就不存在强盗集团的威胁了——这几年因为停止了同兽人族的战争,卡奥斯帝国得以抽调出更多的部队负责领地治安,特别是帝国四将军的精锐部队被直接用于剿匪作战之后,卡奥斯已经基本上肃清了帝国领土内的盗贼集团。 当然在玛尔斯堡附近还是有不少盗贼团的,前些日子塔利亚斯人的侵攻更是让所有商人不敢随意离开玛尔斯堡的城门,不过现在塔利亚斯人似乎已经撤回大草原去了,而一般的盗贼团,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万不敢去招惹卡奥斯帝国的正规军——即使只是一支斥侯中队也好。 正是依靠了帝国军的保护,白鸟商团一路走到现在居然还没遭遇过抢劫——其实他们在前来玛尔斯堡的时候也是这么一路慢吞吞的,那时候还有不少盗贼团敢打他们的主意,不过在赫斯特中队的狠狠教训下全都缩回了爪子,如今他们从原路返回,倒也没什么人再敢打坏主意了。 虽然旅途都很顺利,但赫斯特本人的眉头却始终紧锁——他此番返回帝国乃是前去请罪,考虑到前途堪忧,任何人都不可能高兴得起来的。瑟尔瑟斯知道他的痛苦之处,但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尽量不要去刺激他。 他们从二月份时就离开玛尔斯堡踏上回乡之路,虽然行动缓慢,到如今也终于快要进入帝国的领地了。这一天晚上,瑟尔瑟斯再次带着一大包财物走进了赫斯特的帐篷——他虽然小气,却也不是不懂知恩图报的人,赫斯特在这一路上救了他许多次,他总要有所表示的。 “……我们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诺言而已,这完全没有必要的!” 和前几次一样,赫斯特拒绝了瑟尔瑟斯的馈赠,但这回瑟尔瑟斯下定了决心——他不想让人把自己看作一毛不拔的吝啬鬼,另一方面,瑟尔瑟斯还指望下次再来玛尔斯堡交易呢。 “就算将军您不要,部下的士兵们总该分一点吧,我们的速度比正常商队慢许多,连累的诸位也不能及时返回家乡,这些钱权当补偿吧。” 瑟尔瑟斯诚心诚意的说道,赫斯特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也罢——待会儿就分给大伙吧……” 瑟尔瑟斯立即放下包裹,同时笑嘻嘻的看着赫斯特: “这就好了——赫斯特将军可真是廉洁奉公啊,我瑟尔瑟斯能和您这样的正直人交朋友真是好运气……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一定再要和赫斯特将军一起……” 说来说去,瑟尔瑟斯还是为了下一次前来的时候还能得到赫斯特中队的护送,帝国军的中队长苦笑了一声: “我明白你的意思,瑟尔瑟斯团长,可是……此番回去,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帝国军律最是严谨,对于失职者的惩罚向来不轻……” 说着,赫斯特脸上再次浮现出愁云,瑟尔瑟斯偷偷抬眼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说道: “如果是这样……将军,当初我的那个建议……” 赫斯特洒然一笑,毫不犹豫的摇头: “去做商人?——不可能的。” 虽然明知道前途不妙,赫斯特依然谨守对帝国的忠诚——他们家虽然不是什么贵族世家,却也连续几代都是帝国军中的骑士,赫斯特从小受到的全部教育就是要为卡奥斯尽忠效力,故此决不愿放弃军职。 瑟尔瑟斯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赫斯特举起一只手阻止了。 “等一等……外面好像有什么声音……” 赫斯特突然站起,拔出腰间佩剑大步走出,刚一出帐篷就看见一名哨兵喉咙喷血倒在地上,而几个黑影正鬼鬼祟祟的朝这边接近。 “敌袭!敌袭!” 赫斯特立即纵声高呼,同时迅速扑上去,手中长剑幻出朵朵剑花。顷刻间将那几个企图偷袭的蒙面人全部刺死——卡奥斯帝国正规将官的实力终究不是一般小蟊贼可比。 整个营地都沸腾起来,斥侯兵的警觉性原本就高,一听到警报立即全都从营帐中窜出,并马上做好了战斗准备。而此时那瑟尔瑟斯和其他商队成员才惊慌失措的钻出帐篷,都是一脸孔的恐惧之色: “有……有强盗?” 赫斯特微微颔首,看了看倒在地下的几名黑衣蒙面人: “居然能无声无息的潜进来杀人,这些盗贼的本领还颇不一般呢……” 一句话尚未说完,营地外突然响起了无数人喊马嘶声,在明晃晃的火把照耀下,可以看见更多的黑衣蒙面人骑马朝这边冲来——很明显对方发现偷袭不成,马上就发动了强攻。 赫斯特眉头微微一皱: “竟敢强攻我们正规军——这些蟊贼好大的胆子!” 虽然语气不悦,却并无惊慌之意——身为久经战阵的帝国将军,毕竟不会为盗贼团的攻击担心。然而那些盗贼的攻击远比赫斯特预想中猛烈得多——数十名骑马盗贼冲到营地边上,竟然将手中火把向营地中投来,明摆着是要放火把里面的人逼出来。 此举令赫斯特和其他帝国将兵全都大吃一惊: “他们竟然放火……难道不想要东西了么?” 草原上盗贼抢劫也是常事,但从来没有一个盗贼团会放火攻击的——把东西烧光他们还抢什么。不过情势已经不容他们再多想了——帐篷和大车一下子都着了火熊熊燃烧,而瑟尔瑟斯也开始哭天抢地的嚎叫起来,同时手忙脚乱的指挥脚夫苦力们救火。而这时那些盗贼也突破篱笆冲进了营地里,开始毫不留情的逢人就杀。 一般来说盗贼团抢劫只是为了东西,对于不抵抗的商人和脚夫向来是不伤害的,但这些盗贼却全无顾忌,前面只要有人就格杀毋论。他们甚至一点都不顾及东西——就连堆满货物的大车上都毫不犹豫的扔火把,根本没有要抢劫的样子。 这种凶残无忌的行为当然激起了帝国军人一致的愤怒——竟然当着他们这些护送官兵的面这么干,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赫斯特怒吼一声,当即率军上前冲杀,着火的营地里展开了一场激烈拚斗。赫斯特在这一路上也收拾过不少盗贼团,一般盗贼根本就不在话下。然而这一次,他却是越打越吃惊。 “这些人的实力……怎么这么强……” 对方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一般盗贼应有的水准,而且在组织,布阵等方面丝毫也不比赫斯特所统率的正规军差,他们的数量也很多,至少有一个中队的兵力。如果这真是一支盗贼团的话,玛尔斯堡中一定早就流传开了。可自从塔利亚斯人撤走以后,玛尔斯堡中根本就没听说过草原上还有这么一批盗贼。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是还没离开的塔利亚斯军么……” 赫斯特吃惊思忖着,塔利亚斯人一向使用长枪,而这些人却是用什么兵器的都有,长枪,大斧,短剑……象是临时雇来的佣兵,然而其中最多还是用的标准步兵剑,竟然和帝国军的配备一模一样,甚至还有些人,竟然使出了帝国军的标准剑术!赫斯特心中越来越疑惑,在连续刺倒了几名剑术高手之后,他略微放缓了手中的剑势。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本官乃是卡奥斯帝国军斥侯中队长赫斯特,隶属于黑龙圣修士团夫利斯宰相麾下……” …… 周围毫无动静,那些黑衣人在赫斯特表明身份以后反而更加强了攻势,显然他们一点都不把赫斯特帝国军官的身份放在心上,这使得赫斯特大怒: “混蛋,教尔等鼠辈知道我帝国军人的厉害!” 在怒喝的同时,赫斯特手中剑光亦是大盛。就剑术而言赫斯特在帝国军中算不上顶尖高手,但对付一些草原盗贼却也是绰绰有余了——只听赫斯特身边惨叫声接连响起,一轮快剑连攻之后,围在赫斯特身边的盗贼已经倒下大半——赫斯特的快剑术曾经得到过“帝国剑圣”老将安特亚斯的亲自指点,乃是他最为得意的绝技之一。再看看周围——虽然这些盗贼的凶悍程度远远超过一般敌手,但帝国军人毕竟更强一些。在付出了颇为惨重的伤亡之后,赫斯特斥侯中队正在逐步占到上风。 “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袭击我们帝国正规军……” 赫斯特的豪言突然被迫中断——又一名黑衣蒙面人朝他冲了过来,赫斯特先是满不在乎的上前迎敌,然而很快,他脸上神色就从轻蔑转为诧异,最后是极端的震惊和狼狈——对方的剑术竟然丝毫不弱于他!而且招招都是丝毫不留余地的抢攻,似乎一定要取了他的性命一般。赫斯特大惊之下再次施展出老将安特亚斯所传授的快剑术意图挽回颓势,然而局势再一次令他大惊失色——对方居然使出了同样的快剑术,而且比他更为娴熟。顷刻之间,强弱之势已经逆转。 “你……你究竟是谁……” 赫斯特越打越觉得对方的招法攻势熟悉无比,对手所用的剑术竟然与赫斯特所用的帝国标准剑术极为相似,甚至可以说更加纯正一点——只有出自老将安特亚斯门下的弟子才能使出如此剑术来。 “你……难道你是……” 赫斯特已经隐约猜到了对手的身份,但由于太过震惊而不敢相信,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手中攻势愈发强烈。如果说先前他还由于担心身份暴露而有所隐瞒的话,现在可就是毫无顾忌的全力进攻了。“帝国剑圣”的亲传武功当然不是赫斯特这个仅仅得到过一些指点的普通武官所能抵挡,数十招以后,赫斯特身上就已经多处见红,负伤不轻。 不过在外围,受过正规训练的帝国士兵无论在纪律性,服从性,以及不怕死的牺牲精神等方面都远要比那些临时聚合起来的乌合之众强,虽然赫斯特本人因为实力不济而身处险境,但他的部下却已经控制住了局面,那些匪徒们发现形势不好后大都各自逃跑,彼此之间毫无援护之意。而占到了优势的士兵们却很快注意到了中队长的窘境,虽然明知实力不济,他们却依然悍不畏死的冲上前来助阵,即使接连被那黑衣人以快剑术击毙也毫不退缩。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这时前来袭击的匪徒已经大都逃窜,但赫斯特中队的局面却一点也不见好——他们现在几乎是在以整个中队的兵力在对付那一个黑衣蒙面人,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奈何不了对手——那黑衣人虽然是身陷包围之中,可他依然在不停对赫斯特发动攻势,似乎不顾一切的想要杀死赫斯特,至于其他普通士兵的攻击,那黑衣人只需要极少的精力就能轻松应付——“帝国剑圣”亲传的功夫果然非同寻常。眼看着部下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在那黑衣人剑下丧命,赫斯特心中悲痛异常,但也毫无办法——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根本腾不出手来保护士兵。若是下令士兵躲开,恐怕用不了几招自己就要死在那黑衣人剑下了。 然而这种局面终于有所改观,在天快要亮的时候,从草原南方传来阵阵低沉的马蹄声,明显是有另一支大规模的骑兵部队正在附近行动。而且,这种沉闷而迫力十足的铁蹄声整个大陆上也只有一支部队才能发出来——那就是卡奥斯帝国号称“攻击力第一”的铁甲骑士团! “是我们的友军!” 赫斯特立即下令吹响求援号角——只要听到这种号角声,周围的帝国军就会赶来救援。平时帝国将士们大都不屑于使用这个求援信号,觉得等人援救有损帝国军人的脸面,不过此时赫斯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随着求援号角的响起,远处的马蹄声变得清晰起来——铁甲骑士团的友军正在靠近之中。 那个黑衣人显然也在第一时间辨认出了铁甲骑士团的蹄声,而且他也马上意识到自己今晚已不可能达成目地。在低声咒骂了几句之后,那黑衣人脱身跳出战圈,抢了一匹马夺路而走。赫斯特等人完全无力阻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从容离去。 片刻之后,当铁甲骑士团援军的指挥官来到赫斯特面前时,后者只能依靠部下搀扶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鲍尔斯男爵!……竟然是您亲自前来……太好了……” 赫斯特的声音嘶哑而疲惫——这一晚上他已经拚尽了全力,而鲍尔斯的脸上也满是吃惊之色: “赫斯特队长?!你们竟然还活着……那么长时间一直没有消息。朝廷上下,都以为你们遇上了塔利亚斯人……为国捐躯了呢!” 赫斯特无奈的摇摇头: “我们确实遇到了塔利亚斯人——而且是塔利亚斯王奇立恩亲统的枪骑兵,可他并没有杀死我们……唉,一言难尽哪……” 虽然知道此事罪责重大,但赫斯特依然毫不隐瞒的将自己如何与塔利亚斯王奇立恩达成协议,销声匿迹前往玛尔斯堡的事情告诉了鲍尔斯,而鲍尔斯听后也哑然无言——身为帝国的将军,他当然知道赫斯特这种行为等同于通敌,更是造成双头龙皇骑士团遭遇重大伤亡的原因之一,赫斯特此番回去罪责势必不轻。然而,同样也是作为一个统兵官,特别是一个头脑较为灵活的统兵官,鲍尔斯却也能理解赫斯特保全部下将士生命的苦心——赫斯特此举固然给他本人带来祸患,却至少可以保住部下将士的性命——在当时若和奇立恩王正面冲突,只不过白白搭上全军性命而已,未必就有人能活着回去报信。 犹豫了良久,鲍尔斯轻轻叹了口气: “这等大事……赫斯特将军还是自己回去向夫利斯大人请罪吧……不过你可以效仿当年斯泰恩保克将军北陆原战败之后的做法——先写一封请罪书信送回天舞之城,而本人稍后返回,这样至少可以避过皇帝最初的暴怒……” 赫斯特点点头: “也只有这样了……那么下官就尽快写一封请罪书,只是还要麻烦男爵阁下派遣一名信使……由无关者出面也许更好一些……” 鲍尔斯表示同意,然而接下来,他的目光投向了那一片狼藉的营地: “……你们还是在护送那支商团队么?——怎么弄得如此凄惨?——遇上盗贼团了?——什么盗贼团这么厉害?” 又是一连串的问题,鲍尔斯平时并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但眼前的惨相让他不得不追问下去——能够把赫斯特中队打成这样的敌人可不简单,鲍尔斯身为铁甲骑士团副军团长,此次率军出来就是为了扫平帝国附近的盗匪余孽,职责所在,他不得不追问清楚。 然而这次赫斯特无言可答——他并没有看到那个为首黑衣人的真面目,虽然从对方的剑势招法中隐约猜出了一点眉目,但作为一个正直的帝国军人,且又事关“帝国剑圣”安特亚斯以及另一大贵族世家的声誉,赫斯特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胡乱猜测。犹豫良久,他还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 鲍尔斯皱起眉头,但他也只能下令从杀死的盗贼身上找线索,不过除了从五花八门的武器中查出对方很可能是佣兵外,就发现不了什么情况了。无可奈何之下,鲍尔斯只得先替赫斯特派出信使,接着另行派部队将赫斯特中队以及商团队的残余人员护送到帝国境内。而他自己则亲率大军四处查探,寻找更多的线索。 不过,不管是赫斯特还是鲍尔斯自己都很清楚——对方既然知道他们铁甲骑士团正在这一带巡逻,就肯定不会再四处招摇。鲍尔斯的搜索很有可能仅仅只起到将对方吓跑的作用,然而这也正是宰相夫利斯派出主力大军巡逻边境的理由——震慑群贼,确保一方平安。 几天之后,在确信他们已经到达不会再有盗贼团出没的卡奥斯腹地之后,赫斯特便正式向瑟尔瑟斯告辞分别了——白鸟商团将带着残余货物返回林斯塔继续经营,而赫斯特则准备前往帝都天舞之城接受自己的命运——帝国军律的惩罚。 由于已经知道了赫斯特的决心,瑟尔瑟斯这次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为赫斯特他们那天晚上奋勇作战再次拯救白鸟商团的英勇行为而不断致谢。然而这一次,赫斯特却没敢接受他的谢意。 “那天晚上的事情……唉,那些人恐怕不是为了抢劫商团财物而来的……” “啊?那……那是为了什么?” 反应迟钝,而又完全不了解实际情况的瑟尔瑟斯自然是感到莫名其妙,而赫斯特也并不想将那些盗贼可能是专门为他而来,白鸟商团反而无辜受累的情况说明,只是简单应付了两句便将瑟尔瑟斯打发走,便忧心忡忡地率军踏上了返程路。 几天以后,赫斯特回到了帝都天舞之城,他原打算先安顿好部下们,再将家事略作安排后就前往宰相府领受责罚。然而惩罚之迅速远出乎他的意料——刚到了距离天舞之城还有数十里地外的荒地上,就有人在那里等着他了——那也是一支黑龙圣修士团的作战中队,为首一人乃是宰相夫利斯的副官,黑龙圣修士团的副军团长莫拉法尔。虽然不是赫斯特的直属上官,权位却也在他之上,赫斯特不得不下马跪倒。 “罪将赫斯特,拜见副军团长阁下。” 莫拉法尔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中一封书信——正是赫斯特先前送回的那封请罪书: “原来你已经知罪了,这样也好——省去我们不少麻烦——夫利斯大人对你极为失望,甚至不想再见到你,所以令本官代为处理此事。” 赫斯特有些吃惊的抬起头: “代为处理?” 巫师莫拉法尔在黑龙圣修士团中的声誉并不好,宰相夫利斯也向来没有假手他人做出决断的习惯。更何况是这类要行使帝国军律的大事,更应该召开军议会实行审判才对。不过现在,赫斯特的身份已经不容许他提出疑问了——在莫拉法尔的挥手示意下,赫斯特以及他的部下们都被缴了武器,双手反绑起来。 “斥侯中队长赫斯特!由于你知情不报的怯懦行为,导致皇帝陛下与宰相大人判断失误,双头龙皇骑士团伤亡过半的悲惨结局——按照帝国军法,理应将你斩首示众以为通敌者戒——这样的处罚你觉得公平么?” 莫拉法尔虽然平时看起来猥琐,但此时手握生杀大权,腰板理所当然的挺了起来,声音也变得严厉,赫斯特暗自叹息,却也无可奈何。 “下官之罪,也只有死路一条——下官对此并无异议。只是……下官的部下们乃是奉命行事,所有罪责均由下官一人承担,请勿为难他们……” 莫拉法尔干笑了两声: “赫斯特将军果然慷慨重义——那些士兵身为斥侯也一样犯了渎职之罪,本该处以重罪才是。不过既然将军毅然承担了主要罪责……也罢,本官就网开一面,仅仅解除他们军职,将他们驱逐出帝国军也就算了。” 赫斯特低头一鞠躬: “多谢副军团长大人慈悲——那样下官就死而无憾了。” 然而莫拉法尔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也许他是真心在笑,但在赫斯特看来,那笑容依然显得虚伪谄媚: “不急不急……赫斯特将军哪,我也知道,平素你们这些正统军人都不大瞧得起我这个玩弄黑魔法的巫师……在黑龙圣修士团里更是如此,当初宰相大人任命我作为他的副官,你们这些人可是都很不服气哪……” 赫斯特昂起头,心中暗自猜度: “怎么……想趁机报复?……反正都已经是死路一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莫拉法尔接下来却用手拍着胸膛,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 “……可我莫拉法尔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嘿嘿……赫斯特将军的人格品行我一向是非常佩服的,怎能看着将军就这样白白丧命呢——之前我向宰相大人苦求,总算求得了大人的恩典……” 莫拉法尔突然再次挺直腰板,正容说道: “黑龙圣修士团斥侯中队长赫斯特,现在宣布对阁下的最终惩罚——终生监禁!” “监禁……终生?那和死刑有什么差别呢……” 赫斯特先是吃惊的重复了一遍,他原本以为此番必是死刑无疑,想不到却是监禁的结局——就帝国军律而言,莫拉法尔说他此番卖了大人请给自己倒并非虚言。不过,再仔细一想,自己将要在天舞之城的城基下,那令人谈之色变的地牢中度过下半辈子,可以说是生不如死。赫斯特的脸色还是极为灰暗。 然而莫拉法尔却连连摇头: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这样总能保住性命,倘若运气好遇上大赦……嘿嘿,这不又能出来了么。” “这倒是,不过……” 赫斯特还是有些奇怪——就莫拉法尔的地位和他平日性格来看,他不大可能做出这样的宽恕来。似乎是看出了赫斯特的犹豫,莫拉法尔冷笑了两声: “怎么?还怀疑我的好意么——或者阁下是想到宰相府去当着夫利斯大人的面领受罪责?” 好不容易有了生存的机会,赫斯特自然也不想节外生枝,他摇了摇头: “不……那么就多谢副军团长阁下了……” 莫特尔斯点点头,指了指身后一辆囚车,赫斯特亦点点头。但接下来他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士兵们,叹了一口气: “我自己不能回去了……请诸位告知我的家人……不知道还能不能与她们相见……” “赫斯特大人……您是为了我们才……” 士兵们个个泣不成声,而赫斯特自己也是热泪盈眶,但他终究还是挥了挥手,转身踏上了那辆囚车。 “大家交出武器,各自回家去吧……我赫斯特能为诸位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莫拉法尔徵收了士兵们的武器马匹,率军押着囚车扬长而去,而赫斯特的部下们一直目送着囚车消失,方才回头朝着帝都天舞之城的方向走去——虽然没了军职,但他们总算能够回家了。 然而他们万万想不到,他们永远都不能看到天舞之城那雄伟壮观的城墙了——还没走出那片荒地,一支杀气腾腾的佣兵部队就将他们团团包围,而为首一人,正是几天前在草原上袭击赫斯特并几乎将其置于死地的黑衣剑士。 “一个也别放过——全部杀光!” 随着那道冷酷无情的命令从黑衣人口中发出,向来不知怜悯为何物的佣兵立即开始对这些没有了武器的斥侯展开大屠杀。没有了长官的指挥;没有了防身的武器;甚至对斥侯来说如同腿脚一般的马匹都被收走了,那些斥侯兵毫无还手之力的惨遭屠杀,惨叫声和咒骂声都不能阻止凶残的杀戮,仅仅片刻功夫,原本骁勇善战的赫斯特斥侯中队就化作了荒原上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但那些佣兵依然不知足的在尸体堆里四处搜索,到最后才心有不甘的走到那黑衣剑士面前报告: “没有发现赫斯特本人的尸体——他好像已经被莫拉法尔的人带走了。” “带走了?什么意思——莫拉法尔存心和我作对么!” 看到赫斯特斥侯中队的人都已经被杀光了,那黑衣剑士也不再刻意隐瞒,他伸手扯下脸上的布巾,露出一张虽然俊美,此刻却充满凶悍之色的面庞——此人正是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军团长,“帝国剑圣”安特亚斯的亲传弟子,素有卡奥斯第一美男子之称的帝国子爵加拉米奥·法蒂诺。 以前加拉米奥走到哪儿都是个活跃人物,不过最近几年他的武运欠佳,作战屡屡失败,损兵折将,这在注重军功武勋的卡奥斯乃是最为丢脸的事情,卡奥斯朝廷自然对他自然冷淡下来,甚至就连宫廷里的舞会社交圈子也逐渐将他疏远,这让加拉米奥越来越暴躁不安。 “莫拉法尔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正是他向我拍胸脯保证说一定能解决赫斯特的麻烦么!” 加拉米奥冲着那些雇佣兵连声怒吼——那些佣兵都是莫拉法尔雇来的,可怜加拉米奥自己的直属部队早已在同南十字军的较量中伤亡殆尽,就连前一段时间用鲁伯特给他的钱所建立起的临时部队,也在几天前袭击赫斯特的战斗中损失大半,以至于此次行动不得不由莫拉法尔为他另行筹措部队。然而加拉米奥此刻却一点都不念及别人对他的好处,只是想着莫拉法尔又欺骗了他。 不过却没什么人回应他的愤怒——那些佣兵的任务只是收钱杀人,可没必要承担这种大贵族的骄横无礼,加拉米奥发了一通脾气,但也自知在佣兵这里得不到满意的回答,只得悻悻的给自己找台阶下: “看来你们这些人也不可能知道什么了……待我亲自去找莫拉法尔那家伙算账!” 看到这个轻浮易怒的大贵族总算正常一些了,那佣兵队长方才走到他面前请示下一步的行动。想了想,加拉米奥还是做出了比较正常的决定: “你们就留在这里,把尸体好好处理了——不要让人看出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事先没说好这事儿——掩埋尸体要另外收钱的。” 那佣兵队长硬梆梆的说道,加拉米奥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们,眉毛渐渐竖了起来,但那些雇佣兵可不吃这套,依然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不动。加拉米奥恨恨的哼了几声,突然间灵机一动: “可以——你们完事以后就去找莫拉法尔要钱,反正你们本来就是他雇来的么。” 那佣兵队长轻蔑的笑了笑,但还是回头干活去了。而加拉米奥看到了他临走时那个明显是瞧不起自己的笑容,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竟敢瞧不起我……混蛋!不就是少了几个臭钱么——等我从鲁伯特那边拿到属于我的那一份利益,重建起自己的军团——到那时一定让你为今天的嘲笑付出代价!” 言辞虽然激烈,却终究只能在心里暗骂而已,看着眼前走来走去忙碌的雇佣兵,加拉米奥突然从怀中取出鬼面具戴在脸上——虽然此刻并不临战阵,但不知为何,加拉米奥觉得还是带上面具自在一些。 第五章 将赫斯特送进了卡奥斯国中最深的大狱,并派遣心腹严加看管之后,莫拉法尔一身轻松的返回了帝都天舞之城,不过刚一回到自己的寓所,就看见有一位同僚在等着他。 “巴格纳德么?怎么有兴趣到寒舍来做客……嘿嘿,欢迎欢迎。” 巴格纳德亦是黑龙圣修士团里的中队长,但和巫师出身的莫拉法尔不同,巴格纳德的出身十分正统——他毕业于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乃是宰相夫利斯的得意门生,也是他的得力助手。虽然是修道士,巴格纳德的性格却更接近武人,平素最讨厌莫拉法尔那种见人就逢迎的阿谀习惯,见了面自然也从不给好脸色。此番居然亲自跑到莫拉法尔的寓所来等待,倒也是奇事一桩。 莫拉法尔又象平时一样显出满脸的笑容,不管他心中想些什么,脸上居然始终能保持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这恐怕也是这个巫师能够出任到黑龙圣修士团的副团长的原因之一吧。而自己就算明知道这样做有好处也做出不这种事情来——巴格纳德心中对莫拉法尔依然抱持着轻蔑和冷淡的态度,何况此次前来也绝不是为了拉关系套交情。 “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夫利斯大人令我来传你去问话。” 巴格纳德冷冷说道,眉头始终没有放开,莫拉法尔愣了愣: “问话……最近大人好像没交待什么事情啊……” “你想抗命么!” 巴格纳德的语气开始严厉起来,这已经不象是仅仅前来叫人的态度了,莫拉法尔暗暗吃惊——论身份他可比巴格纳德要高。而巴格纳德平日里对他也是敬而远之,虽然莫拉法尔知道他们都在肚子里蔑视自己,但至少还保持了表面上的礼貌。然而此次却如此凶狠,这使莫拉法尔确信他必定是受了夫利斯的指示。 “最近的事情出什么问题了么……难道赫斯特的事情已经被他知道了?——准又是加拉米奥那个蠢货泄漏出去的……这个无能之辈,专门给我找麻烦!” 心中狠狠咒骂着,莫拉法尔脸上却依然保持笑眯眯的样子: “抗命?岂敢岂敢……只是阁下也看见了,我刚刚出远门回来,这一身衣服都是脏兮兮的,就这样去面见夫利斯大人岂不失礼?或者……待我梳洗一下,换身衣服,随后就跟随阁下前去?” “宰相大人严令你立即前往,不得拖延——副军团长阁下如果再拖延,下官只好得罪了!” 巴格纳德丝毫不留余地的喝道,同时在门口出现了几名黑龙圣修士团的卫士——竟然是宰相夫利斯直属的部下,而巴格纳德自己也往前走了几步。莫拉法尔立即紧张的后退——巴格纳德虽然和他一样是文官编制,但却是赤龙重装兵团副军团长凯勒尔男爵的同学与好友,武力也算不错的——至少比他这个巫师强得多了。 “别别……别动粗——我去就是了。” 悻悻然走出寓所,莫拉法尔随即就发现周围有不少武装士兵走近将他围起来——明显是前来押送的,刚刚押送过别人自己却反遭押送的莫拉法尔只得感叹报应不爽,同时强作笑容对巴格纳德说道: “这个……嘿嘿,难道宰相大人给下官定了罪么?要这样对待下官。” 巴格纳德冷冷一笑: “人人都知道阁下的黑魔法厉害——特别是那个什么转移魔法,为了防止阁下突然消失,只好采取如此下策,还请谅解。” 莫拉法尔暗自心惊——巴格纳德这样痛快的说明,完全没有任何顾忌,看来宰相夫利斯真的下定决心要对付他了,莫拉法尔开始打主意是不是逃跑,不过看看周围的武装士兵,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虽然懂得空间转移的魔法,但这种黑魔法在施展时决不能受到任何打搅,否则本人就有生命危险,现在显然不是施展法术的时候。 “看来下官还真的已经是带罪之身了么……不知道是什么罪行?” 莫拉法尔试探性的问道,但巴格纳德的回答也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到了宰相大人面前,自然知道。” …… 片刻之后,巴格纳德将心情揣测不安的莫拉法尔送到了宰相府,并亲自押着他走进宰相书房——帝国宰相夫利斯正在那儿等着他们,一看见莫拉法尔走近,夫利斯脸上立即呈现出愤怒之色: “莫拉法尔,你做的好事!” 莫拉法尔深深弯下腰去——为了避免夫利斯看见他脸上的紧张。 “下官虽不知自己所犯何罪,但致使大人您如此愤怒本身就是重罪,下官愿为此接受一切惩罚。” “这时候还在阿谀奉承!” 旁边的巴格纳德禁不住愤然喝骂,但夫利斯却摆手阻止了他。 “你不知道自己的罪过么?” 莫拉法尔立即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恐怕是夫利斯这一辈子中所见过的面容里最为真诚无辜的一张。 “天地良心,宰相大人命令下官做的事情,下官全都尽心尽力的完成了——不知道是哪一件事情让大人您不满意了,下官一定全力弥补。” 夫利斯深深看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出些破绽来,但却一无所获。过了良久,夫利斯方才叹息: “不管你真不知道也好,假不知道也好——莫拉法尔,此次你犯的罪过太大,连我都无法庇护你了——你自己去向西奥苔丝公主和拉格茜丝小姐请罪吧……此番连带的本相也逃脱不了罪责。” “西奥苔丝公主和拉格茜丝小姐?” 莫拉法尔莫名其妙的问道——夫利斯近来交待他的事情中,好像没一件和她们有关的。见他还是一脸孔的糊涂样,就连巴格纳德也耐不住叫出声来: “还在装蒜——玛鲁迈斯的死亡佣兵团不是你召来的么!” “玛鲁迈斯?死亡佣兵团?” 莫拉法尔总算有点明白过来,心中又喜又忧——自己的秘密似乎没被发现,值得欣喜,但好像莫名其妙多了一桩麻烦事,又难免要担忧。 “玛鲁迈斯确实是下官找来用于追杀南十字军,可日前得到消息说他被南十字军和阿古利亚的狂狮王联手所杀,未能完成任务——此事下官理当承担责任。只是不知与西奥苔丝公主和拉格茜丝小姐有什么关系?” 夫利斯哼了一声: “看来你是当真不知道——也不知你最近几天干什么去了,老是这么鬼鬼祟祟的!” 莫拉法尔低头不敢答话,幸好夫利斯也没再追究下去——莫拉法尔常常行动诡秘他也不是不知道,向来都不太在意。顿了一顿,夫利斯还是不得不亲自说明情况: “日前西奥苔丝公主亲自前来告知——公主殿下为了替法兰陛下洗雪天舞之城外的战败之耻,亲率部下将兵前往特里科追杀南十字军,并求得拉格茜丝小姐的智谋相助——然而当她们在特里科找到南十字军并几乎将之歼灭的时候,玛鲁迈斯那个疯子突然出现,然后不由分说的展开攻击,导致追击行动功败垂成,拉格茜丝小姐更因此而身负重伤!” “这……竟然有这种事?” 莫拉法尔那一脸孔的大惊失色倒不完全是装出来的——他确实不知道玛鲁迈斯在特里科的行动——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忙着与鲁伯特,加拉米奥等人合作贩卖奴隶赚钱。对于玛鲁迈斯没多加注意——本来他一直担心死亡佣兵团在帝国境内再滥杀无辜给他惹麻烦,但既然玛鲁迈斯和南十字军都离开了帝国领土,他自然也就放松了,万没料到那个杀人狂在特里科竟然干了这么一手。当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夫利斯可不会轻轻放过他: “西奥苔丝公主后来才知道——死亡佣兵团居然是我宰相府下令雇佣的,所以前来质问——你说吧,本相该怎么向公主殿下交待?” “这……公主殿下怎么会知道的……我做的非常隐秘,应该不会泄漏……” 莫拉法尔汗如雨下,刚刚还因为秘密未被揭穿而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起来——西奥苔丝的暴躁性格帝国境内人人皆知——帝国皇帝的宝贝公主,老将安特亚斯的嫡系传人,青龙骑士雷昂的师妹……她撒个娇儿就连皇帝法兰也难以应付。再考虑到另一位——拉格茜丝可是国务大臣阿尔方斯的亲妹妹!这一下子得罪了帝国四将军中的三位……莫拉法尔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巴格纳德一副认定他不可能再咸鱼翻身而凶神恶煞的缘由。 “……下官……下官万没想到玛鲁迈斯那家伙竟敢袭击公主殿下……只是,只是……玛鲁迈斯说什么也没理由帮助南十字军的呀?” 莫拉法尔还试图为自己辩解,但此举只是增加了夫利斯的怒气: “还敢狡辩!——玛鲁迈斯当然不会存心帮助南十字军,但是这个疯子带人冲进战场后竟然两边一起攻击!自然是当时占优势的公主殿下一方损失较大,而向来狡猾的南十字军又趁乱逃脱——这一切难道还是西奥苔丝公主编造出来的么!” 莫拉法尔不敢再说什么——以玛鲁迈斯的嗜血性格,做出这种行为并不出奇。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跪倒在地叩首认罪: “是……是,全是下官之过,举荐了这么一个无法控制的疯子……下官罪该万死……只是,此事主要还是那玛鲁迈斯的过错,若将罪责全归于下官,下官未免太冤枉……” 夫利斯冷冷哼了一声: “玛鲁迈斯固然是罪该万死,可他已经被阿古利亚那个‘狂狮王’宰了,难道你还想把责任全推到死人头上?!你在本相面前辩解说这全是玛鲁迈斯之过——但在皇帝陛下以及阿尔方斯和安特亚斯两位将军面前难道也这么说?!” 莫拉法尔顿时哑口无言,只得连连叩首祈求开恩,夫利斯无奈摇头: “对于你的惩处,已经不是我宰相府所能够决定了——这主要还得看陛下以及西奥苔丝公主的意思——但是现在西奥苔丝公主亲自护送拉格茜丝小姐前往圣山科奥林斯疗伤去了,只有等她回来才好决定——只好先让你在牢里待几天了。” 随后,夫利斯朝巴格纳德作了个手势,后者立即唤来两名身强力壮的士兵将匍匐在地上的莫拉法尔拖了下去。看着莫拉法尔被拖出宰相书房,夫利斯长声叹息: “原本一直都看好他的才干,却不料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唉……” “这种巫师原本就不值得重用,老师又何必为他可惜。” 巴格纳德有些不大满意的说道,夫利斯苦笑了一声: “说起来他确实有些冤枉,玛鲁迈斯的行为本不可以常理来衡量——但是公主殿下那边总要有一个交待啊,唉……说起来我也有责任……” “此事主要还是莫拉法尔贪功胡乱推荐,如今自然也应该由他承担主要责任。老师当年冒着总教廷责罚的威胁留用他并委以重任,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如今他既然辜负了老师的期待,自当受到严惩!” 巴格纳德毫不留情的说道,以前莫拉法尔得势的时候他就一直看不起这个巫师,所以此时也不算是落井下石。过了片刻,巴格纳德又想起什么似的进谏道: “……另外,莫拉法尔这家伙会使黑魔法,老师将他关在牢中,他很有可能趁机逃跑呢。” 夫利斯微微一笑: “倘若他逃跑,反倒省了我不少麻烦——这样一来他不就承担了全部罪责么?我在西奥苔丝公主面前反而容易交待了……不过据我看来,凭着莫拉法尔的头脑,他不会做这种蠢事。” 巴格纳德默默点头,夫利斯自然也知道不可能从巴格纳德这儿听到什么同情这个巫师的话语,便改变了话题: “嗯,莫拉法尔下狱,而我平时主要精力又要用于朝中事务,今后黑龙圣修士团内部的事情,你就多费些心吧。” “是,多谢老师信任,学生一定尽力。” 巴格纳德弯腰行礼——夫利斯这句话无异于宣布将由他担任黑龙圣修士团的副军团长一职,虽然巴格纳德平时并不是很热衷于官位,此时心中也难免一阵兴奋。 正当夫利斯在宰相府中处理副官的同时,在圣山科奥林斯上,生命之女神忒里俄亚斯的神庙中,帝国公主西奥苔丝却也正在拉格茜丝床头嬉笑着谈论帝国宰相夫利斯本人。 “……所以我就按照你教的说法,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那个玛鲁迈斯头上了。然后又告诉夫利斯——我知道死亡佣兵团是宰相府出钱雇的……哈哈……然后你猜怎么着——那个老头子马上就吓得跪倒了——几乎是瘫下去的!” 拉格茜丝嘴角边微微显出一丝笑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她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很好——忒里俄亚斯神庙不仅仅是供奉生命之女神的场所,也是整个卡奥斯国内乃至于整个阿伦西亚大陆上最好的疗养之地。 然而西奥苔丝却立刻将她重又按倒在床上: “又想乱动啦——不许!” “可我真的已经好多了……” 拉格茜丝细声细气地申辩着,西奥苔丝却一点都不放松: “不行——我看见你的脸色还是不好!” “那正是因为你们一天到晚逼我睡在床上所至啊——让我起来活动活动会好得快些!” 拉格茜丝以前总是能够说服这位暴躁却单纯的卡奥斯公主,这一次也希望如此,不过,她的计划失败了。 “总而言之就是不行——艾洛依丝姐姐可专门嘱咐过——你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胡乱走动的好!” 抬出“三女神”中的大姐作招牌,西奥苔丝居然压服了那位聪明绝伦的小妹妹。不过接下来,西奥苔丝脸上就呈现出姐姐不该有的捉狭笑容: “嗯,我倒是听艾洛依丝姐姐说过——你被送来的时候伤口就包扎得非常好,就算不另外上药也不会有大碍——那位海因主教可是尽心尽力哦。” 拉格茜丝脸上顿时升起一阵红晕,生气的瞪了西奥苔丝一眼,索性将脸背过去了。但西奥苔丝却一点都不收敛,依旧毫无顾忌的大笑着: “也不知道那帮蟑螂命的家伙现在跑到哪儿了……不过我们离开时他们已经得到阿古利亚狂狮王的帮助了,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更何况那帮家伙个个都有蜥蜴一般顽强的生命力,说什么也不会死的……嘻嘻……” 拉格茜丝立即回过头来: “身为卡奥斯的公主,你好像不应该说这种话吧!” 西奥苔丝毫不在意的撇撇嘴: “管它呢,我才不在乎呢……” 她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原本和你一起出兵特里科的时候,我倒是一心想着要生擒那个莱恩斯为父皇报仇来着。可是真想不到,我们最后竟会联手抗敌……” 拉格茜丝吃惊的看着这位向来开朗活泼的帝国公主——西奥苔丝可是很少会有这种忧郁神情的。正想说些什么劝慰一下,却突然看见门口走进一名侍女。 “公主殿下,博尔克斯·席德纳公子求见。” “博尔克斯?这家伙这么快就回来了?” 西奥苔丝咕哝着走出去,过了一阵子方才返回,脸上又恢复了她那一贯的笑容: “好消息哦,拉格茜丝——博尔克斯在阿古利亚境内追上了南十字军,并亲手把你写的纸条送到海因主教手里了……嘻嘻……” “别老是拿我开心——你不也给莱恩斯伯爵写了一封信么!” 拉格茜丝半认真的抱怨道,西奥苔丝却又是嘻嘻一笑: “我那可完全是为了你哦——你若专门写信给海因主教,一定会惹来不少闲言碎语,而我以军团长的名义与莱恩斯军团长交涉就要好得多——我的信中就是几句普普通通的致谢词,你在纸条中写了些什么?——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嗯?……嘻嘻。” 西奥苔丝一连串的调侃令拉格茜丝再次满脸通红,看到后者脸红红的似乎真要生气了,西奥苔丝方才停止调笑,切入正题: “哦,对了,博尔克斯还带来一个消息——南十字军和黑衣骑士团联手,在特里科境内歼灭了死亡佣兵团,连玛鲁迈斯都被杀了。” “什么?!” 拉格茜丝脸上的神情一下从害羞转为激动,甚至坐了起来: “玛鲁迈斯竟然被杀了?——就凭南十字军那些残兵败将?” 西奥苔丝耸耸肩: “不完全是南十字军干的——听说是被那个阿古利亚的‘狂狮王’三剑砍飞了脑袋,而且在此之前那家伙还一个人歼灭了特里科山岳军团整整十一个中队的大军。” “那个人……真得这么强?” 拉格茜丝不敢置信,但西奥苔丝却很肯定的点头: “消息不会假——外面都已经传遍了。而且博尔克斯在阿古利亚亲眼见过那家伙,确实非常强悍——据说他现在已经取代了玛鲁迈斯在大陆武将排行榜上的位置,排到第三位了呢!” 西奥苔丝顿了一顿,又笑着说道: “不过,外面也都传说——那个‘狂狮王’虽然勇猛,若不是海因主教的坚决要求,他也不会去主动招惹死亡佣兵团那伙人……而海因主教之所以那么着急要找死亡佣兵团算账……嘻嘻……” “别说了!” 眼看着西奥苔丝又要开始取笑她,拉格茜丝连忙阻止: “什么‘外面也都传说’——全都是你一个人在瞎掰!” “……” 西奥苔丝突然闭嘴——却并不是因为拉格茜丝的阻止——其实她原本还想再调笑几句的,但看到拉格茜丝脸色不太好,这才想起她的身体尚未康复,连忙上前帮助拉格茜丝重新躺下,又很仔细的替她检查了伤口,确信没出问题以后方才准备离开。 “西奥苔丝姐姐……” 然而拉格茜丝反倒叫住了她: “……你刚才说……南十字军已经到阿古利亚境内了?” “是啊,而且是在那个‘狂狮王’的亲自护送下横穿阿古利亚国境——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安然无恙的返回索菲亚了。” 西奥苔丝正容回答——她现在只想让拉格茜丝早些休息,所以也不开玩笑了。拉格茜丝点点头,轻声细语的呢喃着: “……这样的话,就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 似乎是终于放下了心事一般,拉格茜丝渐渐睡去,西奥苔丝望着这位向来聪明伶俐,却又感情丰富的小妹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悄悄离开了。 大陆历602年,四月,南十字军归国的道路虽然艰难而漫长,但终于也快要结束了。 看着前方大草原上那一片令人欣喜的翠绿,费尔特斯亚勒住了坐骑。 “前面就是卡德莱特平原了,再往前就进入索菲亚的国境——你们安全了!” 阿古利亚的狂狮王转过头来,他那些索菲亚的朋友们此刻正用激动和兴奋的眼光注视着那熟悉的平原。 “总算能够回家了……” 戈尔斯一句话道出了大家的心声,而此刻海因正交叉着膀子,安静地看着那翠绿的平原。过了一阵子,他转身把头探进一辆大车里: “醒醒,莱恩斯——我们回来了!” “我知道……” 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带着满身绷带从大车里艰难爬出来: “全都要怪费尔特斯亚那个粗胚,害我不能骑在马上回家……” “呵呵,你的实力比以前增强太多,我要取胜就已经不能再控制力量了。” 在几天前格斗较量中终于胜出的阿古利亚狂狮王大笑回答,但他显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直到现在费尔特斯亚依然是鼻青脸肿的模样,眼角也黑了一大块。然而,他的对手莱恩斯可是在大车里一直躺到现在——这还是双方仅仅用木剑较量的结果。 “对了,前两天刚刚得到消息——我现在已经是大陆武将排行榜上排名第三的强手了!哈哈——恭喜我吧。” 费尔特斯亚抑制不住兴奋的大笑着,莱恩斯略有些忌妒的看着他——能够登上大陆武将排行榜的高位乃是他们从小的梦想,现在费尔特斯亚率先达到了这一步,自然是令他又羡又妒。当然,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莱恩斯自己也终于登上了武将排行榜的位置,不过排名还很靠后,和费尔特斯亚相比更是差了一大截。不过,海因似乎并不在意莱恩斯本人的排名。 “卡奥斯的雷昂;索菲亚的杰克佛里特;阿古利亚的费尔特斯亚……这样的排名才符合大陆三大军事强国的格局哪……” 海因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费尔特斯亚的武将排名,不过当他看见莱恩斯有些不服气的试图自己单独骑马以后,他不得不暂时放弃了关于大陆格局的思考。 “……喂,莱恩斯,你的伤不要紧吧?” 然而做出回答的却是费尔特斯亚: “别担心,这点小伤,对他不会有什么影响的——或者……要不要我再往前送一段?把你们一直送到圣佛朗西斯城墙下面?” 对于阿古利亚人来说比武受伤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费尔特斯亚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行为有抱歉之意,不过出于对朋友的关心,特别是想到不久前第二王子加瓦夫率金衣骑士团在这里驱逐南十字军的行为,费尔特斯亚还是表现出了与他平日性格大不相符的精细。 但海因却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前面一段路虽然一直被认为是阿古利亚的势力范围,但在名义上毕竟属于索菲亚的领土。南十字军的任务就是保卫疆土,在没有得到朝廷许可之下万万不能擅自将他国部队引入国土——纵使别人是出自一片好意,且又是在非常情况之下,海因也不想在出名精细严苛的本国首相克瑞斯面前留下什么话柄。 “贝利克安已经预先返回国中报讯了,应该会有接应部队前来。另一方面,加瓦夫现在仍然遭遇禁足处分待在萨兰特城,所以也不用担心金衣骑士团的威胁——就不劳殿下再费心了。” 费尔特斯亚大笑了几声: “好吧——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记着莱恩斯——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麻烦,只要告诉我,我一定会赶来帮忙的!” “你也一样——费尔特斯亚——如果你们的那个皇帝德比安有对你不利的地方,你可千万记着通知我们啊!” 莱恩斯亦大声叫喊着,费尔特斯亚走到大车前,用力拍了拍挚友的肩膀——此举令莱恩斯痛的龇牙咧嘴。 “哈哈,你还担心这个么——德比安那家伙根本就是窝囊废一个,我用一根手指就能放倒他——怕他对我不利?哈哈——无稽之谈!” “不然!” 海因突然在旁边插嘴: “若单以武力而论,殿下自然是无人可敌,但世上的事情并不仅仅靠武力解决——倘若那德比安以阴谋诡计伤人,殿下纵然勇猛盖世也难以抵挡——今后倘若发现什么不对头的迹象,或是接到了不合理的命令,一定要派人来告诉我们。” 也许是为了保持自己军师形象的关系,海因一直以来在费尔特斯亚面前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但此时也展示出了他的关心和热情。费尔特斯亚握住海因的手,用力摇了摇: “回去吧,我这边没什么可担心的……” 费尔特斯亚的语气中很难得充满了温和,他回手一挥,以一个充满热爱的手势,指着身后阿古利亚高原的莽莽群山,以及身前的黑衣将士们: “那里是阿古利亚,埋葬着我祖先白骨的地方……我的故乡!而这里是黑衣骑士团,阿古利亚人民最优秀的儿子——也是我最忠勇的战士!——在我自己的故乡,又和那么多忠诚勇敢的战士们在一起,我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 海因明白了费尔特斯亚的感情,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再次握了握朋友的手: “那么,我们走了。” “走罢。” 费尔特斯亚挺立在原地,看着南十字军的将士们一个个走过他面前向他告别,最后安吉莉娜临走时跳起来抱了抱费尔特斯亚的脖子: “再见了,费尔特斯亚大哥——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一定会的!” 阿古利亚的狂狮王自信笑道,他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南十字军的将士们离开。 很久,大伙儿都能隔着草原上清晨的薄薄雾霭看见费尔特斯亚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那高大的身材渐渐缩小,模糊……最后,在他那些生死之交的朋友们的视线中消逝了。 第六章 脱离了黑衣骑士团的保护,南十字军单独行进在卡德莱特平原的碧绿草场之上。不过他们没什么可担心的——这里已经是索菲亚的国土了。虽然严格说来这一带平原还在阿古利亚人的势力范围之内,但南十字军的将士们已经不必再担心金衣骑士团的威胁了——加瓦夫此时正在萨兰特城接受禁足处分呢。 不久之后,先前去报信的贝利克安回来了,同时还带来了一飚人马——是索菲亚的军队! “莱恩斯伯爵!海因主教!——你们终于回来了!” 那队人马的指挥官隔得老远就大声叫喊,显然难掩其兴奋之意。 “……是伯尼迪亚将军么?” 莱恩斯对那位年轻将官不是太熟悉——虽然两人年龄相同,但莱恩斯可是从十四岁起就出任军团长职位的宿将了,而弗尔莫斯特城少将军伯尼迪亚出任索菲亚诸侯联合军的副军团长,却是在南十字军出征米兰之后的事情,在此之前他还只是诸侯联军中的普通一员而已,也难怪莱恩斯对他不熟悉。 不过伯尼迪亚对莱恩斯的印象可要深刻的多,可以说是一种近乎于崇拜的感觉——当然了,在同年龄的将官中,要属他莱恩斯爬得最高最快,这段时间南十字军又是声名远扬,要想让人不记住都难。虽说莱恩斯记不住他的名字,但伯尼迪亚可一点都不介意。而且,南十字军中总算还有一个了解伯尼迪亚身份的人——虽然不在国中,但军师海因对于索菲亚国内形势变化还是了解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诸侯联合军的副军团长阁下亲自前来,真是荣幸之至——不过我听说克瑞斯首相已经将奇亚森城前线的大军撤回了,阁下居然能这么快就赶来接应,倒是很难得呢。” 听到闻名天下的“天才二军师”之一居然对自己那么熟悉,伯尼迪亚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其实现在他自己的地位也不算低了——杰克佛里特的副官,说出去也足以镇住不少人。但在伯尼迪亚心中,自己和南十字军的前辈们还有很大一段差距要弥补。 “是,克瑞斯首相令杰克佛里特将军率领主力部队回归王都,而他自己则亲统皇家骑士团前往北地三城视察守备……不过我等在归途中听说了南十字军已经绕道阿古利亚回国的消息,杰克佛里特将军为此专门率军在此平原边境上等候,每日派出部队四处巡查,就为了能够及时接应……想不到真的被我们等到了!” 在高声的应答声中,伯尼迪亚来到了海因等人的马前并调转坐骑和他们并肩前行,当他看见莱恩斯身上依然裹着满身绷带时微微显出诧异之色: “莱恩斯伯爵的伤势怎么这么重——不是听说进入阿古利亚之后就没有战斗了么?” 莱恩斯没好气的挥挥手: “没事没事——这是和费尔特斯亚格斗比武时留下的。” “阿古利亚的‘狂狮王’么——想不到伯爵如今竟然已经可以和大陆排名第三的勇士较量了,真是令人敬佩啊——下官也一直想向杰克佛里特将军讨教,可是将军大人总说我还不够强壮……” 伯尼迪亚又忍不住拿自己与莱恩斯相比。一边交谈,一边还不忘担负起带路的责任。 “杰克佛里特将军的主力部队就在前面等候——因为没有得到首相大人的意旨,所以我们不方便进入阿古利亚的势力圈——阿鲁巴将军也在前面等候。” 对于伯尼迪亚的殷勤,海因点头表示感谢,不过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 “刚才你说克瑞斯首相前往北地三城视察——那是怎么一回事?” 伯尼迪亚愣了一下,但还是做出回答: “哦,那是首相大人专门做出的安排——原本莫利菲将军进谏说首相身体不好,应该尽快返回王都调养,但首相大人坚持要绕道北地三城返回,大家也只能服从。” “嗯……突然间这么坚持……” 海因在马上又一次陷入沉思,他的头脑远远超过常人,就连老将哈恩尼巴尔都能嗅出的预兆,海因自然也能感觉出来。而且身为局中之人,他所预感到的,料想到的可要比哈恩尼巴尔多得多了。盘算着种种的可能性,海因脸上的神情也渐渐沉重了。 不过,他并没有能够再深入的思考下去——行进了一段时间以后,道路前方出现了一支规模更为宏大的部队,而在队伍前方站立着两员大将。一个全身上下黑袍黑甲,就连跨下战马也是纯黑色,只有肩头披风的衬里露出血一般的鲜红色——索菲亚王国的第一勇士,诸侯联合军军团长,赫赫有名的“黑杰克”——杰克佛里特!而另一人则是独眼光头,虽然是站立在地上,可他的高度却丝毫都不逊于骑在马上的骑士——索菲亚王城近卫军军团长,素有“钢铁之男”称号的猛将阿鲁巴!这两个人亲自前来迎接远征归来的南十字军了! “杰克佛里特将军!阿鲁巴军团长!” 这一次轮到莱恩斯感到激动了——虽然他们同为军团长职位的将官,但莱恩斯比起另两位来毕竟在年龄武勋上差了一大截,甚至当年莱恩斯还向那两位将军学习过剑法和骑术,可以说有着半师之谊。如今这两位宿将却在此专门等候他,怎能不让莱恩斯激动万分。看见莱恩斯走近,杰克佛里特也微笑着策马迎上前: “欢迎回家,莱恩斯。” “杰克将军……真是惭愧,只剩了这些人回来……” 莱恩斯伸手握住杰克佛里特主动向他伸来的手掌,回想起这一路上南十字军所遭受到的艰难困苦,更看看身后仅存不到半个中队的残师,莱恩斯的语调哽咽了。杰克佛里特也看见了他们的悲惨境地——特别是莱恩斯身上的绷带。但他依然很有信心的安慰着年轻同僚: “嗯,损失确实不小——不过能够回来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胜利了——而且,经过这一次的磨练,南十字军也成长为一支真正经得起战争考验的部队了——这也是很大的收获啊。” 杰克佛里特不愧为名将,目光要比一般人长远得多。而莱恩斯也信服的点头: “确实如此——经过了这一次的磨练,我们已经有自信和大陆上任何一支部队较量了……再也不会胆怯紧张了!” 莱恩斯还想多说几句豪言壮语,却突然被一双大手从马背上抱下来——阿鲁巴在任何情况下都是这么不拘小节,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和莱恩斯的关系不一般。 “哈哈,好小子,居然还能活着回来——真是不容易啊!” 阿鲁巴扳住莱恩斯的肩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嗯……好——有一点你父亲当年的样子了——象当年的利奥特大公爵那样的堂堂男子汉。” 很难得的,莱恩斯有些羞赧的摇摇头: “哪里,我想成为父亲那样的武士,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阿鲁巴先是一愣,随即大笑: “哈哈,看不出来你小子倒学会谦虚了……” 两人大声谈笑着,而此时杰克佛里特也正在与海因小声交谈,不过,他们之间就没必要再说什么客套话了。 “杰克佛里特将军,克瑞斯首相坚持要去北地三城视察,您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海因开门见山,杰克佛里特也并不回避,提起此事,他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唉……首相大人的性子……朝中一直都有传言说首相大人不相信那些降臣,我对此向来不屑一顾,可是这一次……唉,真是想不到,那么久以前的一条谣言,竟然会被克瑞斯大人一直记在心里。” “果真是因为去年的那些谣言么?” 海因眉头紧锁: “当初那条消息很明显是为了将布尔克伯爵定死在莫特尔斯城的计谋,以克瑞斯首相的头脑,没理由看不穿的啊……倘若克瑞斯首相当真因此而处置了布尔克伯爵,那可要闹大笑话了。” “也会在诸侯之间引起不安和动乱。” 杰克佛里特低声叹息道,随即抬头看着海因: “海因主教,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专门率军在这里等候,有一半原因也正是为了此事——您是与克瑞斯首相齐名的智者,我想听一听您对于此事的看法。” 海因沉吟良久,方才苦笑一声,轻轻摇头: “克瑞斯的心思,我也猜不透……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等到北地三城那边有更多消息传来之后,再作决断。” 杰克佛里特微微颔首: “连您都不明白么……那也只有如此了。” 于是,南十字军在与诸侯联合军,以及阿鲁巴的王城近卫军会合以后,继续向王都圣佛朗西斯城方向撤退,直到此时海因才真正感到了安全——三大军团合流后兵力大增,身边又有杰克佛里特,阿鲁巴这样的大将,他再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此后一路平安无事,然而,就在他们将要走出卡德莱特平原草地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他们看见另一支索菲亚军团正在草原上等着他们——那正是由首相克瑞斯亲统的皇家骑士团。 索菲亚首相克瑞斯正亲自在军前迎候他们,他的出现让杰克佛里特,莱恩斯和阿鲁巴等人都大吃了一惊。 “首相大人?您不是前往北地三城……” 杰克佛里特率先迎上,语调中充满了惊诧之意。克瑞斯却是满不在乎的微笑着: “莫特尔斯城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去看一看就回来,也快得很。” 随后他就含笑走到了海因的面前: “倒是海因大主教终于返回,本相无论如何也是要前来相迎的。” 索菲亚的首相亲自前来迎接,海因和莱恩斯都赶紧下马上前见礼,克瑞斯对于莱恩斯只是略一招呼便走过去,但对于海因却是极为热切周到,甚至违反了通常的礼仪,向着海因深深一辑: “海因主教……多谢了……” 看到向来冷漠高傲的首相大人竟然会对一直被朝中认为与之不睦的大主教行此重礼,周围诸将无不目瞪口呆,而且那句话也委实莫名其妙——此时说“辛苦了”才是人之常情,而克瑞斯却是一本正经的道谢,这句话不要说杰克佛里特等人不明白,就连一直和海因在一起的莱恩斯也是摸不着头脑。 只有海因心中清楚——这一次南十字军本是代替皇家骑士团出征米兰,而此后的一连串艰险困苦也可说是代人受过,克瑞斯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才行此重礼。不过,虽然知道其中原因,他依然为克瑞斯当众行礼的诚意所感动,连忙回敬相应的礼仪。 “首相大人专程前来,足见盛情。” 言辞虽然客气,但对于克瑞斯那句“多谢”却是毫不推辞的接受下来,也表明了海因的态度——他们南十字军这一次确实可谓九死一生,受他克瑞斯一声道谢也是理所当然的。 两人目光相对,各自心照不宣的大笑起来,随即携手而行。杰克佛里特等人跟随其后,脸上都颇有喜色——朝中素有传言说海因和克瑞斯这索菲亚两大智囊互不相容,而如今这两人却是当众并肩携手,今后这方面的谣言自然会销声匿迹。 两人一边走一边谈笑,这两个人都是当今天下首屈一指的策士,很自然的,他们之间的话题又与当前军略相关。海因首先向克瑞斯打听南十字军先前返回部队的情况,并立即得到了回答: “……艾尔夫和普立克,以及沙穆斯那三位将军么?他们现在正在皮特罗斯要塞协助伊斯华特军团长抵御冰龙海骑士团。” “伊斯华特……军团长?” 海因对于情报的收集工作一向都算是非常注意的了,但此时依然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毕竟他们前一段时间一直在逃亡中,并没有得到这方面的消息。 看到自己竟然能令大主教海因脸上显出如此诧异的神色,克瑞斯颇为得意的笑了笑: “是啊——伊斯华特将军已经成为我们索菲亚第一支海上军团的指挥官,陛下亲口赐名为南海骑士团。” “还只称呼他将军么?……难道陛下没有册封他爵位?” 不愧是以精细出名的大主教海因,一下子就听出了问题来,克瑞斯微笑点头: “海因主教果然仔细——伊斯华特将军不愿接受王国的封爵,所以陛下破例允许他以平民身份出任军团长——他也是我们索菲亚第一位平民军团长。” “……是这样啊……” 海因低声自语着,他原本也打过主意要把伊斯华特拉进索菲亚的阵营,不过万没想到克瑞斯竟会同意让一向和南十字军关系密切的伊斯华特出任到军团长的高位。考虑了一阵,海因开口问道: “接下来……我们是直接返回圣佛朗西斯城么?” “当然……主教阁下还有别的打算?” 海因点点头: “如果可能的话,能否先绕道皮特罗斯要塞一趟?我想会合了艾尔夫他们以后,大伙儿再一起返回王都去。” 克瑞斯略一沉吟,点头表示同意: “也好——趁着我军兵力集中,彻底解决掉冰龙海骑士团的威胁——我们先到皮特罗斯要塞去一趟……呵呵,有本相和海因主教一起前往,再加上杰克佛里特将军的武力,那伊美尔达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休想占到便宜!” 于是下一步的行程被确定下来,但是两人之间的谈话并未结束——接下来,海因还打算找借口探听一下关于北地三城守将布尔克伯爵的消息,不过克瑞斯似乎猜出了他的想法,很快就主动挑起话题: “……本相近日刚刚自北地三城返回,早就听说那边三座要塞彼此呼应,互相援护,极是易守难攻。本来还一直不大相信,不过此番看过之后方才不得不赞叹当年海因主教的奇谋妙策——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攻占那三座要塞,实在是让人佩服,佩服……” “那主要是因为布尔克伯爵之功,若非他毅然反正,仅一座莫特尔斯主城我就奈何不了。更何况当时小佛鲁特松依然率军在旁虎视眈眈……总而言之,布尔克伯爵功不可没啊!” 海因当然立即将话题拉到守将布尔克身上,同时注意克瑞斯的反应,克瑞斯了然的一笑: “是么……看来此次本相对布尔克伯爵的嘉奖不算轻率呢。” “嘉奖?” 海因愣了愣,克瑞斯仰头大笑: “那是自然……海因主教该不会以为本相当真相信那种无聊传言吧。” 海因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低下头去: “当然不会……多谢阁下宽容。” 克瑞斯再次微笑,但这一次不再说话了。 不仅仅是海因一个人为此舒心——当天晚上,匆匆从王都赶来的莫利菲终于在营帐中见到了克瑞斯,他之所以这样着急,也正是想知道克瑞斯对边关守将的态度倒底如何。在了解到情况以后,他也同样为年轻主君的宽容感到欣慰。不过,在自己最信任的部下面前,克瑞斯还多透露了一点消息。 “除了嘉奖以外,我还给布尔克伯爵留下了几句话。” “……?” 莫利菲迷惑不解的看着克瑞斯,但后者却并未做进一步的解释,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着: “布尔克伯爵是个聪明人,相信他能领会我的意思——等着瞧吧,莫利菲,用不了多久——也许就在我们回到王都之后,这位老伯爵就会给我送来我想要的东西了。” 在海因与克瑞斯见面的同时,在卡奥斯帝都天舞之城的牢狱中,倒了霉的巫师莫拉法尔却也见到了另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客人。 宰相夫利斯虽然下令将莫拉法尔下狱,但也没怎么难为他——莫拉法尔现在是被关在黑龙圣修士团所属的牢狱中,狱卒看守皆是黑龙圣修士团里的人,对现在仍然担任副团长职位的莫拉法尔也不得不客客气气的——除了不能自由行动以外,囚室里美酒佳肴一应俱全,床铺用具也都是最好的。不过大多数狱卒还是猜测这位副团长大人用不了多久就会施展黑魔法逃得无影无踪——这个巫师善用黑魔法,特别是有一种转移魔法可以随时销声匿迹,黑龙圣修士团里可是人人知道的。 莫拉法尔刚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倒确实是一副沮丧倒霉的模样,然而现在这种情绪已经无影无踪了——就在某一个神秘人物进入囚室探监之后。此时,莫拉法尔正在同那个前来探监的大个子继续交谈着: “……哼,哼……想不到西奥苔丝公主那么明快爽朗的人,竟然也会用这种伎俩冤枉人……幸好你还活着,否则可真是死无对证!” 莫拉法尔咬牙切齿的哼哼着,尽管他自己常常以阴谋诡计算计别人,可当他自己尝到被人算计的滋味时,莫拉法尔心中的愤懑恼怒与常人并无不同之处。 “我是不可能为你出面作证的。” 那大个子冷冷的说道,他头上包着一块布巾,用来遮住他脸上与普通人不一样的部分——两只长长的耳朵,兽人族的标志。不过除了一对长耳朵之外,这大个子的眉眼模样与普通人类没什么差别——他是一个半兽人,人类和兽人的混血种类。 虽然本身早已恶名远播,但死亡佣兵团团长玛鲁迈斯的真实相貌其实没几个人见到过,所以他才能够轻易混进牢狱中来找莫拉法尔。大陆上那些有名的佣兵团,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和国家势力拉上关系。排名第一的金蔷薇佣兵团乃是在卡奥斯和特里科两国的支持之下才能强大,当年排名第三的幻影佣兵团也与索菲亚国首相克劳德关系密切,排名第二的死亡佣兵团自也不能例外——正是靠了与黑龙圣修士团副团长不一般的关系,死亡佣兵团才能够稳坐大陆佣兵团排行榜上第二把交椅——当然,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摆脱那帮小子追杀,甚至为此放弃了整个佣兵团和身为武人的尊严名誉——现在我决不会再公开露面,更不用说替你开脱罪名了。” 虽然与莫拉法尔的关系不一般,但玛鲁迈斯绝不是那种会为别人做出牺牲的人,对此莫拉法尔自是深知。 “嘿嘿,我本也没指望你站出来作证……不过还是要多谢你告诉我这一切,既然已经知道这是她们的陷害,我自会想办法摆脱困境……哼哼,谅西奥苔丝那个莽撞鬼也想不到这些,准是拉格茜丝那小鬼头的主意……” 莫拉法尔连声冷笑着,脸上显出冷酷的神情来: “竟然找我莫拉法尔的麻烦……哼,哼,这两个小丫头,我莫拉法尔总会有所回报……” 玛鲁迈斯冷冷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门口狱卒前来敲门: “莫拉法尔大人,又有人前来探视……” “谁?” 莫拉法尔颇为诧异——他自问在同僚之间没什么朋友,应该不会再有人来看他才对。 “是冰龙海骑士团副军团长加拉米奥子爵,还有米兰公国常驻使者鲁伯特子爵两位。” 一听到狱卒的报告,莫拉法尔就大致猜出是什么事了,他点点头: “哦,那请他们进来吧……” 同时朝玛鲁迈斯做了个手势,要他暂时回避,玛鲁迈斯很不满意的哼了一声,但还是起身躲到门背后去了。 片刻之后,两位访客走了进来,鲁伯特倒是一脸孔的笑容,而子爵加拉米奥却是满脸怒气。 “好啊,莫拉法尔,难怪怎么也找不到你——原来藏到这儿来了!” 一见面加拉米奥就大声怒吼,知道他轻浮易怒的大贵族习气,莫拉法尔只是微微一笑: “到这种地方可不是下官自愿的……不过倒也难为子爵大人了——专程寻来探望,下官还是万分感激的……” 加拉米奥冷哼一声: “别臭美啦,我可没那份闲心思——我来是要问问你,为何要存心与我做对!?” “与大人作对……?” 莫拉法尔脸上马上又显出一脸孔的无辜——这表情他最近几天可是常常使用。 “……下官岂敢呢。” “既然不敢,你又为何单独带走赫斯特——当初我们不是说好把他和他的部下全都交给我处置的么!” 加拉米奥怒气冲冲的喝道,莫拉法尔却故作紧张的连连摆手: “小声……小声些,子爵大人,小心隔墙有耳!” 加拉米奥脸色一变,声音立即压低,但语气还是十分暴躁: “难道你想出卖我?——当初可是你们大力劝说,我才答应和你们一起干的——若是我遇上了麻烦,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莫拉法尔嘿嘿笑着: “原来是为了这事……嘿嘿,子爵大人误会了,下官怎么会出卖子爵大人您呢——本来此事与下官毫无关系,赫斯特更是下官的同僚,可下官一听子爵大人要求就立即义不容辞的承担下来。甚至不惜冒险扣押军书,擅自处置帝国将军……难道大人还怀疑下官的好意么?” 加拉米奥愣了愣,这才想起此事确实是莫拉法尔一力帮忙处理的——就连杀人灭口的佣兵也是他莫拉法尔出钱雇佣,自己没出一个子儿。这样一想,加拉米奥的声音不自觉软化了一点: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放走赫斯特——让他和他的部下一起丧命不是更好么?” 莫拉法尔再次嘿嘿一笑: “子爵大人应该知道——那赫斯特虽是平民出身,但他毕竟是我帝国的中级军官,与一般士兵大不相同。倘若他也不明不白的丧命,必然会引起旁人怀疑……更何况赫斯特在军中还颇有几个朋友,万一被他们知晓追查起来,恐怕反而会泄漏大人您的秘密。” “难道现在就不会泄漏了?” 加拉米奥没好气的说道,但语气上已经没有了责问的架势。莫拉法尔点点头: “下官将他送进了大狱……嘿嘿,子爵大人想必也知道——咱们天舞之城那最底层的地牢——“暗黑之渊”,和下官这儿可大不一样——赫斯特既然下到那种地方去,就是烂在里面也没人知道……嘿嘿,不一样干干净净了么。” 加拉米奥本就没什么主张,被莫拉法尔这么一辩解却也无话可说了。看到自己再次成功的说服了加拉米奥,莫拉法尔得意的笑起来: “嘿嘿,所以说呢——下官处理的事情,子爵大人决不用担心的——来来来,喝一杯消消气。” 说着,莫拉法尔殷勤的斟了一杯酒给加拉米奥,但却被后者无礼拒绝了: “这么肮脏的地方,哪儿能吃得下东西——我先走了。” 匆匆丢下一句话,大贵族子弟加拉米奥捂着鼻子逃出了这间囚室,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莫拉法尔再次嘿嘿一笑。而就在同时,同时进来的子爵鲁伯特也冷冷的笑了一声。 莫拉法尔缓缓转向鲁伯特,虽然与加拉米奥同为子爵的身份,但莫拉法尔对鲁伯特可远没有那么恭敬了。 “鲁伯特子爵突然发笑——莫非是不相信我刚才说的话?” 鲁伯特也嘿嘿一笑: “在我面前,莫拉法尔大人又何必遮遮掩掩的——你不杀赫斯特,正是为了留一个活口,好用他来控制加拉米奥,以免这家伙日后反悔……嘿嘿,是不是啊?” 莫拉法尔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过了一阵子,方才开口: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鲁伯特摊开双手: “我可是被加拉米奥硬拖来的……这家伙到处都找不到您,到最后就来逼我……没办法,谁让咱们现在处在一条船上呢。” 莫拉法尔微微点头,嘴角边浮现出了然的笑容——他已经猜到了加拉米奥硬拉鲁伯特一起来的目的——要进入这牢狱探监,没有大量的金钱贿赂狱卒是无法做到的,但加拉米奥当然拿不出钱来,只好拉着鲁伯特一起行动好让他掏钱。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听见狱卒又在死命拍打牢门: “莫拉法尔大人,巴格纳德队长亲自前来探视,请您的那些客人赶快离开……” 狱卒是收了钱才让人进来的,当然害怕此事被揭穿,莫拉法尔苦笑了一声: “想不到今天会有这么多客人……” 他挥手示意鲁伯特迅速离开,但玛鲁迈斯却始终躲在门后不露面,莫拉法尔也不强求,神态自若的坐下,等待着。 过了片刻,现在担任宰相夫利斯第一副手的巴格纳德大步走入,当他看见莫拉法尔脸上仍然是泰然自若时,巴格纳德脸上却微微有些吃惊的神色: “原以为你早就逃了,想不到竟然还敢留下来。” “我逃走对阁下有好处么?……啊,那样一来阁下就可以稳坐副军团长的职位了吧?” 既然已经体认到巴格纳德决不会对自己友善,莫拉法尔的言辞间也就相当不客气。能够多次说服别人的人,一旦斗起嘴来口才自然也不会差——巴格纳德被他一句话气得脸色煞白,过了许久方才恢复平静。 “……现在没必要和你多罗嗦——我这次前来,乃是夫利斯大人的吩咐——大人说西奥苔丝公主即将返回帝都,对你的审判也即将开始,要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一句话,巴格纳德立即转身气冲冲的离去,莫拉法尔却是神情古怪的坐在原地: “……‘好自为之’……这是宰相大人的原话么?” “他这是提醒你逃跑呢!” 看到人已经走远,玛鲁迈斯从隐藏处走出,莫拉法尔点点头: “我当然懂……可是……这究竟是算好意还是歹意呢?……” “不管是好意还是歹意,一旦他们开始审判你就要倒霉——还是趁早溜了吧。这我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玛鲁迈斯可是非常难得要帮助别人的,但莫拉法尔却摇摇头: “不!——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今天的地位,这地位对实现师尊的计划大有助益……不能因为两个小姑娘的随口诬陷就轻易放弃掉。至于审判……嘿嘿,这点小麻烦还能应付。” “那就随便你吧。” 玛鲁迈斯耸耸肩——虽说是一伙的,但他的性格决不会去在意他人的死活,刚才表示可以帮助莫拉法尔逃跑已经是天大善心了,莫拉法尔接不接受,玛鲁迈斯才不在乎呢。 反倒是莫拉法尔,此时竟然还在为玛鲁迈斯筹谋后路: “你既然来找我,我总要给你想个法子……现在大陆上人人都知道死亡佣兵团的团长已经死了,所以你不能再以玛鲁迈斯的名字出现,否则再引来那个‘狂狮王’的追杀可麻烦……但你的样子又太显眼了……有了!——你去玛尔斯堡吧,到兽人族王子比斯诺那儿去——那地方兽人多了,没人会注意你的。” “玛尔斯堡?比斯诺?” 玛鲁迈斯有些不大情愿的哼哼着: “终究还是要去求他?我可不愿意!” “那你就只有滚回到地狱岛上去了——同时得罪了卡奥斯,索菲亚和阿古利亚三国,除了玛尔斯堡,这个大陆上已无你的容身之地!” 莫拉法尔很不客气的指出,玛鲁迈斯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咆哮——从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但莫拉法尔却毫不退缩的盯着他,眼中呈现出一种恐怖的红色——开始使用黑魔法的迹象。玛鲁迈斯似乎是不能忍受这恐怖的红光,慢慢的低下头去。 “好吧,我去——但比斯诺这家伙恐怕不会待见我的。” “没关系,我可以为你准备一件礼物,只要你把这件礼物交给比斯诺王子,他一定会非常高兴,非常高兴的……” “什么礼物?” 玛鲁迈斯有些吃惊的问道,莫拉法尔却嘿嘿的笑着: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某人的画像而已……比斯诺王子想了许多年了……以前我还顾忌些君臣道义不去插手,可既然是她们首先不仁……嘿嘿,也就别怪我不义了……让她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麻烦……哼哼!” 玛鲁迈斯不明白的摇摇头,但莫拉法尔显然也并不想解释: “反正到时候你看到画像自然就明白了……另外,我也拜托你一件事情……到时候我随画像一起再给你一封信,麻烦你到达伦海峡对岸去走一趟,给我请个人来。” “到地狱岛上去找一个人类?” 玛鲁迈斯不太相信的说道,莫拉法尔却坚决的点头: “是的,他的到来,事关我能否继续保持在黑龙圣修士团中的地位……另外,也和今后整个大陆的命运息息相关……哼哼,那些信奉庸神米尔斯的蠢驴们,很快就会见识到暗黑神卡迪斯的伟大力量了……” 第七章 大陆历602年的四月,在圣佛朗西斯城东面,皮特罗斯要塞附近的海面上,卡奥斯帝国的海军力量正在准备做最后一博。 在军团长伊美尔达的指挥下,冰龙海骑士团调集了全部的主力战舰,在皮特罗斯要塞港口外的海面上布成密密层层的攻击阵形,并擂起大鼓向索菲亚军挑战,大有一战定生死的势头。 索菲亚军方面自然也不敢怠慢,面对如此强大的敌军舰队,南海骑士团军团长伊斯华特亲率全部舰队出港迎战。港口的防御任务仍交给提督普立克负责,而他则与黑胡子沙穆斯,副官特雷奥各率一军分路杀出,以左中右的三角形阵列应战。一时间,海面上充满了硫磺火箭的硝烟味儿。 伊美尔达可不比她那些部下——当初索菲亚军对付过的所有敌人中,无论是副官加拉米奥,还是亲卫队长希尔达,这些人的海战指挥能力比起帝国的第一女将军可要差了一大截。在她的面前,无论是勇猛剽悍的海贼头子沙穆斯,还是年轻气盛的少年将军特雷奥都占不到任何便宜。就连经验丰富的伊斯华特本人也只能采取万分谨慎的战法,以极为保守的防御阵形对敌,对于敌方故意露出的破绽也不予理睬——只是为了维持防线的完整。若是平时特雷奥必然又会对长官这种“怯懦”战术大加嘲讽,但此刻,在他自己亲身体验到冰龙海骑士团的强大压力之后,特雷奥也不敢再轻言主动出击之类了。 双方海战逐渐陷入胶着状态——和过去的十余次大小战斗一样,帝国军虽然占有优势,但这优势并不能确保他们取得最终胜利。索菲亚海军背靠皮特罗斯港口排布成坚强的半圆形阵列,虽然外围完全被帝国军包围,但依靠背后港口炮台的支持,帝国海军也不敢过份逼近——偶尔也有一两艘胆大的帝国战舰企图绕到索菲亚军与港口之间的海域进行包抄攻击,却立即遭到港口炮台的猛击而沉没。 皮特罗斯港口位于要塞的保护之下,海岸边炮台林立,在那些固定炮台上都安装了最大号的投石器,射程威力远比索菲亚人安装在船上的活动型要大得多,就算比起帝国军巨弩舰上的配备来也毫不逊色。另一方面,在进入港口的航道海面,索菲亚军建立起了复杂的木栅栏墙,因为军港新近建立,他们还没有象米兰港那样坚固的铁质船闸,所以只能用木栅代替。但有了这些木栅的阻隔,帝国战舰就无法直接冲进港口去,若他们硬要往里冲,就势必要在几排木栅间弯弯绕绕的转上一阵——也就完全暴露在两岸炮台上密集的投石攻击之下。当然索菲亚战舰出入港口也同样要在木栅栏之间绕过,不过他们可没有遭受炮台攻击之虞,只不过多费些时间罢了。正是依靠岸上炮台的强力支持,索菲亚海军在情势不利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坚持下去。 如果战局就这样持续下去,其结果也多半和以前的十余次一样不了了之——帝国军虽然占优却不能取胜,而索菲亚军虽然在战斗中吃了不小的亏,却只要返回港口就可以凭借军港中的修复和新造船只补充实力。 当然,如果结局就是这样,伊美尔达也决不会再挑起这一次的战斗了——她可不是那种会重复错误的将官。在最初的胶着之后,冰龙海骑士团的阵列开始缓缓后退。 “又是这种老掉牙的诱敌计么?” 南海骑士团军团长伊斯华特冷笑着评论道: “这可不象是伊美尔达的风格啊!” 不过他还是下令各分舰队保持队形,严禁主动出击——主要是为了防止左翼特雷奥分舰队擅自脱队进袭。好在特雷奥也并非那种不知进退的莽夫——帝国军在占据优势时却主动后退,这其中必然有诈,特雷奥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的左翼舰队仍保持了原来阵形,并不趁机进袭。 然而伊美尔达的战术绝不是那么简单的诱敌深入之计——虽然看到索菲亚军并不追来,她依然下令全军后退,使得己方战船很快就与对方隔开一条水域来。然后,排在阵前的几条巨弩舰突然散开,露出了后面密密麻麻的无数木排。每一只木排上都堆积着高高的柴草堆,同时另有小船牵引着向索菲亚舰队冲来。 “他们也用火攻……” 一看到木排出现,伊斯华特立刻明白了伊美尔达的战术——冰龙海骑士团曾经两度吃了火攻战的大亏,到如今伊美尔达以此回报倒也并不出人意料。此时风向水势正朝着索菲亚军这一方,密密麻麻的木排顺风顺水漂流而来,一旦着火,确实难以抵挡。 “没办法,先散开吧。” 为了避免舰队陷入火海之中,伊斯华特不得不下令全军分散,当然所有舰队依然躲在岸上炮台的射程之内——避免帝国舰队趁机抢攻。然而,此举同样也早在伊美尔达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正中她下怀。 几艘硕大的巨弩舰顶着岸上炮台铺天盖地的火弹攻击靠近了皮特罗斯港口,从船上开始发射出同样密集的火球石弹压制岸上的防御火力,而在这几艘巨弩舰之后,密密麻麻无数木排被拖引的小船放开,借着风向水势开始朝皮特罗斯港口冲去。 “糟了……他们的目标竟然是港口……” 伊斯华特只防备舰队遭到火攻,却忽视了背后港口的重要性。港口防御虽然颇为坚强,但毕竟也是以木桩建成,遇到火攻一样危险——而这显然就是伊美尔达的目的之所在。 从港口炮台那边再次射来大量石弹,将不少木排打沉在水中,显然负责港口守卫的普立克提督也意识到了危险,但木排太多了——帝国军大约把他们所有的备用物资全都用上了,无数木排依然向着港口漂去,在第一批木排被木栅拦住之后,从巨弩舰上射出几排火箭,立刻将木排上的浸油柴草烧着,顿时,皮特罗斯港口之前火光冲天。 “好家伙,竟然连外围防御木栅都一起烧……” 伊斯华特不得不佩服伊美尔达的策略高妙——这些木栅栏原本是为了阻挡敌军战舰强行突入港口而用,可如今一旦被点燃破坏,就彻底封锁了整座港口的航道。不但帝国战舰一时间进不去,就连索菲亚本身的军船也无法进入了,同时也可以阻止港口内的备用战船开出来支援——仅此一招就断绝了南海骑士团的退路,使得他们无法退回港口躲避。另一方面,在防护木栅被烧坏以后,港口门户洞开,帝国海军就可以直接攻进去了。 “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伊斯华特大声疾呼,疾令各舰队拼死上前阻挡,哪怕是冒着被木排点燃的危险也不顾了。但冰龙海骑士团自然也是死死卡住位置,决不肯后退一步。一边仗着船坚炮利的优势全力压制索菲亚军,一边源源不断的将木排朝着军港出入口方向漂去。 此举极为有效——港口外的木栅栏很快就被引燃,而且还不停遭到更多木排的冲击,在火焰和木排冲击的双重破坏之下,皮特罗斯港口的防护栅栏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断裂倒塌。而帝国军迅速将更多的木排从缺口处放进去,现在那些木排不仅仅是破坏港口外围的护栅,有一些甚至漂到了停泊在港内的修整船只旁边,并迅速将这些船只引燃。而伊斯华特的主力舰队此时却被帝国军强大的巨弩舰封在外面,眼睁睁看着港口内腾起冲天火焰却毫无办法。 而港内的索菲亚军立即大乱,普立克一边要指挥部队打防御战,一边还要赶紧派人灭火,顿时在兵力调派上大有捉襟见肘之感,而帝国方面决不浪费一点时间,就在普立克忙于应付巨弩舰上弩炮攻击和着火木排冲击这双重攻势以至于炮台威力减弱的同时,另有一批巨型弩炮战舰靠近海岸开始集中火力向着港口炮台猛烈射击,帝国海军精准的远程作战技巧在此时完全展现出来,打的防御部队溃不成军——仅仅片刻功夫,修建在港口附近的九座炮台已经有五座全毁,另外四座炮台上的投石器和士兵也都受到重创,一时间无法再做出反击。 如此强大的攻击能力,令包括伊斯华特在内的全部索菲亚军人个个目瞪口呆——和冰龙海骑士团纠缠了好几个月,但他们却从没想到他们的对手竟然如此厉害,一下子就将南海骑士团苦心经营多日的防御炮台全部摧毁了。 而帝国军则充分利用炮台被毁的机会,又是数艘大型战船向着港口方向直冲过去,它们并不沿木栅栏隔出的航道行驶,而是直挺挺的往前冲,最后自然是狠狠撞在木栅栏上,但那些栅栏早已被烧的半焦,此时抵挡不住那么大的冲击力,只听得港口外围传来阵阵倒塌之声,一层层的防护栅栏被帝国海军摧枯拉朽般轻易冲倒。没过多久,巨型弩炮战舰发射的火球就开始在港内四处飞舞起来。 “完……港口被突破了……” 伊斯华特面如土色,但他此时也别无选择,只能拼命往前冲,希望能冲进港口去支援,但冰龙海骑士团充分发挥了他们战舰数量多,威力大的优势,无论伊斯华特如何疯狂突击,他都无法突破帝国舰队的阵列。 当然,伊斯华特并不知道——当面拦阻他的那支舰队正是由伊美尔达亲自指挥的,伊美尔达当年突袭新科夫诺城时曾经在伊斯华特手下吃过大亏,今天顺便也要洗雪当年之耻。 海上全力压制索菲亚军,帝国军在港口内的行动也极为辣手:一方面,几艘大型战舰四处发射火球火箭,将港口内一切能烧的东西全都点燃。另一方面,从冰龙海骑士团的本队中冲出许多小型船只,每一艘小船上都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步兵,直接向着港口码头上冲去——帝国军的目的不仅仅是破坏这座港口,他们更要借此展开登陆作战! “什么!竟然还要强行登陆!……这下麻烦大了……” 伊斯华特到现在终于完全理解了伊美尔达此次作战的目地——借着南海骑士团主力舰队被迫离的机会,强行突击皮特罗斯港口。冰龙海骑士团与南海骑士团交战多日,虽然占据着上风却始终不能取得决定性胜利,就是由于南海骑士团拥有皮特罗斯港口的补给支持。无论在战术上吃了多大的亏,只要他们回到港口中就可以获得补充,这使得伊美尔达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攻占,至少也要破坏掉这座港口。而在破坏行动顺利的情况下,派遣步兵大举登陆,更希望一举攻占皮特罗斯要塞,建立起威胁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桥头堡! 卡奥斯冰龙海骑士团虽然与索菲亚南海骑士团一样同属海上军团,但两者的编制却不大一样——南海骑士团是单纯的战舰部队,所有中队都是由操纵战舰的水手组成。而冰龙海骑士团建立的目的是为了在达伦海峡上对抗兽人族,在经常发生接舷及登陆恶战的情况下,冰龙海骑士团中配备了两个步兵中队。确切说是一个剑士中队和一个斧头兵中队,这种配备使得他们可以灵活展开登陆作战,而不必依靠普通陆战军团的支持。 此次冰龙海骑士团显然正是这样做的——两个步兵中队很快就被送上了岸,而其中一名指挥官正是上次与特雷奥交过手的剽悍女将希尔达。但这一次希尔达的任务并非指挥而是攻坚,伊美尔达此举可谓知人善用——希尔达性情急躁,思想单纯,不适合统领大军作战,但让她冲锋陷阵倒是最为合适——在希尔达手中长枪飞舞之下,几乎很少有人能抵挡住三招以上的。 攻方如此厉害,而作为防守一方的普立克提督可就惨了——他的部下本就全都是水兵,虽然人人配备有短刀却并不善于格斗,而且兵力又少——只有一个中队,且早已分散到各炮台去了。所以此时普立克身边仅寥寥数十人,根本无力阻挡如潮水般涌上码头的帝国步兵。再加上普立克本身乃是商人出身,并不擅长于短兵格斗,在人数远胜于己的帝国步兵围攻之下,形势立即大为窘迫。 海面上,伊斯华特眼睁睁看着冰龙海骑士团在顷刻之间就从相持不下的局面转为占尽优势,不由得仰天长叹: “好个伊美尔达……真是连一点机会都不肯放过哪!” 虽然以前曾有将伊美尔达包围击败的历史,但到此时伊斯华特也不得不承认——论起海战能力,他毕竟要比这位卡奥斯的第一女将军差了一筹。 当然,虽然自知不敌,伊斯华特还是尽他最大努力希望挽回败局。现在海上战斗的胜负已经不重要了——他拼死也要保住港口才行。然而他们退回港口的航道已被伊美尔达主力舰队牢牢封锁,且航道本身也早被熊熊燃烧的木栅栏和木排所阻塞,根本就无法再通行。在这种情况下,伊斯华特不得不下了最后的决心——他下令所有战舰不顾后果的直接往港口外沙滩上冲——尽管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那些战舰都将搁浅无法再用,但此举至少可以将船上的步兵水手送回岸上,协助普立克防守港口。 当然,纵使这条命令立即被下达,执行起来也需要一点时间,然而现在港口的局势却已经是万分危急。不过,正在这紧急关头,只听港口前方不远处的皮特罗斯要塞城壁中传出阵阵战鼓之声,随后要塞城门大开,大批身披天蓝色盔甲,打着南十字军旗号的步兵剑士从要塞中杀出,冲向港口——负责担任皮特罗斯要塞防御任务的乃是南十字军步兵剑士队长艾尔夫,他自从在米兰城受伤随船队返回以后就主动担任了这要塞的防御任务。艾尔夫在头脑判断方面乃是南十字军中仅次于海因的强手,他当然能够判断出此时港口的危机并立即加以援助。随着大量陆战步兵的介入,普立克这边总算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至少可以坚持到海上部队登陆援助了。 而在海上,伊斯华特那疯狂的命令很快被传达下去,靠海岸最近的乃是特雷奥所指挥的左翼分舰队。在接到这条命令时特雷奥先是大惑不解,但他毕竟也是毕业于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正规将军,很快就理解了上官的意图,并且毫不犹豫的执行了——特雷奥以前一直不大看得起伊斯华特的谨小慎微,但此次他很为上官的果敢勇毅而感到敬佩。片刻之后,左翼分舰队大大小小的战舰全部恶狠狠的冲上了沙滩,而特雷奥本人则第一个跳下船,涉水冲上岸边开始与帝国陆军展开厮杀。 前一段时间为了建立自己的舰队,特雷奥没少找普立克帮忙,而后者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总还是提供了他不少东西——特雷奥决心趁此次机会把这人情还了。他在士官学校中曾经苦练过剑术,实力比起商人管家出身的普立克可强得多。一般帝国步兵在他面前施展不了几招就被刺倒。而且特雷奥性情骄傲,在击败对方的同时往往还出言嘲笑,此举将帝国士兵大大激怒,不少剑术好手都冲过来要收拾他,不过最后往往是沦为特雷奥的嘲笑对象——在他们被刺倒的时候。 就这样,特雷奥一直意气风发的前进,不停将拦路敌军击倒,直到他面前出现一个无法击倒的强者,一个手持长枪的女将,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伊美尔达麾下亲卫队长希尔达! “原来又是你啊——小——姐!” 特雷奥故意将“小姐”二字拖得长长的,以此讥讽希尔达,后者果然立刻被激怒,暴跳如雷的杀将过来。 “这次可不比在船上——看你往哪儿躲!” 愤怒的叫喊着,希尔达手中长枪幻出朵朵枪花,朝着特雷奥劈头盖脸的涌过来。而后者这时候才为自己刚才口齿轻薄感到后悔——他只顾嘴上痛快,却忘了希尔达的武艺要高过自己的! 无可奈何之下,特雷奥只得放弃援助普立克的念头而不断后退,原本已经踏上干爽沙地的,此刻他的双脚却又不得不重新浸回到海水中——希尔达正在逐渐将他逼回到海中去。 所幸不久之后从特雷奥背后射来助阵的箭矢,一通乱箭迫的希尔达也连连后退——黑胡子沙穆斯的右翼舰队也弃船登陆了,他们充分发挥了海贼部队善用弓箭的威力,用一轮羽箭逼退了帝国军的攻势,沙穆斯和特雷奥终于率军冲上了港口码头。 然而此时的码头早已大火冲天——岸边的货仓,工场,贮藏武器物资的仓库,甚至连港口炮台上的木制投石器全都化作了熊熊烈焰。尽管有艾尔夫中队拼命支持,普立克中队还是几乎处在了崩溃的边缘,连他自己都身陷数十名帝国士兵的围攻,若不是沙穆斯等人及时赶到,几乎就抵挡不住了。 不久之后,伊斯华特的主力亦回到岸上。如此,南海骑士团全军和南十字军的三个中队全都撤回到陆地上抵挡冰龙海骑士团的攻击。然而索菲亚水军在陆地上也不是帝国水军的对手,在岸上敌军和海上敌舰的双重打击之下,他们被逼不断后退,港口失守看来只是时间问题了。 随着海面上索菲亚军抵抗的减弱,更多的帝国军船靠近岸边开始登陆。他们利用巨大的弩炮战舰冲开被火焰封锁的航道,将大量士兵通过港口码头直接输送上岸,源源不断的投入陆上战场。特别是过了不久之后,冰龙海骑士团全军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有一位身着黄金铠甲,佩海蓝色披风,一头淡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的女将军缓缓走下战船,站立在皮特罗斯港口的土地上——伊美尔达亲自登陆作战了! 远远看着码头上那个英武飒爽的人影在冲天火光映衬下走下战舰……上马……更举起手中两支长枪指向这边……向来自信的艾尔夫也不由感到了战败的觉悟。 “伊美尔达亲自来了……听闻她是昔年‘枪圣’梅菲斯唯一的女弟子,铁甲骑士团长斯泰恩保克的同门师妹……我们这里怕是没人能抵挡她手中长枪的。” 伊斯华特立即赞同的点头: “正是……当年我曾经以绝对优势兵力杀得她只剩一人,可就是奈何不了她……她手中双枪太厉害,若是再上马一冲,我们的防线非崩溃不可!” 听到伊斯华特这近乎于赞美的评价,旁边特雷奥脸上显出不服气的神色,嘴角动了动……但他随即就看到伊美尔达那骑在马上宛如女武神般的风姿,马上硬生生把要说的话吞下去,不敢再多说什么。 “没办法……港口只好放弃了……我们现在只能尽力守住要塞!” 艾尔夫马上做出下一步决定——冰龙海骑士团虽然登陆成功,但只要他们死死守住皮特罗斯要塞要塞,帝国军就无法直接威胁到王都圣佛朗西斯城,这样他们至少有时间向王都求援……然而对手却连一点喘息机会都不给他们——只见伊美尔达手中长枪所指,冰龙海骑士团的大军浩浩荡荡向着索菲亚军这边杀来。而伊美尔达本人则纵马奔驰于大军之前,身上披风随海风扬起,整个人当真如同传说中无敌的女武神一般。 “攻得真狠哪……全军列阵防御!” 万般无奈之下,艾尔夫只得下令排布防御性的圈形阵以抵挡帝国军即将到来的攻势,然而等到阵形排布好之后他们才发现又中了对方的策略——帝国军并没有直接进攻他们,而是将大部分部队拦在路上,而那位悍勇女将希尔达则带着两支正规步兵队直接朝皮特罗斯要塞攻去。 “要塞……他们的目标是要塞!” 艾尔夫也发出了和刚才伊斯华特差不多的惨叫声,而伊斯华特更是只有连声苦笑叹息——伊美尔达此举,与她刚才在海面上诈作火攻实际强攻港口的策略同出一辙。只不过如今改在陆地上使用,却也将向来以稳重小心而著称的艾尔夫骗倒了。 “快退!退回要塞去!” 艾尔夫拼命叫喊着,再也顾不上阵形,领兵向着要塞方向疾退,伊斯华特亦带着南海骑士团残余兵力紧随其后。然而伊美尔达早已亲率主力部队拦在当道上——她并不急于进攻,只是将登岸的步兵排成阵势,冷冷注视着对面惊慌失措的索菲亚军。虽然此时双方相距还远,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这边的索菲亚军无不从她那冷静自若的动作中感到了绝望——他们决不可能突破伊美尔达亲自布下的防御线——包括艾尔夫和伊斯华特两人在内,索菲亚诸将心中全都不服气,却又情不自禁的浮现出这种认知。 与此同时,冰龙海骑士团中另一位以勇武著称的女将希尔达正率军向皮特罗斯要塞发起猛攻。先前为了保住港口,更为了援救同僚普立克,艾尔夫几乎将他麾下所有兵力都拉出来了,此时要塞中守军极少,仅只能防御城门口那一块区域。更糟糕的是,那名指挥小队长头脑过于僵化——明知道对方正在逼近,却由于大部队还在外面而没有立即关上城门,等想到这一点时已经迟了——帝国军已经攻至城门前。 “完了……” 艾尔夫现在的感觉就和刚才伊斯华特觉悟到港口失守的情绪是完全一样——他此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帝国军杀进要塞去,而自己却毫无办法,甚至更糟:一旦要塞失守,这里南海骑士团的全部兵力,连同他们南十字军的这三个中队,就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了——伊美尔达也许正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根本不急着抢攻,只是以极为严整的阵形威慑住他们,使其不能回援皮特罗斯要塞即可。 从皮特罗斯要塞城门那儿传来了希尔达的欢呼声——她已经突破索菲亚军防线,第一个冲进了城门里。冰龙海骑士团全军都发出一阵欢呼声,就连向来喜怒不形于声色的伊美尔达本人,此刻也禁不住长长吁了一口气——自从去年八月出兵至今,她指挥冰龙海骑士团与索菲亚海军连番大战,却并未取得决定性的战果。再加上此前副官加拉米奥接二连三的败阵,乃至于自己未能在米兰城外全歼南十字军主力的过失,在天舞之城中已经有轻侮他们冰龙海骑士团的流言出现。饶是伊美尔达素来冷漠,没人能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喜怒之色,但屡战不胜的事实终究让人感到难堪。 所幸现在她终于取得了战果——帝国海军已经夺取了皮特罗斯港口,并即将取得港口旁要塞的控制权。皮特罗斯港口及要塞距离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极近,攻占此处之后随时都能威胁到王都本身——当年南十字军全面反攻时,不正是从此处登陆然后夺取圣佛朗西斯城以恢复索菲亚国脉的么——没准此次冰龙海骑士团也能成功呢……想到这些,纵使伊美尔达再怎么冷静自持也好,她心中也开始涌现出一丝自得之情。 然而,正当所有人都认为大局已定的时候,从皮特罗斯要塞城门洞中突然再次传出了希尔达的尖叫声——但此次不再是胜利的欢呼,而是失望和惊恐的大叫——随着叫喊声,希尔达连同刚刚冲进去的那一个中队帝国步兵全都狼狈不堪的从城门里逃跑出来——他们完全没有了刚才攻进去时的神气劲儿,甚至连队形都保持不住,完全是溃逃出来的。 紧随着帝国军溃逃的脚步,在岸边所有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从皮特罗斯要塞城门口中又冲出了两骑战马,马上骑士手中仍然闪烁着银色剑光——刚才正是他们两人将帝国军赶出来的。虽然只有两个人,但这两个人的出现却令岸边全部索菲亚军人个个都大喜过望——相对的,帝国士兵们也都个个大惊失色。 两人中年纪较轻的一位骑士身披天蓝色战铠,盾牌上绘制着象征军团长职位的三颗星,以及十字星标志的军团纹章。虽然是在战斗中,但他脸上却依然满是顽皮神色——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无论什么时候总象个长不大的孩子。 而另一位骑士,身上同样佩带着三颗星的军团长标志,全身黑铠黑袍,就连跨下战马也是纯黑色。尽管他的动作神态不象莱恩斯那么嚣张,但他的出现却更使无数帝国勇士心胆俱裂——此人当然就是索菲亚王国军的第一大将,大陆上与青龙骑士雷昂齐名的勇者,素有“黑杰克”之称的索菲亚诸侯联合军军团长,杰克佛里特了。 第八章 “是莱恩斯大人!……他们回来了!” 刚才还在准备拼死一战的,此时艾尔夫的声音中却是充满了狂喜。而在他的身边,伊斯华特脸上也充满了死里逃生后的轻松: “连杰克佛里特将军也来了……呼,这下子可得救了!” 可援军还远远不止莱恩斯和杰克佛里特两人——仿佛变魔术般,一队队的索菲亚军马不断从皮特罗斯要塞的城门洞里涌出。南十字军的全部主力……诸侯联合的大军……甚至连阿鲁巴的王城近卫军也来了。最后,当索菲亚那闻名天下的“天才二军师”——克瑞斯和海因两人并肩出现在阵前时,索菲亚军中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包括沙滩上的南海骑士团在内,那声势可比刚才冰龙海骑士团以一军之力发出的响声要大多了。 抓住这大好的机会,伊斯华特立即将部队带过去与本国主力会合。冰龙海骑士团依然在他们对面监视,刚才若是伊斯华特敢这么大胆行动必然会遭来帝国军的截杀。但他现在可一点都不怕——现在轮到他们的主力部队威慑对手了——面对几乎整个索菲亚王国的军力,伊美尔达纵然再怎么勇毅果决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在帝国军这一边,看到一队队索菲亚军人从从城门里涌出,伊美尔达的神色又渐渐冷漠起来——愈是遇见强敌,伊美尔达的神情就愈冷静。但是到了最后,当她看见海因和克瑞斯两人同时出现之后,伊美尔达的目光也终于晦暗下来——她已经不可能取得胜利,向来心高气傲的伊美尔达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不再犹豫什么,伊美尔达将手中长枪向后举起,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然而现在却是轮到索菲亚军不肯放过他们了——别人姑且不论,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一看到普立克中队被打得七零八落,立即火冒三丈: “混蛋!以为我们南十字军主力不在就好欺负么!” 愤怒的叫嚷着,莱恩斯一马当先朝着对方猛冲过去。艾尔夫,沙穆斯等将领一看到上官亲自来为他们报仇,自然也杀气腾腾的紧随其后。接着安吉莉娜、贝利克安等人也都跟着杀了上去。其实现在的南十字军全部兵力加起来已经没多少人了,从阿古利亚返回的部队不足一个中队,就算加上艾尔夫,普立克以及沙穆斯三人的兵力也不过三个中队而已。但莱恩斯一点都不担心——他背后可有得是人,只要他们这一带动,其他索菲亚的军团也一定会前来助阵——至少阿鲁巴的王城近卫军已经开始跟着向前压迫了。而且很快的,在中军阵前,首相克瑞斯微笑着朝杰克佛里特作了个手势——黑衣猛将及其麾下军团也开始缓缓向前移动,准备发动进攻了。冰龙海骑士团再怎么厉害,终究只是以水兵为主的海上军团,在陆地上面对正规陆战军团倒底吃亏。更何况,此刻他们所面对的乃是索菲亚王国几乎全部的大军——还是在“天才二军师”的亲自指挥之下! “呵呵,报应的还真快——那个女人这下子可没得玩了。” 黑胡子沙穆斯一边跟着大部队往前冲,一边乐呵呵的笑着,而在他旁边,此次作战中吃了大亏的提督普立克则连连叫嚷着报仇雪恨: “先前守炮台的弟兄们差不多都死光了——全都是拜那边那个女人之赐——莱恩斯大人,给大伙儿报仇哇!” “放心!一定会的!” 莱恩斯一边安慰着部下的情绪,一边向对面的帝国军阵列猛冲过去——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南十字军受够了别人的追杀迫害,如今他决心要替部下扳回面子,更要把皮特罗斯港口夺回来! 而在帝国军的阵列中,在已经明显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伊美尔达却依旧以极为镇定的姿态指挥全军向战船上撤退。在冰龙海骑士团全军都在向后退的同时,伊美尔达本人却留在最后面,掩护着部下的士兵们。眼看着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迅速逼近,冰龙海骑士团的军团长却岿然不动。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很快就近得能够看清对方面貌了——然而莱恩斯也正是在这时候吃惊的大叫了一声,硬生生勒住坐骑,使得战马一下子直立起来。 “是你!……你是……伊美尔达!” 莱恩斯突然如此吃惊,正是因为他看清了那位帝国第一女将军的相貌——站在他对面的那个女子……那一头淡黄色的长发……那如同冰雕玉琢一般的相貌……最主要是脸上那一副似乎永远都不会解冻的冰冷表情……她正是莱恩斯等人在新科夫诺城附近海滩上,以及米兰城外曾经两次相救的那个神秘女子! 从背后又传来一声大叫——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吉姆。但此时莱恩斯已经顾不上他了——他自己的头脑也完全处于混乱之中。 “……使长枪的女人……那么强的武将气势……该死的,我早就该想到的!” 莱恩斯回想着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脸上的神情愈发茫然: “……我们竟然连续两次救了帝国的军团长……” 听到背后的呼唤声,他茫然回头,却一眼看见吉姆满是泪水的面容。 “见到了……终于又见到了……莱恩斯,你说过我还能见到她的……果然是真的!” 吉姆的嘴角在笑着,但眼中却在流泪,他甚至当场就想走过去,幸好被莱恩斯拉住了。 “冷静些,吉姆!她是伊美尔达!帝国军的军团长!是敌人哪!” “我不管……” 吉姆挣扎着,依然想要过去,但他的力气当然比不上身为武将的莱恩斯,挣扎了一阵子,还是让莱恩斯制服,并交给了随后赶来的艾尔夫。 就在莱恩斯和吉姆扭作一团的同时,南十字军其他将兵也都冲了过来,但他们中间除了艾尔夫,戈尔斯以及菲里克斯等寥寥数人知道吉姆的过去以外,其他人对于吉姆突然如此激动都大惑不解。而知道原因的人,此时也都犹豫起来。 “继续攻击吗?” 艾尔夫低声询问道,莱恩斯却不知所措,纵马在原地兜了两个圈子,看看对面伊美尔达那冷冰冰的面容,再回头看看吉姆恳求的神色,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这一停下,其他南十字军的将兵也只好跟着停下。不过随后赶上的其他友军可没那么多顾忌——阿鲁巴仍然吼叫着,率领王城近卫军向着冰龙海骑士团发起猛攻。 然而帝国军的撤退速度相当快,就在南十字军犹豫不决的时候,冰龙海骑士团的大部分将兵已经登上了船。当阿鲁巴冲到沙滩上时,伊美尔达正在指挥最后一批帝国将兵撤离。看见索菲亚军靠近,伊美尔达亲自上前挡住了阿鲁巴。 两人在沙滩上交起手来。阿鲁巴是不停的发出吼叫声,将手中大斧挥舞的如同风车一般,而伊美尔达却是一声不吭,但手中两柄长枪连攻带守,幻出漫天枪影。其威势竟然比阿鲁巴更盛。 眼看着素有“钢铁之男”称号的王国猛将阿鲁巴在一个女人面前竟然占不到丝毫便宜,周围索菲亚诸将官全都急躁起来。年轻气盛的弗尔莫斯特城少将军伯尼迪亚第一个纵马上前助阵,接着隶属于南十字军的安吉莉娜也冲上去了——她同样擅长于双枪技,看见伊美尔达手中双枪使得出神入化,自然忍不住上前领教一番。然而,就算是遭到几人的同时围攻也好,伊美尔达手中双枪依然是攻多守少,丝毫不落下风。 “想不到伊美尔达除了精通兵法,枪术也这么厉害……不愧是卡奥斯的第一女将军!” 亲眼见识到这位帝国名将的实力,周围的索菲亚军无不发出惊叹之声。就连已经赶到战场的杰克佛里特也听到了这种评论,他有些不满意的皱了皱眉,将马头朝战圈方向拨了拨,似乎是打算过去交战的,但终于还是没上去——以他堂堂“黑杰克”的名望,自然不能和其他人一起围攻一个女子。犹豫了一下,他将头转向莱恩斯那边: “莱恩斯,刚才为什么停止攻击?” “因为……” 莱恩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杰克佛里特再次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但当他回头看见己方数员大将依然奈何不了对方一个女人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阿鲁巴将军,还有其他几位,先退下来吧!” 一边说着,杰克佛里特缓缓朝战圈那边走去,手中银剑出鞘,显然是准备亲自出手了。阿鲁巴等人立即按照吩咐退了下来——他们也知道杰克佛里特决不会以众欺寡的。 一看见黑衣的猛将也准备加入战团,伊美尔达立即转攻为守,虚晃几枪逼退了周围对手后便不再恋战,调转马头朝着沙滩上跑去。此时她的部下们都已经登上了战船,甚至连船板都收起来了。伊美尔达催马紧跑几步,突然间双腿一夹,坐下战马在长嘶声中纵身跃起,稳稳的落在一条大船甲板上。随后帝国的战舰队便掉头扬帆,以飞快的速度脱离了岸边范围。 “原来伊美尔达也有撤退的时候。” 伊斯华特苦笑着说道——这些日子以来他和伊美尔达交手多次,还是头一回见到冰龙海骑士团主动撤退的。然而他话音未落,忽听海上传来阵阵巨响声——帝国战舰在临撤走以前竟然朝着那些搁浅在沙滩上的索菲亚战船猛烈射击,那些索菲亚战船早就陷在沙滩里动弹不得,此刻仿佛靶子一样接二连三的被火器击中,顿时化作一个个大火球。 “我们的舰队……完了……完了……” 伊斯华特捶胸顿足的哀叫不已,可是却毫无办法。他现在已经损失了全部战舰,只好眼睁睁看着帝国舰队肆意破坏他们的船只以后扬长而去,慢慢消失在北方的海平面上。 “伊美尔达真是太可恶了——竟然连我们搁浅的船都不放过!” 普立克也在愤恨不已的叫骂——如今南海骑士团连同南十字军海船中队丧失了全部战舰,皮特罗斯港口也被破坏殆尽,这就意味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索菲亚军将丧失海上力量支持,而依靠索菲亚军力支持的科夫诺商人自然也大受影响——这后一点乃是最使普立克恼火的。 无可奈何之下,伊斯华特只得前往首相克瑞斯马前,为皮特罗斯港口的失守以及大批战舰的损毁而自请其罪。不过幸运的是——克瑞斯这一次显得很宽容。 “港口虽然丢失,但现在已经夺回;战船损失了,以后也可以重造——然而正是因为伊斯华特将军的谨慎从事,才使得冰龙海骑士团在王都附近逡巡多日而无所建树,终于坚持到我大军返回之日,将军阁下功不可没啊!” 克瑞斯大笑着拍了拍伊斯华特的肩头: “只要确保王都安全的大任务胜利完成,小小损失又何必放在心上——将军阁下不必介怀。” 然而接下来,克瑞斯的目光却转向莱恩斯: “倒是莱恩斯伯爵……刚才为何突然裹足不前,致使敌军从容逃逸?” 莱恩斯顿时大为狼狈——本来么,象这种连杰克佛里特都能注意到的事情,精细如克瑞斯当然不会不加以关注。不过,虽然是在向莱恩斯提问,克瑞斯却很快把头转向海因那边——南十字军的事情,向来是由海因做主的。 海因并没有亲自上前,也不知道前方莱恩斯突然转变态度的缘由,但在克瑞斯面前,他当然要坚定的支持己方军团长。 “……我想莱恩斯伯爵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他毕竟也是堂堂军团长,可以独立做出一些决定的。” 克瑞斯微微一笑,点点头。 “嗯,既然主教阁下这么说,那就按照莱恩斯伯爵的心意去做吧。” 也许是自觉欠了南十字军的人情吧,克瑞斯近来显得特别随和,海因这么解释了几句,他便也就不再追究了。 “冰龙海骑士团此次进攻虽然犀利,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我看他们好像是直接返回北方去了,伊斯华特将军以为如何?” “首相大人明鉴,下官也是这么看——他们用那么多的木排点火攻击,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的整备物资,下官甚至估计他们连扎营寨用的木材都拿来攻击了——所以伊美尔达此次攻击不成,连扎营地都没有,只能返回帝国本土去了。” 克瑞斯点头微笑: “既然帝国军已经返回,港口又被完全烧毁……这里暂时不必再留兵驻守了——伊斯华特军团长,阁下的南海骑士团先和我们一起返回圣佛朗西斯城休整吧。原来驻守皮特罗斯要塞的艾尔夫等将军也一并返回——南十字军总要以全军之姿回归才好么……至于这里要塞的守备么……阿鲁巴将军,就有阁下暂时派些人手驻防,反正这里距离王都极近,而我大军目前尽在王都本土,若有什么事立即就可以接应……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下官等遵命!” 伊斯华特,阿鲁巴,以及艾尔夫等将官全都低头奉命,克瑞斯大笑了几声,伸手拉住了海因的臂膀: “那么,海因主教,我们就一起返回王都去吧——我已经派莫利菲回城禀报去了,相信皇帝陛下一定会亲自出城,迎接南十字军凯旋而归的英雄们!” 大陆历602年,四月的最后一天,出征许久的南十字军终于又看到了圣佛朗西斯城那高大雄伟的城墙。 索菲亚皇帝阿斯尔亲率臣僚百官离城三十余里相迎,不仅仅是为了迎接南十字军,也是为了同样出征许久的首相克瑞斯,以及杰克佛里特,阿鲁巴等宿将重臣。 当莱恩斯和阿斯尔的双手再次紧握在一起时,两个人的眼眶都湿润了,声音也变得哽咽。 “莱恩斯……总算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阿斯尔本就不是一位擅长于言辞的君主,此刻更是说不出什么象样的安慰词来,反倒是以前一直被认为长不大的莱恩斯,跟着海因历练了这么长时间,总算知道此时的规则礼仪——他单膝跪倒在地,高声向着皇帝复命: “微臣,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利奥特,奉陛下旨意出兵拯救米兰城邦之危。只是由于米兰城邦背信弃义,破弃同盟,微臣等不得不仓皇返回……特此向陛下请罪。” 突然看到莱恩斯变得那么成熟,阿斯尔倒吓了一跳,愣了一愣,他连忙将莱恩斯扶起: “这不怪你们……能回来就好。” “米兰城邦破弃同盟之罪,朝廷日后必会加以惩罚,到时候还要看南十字军的活跃啊!” 首相克瑞斯在旁边接口——他知道皇帝阿斯尔不善于以言辞抚慰人心,所以索性接过话头。 “莱恩斯伯爵和南十字军此番出征,虽然未能保住我们与米兰的盟约,但这一年来转战各处。特别是智取坚城奇亚森;击溃特里科精锐;歼灭死亡佣兵团;更深入帝国腹地,大败皇帝法兰亲率的双头龙皇骑士团……这一番赫赫战功,大扬我索菲亚军威,令大陆各国从此之后再不敢小觑我索菲亚雄师……其功远大于过,朝廷定会加以封赏。” 随后,克瑞斯转向杰克佛里特,阿鲁巴等将官: “诸位将军这些日子随我出征奇亚森城,也都万分辛苦。也正是依靠诸位的努力,才使得帝国不敢放松对南方边境的戒备,从而确保南十字军安然返回……可以说此番南十字军胜利凯旋,亦有诸位将军的功绩在内,其间辛劳,朝廷亦决不会忽视。” 好言抚慰了一班出征将官,克瑞斯又回头看着以子爵塞利斯为首,包括代理执政官渥斯德等那一批留守王都的官员: “本相不在王都之时,多亏诸位齐心协力,保证了索菲亚国内政令畅通,局势稳定……当然,还有伊斯华特军团长阁下——若非阁下力保皮特罗斯港口不失,被伊美尔达那样的名将攻上岸来,局势就难以预料了。” “可惜到最后关头还是失守……实在是惭愧。” 伊斯华特苦笑着回应,克瑞斯哈哈一笑: “但那时候大局已定,局部失利也无关大碍了……总而言之,本相还是要多谢诸位的努力,请受本相一拜。” 说着,克瑞斯向着塞利斯,伊斯华特等人深深施礼,那些将官无不赶紧还礼,同时对于索菲亚首相表现出的这种谦逊作风皆大为诧异——克瑞斯的性格可一向是极为高傲的。 “在一天之内平定波尔拉地方叛乱,确保科夫诺地区的稳定……我等纵使在仓皇奔逃之时,也听闻了首相大人的赫赫功绩啊!” 看到克瑞斯突然变得如此谦逊,海因也很难得出言夸赞了克瑞斯几句,这使得后者极为高兴——举重若轻,一举平定波尔拉领主埃米尔之乱,乃是克瑞斯近年来最为得意的事迹,如今听到大主教海因亦出言夸奖,克瑞斯自然是极为受用。 大笑着,索菲亚的首相再次主动牵住了大主教海因的手臂: “大主教阁下谬奖了……本相不过是尽其职责而已——由此可见,只要我们大家各尽其责,人人奋勇,我们索菲亚国定可天下称雄!” 借此机会宣扬出自己的观点,克瑞斯傲然注视四周——除了那个反复不定的法尔桑侯爵麦兰以外,索菲亚所有重臣名将此时全都聚集在他的周围。如果这些人当真能如他所希望的那样精诚团结起来,凭索菲亚国的实力绝对可以争霸天下——此时的克瑞斯,对于这一点深信不疑。 索菲亚的君臣们在庆祝南十字军的顺利回归,相对的,卡奥斯的将军们则不得不承受南十字军带给他们的麻烦——为了此次行动的失败,接受皇帝法兰的责罚。 就在同一天,在卡奥斯帝都天舞之城,皇宫的大议事厅中。 “……以上,皆因微臣等无能,方才导致顽敌逃脱,从此成为我帝国腹心之患……微臣等愿接受一切处罚,以振帝国军威。” 率领一大批名臣宿将跪在阶下,宰相夫利斯代表身后那些将官主动向皇帝请罪——卡奥斯帝国素来治军严谨,纵使是身为宰相,军团长等重臣,犯了过错也决不轻饶。夫利斯身为卡奥斯的首辅宰相,帝国军律的制定者和执行者,自然要以身作则。 带着无奈的神情,皇帝法兰的目光逐一从阶下将军们肩上掠过——除了身为黑龙圣修士团团长的宰相夫利斯以外,青龙骑士团军团长雷昂及其副官柯利亚特;赤龙重装兵团军团长,“红武士”卡尔达克及其副官凯勒尔;铁甲骑士团军团长斯泰恩保克及其副官鲍尔斯……以及代表公主西奥苔丝的皇家剑士军团长,老将军安特亚斯;代表妹妹拉格茜丝的白龙圣骑士团军团长,国务大臣阿尔方斯;还有满脸不情愿之色,却不得不代表上官伊美尔达前来领罪的冰龙海骑士团副军团长加拉米奥……等等。可以说,卡奥斯帝国的十大军团中,除了未曾与南十字军照面的帝国近卫军,以及驻守奇亚森城的龙枪骑士团之外,其他军团都得为他们曾经碰到过南十字军却未能将之收拾下来而获罪——当然,这中间也包括了皇帝法兰自己的双头龙皇骑士团。 沉默了许久,皇帝法兰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倘若朕当真要处罚起来,我帝国从此后就无将可用。再说朕自己也曾惨败在南十字军和塔利亚斯人联手之下,又有什么脸面来惩罚诸卿的失利呢……夫利斯卿,雷昂卿……大家都站起来罢,朕此番实在无颜惩罚你们啊。” 朝堂上一片寂静,并没有人为此感到诧异——本来么,虽然宰相夫利斯早已通知大家今日朝会上要为此番战败而请罪,但大多数臣僚都估计皇帝此番不会加以重罪——因为包括宰相夫利斯,青龙骑士雷昂等这些皇帝最信任和宠爱的重臣都在其中,惩罚他们无异于自断臂膀。更何况——曾经战败的诸军团之中,双头龙皇骑士团还是败得最惨的一支——皇帝法兰若重罚那些失利将官,他又如何面对自己的失利呢!所以早在朝会开始之前,大部分将官都预计此事多半是轻描淡写的过去——事实果然如此。 皇帝开了金口,一桩麻烦事总算过去……冰龙海骑士团副军团长加拉米奥兴冲冲的准备站起来谢恩了,但他却突然感到不对劲——跪在最前面的那些高级将官们,如宰相夫利斯,青龙骑士雷昂等人都是一动不动。在他前一排的斯泰恩保克挪动了一下身躯似乎也想站起来,却被身旁副官鲍尔斯扯了扯袖子,便又不动了。加拉米奥大惑不解,却也不敢乱动,只得仍然老老实实的跪着。 皇帝法兰也注意到了臣僚们的异常,他皱了皱眉头: “诸卿为何不起身?” 宰相夫利斯再次抬头,代表诸将发言: “陛下仁慈恩德,微臣等铭记于心!然而陛下,我卡奥斯乃骑士之国,国法严谨,治军严峻乃是我治国之本。陛下不可因一时之仁慈而忘了国本,导致我帝国根基动摇啊!” 法兰苦笑了一声——不愧是帝国的宰相,任何时候都不忘国家利益。这也是法兰一向都非常信任夫利斯的原因之一。不过,身为皇帝,他不想轻易收回自己的承诺: “贤卿所言甚是,不过朕刚才已经说过——此番战败,朕的直属军团损失最大,故朕无颜以此次战败来惩罚诸卿……” “陛下错了!” 没等皇帝说完,夫利斯就高声打断了皇帝的话语——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但夫利斯此时已经无暇顾忌这些,高声进谏道: “陛下自身过错,并不能作为赦免臣下罪过的籍口——陛下说无颜惩罚微臣等,那么微臣等日后又怎么有脸面去惩罚部下作战不利的将兵呢!” 被这句话逼的哑口无言,法兰有些恼怒了,他盯着自己最信任的宰相: “那么以贤卿之见,朕该如何惩罚你们?” 夫利斯昂然面对皇帝的目光,丝毫没有畏惧之态。他显然早就考虑好了方案,此刻便侃侃而谈: “陛下,此番战败,虽有敌军过于狡诈等诸多因素,但归根结底,还是我军自身战力不强,警戒不高,致使南十字军的偷袭屡屡得手——微臣建议,此番失利的所有军团,从正副军团长开始,皆罚俸禄一年,且所有军团皆前往荒郊野外艰苦训练,以一年为期,其间不得随意回城,更不得有宴饮享乐之行为!” 朝堂上微微响起一阵骚动声——夫利斯所提出的这些惩罚措施看起来似乎并不特别严厉,但实际上却是非常有效的。罚没俸禄,对于那些有家产的贵族子弟还好,对于一般平民出身的将官就非常苛刻了——帝国军律严谨,经济又不是很发达,官员很少有能捞外快的机会,主要收入来源即为俸禄,夫利斯此举无异于断绝了他们的最后财源。但是这又并不代表帝国要将他们饿死——军中反正是供应伙食的,只要老老实实在军队里呆着,饭总是能吃饱的……这倒也罢了,后一条将所有部队都拉到野外去训练一年,不准游乐这才要了一批纨侉子弟的命呢——平时他们都在酒馆青楼之间流连惯了,连出城巡逻都不大情愿的,更何况要他们整整一年不得享乐! 法兰看了看周围群臣,特别是那些将会受到株连的将官——个个脸上都有惊恐之色,显然是对宰相这一手出乎意料。法兰自然也清楚夫利斯这一招的厉害,便看向阶下其他将官: “诸卿的意思呢?” “宰相大人的处置极为公正,微臣愿接受此等惩罚!” 没等其他将官开口,身为诸将之首的青龙骑士雷昂首先说话。身旁柯利亚特看了看自己的上官,张了张嘴却没说话。但法兰知道他的意思——雷昂先前已经因为殴打圣殿骑士团团长的事情被罚俸一年了,连上这一次的处罚他可要有整整两年分文不取的日子。以青龙骑士的性格和名望他也不可能去别处钻营弄钱,今后一段日子可不大好过。但雷昂依然坚定的承担下这惩罚,可见他心中对宰相的意见确实是真心赞同——尽管两人先前有过隔阂,但在为帝国效忠这一点上是完全一致的。 “微臣也愿接受……” 红武士卡尔达克也表示了同意——没办法,和南十字军交战次数最多的就是他们赤龙重装兵团,连雷昂尚且认罚他卡尔达克又怎么能赖掉。虽然想着这一回恐怕不得不把家中夫人送回圣山科奥林斯上去了,但卡尔达克还是只能出言表示赞同。 铁甲骑士团团长斯泰恩保克心中大叫冤枉——他们铁甲骑士团此番仅仅与南十字军在奇亚森城中见过一面,根本未曾交手,更谈不上败战。但既然是被人家骗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误。况且他和卡尔达克之间一向存在着竞争意识,卡尔达克能做到的事情他斯泰恩保克当然也能!带着这样的念头,斯泰恩保克也表达了赞同之意。 接着,阿尔方斯,安特亚斯等人亦纷纷表示愿意接受处罚,连他们这些军团长尚且如此,其他低一级的将官自然更不好说反对——等到连加拉米奥也不得不低声说“愿服从宰相大人意见”的时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看了看夫利斯那张衰老却坚毅的面容,皇帝法兰点点头,叹了口气: “诸位爱卿的忠诚,勇毅,敢于承担责任的决心和勇气……朕记住了——只是夫利斯卿啊,贤卿勇气可嘉,但体力上毕竟不比那些年轻人。更何况贤卿还要操劳国事,实不宜再出城受苦……这样吧,贤卿的俸禄照罚,但黑龙圣修士团就不必出城了。” “陛下!” 夫利斯立即出言反对,但却被法兰以不容反驳的手势强迫闭嘴。 “朕意已决,不必多言!……另外,阿尔方斯卿,拉格茜丝出兵救朕于危难之中,以巧计迫使敌酋海因仓皇退走,是功非过……更何况她为了替朕报仇弄得自己身受重伤,朕又怎么忍心再责罚她——白龙圣骑士团就不必受罚了,回去好生保卫圣山科奥林斯吧!” “谢陛下。” 接受了夫利斯的教训,阿尔方斯没敢再说什么。接着法兰又看向旁边的另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素有“帝国剑圣”之称号的安特亚斯。 “皇家剑士军团本无号令要求出战,都是西奥苔丝那小丫头自作主张,老将军根本不知,又何来罪责——安特亚斯卿,西奥苔丝为何不自己前来领罪——她不是自封为皇家剑士军团的副军团长么!平时飞扬跋扈,到领受责罚时就藏于人后——这种人有什么资格立于帝国军中!” 虽然是自己的女儿,皇帝法兰却丝毫也不容情,声调极为严厉。反倒是老将安特亚斯,立即以一种对待孙女的感情为西奥苔丝辩护: “陛下,西奥苔丝公主自返回卡奥斯后就亲自送拉格茜丝小姐上圣山科奥林斯疗伤,至今尚未返回,所以今天来不了倒也不能怪她……” “她是故意不敢回来吧!” 法兰冷哼着说道,安特亚斯连忙摇头: “不不不……老臣听说公主殿下自己也受伤不轻,恐怕暂时也离不开忒里俄亚斯的神庙……陛下,公主殿下乃万金之躯,岂能象我等武人辈一般餐风露宿。更何况公主殿下的性格……平时陛下都要禁止她随意跑动,若此番她得了不准回城的指令,岂不是更加没了约束……” 法兰哼了一声,但他也明白安特亚斯的意思——西奥苔丝没事都喜欢到处跑,如果让她知道这种“惩罚”,那还不到处玩得不亦乐乎。而且若是她那有魔力的容貌出现在军中,士兵们怕是要为她打起来,更别提训练了。 点点头,法兰做出了决定: “这件事情,应该由西奥苔丝自己承担,老将军不必代她受过——对她的惩罚改动一下,罚她老老实实待在天舞之城中一年,不许胡乱走动!另外,也只有她的直属中队接受罚俸之惩。” 老将安特亚斯低下头不说话,但颌下的白胡子却在微微抖动——老将军是在偷偷的笑呢。西奥苔丝麾下几乎全是贵族将官,罚俸对他们一点影响都没有——本来那些钱也就够他们赌博一两次用的。但皇帝法兰利用这次机会把这个调皮女儿关在城里倒是很合老将军的心意——他年纪也大了,也就喜欢和这个最小的徒弟说说话聊聊天,可西奥苔丝整天到处乱跑,自己可没能耐拴住她。如今用身为皇帝和父亲的双重指令来约束那野丫头,那可是最好不过了。 看了看阶下的其他将官,法兰的目光最后落到了加拉米奥肩头——本来他一直很器重这个年轻贵族,然而近年来加拉米奥接二连三的无能蠢行令皇帝大失所望,特别是关于他构陷上官伊美尔达的传言更让法兰寒心,所以现在也不高兴和他多罗嗦了。不过此次,法兰找他的目的却是为了另一人。 “伊美尔达卿还没有回来么?” “是,从前线传回的消息,伊美尔达军团长自圣佛朗西斯城海域败回,目前正在米兰港休整。” 皇帝直接提出的问题,加拉米奥不得不回答。但这时候旁边又有一人插嘴: “据报伊美尔达将军先前已经击败了索菲亚新建的海军,并在位于圣佛朗西斯城旁边的港口强行登陆。然而就在他们将要攻占皮特罗斯要塞时,由首相克瑞斯亲率的索菲亚主力大军赶到,其间还包括了南十字军的海因主教和‘黑杰克’在内!所以冰龙海骑士团不得不退走……不过就算在临走之前,伊美尔达将军依然摧毁了索菲亚军的全部战船,今后一段时间索菲亚不可能再与我国在海上对抗。” 插话的是凯勒尔,他很不满意加拉米奥隐瞒上官的战绩而仅报其败,所以不顾宰相夫利斯的注视而开口。皇帝法兰不置可否,微微点了点头: “嗯,伊美尔达卿向来都令人放心哪……但是她终究在米兰城外有过纵敌之罪,惩罚难免——派人去米兰通知她,让她不必返回天舞之城,直接回阿兰军港训练去吧。” “微臣遵令……” 加拉米奥在接令的同时亦用仇恨的目光注视着凯勒尔——这家伙凭什么来多管闲事!但凯勒尔根本就不注意他的眼光,只是用惭愧的表情面对前面回头看着自己的宰相夫利斯。 处置完了全部将官,皇帝法兰挺身站起: “最后,朕还要处罚一个人——那就是朕自己!夫利斯卿说得不错——朕的过失不能作为赦免诸卿的借口。同样,朕也不能仅仅处罚诸卿而放过自己——朕也将和诸卿一起率军出城,刻苦训练一年!其间除军中标准伙食外,决不另行用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宴饮游乐之事——诸卿可以一同看着,看朕也和任何一个战士一样,能够承担自己的罪责!” 卡奥斯朝廷上至此全都大乱,但所有人脸上呈现出的全都是激动之色,不必有人提醒,所有朝臣同时躬身跪倒,朝堂之上响起一片轰然之声: “天佑吾皇!” 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片跪倒的臣子们,皇帝法兰突然感到从没有象今天这样志得意满,不知不觉间,他的手掌再一次握在腰间魔剑萨恩巴特的剑柄上,发出一阵冲天狂笑声: “哈哈……好!有这样的将士臣僚,我卡奥斯何愁霸业不成!” 序章 大陆历602年,四月,南十字军的远征终于结束。此番征战,从最初仅仅是应盟国之请出兵援救开始,到最后竟然发展成为将大陆诸强国全部卷入的大战略。南十字军屡屡在极危险的条件下死里逃生,其间固然有着偶然和运气的因素,但最主要还是因为南十字军军师海因的谋略,以及塔利亚斯国王奇立恩,阿古利亚亲王费尔特斯亚等人对南十字军的深切感情所至。此外,索菲亚首相克瑞斯的决断力以及他不惜引发全面战争的魄力也使得卡奥斯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于南方边境,从而为南十字军的成功逃脱创造了条件。 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南十字军将士们穿越卡奥斯,特里科,以及阿古利亚三国领土;周旋折冲于米兰,卡达印等独立势力之间。更多次与大陆上那些著名军团火并厮杀,在极端不利的条件下仍然连败强敌,更全歼大陆著名的死亡佣兵团,军团声威为之大盛。 而就军团长莱恩斯本人来说,此次远征更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次修行——米兰城格斗时青龙骑士雷昂的激励和亲手教导;特里科山谷中师匠雾风手把手传授的二刀流绝技;更有在无数次生死之战中得来的宝贵经验,这一切都使得莱恩斯从出征时的那一个稚嫩少年转变为一个真正可以直面生死的成熟青年,也是他在走上名将之路途中最重要的一步。 然而,对于卡奥斯帝国来说,这一年却是充斥着耻辱和无奈的一年。名震天下的帝国十大军团,那么多骁勇善战的将士,竟然奈何不了一伙在境内四处流窜的残兵败卒,最后更被他们重创本国皇帝直属军团,并安然逃回。这一切都使得以宰相夫利斯为首的一班帝国臣僚们切齿不已。不过,身为武将和策士,他们在恼怒愤恨之余对南十字军的灵活权变也很难不感到敬佩——南十字军的大名,至此已经深深刻入了大陆上每一个武人的心中。 然而,南十字军的功成名就,也给身为索菲亚首相的克瑞斯带来一个难题——大陆各国最重军功,南十字军立下了如此之大的功勋自然应该给予重赏。按照大陆上通行的规矩,对于军团的赏赐是仅归于军团长一人的,也就是说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将再一次得到晋封。可是,克瑞斯该如何封赏这位青年将军呢? 第一章 “殿下,这一次莱恩斯伯爵怕是要晋升到侯爵之位了吧?” 索菲亚首相专用的书房中,克瑞斯的心腹莫利菲正在帮助自己的主上整理公文。这些日子克瑞斯不在朝中,虽说他预先安排好了代理的官员,但毕竟有很多事情积压下来。再加上此番回归以后新增的各种事务,一连数天,克瑞斯都待在首相书房中处理公务,没能离开半步——事情实在太多了。特别是这一次打了胜仗,大大小小无数的将士官员都要封赏,光是考虑对他们的嘉奖就要费去很多精力。其中,尤以对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的封赏最让克瑞斯伤脑筋。 “从功绩来看,升他作侯爵倒是理所当然……可是他今年只有二十一岁吧?二十一岁的侯爵……未免太年轻了些。” 克瑞斯忧心忡忡的叹息道,莫利菲却忍不住笑了——克瑞斯自己的年龄还没满二十岁呢,却在为他人太年轻而担忧了。当然,莫利菲很能理解克瑞斯的担心——阿斯尔王朝中尚无公爵,目前朝中大臣里地位最高的是法尔桑侯爵麦兰,还是继承的祖上爵位。此外更由于他人望的低下,在朝中没什么发言权。也正是由于阿斯尔王朝中并无有力的大贵族,身为首相的克瑞斯才能够大权独揽。 然而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在短短几年中从一个世袭子爵升到伯爵……侯爵……照这样的速度,相信到公爵之位也用不了几年时间。而那显然是向来注重朝中势力平衡的克瑞斯所不愿看到的——到了那时候,不管莱恩斯本人怎么想,他在朝中的发言权势必大为提高,自然也就分去了克瑞斯手中的权力。 更何况南十字军从来都不是一支“安份守己”的部队——就克瑞斯而言,大主教海因的存在比卡奥斯的十大军团更令他头痛。仅海因一人的智谋已经让他畏惧三分,如果再加上莱恩斯的地位……“科夫诺派系”的势力在朝中就足以同首相府分庭抗礼了,这正是克瑞斯最忌讳的。 “其实南十字军的战功大部分都应该归于海因主教,如今让莱恩斯伯爵一人独揽未免有些……” 莫利菲试探着说道,聪明绝顶的克瑞斯微笑着,摇头: “你是在建议我利用封赏来分化他们两个么……莫利菲啊,这法子我早就试过了,可海因主教也早就明确表示过——他身为卡达印教廷在索菲亚的代理人,无意接受索菲亚朝廷的任何封赏,南十字军所立下的战功,理所当然应该归于身为军团长的莱恩斯伯爵……嘿嘿,海因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被这种手段迷惑……” 莫利菲亦无奈的摇摇头: “如果海因自愿把自己的功绩全都归于莱恩斯,那我们就没什么理由不晋升莱恩斯的爵位了——他们这一次的功勋太大,只有封爵才能表现出朝廷的嘉奖之意——当然,那还要取决于陛下的看法。” 克瑞斯苦笑了一声: “陛下?——陛下的看法非常明确——前两天他还找我去,建议说直接授予莱恩斯公爵之位呢,费了好大的劲才劝止住。” “陛下总是念念不忘与莱恩斯伯爵的少年友情啊。” 莫利菲有些嫉妒地说道,克瑞斯却不在意地笑了笑: “如果我没有前来索菲亚,现在的阿斯尔王朝必然完全被莱恩斯那一伙人所把持——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既然我克瑞斯在这儿了……哼哼,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莫利菲沉默了片刻,又把话题拉回到封爵的事情上: “既然陛下也是这意思,那么晋升的事情就只能这么办了。莱恩斯伯爵……侯爵阁下这一回可要成为我们索菲亚历史上最年轻的非王族,非继承领主了。” 克瑞斯却又苦笑了一声: “领主……是啊,作了侯爵就要给他封地……这才是让我最头痛的事情啊!” 按照索菲亚王国的惯例,五等爵位中男爵和子爵属于下级贵族,大贵族子弟通过继承就可以得到,平民若立有功勋也可获得。伯爵为中级,也是最常见的一级。但在注重血统的索菲亚国,若父辈是平民,那本人无论立了多么大的功勋也只能升到伯爵。事实上就连大部分贵族的爵位到了伯爵也就到顶了——因为上面那两级爵位,除了要有贵族血统外,还要有极大的功勋才可能得到。 然而一旦到了侯爵和公爵地位,则就是通常所认为的大贵族阶层了。不仅仅拥有可以封荫子女的特权——侯爵之长子一出生即为男爵,公爵之长子一出生则自动获得子爵之位,而且,这两级爵位的贵族还可以从国家那里得到土地封赏,拥有世袭的自治领地,甚至可以自建军队,成为诸侯——索菲亚国内诸侯林立,很大一部分原因也与此有关。 然而当今首相克瑞斯最恼恨的也就是索菲亚国内诸侯众多的事实,他上任以后最主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削减诸侯数量,收回土地。利用当年帝国入侵时,许多诸侯投降青龙骑士雷昂的事实,克瑞斯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经成功收回了不少诸侯封地,将相当多的委任领改为直辖领。就算是那些没失去封地的诸侯领主,也被招来王都仕官,置于朝廷的直接控制之下——诸侯联合军即是如此产生的。当然其间也有不服气的诸侯,但前不久波尔拉地方领主埃米尔的下场足以让他们打消任何不轨念头——总而言之,克瑞斯采取种种办法巩固索菲亚朝廷的王权,对于任何有可能弱化这种权力的行动他都是极力反对的。而如今形势却迫使他不得不拿出土地来分封新的领主,这如何不让克瑞斯感到头痛万分。 “当年利奥特大公爵的封地在哪儿?不如还把那些土地还给他的儿子吧。” 莫利菲提出了一个建议,克瑞斯却摇了摇头: “那是不可能的——当年利奥特大公爵的封地就在圣佛朗西斯城外!且都是些最肥沃的膏腴之地,如今是我们索菲亚国主要的粮食产地——而且帝国军占领时期执政克劳德已经把那些土地都卖给当地农民了,就算我们不顾及朝廷的信誉强行将那些土地收回,也绝不可能把那么重要的粮仓地带作为委任领分封出去。” 莫利菲顿时皱眉。 “……或者,随意给他们一块偏远之地,把他们远远的打发走?” 莫利菲小心翼翼的再次建议道,克瑞斯却是哑然失笑: “这怎么可能——如果那样做就相当于变相流放了。不但起不到嘉奖的作用还会引来麻烦——不要说南十字军那帮人不服,就是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那可如何是好……” 莫利菲也犯了愁,过了一阵子,他突然灵机一动: “有啦——南十字军那帮人不是本来就从科夫诺来的么,我们干脆把新科夫诺城封给他们好了!” 克瑞斯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重新让新科夫诺城作为自治领么?” 莫利菲连连点头: “是啊——反正那帮商人也从来不听朝廷的调派。既然他们只支持南十字军,就干脆让南十字军的军团长成为那儿的领主——正好那儿也是海港城市,可以安顿南十字军中的海上力量。只要他们仍然象以前一样缴纳大量的金钱赋税就可以了。” 克瑞斯脸上的笑容愈发浓厚——但却渐渐转变成了冷笑: “这恐怕也是南十字军那帮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吧——这样一来他们可就名正言顺的拥有科夫诺地区了——索菲亚国最富庶的地区……哼哼……我怎么能把王朝最主要的经济命脉交到那些人手中……” 听得出来克瑞斯语气不善,莫利菲赶紧住口。但克瑞斯却也没提出进一步的想法,只是沉吟着: “……这件事情,暂时先搁一搁……这一次不能光封赏莱恩斯一人,否则就太凸显他了——杰克佛里特将军,塞利斯子爵,阿鲁巴将军……这些人都要进爵,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朝中出现南十字军一家独大的局面。” 克瑞斯低声盘算着,莫利菲愣了愣,又提出谏言: “可是殿下,倘若将这些人的爵位提高,他们的权力势必随之增大,杰克佛里特将军固然不用担心,可塞利斯,阿鲁巴……这些可全都是‘科夫诺派系’那一方的人哪!” 克瑞斯点点头: “你说得不错——我现在感到伤脑筋的正是此事。可是这些人在当年夺回王都的时候就已经立下了不少功勋,积功到这一次也应该升了……若是再压制他们,传出去必会引来流言蜚语……” 仔细考虑着种种情况,克瑞斯不知不觉的站起来,开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爵位增高,相应的统兵权限也随之增大……阿鲁巴能力有限倒也罢了,可那个塞利斯子爵,机敏强干,决非一般人物可比……假以时日……嘿嘿,我可不想再造出第二个南十字军来!” 莫利菲深有同感的连连点头——子爵塞利斯此次受命留守王都,除了要应付来自卡奥斯帝国冰龙海骑士团的威胁,还要面对内部的矛盾——比方说那位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接二连三给他制造的麻烦——这可是连克瑞斯都为之头痛万分的。然而塞利斯却一一承担下来,没出任何岔子,特别是最后在留下阿兰斯伯爵家小姐芙蕾娜一事上,塞利斯所表现出的沉着冷静更让克瑞斯大为赞叹——但也使他的警戒心随之提高。 “塞利斯子爵确实有才干,而且他也出身名门,拥有大贵族的血统……和莱恩斯伯爵的情况倒是差不多。” 莫利菲赞同的说道,克瑞斯冷冷哼了一声: “若不是获得海因主教相助,莱恩斯怎么能和塞利斯相比……嗯,只可惜这位子爵总是刻意同我们保持距离,却宁肯同南十字军接近……看来索菲亚人终究不能毫无芥蒂的接受一个林斯塔人担任首相的事实呢!” 尽管这些年来克瑞斯在首相之位上处处春风得意,凭着他的才能智略,索菲亚国中其实并没有什么人能对他的地位构成威胁——就连大主教海因也早就明确表示放弃和他竞争首相之位了,但有时候克瑞斯还是会觉察到他人的疏远——当然,这种疏远也只有他这么敏感的人才能感觉出来。 莫利菲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他也是林斯塔人,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没法子安慰上官,正想说些别的事情岔开话题,忽听外面有人报告: “修戈兰斯男爵求见首相大人。” “修戈兰斯?他的伤好了么——赶快请他进来!” 克瑞斯立即抛开不愉快的心思,显出极为高兴的神色——修戈兰斯可是他们皇家骑士团中不可缺少的猛将,前一段时间偷偷跟着南十字军出战米兰,克瑞斯对他的情况极为关心。本来早就想去看看他的,只是修戈兰斯在南十字军最后的几场战斗中受伤极重,与“红狮子”巴夏尔的一场拚斗更使他新伤旧创一起发作,加上失血过多,竟然连续昏迷了十多天,一直到南十字军返回索菲亚国之后仍尚未恢复,克瑞斯也就没去打搅他。 如今修戈兰斯总算养好了伤,第一件事情就是前来拜见首相,兼自己的直属上官——他要为自己的不告而别请罪呢。修戈兰斯虽然粗豪,毕竟也是出身贵族的正规将官,对于军中规矩还是懂的。 当然克瑞斯早就不计较他的私自出走了——还没等修戈兰斯跪下请罪,他就主动上前扶住了这位猛将。 “哈,总算看到修戈兰斯将军完全恢复了——我们皇家骑士团可不能少了将军你呢!” 修戈兰斯低下头,但语气中却充满了自信: “下官通过此次远征,终于重新寻回了自信,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下官仍然可以为索菲亚效力!” 克瑞斯大笑: “嗯,将军的勇猛我都已经从海因主教那里听说了——这一次南十字军遭遇连番恶战,他们军中的主力战将,除了军团长莱恩斯,就要数到我们的修戈兰斯将军了——哈哈,男爵可给我们皇家骑士团大长了威风啊……” 正说着,皇家骑士团的另一位中队长,子爵巴尔哈姆斯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听到修戈兰斯在此露面的消息便急忙找过来。通常首相书房是不允许随意闯入的,但巴尔哈姆斯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终于没了耐心——他径直走进来,拍了拍修戈兰斯的肩头,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嗨,老同学……欢迎回来!” 虽然巴尔哈姆斯依然显得冷静自持,但他无视规矩擅自闯入首相书房本身的行为就已经说明了他对修戈兰斯的关心程度。而修戈兰斯则惊喜的转身,他的动作可比朋友猛烈得多——他一把抱住巴尔哈姆斯,说了一声: “……老伙计!” 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克瑞斯含笑看着这一对老朋友的再次重逢,他很能理解他们此时的激动心情,所以干脆不说什么。过了片刻,当巴尔哈姆斯过来为自己的鲁莽闯入而请罪时,克瑞斯也很大度的摆摆手: “不必了——大家总算又碰面,也不容易——我们一起出去喝一杯吧。” 巴尔哈姆斯有些吃惊的和莫利菲对望一眼——克瑞斯的性格冷淡,很少与属下聊天叙谈,就算是对皇家骑士团的直属部下,也从没有过一起谈笑的事情。当然,难得首相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对他们而言乃是求之不得的机会。 “那是最好了。” 巴尔哈姆斯慌忙答应着。于是,克瑞斯,巴尔哈姆斯,修戈兰斯,以及莫利菲四人便一同离开了首相书房,前往宫外的平民酒馆,打算好好的叙谈一番。 正当克瑞斯难得与部下们一起饮酒畅谈的同时,在圣佛朗西斯城的斗技场中,南十字军军团长,那位即将升任侯爵的莱恩斯大人正在与索菲亚第一大将杰克佛里特切磋武艺。 自从在米兰城与青龙骑士一战之后,索菲亚国中就一直传言莱恩斯的武艺大进,而此后南十字军的显赫战功更使得这种传言愈发流行,甚至于引起了杰克佛里特的兴趣——所以当他处理了军团中繁重的公务以后,便专门前去邀请莱恩斯较量一次。而对于莱恩斯来说,能够与王国第一大将比试武艺,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他可不象杰克佛里特那么忙,反正军团里的事情向来都是有海因和艾尔夫代他处理的。 两人很快在一间独立的格斗室里交起手来——若在外面怕引起闲人围观,只能选择封闭的环境了。莱恩斯特地选择了两根长短不一的木剑——对杰克佛里特,他当然要施展二刀流的绝技,而后者依然只用单手剑和盾牌。但杰克佛里特即使只是随随便便的站在那儿,其气势依然足以让莱恩斯感到胆寒。 “……呀!” 为了弥补自己气势上的不足,莱恩斯不得不抢先发动进攻。手中双剑连环进击,接连向杰克佛里特发起猛击,而后者只是轻轻摆动手中盾牌,便将莱恩斯的攻势完全化解。紧随其后的,便是一连串更为猛烈的攻击。 两人在斗室中激烈比斗,强烈的剑风将室中墙壁上的火把吹的不停晃动,也将地上的人影映照的变幻不定。但即使是影子的变化也比不上两人的动作。莱恩斯和杰克佛里特彼此激烈的拚杀着。斩击、突刺……连续的进逼或后退……或是一连串的跳跃与翻滚……在最初的数十回合之内,两人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不过他们之间毕竟存在着很大的实力差距,在此后的几十招里,莱恩斯渐渐被迫转为防守,而二刀流是要求使用者不断的进攻,一旦实力不济被逼到了防守的地步,二刀流的弱点也就显现出来——终于,在杰克佛里特霸气十足的大喝声中,莱恩斯手中双剑被双双打飞,人也被一脚踢翻在地。 不过莱恩斯脸上并没有败北的沮丧——相反,他还带着颇为得意的笑容。 “哈哈,想不到我已经能够和杰克佛里特将军较量那么久了!” 莱恩斯得意洋洋的爬起来,等着杰克佛里特表扬他,然而后者脸上却充满了不愉之色: “你的目标仅仅是和我多拖延一会儿么——莱恩斯,作为一个武将,你现在的目标应该是击败我!” “击败……我能击败杰克佛里特将军?!” 莱恩斯有些不敢置信的重复着——在每一个索菲亚武人的心目中,杰克佛里特已经代表了武将的最高境界,仿佛不可逾越的顶峰一般……击败杰克佛里特……莱恩斯以前连想都没敢想过。 然而杰克佛里特却哼了一声: “为什么不能——你不是想着有朝一日要击败青龙骑士雷昂么,要打败他,首先就要能击败我——别忘了在大陆武将排行榜上,我是第二位,而雷昂是第一位!” 一边说着,杰克佛里特伸手将莱恩斯从地上拉起来,两人并肩在休息的椅子上坐下。 “你知道么,莱恩斯——当年我和你差不多大……甚至还更小一些的时候,索菲亚国中的第一武将正是你的老师——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大人。那时候我也只是用羡慕的眼光看待欧内斯特大人的实力,从来不敢生出有朝一日要胜过他的念头……可是打破我这种局限的,正是欧内斯特大人本身!” 杰克佛里特仰起头,回忆着当年的岁月: “那时候,我还只是骑士侍从杰克……可没你现在那么风光——军团长,伯爵……嘿嘿。不过那时候我也常常在格斗场中取胜,难免有了骄傲的念头,可也从没敢想过要击败‘南方剑圣’,大陆武将排行榜上的第一剑士欧内斯特大人……直到有一天,我和欧内斯特大人比试了一场之后……” “欧内斯特老师也把你打翻,然后告诉你许多大道理?” 莱恩斯自以为了解的抢先提问,杰克佛里特淡淡一笑: “没有——我与欧内斯特大人拚了有上千招,结果两人都筋疲力尽,只好罢手……我生平第一次真正的败北,乃是在中京国,败在了白河愁的拳脚之下。” “第一次就和欧内斯特老师打平手!天哪——杰克佛里特将军果然厉害!” 莱恩斯惊诧地叫起来,而杰克佛里特却淡淡的摇头: “当时我也和你一样,为自己能够同南方剑圣打平手而感到狂喜——然而欧内斯特大人却只是很不满意的摇头,然后也问我这一句话——‘难道你的目标仅仅是和我多拖延一会儿么!’——正是这一句话,促使我把成为最强武将作为自己的梦想去努力!……最终,在中京国,达到了这一梦想……” “成为最强的武将么……” 莱恩斯喃喃自语着,他以前也不是没想过,但那只不过是在无聊时的胡思乱想而已,和现在杰克佛里特要他真正将之作为一个目标来考虑,自然是天壤之别了。 “你的老师曾经是索菲亚的第一大将,更是大陆排名第一的剑士。你本人年纪轻轻就已经获得了那么好的机遇,那么多的良师益友相助……就连帝国的青龙骑士也在帮助你成长……莱恩斯啊,不要辜负了这些机会——索菲亚的未来,很有可能就是寄托在你的肩上呢!” 杰克佛里特看着身边那位年轻同僚,眼中呈现出深切的期望,莱恩斯用力点了点头: “是!我一定会朝那个方向努力的!” 杰克佛里特笑了笑: “很好——我们再来比试吧,这一次我把你刚才的破绽好好解释给你听……” “太好了!” 莱恩斯兴高采烈的站起来,杰克佛里特也随之站起,不过他刚刚直起身子,忽听“啪”的一声,有一件东西从杰克佛里特怀中滑出落在地下,莱恩斯手快抢先捡起,却是一支黄金铸成的凤凰头钗,口中含着一串珍珠,在微微摇晃着。 “哈,我知道这叫‘步摇’,是中京国那边女子的饰物!” 莱恩斯到底在新科夫诺城待过,见多识广一些——更何况奇立恩当年为了追求纪夕想尽办法去了解中京国的风俗习惯,莱恩斯当然也不可能不受影响。 不过身为王国第一大将的杰克佛里特竟然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可着实让莱恩斯感到诧异了,虽然不好意思当面询问——莱恩斯现在总算学会一点人情世故了,可当他把步摇还给杰克佛里特的时候,眼中那浓浓的好奇神色却是无法掩饰的。 杰克佛里特的眼睛却立刻变得灰暗阴沉,他从莱恩斯手中接过步摇,整个人却也随即重又坐倒在椅子上,目光只是专注在那支凤头钗上,再也不去注意别人。 过了许久,莱恩斯终于忍不住发问: “这……这是杰克佛里特将军的爱人所赠么?” 杰克佛里特默默的点头,目光愈发的灰暗。莱恩斯却笑了起来: “原来杰克佛里特将军也有心爱的女人啊——象您这样的英雄,一定可以获得美满姻缘的。” 杰克佛里特摇摇头: “不可能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如今我所拥有的,仅仅是这支珠钗,以及那一段美好的回忆而已……” 莱恩斯顿时愣住,在这方面他可说是一窍不通,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言辞。而杰克佛里特显然也并不需要他的劝慰,只是自顾自的看着那支凤头钗,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而莱恩斯也受到了他的影响,不知不觉在杰克佛里特身边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细细翻看——那正是帝国公主西奥苔丝派人送来的感谢信。信早就被莱恩斯翻阅过无数次了,甚至每一个字他都能背出来,但他依然不自觉的将这书信随身收藏——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原因。 两人在这斗室中并排而坐,却是各怀心事,谁都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思索着。良久,反倒是杰克佛里特首先注意到了莱恩斯的异常,拍了拍莱恩斯的肩头: “怎么,我们的少年英雄也有这方面的麻烦事么——谁家姑娘有幸,被我们的伯爵大人看中了?” 莱恩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摸摸脑袋: “啊,我还不知道这算不算呢——杰克佛里特将军,倘若我仅仅和她见过两三次面,却总是忘不了她的形容笑貌,特别是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这算不算……爱恋啊?” 饶是杰克佛里特现在心情沉重,却也禁不住哑然失笑——身为王国军的第一大将,他倒是经常遇到前来请教武功的年轻人,可是在这种问题上……倒还是头一次有人向他讨教。 “……这个……我在这方面可没资格教导别人啊……根据我自己的感觉:倘若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想不到,只是感到平和快乐……那就应该算了……倘若分别以后仍然常常想念,特别是在知道你们两人永不能相聚以后会感觉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而这种痛苦以后更是日日夜夜缠绕着你,纵使过去再长的日子也不能冲淡分毫……那就肯定是了。” 杰克佛里特淡淡述说着自己的内心感受,特别是当他说到“知道永不能相聚”时,眼中再一次呈现出浓浓的痛苦之色。而莱恩斯现在当然不可能有这种感觉,只是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是这样啊……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唉,每次都是生死关头,可一点都感觉不到平和快乐啊……至于后面的……好像还没这种感觉呢!” 莱恩斯仔细回想着他与西奥苔丝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特别是回味着当时的心情,但终究还是弄不明白自己这算不算爱恋。而杰克佛里特显然帮不上他什么忙。 “在这方面,我是一个失败者。莱恩斯,这种事情问我没什么用的——你也许可以去请教海因主教,象他那样的智者也许会给你回答。” 杰克佛里特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在这一方面不足以为人师,但莱恩斯也依然愁眉苦脸: “我早就询问过了……可海因老以为我在讽刺他,提起这类事情就发火……唉……下次还是去问问奇立恩吧,他是成功者,应该最清楚的……或者是阿斯尔——宫里都传说他和莉莲娜小姐相恋,总该有些体会的。” 杰克佛里特禁不住苦笑了一声: “阿斯尔陛下那算是爱恋么……朝中群臣大都不以为然啊……等到陛下再长大一些的时候,也许他会有真正的爱人吧……” 莱恩斯耸耸肩,突然站起来: “得了,杰克佛里特将军!咱们堂堂武人,不要老是为这种事情伤脑筋——咱们还是练武去!” 看到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同僚居然那么放得开,杰克佛里特颇有些惭愧的笑了: “呵呵,说得对——还是练武吧!” 两人一起回到了练武场中央,重新捡起兵器遥遥相对,然而就在两人即将再次交手之时,杰克佛里特突然放下木剑,正容看着莱恩斯: “莱恩斯啊,我虽然在那一方面是个失败者,但也总算有一点经验可以告诉你——无论你看中了谁家姑娘,若想要有一个好的结果就要大着胆子去追,决不要有太多顾忌,否则,命运留给你的只有遗憾而已!” “知道了。” 莱恩斯随口回答着,心中却在暗自好笑: “想不到勇猛豪侠的杰克佛里特将军也会有这么唠叨的时候……嘿嘿,幸好我可不象他……” 然而莱恩斯却并不知道,在他对面的杰克佛里特看着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却也在摇头叹息: “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啊……自以为能够摆脱感情的束缚,其实……只不过是还没真正体会到感情的滋味而已……” 第二章 大陆历602年,五月,在卡奥斯帝国首都天舞之城的城门口处,大批帝国军人正逐次离开帝都,前往野外执行训练任务。 本来帝国军团外出军训也是常事,不过像这样全部出动统统离开倒还是头一回——没办法,根据宰相夫利斯的惩罚条令,卡奥斯帝国军的主力部队全都不得不离开帝都一年——在荒郊野外艰苦训练,以此来弥补他们先前未能在国中歼灭南十字军的过失。 除了离开帝都的惩罚以外,宰相夫利斯的另一项罚俸之惩也让许多有家室的帝国将兵大感烦恼——没了薪金奉养家庭,本人又要离开至少一年,许多将兵不得不将妻子儿女托付给较为宽裕的亲族,或是干脆送回到娘家去。所以此刻在天舞之城的城门口,妻离子散的场面要比以往正式出征时更加凄惨。 看着部下士兵们和身旁妻子告别时依依不舍的场景,赤龙重装兵团副军团长凯勒尔深深叹了口气,他的上官卡尔达克也遇到相同问题,所以前一天就动身送夫人回圣山科奥林斯的神庙里去了,此刻只能让凯勒尔代为统领兵卒出城。一路上,他自然是免不了听到不少对宰相夫利斯的抱怨之声: “宰相大人自己没家室,就想出这种法子来折腾人……唉!” “听说陛下本来是不打算惩罚我们的……可是宰相大人坚持要这样……” 士兵们嘀嘀咕咕的流言不时在凯勒尔耳边滑过,但当那些士兵看到凯勒尔冰冷的目光时,他们赶紧低下头快步往前走——将军凯勒尔是宰相夫利斯的爱徒,这一点就连大多数普通士兵也知道。 在城门口最拥挤的地方,凯勒尔遇到了青龙骑士团的同僚们,比起其他军团士兵和亲人们依依不舍的粘乎劲儿,青龙骑士团的行动可算是干净利落——全军行动依然整齐划一,也没什么人来拉拉扯扯的。 当然,造成这种局面,一方面是青龙骑士团本身的军纪威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青龙骑士团将士的家眷大都不在天舞之城……甚至不在卡奥斯。 “瞧人家青龙骑士团多好啊——家眷自有索菲亚人替他们养着,就算一年不拿俸禄也没什么……” 敢说这种风凉话的家伙自然是很快就被揍的鼻青脸肿象个烂猪头,但这话本身倒也不能完全说毫无道理——当然青龙骑士团中的将兵们是绝不愿意享受这种“好处”的,事实上城门口那些依依不舍的场面只是更让他们感到伤心。 聪明的凯勒尔当然不会去刺激那些同僚,所以他甚至不去对青龙骑士团的军容整齐,行动快速表示羡慕,只是彼此点个头打个招呼,便打算离开了,但这时反倒是雷昂主动叫住了他: “卡尔达克将军没和你们一起走么?” “呃……这个……” 凯勒尔想了想,决定还是给上官留点面子: “军团长有点事情,昨天就先带人出城了……” 是带着夫人出城去了,但凯勒尔这样说也不算说谎。而且雷昂也不会去刻意追查,只是点点头便催马率先离去了。 与此同时,在卡奥斯皇宫外面不远处的一处民宅中,女主人莉蒂丝正在对自己的房客兼顶头上司大发脾气: “陛下的惩罚根本就与你无关!你为什么也要出城受苦?” 被她责骂的当然就是帝国近卫军的军团长哈西那姆。此刻面对自己的副官,这位名列四将军之一的帝国大将却只能耐心的做出解释: “我身为陛下的侍卫官,自然有义务跟随于陛下左右——况且朝中那么多同僚都要出城训练,我们近卫军又怎么能落于人后……你总算也是近卫军的副军团长,应该能理解的吧?” “这又不是出风头的事情……” 莉蒂丝不高兴的咕哝着,但从小到大跟了哈西那姆那么久,她也非常熟悉哈西那姆的性子,知道他决不会再改变主意。叹了一口气,莉蒂丝从里屋吃力的拿出一个大包裹背在背上,步履蹒跚的跟在哈西那姆身后。 “那我们走吧……” “……你……这是干什么?” 这下子轮到哈西那姆惊慌失措了,他看着莉蒂丝背上那个比她本人还要大的大包裹,虽然明知道不应该,还是伸手帮她拿过来。 “在外面用的东西啊……更换的被褥衣服啦,做饭用具啦……还有烤面包用的小炉子。” 莉蒂丝笑眯眯的看着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而哈西那姆顿时感到全身热血上涌——在帝国军中他一向被认为是最能够冷静自持的名将,但唯独眼前的这位副官小姐,常常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能让他失去控制——正象现在这样: “这怎么行!——你又不是没在军营里待过!” “正因为我在军营里待过,知道那里条件简陋,所以才要充分准备啊——这次可要出去整整一年呢!” 莉蒂丝一点都不示弱的盯着哈西那姆,声音倒还是很平静——自从当年经历过搬家的风波之后,已经把握到哈西那姆感情脉搏的莉蒂丝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的声势恐吓所担心——现在轮到她让哈西那姆头痛了。 哈西那姆盯着她看,而莉蒂丝亦执拗的注视着他,过了一阵子,哈西那姆开始回想自己最后一次拒绝莉蒂丝的要求是什么时候,在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那个具体的时间以后,哈西那姆决定放弃——就让那个时间继续想不起来吧。 他转过身去开门,手上仍然拎着那个大包裹。 “士兵们一定会嘲笑我的……” “所以说么——还是让我来背吧。” 莉蒂丝空着双手步履轻松的跟在哈西那姆背后,幸福的笑着。当然,哈西那姆的回答也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必了……还是我拿着好了……” 站在城墙壁上,看着帝国军卒一队队走出去,虽然下面的人个个怨声载道,但在城墙上的人却是带着满脸羡慕看着他们。 “唉,父皇真过份——为什么别人的惩罚是出城训练,却唯独不许我离开城门一步!” 被下达了禁足令的帝国公主西奥苔丝如今只能待在城墙壁上。城外翠绿的草地,碧蓝的天空处处令她向往,可她却不能出城一步。 西奥苔丝心中已经不止一次后悔不该那么急着从圣山科奥林斯上返回来,可她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整整一年啊……以后的日子可要无聊死了!……父皇真可恨!” 西奥苔丝再次发出抱怨的声音,而站在她身后的亲卫军官博尔克斯终于忍不住开口相劝: “殿下也许可以多和安特亚斯军团长切磋切磋剑法——皇帝要求殿下您留在城里一年,而同时又特地将安特亚斯老将军留下,正是为了要殿下提高剑术。” “那个老头子!——他巴不得我整天陪着他聊天说话呢……一天到晚唠唠叨叨的,烦都烦死了!” 西奥苔丝无精打采的说道,过了片刻,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撇了撇嘴角: “哼——没准儿正是那个老家伙在父皇面前多嘴,才害得我不能出城……对!一定是这样——博尔克斯,我们走——回去拔他的胡子去!” 博尔克斯苦笑了一下——整个帝国也只有公主西奥苔丝,才敢用这样的口气谈论四将军之一的老将安特亚斯。当然,他也知道西奥苔丝和她师傅之间的感情其实是很深厚的。 不过西奥苔丝可是一位地地道道行动派的公主——她一旦想到什么就要立即动手。此时一边说着,一边竟然真的朝城墙下走去。不过,还没走下城墙,就被人迎面截住了。 “公主殿下,原来您在这里啊……” 来人显然在城里四处找了一大圈,此时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呢。西奥苔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是巴格纳德啊?——找我有什么事?” “是宰相大人……宰相大人想请您过去一趟……” 新任的宰相副官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呼吸,说明来意。但西奥苔丝脸上的诧异神色却愈发浓厚了: “夫利斯宰相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关于莫拉法尔……为了玛鲁迈斯冒犯公主的事情,宰相大人正在对推荐死亡佣兵团的莫拉法尔做出惩罚……可是莫拉法尔却突然大叫冤枉,甚至要求和公主当面对质……” “胡说八道!——小小一个副官,竟敢提出如此僭越的要求——公主殿下怎么会和一个巫师当面争执!” 尚未等西奥苔丝做出反应,她身后的侍卫官博尔克斯抢先怒吼起来。巴格纳德也知道这要求不好办,有些为难的摸了摸脑袋: “是……下官当时也这么说,可是莫拉法尔执意要求,甚至抬出帝国军律作为理由……宰相大人也没办法,只能让下官来敦请殿下。” 博尔克斯顿时沉默了——卡奥斯的帝国军律中确实有允许被告要求和原告当面对质的条款,虽然两人身份悬殊也不能例外。他只能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西奥苔丝,看后者做何打算。 西奥苔丝也愣了愣——本来她在夫利斯面前告莫拉法尔一状只是顺便而已,其实早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但现在身为宰相的夫利斯既然要正式处理,西奥苔丝也不得不去尽自己的举证义务。犹豫了一下,西奥苔丝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反正我现在正好无聊呢。” 片刻之后,他们到达了宰相府。厅堂之上,帝国宰相夫利斯居中而坐,十余名黑龙圣修士团的中队长将官肃立一旁,但他们的目光都落在跪在厅堂中央的那个巫师——曾经的黑龙圣修士团副军团长莫拉法尔身上。 看见巴格纳德将西奥苔丝领了进来,夫利斯连忙起身迎接并且让座。等到西奥苔丝等人坐下以后,审判便正式开始了。 “莫拉法尔,现在你还应该没什么话说了吧。” 带着几分无奈的心情,夫利斯注视着跪在下面的巫师。他一向都很看重莫拉法尔的才能,这一次不得不处罚他,帝国宰相的心里也未尝不感到惋惜——所以他先前曾经暗示莫拉法尔逃走,而刚才莫拉法尔要求找公主对质,他也没有特别反对。 然而莫拉法尔却抬起头: “大人,下官对帝国的忠诚天日可鉴,之所以推荐死亡佣兵团,也纯是为了替大人分忧,收拾当时在国中四处流窜的南十字军残匪——下官并不认为这能够成为下官获罪的理由。” “可正是你推荐的死亡佣兵团,在特里科破坏了公主殿下全歼南十字军的计划,并导致拉格茜丝小姐身受重伤,如今尚在圣山科奥林斯上调养——这难道还不足以获罪么!” 巴格纳德厉声斥责道,但莫拉法尔只是冷冷一笑: “这正是我要请公主殿下亲自前来的理由——西奥苔丝殿下,您说死亡佣兵团在你们快要全歼南十字军的时候突然出现,并且不分青红皂白的同时攻击双方……这才导致了南十字军的逃走……您是这样对宰相大人说的吧?” 听到莫拉法尔的语气不善,西奥苔丝有些紧张起来,但眼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当然不能示弱,考虑到死亡佣兵团已经全灭,玛鲁迈斯本人更是死无对证,西奥苔丝硬着头皮点点头: “是啊——当然是这样!” 莫拉法尔冷哼了一声: “殿下可敢发下誓言保证这是事实么——以殿下至亲之人的名誉以及性命来立誓!” 西奥苔丝顿时语塞,而她身后的博尔克斯则大声怒吼起来: “大胆!竟敢对公主殿下如此放肆!” 莫拉法尔却是丝毫不惧,反而抬眼看着他: “你是叫博尔克斯·席德纳吧——你不也参加了那一天的战事么,那么你可敢立誓——用席德纳家族历代祖先的名义,证明那天所发生的事情确实如公主殿下对宰相大人所说?” “你……” 博尔克斯气得脸上青筋暴出,但毕竟不敢立誓——他当然知道西奥苔丝是在撒谎,而卡奥斯帝国的习俗:人们极重誓言,就算是平民百姓说出的话也决不反悔,更何况象他们这种贵族子弟——当然,身为皇族的西奥苔丝就更不用说了。 抓住了对方弱点的莫拉法尔愈发得意起来,再次冷笑了两声: “怎么,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实,两位为何不敢起誓证明?” 西奥苔丝再也坐不住了,她怒气冲冲的跳起来: “你竟敢怀疑我说的话!——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呢!” 莫拉法尔冷冷一笑: “就因为殿下的言辞,才导致下官成了待罪之身,如今就算多加上一条罪名又有何妨——只是殿下首先得将下官那第一条罪名坐实啰!——还是那句话——殿下敢不敢用自己至亲之人的名誉和性命起誓,证明下官确实应该为殿下在特里科的失利而负责。” 西奥苔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别看她平时张扬跋扈,在父亲和师傅面前每每恃宠而骄,令他们大感头痛,但对家人的感情其实却是极深厚的,要她用那些人的名誉和性命来为自己的不实之言担保,西奥苔丝万万不敢。 “可恶……要是拉格茜丝在就好了,她准能吵过这个家伙。” 虽然心里这么想,西奥苔丝却知道自己是万万说不过眼前这个讨厌家伙的。再回头看看博尔克斯也是一脸为难之色,万般无奈之下,西奥苔丝只得施展出公主的特权——或者说是女人的特权。 “哼!不跟你罗嗦了——夫利斯宰相,我先走啦!” 丢下一句话,西奥苔丝飞也似地逃离了宰相府,博尔克斯自然也是紧随其后。留下宰相府内一帮吃惊的修道士,以及一个得意洋洋的巫师。 “怎么样,大人如今总应该相信下官的无辜了吧。” 看到原告逃离现场,留下来的被告自然是得意洋洋。而作为法官的宰相夫利斯脸上也充满狐疑: “难道……难道殿下真的说谎?……为什么?” “据下官所知,当时死亡佣兵团与公主殿下的部队交战在先,而后南十字军突然加入——并且竟然立即帮助西奥苔丝公主共同对抗玛鲁迈斯。” “胡说八道——南十字军怎么会帮助帝国的军人!” 巴格纳德立即怒斥,但莫拉法尔却极为坚持: “为何如此,下官也百思不得其解——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不信宰相大人可以派人去皇家剑士军团中查一查。下官甚至还听闻——西奥苔丝公主在返回天舞之城后竟然派那个博尔克斯专程前往阿古利亚皇国,就是为了给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送致谢信……” 如今莫拉法尔反过来指控帝国的公主,但还没等到他说完就被夫利斯摆手阻止,并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他: “……你是在暗示——西奥苔丝公主与索菲亚人有牵连?” 莫拉法尔终于低下头——他的气势毕竟及不上宰相夫利斯。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陈述事实,至于其中代表什么涵义……还要请宰相大人自行判断。下官位卑职小,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随意揣测殿下的行为……” 夫利斯缓缓点头: “这样最好——记住这句话:西奥苔丝公主乃是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更是安特亚斯老将军的爱徒,公主殿下的事情,不是你能随便插嘴的。” 听到宰相的语气有些松动,莫拉法尔立即又显出那副谦卑的嘴脸: “这是当然——若非为了自保,下官此番也万不敢对公主殿下无礼……只是,下官的冤屈……” 夫利斯微微颔首: “看来事情确实没那么简单——这件事情暂时不算你的罪过,站起来吧!” “是,多谢大人。” 莫拉法尔兴冲冲站起身来,而旁边的巴格纳德脸上神色微变——若是莫拉法尔没事,他岂不是要官复原职?注意到了部下的神情,夫利斯突然又做出补充: “不过,死亡佣兵团终究是给帝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况且他们袭击公主殿下也确是事实。所以莫拉法尔你仍然要为此负部分责任——你副军团长的职位暂时还是由巴格纳德代替吧。你且静下心来,多为帝国立些功绩,以为补偿。” 莫拉法尔脸上显出不满的神色,但还是只能点头遵命,最终,无可奈何的告退了。 看到事情已经结束,其他将官也纷纷告退。片刻之后,当厅堂中只剩夫利斯与巴格纳德两人时,夫利斯缓缓开口询问: “你刚刚从城门口那边回来,应该知道些情况——将士们对此次的惩罚有何意见?” 巴格纳德犹豫了一下,但他可不象前任莫拉法尔那样逢迎拍马,还是说了实话: “士兵们怨声载道,特别是对于宰相大人您……颇有怨恨之词。” 夫利斯点点头,脸上颇有怃然之色: “和我预料的也差不多……因为我自己不必出去……唉,陛下的一片体恤老臣之心固然让人感动,可此举却陷我于不义之地啊……” 抬眼看着巴格纳德,夫利斯突然正容说道: “你还是应该去准备一下——无论如何,我也应该随同大军一起离城才是。” “可是大人您的身体……再说城中也需要您主持大局啊。” 巴格纳德立即出言劝谏,夫利斯却只是摇头: “我虽然年纪大了,身体倒还一直硬朗……城里面的事情有阿尔方斯将军做主,也可以不必担心。” “可是陛下的旨意也不能违背啊——如果大人您同意,可以由下官代替您出城训练。” 巴格纳德依然试图说服老师放弃出城受苦的想法,但夫利斯只是淡然一笑: “惩罚方式乃是我所提出,我自己怎能置身事外!你也许可以替我承受惩罚,可你无法替我承担士兵们的怨恨哪!——至于皇帝陛下那边,我现在正要去觐见陛下。” 当宰相夫利斯走进皇帝寝宫的时候,他正好看见皇帝法兰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不过,一看见夫利斯走进来,法兰立即又重新坐下了。 “贤卿来得正好——朕此番出城督军,城中的事情,就要贤卿多多费心了——特别是西奥苔丝那个顽皮丫头,一定要管束住!” 夫利斯深深低下头去: “这件事情……陛下,微臣恐怕要令陛下失望了。” “为什么?” 法兰蹙起眉头,夫利斯连忙做出解释: “因为微臣希望和陛下一同出城,共同承担起每一个帝国军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朕不是说过了么,贤卿年事已高,又要操劳国事,不比那些终日间无所事事的贵族子弟,需要出去刻苦锻炼……朕接受贤卿的惩罚建议,乃是为了提高帝国军的实力,而不是为了去冒失去宰相的危险!” 法兰的声音有些高,夫利斯的头却更加低下去,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陛下对微臣的爱护之心,微臣当然万分感激……可是陛下,正是因为这惩罚措施乃是微臣提出,所以微臣才决不能逃避——否则,微臣日后又以什么脸面去号令群臣,指挥大军呢!另外……” 夫利斯突然抬起头,看着皇帝法兰: “陛下同意微臣的建议,却又表示要亲自出城去,难道当真仅仅是为了向群臣表示气概么?或者……还是为了北方草原上的敌人……” 法兰脸色微红,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贤卿啊——不错,朕此番亲自出城,也是为了向塔利亚斯人洗雪前次败北的耻辱——朕打算在这半年之内好好训练,待各军团都训练精熟以后,便利用剩下的半年时间好好检验我们的训练成果——那就是进攻塔利亚斯,消灭那些游牧的部落!” 夫利斯微微一笑: “大军征战,不比儿戏,岂有不通知臣下而君王自行其事的道理。” 虽然并没有谴责的语气,但法兰的神色还是有些尴尬: “这个……朕也想过和诸将商量,不过考虑到去年对付南十字军的行动颇不顺利,而且我帝国的损失也不小,若立即再提出征战,恐怕朝中群臣大都不会同意。所以便想借着训练的机会,直接将部队拉出城去……却不料依然会被贤卿看破。” 夫利斯颔首微笑道: “陛下这些天来令内政官大量准备马匹草料,且又四处搜集有关塔利亚斯的资料消息,微臣若还是看不出端倪,当真有辱陛下平日里的信任和帝国宰相之地位了——只是陛下,那塔利亚斯青年王不是一般的敌人可比,据闻当年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的三个弟子之中,要以此人最是聪明多智,虽比不上海因,克瑞斯等人的天纵奇才,却也是少有的智将了……陛下要与此等人物为敌,却又不要微臣在身边辅佐……未免有些太托大了。” “贤卿不反对朕出征塔利亚斯么?” 和刚才相反,虽然被批评为“托大”,但皇帝法兰却是满脸惊喜之色——因为他从宰相的语气中听到了赞同的意思。 夫利斯果然点点头: “塔利亚斯虽然地域广大,但草原上那些游牧民族分布极散,向来不能统一行事,所以也就一直无法对我帝国构成直接的威胁——然而这一切随着那个青年王奇立恩的登基完全改变了——他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够让塔利亚斯各部族统一行动的王者,这对我们帝国的威胁太大!” “有这么厉害?朕可没想到那么多,朕想要出战,只是为了报去年那一战的败北之仇而已。” 听到皇帝法兰的言辞,夫利斯淡淡一笑,继续谈论下去: “……这两年来,我们帝国遭受的每一次败北都与塔利亚斯人的介入有关——前年的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正是由于塔利亚斯枪骑兵的突然出现,方才导致我军丧失绝对优势而不得不采取主动撤退的稳妥战术。而去年塔利亚斯人的大举侵攻更是给我国北方边境造成了沉重无比的压力……陛下所记恨的,乃是塔利亚斯王亲统枪骑兵在天舞之城附近重创双头龙皇骑士团的耻辱。然而微臣所重视的,却是塔利亚斯各部族有计划的劫掠行动,给我们帝国贸易线带来的毁灭性打击!——所以说,在那个青年王奇立恩领导下的草原之国塔利亚斯,如今已经成为我帝国的心腹大患,此患不除,不但我帝国西北边境永无宁日,甚至我帝国的经济和商业命脉也势必受到严重削弱,从而再也无力同索菲亚争夺大陆霸权——这是关系到我们帝国生死存亡的大事,岂能因为前面局部战术的失利而犹豫不前!” 听着宰相的分析,皇帝法兰连连点头,甚至激动的站起来: “贤卿所言真是太对了!朕原先也模模糊糊想到过一些,可终究没贤卿分析的那么透彻——朕此番真是大错了——这种军国大事,无论如何也要与贤卿商议才对。” 面对皇帝的高度赞誉之词,宰相夫利斯真正达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他只是笑了笑,却又继续说下去: “至于陛下所忧虑的——我们帝国去年损失不小,朝中群臣恐怕不会赞成立即再次征战,当然也有道理。不过,陛下,去年我们消灭南十字军,削弱索菲亚军力的计划固然是失败了,但我们至少达到了另一个重要的目地——那就是重新获得商业之都米兰的支持!——有了米兰的物资支持,南方诸国对我们的物资封锁就被打破,我们的行动就会顺畅许多,攻击塔利亚斯所需要的粮食辎重,微臣也就可以设法解决了。” 皇帝法兰愈发高兴,大笑着拍了拍夫利斯的肩膀: “好极了——那一切还是都交给贤卿来处理吧——有贤卿来处理,朕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夫利斯欠了欠身,感谢皇帝的信任,不过接下来,他又提出了一大堆的难题: “但是陛下,您可也要想到:攻击塔利亚斯决不仅仅是西北边境的事情——别的不说,塔利亚斯之所以同我们敌对,正是为了索菲亚的南十字军。如今我们转而攻击塔利亚斯国,南十字军及其背后的索菲亚国断不会坐视不理。此外,那个阿古利亚的‘狂狮王’,也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以他的性格,平时没事尚且多次向我们挑衅,更何况同盟国遭到攻击?——到时候黑衣骑士团肯定又会大举北上……因此我们此番征战,若是处理不好恐怕又会演变为去年那样处处受敌的局面,陛下可要千万小心了。” 一番话又让思想单纯的帝国皇帝烦恼起来,他斜眼看着宰相: “照这么说……岂不是又打不成了?——索菲亚的莱恩斯和阿古利亚的费尔特斯亚都是那奇立恩的同学,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出战,这一点就连朕都不怀疑。” 然而夫利斯却自信的笑了起来: “陛下勿忧,微臣既然赞同陛下征战的想法,自然会设法解决这些困难——不过这都需要时间。陛下先前的计划很好——暂时就以训练的名义,先将部队拉出去好了。陛下也请放宽心,率领各军团好好训练,待到条件成熟以后,再下令进军塔利亚斯也不迟。” “条件成熟?……什么意思?难道过一段时间那两个国家就不会出兵援助了?” 帝国皇帝不解的看着宰相,但夫利斯却只是微笑: “这正是微臣要尽力去做的……陛下不必担心。索菲亚不敢说,但对于阿古利亚么……微臣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皇帝法兰颇为诧异的看着他: “哦?是这样么,如果能做到,那当然是最好了!——那么,朕就期待着贤卿的卓越表现了。” 带着皇帝的满腔期望,夫利斯从皇宫中告辞出来,看着外面街道上仍然连绵不绝走向城门口的军队,夫利斯的思绪开始转向下一步的战略: “阿古利亚当然没问题……可对于索菲亚……” 一想到那南方的大敌,帝国宰相不由得把目光投向天空——在那里,似乎浮现出两个年轻人的面容: “克瑞斯首相……海因大主教,你们两位在战场的军略能力,我算是见识过了,确实值得钦佩。不过接下来么……哼哼,就要看看两位在朝堂之上的政略能力究竟如何了……哼,且让我看看,你们是不是真象传说中那么优秀吧!” 第三章 当帝国本土的诸军团开始遵从宰相的惩罚计划出城训练时,远在大陆中部海港城市米兰休整的冰龙海骑士团,也终于得到了来自帝国本土的惩罚命令书。 冰龙海骑士团前些日子在皮特罗斯港口附近的最后一战,正如索菲亚首相克瑞斯所预料的——虽然取得了优势,却已经为此耗尽了军团的全部辎重,甚至连修补战船用的木材都没有了,所以不得不在米兰长时间停留,以补充物资。当然,在此期间,紧张了许久的帝国士兵也可以上岸放松一下,享受享受大陆第一商业都市的繁华热闹——在情况许可的时候,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伊美尔达也并不是一个非常严厉的长官。 不过此刻,在冰龙海骑士团的中军大帐中,气氛却依然是冰冷的——似乎只要是伊美尔达在的地方,就一定是这种气氛。 看完了那张来自天舞之城,写着皇帝惩罚指示的字纸以后,女将军伊美尔达的神色依然象往常一样冷漠。反倒是身边的亲卫队长希尔达,大为不满的叫起来: “什么——还要罚俸?太过份了——我们这半年拼死拼活的战斗,到最后还消灭了索菲亚的全部海军,没有奖赏也罢了,怎么还要惩罚我们!” “因为我们最终还是失败了。” 在自己最亲密的部下面前,伊美尔达难得说了一句话,但希尔达当然不能接受这种说法: “那也要看是什么情况啊!——当时我们面对的都是些什么人——克瑞斯!海因!杰克佛里特!……还有南十字军和索菲亚王城近卫军的那些人——我们一个海上军团,却面对着索菲亚的全部名将和大军,当然只能撤退!难道夫利斯宰相还能因此而指责我们么——他们有那么多部队,还有雷昂将军,可连一支南十字军都没能收拾下来!” 对于部下愤愤不平的抱怨声,伊美尔达并没有制止,但也没加以理睬——她原本就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自然更不会和部下讨论这种问题。站起身来,伊美尔达冷冷的丢下了一句话: “补给完毕后,全军立即返回阿兰军港训练。” 之后便转身走入内帐休息去了。 但伊美尔达并没有能休息多久——因为很快就有亲卫女兵进来报告: “米兰公爵阿尔伯特大人求见。” 对于地主,伊美尔达纵然再冷漠也不好拒绝,更何况现在他们还要从米兰这里继续取得物资。所以虽然很不耐烦,但伊美尔达还是不得不出去应付这只著名的“米兰狐狸”。 然而阿尔伯特的态度却是出乎意料的热情——刚一见面竟然就走上来想要同伊美尔达握手,等到后者冷冰冰的闪避过去并且脸上显出不愉之色以后,阿尔伯特好像才想起两人之间男女有别,有些尴尬的哈哈笑了一声,把手收了回去。 不过他的态度还是非常热情: “啊,军团长阁下,贵军来到我们米兰,乃是我们的荣幸啊——只可惜当年不是军团长阁下亲自前来,否则索菲亚的那批混蛋岂能威胁到我们米兰一丝一毫!” 伊美尔达并不说话,只是奇怪的看着阿尔伯特——阿尔伯特在他们先前来到米兰的时候已经表达过了同样的意思,但那时也只是一番冠冕堂皇的致谢词,而不是象现在这样令人诧异的过度热情。 米兰大公并没有注意到女将军的眼神,依然滔滔不绝的罗嗦下去: “嘿嘿,冰龙海骑士团不愧是大陆最强的海上军团——这一次把索菲亚人那几条破船统统打沉到海底去,看他们以后还怎么神气!……嘿嘿,伊美尔达将军啊,您不知道——当初那些索菲亚战船在咱们米兰港口附近耀武扬威的,可把咱们欺负惨了……嘿嘿,那帮家伙也只能欺负欺负我们这些可怜的商人,碰到正规海军不一样被打的落花流水……哈哈……” “公爵阁下亲自前来,有什么事么?” 伊美尔达再也无法忍受阿尔伯特的罗嗦,终于出言打断了这位米兰公爵滔滔不绝的言辞。阿尔伯特这才惊觉,连忙赔笑着进入主题: “是这样的——我们刚刚听到了贵国皇帝对将军阁下及整个冰龙海骑士团的惩罚措施——这简直太过份了!根本就是赏罚不分嘛!——将军阁下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勋,卡奥斯朝廷无论如何也应该重重赏赐才是……可现在不但不赏竟然还要惩罚……” 伊美尔达忍不住以手按头——面前这个讨厌家伙的罗嗦快要把她逼疯了——哪怕他阿尔伯特是这里的主人,米兰大公,更是提供他们物资的施主,也一定要赶出去!而阿尔伯特也终于注意到伊美尔达极端不耐烦的表情,连忙用最快的速度说明了他的来意: “啊啊,听说伊美尔达将军和您英勇无敌的部下们竟然受到这样不公平的惩罚,我们米兰人都替您感到不平——我们米兰人向来是最热心的,决不会亏待了朋友……” 又罗里罗唆的说了几句,阿尔伯特终于有了实际的动作——他伸出手掌拍了几下,从营帐外面走进几名侍从,抬着几个小箱子放在地上。他们打开箱盖,顿时,一阵珠光宝气弥漫在整座营帐中。 箱子里满满堆放着比黄金更贵重的珠宝钻石,特别是在最上面一层闪烁着璀璨光泽的各色宝石,在帐中摇曳烛光的映照之下,令所有人都为之目眩神离。 亲卫队长希尔达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女人对于珠宝钻石都有着天生的爱好,更何况这儿都是些她们从未见到过的珍品!而阿尔伯特特意选择钻石而不是黄金作为谢礼显然也正是从这方面考虑,此时,他谄媚的声调又一次在营帐中响起: “别的不敢说,在金钱的事情上,我们总算是能够尽一点力的——这些东西,也许可以略微弥补贵军被罚没俸禄所带来的损失……” 纵然心里一万个清楚不应该,纵然预先已经用手捂住嘴,但希尔达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欢呼——作为一个女孩子,她当然希望能有漂亮的服饰首饰去出席宴会;可作为一个清贫的帝国军官,她又何曾见到过那么多价值连城的珠宝饰物!如今突然听到这些宝物都要归她们所有,希尔达当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了。 但最直接的受益者伊美尔达却是依然保持平静,她的脸上也有着几分诧异,但却不是针对那些珠宝的——伊美尔达的目光投向营帐门口,刚刚走进来的一个年轻女子身上。那女子神态轻松的笑着,漫步走进这威严的中军帐就仿佛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般随便。而她全身上下所佩戴的珠宝饰物丝毫也不比箱子里的那些东西差,特别是胸前项链上镶嵌的一颗夜明珠,在白天也能散发出绿幽幽的光芒,更显然是无价之宝。 看到了伊美尔达的疑问神情,阿尔伯特连忙做出介绍: “啊,这是小女莉莲娜,作为人质不久前才刚刚从索菲亚返回,早就听闻了伊美尔达将军英明神武,所以今日顺便跟随前来拜访,希望能和将军阁下结交……嘿嘿,你们女孩子之间说话,我就不便参与了……先告辞……告辞了。” 进来到现在,米兰大公总算做了一件识趣的事情——那就是主动的告辞,并且带走了那些搬箱子进来的侍从——箱子当然是留在地上了。不过他虽然离去,莉莲娜却是毫不拘礼的在营帐中走来走去,东瞧瞧西看看,甚至走到伊美尔达面前,掂起脚尖与这位卡奥斯帝国的第一女将军对面平视。 等待了好一阵子,看到伊美尔达竟然完全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莉莲娜终于忍不住了——她从怀中取出一串钻石项链,在伊美尔达面前晃了晃。那些钻石每一粒都要比地上箱子里的大许多,色泽更是纯净无瑕,显然价值也比地上箱子里的高许多。 希尔达又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但伊美尔达却还是无动于衷,莉莲娜只好自己先开口: “父亲向来有收集珠宝钻石的嗜好——而这一串,是他所有收藏品中最珍贵的——我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向他索要,可他一直舍不得给——直到昨天,父亲突然主动把这串项链送给我了。” 营帐其他所有女兵眼中都射出好奇的神色——好奇是女人的天性,可她们的军团长却显然早已克服了这个弱点——竟然还是不开口。莉莲娜无奈的摇摇头,只得自己说出原因: “父亲是用它来贿赂我呢——他希望我来做说客,说服你们冰龙海骑士团留在米兰城不要走。” 伊美尔达嘴角边浮现出一丝冷笑,根本用不着她开口,旁边的亲卫队长希尔达就先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我们驻防何处,乃是由我国皇帝陛下和宰相大人来决定,你们的想法简直荒谬!” 莉莲娜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这其实并不困难,父亲大人早就计划好了——只要你们自己同意,他就立即派人前往天舞之城活动。米兰人使钱的本事你们也应该知道——只要我们想,世上还没米兰人做不到的事情!——更何况,将卡奥斯的军队驻扎在米兰,永久确保米兰的忠诚——这不正是你们的皇帝和宰相日思夜想的好事么,他们怎么可能拒绝?” 莉莲娜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的走到希尔达面前,仔细端详着希尔达的面容: “啧啧啧……很漂亮的姑娘呢,只是可惜穿戴上寒酸了一点……若是穿上漂亮的礼服,再配上几件首饰……不知道会在舞会中迷住多少人呢……” 看着莉莲娜全身上下那华贵的服饰,希尔达顿时羞红了脸,但莉莲娜说这些的目的却并不是为了羞辱她: “你们的阿兰军港我也听说过——只是个破旧的小码头,而且终年积雪,一年里倒有半年是结冰封冻的,这样的港口怎么能用来驻扎大军。反观我们米兰呢——港口设施完备就不用提了,岸上的繁华富丽更不知比北方强多少倍。希尔达小姐啊,你在阿兰军港只能和那些臭男人一样做一个普通军官,可在这里呢……每天都有热闹的舞会哦……温柔体贴的英俊男子当然也不会少……” “够了!” 伊美尔达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开口喝止了莉莲娜对部下的诱惑。 “公爵小姐不愧是让整个索菲亚朝廷都为之动荡不安的厉害人物——可是竟然当着本官的面这样鼓动我的部下,未免太嚣张了吧!” 虽然是遭到了严厉的斥责,可莉莲娜却一点都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而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 “呀!将军大人终于开口了——我还以为伊美尔达将军真的如同传说中那样一年到头也难得说几句话呢……” 伊美尔达冷冷哼了一声: “你们父女两个果然一脉相承——都是一般的伶牙俐齿,罗里罗唆!” 莉莲娜微微一笑——在索菲亚朝廷中她听到的评论可比这刻薄得多,她不也一样不在乎。很满意自己已经让这位出名冷漠的女将军有了情绪,她继续执行自己的说客工作: “而且父亲大人也明确表示了——倘若诸位将军愿意留在米兰,冰龙海骑士团的资金物资当然都是由米兰来供给,相信你们也一定清楚——那供给可要比帝国本土的高出许多倍呢。” “我们是卡奥斯的军人!决不会为金钱而折腰的!” 希尔达最后一次鼓足勇气回答道,莉莲娜却轻轻的笑了: “并不是要你们折腰啊——折腰的是我们米兰人——是我们恳请你们留下来保护米兰,保护这里商人的利益……既然是求得你们的保护,我们当然要支付相应的报酬——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公平得很,与爱国心,气节什么并无关系。我虽然不是军人却也知道——若要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军团,指挥官的能力和将士的勇猛固然重要,可足够的资金支持也是少不了的——冰龙海骑士团拥有大陆上最好的海军将士,若是再能够取得足够的资金支持,军团的壮大强盛当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不是么?” 面对着连首相克瑞斯和主教海因都难以应付的强大说服力,希尔达顿时不再说话,而转头将期冀的目光投向伊美尔达——显然是动心了。莉莲娜当然立即注意到自己所取得的进展,满意的笑了笑,便又转向伊美尔达本人: “……而且呢,米兰港处于大陆中部,从这里出发攻击索菲亚可要比从你们帝国本土出击近得多,补给……运输……修理……等等,也都方便许多,这对于你们帝国的战略也是大有好处的事情……所以啊,让冰龙海骑士团留在米兰,对于帝国,对于你们冰龙海骑士团本身,都有相当大的好处——伊美尔达将军您认为呢?” 伊美尔达再次冷哼了一声: “从中得到最大好处的,还是你们米兰吧!” 莉莲娜并不否认,反而连连点头: “是啊——否则父亲大人怎么舍得他最好的藏品呢——米兰要求得到卡奥斯舰队的保护,正是为了对抗越来越强大的科夫诺商人集团——他们仗着索菲亚舰队的势力,已经快要独占整个大陆南方的贸易权了。” “这不正是你们米兰人当年的行为么!” 伊美尔达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恐怕就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在莉莲娜的激发之下,她再也无法保持最初那种冷若冰霜的态度了。 面对伊美尔达的冷言冷语,莉莲娜不但不反驳,反而顺着她的话更进一步: “确实如此——而且直到今天,大陆中部和北方的贸易权也大都掌握在我们米兰人的手中——这正是你们卡奥斯和索菲亚两国拼命争夺对米兰控制权的原因啊。对我们来说向哪一个国家提供资金物资并没有差别,可我们不想再被你们两国的军队轮番打击——索菲亚的南十字军摧毁了我们的海上力量,而贵国的赤龙重装兵团则杀尽了我们的佣兵……你们这样反复争夺,却流尽了米兰人的血!……伊美尔达将军,您终究也是女人,您应该能够体会到米兰的母亲和妻子们心中的那份悲痛吧!” 伊美尔达沉默不语,脸上万载寒冰般的冷漠表情似乎也有些融化的迹象,许久之后,她才低声说道: “既然如此,你们直接派人去天舞之城向陛下要求——派遣一支强力军团进驻米兰城,不就绝对安全了么。” 然而这一次莉莲娜却连连摇头——而且非常的坚决: “我想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伊美尔达将军,米兰人所要求的安全,乃是一种在独立前提下的安全;一种建立在自由基础上的安全——却不是被他国所吞并后带来的安全。这正是我们这些年来在诸大国之间反复周旋的根本原因——如果不是为了独立和自由,父亲大人当年直截了当投入帝国不就结了,相信帝国皇帝也一定会仍然让他担任米兰城的城主,世袭公爵……又何必营营役役,甚至为此背上反复小人的恶名……” 伊美尔达再次沉默——大陆上对于米兰大公阿尔伯特的评价确实如此,但现在莉莲娜坦然承认,反让伊美尔达无话可说。 又过了许久,伊美尔达方才再次开口: “那么,要我们冰龙海骑士团留下,难道就无损于米兰的独立么——我们不一样是帝国的军团?” 莉莲娜轻轻笑了笑: “若是伊美尔达将军,情况自然有所不同……这正是父亲大人要我前来的原因……” “哦?” 伊美尔达用疑问的眼色注视莉莲娜,等待她的解释。莉莲娜却并不急着说话,又在伊美尔达面前转了两圈,轻轻的笑着: “伊美尔达将军驻留米兰,倘若能够把米兰的利益放在卡奥斯国的利益之上来考虑,那么对我们米兰就很有利了。” “所以用重金贿赂——阿尔伯特以为这一招对任何人都有用么!” 伊美尔达的语气又逐渐冷漠起来,莉莲娜却笑着摇头: “这些东西不是贿赂……父亲大人也决不指望伊美尔达将军背叛帝国,不过,父亲大人的意思……倘若伊美尔达将军能够答应——成为米兰公国的大公妃,那么将军您或许就会更多考虑米兰的利益了。” …… 营帐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连同希尔达在内的所有女兵,全都用提心吊胆的目光看着莉莲娜——她们不敢看伊美尔达的表情。帝国境内每一个人都知道女将军伊美尔达冷漠严厉,对男人更是从不假以辞色,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敢公然在她面前求爱,更不用说求婚了——她们想看看莉莲娜会遭到什么样的惩罚——就算莉莲娜的身份地位特殊也没用,伊美尔达再怎么冷静自持也好,她断不会饶恕这种唐突行为。 然而莉莲娜的脸色却始终很平静,那些女兵从她脸上看不出一点不妙的迹象,她们只得再把目光转回到自己的军团长脸上——很奇怪,伊美尔达的神色也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有些发白,让人又联想起圣山科奥林斯上亘古不化的冰雪。 过了许久,众女兵们才听到伊美尔达嘴里似乎发出了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居然有女儿来为父亲说合继母的……” 莉莲娜很认真的摇摇头: “并不是这样——父亲大人的意思,只是希望您以后能够把米兰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来考虑,一旦您成为米兰的大公妃,米兰公国所有的财产,土地,物资,奴仆……父亲大人将全部与您分享,但他并不在意这桩婚姻是否存在事实……父亲他自己就有不少宠爱的姬妾,而您在外面若是另有情人他也决不会在意……” “无耻——闭嘴!” 和伊美尔达的怒喝声同时扬起的,还有一道雪亮的剑光——伊美尔达腰间长剑已经出鞘,直刺向莉莲娜的胸口。然而就在伊美尔达手中剑光扬起的同时,另一道青色剑影以更快的速度舞动在莉莲娜身前,伊美尔达只感到手上一轻——她手中的长剑已经化作了无数碎铁片,散落在帐篷里。 伊美尔达后退一步,这时候她才看到在莉莲娜身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一个手持青色龙纹长剑的中京青年。身材虽然瘦削,但脸上的英睿之气竟然丝毫不亚于帝国最强大将青龙骑士雷昂!而手中那口闪烁着淡青色光泽的龙纹长剑更是微微晃动,在帐中幻出无数剑影,就连身经百战的帝国第一女将军伊美尔达,竟然也被它的气势所压迫,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看到局面已经完全被掌握,莉莲娜悄悄从那青年背后探出身来,冲着伊美尔达笑了笑: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会这么刺激你的……不过我并不害怕——只要有白河在我身边,就算是卡奥斯皇帝法兰的胡子,我也敢去拔下一根来玩儿的。” 伊美尔达哼了一声,看了看白河愁手中的宝剑“龙牙”,却不说话。莉莲娜笑了笑,示意白河愁退出营帐,白河愁关切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收剑退了出去——不过现在营帐中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中京人可以立即再冲进来的,自然也没人再敢有伤害莉莲娜的想法。 但莉莲娜却并没有得势不饶人的意思,反而再一次向伊美尔达道歉: “请原谅,我只是前来表达父亲的意思罢了——其实我从一开始也没指望什么的,父亲终究年纪大了,总以为世上人都象他那么实际的……” “对我来说这是最大的侮辱,如果你真有歉意,就不要再提!” 伊美尔达冷冷说道,莉莲娜果然立即停止。 “那么,我就先走了。” 说着,莉莲娜便回头要离开,但伊美尔达却突然开口: “等一等——把这些东西带走!” 伊美尔达指着地上那些装钻石的箱子说道,旁边希尔达等人脸上都显出不舍的神色,但看着军团长那盛怒的脸色,谁也不敢开口。 莉莲娜回过头来: “心里不高兴就迁怒于东西么?这可是最被我们米兰人嘲笑的习惯啊——伊美尔达将军,这些珠宝钻石,乃是米兰为了感谢你们击溃索菲亚海军,替米兰海军报仇雪恨的谢礼。特别是索菲亚海军的覆灭,使得我们的商船最近一段时间又可以无阻的在南方海域进行贸易,获得大量的利益——这对我们才是最重要的。利益上的好处自然要用金钱来报答——我们米兰人虽然实际一点,贪心一点,但还是知恩图报的。父亲大人对您有什么心思我不知道,可他对你们消灭索菲亚海军的感激却是真诚的——这些东西只是谢礼而已,与其他事情无关。” 伊美尔达哼了一声,还是不说话,莉莲娜又笑道: “而且,父亲大人一向很善于贿赂别人哦——这些东西若是你们不收,以后也一定被送给了别人——说不定还是给了你们的敌人索菲亚哦……” “军团长大人!” “伊美尔达将军啊……” 希尔达以及其他女兵终于忍不住出声哀求了,伊美尔达不高兴地转过头去,但终究没再说什么。可莉莲娜却又笑眯眯的折返回来,手中举着那串最漂亮的钻石项链。 “哦……差点忘了——父亲给我这个是要我说服将军阁下的,可我没成功,自然也不好意思留着它了……再说我也已经有了白河送给我的夜明珠……” 莉莲娜走到伊美尔达面前,竟突然掂起脚尖,将那串项链戴在了伊美尔达的脖子上! “哈哈,真的很好看呢……别误会啊,伊美尔达将军,米兰人从不平白无故的送人东西,我送给您这串项链,是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莉莲娜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 “我在索菲亚有一个好朋友,名叫芙蕾娜……是你们帝国青龙骑士团副军团长的妻子,她托我将这封信派人送往帝国,交给别人又不放心……就拜托您转交吧。” 看到伊美尔达没什么反应,莉莲娜干脆将书信硬塞在伊美尔达怀里,方才笑嘻嘻的转身离开了营帐。 伊美尔达依然站在帐中,其他女兵也都不敢乱动——但她们的目光可一直没离开过地上那些箱子。过了片刻,看到伊美尔达转身,似乎是又准备回内帐休息了,希尔达连忙问了一声: “大人!……这些东西如何处置?” 伊美尔达再一次的以手抚头——她现在头痛得很——碰到这一对父女也让她没法不头痛,伊美尔达平素沉默寡言,可今天一天所说的话恐怕比她过去一年说的还要多。此时听到希尔达的询问,伊美尔达只是恨恨说了一句: “统统扔掉!” 并随手将脖子上那串项链也扯下扔在地上: “连这个一起!” 然而她随即一回头,却看到了希尔达等人万分沮丧的神色,伊美尔达长长叹了一口气,对命令做了点修改: “你们挑些中意的……再分给士兵们一些——剩下的全抛到海里去,我们明天就离开米兰回国!” “可物资还没补充完全呢……” 希尔达吃惊的提醒道,然而伊美尔达再也不愿多说一句话,只是大步向内帐走去。可是在她身后,冰龙海骑士团的中军大帐中,则立即响起了众女兵争抢珠宝的嬉闹顽笑之声。 第四章 六月初,在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等待许久的首相克瑞斯,终于等来了他所需要的东西——北地三城守将,伯爵布尔克的辞官请求。 “这个老家伙,直到现在才主动提出辞官,真是让我的等得太久了。” 克瑞斯为此甚至等不及第二天,连夜就坐在首相书房里处理,此刻他一边翻阅着那封书信,一边颇不满意的对部下莫利菲评论道。 “不过他总算聪明——知道应该自己辞官,否则等到我下令罢免他的时候,日子可没那么好过了。” 一边说着,克瑞斯飞快的签署了那份文件,同意伯爵布尔克辞官回家,同时令国库调拨一笔钱给他供其养老。不过在新的守将上任之前,布尔克还得继续驻守在当地,以免帝国军趁机进袭。 等到一切处理妥当了,克瑞斯方才轻松的舒了口气,站起来笑道: “这下子,我就可以着手解决莱恩斯伯爵和其他将官的封赏问题了。” 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因为去年的活跃表现即将受封为侯爵,这在索菲亚朝廷中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了,皇帝阿斯尔也多次来催促克瑞斯早些把这件事情办了。可克瑞斯却一直压着不动,令旁人大为疑惑。朝中甚至已经有传言说是因为首相府和南十字军之间的隔阂,方才故意拖延对南十字军的封赏。但莫利菲却知道决非如此——以克瑞斯的性格,就算与南十字军不和也决不会玩弄这种小手段,更何况他对大主教海因的态度远不象外面所传说的那么敌视。只是就连莫利菲也万万料想不到——莱恩斯伯爵晋升为侯爵的册封竟然和北地三城边境上一介老臣的辞官书信有关! “这……殿下为何一定要等到布尔克提出辞官以后才晋封莱恩斯伯爵?” 对于莫利菲的疑问,克瑞斯却很难得的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笑了笑: “你马上就能知道——不过现在先麻烦你去跑一趟,把塞利斯子爵叫来。” “现在么?” 莫利菲吃了一惊——现在可是午夜时分啊!但克瑞斯却很坚决的点头: “正是现在。” “……是。” 莫利菲带着疑问离开,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以后,他带着同样是满头雾水的塞利斯走了进来。年轻而精干的子爵显然对于首相半夜里把他召来感到惊疑不定,进来之后只是忙着整理自己尚有些凌乱的仪容,却并没有开口询问。然而克瑞斯却笑着起身迎接他: “呵呵,有劳伯爵阁下半夜前来,真是抱歉了。” 塞利斯再次吃了一惊,连忙说明: “大人错了——下官只是子爵而已。” 克瑞斯却摇头,微笑着: “没错——因为明天早朝之时本相就会正式宣布对一批将官的册封令,阁下即将升任伯爵之位,而军权也会相应的扩大——本相连夜请阁下前来,正是为了同阁下商议此事。” 一边说着,克瑞斯伸手请塞利斯坐下。 “这些年索菲亚国颇多征伐,而幸亏有阁下担任留守之要职——高兹堡,大天使要塞,乃至于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塞利斯伯爵竟能以一支高兹堡守备队的兵力确保王国三处最重要地域的安全稳定,才能出众可见一斑。” “哪里……首相大人太夸奖了,下官实不敢当。” 塞利斯并不是那种听了几句夸赞就会飘飘洋洋的人,何况他也很知道“捧的越高,摔的越重”这个道理。 果然,接下来克瑞斯就正容说道: “不过,要阁下同时驻防三处地区毕竟只是权宜之计,如今我大军已还,朝中事务也日趋正常,各地的守备情况也该按照朝廷制度重新调派……不知伯爵意下如何。” 塞利斯立即明白过来,连连点头: “那是自然,王都安全如今已无威胁,下官早就应该返回高兹堡防地才是……哦,大天使要塞也该请首相大人另行任命贤能驻守……” 看到塞利斯如此识趣,克瑞斯满意的笑了笑。但是,他的意图并不止于此——他拿起桌上北地三城守将布尔克的那封辞官书信要塞利斯看。塞利斯亦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看完那封书信之后,他已经对克瑞斯的意图了解了三分。 “大人给下官看这封信……莫非是要下官代替布尔克伯爵?可是布尔克伯爵对索菲亚向来忠心耿耿,此番为何突然主动请辞?将才难得,难道首相大人不打算挽留么?” 克瑞斯笑了笑: “布尔克伯爵对索菲亚的忠诚当然毋庸置疑,可他的年纪毕竟大了,麾下四个中队的兵力也未免太少了些——若是增加兵力,他的统率能力也有限……北地三城乃是我索菲亚边境极为重要的关隘,本相希望能由我国最优秀的将才率重兵防守——只有这样才能够和对面那位帝国名将,‘卡奥斯之盾’哈恩尼巴尔形成对峙之势。” 看到塞利斯并不说话,克瑞斯又继续补充道: “所以此番布尔克伯爵请求辞官,本相正好顺水推舟的答应——他一人离开,可麾下四个中队的兵力仍在,之后阁下再率本部八个中队的兵力前往。这样,北地三城的守军就增加到了十二个中队,军团级别规模。而以阁下的守城能力,相信定可使北地三城成为固若金汤的要塞!” 塞利斯沉吟不语——毕竟,象这种重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一下子做出决断。更何况,塞利斯原本已是担任王都留守重任的大将,就算如今主力大军已经返回,但他的地位之重要也已经逐渐凸显出来,而现在克瑞斯一下子要将他调往边境地区戍守,等于说将他调离了朝廷的权力核心,这如何不让颇具政治考量的塞利斯感到警惕? 克瑞斯预先当然也考虑过这些,但调动塞利斯前往边境,乃是他对王国整体政战方略的一个重要环节,故此他必须说服对方——甚至不惜向塞利斯告知自己的全盘计划: “之所以将阁下调往北方边境,是因为那里在不久以后就将成为我们索菲亚王国最重要的地区——相信阁下也知道:本相志在统一大陆全土,故我国与卡奥斯之间的战争只会愈来愈激烈。而本相对卡奥斯的策略就是以攻代守——不停的主动侵袭帝国本土,消耗他们的国力,疲惫他们的军心士气,故此,我们在边境地区必须要保持一支强大的兵力,以便随时攻击帝国本土,同时也防备帝国的反击——但是卡德莱特平原一马平川,并无可以驻扎军队之所,所以,我只能调整北地三城的驻防军。” 虽然以前曾经听人提起过,但此刻亲耳听到克瑞斯如此明晰的说出自己的野心,塞利斯脸上还是禁不住透出诧异之色: “克瑞斯首相好大的志向……” 克瑞斯微微一笑,脸上显出自傲之色: “野心对于某些人来说可能是要竭力隐藏的秘密,但本相决不隐瞒——为索菲亚、为阿斯尔陛下……同时也为自己征服整个阿伦西亚大陆,彻底消弭诸国之争,消除战争带给人们的苦难——这就是本相的野心,也是本相从小就立下的志向!” “为此先要发动更大的战争才行——也就带给人们更多的苦难!” 塞利斯低声说道,克瑞斯脸上在那一瞬间也显出了怃然之色,但随即又变得坚决: “是!但是为了统一后的平和与安定,我们不得不付出这些代价——而且就算我不去做,也一样会有人去做……但是我相信——没人能比我做得更好!——怎么样?塞利斯伯爵——阁下是否支持本相的想法?” 在那一瞬间,克瑞斯全身上下又一次散发出那种如太阳神般炽热的气魄,站在他身后的莫利菲自不待说,就连向来与这位索菲亚首相保持距离的塞利斯也突然有了跪下去叩拜的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塞利斯深深低下头去: “下官既然身为索菲亚的将官,自然盼望着自己的祖国能够强大……首相大人的志向既然于我索菲亚有益,下官自当全力支持。” 克瑞斯哈哈一笑,立即又回到刚才的话题: “军队数量固然重要,可指挥官能力才是最关键的——而遍观我朝中诸将,有能力担当此一重任的也只有将军阁下了。阁下前往边关之后,立即接收布尔克伯爵的部队,这样阁下虽无军团长称号,手中实际掌握的兵力却已经可以达到这一级别了。过一段时间,等到阁下再有功勋的时候,本相就正式保举阁下为我们索菲亚王国当朝第七位军团长——塞利斯阁下以为如何?” 塞利斯陷入犹豫之中——成为军团长,手握重兵,乃是每一个军人都希望能达到的最高目标,塞利斯更是从小就以此为志向。加之不久前同窗好友伊斯华特正式被叙任为索菲亚王国第六位军团长,虽然正是塞利斯竭力争取的结果,但塞利斯自己有时也未尝不感到动心——毕竟他是大贵族之子,在这一方面本应该更占优势的。 虽然这一次克瑞斯并不能直接给他军团长的称号,但克瑞斯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手中掌握有十二个中队,已经达到军团级别规模的部队,就算没有军团长的称号也无关紧要了——要知道战功赫赫的南十字军只有十个中队,而首相克瑞斯亲统的皇家骑士团自杰克佛里特另行任用以后更是只剩下九个中队的编制了! 犹豫了一阵,塞利斯突然抬头,问了一个似乎毫无关系的问题: “如今帝国方面驻守奇亚森边境的乃是哈恩尼巴尔,素有‘卡奥斯之盾’称号的名将,首相大人欲行以攻代守之策,但若是不能突破哈恩尼巴尔这道防线,岂不是白白损耗己方的兵力士气?” 克瑞斯却立即听出了塞利斯的言下之意,微笑着说道: “阁下是担心到时候我会令阁下强攻奇亚森么——不用担心,本相若要攻击帝国本土,定会亲率大军前往,至少也要增派部队之后才会攻击,决不会要阁下的边境守军单独执行此项任务——本相自去年八月起围攻奇亚森城达半年之久,却始终无所建树——就连本相自己都不容易做到的事情,又怎么会推给部下承担!” 克瑞斯的解释不可谓不详尽,但塞利斯依然犹豫,过了片刻,又问道: “此事关系重大,能否允许下官考虑一两天,再答复大人?” 然而这一回,克瑞斯却很不近情理的摇摇头: “不行——本相明日朝会就要正式在陛下及群臣面前宣布此事,所以今晚才连夜召阁下前来商议——这等事情,若是当时决定不下来,日后也就永远难以决定——阁下乃是武人,做事理应痛痛快快一言而决,又何必这样思前想后,犹豫不决!” 一番话说的塞利斯面红耳赤,咬咬牙,塞利斯站起来一辑到地: “既然大人已经决定,那么下官也没什么好多顾忌的——下官自当遵从首相大人的令喻。” 克瑞斯哈哈大笑,将塞利斯扶起来: “好!好——伯爵阁下答应了此事,本相对于北方边境就可以放心了……哈哈!” 送走了塞利斯,克瑞斯迅速回到书桌旁,开始起草关于塞利斯调防边境的正式文件,一边写着,他一边笑着对莫利菲说道: “哪,莫利菲啊,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等到布尔克的辞官书信来到以后才着手处理朝中官员晋升事宜了吧。” 莫利菲点点头: “下官明白了……只是还有些奇怪……为了塞利斯一个人的调防,将所有人的升迁统统延后,殿下的做法似乎有些……” 克瑞斯哈哈一笑: “谁说只有塞利斯一个人了——你过来看看这一道册封命令……” 莫利菲走到书桌旁,看见克瑞斯已经写完了调动塞利斯的命令书,正在写另一张,而这张却让莫利菲大惊失色: “……什么!……将……将高兹堡作为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的侯爵领地?!” 克瑞斯笑着点点头: “这才是我的最终目地啊——否则我为何费那么大力气调走高兹堡原来的守将塞利斯。” “可是殿下!……” 莫利菲迫不及待地进谏: “……高兹堡盛产金银宝石,那里的矿藏乃是索菲亚朝廷最主要的财政支柱,将这么重要的地方封给别人作委任领,岂不是自断朝廷的财源么!” 克瑞斯再次点头,随即又苦笑: “我当然知道这样做朝廷损失不小,可你别忘了——最近两年新科夫诺城那边的赋税大幅增加,甚至已经有逐步超过高兹堡的趋势——倘若按照大多数人的想法,将新科夫诺城封给莱恩斯,朝廷的损失将更大!” “但高兹堡一向是我们最可靠的直辖领啊,殿下竟然将这么重要的地方封出去?——既然两地的财税收入都差不多,那为何不索性把新科夫诺城封给他们——新科夫诺城里那些商人向来都不服气我们索菲亚的统治,封出去也省去朝廷不少麻烦。” 克瑞斯连连摇头: “不不不,莫利菲,你可不能单纯从财税收入上来看——我之所以将高兹堡封给莱恩斯,主要是因为那里的地势——你看那里的地势怎么样?” 克瑞斯将莫利菲拉到书房墙壁上大地图之前,让他观看地图上高兹堡一带的地势,莫利菲看了一阵子,反而更加疑惑: “那里的地势很好啊——三面环山,唯一的一条出路又有大天使要塞保护,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也难怪高兹堡和大天使要塞,皮特罗斯要塞并称为我们索菲亚三大重镇了。” 克瑞斯苦笑了一声: “你的想法还是太简单哪——地形险要不错,外面的人攻不进去也没错——可正是因为这样,里面的人不也不容易出来么!” 莫利菲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殿下是把高兹堡当作牢笼来看的!” 克瑞斯这才满意的笑了: “是啊——南十字军乃是一只猛虎,虽然对敌勇猛,但若不能控制,留在王都始终是个威胁——而高兹堡这座山中石城就是安置这只猛虎的最佳场所——平时让他们居于山中,若有需要再调出来为王国作战,这样对索菲亚,对莱恩斯侯爵都有好处。所以即使损失财税收入,我也必须把那里让出来——若是新科夫诺城就万万不行了,那地方本就是当年古代科夫诺王朝的国都所在,又是整个科夫诺地区的中心,南十字军控制了那里就等于控制了整个科夫诺,日后凭此与整个索菲亚朝廷分庭抗礼都不是不可能。” 克瑞斯负手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显然对自己这个安排极为满意: “此外,高兹堡乃是完全的内陆地域,南十字军前往那边,他们的两支海船中队就无法跟随,势必留在皮特罗斯港口接受伊斯华特调派——这样就分散了他们的兵力。而且海因乃是王国大主教,不能随意离开圣佛朗西斯城——这样又把莱恩斯和海因两人分开了……有这两点,就可削弱他们可能对朝廷造成的威胁——若是新科夫诺城,可就没这些益处了——海港城市使得南十字军依然可以尽情发展海军,而海因最初担任的正是科夫诺大主教,那里又有全大陆最豪华的大圣堂,他长驻在新科夫诺城也是顺理成章……” “最重要的一点,这道封赏初看上去对于南十字军可是太有利了——这样就不用担心陛下反对,相信也一定会令‘科夫诺派系’的那些人都感到满意……当然除了海因以外。呵呵,怎么样,莫利菲,我的想法还合适吧?” “可海因与莱恩斯向来形影不离,若是他不顾规矩一定要跟随前往高兹堡,那怎么办?” 克瑞斯哈哈一笑: “对于这一点我也早有打算——借此机会将海因调离朝廷中枢,对我们也很有利的……很快你就会知道原因了,哈哈。” 莫利菲信服的低下头去: “殿下思虑周密,旁人绝难及殿下之万一!” 克瑞斯嘿嘿一笑: “不过作为打开这个牢笼的钥匙……大天使要塞的守将一定必须是个可靠人物才行——本来那塞利斯同时执掌高兹堡和大天使要塞的防卫。如果我不另委他重任,即使把高兹堡封出去,大天使要塞却还在塞利斯手中,南十字军随时都可出关,那这牢笼大门就是完全敞开的了——所以我才一定要调走塞利斯,而要做到这一点就要让边将布尔克先腾出位子来……嘿嘿,大家各居其位,一切完满也就没什么好动的,但若其中有了一个空格……我就可以腾挪变化了!” “难道……难道殿下当初前往北地三城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好这计划了?” 莫利菲极为吃惊的问道,而克瑞斯却大笑起来: “何止——我若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又岂会因为一条早就忘却了的谣言专门去北地三城跑一趟!” “原来殿下去北地三城……就是为了要布尔克辞官……我说呢,殿下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突然相信那种小把戏……” 莫利菲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前一段时间克瑞斯突然会旧事重提坚持怀疑布尔克的清白——其实与那条谣言根本就没关系,但克瑞斯故意让人们误以为他中了敌人的反间计——甚至就连布尔克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在克瑞斯离开后不久便主动辞官——可以想象,克瑞斯当时一定给了这位老伯爵不少暗示,让这位老伯爵寝食难安。 “那么现在,殿下打算派谁去看守这扇笼门呢?” 克瑞斯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 “这正是我现在最头痛的事情——守卫大天使要塞这种重镇必须要有相当的官职和能力,而且更要安全可靠……” “若是殿下觉得困难,下官可以前往,为殿下分忧!” 忠心耿耿的莫利菲当即跪下表示,克瑞斯叹了一口气: “莫利菲你倒是最可靠的——但我身边不能没有你啊……而且你的官位偏低,尚不足以出任城守之位,可我又不能随便晋升你——免得被他人讥为话柄。” 考虑了一阵子,克瑞斯突然笑道: “有了……莫利菲啊,麦兰他们回来没有?” “好像还没……麦兰侯爵还带着人在处理波尔拉地方的事务……殿下考虑用他?” 莫利菲毕竟跟随克瑞斯多年,从他一句话中就能够推测到上官的意思。 “在下官看来,侯爵麦兰决不比南十字军更可靠啊。” 克瑞斯点点头: “当然如此,但有一点很重要——麦兰和南十字军之间彼此看不顺眼那是事实,有麦兰把守大天使要塞,他一定会竭力找南十字军的麻烦——自然也会把他们看得紧紧的。另外……麦兰这家伙最近在波尔拉究竟干了些什么——镇压骚乱当真需要那么多时间吗!” 被克瑞斯这么一说,莫利菲也开始感到不对头: “确实——他在波尔拉下的功夫太多了。” “哼哼,看来这家伙倒是时刻不忘为自己扩充地盘呢……有了法尔桑城堡的封地还不够,居然又在打波尔拉的主意……” 克瑞斯低声冷笑着。 “殿下打算遏制他的行动么?” 莫利菲很有把握的问道——通常只要克瑞斯这么冷笑两声,多半又有人要倒霉了。但这一回,法尔桑侯爵的运气显然不错。 “现在没必要专门对付他了——我把他调到大天使要塞去,就让麦兰在那儿尽情发展他的势力吧……呵呵。” 一边低声笑着,克瑞斯又拿出一张纸,开始写第三张调令。正在书写之时,忽听门外侍卫禀报: “首相大人,书记官图拉姆求见。” 克瑞斯和莫利菲脸上都显出极为惊诧的神色——克瑞斯半夜去叫塞利斯前来议事已经是非常出格的事情了,可这时候居然还有下官要求他接见,那也太不可思议了——看来应该是有什么非常紧急的事情。不过,克瑞斯却立刻明白了图拉姆的来意,脸上显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哎呀呀,是我的疏忽……竟然忘了答应他的事情……也难怪这家伙半夜跑来了。莫利菲啊,看来我们的耳朵又要经受一番考验了呢。” 果然,片刻之后,当矮胖的书记官被获准进入首相书房时,他的脸上充满了谄媚笑容: “真是想不到,首相大人果真一直忙碌到现在……卑职先前听宫中侍卫传言,还以为他们是在戏弄卑职呢……” “书记官阁下为了弄清首相大人是否还在办公,想必在侍卫们身上花费了不少钱吧?” 莫利菲带着讽刺语调说道——在辛苦了整整一天之后拿这个家伙开开心倒也不错。 图拉姆的脸皮极厚,毫不在乎的承受了莫利菲的嘲笑。 “呵呵,听闻明天早朝乃是决定朝中官员升迁的重要关口,故此卑职才抱着万一的希望求见首相大人一面……若是早知道大人这么忙碌,卑职是万万不敢前来打搅的……” “倘若首相大人不是那么忙,你现在根本就不可能被允许进来——还是不要说这些废话了!既然知道大人很忙,有什么要求就赶快说,免得再耽误大人的时间。” 莫利菲对图拉姆也没什么好感,说话也毫不客气。图拉姆有些尴尬的笑着: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情……”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克瑞斯脸色,克瑞斯冷笑了一声,但也终于没耐心再和他耗下去,直截了当说道: “你是为了司库官的地位而来,对吧?” “是是是……大人还记得,真是太好了……” 图拉姆兴高采烈的笑着,克瑞斯哈哈一笑: “答应你的事情,本相当然不会忘记——你看好了……” 克瑞斯当即取过纸笔,写了一张建议书——建议恢复王家金库司库官的官职,同时推荐图拉姆担任。然后将这封建议书在图拉姆鼻子面前晃了晃: “明天就正式颁布对你的册封令,现在满意了么?” “是是……太感谢大人了……” 图拉姆激动万分,罗罗嗦嗦的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直到看见莫利菲用很不耐烦的眼神盯着他,方才识趣的告退了。 打发走这个讨厌家伙,克瑞斯有些困倦的揉了揉额角: “又被耽搁掉一些时间……不过这家伙倒也聪明,若不是他跑这一趟,我说不定真把他给忘了呢……呵呵,莫利菲,看来人终究有疏忽遗漏之时啊——就连我也不例外。” “殿下每天要处理那么多事情,偶尔有些疏忽也完全可以理解,更何况象图拉姆的这种要求,本来就没什么道理的——索菲亚并不需要司库官,派他去更是危险。” 莫利菲尽职谏道,克瑞斯笑了笑: “没关系——我当初毕竟答应过他,自然不能言而无信。不过,我只答应给他这官职,可没说允许他中饱私囊——倘若图拉姆当真监守自盗,我自然会以国法处置他——不过据我看来,图拉姆这家伙脑子不笨,不会干这种作茧自缚的蠢事。” 一口气说了不少话,克瑞斯似乎真的疲惫了,又一次轻揉自己的额角,莫利菲看在眼中,关切的问道: “殿下是不是该去休息了?” 克瑞斯叹了一口气: “给麦兰的调防令还没写完呢……明天早晨就要用的。要休息,也总得等事情做完再说……” 一边说着,克瑞斯又拿起了笔。然而,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已经透进了屋子里。 “又忙了一整夜呢……” 克瑞斯无意中抬头,正看见桌旁镜子里自己的容颜——脸色有些苍白,而眼睛里自然也带了不少血丝。克瑞斯轻轻抚摸自己的脸庞——现在就连他自己也能感觉出——这些日子以来他明显的消瘦了。 “唉,莫利菲……我有时候是不是过于辛苦自己了?” “殿下直到今天才有这自觉么!” 莫利菲心痛的抱怨着: “当今天下,有哪一国的首相是象殿下这样事必躬亲,终日操劳的!自从出兵奇亚森之后,殿下哪一天不是弄到半夜方才休息……原以为回师之后总算可以恢复正常——谁知却比原来更累……殿下啊,请恕下官失礼——您若是再这样下去,油尽灯枯之日可就不远了!” 克瑞斯苦笑一声: “谁让我有着比其他任一国首相都更高更大的野心呢……当年我费尽心机将王国首相之位从海因大主教手中夺来,若是不能做出一番事业,岂不被他耻笑。至于我的身体……放心吧,莫利菲,在我的理想没有达成以前,我是不会倒下的。” 一边回应着忠实的部下,克瑞斯随手在昨天就打好,却根本没动过的水盆里洗了洗脸,看起来总算精神些。然后,他拿起桌子上的调令书,一口吹熄了摇摇欲坠的油灯。 “走吧,莫利菲——我们去觐见陛下。今天,对于索菲亚的大小臣僚来说,即将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呵呵。” 第五章 果然不出克瑞斯的预料,当日清晨,当皇帝阿斯尔按照首相的意思在朝堂上颁布了对于诸将官的封赏之后,立即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这阵风波大都是针对南十字军及其军团长莱恩斯的——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莱恩斯这一回可是捡了个大便宜,竟然得到一座金矿作为封地! “到底是和陛下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封了侯爵不算……陛下竟然舍得将高兹堡送给他!” “克瑞斯首相怎么也不反对呢……不是说他对南十字军向来都有戒心么?” 顾不上朝堂的威严体制,群臣无不在下面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都用充满妒意的目光看着那个跪在大厅中央,一头亚麻色头发依然乱糟糟的年轻人——现在他可是堂堂侯爵大人了,目前阿斯尔王朝中尚无公爵封号,也就是说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已经跻身于阿斯尔王朝最高官爵之列。而且,没有人怀疑——他必将成为阿斯尔王朝的第一位公爵。 而另一些人,包括阿鲁巴,塞利斯等与南十字军关系密切的将官,则都满怀着欣喜之情看待朝廷对莱恩斯的封赏,其中又以塞利斯为最——他自己作过多年的高兹堡城防指挥官,自然更清楚那里的好处。 然而莱恩斯自己却还是完全摸不着头脑——有海因帮衬着,莱恩斯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为金钱问题发愁过,自然也就不是那么看重高兹堡的金矿。 “可怜的阿斯尔,为了说服我们这位冷面首相,他一定费了不少功夫……” 和其他人一样,莱恩斯也一心认为这种封赏必然是出自皇帝本人的要求,他很为阿斯尔对自己的友情而感动,但他也很清楚那座金矿对于阿斯尔王朝的重要性,他并不想拿走朋友的钱袋。 无意中一抬头,莱恩斯又看见海因在朝他连连摆手——显然是要他推辞。 “嗯,还是海因了解我。” 莱恩斯当然不知道海因要他推辞的原因和他心中想的大相径庭,但既然连军师都这样建议,他当然要尽力推辞了。 “陛下厚恩,微臣万分感激,只是高兹堡乃王国最重要的财源之地,微臣怎敢将之据为私有……还请陛下另外给一块封地好了……或者不给也没关系。” 皇帝阿斯尔脸上显出笑容: “没关系的,莱恩斯。你为王国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勋,即使用一座金矿来酬谢也不为过——这也是克瑞斯的意思。” 此言一出,立在皇帝右边的首相克瑞斯和立在皇帝左边的大主教海因同时板起了脸。 克瑞斯是在心中无奈叹息: “陛下还是那么不小心……刚才明明嘱咐过:不要泄漏是我的主意,却还说出来。” 而海因心中则只有四个字: “果然如此!” 不过莱恩斯却全无察觉,只是感到很奇怪: “哦?首相也是这个意思?” 莱恩斯吃惊的看向克瑞斯,后者脸上显出一丝笑容: “利奥特家族当年在圣佛朗西斯城附近本有大片领地,只是那些土地如今都已经归当地农民所私有,朝廷也不好随意收回,只能用高兹堡补偿,还望侯爵阁下不要介意才是。” “哪里哪里,这补偿太大了……” 莱恩斯回应着克瑞斯的善意,心中却大敢奇怪: “克瑞斯首相怎么突然对我们这么友善了……难道他当真不再猜忌我们了?” 但这时他却注意到海因看向他的脸色愈发严厉,连使眼色要他推辞,这下子莱恩斯可有些疑惑了。 “海因这是怎么了……就算体谅我和阿斯尔的友情,也没必要这么激动吧……” 但现在是在朝堂之上,他不能公然跑过去向海因询问。不过出于对军师的尊重,他又努力推辞了一次: “封爵赐地,都只是身外名利而已。对于微臣来说,只要能为陛下效忠,为索菲亚王国尽上自己的一分力气,也就心满意足了。高兹堡国之重地,关系到索菲亚朝廷的经济命脉,微臣无论如何也不敢要的……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看到莱恩斯竟然再次拒绝了这等好事,旁边群臣又全都窃窃私语起来。而尚未等皇帝开口,旁边的首相克瑞斯抢先说话了: “侯爵阁下太多虑了,莱恩斯侯爵与陛下的朋友之情朝中尽人皆知,我们也都相信阁下为索菲亚效忠的诚意……不过,陛下的封赏不仅仅针对侯爵个人,也是对整个南十字军的奖赏。侯爵阁下自己就算不在乎这身外名利,难道也不为部下的将士们着想么?” 论起口才,莱恩斯与海因相处那么久,多多少少也总算有了些心得,但与克瑞斯相比毕竟差了一截。此时被克瑞斯一说,莱恩斯顿时感到理屈词穷,一时说不出话来。 然而这时大主教海因却抓住机会开口了——莱恩斯失去的面子,他海因当然有责任找回来。 “既然这不仅仅是莱恩斯侯爵一个人的事情,那么在下就谨代表南十字军的将士们也说两句……首相大人对我们南十字军的一片‘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高兹堡之所以为朝廷所看重,无非是因为那里有黄金和宝石矿脉,财源丰厚罢了。但是首相大人想必也知道,我南十字军原本就是来自较为富庶的新科夫诺城,承蒙当地商人支持,军费薪资倒还一向宽裕,从来不用为金钱担忧……所以朝廷将高兹堡封给我们,不过是锦上添花,对南十字军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帮助作用。而朝廷这两年来频繁用兵,军费开支巨大,仅最近重建皮特罗斯港口一项恐怕就要耗费上百万的金币。在这种情况下高兹堡进献的黄金宝石对于索菲亚整体财政无异于雪中送炭……两相对比,我们南十字军又怎么好意思取走高兹堡的税收呢。” 海因一番话合情合理,庭上群臣无不连连点头,而他一开口,克瑞斯心中就暗自叫苦不迭——海因的雄辩他可见识过,自己远非其敌。暗自后悔自己说话太草率被海因抓住空子,克瑞斯强自做出笑容: “海因大主教全力为索菲亚朝廷打算,真是令人感动。不过,阿斯尔陛下对于挚友的情谊也是极为真诚,所以不惜以王朝最重要的领地相赠——陛下的一片深情厚谊,莱恩斯侯爵难道硬要推托么?” 扯其他人会把海因引进来,克瑞斯无奈之下只得还把突破口转回到莱恩斯和阿斯尔的友情上。这一次阿斯尔总算帮忙,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克瑞斯的言辞,而莱恩斯也显得犹豫不决——克瑞斯提到与阿斯尔的友情显然深深打动了他,就连海因朝他连使眼色都不注意了。 这边几个人争执不下,旁边的群臣可全都目瞪口呆了——阿斯尔和莱恩斯倒还好说——两人在朝臣心目中都是有点傻乎乎的角色。可海因与克瑞斯,索菲亚国中赫赫有名的“天才二军师”,这两个人的立场似乎完全倒过来了——高兹堡本该是打破头也要争抢过来的宝地,可在克瑞斯和海因这边却仿佛变成了烫手山芋一般:一个硬要塞出去,一个却无论如何不肯收…… “……既然南十字军不要……给我好了!” 可以想象,朝廷上肯定有不止一位臣子产生出这样的念头。当然他们谁都没资格让克瑞斯对自己产生象对南十字军那样的忌殚——自然也就不可能得到这份幸运了。 又拖延了一会儿,脾气急躁的阿鲁巴终于忍不住叫起来: “喂!莱恩斯,别拖拖拉拉的!既然是陛下给的就收下!” “是啊,那地方很好的,莱恩斯将军何必推辞。” 就连塞利斯也没看穿克瑞斯的谋略,他原本就担心自己离去以后高兹堡落到某个贪婪之徒手中,如今自然也希望南十字军前往。 莱恩斯对于这块封地本就没什么抵触想法,先前只是因为海因的反对才推辞,如今听到大家都建议他收下,再看看阿斯尔正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微笑,莱恩斯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这样……那就多谢陛下恩典了。” 朝堂上发出一阵欢呼声——那些都是与南十字军亲近的臣僚在欢呼,唯有大主教海因,叹了一口气,狠狠瞪了莱恩斯一眼,却还是只有无奈的转过头去。 “傻瓜!笨蛋!” 朝会一结束,海因立即找到莱恩斯,把他劈头盖脸的痛骂了一顿。 无辜挨骂的新任侯爵阁下自然是莫名其妙: “为什么骂我?高兹堡挺好一块地方,又不是什么偏远地区。” 海因哼了一声: “钱对你有用么?——目光短浅的家伙,也不想想,以克瑞斯对我们的猜忌,他怎么还会把高兹堡那么重要的地方交给我们南十字军!” 被海因这么一说莱恩斯也有些警觉起来: “是啊,我刚才也感到奇怪……不过我认为那大约是阿斯尔的主意,克瑞斯只是不反对而已。” “错!——难道刚才你还没看出来么,竭尽全力想要把我们弄到那边去的正是克瑞斯本人啊!” “为什么——我看不出把我们弄到高兹堡去有什么不利啊——当初塞利斯不也在那边待了很长时间么?” 莱恩斯不解的问道,海因嘿嘿一笑: “还不明白么——提醒你一下:克瑞斯还调了向来敌视我们的法尔桑侯爵麦兰驻守大天使要塞——你若还看不出他的意图,我这些年传授你大陆地理和政治的辛苦可就全白费了!” “……难道……他是为了限制我们?!” 莱恩斯毕竟聪明伶俐,终于明白过来。然而,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 “想不到克瑞斯心计竟然这么深——我这就去找阿斯尔,向他说清楚,把高兹堡还给他!” 莱恩斯气呼呼的叫道,海因却长长叹了一口气: “没用——这只是你我的判断,在其他人看来这可是天大的恩惠,你若去陛下面前分说……嘿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句中京名言恰好是为你我而准备的了。” “……啊!好狡猾——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只要你开口,一定能找出理由挡住克瑞斯的!” 莱恩斯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就反过来气呼呼的指责海因,海因无奈的摇摇头: “我不是反对了么——但克瑞斯也正是怕我介入,所以把全部理由都放在你和陛下的友情上面——这是朝廷赐给你的封爵奖赏,我不好过份介入的。” 莱恩斯仍然不服气,正想再说些什么,突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啊,侯爵阁下,恭喜了!” 是子爵塞利斯,现在他已经升任伯爵了,并且即将率领本部军马前往北地三城边境接替告老还乡的布尔克伯爵担任守将。 海因和莱恩斯立即回过身来与塞利斯应答——自从当初南十字军在新科夫诺城初建的时候,身为高兹堡守将的塞利斯就和他们保持了相当密切的关系。 “高兹堡乃是一个极为富饶的地方,城防坚固无比,不比大天使要塞差。而且那里除了有大量金银宝石矿脉以外,在欧内斯特将军主持时期,城堡附近的山谷中还开垦了不少良田,山上果树也多,粮食供应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山上又有充沛的山泉水通过秘密水道引入城堡中,决不必担心被人围困。” 塞利斯专程来找他们,一方面是对莱恩斯道喜,另一方面主要是告诉他们一些高兹堡的情况——由于刚才莱恩斯和海因刚才在朝堂上居然谢绝这份赏赐,塞利斯误以为他们是担心对那里的情况不熟,所以特地前来做出说明。虽然他并不知道克瑞斯将高兹堡封给莱恩斯的真正用意,但身为军人,在介绍情况时还是很自然的将当地守备情况放在第一位。 “当年赤龙重装兵团进攻的时候,我曾经考虑过把他们的主力吸引到高兹堡去,这样可以让他们无暇顾及科夫诺地区——当然后来海因主教的策略更厉害,竟然直接把赤龙重装兵团赶跑了。不过就算他们真的强攻高兹堡,我也有足够把握拖延两三年的时间,等待反攻的机会。” 塞利斯很详尽的为莱恩斯等人介绍着高兹堡的情况,海因和莱恩斯对望一眼,虽然两人已经无法用喜悦的目光来看待这次封赏,但塞利斯对他们的关心和善意依然让他们感动。 “真是太感谢阁下了,这些指点对我们会很有用的。” 海因彬彬有礼的回答道,塞利斯笑了笑: “哪里,我只是比较熟悉那边的情况罢了——现在高兹堡那边是由我的副官希达在主持,我已经写了信给他,等你们过去之后他会把更详尽的情况给你们介绍……他会把一切都交接好之后再离开,你们不必有任何担心。” “原来是希达将军么……难怪很久没见到他了。” 莱恩斯想起那位当年几次冒险穿越帝国军封锁线前来新科夫诺城和他们联系的尽职将官,心中升起一丝怀念之情,塞利斯又介绍了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突然拍了拍莱恩斯的肩膀——他看出这家伙又走神了。 “……还有一件事情要注意,莱恩斯侯爵……” “啊……什么?” 莱恩斯这才回过神来。 “高兹堡是个很古老的城镇,除了有人类居住以外,还住了一些不同于我们人类的种族……比方说,据我所知,在那里的山谷洞穴中就住了不少矮人族的居民。甚至传说在山上的密林中还有精灵一族的存在,不过我从没见过。” “矮人族?还有精灵族?” 莱恩斯吃惊的看着塞利斯——那些种族在英雄王时期的传说中倒是经常出现,可如今大陆上已经极少见到这些种族了,甚至有不少人开始相信那仅仅是传说。不过博学的海因当然了解不少情况。 “啊,矮人族——这个种族最喜欢挖掘矿藏,在高兹堡这种富含矿脉的地方会出现矮人当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塞利斯点头,微笑: “是啊,矮人族都是天生的挖掘者,他们对于探索矿藏的灵敏程度真是让人吃惊——事实上现在我们在高兹堡矿山中的几座主要矿坑都是沿用了矮人族的旧坑道。” “听说矮人族都是些小气鬼,他们怎么会同意你们占用他们的坑道?” 莱恩斯突然插口,塞利斯笑了笑: “小气?那说法可不准确——矮人族其实和我们人类差不多,只是身材更矮壮一些,当然也就更适合在坑道里钻来钻去。他们对于收藏钻石,大金块之类的天然宝物有浓厚兴趣,但并不敌视人类——这一点和精灵一族可不一样。当年欧内斯特将军和他们谈判,使他们同意让出几座矿坑来供人类开采,所以才有了高兹堡后来的兴旺发达。” “原来又是欧内斯特老师的功绩啊……” 莱恩斯的语气中立即充满了崇敬之情,塞利斯点点头,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过,莱恩斯侯爵,你可要知道——当初他们同意出让矿坑的条件就是人类不能打搅他们的自由生活,更不能觊觎他们的宝藏。而我在那边的时候也完全遵循了这一约定。” “明白啦——你是要我们也别去找矮人族的麻烦。” 莱恩斯很有信心的说道: “放心吧,塞利斯伯爵——我怎么会违反欧内斯特老师的意愿呢。” 塞利斯也颇为放松的说道: “所以我在朝堂上才要求你们接受啊——若是换了别人我可不敢那么放心了。矮人族虽然不象兽人族那么好战,也没有自己独立的国家,但要把真他们激怒了可也麻烦——矮人族都很擅长使用斧头,但最主要的一点——他们都是些极为灵巧的工匠,制作出的器械可比我们人类的东西精密许多——战争机械也是一样。再加上他们又都深藏在地下洞穴中,真要打起来咱们可占不到多少便宜。” 看见莱恩斯一副紧张的模样,塞利斯又笑了起来: “不过也不必太紧张,他们现在和我们的关系还不错——事实上有时你甚至可以在高兹堡城的酒馆里看见有矮人在喝酒——他们对于麦酒有特别的嗜好,对于昂贵的葡萄酒反倒不怎么喜欢。甚至难得有些矮人会把他们看不上的矿石卖给人类——对于我们人类可都算是些了不得的珍品了。比方说不久前被弄到新科夫诺城大圣堂中供奉的那块有天然十字架印记的大玉石底座,据说就是矮人族最先发现的。” 最后,塞利斯又拍了拍莱恩斯的肩膀: “总而言之,莱恩斯侯爵——把他们当作普通的人类朋友看待就可以了,不要去特别忌讳他们,他们对我们没什么恶意的。” 在做出了最重要的提醒之后,塞利斯便打算离开了,然而海因却突然拉住他,问了另一个与高兹堡完全无关的问题: “塞利斯伯爵,刚才克瑞斯首相宣布调您去北地三城的时候,我看您似乎并不感到奇怪?” 塞利斯点头: “是啊,因为昨天晚上克瑞斯首相已经通知过我了。” “昨天晚上?” “是……严格说应该是今天凌晨——那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了。” “这么勤勉……” 海因脸上显出吃惊之色,若有所思的嘟囔着。 等到塞利斯终于告辞之后,莱恩斯也忍不住说了一句: “克瑞斯这家伙可真是操心——听说他经常忙到半夜甚至凌晨呢。” 海因叹了一口气: “无论他对我们的态度如何,克瑞斯首相为了索菲亚王国能够强大而呕心沥血,这是不容否认的……不过,我认为他昨天半夜才通知塞利斯伯爵调防的事情,并不仅仅是出于紧急。” “哦?” “克瑞斯昨天半夜才通知塞利斯即将调防,而今日早朝就立即宣布。这样就可以避免塞利斯来找我们商议,从而也就可以避免让我推测出他的意图……哼,看来他为了避免我阻碍此事,动了不少脑筋呢。” 莱恩斯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方才恨恨说道: “我真是不明白,我们南十字军究竟哪儿得罪他了——克瑞斯首相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忌讳!前几天我们刚刚返回时,他对我们的态度还是很好的——甚至还和你有说有笑,可为什么才过了几天,克瑞斯又这么费尽心机的提防咱们?” 海因神色复杂,也是过了良久,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初我们南十字军抢在皇家骑士团之前进入圣佛朗西斯城,我就知道会引起他的不满。不过那时候为了确保你和南十字军在新王朝中的地位,也就没顾那么多……只是今天看来,当初我的决定似乎有些草率了。” “那主要还是因为克瑞斯自己小心眼儿!” 莱恩斯恨恨叫着: “好端端的王国军,非要有什么嫡系旁系之分。我们索菲亚那么多的诸侯领主,在他眼里仿佛个个都是叛乱者的后备军——象他这样多疑,所有事情非要亲自处理,也活该他每天都那么辛苦了!” 对于莱恩斯的愤怒之言,海因并不附和,但也没有反驳,只是不声不响的回过身,径直返回己方的军营,莱恩斯愣了一下,这才醒悟这里乃是路边而非南十字军的中军大帐,自己的气话若是被人听见传出去可会惹不少麻烦,于是他赶紧跟上海因的脚步,也不敢那么嚣张了。 然而海因却突然又小声问道: “那么,你对于今天克瑞斯首相的最后一道命令——任命图拉姆担任王家金库新的司库官,有什么想法?” “很无聊,司库官这个职位早就没什么用处了,当年吝啬鬼雷欧拉的传说更是让人对那金库避之唯恐不及,可图拉姆这家伙居然还是那么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真可笑。” 海因颇有同感的点头: “我不知道克瑞斯和图拉姆之间有什么约定,不过我猜想图拉姆这回多半要空喜欢一场——克瑞斯应该不会允许他借这个位子谋私利,一向善于为自己捞好处的图拉姆这回可失算了……” 海因的脸色突然有些酸涩: “不过图拉姆这个人想起来也真是厉害——最初索菲亚国大败的时候,图拉姆却反而因为说了诺兰德夫陛下爱听的话而获得升迁;在帝国占领时期,他在父亲大人手下也一直都是春风得意;等到新王朝建立,他又在最短时间内投靠了克瑞斯,不但保住书记官的地位,更兼任了司库官的要职……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够保住自己并且步步高升,图拉姆这个人的能力可不一般哪。” “我记得他当初是先来找你的,被你拒绝后才去投靠的克瑞斯。” 莱恩斯丝毫不留情面的说道,海因脸上的神情愈发古怪: “所以我才觉得心里不舒服——当初我还以为这家伙除了溜须拍马外一无是处,只是想靠着父亲大人的情面来混饭吃,而且又讨厌他的为人,所以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现在静下心来想一想,父亲大人手上用的人,又怎么会有无能之辈……唉,当时要不是那么单纯就好了。” “我倒觉得没什么可后悔的,象图拉姆这种人在身边,随时都得提心吊胆的。” 莱恩斯安慰他道,海因却还是不能释然: “克瑞斯既然敢用他,说明克瑞斯有把握控制住,不怕他作怪——克瑞斯能做到的我自然也能……如果当时听从父亲大人的劝告就好了——他早就对我说过——看人不能仅看一面……” “算了,别再想这事——我当真要去高兹堡么?” 莱恩斯试图把海因的注意力引开,而他也确实成功了。 南十字军的军师苦笑了一声: “既然你已经在朝堂上接受了陛下的赏赐,不去是不行的了。” “那你也去么?” “……” 海因考虑了片刻,嘴角边又呈现出一丝冷笑: “哼哼,我突然明白克瑞斯这样做还有一层意图——我身为圣佛朗西斯城以及整个索菲亚地区的大主教,不能随便离开王都……” “可恶啊,这样克瑞斯就能把你我分开了——这绝对不行!我一定要去找阿斯尔,就算被他误解也要把高兹堡退还给他!” 莱恩斯终于彻底愤怒了,然而正当他打算不顾一切的重返王宫时,却被海因拉住了: “不必……教廷并没有规定我非要待在王都,就算不便长时间离开,短期内陪你走一趟也没关系的。” “但你终究还是要回来的呀!” 莱恩斯无奈的叫道,海因脸上的冷笑却突然转变——显出狡黠的神色: “嘿嘿,这正是你我的机会——你的封地在高兹堡,可你的人却未必要一直留在那个地方——等到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就可以找个理由一起跟着回来了——相信阿斯尔陛下决不会计较这些的。” “那克瑞斯呢?” 海因脸上的笑容愈发自信: “克瑞斯若是罗嗦,自有我来对付他——正如我们不能在陛下面前揭穿他将高兹堡封给我们的真实目地一样,克瑞斯也绝不可能利用封地作借口赶你走……封地在外郡而本人常住王都的贵族朝中有许多,克瑞斯没法子利用这一点的。不过……” 海因的脸色又略有些苦恼: “我们的军团恐怕不得不留在高兹堡了……既然有了自己的封地,所属军团就不能再留在王都,这倒是朝廷的老规矩。” “那法尔桑侯爵麦兰是怎么回事?” 莱恩斯没好气的问道,海因摇摇头: “麦兰的情况特殊——克瑞斯怕他回到封地以后反叛,所以强令他留下——麦兰自己倒是几次三番请求返回法尔桑领地的。而且这一次,克瑞斯也专门颁布正式命令将他调防大天使要塞,显然正是为了避免被我们抓住把柄,以他为借口拒绝调动军团。” “嘿!克瑞斯想的可太细致了!” 虽然现在对这位首相大人已经不抱什么好感,但莱恩斯还是禁不住佩服他的精明。海因对此显然也无计可施,只得找出别的理由来安慰他: “圣佛朗西斯城中总算还有阿鲁巴的王城近卫军在,伊斯华特的南海骑士团也距离不远,万一有什么麻烦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那终究不如自己的直属军团可靠啊!” 莱恩斯很不高兴的嘟囔道,海因无可奈何的耸耸肩: “没办法,克瑞斯下了那么大的功夫,总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毕竟他也是‘天才二军师’之一嘛,唉……” 接下来,在一连串的叹息声中,海因和莱恩斯慢吞吞的返回了营地。 第六章 既然已经在朝堂上亲口做出了承诺,南十字军就不得不准备动身离开王都前往高兹堡。当然皇帝阿斯尔决不会着急催促他们离开,但莱恩斯和海因都不想再面对首相克瑞斯那冷冰冰的眼神。 不过在动身出发之前,海因依然以他一贯周密细致的思虑为南十字军不能前往高兹堡的两支中队——普立克和沙穆斯的海船中队做出了完善的安排。 “你们两位的船队仍然驻扎在皮特罗斯港口,伊斯华特团长会照应你们。” 听到这句话的普立克和沙穆斯当时都只是苦笑了一下——他们两人虽然还挂着海船中队长的名义,但实际上已经是光杆司令了——他们的战舰已在皮特罗斯港口外被伊美尔达焚烧殆尽,不仅仅是他们两个,就连整个南海骑士团现在也几乎没有一条战船可用,军团长伊斯华特自己还在到处找材料资金造船修复港口呢,哪儿还有功夫来“照应”他们。 看到他们的神色,海因立即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新科夫诺城的港口船坞里订货了——那儿正在为我们建造新船,你们两个先到那里去,就在当地招募水手,然后把重新组织好的船队带回来——伊斯华特团长那边首先要修复港口,恐怕暂时还抽不出人力资金建造新船,这段时间内皮特罗斯港口的防卫任务就要你们来承担了!” 听到军师已经为他们打点好了一切,普立克与沙穆斯脸上都显出兴奋的神色。两人同时鞠躬行礼: “下官明白了。” “知道啦——不愧是海因军师啊!” 海因点点头,但随即又补充道: “帮伊斯华特团长守卫港口很重要——不过最重要的一点——你们可别忽视了与斐兰德议长的联系。” 海因这样叮嘱是有道理的——这两支海船中队,在战时固然为南十字军的海上行动提供种种便利,但在平时他们的作用也绝对是不可替代的——他们是南十字军的主要军费来源。 自从南十字军建立的第一天起,这支部队就没动用过索菲亚王家金库一文钱——除了当年海因重夺圣佛朗西斯城后,搬空王家金库以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兵力的那一次以外。不过那一次他们这样做是为了立即投入下面接二连三的血战,是为了索菲亚王国而战,所以海因仍然可以很自豪的宣称——他们南十字军是一支在财政上完全独立的军团。而形成这种优势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南十字军拥有两支海船中队。 黑胡子沙穆斯当年本是海贼出身,靠着抢掠海上的商船队过活,然而加入南十字军以后,他却被命令承担起了与过去完全相反的任务——保护商船,借此从中收取佣金,每年跑个几趟,就可以得到大把的金币。不过南十字军最大的财源还不在于此——凭着他们与科夫诺商人的良好关系,海因总是可以从商人那里得到最快捷最可靠的信息——例如哪里的香料比较好卖,哪里最近紧缺药材……等等,而此时提督普立克的运输船中队就起了大作用,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将紧俏的物资运往该地,赚取最高的利润——正是靠了这方面的利润,南十字军在从未得到过王国朝廷财政支持,甚至连新科夫诺城商会援助也逐渐减少的情况下,其将士的薪金水平在索菲亚各军团中却始终能够名列第一。也正是由于拥有这方面的优势,海因才对首相府将高兹堡封赏给莱恩斯的做法采取了抵制的态度。 如今,虽然南十字军主力即将前往素以出产黄金而著称的高兹堡,海因却并不打算放弃他们的海上财源——毕竟那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经济网。海因并不打算将南十字军未来的希望全都寄托于高兹堡的矿山。 在其他方面,海因也都很仔细的做着准备——包括军队的休整和重新编成——在前一阶段的远征中,南十字军中全部的中队长将官虽然都幸存下来,他们的编制并未受到损害,但各中队的兵力损失却非常大。各中队实际人数几乎都缩减为一两个小队,甚至更少。虽然海因在远征途中尽可能找机会让士兵休整,但兵力却无法在异国他乡进行补充,部队越打越少的事实是任何计谋都无法弥补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南十字军在远征后期遇敌时才不得不一直采取避而不战的策略。 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王都,海因自然要把部队好好补充足了再做其他打算。靠着高额薪金和南十字军不败的威名,募兵工作进行的还算顺利——当然,具体负责此事的特菲亚,戈尔斯等人也费了不少心思。如果艾尔夫在的话也许更好一些,可惜艾尔夫由于腿伤依旧没有完全愈合,被海因强令继续修养。 海因甚至抽出时间来帮助同样即将离开王都的新任伯爵塞利斯整顿兵马。后者即将前往索菲亚北方最靠近帝国边境的莫特尔斯城赴任。莫特尔斯城连同它的两座护卫城堡通常被合称为“北地三城”,虽然城防的坚固程度相当不错,但由于从卡奥斯帝国通向索菲亚的路并不仅有北地三城这一条,所以这处要塞在过去的日子并没有得到足够重视,无论是卡奥斯还是索菲亚,都只是把这里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岔路口,派些部队堵塞住也就行了。两国之间的主要战争仍集中在另一条路线——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的卡德莱特平原上。 然而如今首相克瑞斯增兵北地三城,更派军略出众的塞利斯前往当地,明显是打算加强此地的作用了——正如克瑞斯自己所说——他欲行以攻代守的国策消耗帝国,就必须在帝国边境线附近拥有据点,而北地三城正适合担当这一任务。 所以此番塞利斯前往,不仅仅是普通的调防,塞利斯要携带大量的物资,器械,并建立起一条相对稳固的后勤补给线源源不断的输送物资往边境。筹备这一切当然需要耗费大量精力,而且塞利斯也需要将他原本分散在高兹堡,大天使要塞等地的部队集结到王都来,这又都需要时间——此时获得海因的帮助,对于塞利斯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因此,在那次大封赏之后的数十天内,圣佛朗西斯城中呈现出一派忙碌的景象,海因等人固然是忙的昏天黑地,甚至就连首相克瑞斯也没有急着催促他们离开——尽管这是克瑞斯所乐见的。不过这一段时间内,克瑞斯也正在忙于其它计划……足以在索菲亚国中再掀起另一场暴风雨的计划。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承担起了自己应尽的义务。在这一段时间内,本该是最忙碌的那位索菲亚新任侯爵大人,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却整天无所事事的四处闲逛。每天不是在城外的树林里散步就是溜到王宫后面的市场中买零嘴吃——背上了大贵族的头衔之后,莱恩斯“侯爵”阁下唯一的进步就是……他总算改掉了偷零食的恶习。 不过假如有人以此来责备莱恩斯不负责任,他是一定不会承认的——因为他已经去过海因那边意图帮忙,但结果是被海因以碍手碍脚为理由赶了出来。莱恩斯也曾经很有责任心的前往募兵处帮助特菲亚招募新兵,特菲亚等人对于这位长官自然都是恭恭敬敬,而且也都表示相信长官亲自前来应该可以吸引更多兵源……可实际上新兵数量却反而有所减少,最后莱恩斯总算明白是自己拖了大家的后腿,只得识趣的离开。 这样一来莱恩斯就获得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偷懒,他自然乐得落个轻松。但在轻松之余也难免会感到无聊,特别令莱恩斯难以忍受的是——只要他的思绪稍微放松下来,脑海中就立即会浮现出一个持剑微笑的女子身影——卡奥斯皇帝法兰的女儿,“美慧三女神”中被称为是最漂亮的一个——帝国公主西奥苔丝施展“剑舞”时那飘渺而又雅致的倩影总是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当真象杰克佛里特将军所说的那样……时时刻刻不能忘记就是爱恋了……可她是卡奥斯皇帝的女儿……是敌人哪!” 有了这种情绪的莱恩斯头一次觉得零食不再象以前那样诱人了,他开始把更多的时间花费在思考上——思考自己的情绪。当然,这种思考最后总是没什么结果。不过莱恩斯侯爵大人经常在街市上犯傻发愣的消息却很快在王都中流传开来,到最后甚至引起了皇帝阿斯尔的注意。 此后不久的某一天黄昏,当莱恩斯再次前往城外的小树林中散步时,他看见树林外面已经有几匹佩着鞍鞯的坐骑在悠哉游哉的吃草,而其中一匹纯白色的阿古利亚良驹却是他非常熟悉的。 “……是阿斯尔的马?” 莱恩斯顿时吃了一惊——这匹名贵的纯种御马正是索菲亚皇帝本人的坐骑,而接下来一个人的出现更证实了他的猜测——皇帝阿斯尔的老师兼随身护卫,女神官玫兰霓丝从树林中向他走来: “莱恩斯侯爵,陛下在林子里等着你呢。” “阿斯尔……陛下?” 莱恩斯吃惊的走进树林,果然看见索菲亚的皇帝正坐在一棵老树的树根上,笑眯眯的看着他。 “嗨,怎么到这时候才来——你平时不是挺喜欢到这儿来散步的么?” 皇帝竟然放弃君臣礼仪抢先给臣子打招呼,就算是胆大妄为如莱恩斯之流也不敢随便接受。 “微臣失礼……竟然让陛下守候……可是您怎么……” 莱恩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斯尔打断,索菲亚的皇帝连连摇头,但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太拘谨了吧,莱恩斯——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哦!” 莱恩斯有些惭愧的笑了笑——记得小时候总是他批评阿斯尔过于拘谨,可如今竟然倒了过来。不过,莱恩斯向来都不是特别重视规矩礼法的,阿斯尔轻松的语调很快就让他放松下来。 “呵呵,因为你如今已经是皇帝了么——臣子和皇帝讲话当然要注意礼法。” 嘴上虽然这么说,莱恩斯却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在阿斯尔身旁坐下,甚至还把索菲亚皇帝朝旁边挤了挤——他又恢复了一贯的随意无羁。 阿斯尔当然不会生气,他甚至伸出一只胳膊揽住莱恩斯的肩头。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只是这样静静的坐着,看着远处天边金红色的太阳缓缓在树梢枝影间划过…… 过了良久,阿斯尔微微发出愉悦的笑声: “……真好啊,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呢……” “从前的日子……” 莱恩斯低声的重复着,他的思绪一时间完全被回忆所充满——当年,当他们两个还在某一户普通人家共同居住的时候,阿斯尔总是喜欢拉着莱恩斯坐到这片树林里看日落——因为后者要睡懒觉从来不愿早起看日出。但即使是在傍晚,莱恩斯也很少能够老老实实坐下来的,大多数时间两人还都是在嬉戏中度过。 虽然为了培养索菲亚未来国王的平等意识,索菲亚的历代王太子往往被送到极为普通的平民阶层家庭去生活,但他们毕竟不用为生计发愁。对于莱恩斯和阿斯尔来说,那是他们生命中最为宝贵的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当然也会有斗嘴和争吵,不过两人之间的友谊却早已在那时候打下了最为深厚的基础,这友谊决不会因为岁月的变迁而有所变质——就算是到了现在,不管是莱恩斯还是阿斯尔,他们仍然都坚信着这一点。 “真快啊……这么短短的几年……你已经成为了皇帝,统治着整个索菲亚。” “而你现在也是拥有自己领地的侯爵啦——过几年,等到再有机会了,我一定升你作公爵——现在你可是非常出色的武将了,我相信你一定很快又会立下大功绩,这样也就没人可以反对了。” 阿斯尔很有信心的说道,而莱恩斯却禁不住感慨万分——当年所有人都一致认为王太子阿斯尔要比同龄的莱恩斯成熟许多,莱恩斯自己也一向都是这么认为——可是现在,虽然自己仍被不少人当作军师海因的傀儡,但毕竟有许多名将开始真正重视他——比如说大将军杰克佛里特,甚至于处在敌方阵营的青龙骑士雷昂。而皇帝阿斯尔,虽然一直被认为是一位仁慈宽厚的君主,但朝中上下对他的风评已经渐渐开始向另一个方向靠拢了。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莱恩斯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声: “阿斯尔……” 犹豫了一下,莱恩斯还是没加上本该有的“陛下”二字敬称。 “你是否觉得……作为皇帝,你的气势弱了些?” 阿斯尔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意依然不减: “你也觉得我懦弱吗?” “懦弱”二字正是那些对当今阿斯尔王朝不满之人批评皇帝的最常用词汇,看来连皇帝本人都知道了。 莱恩斯连忙摇头: “怎么会呢,我是最了解你的……不过,不过……也许克瑞斯首相的光芒太强烈了吧,甚至使得旁人忽视了你这个皇帝。” 阿斯尔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那很好啊——既然克瑞斯有能力处理王朝的事情,那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他不是最好么?” 莱恩斯点了点头,这种事情终究不适宜多谈——否则就变成挑拨了,于是他改变话题: “今天怎么突然有兴趣到这儿来?” “因为我听人说你近来常到这儿来散步——我知道你也一定没忘记过去的日子。我们以前不是经常在这儿游玩的么?” 阿斯尔又拍了拍身下的树根: “就连这棵老树,也是我们当年常坐的……对了!我记得我们以前居住的茅屋就在附近吧?——莱恩斯,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么?” 莱恩斯却无奈的摇摇头: “我早就去看过——没了,那座茅屋早就没了,原来的地方被开垦成了农田,甚至连旧址都找不到了。” 阿斯尔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但很快又恢复了兴致。他拍着莱恩斯的脊背,笑眯眯的说道: “自从你们出征米兰回来之后……哦,可以说夺回圣佛朗西斯城之后,我们就一直没这么自由自在的说过话了呢……我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无拘无束的在一起散步,乃是在王都失陷的前几天……后来帝国军攻进城,我们就被迫分开了。” 阿斯尔突然想起什么,象个孩子般吃吃笑了起来,完全没有了皇帝的尊严。 “我记得你当时又想到金库去数钱呢,可是被卫兵以防止小偷为名阻挡了……呵呵,现在我把高兹堡封给你,你以后就可以天天做你最喜欢的事情了。” 莱恩斯苦笑了一声——他早就放弃数钱的爱好了,但看来在阿斯尔眼中自己还是当初那个贪玩爱财的小男孩。可是想起那座金库,莱恩斯又禁不住感慨万分——他后来的一切,可以说都是开始于那座金库和里面的“小偷”。 “那两名卫兵,艾尔夫和戈尔斯,现在已经在南十字军中担当了中队长的官职,而那个小偷也已经成为我的好朋友……要不是他,我们早就没命了……就是在那一天以后,一切都变了。” 阿斯尔脸上也显出怃然之色: “是啊,自从那天以后,什么都改变了……真希望能回到那一天以前的日子啊,无忧无虑的,不用做什么皇帝,你也不用变成我的臣子……” 莱恩斯沉默了片刻,突然站起来: “有些冷了,到处走走吧。” 阿斯尔微微一笑,脸上显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还是那么没耐心啊,我刚刚还在猜想你能坐多久呢——那么你想去哪儿呢?” 莱恩斯脸上也显出笑意——阿斯尔这一句话再次激起他无限的回忆——小时候他们一起出去游玩,阿斯尔应该是处在主导地位,但结果却总是由他莱恩斯出主意决定目标——虽然都是些不怎么高明的主意。 “哈,身为皇帝,却这么没主见,若是克瑞斯首相在一定又会批评你的。” “从谏如流不正是一个好皇帝应有的品德吗——这可是你当年最常说的。” 两人象小时候一样彼此抬杠嬉笑着,但最后,却还是由阿斯尔决定了方向: “天已经黑了,若是我们再在这荒郊野外四处乱走,外面的玫兰霓丝她们一定会着急——我们一起回城吧,再到你当年想去而没去成的金库去看看。” 莱恩斯立即明白阿斯尔是竭力想寻回当年两人之间那种无拘无束的气氛,他很为这种想法而感动,默默的点头,莱恩斯伸手请皇帝先行——当年他可都是毫不客气走在阿斯尔前面的。 阿斯尔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但皇帝毕竟不可能主动给臣子让路的,笑了笑,阿斯尔还是走在了前面。莱恩斯紧随其后,其实他也很想象当年一样毫无顾忌,但经过了海因,欧内斯特等人的教导,莱恩斯毕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而且,虽然朝中群臣皆言皇帝懦弱,可作为他最亲近的朋友,莱恩斯却已经可以从阿斯尔身上感觉出一种王者特有的尊严和气势——正如当初青龙骑士雷昂感受到自己的武将气魄一样。这种气势虽然还很微弱,却已经足够让莱恩斯不敢再象当年那样肆意无羁。 两人纵马走出树林,外面的玫兰霓丝立即带着数十护卫靠过来。这位来自南方精灵之森的女神官自从当年王都陷落后就一直陪伴在阿斯尔身旁,这些年来她不但负责保卫阿斯尔的安全,更教导皇帝的学识,同时王宫内部的种种杂务琐事也都是她一手处理……总而言之,侍卫官玫兰霓丝对于索菲亚皇帝的重要性决不下于首相克瑞斯。 不知这位心思细腻的女神官是否也觉察到了阿斯尔身上的那种王者气势,反正在整个索菲亚王宫及朝廷之中,不仅仅是廷臣,就连弄臣宫女们有时候都会忍不住拿皇帝的软弱来取笑——反正皇帝决不会生气。只有玫兰霓丝,一直都用真正对待一位王者的态度对待阿斯尔,无论阿斯尔在她面前如何显得懦弱无能,玫兰霓丝却始终对他恭恭敬敬,尽心尽责履行自己的为臣之道——当然,恭敬决不等于谄媚,每当阿斯尔有什么不合皇帝体统的作为时,批评最厉害的也正是玫兰霓丝。 此刻或许是注意到了皇帝和莱恩斯之间那种奇异的默契,玫兰霓丝并没有率军靠的很近,只是将骑兵分散四周将他们围起来。一路上莱恩斯竭力想找些话和阿斯尔闲聊,可是处在众多骑兵的护卫之中,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阿斯尔的皇帝身份而放松自己。阿斯尔似乎也是担心过于放纵会被玫兰霓丝批评,出了林子后就不再象树林里那么谈笑风生了,偶尔说两句笑话也是小心翼翼的,唯恐被玫兰霓丝听见。 回到王都,等他们走进王宫之后,阿斯尔突然回头,向着身后的护卫挥了挥手: “现在已经在宫里了,你们不必再跟着。” 众护卫恭身行礼后散去,玫兰霓丝也灵敏的意识到皇帝希望单独和莱恩斯待一会儿,便也告辞了。立即,阿斯尔又恢复了在林子里的自在。他拉起莱恩斯的手,高兴的笑着: “走吧,我们到金库去看看。” 两人象当年一样手拉着手走在王宫内部蜿蜒曲折的道路上,只不过前后位置与当年掉了一下——阿斯尔在前而莱恩斯在后。 索菲亚王宫在古阿伦西亚王朝时期就作为皇帝围猎时的行宫而存在,年代极为久远。内部道路也是曲折迷离,若不是很熟悉的人甚至很容易在这儿迷路。当然这对莱恩斯和阿斯尔绝不是问题,他们从小时候起就在这里四处游玩的,就算闭上眼睛也不会走错路。 这里的布置陈设与当年相比几乎没有改变,青龙骑士雷昂不会浪费金钱在内部装饰上,而克瑞斯虽然生性华丽,但由于复国未久,朝廷财政紧张,他也只能把最重要的几处大厅及其相关走道整修一番,内宫部分尚无暇顾及。不过这里也并不显得比当年更破旧——本来么,已经沿用了上百年的旧房子,几年之内也看不出什么变化。莱恩斯立即明白——阿斯尔刻意选择这条道路,也正是为了重温当年的感觉。 莱恩斯带着怀旧情绪看着这一切——自从重返圣佛朗西斯城之后,除了朝会前往大议事厅,他还一直没有再返回到内宫来看过。一方面是因为事情太多太忙,回来之后没过多久就四处征战;另一方面,他已不再是王太子的玩伴,不能再象当年那样随意在宫中乱走——他已经长大了。 经过当年的武库时,莱恩斯突然停下脚步——他看见武库的大门已被拆去,代之以精致的护栏。里面也已经空空荡荡,只有一幅画像置于墙壁上,前面摆放着几盆鲜花。 “是凯瑟琳王妃的遗像啊……你还在这儿祭奠王妃吗?” 阿斯尔点点头: “是啊,妈妈留给我的圣地之枪不在了,只好挂一幅画儿。克瑞斯说既然是祭奠室就不该再让别人来打搅,所以就把武器都搬走了,也不许旁人进出。” “听说克瑞斯首相也时常对着画像祭奠自己的父母?” 莱恩斯原本就是一个很好奇的人,对于这种小道消息向来都很热心。阿斯尔点点头: “是的,克瑞斯只有一幅他母亲的画像,还是他自己凭他人的记忆述说而绘成,很珍贵的。那幅画像现在被挂在首相府中专门布置的一间大屋子里,和克拉里克伯父的画像并列,克瑞斯时常去祭拜——但是他严禁其他人进入,到现在为止除了他以外好像只有我曾经出入过那间屋子。” 正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唯一通向金库那条甬道的前面,在甬道口仍然站着两名卫兵,不过和当年不同,如今这两人都是剑士——隶属于皇家骑士团麾下,名义上是皇帝阿斯尔直属的剑士中队,实际上由玫兰霓丝指挥——事实上整个王宫中的卫士全都是来自这个中队,其他军团的兵卒被严禁进入王宫。 “呵呵,如今岗哨设到通道口来啦。” 莱恩斯不由想起当年艾尔夫尽职阻拦他的趣事,但如今这两名卫兵可远没当年艾尔夫那么从容,看见皇帝陛下和新任侯爵大人走过来,早就远远退开一边,同时深深弯下腰去施礼,连头都不敢抬,更不用说阻拦了。 阿斯尔和莱恩斯相视而笑,两人顺利进入通道。不过当他们走近金库时,却发现金库大门虚掩着,远远就可以看见门缝里华丽的金色光芒闪现出来。 “看来卫兵不是很尽职呢,竟然连门都没锁。” 莱恩斯的谈笑突然被阿斯尔举手打断,此时他们已经走到门前,可以很清楚的听见从门缝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还夹杂着轻微的数数声: “三千七百四十三……三千七百四十四……” 莱恩斯和阿斯尔都吓了一跳,两人同时想起关于司库官雷欧拉的传说。 “当真是那个吝啬鬼?” 但莱恩斯从小时候起就不怕鬼的,更何况此时他已经成为一名真正的武士。 “别担心阿斯尔,看我抓个吝啬鬼给你瞧瞧。” 冲着阿斯尔笑了笑,莱恩斯拔出腰间银剑,突然飞起一脚踹开金库大门,同时大吼了一声: “吝啬鬼!不要逃!” 金库里立刻响起了唏哩哗啦的翻倒声,一个矮个儿胖子连同他身前高高的金币堆一同滑倒在地上。等到他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看清楚两个闯入者的面容时,那胖子脸上立即显出谄媚的笑容: “啊!原来是陛下和侯爵大人,失礼失礼。卑职本该出去迎接的……那两个卫兵太混账,竟然也不通报一声……” 知道那胖子一旦罗嗦起来就没完没了,阿斯尔赶紧打断他的讨好: “不不,图拉姆卿,我们只是在宫中随便看看,顺便到这儿来。” 莱恩斯却收起银剑,饶有兴味的看着那位新任司库官: “怎么?图拉姆——刚刚上任就跑来过一过数钱的瘾么?” 一提起这件事,新任司库官脸上顿时泛出一脸孔的苦相: “唉,首相大人命令卑职在三天内,必须弄清楚金库里存钱的切实数字上报,还说若是出了差错就要卑职自己掏钱垫补……” “那为什么不多找几个人来数?” “克瑞斯首相说设立司库官的目的就是避免闲杂人等出入金库,所以今后只准我一个人进入……唉,真倒霉啊。” 莱恩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图拉姆辛辛苦苦钻营许久,竟然就得来这么个“美差”,克瑞斯的命令也太捉狭了一点。然而他却没有意识到他自己也给图拉姆带来了莫大的麻烦——图拉姆冲着那一堆散乱的金币叫苦不迭: “完了完了,刚刚一吓,忘了数到哪儿了……天哪,还要重新数吗?” 看到图拉姆满脸沮丧的神情,莱恩斯心中头一回对这个矮胖子有了点同情之意,不过他并不打算表露出来。只是悄悄走到金库的一个角落处,堆放着几个木箱子的地方——当年正是吉姆在那儿挖了一条地道,才使得莱恩斯逃出死地,飞黄腾达。莱恩斯此番前来,主要目的就是想看看那条地道还在不在。 然而他马上失望了,地上早已铺了大块的青石板,而且成色不新,看来在青龙骑士雷昂主政时期就已经铺上了——以雷昂的仔细当然不会容忍金库里有这么一条通道。莱恩斯不甘心的用力跺了跺脚,他的眼睛突然一亮——石板下的声音沉闷而空洞——看来就算是青龙骑士也有疏忽的时候。这里只是铺上了石板,地洞却并未完全堵塞。当然,石板本身沉重,上面又堆了大量装满金币的箱子,地洞里若真有人,也绝不可能推开石板爬上来,所以这里还算是安全的。 而这时阿斯尔也走过来: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莱恩斯,我们还是出去吧,别再打搅图拉姆卿工作。” 皇帝的仁慈性格使得图拉姆大为感动,他连连行礼: “陛下如此体谅,卑职感激万分……万分感激啊……” 唯恐图拉姆再罗嗦下去,阿斯尔连忙拉着莱恩斯逃出了金库。两人一直跑到走廊上,方才笑出声来。 “这家伙,现在算是知道‘司库官’的好处了……” “克瑞斯也真会作弄人,以后只准他一个人出入金库——岂不是要他做搬运工么?图拉姆卿恐怕很快就没那么胖了……呵呵。” 两人又笑了一阵,阿斯尔突然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看着莱恩斯: “那么……莱恩斯,你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王都了?” 莱恩斯愣了愣,点点头: “是的,等海因他们准备好了,我们就走。” 阿斯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有些后悔把高兹堡封给你了……” “!……” 莱恩斯心头顿时一跳,正在盘算是不是趁机要阿斯尔收回旨意,但接下去就听阿斯尔叹息着说道: “给了你封地,你就要离开王都了,我又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可人臣之道,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取得封爵领地,最终成为一镇诸侯么……” 阿斯尔的眼眶有些湿润,他紧紧握住莱恩斯的手: “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孤单而阻碍了你的道路——放心吧,莱恩斯,我一定会让你成为索菲亚王国最重要的大臣!” “阿斯尔……你也放心,我永远都是你最忠诚的臣下!” 莱恩斯亦紧紧握住阿斯尔的手作为回应,但他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意,只是深深低下头去。刚才那个请求皇帝收回旨意的打算,此刻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七章 离开了王宫,莱恩斯一个人走在皎洁的月色下,打算返回军营去。然而当他通过宫前广场时无意间抬头,却突然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屋角间隙闪过。那个人影身材瘦小,但动作极为敏捷灵活,而且又是一身黑衣,无声无息从屋顶上掠过,常人决不会注意到。若非莱恩斯对他极为熟悉,一定也就忽略过去了。 “是吉姆!这么晚了他还瞎跑什么?” 莱恩斯的好奇心又被勾引起来,他悄悄跟在吉姆身后。若是平时要一个骑士在地上徒步跟踪一个在屋顶上四处窜跳的盗贼那绝不可能,可是现在吉姆明显心神不定,行动起来慢吞吞的,也根本不注意四周,所以莱恩斯也勉强能跟得上他的脚步。 吉姆一直往城外方向跑,等到了圣佛朗西斯城那全大陆最高的城墙前面时,他却并没有按照正常程序拿出南十字军的令牌去叫门,而是扳住城墙砖之间的缝隙,竟然象一只壁虎般直挺挺的爬了上去!这下子后面的莱恩斯可是目瞪口呆。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这么能爬了?” 莱恩斯可没那种本事,只得绕到城门洞里,再通过台阶爬上城墙。而等到他好不容易走上墙头时,却发现吉姆正在攀爬门口瓮城上那座高耸入云的了望塔! “天哪!这家伙不要命了!” 莱恩斯想要出声叫喊却又不敢,怕吓着吉姆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没办法,他只得再钻到了望塔肚子里去,绕着一圈一圈的回旋楼梯往上爬。爬到一半时遇到了在了望塔上值勤的哨兵,正满脸迷惑的往下走。 “怎么回事?” 这些哨兵是属于王城近卫军阿鲁巴的部下,阿鲁巴与南十字军关系密切,所以那些哨兵也很尊敬南十字军的将官。 “是吉姆大人,他说他想单独待一会儿,把我们全都赶下来了。” “没什么问题吧?” 莱恩斯很关心的问道,那些哨兵耸耸肩: “没啥——第一次吉姆大人突然从城壁上冒出头来可把我们吓了一跳,就是猫也没他那么敏捷啊——但最近这几天他经常跑这儿来,我们也习惯了。” “我是说吉姆的神情是不是不对劲?!” 莱恩斯发现阿鲁巴的部下几乎都和他们的上司一样迟钝,至少这些哨兵就是这样。 “不知道……您自己去看看吧,您不是他的上官么。” 发现从这些哨兵嘴里掏不出什么东西,莱恩斯只得绕过他们继续往上爬,气喘吁吁的爬到顶,莱恩斯悄悄推开门却不见人,再上下左右仔细一看——吉姆正坐在了望塔的塔尖上,抬头痴痴的看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 “嗨!伙计,没事吧?” 莱恩斯有些紧张的小声问道——他可不敢大声,万一吉姆象图拉姆一样被他吓倒,一头栽下去可就完了。 所幸吉姆远不象图拉姆那么脆弱,听到莱恩斯的声音,他低下头来,脸上显出令莱恩斯感到宽慰的笑容。 “咦?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我还想问你呢——你爬这么高做什么?!” 意识到吉姆神志正常,莱恩斯立即转为气呼呼的声调——吉姆的这种兴趣可让他累的够呛。 体谅到莱恩斯仰着头说话不方便,吉姆突然间一跃而下,跳落在莱恩斯面前。 “我只是想在高处看看月亮——这儿离她最近。” “半夜三更爬到这儿来看月亮!?” 莱恩斯自己几乎从塔上栽下去。 “看来需要让海因和你谈谈心了——有什么麻烦吗?” “不,没必要——这种事情你和海因都帮不了我。” 吉姆的声音还是很平静,虽然身材矮小,但他毕竟也已经是一个快要满二十岁的青年,感情心理都渐趋于成熟。 “我只是觉得,这又大又美的月亮很容易让我想起那位伊美尔达将军……你恐怕不知道,莱恩斯,这些年来我一直没能忘掉她。” “原来也是因为这种事啊……海因确实帮不了你……因为他连我都帮不了。” 莱恩斯有些沮丧的坐倒在墙角。 “……为什么她们偏偏都是敌人呢——‘看中谁家姑娘就要大着胆子去追’……嘿嘿,然后就会被克瑞斯以通敌罪名砍了脑袋……” “你在说什么呢?” 莱恩斯的举动反让吉姆迷惑不解,而后者只是撇了撇嘴,突然站起来也开始朝塔尖上爬。 “我突然也很想在最高处看看月亮呢——因为它也让我想起某个人……” 如果是海因在这儿他一定会大骂胡闹并且拉住莱恩斯吧。但吉姆只是耸耸肩——就象莱恩斯从不限制他的行动一样,对于莱恩斯的种种奇思怪想吉姆也大都抱支持态度。虽然要帮助一个全身甲胄的骑士爬上塔尖实在比较困难,但经过一番努力后他们两人还是成功挤坐在塔尖那一块小圆砖上了。 “从这里看月亮,确实比下面更亮,更美……” 莱恩斯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也决不象克瑞斯那样注重艺术和华丽。但此时的明月却依然让他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动,特别是当月影和他心中的某个影子重叠起来之后,莱恩斯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美慧三女神……西奥苔丝公主……” 莱恩斯无意识的向天空中那轮明月伸出手去。 “真的好像月亮那么遥远呢……” 姑且不论卡奥斯和索菲亚之间的敌对关系,仅仅凭西奥苔丝的公主身份,就足以让绝大多数的追求者望而却步。更何况这位公主殿下决非那种肯老老实实待在深宫里等着英俊王子上门求亲的画中美人,要想得到她的垂青,恐怕先要击败她手中的银剑吧……莱恩斯想起自己在格雷尔山脉顶峰上与西奥苔丝比剑的经过——他最后可是以耍赖手段才从西奥苔丝的“剑舞”之下逃生,虽然不知什么原因那两位大小姐最后放了他们一马,但莱恩斯却清清楚楚记得西奥苔丝临走时的笑容——他现在越来越觉得那是嘲笑了……就算是后来两人联手抵御玛鲁迈斯的时候,竟然也是身为女子的西奥苔丝从正面抵抗玛鲁迈斯的大力劈斩,而自己虽然号称练成了“只攻不守”的二刀流绝技,却只敢在旁边侧翼骚扰——这也多半也会被她瞧不起吧……总而言之,想得越多,莱恩斯就越发感到这位美人对自己来说是遥不可及。 正想的出神,莱恩斯背上突然被用力拍了一掌,虽然明知道此时身边只有吉姆,但莱恩斯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干……干啥呢,吉姆……” 莱恩斯做贼心虚的看着吉姆,唯恐他看穿自己心底的秘密。然而吉姆却并没有觉察什么——因为他自己也一直在遐想沉思,对旁边的情况一点没注意。 “我能不能……不跟你们去高兹堡?” 吉姆的要求让莱恩斯很是紧张。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们……离开南十字军!” “不……当然不……我只是……想再去一趟帝国……” 吉姆犹豫着说道,莱恩斯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 “你想去找伊美尔达?可她也许根本就不记得你了啊!” 吉姆悲哀的点点头: “我知道……她肯定不会记得我这个小矮个子……我也不奢望能得到什么,只想远远的看她一眼……只是看一眼……” 如果是在出征米兰之前吉姆提出这样的要求,莱恩斯或许会嘲笑吉姆的执著痴心,但此刻,在亲身体验到了那种复杂情感之后,莱恩斯却只能用理解和同情的目光看着吉姆。 “我理解你的想法……可是吉姆,高兹堡将是我们南十字军未来永久的驻扎地,也是你我的新家……我希望能和朋友们一起踏进高兹堡的城门,共同成为那里的主人……再说,你不是一直很希望去那里盛产黄金和宝石的矿山去看看么,我们可以一起去……” 莱恩斯伸手握住吉姆的臂膀: “……等到高兹堡的事情安顿下来以后,你再去帝国,好吗?” 看着朋友恳切的目光,吉姆缓缓点了点头,便继续陷入沉默之中——他又开始遐想了。 然而此时莱恩斯却已经从遐想中摆脱出来——以他的性格,要他老老实实坐在一个地方一直朝某一个方向看并一直考虑某一件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在塔顶上他当然不能随意乱动,所以没过多久,莱恩斯便又开始无聊的四下张望起来。很快,居高临下的他就发现了城中一些小秘密。 “咦?吉姆你快看——那边的两个人影……好象是……” 莱恩斯正想大惊小怪的对吉姆宣扬一番,吉姆却抢先开口了: “是安吉莉娜小姐……她陪着艾尔夫队长一起出来散步疗伤……这几天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没什么好奇怪的。” “到了半夜才出来散步?——我们南十字军中近来怪事还真不少呢!” 莱恩斯开始感到自己这个军团长当得有点提心吊胆,但吉姆却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嘴角带了几分笑意: “当然了,有你这种过于好奇而又大嘴巴的长官,他们要想不惹人嘲笑只好半夜里偷偷散步了。” “天地良心,我可是很能守得住秘密的!” 莱恩斯先是一本正经的为自己辩护着,但最终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呵呵,想不到,就连艾尔夫这么刻板的人也会……真是难以想象。” 而吉姆却带着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们: “艾尔夫队长可真幸运……瞧安吉莉娜小姐对他多温柔……” 顺着吉姆的手指方向,莱恩斯吃惊的第一次看到了——那个调皮的小公主安吉莉娜难得展现出的少女温柔——和她平时那种颐指气使的大小姐脾气可完全不同。然而,这却使莱恩斯心底越发的感到郁闷。 “……气闷。” 想到自己和西奥苔丝之间那几乎不可逾越的鸿沟,再对比眼前的景象,莱恩斯的情绪立即又低沉下去,沉默了一阵子,他突然站了起来——冒着跌下去的危险,莱恩斯站立在了望塔的塔顶上,仰首向天,发出了一阵悲哀的长啸——那是从心底发出,将所有的郁闷,悲哀全都合在一起吐出来而形成的啸声。 吉姆吃惊的看着他,伸手想要去拉,但莱恩斯脸上的神情却让他突然感到恐惧,小心翼翼的躲在一旁,吉姆不敢去惊动莱恩斯,唯恐他跌下去。而莱恩斯的啸声越来越响,到最后转变为长长的哀嚎声。 满天鸟雀惊飞…… 这一晚上,整个圣佛朗西斯城中,有不止一个守夜人看到了在城墙了望塔上的奇怪人影,并听到塔上传来近乎于狼嚎的叫声。 在精心筹备了数十天之后,七月十一日,南十字军八个陆战中队终于决定离开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前往军团长莱恩斯新近得到的封地高兹堡驻扎——那里从此以后就将作为他们的主城据点,不得调令再不能随意离开。 与他们同一天出发的还有奉令调防北地三城的伯爵塞利斯,他将率领麾下八个中队的将兵接替告老的布尔克伯爵担任索菲亚北方边境的戍边大将。不过暂时跟随他离开王都的只有六个中队,另有两个中队仍然留在高兹堡和大天使要塞防地,等待换防者到达以后才能前往莫特尔斯城报到。 索菲亚复国的时间不长,可南十字军从这圣佛朗西斯城中出发离开的次数可着实不少——当年刚刚夺回王都就出发去攻打北地三城,此后又是援救米兰作战……在这城门口的每一次送别对南十字军来说都意味着艰苦卓绝的战斗,所幸这一次,他们不必再为此而担忧。 虽然不是正规的出征,但由于皇帝阿斯尔和首相克瑞斯都亲自前来相送,朝中的大小官员也不得不跟着前来。不过,在莱恩斯看来,这些人是否前来都无关紧要——他很清楚阿斯尔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前来送别,而并非皇帝,那些希望借此机会拉关系的家伙可是打错了算盘。 因此,虽然有许多官员臣僚都前来向南十字军及其侯爵军团长说话道别,但莱恩斯却把他们统统交给海因去应付,而自己则与阿斯尔悄悄走到一边去,两人走上圣佛朗西斯城那高大的城墙,眺望着远处的山川林泽。 “才回来没几天,又要走了……” 阿斯尔还是显得有些消沉,莱恩斯安慰的笑了笑: “没事,等到高兹堡的事情安顿下来以后,我个人还可以返回王都——当然,前提是你这个皇帝要同意。” “那当然没问题。” 阿斯尔立即保证道,莱恩斯对此却并不是那么有把握: “而且也要克瑞斯首相不反对才成……倘若王国首相不发出调令书,我也不好擅离防地的。” “别担心,到时候我亲自下诏书给你——我想克瑞斯不会反对的——他一向都很尊重我的意见。而且……他和海因主教之间不是挺好的么。” 阿斯尔很诚恳的再次保证着,莱恩斯暗自苦笑——朝中关于首相府与南十字军不和的言论早已流传许久,但无论是南十字军方面还是首相府方面在皇帝面前都刻意回避这一点,所以阿斯尔对这些传言一无所知。在他的心目中,朝中群臣之间仍然是一团和气。更何况此时他还亲眼看见海因与克瑞斯两人正在城门口道别,两人脸上都是笑容可掬。 “怎么,海因主教也打算前往高兹堡走一趟么。” 虽然是在提问,但克瑞斯用的却是肯定句式——显然他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 海因则直截了当的点头承认: “是啊,想必首相大人也清楚——莱恩斯这家伙向来没脑子的,若是让他一个人跑到高兹堡去胡闹,那么好的地方可就要被他糟踏了。” 克瑞斯哈哈一笑: “嗯,确实,有海因主教到那里去主持,高兹堡的事务必定可以处理的井井有条。只是那样一来,圣佛朗西斯城里的大圣堂可就没人主持了。” 海因淡淡一笑: “我身为索菲亚以及科夫诺教区的大主教,高兹堡也在我的教区范围之内,到那里去待一段时间,并不违反教廷的规定。至于城内的大圣堂么,我已经安排好了恰当的神职人员主持,首相大人不必担心。” 对于可能遭到的责难,海因早就考虑好了应对之道,此时自然是胸有成竹。克瑞斯也并不继续追问,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是这样啊,那么,本相就恭祝主教阁下一路顺风了。” 海因注意到克瑞斯嘴角的笑意颇为复杂,似乎带了点得意的味道,但此时海因也无心和他斗心计——旁边尚有阿鲁巴,杰克佛里特等一大拨前来送行的同僚等着他去应付呢。这些人和南十字军的关系向来都很不错,自然也不能慢待了。而原本应该以军团长身份与他们应对的莱恩斯,此时却不知跑哪儿去了。 一边暗自咒骂莱恩斯太不懂事,海因只得上前和那些好心前来的同僚们一一寒暄道别,好不容易全都应付过去,此时莱恩斯才急匆匆的从城墙上赶下来,眼眶却是红通通的,使得海因也不忍心再责备他了。 “走吧!” 海因终于下达了出发命令,于是南十字军的将士们又一次跨出了圣佛朗西斯城的城门口,而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塞利斯军也紧随其后。他们两军的行军路线其实完全相反,但塞利斯出于对海因的尊敬还是等着他们一起出发。两军很快在岔路口分开,此后便一往南一向北,分道扬镳越走越远了。 然而圣佛朗西斯城那高大的城墙在很久之后却依然没有从众人视野中消失,众人也都可以看到,在城头上一个头戴黄金双重冕的人影始终屹立,目送着他们离开——那正是索菲亚的皇帝阿斯尔。虽然这一次并非生离死别的出征,可阿斯尔却不顾群臣的劝阻一直坚持站立在城头上观望,直到挚友莱恩斯的身影消失在长天碧草之间,再也无法望到为止。 南十字军的问题得到了初步解决,然而,对于首相克瑞斯来说,他要应付的绝不仅仅单是一支南十字军。就在南十字军离去的当天晚上,克瑞斯单独召见了刚刚卸任的王都代理执政官,现任索菲亚王国财政大臣的渥斯德伯爵。 “前些日子阁下代理王都内政事务,外面要供应我方出征大军的粮食辎重,内部要处理那位米兰公爵小姐带来的种种麻烦,可居然都井井有条毫无差错,由此可见伯爵阁下的政才之优秀——不愧是世代理财的家族出身。” “大人夸奖了,供应军粮辎重,正是下官代理王都执政的义务。至于内部那位米兰公爵小姐惹的麻烦,也多半由塞利斯子爵……哦,塞利斯伯爵阁下帮忙平息了……只除了金钱上的麻烦之外。” 渥斯德很谦虚的将功绩转到同僚身上,不过在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抱怨起那位米兰小姐的奢侈浪费: “唉,想想真是心痛——那些农民好不容易才缴上来的税金,却被那位公爵小姐如流水般的花出去,而且全都是为了无聊的奢靡享乐……真是太让人难过了——幸好那位公爵小姐走得早,否则我们索菲亚的国库快被她花光了。” “莉莲娜毕竟无权直接动用王家的金库,她之所以能够这样肆无忌惮,主要还是因为朝中有人支持吧。” 克瑞斯淡淡说道。但渥斯德听到他的语气却不由吃了一惊,他紧张的看了看克瑞斯的脸色,然而后者脸上却如同湖水一般平静,令人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这个……呃,当然了,所有花费都是陛下同意的……” 能够让莉莲娜如此肆无忌惮的,当然只有索菲亚皇帝阿斯尔本人——这在整个索菲亚国中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事实,渥斯德不明白克瑞斯突然提到这个是什么意思,但以他身为官僚贵族的直觉来看,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他同时也感到奇怪——克瑞斯应该不会把责任归结到皇帝身上吧。 果然,接下来他就听到了克瑞斯的评价: “陛下年纪尚轻,且性格随和,对代表米兰的使者抱持善意,也可以理解。然而朝中有些人利用这一点蛊惑陛下,借此机会他们自己也大肆挥霍,败坏国中风气。对于这些人,本相决不会轻轻放过!” “原来……” 渥斯德吃惊的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终于明白了克瑞斯的意图——克瑞斯要借此机会收拾索菲亚朝廷中那些旧贵族的势力——前些日子也只有那些旧贵族全力奉承阿斯尔和莉莲娜整日游乐。 “怎么样?渥斯德伯爵,阁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冷眼旁观,对于那些蛊惑人心,祸乱朝纲的奸佞之徒应该有所了解,是否可以揭发几个,也便于本相追查。” 克瑞斯的语气虽然还是那么平淡,但渥斯德额头上却顿时汗珠直冒,他很清楚现在是自己表明立场的关口——渥斯德自己其实也应该算是旧贵族之一,但他才干出众,平时又少和那些人往来,所以克瑞斯才特地把他和那些人分开对待。以这位“冷面首相”素日的严峻来看,这已经算是特别的优待了。 然而对渥斯德本人来说,他现在却处于两难境地——克瑞斯固然是绝对不可以得罪,但他也不想做背地里说人坏话的小人,沉寂了良久,渥斯德突然跪倒在地: “下官绝对赞成首相大人整顿朝中风气的计划。只是……下官向来拙于社交,平时对于社交场上的事情并不熟悉,也不敢胡乱攀扯,以免冤枉了好人……还请大人谅解下官的苦衷。” 克瑞斯哼了一声,语调中微有不悦之意: “伯爵阁下倒是小心谨慎呢,但是阁下不说,难道本相就无法查证了?” 克瑞斯从身旁桌上那起一本册子,随手翻了几页,冷冷念道: “一月四日,应克莱顿伯爵夫人之邀,陛下与莉莲娜小姐驾临伯爵府游宴,王家金库为此支出三千金币……十六日,萨尔斯勋爵奏请城外围猎,邀朝中全部贵族参加,金库为此支出一万三千金币……二月十二日,阿兰斯家伯爵小姐芙蕾娜生日宴会,莉莲娜前往祝贺……陛下指令宴会礼物所费均由金库支出?——花费六万金币!渥斯德伯爵,这些难道你也不知么!” 渥斯德满头大汗——这些钱都是他经手调拨出去,他当然不可能说不知道。如果克瑞斯指责他先前故意隐匿包庇他也无可辩驳。所幸,克瑞斯的目标并不是在他身上。 “你们索菲亚贵族彼此之间关系错综复杂,本相亦非不知。渥斯德伯爵顾忌太多,本相也明白。先前伯爵专程前来告知,也算是尽忠职守了——本相就不再为难阁下,回去吧——但是记住,别到外面去宣扬。” “是,是,下官一定谨慎言行……多谢大人体谅。” 渥斯德这才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克瑞斯仍然坐在桌旁看着那册报告书。过了片刻,大剑士莫利菲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渥斯德伯爵已经被送回去了——他还是很紧张。” “当然,他身为王国的财政大臣,代理执政,却听任一个外乡女子如此胡作非为,若我当真追究起来,他也脱不了干系——幸亏他先前主动前来报告,算是将功折罪,否则这一次势必受到牵连。” 克瑞斯神色冷漠的回应道,将那本册子最后几页翻过后扔回到桌子上,突然间微微一笑: “图拉姆倒是有心,预先把这些事情都记下了。” “这家伙最擅长的,大约也只有密告而已了。” 莫利菲冷冷的评论着——虽说图拉姆现在是站在他们这一边,但莫利菲丝毫也不想掩饰自己对他的轻蔑。 “先是担任王国的书记官,破国后立即投向帝国一方……然后又背弃一直提拔他的克劳德转而为殿下效力……象这种朝三暮四的小人,殿下还是不要过于重用才好。” 克瑞斯淡淡一笑: “放心,我并不指望他的忠诚,只是姑且用他的才干罢了——倘若他胆敢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企图,我立即就可以收拾掉他——就象对麦兰一样。” 看到莫利菲脸上不以为然的神色,克瑞斯又笑着补充道: “中京有一句古语:‘君子清如水,小人滑如油。’——象杰克佛里特将军,还有莫利菲你们这些正直忠诚的君子当然不愿与麦兰,图拉姆之类的小人相容——正如同油和水的关系一样。可是……” 克瑞斯抬起头来,看着墙上的阿伦西亚大陆全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有光必有影,一个国家的政治再怎么清廉,也终究存在阴暗面——而这些事情,交给那些小人去做是最好的。我虽然也很想和那些小人撇清关系,可身为王国的首相,总揽索菲亚全部的军政事务,就不得不利用那些小人,处理那些阴暗肮脏的事情——就象这一次,虽然日后必定会被人冠以‘冷血无情’的恶名,但我还是必须拿那些无能贵族开刀,清除掉寄生在索菲亚国肌体内部的脓疮,为下一步征伐四方对付外敌消除隐患。” “难道殿下打算彻底清除那班旧贵族?他们可代表了索菲亚国数百年来的传统呢!” 莫利菲吃惊的说道,克瑞斯轻松笑了笑: “彻底清除倒还不至于——但这帮人的气焰必须打压——你看看现在那一班旧贵族,终日只知道宴饮游乐,肆意挥霍,行事嚣张而不知收敛,培养出来的年轻人也大都是些无能的花花公子,象渥斯德伯爵这样对王国有用的人才又有几人?” 提到了心中的抱负,克瑞斯渐渐激动起来,他站起身,昂然说道: “我以首相府的名义掌控朝政,而以南十字军为首的‘科夫诺派系’则拥有大主教海因的宗教势力和科夫诺商人们的财力支持。但索菲亚国中并不是仅仅有我们两方势力——那班旧贵族,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作为,可一旦我们稍有放松,他们立即跳出来兴风作浪——前些日子国中的混乱正说明了那些人的可恨!若不将他们彻底打压下去,我日后又如何专心对付外部之敌?”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所树的敌人也太多了点……南十字军已经很让我们头痛,若是再同时与那班旧贵族为敌……殿下所受的压力就会很大。” 面对莫利菲的忧虑,克瑞斯再次傲然冷笑: “所以我才先要将南十字军调走啊——海因果然不出所料也跟着莱恩斯一起去了高兹堡,朝中暂时没有人能和我正面对抗,这样一来我们的胜算又更大一些。” “原来海因大主教的行动也早在殿下预料之中……难道殿下将南十字军调往外郡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么?” 克瑞斯微微一笑: “何止于此,早在计划前往北地三城逼迫布尔克辞官的时候,我就开始考虑这后面一系列的步骤了。” “……这么深远!殿下的计划当真是环环相扣,紧密之极啊!”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位青年主上厉害无比,但莫利菲此时还是禁不住有一种惊叹的感觉——如此的深谋远虑,怎能不让莫利菲惊叹不已。 然而提到大主教海因后,克瑞斯的脸色却突然有些悲哀——每次提到海因都是这样。 “海因主教……只可惜因为克劳德的关系,他对于那班旧贵族总是存了仁慈之念,不能帮我一起对付他们……他们索菲亚人终究还是彼此庇护的……只好把他调走了——然而索菲亚国的朝政必须要有人来清理……既然索菲亚人自己不愿做,那就让我这个毫无瓜葛的林斯塔人来做恶人吧!” 第八章 七月上旬,正当南十字军出发前往封地高兹堡的同时,从圣佛朗西斯城发出的调令书也终于被送到了南方的波尔拉郡,正在处理当地事务的法尔桑侯爵麦兰手中,当他看见那纸调令书上要求他在最短时间内处理掉波尔拉的公务,前往大天使要塞驻守时,麦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将那张调令书揉成一团,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克瑞斯,你这个混账小子!” 尽管平素麦兰心中最害怕的就是克瑞斯,但他此刻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情绪。高声怒骂着,麦兰将那份调令书撕得粉碎,这令他的副官玛考利极为紧张: “大人请小心……那可是首相的亲笔命令啊!” “呸!——先是利用我作幌子平定埃米尔那个蠢货的叛乱,随后居然把我一个人丢下在这鬼地方面对那么多麻烦……最后,一切都弄得差不多了,来一纸调令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把我调走,再派一个无能蠢货来坐享其成……玛考利,换了你,你能受得了吗!” 玛考利低着头没敢说话——其实他很清楚麦兰生气的缘由——波尔拉的局势早就平定下来,但麦兰故意拖延不走,无非是想趁此机会在这里培养私人势力。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成果,如今却被克瑞斯的这一纸调令完全破坏,也难怪这位法尔桑侯爵会那么不计后果的暴跳如雷了。 不过,在副官玛考利看来,这种破坏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虽然他一直对法尔桑侯爵家忠心耿耿,但在忠心侍奉麦兰的同时,他也没忘记把索菲亚作为自己的祖国来尽忠诚之心。这些年来麦兰那些私自扩充势力的小动作瞒得过别人,却如何瞒得过身为副官的玛考利——更何况其中很多还正是玛考利去办的。虽然因为太熟悉麦兰的性格,玛考利不敢当面劝谏这种行为,但在私底下他也时常为上官这种不必要的野心而担忧不已——野心之火一旦燃起就无法控制,而且迟早会烧回到自己头上——虽说玛考利在其他各方面都远远比不上自己的长官精明,但在这一点上,他却比麦兰看得更远。 如今,这来自圣佛朗西斯城首相府的调令书宛如一盆冷水,及时将法尔桑侯爵心中尚不明显的野心火苗浇熄,使得麦兰还不至于在错误道路上走的太远,玛考利心中自然是暗自庆幸。 那边麦兰犹自在愤恨不已: “调防大天使要塞……哼哼,把我放到那个夹缝去!好你个克瑞斯……我几次三番上书请求返回法尔桑城堡你都置之不理,可又不想我在王都陛下面前建功,就把我弄到那个鬼地方去……” “大人,大天使要塞还是不错的。一方面作为扼守南方诸郡的咽喉要道,地理位置极为险峻,也是过路商旅的必经之地——过路税是不会少的。另一方面,虽然是一座军事要塞,但那里乃是南方各地雇佣兵汇集之处,商业发达,交易税也比一般要塞城堡多得多……” 玛考利大着胆子提醒上官,但随即招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笨蛋!你懂什么——那地方根本就是块死地——夹在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南边科夫诺和西边高兹堡之间,东边临海又全是悬崖峭壁,根本没有发展余地——更何况那三处如今分别是克瑞斯,海因和塞利斯在控制,那三个人哪个是好惹的——克瑞斯分明是怕我不好控制,才弄了这么个鬼地方来对付我!至于税收……那地方再热闹也只是一处要塞,比得上法尔桑城堡和这里物产丰富么?” 看着麦兰气哼哼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玛考利有些紧张的问道: “那么……大人您不打算遵守这条命令去大天使要塞么?” 然而这句话却令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法尔桑领主如泄气皮球般软了下来,他无奈的拍着自己面前的座椅——波尔拉领主的椅子。 “不去?——不去马上就会招来克瑞斯围剿的大军!难道你忘了这地方原来主人是怎么死的么?” “还不是被你一箭射死的。” 当然这句话玛考利没敢当面说出来,只是低着头不作回答。不过麦兰和玛考利相处多年,不会不了解他的想法。 “虽然最后是我亲手送他上天,可将他逼入绝境的却是克瑞斯那小子——你想想他处理这件事情何等的干净利落!埃米尔到底也算是一镇诸侯,为了谋反他苦心积虑地策划了那么久,外面还有帝国军的支援呼应,可结果呢——克瑞斯一到就立即平定,埃米尔的布置一点都没用上……” 玛考利信服的连连点头——这些日子他们留在此地处理残局,逐渐发现了许多原领主埃米尔伯爵为了谋反而做的部署——可以看得出他已经准备了很多年,其布置即使在麦兰眼中也算是比较周全的,然而到最后却毫无用处。索菲亚首相行动速度之快,下手之果决狠辣远远超出了谋划者的预料,到最后埃米尔还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被镇压了。 麦兰的野心不小,但他的头脑也不坏——埃米尔的下场使他愈发确信——当初自己不与克瑞斯正面冲突而果断投降是完全正确的。所以此刻,即使因为自己前些日子的辛苦统统白费而暴跳如雷,法尔桑侯爵却也没敢公然提出效仿此地先前领主的做法——谋反。 最后,麦兰还是冷静下来坐回到椅子上,提笔给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回了一封信,表示自己愿意接受首相府的安排前往大天使要塞驻守。不仅如此,麦兰在回函中的态度还极尽恭顺之能事。就算是一直站在旁边的副官玛考利,也无法把这些文字的作者与刚才那个暴跳如雷,甚至胆敢撕毁首相亲笔信的鲁莽之徒联系在一起。 两天之后,麦兰又得到了来自圣佛朗西斯城中亲信的报告书,向他禀报了南十字军被封往高兹堡的情况,麦兰先是和大多数嫉妒的廷臣一样——抱怨了一通皇帝和首相的偏心,不过很快,他就理解了首相府的真正意图——法尔桑的领主毕竟不是一般朝臣可比。 “原来是这样……克瑞斯这小子竟然拿我当一条看门狗……” 虽然这比喻让旁边的玛考利吓了一跳,但麦兰竟然没有发火,只是低头沉思了许久,嘴角边浮现出冷冷的笑容。 “哼,利用我来监视科夫诺派系那帮人的势力……克瑞斯这小子倒真会利用人!” “大人应该不会上他的当吧?” 玛考利讨好性的问道,按照他对麦兰的理解,自己的这位主人可不是一个甘心为人利用的脓包货色。 然而麦兰的回答却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不?——克瑞斯这小子的傲气固然可恨,可我更厌恶南十字军那帮人——有他们在,我们法尔桑的势力永远只能屈居二流——莱恩斯这家伙才多大年纪?居然已经和我一样成为侯爵!——不把他们压服下去,我麦兰以后在朝中可再难有出头之日了。” 在任何时候,只要一提起南十字军和莱恩斯等字眼,法尔桑的领主立即就会显出极端的憎恶之情——来自新科夫诺城的莱恩斯与自己一样同为地方武装势力的代表人,但近年来后者的功勋却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在官爵地位上也是一路上升,如今已经与自己齐平,而且相信不久以后更会荣膺公爵之位,成为阿斯尔王朝的第一大贵族——这一切如何能不让素来眼高于顶而又桀骜不逊的麦兰感到又恨又妒。相比之下,克瑞斯以亲王及首相身份掌控朝政,本身的王族血统就不是麦兰所能够比肩,而且麦兰自己又屡次亲身领教过克瑞斯的厉害,在他面前已经不知不觉生出了一种敬畏之心,故此对于克瑞斯,麦兰反而没有那么强烈的挫败感。 “既然首相府和南十字军都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那就干脆看他们互斗,嘿嘿,看谁能斗过谁……为此即使把咱们自己作为一枚棋子投入也在所不惜!” 站起身来,麦兰高声向自己的副官下达了命令: “立刻准备出发,玛考利——虽然这一次我们不可能抢在南十字军前面抵达大天使要塞了,但只要他们进入高兹堡,从此以后可没那么容易出来了……嘿嘿。” “大人您要封锁他们么——可他们毕竟也是索菲亚的军团呀。” 副官玛考利一边转身过去准备出去传令,一边有些忧心忡忡的提醒道。麦兰笑了笑: “完全封锁当然是不可能的,可只要有我拦在大天使要塞那边,南十字军的那帮人就不可能象以前那样随意出入关隘,海因对科夫诺地区的影响也会减少许多——这正是克瑞斯调我们驻防大天使要塞的目地——哪怕给他们找些麻烦也是好的。” 正当法尔桑领主信誓旦旦要给南十字军多找麻烦的同时,这支来自新科夫诺城的地方武装正在缓缓行进在前往高兹堡封地的路上。海因当然也知道一旦进入高兹堡今后想要出来可不容易,所以他故意放慢了行军速度。反正也不是出兵打仗,没必要火急火燎的赶路。他们这一路上悠哉游哉如同游山玩水一般,这可是南十字军近年来很少能享受到的待遇。 从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到大天使要塞这一段路当年莱恩斯等人曾经走过,那是王都刚刚失陷,他们逃跑出来的时候。不过此后就没有再涉足过了——反攻时他们走的是海路,并没有经过这一段距离。 看着一路上的景象,莱恩斯,艾尔夫等曾经走过的人都是感慨万分。 “路旁的房子可要比以前漂亮多了,人烟也稠密了不少。” 莱恩斯回想起当年从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仓惶逃出时的景象,那时候他们时刻都要小心戒备,因为路边树丛里随时会跳出拦路的盗匪。而且那时候他们一行五人中只有艾尔夫和戈尔斯两人具备战斗力,即使对付单个的匪徒也是挺吃力的——哪象现在,手中雄兵在握,就算是天下最强的卡奥斯十大军团也可以不放在眼中。 当然,比起当年兵荒马乱的荒凉景象,如今这一段道路本身也已经安宁多了。在青龙骑士雷昂执政时期这里乃是帝国直属的势力范围,雷昂在克劳德的帮助下发挥了出色的政治才能,将帝国控制圈内的军情民政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盗匪流寇之类自然是早被剿灭得一干二净,甚至就连沿途的荒田废地也早被精明的克劳德租给农民收取赋税。如今道路两旁再也不见杂草野树,全都是大片大片的膏腴农田以及排列整齐的农舍。现在就算真有盗贼也再不可能在躲在路边伏击他人了——那些农民都象是最吝啬的守财奴看守财宝一样仔细照料着他们的土地,就连路过的军人商贾不小心踏入一步也会立即招来草叉柴棍的驱赶,更不用说心怀不轨的陌生人了。 海因一路上都很仔细的观察着路边的景象,然而他的脸色却并不象其他人那么乐观,甚至当莱恩斯等人提到从这一段道路的变化就可以看出索菲亚王国之兴盛时,海因竟然摇头表示反对: “虽然比起当年有了长足进步,但请你们不要忘了——达成这一切的,并非是索菲亚国本身的统治者!” 面对莱恩斯等人吃惊的眼神,海因用手指着路边半新不旧的茅舍连声叹息: “看看清楚——这些房子都是青龙骑士雷昂统治时期修建的,是在帝国统治下所取得的政绩——而我们索菲亚复国以后呢——这里竟然没有近一两年内新造的农舍,这说明了什么?” 一句话使得周围原本得意洋洋的索菲亚诸将全都面面相觑,过了好一阵子,还是艾尔夫率先点头表示赞同: “是啊,复国以后的这两年,大大小小的战争一直没停过,又新建了好几支军团,重修宫廷……赋税就一直没减下来……农民当然不可能有余钱造新房子。” “而且听说克瑞斯首相打算对帝国行使以攻代守的策略,今后还要不停的主动发起战争呢。” 心直口快的安吉莉娜突然插口说道,她毕竟是公主的身份,又与莱恩斯,海因等人关系密切,能够得到一些中级军官本不该知道的消息。然而她的性子却又使她不能保守秘密——此时冒冒失失的说出来,就算海因和莱恩斯同时用眼色阻止她,却已经迟了。 首相克瑞斯才华出众,风度摄人,几次三番拯救索菲亚于危难之中,若是换了其他部队的官兵就算心中有所不满也不会公开质疑,但南十字军却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们的胜利全是来自于与克瑞斯齐名的天才军师海因,当然就不会太在乎克瑞斯的功绩,此时安吉莉娜一句无心之言很快引起了在场将兵的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大伙儿纷纷表露出对此等国策的不满之意。 “好不容易有了几年安定日子,却还要不停的打仗?” “克瑞斯首相的性格就是这样,从不知体恤下情!” “听说当年林斯塔的‘北陆原会战’,克瑞斯牺牲起部下将兵来心狠手辣,一点都不顾惜……” 眼看着这种论调若是再发展下去,很有可能转变为对首相本人甚至整个索菲亚朝廷的不满,海因连忙朝着莱恩斯连使眼色,要他设法阻止,而莱恩斯也立即很有默契的高声呼喊,压住了其他声音: “瞎嚷嚷什么呀——现在咱们不是正舒舒服服前去高兹堡休养吗——我们索菲亚的国力这几年大为提高,正说明朝廷的策略正确无误。就算有什么疏漏的地方,也有海因军师在这儿——用得着你们来乱猜疑吗!” 到底是已经成为了侯爵的军团长,莱恩斯现在已经能够顺利压服部下的情绪了。队伍暂时安静下来,将兵们又恢复了原本的沉默前进态势。 然而莱恩斯本身对于克瑞斯的计划也并非全无芥蒂,虽然压服了部下将兵的猜测流言,但在此后的行军过程中,他自己却忍不住走到海因身边与他交谈: “说实话,海因——你认为克瑞斯的那个什么‘以攻代守’之策当真行得通么?” 海因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卡奥斯长于军事而拙于内政,国内经济难以支撑他们那些过于庞大的军团群——当年要不是靠了‘卡迪亚盟约’中南方诸国的财力支持,他们根本无法建立起那么多的军团。而如今盟约毁坏,失去南方资金援助,他们的经济自然紧张,如果长期陷入战争泥潭则崩溃更快——克瑞斯看穿了这一点,希望借着长期战争的损耗拖垮他们,这是非常高明的策略——只是过于冒险了。” “哦?为什么?” 听到连海因也赞赏说克瑞斯的策略高明,莱恩斯颇为惊讶。 “战端一开,如何结束可就完全不由人来掌握了。克瑞斯自持才高敢于主动向帝国挑战,可卡奥斯也有夫利斯这样的智者,亦不乏象青龙骑士雷昂那样的名将。更何况目前卡奥斯的整体军力依然要强过我们,克瑞斯采取这种主动攻掠的方式,就好像在独木桥上行走,万一有所不慎,立刻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评论着首相的国策,海因禁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也只有象克瑞斯这么骄傲自信的人,才敢采取这种策略,其他人,比如说我自己,纵使能理解他的计划,也未必敢于这么冒险。” “若是换了海因你作国相又当如何?” 莱恩斯好奇的问道,海因微微一笑: “很简单——在外交上加强与阿古利亚,塔利亚斯等国的联系,完善对帝国的包围圈;在军事上固守北方边境,在没有绝对把握以前决不主动挑衅帝国;然后尽一切可能发展内政,增强国力——这才是我们最终取胜的根本。” “和当年克劳德首相的主张一样啊。” 莱恩斯提起了前首相克劳德,海因脸上立即显出敬慕之色: “是啊,父亲大人的主张还是最稳妥的……那时候我还对他的很多意见不以为然,可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是那要等很长时间。” 莱恩斯已经拥有不错的政治考量,很快就看出了这种策略的不足之处。 “当然——既然要追求稳妥,就不可能很快见效——我想以克瑞斯的才干也不可能没想到这些,但他也正是嫌这法子太慢,所以采用了能够速成的方法……” 海因突然又长叹一声: “其实克瑞斯的年纪比你我都小,今年尚未满二十岁吧——他大可不必这么着急的。象他这么急躁,迟早要犯错误——当初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的时候,克瑞斯就已经犯了轻敌冒进的过失,在实力不济的情况下仍然逞强挑战帝国大军。只是后来奇立恩率塔利亚斯军及时赶到,米兰又比预料中更早投降,才使得克瑞斯的错误没能转化为致命失败……下次就未必有这么好运气了。” “如果你留在王都,或许可以多提醒他一些吧?” 莱恩斯悄悄问道,海因苦笑一声: “也许吧,但克瑞斯对我们的态度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话他未必能听得进去。更何况这一次他处心积虑的将我们调走,想必朝廷中很快将会有大的风波——我们此时离去,倒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哦?海因你听到了些什么?” 知道自己的军师向来注重消息情报的搜集,不会无的放矢,莱恩斯也立即重视起来。 海因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 “我也只是听说——克瑞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了解朝中那班旧贵族奢靡享乐,花费国库的情况,看来他准备整肃朝廷的风气了。” “借此打压旧贵族的势力么?” 莱恩斯立即看出了克瑞斯的真正意图,海因对他的政治洞察力颇为满意,笑了笑表示鼓励: “是啊——将我们调往高兹堡,塞利斯调往北方边境,南海骑士团要忙于重建皮特罗斯港口,如今再打压了那班旧贵族的势力,阿鲁巴又向来缺乏政治能力——这样克瑞斯在朝中就可以确保大权独揽了。” “这样一来阿斯尔岂不是会被架空?” 莱恩斯有些紧张起来: “不成!我决不会让阿斯尔吃亏——海因,你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克瑞斯专权哪!” 相较于莱恩斯的紧张,海因的态度却颇为轻松: “不必那么激动,莱恩斯——克瑞斯的专权如果仅仅是为了把持朝政,打压异己,我自然不会坐视。不过想必你也能看出来——克瑞斯的野心并不会威胁到陛下的地位——他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做一个权臣而已,甚至不是帝王之位——否则他当初就不用放弃到手的林斯塔王位了。克瑞斯的志向在于统一整个阿伦西亚,为此他必须先清除掉身边的障碍……包括他认为可能是障碍的势力——比如说我们。在清理完了索菲亚朝廷内部的琐事之后,我想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征战四方了吧——所以我们不妨暂时容让,且看他如何叱咤风云。” “是这样吗……” 毕竟是同属于“天才二军师”的人物——恐怕也只有海因,才能这样深切理解克瑞斯的性格吧。他们两个人虽然在外人眼中彼此不容,可相互之间却依然存在着一种别人永远无法插足的默契——这也许就是智者之间的关系吧。莱恩斯猜度着海因和克瑞斯之间这种奇怪的相互理解,对他来说这永远都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默契。 当天晚上,莱恩斯和海因原打算找机会好好教训安吉莉娜几句,却发现她已经被艾尔夫说的哭了鼻子,结果两人反而只能好言安抚她一番。 数天之后,南十字军抵达大天使要塞,尽管法尔桑侯爵麦兰一心想着要在这里找南十字军的麻烦,但他毕竟不可能马上赶到这儿来把关设卡。目前当地的守备军仍然是塞利斯部下,虽然已经接到调防北地三城的军书,但在换防部队尚未到达以前,他们还必须暂时留守。 对于莱恩斯,海因等人来说,这儿是个颇值得回忆的地方——他们是在这里获得了第一批属于自己的部队,虽然只有三个小队,但那却是他们首次独立统兵。可以说日后南十字军转战天下建立赫赫战功也正是从这座要塞开始的。那个傻乎乎的“幸福”中队长菲里克斯也是在这里加入了他们的阵营,海因原打算找他来聊聊天,结果发现菲里克斯的宗教狂热发作——刚一进城就找教堂祈祷去了,他的想法只能作罢。 不仅仅是海因和莱恩斯有感慨之情,对于南十字军中另外一部分成员来说,这座要塞更是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例如斥侯队长贝利克安。当年他和父亲贝达伯爵在这里舍命阻挡帝国大军的侵攻,其父更是英勇战死,如今重见这里的草木砖石,自然是感慨万分。这几年大天使要塞也修缮了许多,但基本格局是不会变的。贝利克安独自踯躅于城壁廊道之上,回想起当年旧事,心情自是十分沉重。正是因为担心贝利克安的情绪过份低落,海因没敢在要塞里多加停留。所以尽管当地守备部队很热情的邀请他们留宿一夜,南十字军还是连夜离开了要塞——反正他们这一次的慢速行军不会造成疲劳。 出城又走了一段路之后,他们终于踏上了一条与当年不一样的道路——当年他们在这个三岔路口是往右,沿着海边公路走,经过名为“大鱼之脊背”的一段道路后抵达新科夫诺城。而这一次,莱恩斯却把马头拨向左边的山路——这条路就是通往矿山都市高兹堡的。 然而在离去之前,海因却回头看着大天使要塞的方向沉吟许久,一言不发。这使得莱恩斯十分惊奇。 “有什么不妥么,海因?” 年轻的大主教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在想——今天我们通过这关隘进入高兹堡谷地,日后再要想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不会吧——只要有正式的调兵文书,就算是麦兰也没资格留难我们。” 莱恩斯不大服气的说道,海因苦笑着,微微摇头: “克瑞斯为了将我们封锁起来不惜舍弃高兹堡这么重要的财源,他岂会再轻易发出调兵文书放我们出关。” “如果必要我可以直接去找阿斯尔!” 莱恩斯急匆匆的叫道,而海因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凝重,连连冲他摆手。 “你要小心,莱恩斯——索菲亚的皇帝难道能直呼其名?——若流传出去,不大不小也是条罪名。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岂不平添一番麻烦!” “……是的,很抱歉,我以后会小心。” 莱恩斯接受了海因的批评,但海因依然正视着他: “另外,你现在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你和阿斯尔陛下之间已经是君臣关系,不能再象过去那样毫无忌殚了。” “可阿斯尔……陛下……他确实是我的好朋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一定是!” 这次莱恩斯采取了坚持态度,海因先是柔和的看着他,但随即坚决的摇头: “我并没有否认这一点,莱恩斯。可是你要记住——你和阿斯尔陛下之间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朋友。你们之间的友谊或许能够长久保持,但这不应该成为你四处炫耀的资本,更不能作为一种特权使用!” 自从莱恩斯渐渐成长起来以后,海因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教训的语气提醒他了。然而这一次,海因的语气甚至要比以前还郑重得多。 “记着莱恩斯——君主是不能作为朋友来看待的!” 莱恩斯沉默了,对于海因的劝告他从来都只有乖乖听从的份儿,但这一次,莱恩斯感到了疑惑。 “你的意思……我不能再把阿斯尔当作朋友看待?” “不,但是你不应该再以朋友的身份提要求——毕竟,你现在是索菲亚王朝的臣子,一切事情还是要遵循为臣之道。否则将给皇帝本人和你自己都带来困扰。” 莱恩斯低下头,不再说什么。海因便也不再继续下去,只是默默站立在原地,抬头凝视着夜色中的大天使要塞,突然又低声笑道: “不过,克瑞斯既然想要用以攻代守的国策对付帝国,我就不相信他能不用到咱们南十字军……哼哼,我倒要看看,他独自一人,如何对实力强大的帝国实行‘以攻代守’——咱们走罢!” 说着,海因率先快马加鞭,带领着南十字军走向那莽莽群山的谷道之中,走向那座名闻天下的矿山都市——高兹堡。 第九章 大陆历602年,七月,卡奥斯帝国北方的大平原上,帝国军的将士们正在皇帝法兰的亲自统领下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训练。 离开帝都天舞之城已有三月之久,帝国军将士们在此期间的训练一直都很努力。到如今,部队的配合,服从以及阵法熟练程度都已经相当出色。 此刻,在隆隆的战鼓声中,以双头龙皇骑士团的金甲骑士为首,青龙骑士团,铁甲骑士团,皇家近卫军团,赤龙重装兵团等帝国主力军团一一列成方阵在平原上排开,使得整个平原都冲满了肃杀之气。 皇帝法兰与宰相夫利斯并骑立于一处高坡上,看着前方大平原上各大军团极为齐整的军形阵容,两人脸上的神色都颇为满意。 “很好,原本还担心士兵由于受罚而心生怨仄,现在看来士气一点都没受到影响——夫利斯卿,这都是贤卿统领有方哪!” “哪里,这主要是因为陛下以身作则,将士们自然不敢懈怠。” 宰相夫利斯仍然象以前一样谨小慎微的回答道,帝国皇帝纵声大笑: “那么以贤卿之见,以这样的军容出征塔利亚斯,可有胜算?” 夫利斯略一沉吟,回答道: “倘若正面对敌,塔利亚斯人决非我军敌手。可问题就在于——对手未必会与我军正面对决。” 法兰眉头微蹙,显得有些不太高兴: “那我军这样辛苦训练岂不白费?” 夫利斯哈哈一笑: “当然不会,我军兵力原本就居于大陆各国之冠,经过此次训练以后,战力更是大为提升——今后不单单对付塔利亚斯,在面对西方阿古利亚和南方索菲亚的军队时也大有胜算了。” “但是朕现在关心的乃是何时进攻塔利亚斯!” 皇帝法兰不耐烦的喝道,看来皇帝心中仍然对当初被塔利亚斯枪骑兵打败的耻辱时刻不忘,体认到这一点的夫利斯不由在心中暗自叹息——虽然可以称得上是雄才大略,但皇帝法兰身上仍然有着武夫的冲动性格。 “陛下勿需焦虑,此事微臣正在着手安排。除了粮食草料需要筹备以外,外交上的手段也是不可或缺——但这些都需要时间。” “外交?朕攻打北方敌国,要外交做什么?” 法兰依然很急躁,夫利斯只得耐心做出解释: “陛下难道忘了么——微臣上一次就说过,攻击塔利亚斯一国并不难,困难的是如何避免阿古利亚和索菲亚两国出兵援救——倘若我们就这样对塔利亚斯展开侵攻,那两个国家必然会袭击我国边境,到时候我们又会陷入去年那种首尾难顾的不利境地中。” 皇帝法兰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显然是接受了夫利斯的意见。 “因此,陛下,我们在出征以前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尽力减少那两个国家出兵的可能性,这样才能确保对塔利亚斯的兵力优势。” “索菲亚的莱恩斯,阿古利亚的费尔特斯亚,这两人可是那塔利亚斯青年王奇立恩的死党,难道贤卿能令他们按兵不动?” 法兰有些不大相信的问道,夫利斯自信的笑了笑: “这两个人虽然都手握重兵,但他们在各自国中毕竟不是至高无上的君王,行事终究还有所顾忌,而这一点正可以为我们所用。” “哦?贤卿已经有所安排了么?” 皇帝法兰听出宰相的语气间充满了得意之情,似乎是已经有了几分把握。果然,接下来夫利斯就得意洋洋的从怀中取出一张字纸: “这是我们派驻圣佛朗西斯城的谍报斥侯不久前刚刚送来的消息——索菲亚皇帝册封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为侯爵,并且将矿山都市高兹堡封给他。” “很厚重的奖赏啊。” 就算是帝国皇帝法兰,也知道高兹堡的重要性。当然,夫利斯了解的更多: “问题并不在于此——关键是首相克瑞斯同时还将扼守高兹堡通往外界唯一通路的大天使要塞交给法尔桑侯爵麦兰去驻守——陛下想必还记得麦兰这个人吧?” “哼!两面三刀,见风使舵的小人——朕若再遇见他,定然要将之碎尸万段!” 皇帝法兰对于麦兰这种人自然是充满了恶感,不过夫利斯提起这个名字并不是为了刺激皇帝。 “此人对于南十字军的妒恨天下皆知,那克瑞斯令此人去驻守大天使要塞,其中含义陛下应该有所领悟吧?” 法兰眯起眼睛: “贤卿的意思是说……” “南十字军已经被关进笼子里啦!” 宰相夫利斯高兴的笑道: “原本微臣还担心索菲亚这些人不好对付呢,如今那克瑞斯却帮了我们一个忙——他已经先将南十字军控制起来了。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必再担心索菲亚的援军——剩下一个阿古利亚,微臣也已经派副手巴格纳德前去萨兰特城活动了,倘若顺利,这几天内他就该回来报告情况——那样我军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夫利斯的判断还是相当准确——当天晚上,奉令出使阿古利亚皇国的巴格纳德就返回来向他报告情况了。 “一路上还算顺利么?” 看到这个弟子满脸风尘之色,显然是昼夜兼程的赶回来,夫利斯并没有急着要他禀报消息,而是先让他坐下喘口气,并亲自倒了一杯葡萄酒给他。 巴格纳德慌忙起立致谢,接过酒杯喝了几大口,精神旺盛了些,便立即向上官禀报情况: “路上还算好,就是在通过特里科与阿古利亚交界关口的时候遇到黑衣骑士团的盘查,遇到了些麻烦……” 夫利斯欲和阿古利亚朝廷达成秘密协议,自然决不能让费尔特斯亚察觉。所以巴格纳德此次是秘密行动,装扮成商旅进入阿古利亚国境。 “……幸好黑衣骑士团的军卒也都和他们的那个‘狂狮王’上官一样——都是些粗人,才被下官蒙混过去了。” 巴格纳德语调中带着很浓重的庆幸之意,显然遭遇的惊险决不止于此,但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并没有大加渲染。当然夫利斯很熟悉这个弟子的性格,依然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干得好,所以我才专门派你去——那么觐见德比安皇帝的事情办得如何?” “我们的运气很好——第二亲王加瓦夫仍然滞留在萨兰特城,在他的引荐下,下官没费多大力气就得以与德比安皇帝会面。” 夫利斯嘴角显出一丝笑意——虽然说加瓦夫以前与他们有过一些交往,但这家伙可绝不是那种会热心助人的角色——为了得到他的引荐,巴格纳德想必花费了不少贿赂,当然这个不贪功的弟子又一次轻轻带过去了。 “以你看来,德比安皇帝这个人怎么样?” 巴格纳德多次被派遣出使他国,对于判断他人还是有一定心得的,夫利斯此次专门派他出使,也是为了利用他的这一项专长。 提起阿古利亚的新任皇帝,巴格纳德脸上显出颇为不安的神情: “以下官之见,此人决不象外界传言的那么简单——在他没有登基前阿古利亚国中也都批评说皇太子性格懦弱无能。但此次下官前往阿古利亚一路所见,除了少数骄横贵族仍然对新皇帝抱着轻视念头以外,大多数平民已经衷心臣服于他——德比安收揽人心的本事可称得上是一绝。” 夫利斯笑了笑: “当然了——当年他除了一个皇太子的正统名份外什么都没有,而他那两个兄弟却都是勇武过人,又都执掌军权,受到朝中臣子的拥戴——他即位的形势并不乐观。可最后阿古利亚皇位的传承却是波澜不惊,德比安竟然轻而易举的取得了皇帝之位——那时候我就知道此人决不简单。这几年看下来,情况果然如此——虽然‘狂狮王’费尔特斯亚实力太强他还奈何不了,可另一个亲王加瓦夫却已经被他牢牢控制住了。所以我这次才打算和他交涉,就是希望能借他的手控制住费尔特斯亚的黑衣骑士团。” “只是以下官看来,德比安并不是那种可以被人利用的角色——下官甚至以为,在政略上他的敏锐程度不在索菲亚首相克瑞斯之下。” 虽然早就知道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非同寻常,但巴格纳德给予他如此之高的评价依然让夫利斯吃了一惊: “哦,你这么看重他么?” 知道这个弟子向来不会轻易赞誉他人,夫利斯微微一笑: “……看来你和他的交谈并不成功,是么?” 巴格纳德脸上一红,但依然自承其短: “是,下官和他交谈了没几句话,便发现谈话的主动权已经被他掌握了,下官甚至担心再说下去会被他看穿我们打算进攻塔利亚斯的意图,便没敢继续深入下去。” “这么厉害?” 巴格纳德也是出身于卡达印修士馆的人才,曾经专门接受过辩论方面的训练,能让他在谈话中处于下风,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夫利斯沉吟许久,缓缓说道: “不过德比安毕竟和克瑞斯不同——阿古利亚与我国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应该有达成协议的余地……也罢,看来还是要我亲自出面和他谈判,那样也许显得比较有诚意。” 巴格纳德低下头去没说什么——本来他与德比安之间交谈不成功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德比安嫌他身份太低——“朕乃是堂堂大阿古利亚之皇帝,汝等欲与我方交涉至少也应由宰相一级的人物前来,区区一介使者,如何有资格与朕商谈条件!”——当然巴格纳德没敢把这话当面对夫利斯说明,不过凭着帝国宰相的头脑也不难想到其中缘由。 思索了片刻,夫利斯的思绪便又转向另一方面: “这次前往阿古利亚,你还观察到了哪些情况?” “这……” 巴格纳德略加考虑,便立即报告: “在德比安皇帝身边,有一个名叫莫罗·迪南多的年轻人,文武全才,相当不凡。听闻他不久以前刚刚从古利斯士官学校毕业,却已经被任命为皇帝的侍卫官,统领宫中的禁卫军中队。” 夫利斯暗自点头——能够让巴格纳德注意到并且专门提出来的人物,应该是颇有能力的,夫利斯在心中记下了“莫罗·迪南多”这个名字。 “看来德比安也开始注意搜罗军事人才了——毕竟他不能永远在两个飞扬跋扈的兄弟之间搞平衡,建立自己的军事力量才是根本……这方面你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太多的迹象,德比安做事很小心。不过下官还是注意到他的皇宫禁卫都是些新进的年轻人,而且都有军官之才,下官估计德比安下一步是打算扩充禁军编制,直接用这些人为军官。” 夫利斯微微颔首笑道: “嗯,阿古利亚虽然号称兵力强盛,但国中之军大都掌握在贵族宿将手中。德比安纵然政才出众,但毕竟缺乏有力贵族的支持,特别是国中最强的黑衣骑士团又控制在费尔特斯亚手里,德比安若想有所作为就不得不另立新军——不过这样也好,他既然要忙于国中的争权夺利,对外就应该放松一些……这样我们和他谈判起来也较为容易。” “大人当真打算亲自前往阿古利亚与他谈判么——那可是非常危险的——特别是特里科边境那一段,乃是黑衣骑士团的辖地。” 巴格纳德终于忍不住提出疑问——他先前不敢把德比安的要求告知夫利斯,也正是因为这样太过于危险。 夫利斯缓缓捻动颚下白须,瘦削的脸上呈现出坚毅之色: “我承蒙法兰陛下信任,担当这帝国宰相之位已经有数十年了。当年我在协助陛下夺取卡奥斯皇帝之位时就曾经和他共同起誓——要以卡奥斯的力量结束这大陆的战乱,统一整个阿伦西亚!然而你也看到了——虽然我们取得了一些进展,但近几年来却是国事日蹙,米尔斯神在给了我们索菲亚的国土之后却又降下了那两个年轻人将之收回,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就连卡奥斯本土也难免遭到侵攻——我身为宰相,对这一切自然是难逃其咎。” “可那决非大人之过——敌手狡猾,运气不佳,这才是我们前一阶段失利的主因,更何况我国目前仍拥有全大陆最强的军力,帝国本土除了去年遭受南十字军和塔利亚斯那帮贼寇流窜骚扰以外也一直是固若金汤——这都是大人您的功绩啊!大人您若以身涉险,万一有什么不测之处,那时候帝国的局面才是真正凶险——所以还请大人您三思,不要轻易前往阿古利亚。” 面对部下的恳切谏言,夫利斯苦笑了一声: “可我没什么选择余地哪——陛下那边又催了几次,倘若不能尽快和阿古利亚达成协议,我们进攻塔利亚斯的计划就没有胜算。而以陛下的性格是万万不会同意取消这攻击计划的——到时候我军又会陷入到去年那种两头难以兼顾的窘境中去。所以说,巴格纳德,就算阿古利亚的形势再险恶,我也必须前去——为了我们的将士不要两头作战。” “大人……” 巴格纳德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夫利斯拍了拍这个忠实弟子的肩头,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其实也没那么凶险的——到时候我还会让雷昂将军陪着我去,有了青龙骑士的随身保护,就算是龙潭虎穴也没什么去不得的。” “雷昂将军么?……如果是他的话倒还安全。” 巴格纳德略微放心的说道——以青龙骑士雷昂的实力,加上圣剑兰特贝尔克的锋锐,天下确实没什么去不得的地方。 “只是听闻雷昂将军与大人您为了上次米兰城决斗的事情有了些矛盾……他是否会有芥蒂……” 夫利斯毫不在意的哈哈大笑: “青龙骑士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辈,前些日子在朝堂上正是雷昂将军首先赞同我全军出城训练的计划——到现在居然还有人怀疑他的品格么?” 巴格纳德连连点头——青龙骑士雷昂的高尚正直早已成为整个卡奥斯朝廷所有骑士的品格典范,他刚才提出谏言只是出于对老师的关切,绝没有怀疑雷昂人格的意思。既然夫利斯也明确表示了对雷昂的信任,巴格纳德自然就不必再多嘴了。 “更何况他们受到的惩罚令是一年之内不得回到帝都天舞之城,在此期间随便去哪儿都一样——我让雷昂有机会离开枯燥军营出去逛逛,他说不定还会为此感激我呢……哈哈。” 夫利斯最后用一句玩笑话结束了交谈,也彻底打消了巴格纳德的顾虑。 此后两天,在作好了一些安排之后,夫利斯便正式告知雷昂,希望他能保护自己前往阿古利亚皇国进行谈判,雷昂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然而夫利斯最终却未能成行——因为训练营地中来了一位外交使者,还是由留守帝都天舞之城的国务大臣阿尔方斯亲自陪同前来的——那是兽人族的使者,当年曾经到过天舞之城的年轻兽人安裘,他此番前来,乃是代表玛尔斯堡的兽人族王子比斯诺,提出进一步加强与卡奥斯帝国关系的请求。 “要进一步加强两国间的关系?” 当夫利斯从阿尔方斯口中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他先是感到疑惑: “兽人族什么时候学会这种外交辞令了?莫非那比斯诺得到了人类的教导?” 严格说起来兽人族不能算是一个国家,不过作为一股不可轻视的武装势力,当年卡奥斯在于兽人族签订和约的时候也就笼统的用了国家的概念加以涵盖。不过这份和约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终止战争,除此之外双方没有任何要接触的意向——当时兽人族也不懂这一套。 此后帝国就专心于同大陆诸国内部的争战,对于北方地狱之岛上的兽人族以及他们在大陆上的据点玛尔斯堡采取了不予理睬的态度。帝国宰相夫利斯虽然不禁止商人前往玛尔斯堡进行贸易,却也从来没想过将兽人族作为一个国家纳入他的整体战略之中——但如今反倒是兽人族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增进关系,这确实令夫利斯颇为诧异。不过,相对于诧异的心情,帝国宰相更多感到的还是欣喜: “兽人族的力量不弱,倘若能够和他们达成盟约,我国目前面临的局势将有很大改观。” “确实如此,而且兽人向来信守诺言,与他们达成的盟约甚至比和人类达成的更加可靠——这对于处在诸大国包围之中的我国是非常有利的。” 国务大臣阿尔方斯也正是体认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专门将兽人族的使者护送到训练营地来与本国皇帝会面。 “阿尔方斯将军所言极是,当此时局,多一个盟友,即使是兽人,也是大有好处的。那么我们现在就去觐见陛下,请陛下做出指示……” 随即,这两位帝国重臣便一同前往中军大帐觐见皇帝。在路上,谨小慎微的夫利斯又提出疑问: “阁下亲自前来,天舞之城那边的事情……?” 阿尔方斯笑了笑: “下官出来的时候已经将城防事务委托给安特亚斯老将军负责,他在我们‘四将军’中年纪最大,但经验也最丰富,宰相大人完全可以放心。” 夫利斯微笑颔首: “嗯,托付给安特亚斯老将军,确实可以让人放心——阿尔方斯将军此次来得正好,我最近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将军阁下正可以代替我留下来辅佐皇帝陛下……” 两人一路交谈着走入中军帐,之后才发现皇帝法兰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了,除了皇帝之外,包括青龙骑士雷昂,红武士卡尔达克,铁甲骑士团团长斯泰恩保克,近卫将军哈西那姆等人也都已经站立于军帐中——显然他们也得到了消息,并且赶来听取皇帝的意见。 “那些野兽又在打什么主意?” 身为卡奥斯的皇帝,法兰与兽人族征战多年,对他们从来都没什么好感——当年若不是夫利斯,阿尔方斯等重臣竭力相劝,法兰根本就不会同意与兽人族和谈。如今听到兽人族又突然提出什么“增进关系”,法兰可一点都不在乎。 “朕不进攻他们已经是最友善的表示了,那帮野兽还想指望什么——让那个使者滚回去,告诉他人类国家绝不会与兽类结盟。” “陛下!” 和上一次一样,宰相夫利斯依然竭力劝说皇帝接受对帝国有利的盟约: “兽人族早已不能被当作普通兽类对待,他们的军事力量并不比我们薄弱多少,又何必徒逞口舌之快,而阻断于我国有利的通路——眼下我帝国四面受敌,北方的塔利亚斯,西面的阿古利亚,以及南方的索菲亚三国组成大包围网将我国完全包围。米兰城邦虽然与我国恢复盟约,但那些商人素有二心,且毫无军事能力可言,他们的帮助只能限于经济层面,且随时有可能再度中断——而与兽人族结盟就完全不同了!” “是啊陛下,兽人的勇悍天下皆知,他们的数量又多,如果为敌固然是极难对付,但如果为友则可以成为极大的助力——而且兽人族向来极重言诺,说一不二,他们若成为我们的盟军,对我帝国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 阿尔方斯也及时进谏,他和夫利斯两人乃是皇帝法兰身边最出色的谋臣,他们两个的意见足以左右皇帝的决断——法兰果然立即犹豫起来。趁此机会,夫利斯又提出了一个最具诱惑性的理由: “陛下不是打算进攻塔利亚斯么——进攻塔利亚斯最麻烦的就是无法捕捉他们主力——塔利亚斯整个国家都骑在马上,遭到攻击就立即逃跑,茫茫大草原上很难寻找到他们的踪迹——但是有了兽人族相助则大不一样了——那兽人族王子比斯诺正是统领鹰族战士,拥有能够在空中飞行的三头鹰坐骑,最适合用来探查敌情……” “好了好了……” 法兰终于完全被说服了,他冲着夫利斯摆摆手: “贤卿的意见总是有理——那就让那兽人使者进来吧,且看看他们有什么要求。” 片刻之后,兽人族使者安裘被获准进帐面见皇帝。出乎众人的意料,向来被认为粗鄙野蛮的兽人族这一次居然为卡奥斯的皇帝准备了许多礼物——包括地狱之岛上特产的银狐皮、大粒的金刚石和宝石、只在地狱之岛上才生长,据说可延年益寿的珍稀药材……等等,都是些即使在玛尔斯堡也很难交易到的珍奇物品,安裘这次却带来了一大批,几乎堆满了半个帐篷。 帝国诸将无不大感惊奇——就算兽人族打算和卡奥斯结盟,这些礼物也未免太厚重了。就连宰相夫利斯和国务大臣阿尔方斯也弄不懂兽人族这是想做什么,都用疑问的目光注视着安裘——包括皇帝法兰也是一样。 在众目睽睽之下,使者安裘从怀中取出一幅卷轴,摊开置于皇帝法兰案前。 “尊敬的卡奥斯皇帝陛下,请问这画上的人……是否是您的女儿,帝国的公主西奥苔丝小姐……殿下?” 其实用不着安裘提问,法兰和其他靠得比较近的将官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幅画上的女孩容颜绝美,巧笑嫣然,除了素有“帝国第一美人”之称的公主西奥苔丝之外还能有谁?比起前几次从兽人族那里看到的画像,这一次的笔法可要熟练得多,显然是出自人类画师的手笔——当然,西奥苔丝的容颜也被绘制的更美。 想起过去的事情,宰相夫利斯顿时蹙起眉头——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包括帐中阿尔方斯,雷昂,哈西那姆等人也都神色严肃,至于皇帝法兰本人,更是早就板起了脸: “这是朕的女儿……你们从哪儿弄来这幅画像?” 安裘并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反而笑逐颜开的上前拜倒: “太好了——遵照比斯诺王子的命令,我安裘在这里代表比斯诺,向卡奥斯的皇帝陛下请求婚约——请求皇帝陛下能够将西奥苔丝公主下嫁……” 帐中所有人全都大惊失色,一时间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停顿了。夫利斯,阿尔方斯,雷昂,哈西那姆,乃至于卡尔达克和斯泰恩保克等人无不面面相觑——谁都没料想到兽人族所谓的“增进关系,加强友好”居然是这种要求。 皇帝法兰脸色铁青,身体微微颤抖,阿尔方斯无意中瞥了皇帝右臂一眼,登时惊跳起来——皇帝的右手掌已经握在腰间魔剑萨恩巴特的剑柄上! 然而兽人安裘对于军帐中的气氛突变却毫无觉察——虽然他的头脑在兽人族中也算是佼佼者了,但在察言观色方面相较于人类,特别是和宫廷朝臣相比,毕竟太过迟钝,此时又一心沉浸在完成任务的喜悦中,丝毫没注意周围人群情绪的变化,仍然在罗里罗唆的替主子求婚: “比斯诺王子当年曾经有幸见过公主殿下一面,这么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只可惜一直找不到……如今可好了。” 兽人族的风俗简陋,比斯诺虽然尽力学了不少人类礼仪,终究缺乏实际的认知。所以在他一得知梦中人的身份后就立即派人来求婚——在他想来这也和在地狱之岛上一样,只要多送些礼物就可以了。至于对方乃是人类帝国的公主……他比斯诺也很“仔细”的考虑过了。 “……只要西奥苔丝公主嫁给比斯诺王子,比斯诺王子也将以对待父亲的感情对待陛下,玛尔斯堡的军队将完全服从卡奥斯帝国的指令。而且日后比斯诺王子成为兽人族之王,整个兽人族将永远和卡奥斯抱持和睦……” 安裘很认真的重复着比斯诺教给他的这些说词,为了记住这些政略性的话语他费了不少脑子,以至于还没看出对面皇帝法兰脸上的恐怖怒意。 “快住嘴吧!” 近卫将军哈西那姆与安裘算是有一些旧交,不忍心看到这个兽人使者白白丧命,赶紧在皇帝发作出来以前上前阻止他。安裘犹自不能理解,反而责怪哈西那姆失礼,但宰相夫利斯也立即作了个手势示意——示意卡尔达克,斯泰恩保克两人一起上去,帮着哈西那姆捂住安裘的嘴巴,硬生生把他往外拖。安裘自然是拼命挣扎,一时间军帐中闹作一团。 而这时皇帝法兰终于爆发出一声大吼: “诸卿让开!” 随着吼声法兰拔出了腰间的魔剑萨恩巴特朝着安裘扑来,口中的喝骂让兽人族使者彻底清楚了帝国皇帝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尔等区区兽类,竟也敢觊觎朕之爱女——朕要砍下你的脑袋,再踏平玛尔斯堡,惩戒尔等狂妄无知之罪!” 法兰一边怒吼一边朝着安裘猛扑,哈西那姆等人慌忙退开——魔剑萨恩巴特的厉害他们可都知道,碰上一下就没命了。然而皇帝仅仅前冲了三步,手中的魔剑却突然被一道白光打飞——青龙骑士雷昂拔出了腰间的圣剑兰特贝尔克,一剑就将皇帝的魔剑打脱手了。 但雷昂随即也放弃了手中圣剑,双手将狂怒的帝国皇帝死死抱住,口中也连声大喊: “陛下请镇静,何必为一群兽类大动肝火!” 法兰依然连声咆哮,但阿尔方斯也很快上来帮助雷昂将皇帝扶住——实际上是两边挟制住了,而此时哈西那姆已经把被吓坏了的安裘带离军帐,那一堆礼物也都被当作垃圾般扔出去,没了刺激的根源,皇帝法兰总算慢慢冷静下来。 过了许久,连续喝了两大碗夫利斯献上的镇静药汁,皇帝法兰总算是彻底冷静下来。 “那只野兽……已经赶出去了吧?” “是的,陛下,微臣等已经将那兽人族使者赶走了——哈西那姆将军会亲自押送,直到把他赶出卡奥斯国境。” 其实哈西那姆是被派去护送兼向安裘说明情况的——至少要让那些兽人明白人类的礼仪,一国公主的婚姻大事绝不是那么轻易就可决定的。当然夫利斯在皇帝面前只能采用这种言辞,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皇帝冷静。 “哼,若不是诸卿强行劝止住,朕决不会放过那家伙——兽类竟然跑来向朕的公主求婚,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营帐中诸将脸上都显出同样的神情——虽说他们已经不再把兽人族当作兽类看待,但人类对于兽人的骄傲心理却依然存在,更何况卡奥斯的军人原本就高傲,当然不可能接受本国公主下嫁兽人的要求——就算是最主张对兽人族采取和睦政策的阿尔方斯,在这一点上也完全同意皇帝法兰的意见。 不过,为了防止皇帝的情绪再次失控,诸将还是请求皇帝法兰早些去休息。 “……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微臣等处理,请陛下放宽心,微臣等一定会把事情处置妥当的。” 法兰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这眼色让所有将官脖子后面都感到凉飕飕的,但最后,皇帝总算站起身来。 “诸卿所言也对,朕确实有些累了……” 所谓镇静药汁,当然也带着安眠的功效在内——法兰刚才喝下去的药开始起到作用了。不过,在临走前,法兰突然拍了拍雷昂的肩膀: “爱卿的武功进展不错啊,居然轻易就将朕的兵器打脱手。” 雷昂慌忙跪在地上: “陛下魔剑威力太大,微臣唯恐误伤己方将军,一时情急,出手不知轻重,还望陛下恕臣冒犯之罪。” 法兰哈哈一笑: “朕并没生气啊——爱卿的武功进展神速,很好,很好啊!” 皇帝大笑着离去,帐中诸将终于都松了一口气。宰相夫利斯看着大家,首先开口道: “为了避免再刺激陛下,兽人族求婚这件事情以后决不要再提起。而且,最好也不要让公主殿下自己知道……” 竟然被一个兽人求婚,即使是兽人族的王子,在骄傲的卡奥斯人看来,这仍然是一种侮辱,公主西奥苔丝性子暴躁,若被她知道此事,势必生出许多事端。 “但我们既然拒绝了兽人族的要求,就要当心他们恼羞成怒……” 国务大臣阿尔方斯很敏锐的考虑到了今后的局势,宰相夫利斯微微颔首: “正是,那些兽人生性野蛮,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况且此次我们拒绝兽人族王子的正式求婚,兽人族中将这认为是重大耻辱……斯泰恩保克将军!” “下官在!” 铁甲骑士团军团长斯泰恩保克立即挺直身躯——他知道自己有事做了。 果然,夫利斯随即下达命令: “阁下立即率领所部前往西北边境巡逻,特别是要注意玛尔斯堡的动向。” “下官遵命——放心吧,宰相大人——这种事情以前做得多了,那帮野兽休想进入国境一步!” 铁甲骑士团以前的任务就是巡逻帝国西北边境,阻止兽人族的入侵,后来与兽人族签订和约,铁甲骑士团多半被调往南方战场。对付人类的战争可不象对付兽人那么简单——斯泰恩保克已经多次祈祷能够再象当年一样能够和敌人面对面痛痛快快的打一仗——如今他终于快要得偿所愿了。 接下来,夫利斯又指令卡尔达克的赤龙重装兵团返回天舞之城附近——倘若兽人族大举进攻帝都,他也只好放弃初衷把部队拉回天舞之城防守了。然后又调令青龙骑士团和帝国近卫军前往阿兰军港附近待命——防备地狱之岛上的兽人入侵。当然,另有急令送给冰龙海骑士团的伊美尔达,要她加强达伦海峡的防卫工作。 最后,一切都安排好了,夫利斯看着阿尔方斯: “阁下也尽快返回科奥林斯圣山上去吧——对付兽人,很有可能用上白龙圣骑士团。” “那么这里谁来辅佐陛下呢?” 夫利斯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当然是我自己了——眼下面临大事,我自然不能轻易离开,我会在这里继续辅佐陛下,阁下不必担心。” 阿尔方斯点点头: “既然是宰相大人亲自留下,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只是陛下的情绪恐怕还不稳定,宰相大人要多加小心哪。” 夫利斯亦点头: “放心,我有把握安抚住陛下。” 阿尔方斯点头离去,夫利斯目送他离开,思绪又转回到刚才那一场激烈的冲突上: “兽人族向公主殿下的求婚居然会如此刺激陛下,倒真是始料未及呢……一直以来陛下对子女的亲情都不是很明显,可如今看起来,西奥苔丝公主的婚姻大事,陛下终究还是关心的呀……” 夫利斯默默思索着皇帝对此事的激烈态度,心中若有所悟。 第十章 七月末,在经过了一段只能用“悠闲”来形容的慢速行军之后,南十字军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今后将长期驻扎在此的矿山都市高兹堡。 高兹堡原守将,伯爵塞利斯的副官希达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他们多日。在南十字军抵达后的第二天,希达就带着南十字军的将官们前往高兹堡各处参观,帮助他们尽早熟悉这座即将成为南十字军主城的矿山都市。 高兹堡原本是一座军事性的要塞,但这座要塞其实并不守卫什么——它背后就是格雷尔山脉的崇山峻岭,高兹堡的城壁实际上是将山岭下的一片谷地包围起来,前面半圆形的城壁与后面凹入的山岭相结合,就成为一座非常坚固的城堡。 护城壁和大陆上大多数城墙的型制一样——底部宽二十尺,顶部宽十尺,而高度则是标准的四十尺。不过高兹堡对外只有一道城门,防卫较为容易。而且城墙本身全是用巨型条石砌成,这一点与大多数通常城市的夯土城墙完全不同,自然也坚固许多——所以塞利斯说这里“易守难攻”,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从外面看上去,这座城堡似乎很小,但实际上,由于里面是一条山谷,所以高兹堡内部其实相当的宽敞——自从这里发现金矿以后短短数年间人口增加了几十倍,但到现在为止城堡内还没有给人以拥挤的感觉。以通过城门延伸进来的道路为主轴,高兹堡内的房屋大都沿着路边建设,这条长长的道路一直通到山谷深处。 希达就带着南十字军的将士们沿这条道路前进,一路上给他们介绍这座城市的布局: “最靠近外面城墙的是兵营,其次是居民的住宅区,中间夹杂了许多酒馆,杂货铺子,还有手工作坊。深入山谷以后就多半是些矿物仓库,铸造场之类的地方了——因为矿场就在山谷里面。最后,在道路的尽头,就是我们的矿场。另外在岩壁上还有一些山洞——那是通往矮人族居住区的通路,据说有些山洞长达数里,不过很少有人进去过——矮人族不喜欢别人打搅。” 一边听着希达的介绍,莱恩斯等人一边好奇的四处观望。很快,灵活的莱恩斯就发现这里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特色: “这里的酒馆好像特别多?” 希达点点头: “是的,酒馆是这里最混乱,却最不可缺少的地方。矿工们在劳累了一整天之后唯一的休息方式就是饮酒,拼死拼活挖出来的金子,往往被他们大把大把的洒在了酒馆里,而矮人族更是嗜酒如命,常常可以看到……哦,就是那样——” 随着希达的手指所向,众人看见从路边的小酒馆中滚出来一个圆圆的麦酒桶,再仔细一看,原来那不是酒桶,而是一个上下一样粗,长的远比一般人粗壮却又比正常人矮了一截子的长胡子小老头,被人像酒桶一样滚着推了出来,扔在屋檐下吹风解酒。 第一次见到矮人古怪模样的将兵纷纷笑出声来,但见惯了的希达却没有笑。 “就是这样,常常有矮人喝醉了被滚出来,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有时候我们可以从他们手中买到一些好东西——成色极佳的矿石或是精巧的手工艺品。” “就这样醉倒在路上,不怕被人洗劫么?” 艾尔夫突然问道,希达自豪的笑了笑: “从欧内斯特将军开始,历代的防卫部队都对这里的秩序严加整饬。我们建立了一套独特的体系来确保此地治安,现在这儿已经基本上不存在偷窃和抢劫现象了。当然,未来确保高兹堡的秩序就落在贵军肩上了,那可不是一项轻松的任务啊。” 艾尔夫默默点头,脸上浮现出凝重的神色。 接下来,希达又带他们参观了山谷内部的铸造场和矿石仓库。作为一座矿石丰富的都市,高兹堡共有四座铸造场,其中除了一座铸造场用于修补和打造兵器外,另外三座是专门用来铸造钱币的,采集来的金银矿砂被源源不断送入熔炉,又化作一枚枚闪亮的钱币流出。莱恩斯从小就对金币有特殊的嗜好,这一次他可算是过足了瘾——刚刚从模具里倒出来还烫手的金币,那种金红色的光芒远比金库里的更加诱人。 “从今天起,这些都是属于阁下您的了。” 希达的言辞让莱恩斯愈发激动的不已,其实他并不是一个贪财鬼,但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恐怕都不能拒绝把一大把金币捧在怀里的诱惑。不过到最后,在海因的瞪视下,莱恩斯总算控制住自己保持了身为侯爵的体统。 然而此后,当希达又带他们去参观矿石仓库的时候,莱恩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高兹堡出产的绝不仅仅只是金子而已。在专门的陈列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高兹堡历年来挖掘出最宝贵的矿石样品——白色的黄玉,足以同北方地狱之岛上出产的极品相媲美;宝贵的石榴石;鲜绿色的石帘翡翠,玫瑰色的红宝石;亮晶晶的金红石;还有许多大粒的金刚钻……光是在这里陈列的一批珠宝,就几乎可以抵得上圣佛朗西斯城整个索菲亚金库的价值了。 “天哪……天哪……这些都是我的了?” 莱恩斯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希达表情复杂的看了他几眼: “从理论上说,应该算是的——因为您是这里的城主。不过,这些宝物当初之所以被留下来而没有被卖掉,是因为在这里挖矿的人有一条规矩——矿工们认为宝石是有灵性的,相互之间可以吸引——所以他们把挖到的最好的矿石保留在这里,就是希望它们能吸引更多的宝石出现……倘若把这些宝石拿走了,想必会在挖矿人中间引起骚乱——所以下官建议——最好还是保持现状。” “是啊是啊,反正我们从不缺钱!” 唯恐莱恩斯失控,海因赶紧替莱恩斯做出回答,然后拉着他离开了这处珠光宝气的诱惑之地。 最后,希达带着大伙儿来到了矿场——那可真是一片壮观的景象——远远看过去,地面上到处都是不计其数的洞眼。无数衣衫褴褛的人们抡着锹锄,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好象天空中在不断在打闪电一般。那些人各国的都有,阿古利亚,特里科,塔利亚斯和林斯塔……甚至还有一些皮肤黝黑,明显是来自南方泰尔兰国,当然最多的还是索菲亚和科夫诺的居民。 “几乎全大陆想要一夜发财的人都聚集在这儿了。” 希达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怜悯。 “我们把这些人叫做‘地老鼠’——因为他们打的洞比老鼠都多。他们中间有强盗,有良民,有要人家命的,也有自己送命的——而且后者还占了大多数。” “来这儿的都能发财么?” 安吉莉娜天真的问道,希达叹息了一声: “有倒也有几个,但那只是极少数——可是人都有这么一个陋习——看见倒楣的大家都不说,看见发财的却马上一传十,十传百。然而大多数人呢——整天就在水里泥里生活;耳朵里只能听见锄头声;遍地都是死尸的腐臭味;周围都是令人窒息的灰尘……在这种环境下面,大多数人活不了多久的。” “那你们为什么不阻止他们呢?” 安吉莉娜更加奇怪了,希达苦笑了一声: “怎么可能阻止呢——这些人都是为了发财而不要命的,倘若我们硬要阻止,结果只会招来巨大的骚乱——这么多人,万一闹起来,不要说区区一个守备中队,就算把附近所有的军团都调来也未必能镇压得住。” “所以当年高兹堡的驻军数量达到八个中队,恐怕也正是为了害怕骚乱吧。” 海因敏锐的推测道,希达笑着点点头: “是啊,要不是这些年来塞利斯伯爵采取了怀柔政策,我们还当真抽不出兵力去防守其它地方呢。” 两人正在谈笑,海因突然转过头去——他看见侧面山壁上有一队囚犯正在士兵的监督下弯腰钻进一个小洞,每到洞口就有一个士兵发给一把锄头。那洞显然很深——囚犯一个接一个的钻进去,却还没有出来的。 注意到了海因的目光,希达解释道: “嗯,空地上的‘地老鼠’们都是为自己干,挖出来的矿石宝贝除了交税外就归他们自己了。而在那边的囚犯,他们就是在为索菲亚朝廷干活了——那些矿脉深入地下,里面有最好的矿石。但挖掘条件极为艰苦,矿坑随时都有塌方的危险,就算是出大价钱也未必会有人愿意钻进去,只有用皮鞭驱赶囚犯进入。” “一座高兹堡居然有那么多的囚犯?” 海因不解问道,希达点点头: “所以先前我才说我们这里有一套独特的体系确保治安哪——在这里犯事的,不管他干了什么坏事,惩罚只有一种——那就是被强制钻进矿坑里挖矿,根据他们的罪行轻重来决定强制干活的时间长短。” “万一出了事呢?——你不是说矿坑随时都会坍塌么?” 海因追问道,希达耸耸肩: “那就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了。” 海因没再说什么,但脸上的神情却有些难看,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希达又补充道: “主教大人或许觉得这不合教义,但这地方只能用这种方法管理——那都是些无赖汉,否则也不至于弄到一无所有前来这里冒险。若是对他们稍微宽松一点,立即就会酿成骚乱。” “可是这样不符合王国法律啊。” 见莱恩斯也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希达无可奈何的耸耸肩: “反正这里已经是阁下的领地,今后采取什么样的统治方法当然是由诸位自行决定。不过,对这种人讲仁慈简直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日后诸位自然会体会到这一点——下官明日就要离开,故此只能粗略为诸位介绍一下,还有很多具体事宜,诸位以后住的久了,慢慢就会知道。” “这么急着走么?” 莱恩斯这下子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他原本还打算好好多向希达了解一些情况的。 “是啊,塞利斯伯爵那儿来催过几次了,伯爵大人初到北地三城,急需人手相助,下官必须尽快赶去。” 希达体现出了他克尽职守的一面,莱恩斯也不好拦阻。在匆匆完成了必要的交接事务以后,第二天一大早,希达便带着他的守备部队离开了高兹堡——留下南十字军一支部队在军营中,开始熟悉在新环境下的生活。 每个人都必须适应新的环境,但各人适应新环境的方式却截然不同——海因一头钻进了高兹堡的执政官书房里,开始了解这里的政务情况;艾尔夫立即带着他的中队士兵上街巡逻,同时熟悉城内的道路情况;猎手出身的特菲亚出城上山勘察地形,贝利克安则忙着在城外各处安排哨所——唯独莱恩斯本人,一时间想不出自己该做什么。 “能做的都被他们做完了,那我这个军团长兼城主该干什么?” 犹豫了半天,莱恩斯决定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到城里的小酒馆去转一圈。为此他专门拉上了吉姆和戈尔斯两个——后者原本就是高兹堡当地人,虽然已经有很多年没回来过,但毕竟熟悉一些基本的情况。 然而,出乎莱恩斯的意料,戈尔斯极力反对上官去酒馆里消磨时间。 “大人,昨天希达将军不是说了么——酒馆是这里最混乱的地方。实际上情况比这还要糟,在那里面掷骰子都有可能拔出刀子来……大人您若没事最好不要去那种地方。” “哈哈,论打架我可从来不怕的……” 莱恩斯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论多事他也从不落人后的,越是混乱的地方越是要去凑热闹,结果,戈尔斯还是被顶头上司拉着进了酒馆——当然,吉姆是肯定跟在后面的。 不过一进酒馆,莱恩斯就开始承认戈尔斯的劝说有道理——他们已经找了一家看起来最安静的店子钻进去,可刚一进门就遭遇到不同寻常的“招呼”——“突”的一声,一口长剑从莱恩斯头顶上掠过,扎在横梁上嗡嗡直抖。而长剑的主人,一个佣兵模样的剑士却已经被一柄长柄战斧的斧头柄打昏,瘫倒在地上被人拖了出去。 “哼哼,就这点本事,还想强买我的宝石——回家做梦去吧!” 莱恩斯一进门就听到了这句话,却没看见说话的人,四下寻了一圈最后低头才发现说话人就在他身前不远处——只是由于个子太矮他没看见。那当然是一个矮人,但身形远比一个成年壮汉更加粗壮。更有甚者,这矮人手中的长柄战斧竟然比人类用的标准战斧还要长——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挥舞的起来。 那矮人放倒对手之后得意洋洋的跳回到椅子上——只有站在椅子上他才能够得到桌上的酒杯。然后,那矮人开始往自己嘴巴里倒烈性酒,就好像往水缸里面倒水一样。 莱恩斯好奇的看着这一切,同时找了个空位坐下,并随口要了一杯和那矮人一样的饮料。然而他刚喝一口却一下子跳起来——通常酒馆里面卖的烈性酒都要兑水,而这里竟然完全没有。莱恩斯只得再向老板要来一大瓶水,趁着别人不注意时兑着喝。 酒馆里闹哄哄的,大多数人都自顾自的聊天,刚才那一幕小插曲就象是奔腾的河流里溅出一点浪花,几乎是立即消弭了。偶尔也有几个闲人注意到了莱恩斯他们的进入,不过倒没什么人过来骚扰——虽然换了便装,但戈尔斯那粗壮身胚和莱恩斯腰佩的银剑仍然足以打消无赖们惹是生非的念头。 吉姆对于这种环境并不陌生——他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虽然现在已经不再靠老本行谋生,但还是喜欢这种气氛——这种环境最适合他浑水摸鱼。因此没过多久,莱恩斯就发现吉姆从他身边消失了——消失在乱哄哄的人群中。 莱恩斯当然不能象吉姆一样到处乱钻——虽然他心中很想,但当着部下的面,总要保持一点侯爵大人的体统。而且那边桌子上,刚才那个矮人的自吹自擂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哈哈,这可是近两年来所能找到的最好货色了……现在到处都是那些地老鼠乱挖乱钻,就算是咱们这些天生的采矿者也不容易找到好的了。我刚刚想好,就给它取名叫做‘海之心’……” 那矮人一边猛灌烈性酒,一边大声谈笑着。旁边众人脸上都显出羡慕的神色,有几个人要求那矮人把那宝石再拿出来看一看,莱恩斯也很好奇的盯住那边,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那个矮人拒绝了。 “我今天到这儿来只是想喝一杯庆祝一下,可不是为了炫耀的。这宝石也决不卖,是要送进宝库里的!” “矮人族的宝库啊……” 周围众人又都发出一阵艳羡的私语声,不过,既然那个矮人不肯再拿出来,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其它话题上——这回的话题更能吸引莱恩斯的兴趣——因为人们正在谈论高兹堡的新主人。 “听说高兹堡如今成为莱恩斯侯爵的私人领地了——这儿的金银宝石矿也都归他私人所有!” “什么听说啊——昨天接收的部队就进城了,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南十字军啊!” “这家伙可真是好运——这下子他可要成为整个索菲亚……甚至是整个大陆上最富裕的人了!” ………… 众人的话题很快完全转移到这个“幸运家伙”本人身上,从莱恩斯的祖上利奥特家族开始吹起,一直吹到南十字军在朝中与首相大人不和的传言,当然其中最多的还是关于南十字军这些年来的赫赫战功。不过大多数人都把这些战功归结在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头上——莱恩斯本人在传言中仍然只是一个毫无能力的傀儡,一个完全靠军师帮助才得以生存的顽皮小孩子。 躲在一旁偷听的莱恩斯自然是哭笑不得,但有一点总算令他感到高兴——即使是在这样偏远的地方,人们对于大主教海因的评价也相当之高,当地人对于高兹堡成为莱恩斯侯爵的私人领地并没有太大抵触情绪,就是因为他们认为这里将由大主教海因掌控——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只要是海因大主教执掌政事,咱们这儿就一定会发达起来——就象南边的新科夫诺城一样。” “是啊是啊,自从南十字军在新科夫诺城建立以后,那些科夫诺商人可神气了——现在也轮到咱们神气神气了。” 最后,酒馆里的人群全都举起了酒杯: “为海因大主教干杯!” 莱恩斯和戈尔斯也都跟着举起杯子,心里面自然很是高兴。然而还没等他们干杯,忽然人群中响起一声暴喝: “小偷!” 发出叫喊声的正是刚才那个矮人,此刻他一手仍然抓着酒杯,另一只手却牢牢抓住了吉姆的手臂,吉姆挣扎着试图逃开,但却无济于事——那矮人的力气要远远大过他。挣扎中,吉姆手中攥着的一颗宝石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宝石本身所散发出的幽蓝光芒,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种何等美丽的光芒啊!一颗宝石竟然宛如深不可测的大海一般,眼睛可以一直望进去,但却永远望不到底。那是一种神秘莫测的美,拥有足以令任何人都为之魂动魄摇的魅力。 “西奥苔丝……” 莱恩斯突然情不自禁的喃喃念叨,这颗宝石竟然让他想起卡奥斯帝国公主那娇艳绝伦的容貌,特别是那双眼睛——同样幽蓝深邃,同样动人心魄……同样具有令人发狂的魔力。 不过接下来那颗宝石的光芒就被遮挡——那矮人赶紧将这颗名唤“海之心”的宝石拣起,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但仍然死死抓着吉姆不放。 “可恶的小贼,竟然连咱们矮人族的东西也敢偷!” “我只是想看看那块石头而已……” 吉姆一边叫喊一边挣扎。虽然吉姆个子矮小,但在经过花部仲的训练以后,一般人已经不是他的对手。然而这个矮人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吉姆竟然挣脱不开。 “把手伸到我怀里来,还不算偷!” 那矮人仍然怒气冲冲,莱恩斯和戈尔斯连忙走过去: “请别这样,他是我们的朋友。” 莱恩斯试图帮助吉姆,结果却给自身引来麻烦。 “原来你们是和小偷一伙的!” 那矮人马上把怒气转移到这边——矮人的怒火一旦升腾起来,可没那么容易消下去。 “刚才就发现你们贼眉鼠眼的朝这边瞄,看来早就盯上了——可恶的盗贼团伙!” “不要胡说!” 莱恩斯毕竟是贵族出身,虽然随和,却也不能接受无端的侮辱。 “我的朋友根本没必要偷你东西——只要他愿意,这高兹堡所有的金银宝石都可以算是他的!” 这句话在酒馆里激起一阵波澜。 “哪儿来的臭小子,这么狂妄!” “他大约是疯了!” 几个无赖开始起哄,莱恩斯看着四周,傲然说道: “因为我就是莱恩斯·利奥特,阿斯尔皇帝陛下御赐侯爵之位,高兹堡的新城主!” 莱恩斯挺起胸膛表明自己的身份,原以为定然可以压制住骚动的人群。万没料到,酒馆里在沉寂的片刻之后,反而爆发出更大的混乱。 “他们不但是贼,还是骗子!” “打死他们!” 在一大片被烈性酒刺激而失去理智的叫喊声中,一大群无赖朝莱恩斯等三人扑了过来,为首一个被戈尔斯当胸一拳打的倒飞出去,但立即又有更多的人扑上。戈尔斯操起一把椅子上前阻挡住他们,同时大声喊叫: “快跑吧,大人,我来挡住他们!” 但莱恩斯却不能跑——吉姆还在那矮人手里呢,他看着那矮人: “我没有说谎,请你放开他吧——无论你要多少补偿,我都会给你。” 那矮人冷冷盯着他: “臭小子,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胡说八道吗——咱们矮人族可没那么容易受骗的!” 莱恩斯心中腾起怒火,但他依然强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些年来受到的骑士教育,毕竟使他收敛了许多,不再是当年那个轻浮易怒的大贵族子弟。 “我的朋友冒犯了你,我以骑士的身份向你道歉,请求你……宽恕他的失礼。” 在骑士的礼节中,象莱恩斯这样请求别人的宽恕,已经是最为郑重的道歉了,若非确实己方理亏,而又诚心想要悔过的情况,一个骑士是万万不会这样低声下气恳求别人的。不过反过来说——倘若就连这样对方都不肯接受,那就只有用决斗来解决争端了。 然而那个矮人显然并不懂得骑士礼仪,矮人族一旦固执起来也是很可怕的——他仍然恶狠狠的盯着莱恩斯,显然还是把他当作骗子和小偷。 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莱恩斯把手放在了腰间银剑的剑柄上。那矮人冷哼了一声,伸手攥起身边的长柄战斧: “早就知道你们会来这套——用偷的不行就用抢的——来吧,小子,让你知道咱们矮人族的厉害!” 两人剑拔弩张的怒目相对,但莱恩斯最终还是没敢动用兵器——就算不考虑自己的领主身份,王国律法对他还是有约束力的。而正在他们对峙时,戈尔斯那边终于支持不住,几个无赖汉冲了过来,莱恩斯只得挥拳将他们击倒,之后就空手朝那矮人扑了上去: “别以为我是怕了你,固执的倔老头!” “那就让我好好教训你——小蟊贼的同党!” 见莱恩斯没用兵器,那矮人也放开斧头而以拳头应战,但同时他也不得不放开了吉姆而和莱恩斯打做一团。莱恩斯并没有受过专门的徒手格斗训练,但多年来战场上的经验还是派得上用处——特别是当更多无赖汉涌过来,局势完全陷入混战的时候。而且那矮人似乎并不希望别人帮他——对于莱恩斯他固然是猛挥老拳,可对于其他敢靠近他身边的酒鬼这矮人也是照揍不误——因为那些人中间也不乏想趁乱偷他东西的无赖。 戈尔斯那边的情况更是混乱,虽然他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挡住那么多的无赖汉,但戈尔斯本人久经战场的勇气可并没有失去,在被一大群流氓包围的情况下,戈尔斯仍然操起两条桌子腿,打得周围众人抱头鼠窜。 就连个子矮小的吉姆也毫不示弱,他一获自由就立即充分展现出了他的灵活优势——在桌肚房梁之间上窜下跳,想打他的人根本就追不着他。虽然不能随意释放飞星暗器,吉姆却抓起桌上的酒壶酒杯到处乱砸,同样打得那些地痞流氓叫苦不迭。一时间这小酒馆里鸡飞狗跳,闹得一塌糊涂。 最后,巡视街道的艾尔夫领着大批剑士赶到,将莱恩斯等三人救出去,总算结束了这场大混乱。酒馆里的无赖汉胆子再大也不敢和正规军作对,只能在背后起哄叫骂一番,却终究不敢再动手。 当天晚上,已经是鼻青脸肿的莱恩斯,吉姆,以及戈尔斯三人,站在高兹堡执政官大厅中,又被海因给训了个灰头土脸。 “别人到了新领地都是想方设法安抚民众,收买人心。可你们倒好!——刚一跑来就去打架闹事,还偷人东西,丢不丢人哪!” “对不起,我真的只是好奇,想看看那颗‘海之心’到底是什么样……” 吉姆苦着脸道歉,海因却哼了一声: “亏得人家塞利斯伯爵先前还特地提醒过咱们——别去招惹矮人族!我也专门为此警告过你们吧……可现在却弄成这样!——那个矮人我打听过了,他名叫斯图尔特,在矮人族里身份不低,在那些常常与人类往来的矮人中还算是个头儿……第一天就先把他给得罪了,今后我们的日子会很难过!” “可是这家伙实在太固执,我都已经以骑士之礼正式向他道歉,可他还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莱恩斯忍不住出言争辩,但立即被海因以更大的怒声压下去: “要不是你坚持去酒馆,怎么会惹出这桩麻烦事——你知道吗,现在城内已经有对你不利的传言了——身为领主,应该尽力让子民感到你的威严高贵,就算要展现随和的风范也应把握分寸——可是你呢,第一天就跑去酒馆和人打架,还有一点身为大贵族的体统吗!” 对于其他人,即使是责骂也好,海因总是保持了最基本的尊重,但对于莱恩斯他可没那么多顾忌——所以对莱恩斯的责备也格外严厉。 不过到了最后,海因还是意兴阑珊的摇摇头: “算了,反正说再多也没用——戈尔斯,你的伤势不碍吧?” “没什么,军师大人,只是有些青肿。” 戈尔斯颇为感激的回答道,海因点点头: “那就好。莱恩斯,这一次的事情全是因你而起——要不是你坚持去酒馆里,也不会惹出事端,所以从明天起,你老老实实待在官邸里一个月不许出门!” “关禁闭啊?我会闷死的!” 莱恩斯惊恐大叫,海因哼了一声: “不会——因为你有许多事情要做——身为高兹堡的城主兼执政官,你必须熟悉这里的人口,地理,财税以及风俗等情况,但这些显然不是靠你自己泡酒馆就能了解的——所以你必须待在这里把官邸里的文书都看一遍……” 海因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大厅旁边的一扇小门——那里通向书房,而莱恩斯只张了一眼就几乎要昏过去——那书房里铺天盖地的都是卷册,从地上一直堆到书架顶上。 “这么多……妈妈呀。” “所以要给你一个月时间——就算你看书没耐心,这样关在书房里总能了解到一些东西……” 海因突然叹了一口气: “我必须把你关起来,因为这最初一个月乃是我们在高兹堡树立形象的关键时刻,不能再有象今天这样的事件来破坏我们南十字军的声誉——你能理解么?” “我懂的。” 莱恩斯无奈的低下头去。最后,海因看着吉姆: “吉姆啊,你还是去城外各处逛一阵子吧——因为我治理这高兹堡的第一项政策就是严肃法纪,而今天你的行为……将会令我很为难的。” 吉姆红着脸点点头: “知道了,我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的。” 最终,海因又看了他们几眼,挥了挥手: “大家也都累了,早些去休息吧。” 三人这才得以解脱出来,啥事都没有的戈尔斯乐呵呵去军营里睡觉了,而莱恩斯,想到明天开始将被迫进书房待一个月,心情难免郁闷,趁着夜色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散步。突然,吉姆从旁边又冒了出来: “莱恩斯!” 莱恩斯惊异回头: “怎么,还不去睡?” 吉姆看了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我……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道别?……去哪儿……卡奥斯帝国!?” 莱恩斯到底和吉姆有默契,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想法,但随即便吃惊大叫起来,吉姆点点头: “我和你说过的,我很想再去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莱恩斯叹了口气——吉姆对于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伊美尔达的这种迷恋之情这么多年竟然始终不曾消退,反而越来越浓厚,他不知是该赞同还是该反对。 “正好今天海因也要求我离开一段时间,我想就利用这段时间重返卡奥斯……你不反对吧?” 莱恩斯努力笑了笑: “我当然不想你走,可既然是海因的命令……那也总算是一举两得吧。只是……你马上就要走么?” “是的,反正我一个人行动惯了,也没什么要准备的。” “……千万要记着早些回来呀!” “我会的。” 吉姆低声回应道,两人一同走向官邸门口。 “海因不许我再出门,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莱恩斯的道别声突然中断——因为他看见门口站着另一个人——海因! 海因沉默的注视着他们,吉姆这时也转头看到了海因,吓得结结巴巴的: “你……你要阻止我么?” 海因沉默着摇摇头,过了许久,突然从身后拿出一个鸟笼子,里面有一只咕咕叫的鸽子。 “一个人去帝国很危险,带着这个吧——这只鸽子名叫点点,是我从小驯养大的,倘若有什么危险,就把它放回来,我们就知道了。” 吉姆感动的点头,伸手接过鸟笼: “谢谢了……” 海因打开门,同莱恩斯一起看着吉姆走出去,吉姆走出十多步,突然又回头: “对不起,海因——我刚才说谎了。” “什么?” “其实我白天真的是想偷走那颗宝石——我想把那颗‘海之心’送给她——也只有她才能佩带这么漂亮的石头!” 海因没说什么,只是朝吉姆挥挥手,莱恩斯也跟着挥动手臂。只见吉姆的身影很快就翻上一片屋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序章 当南十字军最终完成出征任务返回索菲亚国之后,他们得到了鲜花和荣誉的对待,而皇帝阿斯尔给南十字军的赏赐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索菲亚最富饶的矿山都市高兹堡成为了侯爵莱恩斯的私人领地。索菲亚的朝臣们在嫉妒莱恩斯侯爵那份“好运气”的同时,却也为索菲亚首相克瑞斯竟然会容忍王国财政遭受这般沉重的损失而惊讶不已。 不过对于克瑞斯本人来说,这种情况本就是他苦心经营而成——用高兹堡的巨大财富做代价,克瑞斯终于调走了朝中一直令他感到碍手碍脚的大主教海因。这样,索菲亚王朝中就暂时再没有能够与他正面抗衡的人物了。克瑞斯踌躇满志,准备将朝廷好好整顿一番,为今后大陆的争霸战扫除后顾之忧。 第一章 大陆历602年,八月初一,正是索菲亚朝廷召开正式朝会的日子。尽管当天的天气不是很好,索菲亚群臣却还是按规矩早早来到圣佛朗西斯城王宫的大议事厅,准备按惯例召开朝会。 然而身为文官之首的王国首相克瑞斯在这一天竟然打破惯例——他身披黄金铠甲上殿参拜,一开始就令朝中群臣们都吃了一惊。 而克瑞斯脸上的表情更是严肃,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到一丝笑容——不过话又说来,这位王国首相平时在朝臣面前也很少展露笑容,因此才会得了个“冷面首相”的称号。 克瑞斯大踏步走到皇帝御座旁边,像往常一样站立在右首,这时候他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皇帝左边——以往那儿总是站立着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而在莱恩斯的下首,与克瑞斯下面杰克佛里特相对的位置上,总是站立着那位最令他头痛的索菲亚大主教海因。不过现在这两个位子都空着了。如今左边一排臣僚中,最接近皇帝御座的乃是王城近卫军统领阿鲁巴,一个地地道道的莽汉,他当然不可能对克瑞斯的计划构成什么威胁,而且那一排臣僚中还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塞利斯,这样一来“科夫诺派系”对朝政就几乎没什么影响了。 看来付出高兹堡作为代价还是值得的——克瑞斯在心中暗自想着,他得意地看了看下面其他朝臣,除了那些自林斯塔开始就跟随他,忠诚于首相府的一批人外,其他大都是属于索菲亚旧贵族的了。他们人数很多,但有力量的重臣名将却没几个——本来么,圣佛朗西斯城失陷以后这些人大都投靠了卡奥斯,王朝恢复以后没找他们麻烦已经是天大的恩惠,自然不可能再对这些人有什么提升。 克瑞斯在上面冷冷扫视群臣,而阶下众臣子也都在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首相大人,但却没人敢和他目光相对的——只要克瑞斯的眼神注视到谁,那人唯一的动作就是赶紧把头低下去。 厅堂上呈现出一片死寂,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今天必有大事发生,自然也没什么人敢挑头说话——除了克瑞斯自己以外。 “陛下,近日以来国中事情颇多,微臣也忙于四面应付,对于朝中政务反而有所疏忽了——听闻日前微臣出战北方边境之时,朝中曾经有过一些争论,令陛下也难以委决……可有此事?” 克瑞斯首先不慌不忙的地皇帝询问,这让下面那些揣揣不安的臣子们无不先松了一口气。但另有几个人却竖起了耳朵,提心吊胆的看着克瑞斯——其中就包括近来颇为风光的伯爵阿兰斯。 “呃……好像是关于对待卡奥斯人家眷的问题……不过现在好像没人再提起了。” 当然是没人再提起了——因为皇帝阿斯尔对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极为放纵,而莉莲娜却与那些卡奥斯军人家眷中身份最高的芙蕾娜关系密切,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谁敢再提出对那些帝国军人家眷不利的意见?更何况这些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平民百姓,都是些在朝中颇有地位,颇有影响的贵族,除了克瑞斯,海因等这些重量级人物,又有谁敢去招惹他们。 然而如今乃是克瑞斯亲自处理,自然是大不一样——索菲亚的首相四下看了看,冷冰冰的眼神再一次在群臣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某一个人身上。 “阿兰斯伯爵!” 被点到名的倒霉鬼全身上下一震,紧张万分的走出众臣之列: “下官……在……” “听闻贵千金前不久试图趁米兰使者归国时随其逃逸,可有此事?” 克瑞斯语气不善,用词更是严厉,阿兰斯顿时猛烈哆嗦,不由自主的拜伏于地: “万万不敢言‘逃逸’二字,只是那米兰公爵小姐竭力邀请小女前往米兰城游玩,小女推辞不掉,方才勉强答应。而且……” “还敢狡辩!” 克瑞斯忽然嗔目大喝,而就在此时大殿外也突然雷声大作,狂风吹得殿中帘幕猛然飘动,猎猎作响。殿中的侍卫使女们连忙跑去关窗闭户,造成了一点小小混乱。 而那位阿兰斯伯爵此时已被吓的瘫倒在地,浑身上下只是不停哆嗦,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殿中只听到克瑞斯清越的驳斥之声: “出去游玩?出去游玩连一个使女都不带却带着不满三岁的孩童么?若是一般小户人家担心孩子无人照料倒还能理解,可伯爵家里乃是贵胄,就算是父母俱全,婴儿也往往有保姆料理,岂有带着这么个小孩子远去他国的道理——难道就不怕长途跋涉导致孩子夭折?——用这样的说法,莫非以为本相也是三岁孩童不成!” 克瑞斯的语气越说越是严厉,到最后索性不再说话,只是冷冷注视着阿兰斯,而后者虽然深深低下头根本不敢往上看,却仍然似乎被克瑞斯的目光刺的难以忍受一般,不停的哆嗦着。 朝中群臣无不面面相觑,这件事情本来就可大可小,但既然首相克瑞斯抓住此事大作文章,其他人也都不敢开口求情。倘若亲自处理这件事情的塞利斯在此或许还能说上一两句话,可惜如今塞利斯不在,阿兰斯伯爵看来是大事不妙了。 然而首相克瑞斯的策略却是谁也料想不透的——在极端严厉的驳斥了阿兰斯伯爵所谓“游玩”的脱辞以后,他的话锋却突然一转: “不过……本相也听闻,正是伯爵阁下自己及时向城防指挥塞利斯将军报告,方才阻止了此事……可属实么?” 伯爵阿兰斯突然被扔给一根救命稻草,那还有不拚命抓住的?他赶紧连连点头,再也顾不得其他朝臣鄙视的目光,一迭声的承认: “正是如此,确实如此啊……” 克瑞斯哼了一声: “也许令千金对阁下的做法会有所不满吧……不过阁下今日回去后就可以告诉她——正是因为阁下的英明决断,才保全了整个阿兰斯家族的声誉名望,以及伯爵本人的生命地位……当然,也避免使她自己成为戮害父母亲族的罪人……” “回去……我还能回去吗……” 伯爵阿兰斯突然听到这句话,激动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而克瑞斯后面冷冰冰指出他所避免的那种“结局”,则更让这位伯爵大人感到脊背发凉,一阵阵后怕不已。 不过克瑞斯最后说出的一句话,总算让阿兰斯伯爵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了回去: “这件事情,伯爵阁下处理的还算妥当,本相也就不再追究了——但是请阿兰斯伯爵回去好好管束住令千金,不要再闹出类似的事件来。” “是,是,下官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伯爵阿兰斯连连叩拜,带着死里逃生的幸运感退回去了。 殿中群臣心里都暗暗纳罕——克瑞斯把板子举那么高,却又轻轻落下,不知道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当然他们绝不可能想到,克瑞斯的目标决不仅仅是一个阿兰斯伯爵,而是他们这一整批索菲亚的旧贵族势力。 果然,接下来,克瑞斯就把话题扯到所有那些旧贵族身上去了: “陛下,既然今日谈及帝国家眷之事,微臣就顺便说明自己的看法——那些人在国家沦陷,王统散离之时,既不象贝尔夫德斯老伯爵那样散尽家财,前往林斯塔与陛下一起共赴国难。也不象莱恩斯侯爵那样自组义军,奋力抵挡入侵的敌寇。反而奴颜婢膝,竭力讨好敌酋以求自保,更作下彼此通婚,认敌为亲的丑行——不管是按照王国军律还是平民律法,私通敌国者皆斩无赦——诸位都知道吧。” 克瑞斯这一番话让刚刚才放下一颗心的旧贵族们又全都紧张起来,特别是那些与帝国军沾亲带故的贵族,一个个更是面如土色,额头汗珠一粒粒往外冒,而这时大厅外,在隆隆的雷声中,也有几点雨点打落在大窗玻璃上,倒和众官僚额头上的汗珠交相辉映。 就连克瑞斯的亲信,皇家骑士团中的巴尔哈姆斯,此刻也是紧张不安,频频绞动手指,显得极为烦躁。 克瑞斯看了看他们,重重一哼: “本来此事早就该处理,不过当时恰逢王朝重建,陛下新近登基,乃是我国最重要的大喜事。阿斯尔陛下以仁慈之心,不欲大开杀戮之门,令众人恐惧,故此也就含混带过,不再提起此事,也是希望那些人能幡然悔悟,改过自新的意思。可是,这些人终究秉性难移,以为陛下仁慈宽厚,而本相又事务繁忙无暇他顾,竟然又把从前那一套祸乱宫廷的伎俩拿了出来……” 克瑞斯突然转过头去,看着皇帝阿斯尔: “陛下,自我索菲亚复国以来,政务繁重,军务杂忙,对内要重理国家政事,对外要抗御北方强敌。在此情况下国库开支尤其紧张,虽然各处都尽力省俭,却依然难以应付诸多开支……然而朝廷中仍然有那么一些人,不但不体恤国家难处,反而仍旧奢靡终日,挥霍无度。更趁着前些日子米兰使者来朝,而微臣与海因大主教均不在朝中的机会大肆兴风作浪,蛊惑上听,以捞取实利!” “这……有这么严重吗?” 阿斯尔前面见克瑞斯面朝群臣声色俱厉已经是有些害怕,而此时克瑞斯却正面对着他,他自然更有些紧张了。面对皇帝的疑问,克瑞斯挥了挥手: “图拉姆司库官!” “在在在……” 矮胖的新任司库官慌忙从人群中钻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大本子。 “前日本相令你清点国库及宫中所有财货,已经完成了吧?” “是是是,已经查点清楚了。” “那就禀报给陛下,也让朝中大臣们了解了解我们朝廷目前的真实情况。” “是。” 图拉姆立即翻开账簿,高声念了起来: “金币十五万九千零四十二枚;银币六万四千一百三十七枚;珠宝钻石……除了不能出卖的皇家宝物以及宫中各处正在使用的金银器皿之外,能够变现的大约总值二十万枚金币,此外还有二百四十匹中京锦缎……就这么多了。” “天哪,只剩这点了……” “支持三个月的开销都不够啊……” 朝中群臣一下子议论纷纷,人人脸上都有紧张之色。记忆中从克劳德首相主政时期索菲亚的朝廷就从来没有为国库空虚而发愁过,金库中放置上千万金币在群臣们看来也是很平常的事,所以此刻骤然听到国库空虚若此,众臣皆是大为诧异。反倒是坐在御座上的皇帝阿斯尔,也许是因为没有经济概念的缘故吧,居然还是保持了平静。 “听起来还不少呢……” 克瑞斯脸上显出一丝冷笑: “不少?陛下,您可知道,去年七月微臣率军出战奇亚森城时,国库中尚有金币三百余万,可到今年二月,半年不到的时间,剩下来的竟然不足百万之数,而等到微臣率军返还时更是只剩下这一点点了……陛下,这个数字听起来还不少么?” “怎……怎么会这样……” 阿斯尔这才真正紧张起来,克瑞斯看着皇帝惊惶不安的面容,叹了一口气。 “渥斯德伯爵。” 财政大臣兼前代理执政官赶紧站出来: “下官在。” “向陛下禀报这一年来国家财政的支出情况,特别最近一段日子的支出。” “是。” 渥斯德小心翼翼的翻开手中册子,开始念起来: “一月四日,克莱顿伯爵……三千金币……十六日,萨尔斯勋爵……一万三千……二月十二日,阿兰斯伯爵……六万金币……” 这本册子正是当初图拉姆搜集而来的情报,但克瑞斯却要渥斯德当众宣读——因为这是他身为财政大臣的职责,渥斯德也无可推托。随着他口中报出一个个人名,那些贵族个个都吓的面无人色,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当场瘫倒下来。 又报了几个,克瑞斯挥手让渥斯德停止,同时冷冷一笑: “诸位也都听见了——仅仅两个月时间,仅仅是这些宴饮游乐之事,居然就花费了朝廷六十万的金币——比本相在边境领军大战的花费还要多出一倍!朝廷中居然有那么的蛀虫……索菲亚这棵大树又如何能够茁壮得起来!” 这一回用不着克瑞斯再直接点名,一批贵族从群臣队伍中跑了出来,弯下腰来连连请罪。但克瑞斯根本就不看他们,依然死死盯着皇帝阿斯尔: “陛下,朝中风气变得如此奢靡,陛下恐怕难辞其疚吧——为君者倘若不能行君之道,为臣者又如何能谨守臣之道!” 这一句话顿时又令殿上众人皆大吃一惊,就连知道克瑞斯计划的莫利菲,渥斯德等人也无不诧异——克瑞斯的目的乃是整治旧贵族,可他居然把矛头首先指向皇帝身上,当真是魄力过人,万一因此而激起皇帝的反弹,岂不是徒然招来麻烦? 然而,可惜海因不在这儿,否则他必然能理解克瑞斯的念头——这些花费可全是皇帝同意的,想要借这些花费斥责群臣,就势必首先要打破皇帝这面挡箭牌——否则那些臣子一定会用“陛下旨意”大加推托,到那时候朝堂上争辩起来反而罗嗦,还不如索性先单独将皇帝拎出来训一通——这时候那些臣子当然不会主动惹祸上身来为皇帝帮腔,而等到皇帝阿斯尔也被扣上帽子之后,他就不可能再成为群臣推托责任的理由了。至于皇帝本人是否会因此而恼羞成怒……克瑞斯对阿斯尔的性格可是太了解了。 果然,面对斥责,皇帝阿斯尔身体立刻朝后缩了缩,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 “抱歉,克瑞斯。我……我真的不知道,花费会这么厉害的……我只是和莉莲娜骑骑马,打打猎而已。” 克瑞斯微微颔首: “陛下花费或许不多,然而陛下可知道?——只要您花费一个银币,那帮佞臣就有理由挥霍国库十个金币!陛下您一次非常普通的行猎却可以成为那些佞臣一次最好的敛财机会——身为一国之君,一举一动都可能造成天下震恐,今后陛下处事,还是要以慎重为上!” 虽然语调严厉,但杰克佛里特等大将都已经听出来,克瑞斯其实已经结束了对皇帝的指责,最后只是以规劝了事——“今后陛下……”——接下来的事情就与皇帝无关了。本来么,克瑞斯的目标可不是坐在御座上这位——而是现在跪在阶下的那一大批人。 指责完了皇帝,克瑞斯缓缓回过身来,眼中的寒光令所有人都为之胆寒。他看了看跪在下面的那些贵族,凛然说道: “陛下之错,不过少年心性,不知约束而已。但尔等借题发挥,趁机大肆挥霍国库财物,借以中饱私囊……此等行径,委实可恶!若不加以严惩,王国律令岂不是虚设了!”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人人色变,就连原本抱着畏缩态度静立一旁的渥斯德等人都变了脸色——索菲亚群臣中几乎有一半现在已经跪在御阶前请罪,倘若克瑞斯当真按照王国律法处置这些人,索菲亚的大臣贵族们将在一天之内丧命一多半——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犹豫了一下,渥斯德还是踏上一步,恭身施礼,进谏道: “首相大人,公卿们固然都有过失,可他们毕竟都是我们索菲亚王国的老臣,还请大人看在他们以往的功绩上,手下留情才是。” 渥斯德自己也算是旧贵族中的一员,虽然克瑞斯答应不会牵连到他,但渥斯德对面那么多的相交故旧,到底不能无动于衷——他出言求情可是冒着把自己也搭进去的危险,但终究还是不忍旁观。 然而克瑞斯却并不领情,只是冷冷一笑: “这些人?——哼哼,当年王都沦陷时他们早就有通敌之罪,本相已经放了他们一马——可如今他们居然变本加厉,蛊惑陛下,败坏王国风气——如此重罪,难道还要本相手下留情么!” 见克瑞斯的态度前所未有的严峻,皇帝阿斯尔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开口,但他身后的玫兰霓丝却悄悄拉了他一下,阻止了阿斯尔的动作——皇帝自己还有错呢,如果开口为臣下求情岂不是等于拿首相的劝谏当耳旁风。而且身为皇帝,一旦开口就等于赦免了臣下的罪过,将使克瑞斯的苦心安排全部付诸东流。阿斯尔想不到这些,可他身后的玫兰霓丝却已替他想到了。 不过,御座上的这个小动作居然被王城近卫军统领阿鲁巴看到了,向来粗豪的阿鲁巴这一次难得体会到了皇帝的心情,便主动上前开口求情——这可是极为少有的事情——阿鲁巴对克瑞斯的态度一向只能用“恶劣”来形容,以往也从不主动和首相交谈,但此时看到如此紧张的气氛,他却也不得不站出来了。 “克瑞斯首相,这些贵族确实可恨,可若一下子把他们全杀光了,咱们的朝堂中马上就空空荡荡,可不象一个朝廷了啊。” “阿鲁巴将军所言甚是,这些贵族到底代表了索菲亚国家的体面荣耀,对于他们的处置将关系到整个朝廷的稳定,还望大人慎重为上。” 就连肃立在克瑞斯下首的杰克佛里特也出言劝谏了。在这种国家内部事务上杰克佛里特很少发表意见,但如果他提出什么建议,无论是首相克瑞斯还是皇帝阿斯尔都会十分器重的。 克瑞斯脸上毫无表情,看了看阿鲁巴和杰克佛里特两人——杰克佛里特乃是王国的大将军,而阿鲁巴目前则代表了“科夫诺派系”的势力,这两个人的意见也就代表了朝中所有武将的看法。因此,对于这两个人谏言,任何人,不管他有多么固执,也是必须要加以慎重考虑的。 然而实际上,在克瑞斯那毫无变化的外表之下,却是微微泛出一丝笑意——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大开杀戒——正如他先前私下里向莫利菲透露的一样,此次发难的目的只是要将旧贵族的势力打压下去,而不是斩草除根。不过为了确保打压的效果,更为了体现他身为首相的威严,克瑞斯不得不摆出一副杀气腾腾的面孔——因为他已经预料到必会有人求情。 先前渥斯德出言求恕时克瑞斯拒绝接受,因为克瑞斯不想让渥斯德成为那些旧贵族的施恩者,而他先前首先批评皇帝迫使其不能再为他人求情,也正是为了避免阿斯尔这个滥好人开口——这份人情送给皇帝也没什么用处。 但眼下既然是杰克佛里特出面,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由王国大将军出面为那些旧贵族挡去灾厄,杰克佛里特以后在这些旧贵族心目中的地位必然会大大提高,再加上杰克佛里特与南十字军莱恩斯的关系也一直不错,这样一来今后杰克佛里特几大势力之间就更可以保持超然的平衡地位,再加上阿鲁巴也在其中——顺便送“科夫诺派系”一个顺水人情也不错。 点了点头,克瑞斯的声音变的和缓了一些: “这些顾虑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嗯,既然是杰克佛里特将军与阿鲁巴将军出面,本相也不好过于强硬了——且放过他们的死罪,但必要的惩罚势不可免!——阿兰斯伯爵!” 克瑞斯的手指指向那位一天之内连续两次被点到名的倒霉伯爵,冷冷的宣布了惩罚: “阁下家族当年在朝廷中首开与帝国通婚之例,以至于他人纷纷仿效。而前些日子那米兰使者大肆花费国库时,阁下又在其中推波助澜,可谓首恶——故削去你王国贵族的称号,罚没一半家财赔偿国库,以为惩戒!且你们家身为敌国亲属,今后不得随意离开王都,言行交往也务必谨慎——否则以往的罪责可就要一起追究了。” 伯爵阿兰斯早已被吓得脸色苍白,而当他听到克瑞斯对他的惩处以后则连最后一点血色都失去了,嘴唇哆嗦了半天,方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养女不淑……这个女儿可把我害惨了……” 克瑞斯却依然毫不放松,冷冷哼了一声: “到这时候还不知检点自己——以前在朝廷中肆意挥霍,趾高气昂的不正是你自己么!又关旁人何事?” 阿兰斯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的退了下去,克瑞斯冷冷的看了阶下一眼,又报出了下一个倒霉蛋的名字: “克莱顿伯爵!” “下……下官在。” 那倒霉的贵族赶紧连滚带爬的跪倒在阶下,连连磕头: “请大人明查啊,下官从来都不敢破坏朝规的……” 克瑞斯冷笑一声: “你自己倒还算谨慎,可你的夫人却是派头十足呢——听说尊夫人喜欢打猎,家中仅出游的猎装就有上百套……还专门有数十仆役饲鹰养犬以供行猎游乐……可是真的么?” “……是下官管教不严。” 克莱顿低头应道,克瑞斯突然失笑: “阁下家中的事情,本相其实不该过问——但是前些日子陛下和那米兰使者多次应尊夫人之邀出城游猎,而每次花费少则数千,多则上万,短短几个月间光花在游猎上的钱就有十几万金币——这些钱又都是出自于国库,以至于本相在奇亚森前线的大军都面临军费窘迫的困境——这本相就不得不管了!” 这段话不但令阶下的克莱顿无地自容,就连端坐于御座上的皇帝阿斯尔也是面红耳赤,坐立不安。所幸克瑞斯并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冷冷注视阶下之人: “阁下身为一家之长,却不能管束好家中之人——因此而受到惩处,阁下可信服么?” 伯爵克莱顿原本就是一个木讷胆小的人,否则也不会管不了自己的老婆,此时更是只有连连磕头的份儿: “请大人慈悲啊……” “削去你两级爵位,但仍保留贵族头衔——降为男爵,希望阁下今后好自为之!” 处置完了克莱顿,克瑞斯的目光又转向另一个胖子: “萨尔斯勋爵……听说你号称圣佛朗西斯城中的一富豪,家中就连灶下柴火都用白蜡,日常皆以牛奶沐浴……可谓豪奢一方啊。” “哪里,哪里……只是方便一点而已……” 商人出身的萨尔斯对于朝政本就一窍不通,此时竟没听出克瑞斯语调中的嘲讽之意,居然还颇为“谦虚”。但接下来克瑞斯一连串的斥责,可将他吓的魂不附体: “呸!你卖弄财富,还和那米兰使者莉莲娜争豪斗富——她以三尺珊瑚树为荣,你就当众打碎五尺的;她外出用紫幕布为帐,你竟用丝绸锦缎为帘幕——最后莉莲娜调动宫城宿卫射光库藏火箭来办她的新年晚会,你居然雇佣大批无赖想要在王城外所有树林中放火——仅仅是为了湮灭她焰火晚会的光芒……如此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难怪圣佛朗西斯城被你们弄得乌烟瘴气了!” 萨尔斯这才知道大事不妙,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当然克瑞斯决不会就此放过他: “你的爵位本就是花钱买来,削你的爵位没什么用处——对你这种商人出身的人来说,金钱的损失才是最令你心痛的吧——就罚没你的全部家财,以惩罚你奢侈靡费,败坏朝中风气之过!” “不行!……不能动我的钱!” 克瑞斯的惩罚果然正中萨尔斯要害,有一瞬间他竟然失控想要朝克瑞斯扑过去,但后者冷峻的目光和身上那灿烂的黄金甲胄镇住了他,最终萨尔斯只能瘫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不要啊……杀了我吧……” 萨尔斯哭嚎着被人拖了出去,而克瑞斯脸上怒色愈盛,又接连点了一连串人的名字…… …… 这样,在大陆历602年,八月一日的一天之内,索菲亚首相克瑞斯一口气削去了十几名大贵族的封爵,而受到降级和罚没财产处分的朝臣更是数倍于此,索菲亚朝廷几乎有一多半的官员在这一天受到牵连惩处。自从当年索菲亚开国君主阿兰德尔大王以来,历经阿尔利德,诺兰德夫和阿斯尔三王朝几十年风风雨雨,根深蒂固的索菲亚传统旧贵族势力,即使是在卡奥斯帝国入侵之后也没有损伤元气,却在这一天中遭到了彻底的打压——当年诺兰德夫王朝的旧贵族中,除了渥斯德,麦兰之类已经投奔首相府的人,或是如阿鲁巴等“科夫诺派系”的人员以外,大多数人都被降级或是罢黜,剩下的几个也都是虚衔,再也不可能在朝中有什么大的动作了。 当朝会最终结束,克瑞斯下令推开王宫议事厅大门的时候,外面劈头盖脸的暴风雨一下子吹了进来,周围的朝臣侍者纷纷躲避,更有几人连忙跑过去想要关门,但克瑞斯却卓立不动,还凛然命令道: “不必关门——就让这风和雨好好的在我索菲亚朝廷里荡涤一番吧——也只有这样的暴风雨,才能洗去几十年沉积下来的污浊哪!” 第二章 克瑞斯清理朝政的计划准备周详,行动迅速,那些旧贵族根本就无力反抗。但他们毕竟不是泥雕木塑,遭遇了这么大的打击不可能毫无动静——当天晚上,就有一批人聚集在了掌玺官雷金纳德侯爵家中,愤愤的发泄着对首相府以及整个朝廷的不满情绪——他们也能这样发泄发泄了。 “……可恶的黄毛小子……林斯塔来的野杂种!” 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首相克瑞斯,同时对皇帝阿斯尔也满是抱怨之词: “陛下真是窝囊透了——被人这么羞辱居然还能忍受!” “当年在诺兰德夫大王朝中,就算是克劳德也不敢这么对待我们!” “倘若是阿尔利德大王年代,哪个朝臣敢这么猖狂,早就被砍了脑袋!——想不到他的后人竟然这么懦弱无能!” “都是来自林斯塔的无能血脉,毁了我们索菲亚的王族啊!” 人们七嘴八舌的叫骂着,甚至一些平素与首相府往来密切的贵族官员,例如财政大臣渥斯德也被他们当作背叛者痛骂了一番,甚至有人建议去收拾他——“以为叛国者戒”。 然而宅子的主人,掌玺官雷金纳德却只是手捻白须,静静的看着这些人。雷金纳德早在诺兰德夫王朝时期就已经官拜侯爵,在这批旧贵族中的地位是最高的,俨然在座众人的首领。而且他的名声也还不错——当年青龙骑士雷昂刚刚开始对圣佛朗西斯城行使统治权的时候,正是雷金纳德“勇敢”的跳出来,组织一批侍从仆役发动了暴乱——“反抗帝国,恢复国脉”——尽管他们当时的口号其实是——“打倒卖国贼克劳德!” 当然暴乱马上被镇压,不过雷昂也没杀这个天真的傻老头儿,只是剥夺了他的爵位财产,而把他本人放回了家。此后这个老头子一直在乡下农舍中隐居,在此期间倒是想通了很多道理,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知的老贵族了。索菲亚王朝恢复以后,这些旧贵族们看到进入王都的“林斯塔派系”和“科夫诺派系”都是战功显赫,克瑞斯和海因更是成为众望所归的英雄,他们顿感旧贵族这一派也不能没有一个代表人物。可留在朝廷中的那些人个个屁股都不干净,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只有把雷金纳德找出来,趁着前一段时间首相克瑞斯和大主教海因都不在的机会,请求皇帝阿斯尔恢复了这老头儿掌玺官和侯爵的地位。当然,原有的家产封地却没法子返还了。 不过如今这老头儿倒也颇看得开了,几年的清贫生活使他对于金钱权势的看法完全改变。搬回原来的大宅院已经是意外之喜,官爵的恢复更是让他极感幸运,对金钱上也就没什么非分之想了。他很清楚这些人抬他出来是为了要他替旧贵族装门面,所以他就索性尽到自己活门面的职责——日常生活起居极端的规整严格,也决不去打歪主意弄钱——这种谨慎使得他成为旧贵族中绝无仅有的保守派,那些贵族除了对他保持形式上的礼貌外平素对他敬而远之。但这种习惯也帮他度过了此次的大清洗难关——就连首相克瑞斯也没能找出他什么岔子来。 不过,虽然被这些贵族当作了形式上的领袖,雷金纳德却很清楚自己的位份——掌玺官只不过是个虚衔,索菲亚的国玺早就由首相克瑞斯亲自保管了。凭他的威望地位,根本不可能与“林斯塔派系”或是“科夫诺派系”的那些人在朝廷大事上正面对抗——乡下农舍里的几年生活教会了他在朝堂上一辈子也学不会的东西。所以在白天朝会上,眼见克瑞斯大力打压旧贵族这一派,就连杰克佛里特和阿鲁巴都站出来说情的情况下,雷金纳德却依然保持了沉默。事后当然有人抱怨他绝情寡义,但老头儿只是一笑置之——结果那些人还是要跑到他这里来聚会,因为现在也只有他这里还能提供此类临时聚会的场所了。 老侯爵眯起眼睛看着屋子里这些人,当初在这类聚会中最活跃的阿兰斯,萨尔斯等人如今是一个不见——克瑞斯剥夺了他们的爵位,而这边的贵族们也立即把他们排除在了社交圈子之外,旧贵族的势利寡情由此可见一斑。当然雷金纳德自己当年也尝过这滋味,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当初最活跃的那一批人彻底完蛋了,其他比较有财势的人这一次也大都受到牵连惩处,此刻都躲在家中不敢见人,如今在老侯爵家中大放厥词的这批家伙都是没什么权力地位的低级贵族,除了老头儿自己之外爵位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子爵,甚至还有几个是刚刚获得骑士称号的毛头小子——他们根本还没资格受到首相府的压制。但也正是这些人,说话行事都毫无顾忌,他们的谈论以谩骂为主,但其中也有些是具体的计划: “不能让个那林斯塔小子再这么猖狂下去了,一定要想法子对付他,否则迟早我们索菲亚国会变成他的私产!” “对!一定要想法子扳倒他!” 一批年轻气盛的青年贵族立即附和,接下来他们就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计划:有人主张大家联名上书皇帝弹劾首相;有人主张找南十字军的海因大主教帮忙对付克瑞斯;更有甚者,几个热血青年干脆提出直截了当发动兵变,调兵攻入首相府……“清除权奸,以卫君侧。” 正当他们说的口沫横飞意气奋发之时,屋子里突然有人发出一阵大笑: “你们像刚才那样胡乱骂一阵,发泄心中怒气也就罢了,若是当真想要对付首相克瑞斯,这些法子根本就是胡言乱语,一条都行不通的!” 众人闻言都怒气冲冲的回头寻找这个败兴家伙,结果却发现发出笑声的竟然不是座上贵族,而是一个原本端着盘子站在一旁伺候的青年仆役! 这下子那些贵族全都怒火中烧,有人立即开始斥骂,还有几个则马上找到主人雷金纳德,要他惩处这个不懂规矩的家伙。老侯爵雷金纳德看着那个青年仆人,皱起眉头抱怨了他几句,挥手让他下去,却没做什么惩罚。那些贵族自然是大为不满,但他们也拿老头儿没办法,最终,又七嘴八舌毫无目地的乱扯了一通之后,贵族们悻悻散去了。 等到闲人都走光了,那个仆役又从后堂走出,身上却已经换了普通装束,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 “难怪克瑞斯瞧不起这些旧贵族了——果然都是些毫无能力的纨侉子弟,原以为索菲亚的贵族圈历史悠久,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人才涌现,现在看起来大谬不然哪!” 老头儿雷金纳德望着他,脸上显出不满神色: “不要太过张扬了!坎贝尔,虽然我答应带你见识索菲亚的朝廷上层,可上流社会有上流社会的规矩,不是你平素在乡下农舍里吹牛聊天可比的!” 那年轻人坎贝尔点头认错,但脸上的神气却依然是很明显的不以为然: “侯爵大人,看来您当年在乡下农舍说得不错啊——这些锦衣玉食的贵家子弟,其见识却可能比我们这些贫寒出身的乡下人还要不如——今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原以为可以听到一些高明的议论,没想到却听了一耳朵的脏话废话……枉费我白白扮作仆人伺候他们一场。” “那是因为有能力的都被首相府或是南十字军那批人搜罗光了呀……” 雷金纳德叹息着说道。 “像莱恩斯侯爵,塞利斯伯爵,修戈兰斯男爵和巴尔哈姆斯子爵,还有伯尼迪亚将军和渥斯德伯爵……他们也都是索菲亚贵族出身,但现在要么自立门户,要么投入克瑞斯首相的麾下——毕竟,现在首相府是代表了索菲亚国的主流。今天你看到的,只不过是贵族中最没用的一批而已。” 雷金纳德看着眼前这个骄傲自信的年轻人,提醒道: “别以为王公贵族都是没用的——他们中间也有人才,克瑞斯本人就是林斯塔的王族,而那位最近声名显赫的莱恩斯侯爵,更是当年索菲亚最大贵族利奥特之子……坎贝尔哪,你虽然出身贫寒,但见识能力都很不错——所以我才从乡下把你带出来,可你决不要因此而以为别人都不如你——贵族们从小就受到极好的教育,就算天生愚笨的人也不会毫无见识。就算今天的这些青年贵族,他们的意见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的。” 骄傲的坎贝尔马上反驳: “可取之处?——我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人人都知道阿斯尔皇帝乃是首相的傀儡,今天在朝会上克瑞斯那样严厉斥责,皇帝都毫无反应,这帮家伙联名弹劾又有什么用——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找不出首相的错失!至于南十字军……海因大主教倒是朝中唯一能对付克瑞斯的人,可他现在离开圣佛朗西斯城,明摆着是不想和首相府正面冲突,他岂会为了维持这些人的奢靡生活而与首相冲突?至于要来硬的,那就更可笑——国中六大主力军团,林斯塔与科夫诺派系各占一半,而现在驻扎圣佛朗西斯城的三大军团中,首相府更是直接控制其中两支——您说克瑞斯今天披甲上殿,他是为了警告什么人还不清清楚楚的么!这帮家伙居然还想调兵攻打首相府……他们以为只要发给仆人武器就可以组织起一支军队了吗?” 坎贝尔最后的一句话颇为尖刻,但雷金纳德早在乡下时就习惯了他的无礼,也不以为然。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侃侃而谈的样子,老头儿雷金纳德嘴角甚至还浮现出一丝笑意: “虽然语气伤人,可你的评论倒还算贴切……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是希望你能够发挥出自己的长处。我这个老头子已经没用了,而现在的贵族青年也大都不成器……将来想要振兴索菲亚的传统贵族势力,也只有不拘常规,依靠你们这些贫寒出身的年轻人啰——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上流社会是个极讲究礼仪风度的场所,我虽然可以不计较你的态度,可其他贵族却一定不会接受一个平民用这种口气跟他们说话——即使你的意见绝对正确。所以说,除了政略辩才之外,你平时还要多花些功夫在社交礼仪上……” “那首相克瑞斯呢?——他对这些贵族可也从来不讲礼仪哪,这帮家伙不也没怎么样?” 年轻而又极为自傲的坎贝尔还是有些不服气,老侯爵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坎贝尔的眼中渐渐有了一丝嘲讽之意: “你想和克瑞斯首相比吗——他可是林斯塔的王族出身,天才二军师之一,又有先前复国战争的大功为背景——你呢?虽然我将你带到城里来,但在那些贵族眼里不过是一个农夫之子,既无人望也无背景,你还指望他们会象尊敬王国首相一样尊敬你么?!” 坎贝尔这才脸红起来,低头向老侯爵道歉,随即返回内室,阅读老侯爵为他准备的礼法书去了。 遭到打击的旧贵族们聚在一起密议如何对付首相府的势力,然而就连这种聚会本身其实也在首相克瑞斯的掌握之中——那些贵族在进入雷金纳德家的宅院时就已经被克瑞斯的心腹大将莫利菲带人监视住了,而这次密议刚一结束,翔实的消息就已经被送到了首相克瑞斯案头。 “殿下,旧贵族的残余人员聚集在掌玺官雷金纳德侯爵家中密议,下官已将其名单全部记下。共二十三人,其中子爵两人,男爵四人,骑士及准骑士十一人,另有六个尚未获得册封的贵族子弟……” 一边详尽的报告着,莫利菲同时把一份名单交给克瑞斯,但后者接过以后只是随随便便的看了一眼,便将其放到桌子上。 “哈哈,都是些无名之辈么——看来旧贵族方面确实没什么人了。莫利菲,不必太在意他们——就凭这些货色,还不可能对我们构成威胁。” “殿下所言甚是,这些纨侉子弟确实没什么能力,下官所担心的,乃是这次聚会的东道主——掌玺官雷金纳德侯爵本人。” 莫利菲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眼下在旧贵族这一派系中,只剩下这位雷金纳德侯爵拥有大贵族之爵位,而且他的年纪资历也最大,在其他大贵族都被殿下废黜的现在,他已经隐然成为那些旧贵族的领袖,殿下对他不可不防。” 克瑞斯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摇摇头: “这个老头儿,以前是冲动天真——居然跑去和青龙骑士正面对抗。而起复后则又变得胆小怕事——今天在朝堂上,就连杰克佛里特,阿鲁巴等人都站出来说话,而他居然一言不发,像这样的人,难道还值得我提防么?” 莫利菲摇头,正色道: “下官不这么看——此人已经历了三朝之久,那么多财雄势大,名门望族的贵胄都倒了,惟独他保全下来。卡奥斯帝国的入侵他躲过去了,今日殿下的大清洗又被他躲过——光凭他这种本事,殿下就应该小心在意。” 克瑞斯嘿嘿一笑,点点头: “这倒是——我这次原本也想连他一起废掉的,可派图拉姆查了他好几天,却一点错失都找不出来。这个老头儿自制力倒强——前些日子趁着我和海因都不在,而王都又被莉莲娜搅乱的机会,朝中大小官员多多少少都趁机为自己捞些好处。惟独这个老家伙一点都没伸手,除了正常朝会外甚至都很少出门凑热闹,所以我也没理由罢黜他——如今倒让他一人坐大了。” “可见此人确非寻常官员可比,殿下不可掉以轻心。” 莫利菲立即跟进,阐明自己的观点,但克瑞斯却还是满不在乎,只是轻蔑的笑了笑: “倘若他以此为资本同我作对,倒是不可不防,不过看他这些日子以来在朝廷上的表现……嘿嘿,估计他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 “不然,他一人也许无甚作为,可他的存在却可以起到聚集人心的作用,那些旧贵族将会在他的旗帜下重新积聚,再次形成同我们对抗的力量……另外,殿下不要忘了,朝中尚有另一股‘科夫诺派系’的势力,万一被他们两派联合起来,可就不好对付了。” 莫利菲以往对克瑞斯的意见总是无条件服从,但这一次却是出奇的固执己见,克瑞斯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接受了莫利菲的劝谏: “说的也对,他们毕竟都是索菲亚人,有可能联手动作……呵呵,莫利菲啊,现在你可是越来越固执了呢。” 忠心耿耿的大剑士弯腰鞠了一躬,说道: “殿下的志向远大,目光永远注视着远处地平线上的宏伟目标。而下官的职责,则是帮助殿下看着脚底下,不要被一些看起来无足轻重的小石头绊倒——那雷金纳德侯爵很可能就是这么一块小石头,下官不得不小心提防。” 克瑞斯颇为感动,拍了拍莫利菲的肩膀,正想说几句感谢和鼓励的话语,却突然听到门外卫兵的禀报声: “财政大臣,渥斯德伯爵求见。” “渥斯德……这么晚了他还来?” 克瑞斯颇为疑惑的自言自语,但最后他还是回到书桌后面坐好,同时传话下去让渥斯德进来。 过了片刻,王国的财政大臣渥斯德走进了首相书房,在别的国家里,财政大臣一职也许是掌握一国经济命脉的重镇,但在当前的阿斯尔王朝中,国家财政大权直接掌握在首相府,渥斯德只能充当具体办事的小角色——当然这并不影响他的积极性,即使在这半夜三更。 “首相大人,皮特罗斯港口的伊斯华特军团长又一次派人送来了催款文书,要求朝廷尽速将重建海军舰队和港口的资金调拨到位,否则整个南海骑士团将无船可用,亦无港可守——情况相当紧急。” 一边说着,渥斯德将手中文书呈送给克瑞斯,这一次后者可不是象刚才对待莫利菲那种态度了——他立即接过文书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很快,克瑞斯无力的坐倒在椅子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莫利菲哪,刚刚你还在说什么……我的目光只需要盯着远处大方向是么?——可是现在,我的面前却立起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哪。” 莫利菲取过文件看了几眼,脸上亦显出为难之色: “又要好几百万的金币……还仅仅是重建港口的资金?!” 克瑞斯无奈点点头: “伊斯华特的报告书没错——我也派人预算过了,光重修皮特罗斯港口的资金,对于眼下的索菲亚朝廷来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而要重建南海骑士团的海军舰队,又需要差不多等量的资金——可我们现在根本不可能拿出那么多的钱来!” “伊斯华特军团长不是不知道朝廷的难处,他也应该多体谅体谅才是!” 莫利菲气冲冲叫道,克瑞斯苦笑一声,摇摇头: “这不能怪他——你看他在文书中也写了——地方武装南十字军的两支海船中队是和南海骑士团一起被摧毁的,可他们倒马上从科夫诺商人那儿弄到钱开始重建工作了——新科夫诺城的港口工场甚至已经在帮南十字军建造更大更好的新战船。而作为王国正规军的南海骑士团却由于缺乏资金无法开工,只能眼睁睁看着同僚们忙活——若是换了我也会焦急,伊斯华特心情急躁当然也就不难理解了。” 克瑞斯又叹息了一声: “莫利菲哪,现在我有些后悔了——当初不该随随便便就把高兹堡送出去的,否则局面还不至于那么被动。” 莫利菲没有接口——用高兹堡将南十字军调离王都,乃是克瑞斯精心策划以后考虑出的得意之策,当初莫利菲也不是没反对过——所以他现在才不敢附和。克瑞斯极少承认自己会就某事有后悔的念头,但即使出现了这种想法,也决不会容忍别人以此来教训他——莫利菲太熟悉克瑞斯的骄傲性格了。 低头沉思了片刻,克瑞斯抬头询问道: “渥斯德,今天那些贵族被罚没的资财有多少?能不能从中抽调出伊斯华特将军需要资金?” 财政官脸上显出为难之色: “大人,虽然这一次罚没了不少官员的家财,但那些大都是固定的田地产业,可直接使用的金银币并不多。另外……朝廷本身的花销也大,这些钱光用来支撑朝廷开销就已经很困难了,若再要从中调拨一批发出去……恐怕……” 克瑞斯立即沉默了——渥斯德的意见十分正确,如今的索菲亚国库已经空虚,但各处花销却一点都没减少,这其中并不仅仅是廷臣的奢侈浪费,更多的资金还是用在朝廷的军费上——军团士兵的军饷,武器装备的配发,以及日常的训练和补充,这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所以当年在主教克劳德主政时期索菲亚国很少直属军团,正是为了避免负担这么沉重的军费开销,而克瑞斯上台以后大量建立新军团,还都是朝廷直属的,虽然其中南十字军完全不用索菲亚朝廷花钱,但索菲亚的军费开支还是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倍。 现在索菲亚朝廷的日常开销中,军费就占了一半以上的比例,而克瑞斯在这种情况下仍将王国主要经济来源之一的高兹堡分封出去,在政略层面固然取得了成功,但在经济层面上,却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又拿起那张文书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克瑞斯嘴角边渐渐浮现出一丝笑容——可那是一种带着嘲讽性质的笑容,而嘲讽的对象却是他自己。 “……嘿嘿,虽然我从小就知道,战争就意味着大把大把向海里扔钱,可却从没象今天这样体会深刻过……建设海军,港口基地,编练新军……还要维持朝廷的日常花销,都需要大量的资金做后盾哪,真不知道当年克劳德是如何解决这些麻烦的……当初费尽心机取得王国首相这一地位,到如今却是弄得国库空虚,连部下要求的军资金都拿不出来……莫利菲,渥斯德,你们觉得我还有资格继续担任王国首相这一职位么?” 这最后一句话,带有强烈的自弃味道,令莫利菲和渥斯德两人都大吃一惊,莫利菲连忙上前: “殿下何出此言,这几年中索菲亚国由弱到强,从一个灭亡之国到重新与卡奥斯争夺大陆霸权的强势之国,不一直都是依靠了殿下的奇谋妙策么!” 渥斯德也上前一步进言——现在他的心理很是矛盾。一方面,作为旧贵族的一员,白天看到克瑞斯罢黜了那么多的同僚,心中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但另一方面,作为一名有抱负的贵族子弟,他又情不自禁的为首相克瑞斯那份高傲自信所折服,特别是现在看到克瑞斯把他和心腹莫利菲一样看待,更让渥斯德感到受宠若惊,不由自主的也把自己当作了首相府的一份子,尽全力谋划起来。 “从林斯塔重建皇家骑士团开始,直到建立阿斯尔王朝,王朝能有今天,大人乃是第一功臣,今后索菲亚国还要多多仗赖大人之才华,如今只不过遇到些小小困难,岂能就此放弃。” “小小困难?” 克瑞斯嘴角边的嘲讽之意越发明显——只不过一次,说不出是针对他自己还是针对渥斯德的。 “一旦朝廷出现了拖欠军饷的事情,各军团士气势必大为降低,而且对我们今后招募新兵也很不利——这仅仅是‘小小麻烦’么?伊斯华特军团长乃是我们当初费尽心机游说而来,南海骑士团的主力也都是他自己的佣兵团家底,可如今南海骑士团新近建立不到半年,在与帝国海军的战斗中损失惨重,朝廷却已经没有资金帮助他们重建,我首相府的信誉丧失殆尽——这难道也是‘小小麻烦’么?” 渥斯德犹豫了一下,上前低声说道: “其实情况没那么糟的,大人——下官前几天悄悄前往皮特罗斯港口实地察看了一下,南十字军的那两支海船中队固然是在热火朝天的重新编成,但伊斯华特将军其实也没让南海骑士团闲着——下官亲眼看到他们的官兵都聚集在一起伐木堆土,建寨立墙,忙活得很呢。” 克瑞斯眉毛微微一轩: “哦?他们哪儿来的资金?” “听说是伊斯华特将军利用他以前担任佣兵团长时的人脉,并通过南十字军的普立克提督为担保,向新科夫诺城的商人议会借贷了一笔资金,先行开工了——下官估计他之所以在催款书里写的这么惨,只是为了让朝廷早些调拨资金前去,并不是真的无钱可用。” 克瑞斯和莫利菲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呈现出一种复杂的神色——关键时刻居然又是南十字军和那些商人出面帮忙,这实在让他们两人心中都感到很不是滋味。当然渥斯德不可能猜到他们心中的想法,继续提出自己的建议: “伊斯华特将军是以个人名义向商人借贷,充分体现出他的灵活权变,但要他以个人信誉解决朝廷的财政问题,毕竟不妥。依下官之见,大人不妨索性行文新科夫诺城的商人议会,就以王国朝廷的名义向他们借贷,取得资金提供给南海骑士团,如果请南十字军从中帮忙说项,应该可以成功的。” 一听到“南十字军”这个名词,还没等克瑞斯说话,莫利菲马上连连摇头: “不好——这样一来将使得南海骑士团完全投入到科夫诺人那一边去,而且堂堂王国朝廷向一群商人借贷,传出去可就把首相府的颜面丢尽了!” 渥斯德哑口无言,只能把目光投向首相本人,而克瑞斯显然也与莫利菲持有相同的想法,对于借贷一策并不热心。无可奈何之下,渥斯德只得闭口,等着克瑞斯自己解决这一难题。 然而向来足智多谋的首相克瑞斯这一次面临金钱问题显然也犯了难,犹豫了良久,他也没能提出什么好的办法来,最后只得挥了挥手: “你们先下去休息吧,待本相再仔细想想,看看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解决……” 渥斯德看看莫利菲,后者也无奈的耸耸肩。两人只得躬身告退。 第三章 离开首相书房之后,渥斯德与莫利菲两人一同走出王宫,走出宫门口的时候,莫利菲突然轻拍渥斯德的肩膀: “渥斯德伯爵,多谢你这样尽心尽力的为首相大人操心。” “哪里,这本就是我身为财政官的职责。” 渥斯德淡淡回应道,莫利菲点点头,突然间盯着旁边,低声说道: “但是那些旧贵族党羽们似乎并不这么看呢——阁下恐怕会遇上些麻烦……” 顺着莫利菲的目光看去,渥斯德看见街角某处阴暗角落中,有几个身披贵族斗蓬的家伙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朝他这边射来阴冷的目光。渥斯德心中暗自警惕,但嘴上却若无其事的笑道: “不碍事,这里毕竟是王都圣佛朗西斯城,有杰克佛里特将军和阿鲁巴将军坐镇,量他们也不敢做出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 莫利菲关心的看了他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 “既然如此,阁下就自己多小心吧——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莫利菲便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渥斯德沉吟了片刻,便也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走过一条巷子时,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了数条人影,拦住了渥斯德的去路,正是刚才那些躲在暗中监视他的贵族子弟。但此刻这些人脸上都是满布着杀气,个个手中持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渥斯德!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叛徒!” “叛徒?为索菲亚皇帝亲口敕封的首相效力,难道算是叛徒么?” 渥斯德愤怒反驳道,但那些人根本就听不进他的辩解,只是红着眼睛步步逼近,并毫不犹豫的向渥斯德挥剑攻击,索菲亚的财政官在心中暗自叹息,但此时也只能拔出腰间配剑进行自卫。 索菲亚国的风气远不象阿古利亚和卡奥斯那样尚武,但作为贵族出身的子弟,剑术训练还是从小就接受的必备技能——毕竟在这种乱世,没有防身之技是根本不可能生存下去的,所以渥斯德虽然是文官,却也粗通剑术,又兼正当壮年,在贸然遇袭的情况下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不过,他所面对的,却是一群完全不讲究骑士风格及道德的无赖贵族。被这么一群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冲上来围着乱打乱砍,本来就不擅长格斗的渥斯德很快就被迫的连连后退,身上腿上也被划破了多处,形势一时间很是危急。 但形势的逆转也很快发生——从渥斯德身后突然伸出一柄大剑,替他挡住了身前众多长剑的攻击——大剑士莫利菲从渥斯德身后站出来接替战斗,论格斗能力,佣兵出身的莫利菲可远比渥斯德或是那帮纨侉贵族丰富的多,他的剑法也十分简单有效,仅仅几招之内就把一个最靠前的家伙手中长剑打脱了手,然后毫不容情的逼上去补上一剑,砍下了他的脑袋。 死者的惨叫声短促而轻微,几乎连在场的人都听不见,但剩余的那几个贵族还是都被吓呆了——这帮习惯于用剑欺负平民的家伙自己却从来不能适应死亡的气氛——特别是当这气氛降临到他们头上时。看看地上的尸体,再看看对面莫利菲那森冷的目光,那些贵族子弟很快就转身逃跑了,莫利菲也并不追击,只是用脚尖将地上的死尸头颅拨转过来看了看,冷笑了一声: “这下子只剩二十二个了……” “什么?” 渥斯德不解的问道,莫利菲摇摇头,简单敷衍过去: “没什么,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阁下果然有危险呢,幸好我跟了这一段。” “确实,想不到这些家伙这么嚣张,竟敢公然袭击朝廷命官——真是多谢你了,莫利菲将军。” “哪里,是克瑞斯首相专门叮嘱过,要我们小心保护阁下的安全。” 渥斯德顿时吃了一惊: “真是想不到……首相大人的思虑如此缜密,对我这么一个外臣也这般照顾……” 渥斯德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他太感动了。 然后莫利菲就一直跟着渥斯德,直到将他送回自己的宅邸。 此后渥斯德出门就一直带着护卫,而莫利菲也总是尽可能与他同行,虽然在那些旧贵族的眼中,财政官渥斯德是彻底的“背叛”了索菲亚传统贵族圈而投入“林斯塔派系”,但对渥斯德本人来说,这却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 十余天之后,渥斯德再次被召进了首相书房,这一次,他惊讶的发现——首相克瑞斯身边不仅站着时刻护卫的大剑士莫利菲,还站着另一个在朝中人人讨厌的矮胖子——司库官图拉姆。 “这家伙什么时候也被允许一起议事了?” 渥斯德心中略有些不平之意,但他很快就理解了克瑞斯的意图——克瑞斯召他们前来,乃是宣布解决国家财政问题的方法,身为司库官的图拉姆当然有责任参加。 果然,克瑞斯一开始就先向图拉姆提问: “罚没贵族们的财产,都清点完毕了么?” “基本上都查点完了。” 图拉姆躬身回答道。克瑞斯满意的点头,又问道: “其中有多少是现成的金银币?——要马上就能供朝廷使用的。” 图拉姆拿出簿册翻了一阵,回答道: “如果连金银器皿都算上,大约百万上下。” “不是特别多么……他们前一段时间大量中饱私囊的赃款都到哪儿去了?” 克瑞斯有些不解,但仍然做出了下一步的决定: “莫利菲,你先从库中领取一百万枚金币,尽快送到皮特罗斯港口去,交到伊斯华特军团长手上——不能老是让他通过私人关系弄钱重建国家的港口及海军。” “遵命。只是,殿下,这样一来国库又要空了……” 莫利菲上前提醒道,渥斯德也低声进谏: “首相大人,如今已是八月中旬,再过一个半月,就是给各军团发年饷的日子了,倘若到那时候朝廷拿不出钱来,恐怕会造成大混乱……” 看了看两名臣下,克瑞斯苦笑一声: “确实,目下朝廷境况艰难,事实上麻烦还远不止于此呢……” 他从面前书桌上拿起一封书信: “已经抵达北地三城的塞利斯伯爵也来信,说那里的城防守备需要加强,请求朝廷调拨款项予以支持,可首相府这边只能用好言抚慰,却拿不出实际的资金支持来……真是丢脸哪!” 克瑞斯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暂时只能先顾眼下,至于长远的打算么……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只有增加赋税了,将原来的十一税制改为五一税制,这样可以弥补因为高兹堡被分封出去而带来的损失……诸位以为如何?” 莫利菲和渥斯德两人面面相觑——“横征暴敛”“穷兵黩武”这些词语不由自主的在他们心头浮现,以往得到过这些评价的统治者无一不在青史上留下骂名,可如今被认为是“天才二军师”之一的克瑞斯也要这样做? 沉默了片刻,渥斯德进言道: “大人,这十一税制乃是我们索菲亚国执行了多年的传统,昔年阿尔利德大王在前朝税制上大幅削减而成。阿尔利德大王由此得到了‘名君’之称号,而索菲亚国也从此走上民富国强的道路。此后终诺兰德夫陛下一朝,此税制始终没有更改过,甚至就连青龙骑士雷昂统治圣佛朗西斯城时期,他的统治区域依然保持了十一税制,如今索菲亚恢复国脉,阿斯尔陛下当政,不进一步减税也就罢了,若是反而增加赋税,恐怕……朝野之间对于首相府的意见会很大。” “而且此税制已经被周围诸国作为治国良策加以学习——就连殿下的祖国林斯塔,甚至我们的敌国卡奥斯,如今也是执行的十一税制,如果我们本身把这税制改了,恐怕会引起周围诸国的嘲笑。” 莫利菲也意图劝阻,克瑞斯冷哼了一声: “本相又何尝不知这些顾忌,但如果不增加赋税,难道天上会掉下金币么——我们今后还要继续对帝国用兵,国内军力也要继续增强——可如果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这一切都只是幻想而已!” “目前国中最有钱的团体应该算是科夫诺的商人,能不能单独增加科夫诺商人的交易税?——这样我们至少不用激起太多的民愤。” 莫利菲小心建议道,克瑞斯叹了口气,摇摇头: “本相也考虑过这条路,不过那些科夫诺商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他指了指图拉姆: “图拉姆的前任,司库官雷欧拉的经历,大家都听说过吧——如果那些商人存心不向朝廷上缴赋税,他们有很多法子可以用。当年克劳德是软硬兼施,才使得新科夫诺城的商人议会同意在资金上支持索菲亚朝廷,现在我们单独增加商人的交易税,只会引起他们的反感,却未必能够增加税收……而且,科夫诺商人现在可是有人撑腰的。” 莫利菲会意的点点头——当着图拉姆等人的面,克瑞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对南十字军和大主教海因的忌讳,但实际上他好不容易才设法将海因他们调离王都,当然不想马上就去刺激他们。如果朝廷当真只增加对科夫诺商人们的税收,那些商人势必会跑到高兹堡去诉苦,那就很有可能把海因等人引回来。 “那么调整宗教税呢——民间缴纳给卡达印教廷的税收居然和缴纳给我们索菲亚朝廷的一样多,这本身就是很不公平的。” 莫利菲又提出一条途径,但同样为克瑞斯所拒绝: “得罪了教廷,带来的麻烦更大——圣城卡达印乃是在帝国境内,本就同我们够疏远了,倘若再公开削减给他们的供奉,逼的教廷全力支持帝国,我们失去了卡达印总教团的支持,岂不是自树强敌!另外,那南十字军的海因可是教皇亲口敕封的索菲亚大主教,得罪教廷和得罪科夫诺商人,对高兹堡那帮人来说……都会带来一样的后果。” 莫利菲不好再说什么,首相书房中呈现出一片沉默。过了片刻,渥斯德小声说道: “这件事情,光是下官等几个在这里商议,恐怕不能体现大多数朝臣的意见吧——增加赋税乃是大事,势必要陛下同意方可,而一旦在朝堂上公开出来,朝中大臣们的意见怕是不能统一啊。” 渥斯德乃是新近加入首相府阵营,说话行事都颇为小心,但克瑞斯却完全可以理解他的意思——在这里尚且遭到反对,真要到朝廷上商议此事,肯定不会有人赞同的。 冷笑了一声,克瑞斯淡然道: “朝廷大事,原本就不是许多人七嘴八舌能够决定的——本相一旦决定加税,只需要告知陛下,其他人……没有插嘴的权力!” “但是旧贵族那些人一定会抓住这件事情大做文章,四处诋毁殿下的声誉。” 莫利菲又补充道,克瑞斯点点头,但依然沉声说道: “本相也知道这样做将会招致骂名,然而为了整个索菲亚朝廷的稳定,本相却不得不出此下策——如今朝政乃是本相一手决定,纵使民间有什么不满,他们的怒火也只是冲着我们首相府,而不会直接针对皇帝陛下,这样还不至于引起大的混乱。至于那些旧贵族么……哼哼,他们的态度本相根本不予考虑!” “大人为了朝廷而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誉,实在是让人敬佩哪!” 开口奉承的,当然是图拉姆,但渥斯德和莫利菲两人都用鄙夷的目光注视他,而克瑞斯显然也并没有被他的奉承打动,阴沉着脸挥挥手: “此事就这样决定了——明日我就上书陛下,请求增加朝廷赋税。” 次日,当皇帝阿斯尔接到克瑞斯请求增添国家赋税的表章以后,他的反应也和渥斯德等人先前的差不多。 “要加税么?那会招来很多怨言的呀。杰克佛里特,阿鲁巴他们若知道了,也一定会反对的。” “是,但只有这样才能解决国家的财政问题。至于将军们的反对么……倘若他们看到了这些东西,恐怕就不得不同意增税的办法了。” 克瑞斯将整理出的国库开支情况,以及伊斯华特,塞利斯等将官的催款请求一一给皇帝过目,阿斯尔在了解到国家真实的财政状况之后,也显得颇为着急。 “想不到情况这么糟了……如果王宫里多俭省一些,能不能……” “那很有限,陛下。原本微臣对卡奥斯帝国执行的攻势策略就需要大量军费作为后盾,即使没有那些佞臣搅乱朝廷,国库的开支也已经是入不敷出。微臣原打算先支持一年,待我国对卡奥斯的攻势取得效果之后,再逐步从米兰和科夫诺等地取得资金,充实国库以拖垮帝国。然而来了个花钱大手大脚的米兰公爵小姐,她这一通胡闹,将资金储备消耗殆尽,我们不得不采取临时措施,否则朝廷财政将无以为继。” 提起莉莲娜的事情,皇帝阿斯尔再次脸红了: “那都是因为我的过错啊,真抱歉给克瑞斯你添了那么多的麻烦……” 索菲亚的首相挥手制止了皇帝的自责: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谈,眼下我们的任务是一道一道度过这些难关——如果陛下没别的意见,微臣就以首相府的名义下令颁行新的五一税率了。” 然而这一次,皇帝却没有象以前一样一口答应克瑞斯的要求,阿斯尔拿起那份增加赋税的表章又看了一遍,犹豫着说道: “要改变从阿尔利德祖父以来就一直执行的十一税率,这件事情可不小——能不能再给我几天时间考虑考虑?我不想让大家抱怨。” “陛下,十月份要给王国各军团发年饷,若是再拖延时间,我们恐怕就过不了那一关了!到时候朝廷拖欠军饷的消息传出去,在朝野间引起的可不仅仅是抱怨而已哪!” 克瑞斯焦急地催促道,但阿斯尔只是连连点头,却并不说话。克瑞斯察觉到皇帝的坚持,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那么,就请陛下尽快做出决断,不要耽搁太多的时间。” 待克瑞斯退出以后,原本一直在帘幕后头回避的女官玫兰霓丝走到了阿斯尔面前: “克瑞斯要以首相府的名义宣布增税——他这是把大家的不满情绪全都引到自己身上呢。” 阿斯尔无精打采的点点头: “是啊,所以我才不肯同意他宣布此事……克瑞斯已经为我们索菲亚费了那么多心思,我不想让他再为我的荒唐而背上骂名。” “陛下打算直接以皇帝的名义宣布增税么?” 玫兰霓丝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她也认为目前朝廷财力紧张的状况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阿斯尔自己放纵所致,所以后果也应该由皇帝自己来承担——承担起增税后朝野间的指责之声。 面对着玫兰霓丝那严厉而又带着鼓励之意的目光,皇帝阿斯尔挠了挠头: “如果没别的法子,我也只好自己来宣布了……不过在这以前,我还想听听别人的意见……特别是好朋友的意见……” 仅仅三天以后,一名加急斥侯用风驰电掣的速度赶到了南十字军所在的高兹堡,给那里的领主莱恩斯侯爵带来了皇帝的书信——首相克瑞斯请求增税的表章也被夹杂其中。 莱恩斯当然是和海因一起阅读了这些文件,在读完克瑞斯的表章之后,海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无论克瑞斯怎样专权,他对索菲亚和阿斯尔陛下的忠诚实在是让人感动哪——明知道增加赋税势必会引起所有人的反对,但他却情愿承受这些责难,也不肯减缓对帝国的攻势。” “那也要怪他自己太小心眼儿,什么事都要自己亲自处理——假如他和你多商量商量,还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么!” 海因摇摇头,笑道: “不,就算换了我也一样,财政问题乃是治国的最大麻烦,不是一两个人动动脑子就能解决的。” 海因看了看挂在书房墙面上的大陆全图——这张图纸原本是挂在圣佛朗西斯城首相书房墙面上的,海因向克瑞斯要了来之后就一直随身携带着。 “克瑞斯一心想要统一整个阿伦西亚,结束这战乱之世。然而为了这个目标,他却首先要破坏掉很多平民的和谐生活啊……一下子增加了一倍的赋税,索菲亚国以往引以为自豪的低税率传统就不存在了。” “把十一税制改为五一税制,听起来增加的并不多么。” 莱恩斯从小对于这些法令,税制之类的事情就不关心,虽然也曾听说过“十一税制”这个名词,却从不清楚真正的意思。 海因先是吃惊的看着他,随即无奈的笑了笑: “看来你这些日子读书还没什么长进嘛,居然连国家基本制度都闹不清楚——你明白十一税制的含义么?” “顾名思义,不就是十成收入抽一成税的规矩么。” 莱恩斯虽然不喜欢读书,但头脑还是很灵活。 “现在就算改成抽十成抽二的税,农民手中还剩八成呢,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吧。” “当然不是这样……” 海因苦笑着,拍拍莱恩斯的脑袋: “听说你小时候也曾经在平民家中住过,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如果你是一个农民或商人,相信你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到底要缴多少税了。” “到底多少呢?” 莱恩斯好奇的问道,海因无奈的叹息着,但还是详细解释给他听: “哪,假设你是一个科夫诺的商人,一年赚了一万枚金币——相当不错的成绩了。那么,当征税官来到你家中的时候,你需要拿出一千枚金币上缴给朝廷——这就是所谓十一税制。” “是啊,可我还剩九千呢,就算增加赋税也还应该剩下八千……” “不然——接下来你还要拿出一千枚金币上缴给教会,作为宗教税;另外,地方执政官也要收取你一千枚金币的地方税;最后,你还要拿出一千金币上缴给当地的行会组织——比方说新科夫诺城的商人议会,你手中能剩下六千就很不错了。” “竟然收这么多!” 莱恩斯终于跳了起来,这下子他明白海因和朝中其他官员为何都反对增税了。海因点点头,继续说道: “问题并不仅在于朝廷要求增加半成税收——如果上缴给朝廷的款项增加了一倍,其它名目的税款也有可能增加。比方说,地方领主们一定会趁机把他们的收入从一成增加到一成五,而卡达印的教廷也可能提出同样要求,甚至也会要求两成的税金——因为当年各国朝廷在与教廷的约定中是这样规定的——教廷有权收取和世俗朝廷一样的税金。” “哼,卡达印城那个贪心的教皇一准会要求增加税金的……” 莱恩斯想起当初他们在卡达印城受到的盘剥,心中顿时感到很不痛快。 “所以说这样一来,最后留在农民手中的财富可能只有原先一半甚至更少,而大量原本尚可支持的商人也会因为入不敷出而破产——除非他们设法逃税。” “呀,想不到克瑞斯也会出这样的馊主意!” 莱恩斯在彻底了解了新税制的弊端之后,也和其他人一样激烈反对起增税来。海因当然不象他那么冲动,但对于克瑞斯用这种方法解决王国的财政危机,也感到不以为然。 “克瑞斯采用的国策就是和卡奥斯互拚国力,以我们索菲亚雄厚的经济实力压垮卡奥斯的庞大军力。只是,目前的索菲亚王国应该还没到那种地步——非要通过增税来解决资金上的困难。” 海因走到旁边摆放矿石样品的案桌前,拿起一块金块矿石,在手中抛了几下: “高兹堡和新科夫诺城,这两处的地方收入极为丰厚,原本可以支持他的计划,但是克瑞斯的性格太骄傲了,既然用高兹堡把我们调出王都,就不愿意再来请求我们的帮助——事实上现在我们南十字军恐怕要比整个索菲亚朝廷更有钱,如果克瑞斯不是那么高傲的话,他应该会想到从我们这边取得资金支持……” “呸!这家伙想方设法对付咱们,把我们关到这个笼子里来,如今还要咱们出钱去帮助他?我才不干呢!” 莱恩斯气愤愤的叫着,海因摇摇头,正色说道: “我们并不是帮助他个人,而是帮助索菲亚整个国家——皇帝陛下给你的信中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说他不想让克瑞斯单独承担由此引来的责难,所以想由自己来宣布增加赋税。” 莱恩斯毫无顾忌的将阿斯尔亲笔书信交给海因过目,海因看了看信中的措辞文法,微微一笑: “如果仅仅是为了此事,根本没必要征询你的意见,更不必专门把首相的表章甚至国库开支情况一并送过来——看来阿斯尔陛下也终于学会一些交涉手段了。” “什么?” 莱恩斯仍然傻乎乎的不知所以,海因哈哈一笑: “倘若你手中攥着一个大钱袋,而你的好朋友却将自己空空的钱包翻给你看,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啊!原来……” “你的皇帝朋友是在向你求助呢。” 海因直截了当点明了皇帝的意图。 “看来阿斯尔陛下对于克瑞斯将我们封往高兹堡的目地已经并非全无所知了,所以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求助——只能寄希望于我们的领会能力了。” “哈,万一我不能明白,他岂不是落空了。” 海因在莱恩斯脑袋上敲了一下: “我看陛下本就没指望你的脑袋有多聪明——他知道这件事情你我必定会一起商量的。” “哈哈,所以说么,有海因大主教在这儿,阿斯尔当然可以放心把问题交给我来处理了——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 海因沉吟片刻,说道: “高兹堡乃是你的封地,莱恩斯,这件事情还是应该由你来决定。” 莱恩斯心中其实早就想好了办法,但此时海因要他作决定,他反而感到难以启齿,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期期艾艾的说道: “既然……阿斯尔寄希望于我们,总不能让他失望吧。目前王国遇到的财政困难,主要是因为高兹堡成为委任领之后,这里的矿山收入不再归朝廷所有。海因,我想写一份表章送往圣佛朗西斯城,告诉阿斯尔……我把高兹堡的矿山还给他,今后这里金银矿的收入还是上缴给朝廷,这样克瑞斯就没有理由再增税了……你觉得怎么样?” 放弃了金银矿的收入,也就意味着莱恩斯侯爵的封地是白得了,莱恩斯出于对朋友的友情可以做出这样的牺牲,但高兹堡领地其实并非他一人独有,南十字军的将士,特别是军师海因对此更具有决定权,所以莱恩斯的想法还要征得海因和大家的允许才可。 南十字军的军师沉吟了片刻,脸上沉静如水,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莱恩斯屏息等待了许久,方见海因抬起眼睛,点头说道: “很好,你就这样写吧——另外,再加上一条——近期内将从高兹堡进贡一批金银财物,以解决朝廷十月军费的燃眉之急。” “你不反对……那太好了!” 莱恩斯高兴的上前要拥抱海因,后者只是沉静的躲开,微笑道: “既然你这么看重与阿斯尔陛下之间的友情,我又何必作恶人。再说,这也是在为整个索菲亚的国民争取利益,虽然我不是索菲亚的首相,却也担负着这一份责任哪!” 当首相克瑞斯在几天后从皇帝阿斯尔手中接过来自高兹堡的表章时,他脸上的神色是在九分诧异中带了一份惭愧之意——南十字军以及大主教海因这种以德报怨的胸襟气度,着实令向来严苛的克瑞斯感到脸红。 而在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当克瑞斯和莫利菲,以及其他一些朝廷官员站在圣佛朗西斯城的城墙上,看着一辆辆满载着金银钱币的大车向城门口驶来,送来高兹堡的“贡物”时,他脸上的神色愈发的不自然了。也许是因为感到惭愧的关系,克瑞斯派渥斯德为代表在首相府中隆重款待了南十字军率军押送的贝利克安,菲里克斯以及戈尔斯三位将官,但自己却称病不曾在宴席中露面。等到将客人们送走了,克瑞斯才悄悄走进国库中,看着重又丰盈起来的王家金库,心情复杂的长吁短叹着。 “想不到居然又是南十字军向我们伸出援手……” 莫利菲替克瑞斯说出了心中的感叹,后者只是沉默不语。过了许久,克瑞斯突然说道: “莫利菲啊,一直以来我都是采用‘以攻代守’之策消耗帝国,可这种攻势策略首先就要消耗索菲亚本身的国力,大量的财力物力被浪费在战争之中——你觉得我的这条策略是否过于激进了?” 莫利菲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国家大事,下官不敢胡乱揣测。只是以下官的猜想,倘若连我们索菲亚国都遭遇到这么严重的财政困难,卡奥斯帝国那边也一定非常麻烦——现在就看谁能坚持下去了!” 克瑞斯愣了一愣,随即茅塞顿开般的哈哈大笑,拍着莫利菲的肩膀连声叫好: “不错!不错,说的好啊,莫利菲——我们这边尚且感到困难,帝国方面岂不是更麻烦——只要我们能坚持下去,总能坚持到把他们拖垮的一天!” 第四章 正当索菲亚朝廷遭遇财政困难的同时,卡奥斯帝国的宰相夫利斯也正望着一大堆入不敷出的资金报告发愁。帝国的经济原本就远不及南方诸国发达,国内十大军团的建立主要是依赖当年“卡迪亚盟约”的资金,自从盟约破弃,南方诸国援助断绝以后,卡奥斯依赖国内经济光是支撑十大军团的日常开销都很困难,更不用说这几年中战事不断,牺牲兵员的抚恤和补充等都需要耗费大量资金。 宰相夫利斯施展出浑身解数应付,最后甚至连军中士兵的军饷都克扣了——当然他找了个作战不利的理由,但坚持到今天,就算以夫利斯的头脑,也终于支持不住了。 “大人,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国的国力即将耗尽!” 担任宰相副手的巴格纳德也从中看出了不妙的态势,夫利斯只能连声叹息: “国力疲弊,征伐不断,陛下只知道不停用武力教训敌国,却不知战争本身乃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也伤己……更可恨那索菲亚的首相克瑞斯,塔利亚斯的奇立恩以及阿古利亚的黑衣骑士团这三股势力,不停威胁我国边境,迫使我们始终处在战争的状态中,根本无法休养生息。” 巴格纳德连连点头: “正是,看来那三个国家是预谋好了,想要用这种方法拖垮咱们!” 夫利斯冷冷一笑: “主意是不错,但我国南方边境有哈恩尼巴尔将军的龙枪骑士团镇守,只要索菲亚人攻不破奇亚森城,他们就无法对我国构成实质性威胁;西方与阿古利亚之间好歹还有个特里科作为缓冲,虽然那吉尔吉斯王无能,却也总算可以充当肉垫——我国就算和黑衣骑士团作战也都是在特里科境内,尚不至于破坏国内经济;只有那西北方塔利亚斯一国,与我国几乎没有边境线可言,新王奇立恩文武全才,统率的枪骑兵又是来去如风,数十日潜行即可深入我国腹地,每次出兵都令我们举国震动,实在是心腹大患——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设法除去这北方之敌,否则,我卡奥斯就覆亡无日了!” “大人还是打算征讨塔利亚斯么?可那样就先要破除索菲亚,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三国联手的态势……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要说索菲亚与我们不共戴天,就连三国中态度最暧昧的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也不肯轻易放弃这联盟。” 巴格纳德忧心忡忡的说道,不久前他出使阿古利亚,德比安皇帝虽然没把他当作敌人来看待,却也不肯给什么实质性的承诺。 夫利斯叹了口气: “没办法,还是只能由我亲自去和德比安交涉——只要说动阿古利亚袖手旁观,南方索菲亚纵然有心援救也过不了奇亚森城这一关,我国攻伐塔利亚斯之战就有很大把握了。” 夫利斯站起身来,沉吟着在军帐中来回走动: “最近兽人族那边好像没什么动静,看来那兽人族王子比斯诺的城府还颇不一般呢——不象其他兽人那么暴躁。” “但我们总要防他们突然发难——那天陛下给兽人族使者的侮辱可不算小。” 巴格纳德谨慎提醒道,夫利斯点头称是: “不错,所以无论如何,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还要在北方巡逻,伊美尔达的冰龙海骑士团也不能放松警惕……” 提起冰龙海骑士团,巴格纳德突然想起了什么: “大人,就在数日以前,米兰公国的阿尔伯特大公派人送来书信,请求帝国将冰龙海骑士团调防米兰港。” 夫利斯眉头皱起,显得很是吃惊: “有这种事情?那些米兰商人不是一直最讲究独立的么,他们怎么会主动提出要帝国军团进驻?” 巴格纳德点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下官开始也感到吃惊,不过后来和他们的使者鲁伯特交谈之下,方才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由于伊美尔达将军击溃了索菲亚的海军,米兰人得以继续控制大陆中部及北部的贸易权,但现在他们还想把势力进一步伸展到大陆南方科夫诺商人的势力圈去,所以必须有舰队支持。” “所以就想要帝国的舰队为他们去作战?” 夫利斯冷笑一声,正想说白日做梦之类的言辞,却见巴格纳德突然凑近一点,低声说道: “米兰人提出的条件很丰厚——冰龙海骑士团调防米兰港之后,这支军团所有的物资补给,军饷开销,包括战舰船只的补充和维修都是由米兰人承担,除此以外,他们每年还向我们卡奥斯朝廷提供一大笔资金——至少还可供养三支军团。” “原来是想雇佣我国的海军……” 夫利斯顿时犹豫起来——帝国目前正陷入因为军团太多难以支撑的麻烦中,冰龙海骑士团又是其中花销最大的一支部队——士兵的军饷装备和陆军一样,而战舰的维修保养又是一大笔开支,如果借此机会把这包袱甩给米兰人来负担,倒也不是一件坏事。更何况还可以另外取得资金供养其他军团……然而考虑到女将军伊美尔达的性格,夫利斯又感到难办。伊美尔达可不是那种毫无主见,任人摆布的窝囊废,虽然身为女子,但性格冷静坚毅,果断明决之处比男子更胜三分,她若是不愿意,就算皇帝法兰下命令都没用。 考虑了一阵子,夫利斯把这麻烦扔了出去: “这样吧,你带着米兰人的使者去阿兰军港拜见伊美尔达将军,听听她本人的意见,若她同意,本相这边也不反对,若是伊美尔达将军没兴趣,那你就去告诉米兰人——我卡奥斯帝国不是依靠出卖佣兵维生的国家!” “是,那么下官这就去阿兰军港。” 巴格纳德躬身受命,但在离去之前他却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包金币来,呈缴到夫利斯面前: “大人,这些日子米兰使者在城中四处活动此事,也在大把大把的撒钱,甚至连下官这边都予以贿赂。下官想现在朝廷用度紧张,便也没有拒绝——现在呈缴上来,希望好歹也能帮大人一些忙。” 夫利斯看了看那袋金币,微微一笑: “你倒是有心,不过朝廷用度虽然紧张,倒也不缺这一点钱——你们今年的军饷都已经被罚没了,这些钱且留着自己用吧,也算是弥补朝廷对你们的亏欠。” 打发走了巴格纳德,夫利斯走出军帐,却迎面看见另一名部下莫拉法尔鬼鬼祟祟的候在一边,似乎是有什么话要禀报的样子。 巫师莫拉法尔由于举荐死亡佣兵团失误的关系,虽然逃脱了惩罚,却终究难以再受到重用,夫利斯对他也不象以往那样器重了。不过此人毕竟还是有一定的能力,丢掉了副军团长的职位,却还在黑龙圣修士团中占有中队长的地位,也算是中级将官了。 夫利斯停下脚步,他对这个巫师本人倒没什么成见,所以语气还是很平和: “有事么,莫拉法尔?” 莫拉法尔连忙迎上,满脸堆笑着: “确实,卑职有要事禀报。” 他指了指内帐,显然想要进去密谈,夫利斯点点头,便和莫拉法尔一起返回了军帐中。 “现在说吧,有什么事情?” 夫利斯对莫拉法尔其实还是抱着一定的期望,平心而论,这个巫师除了性格过于谄媚,以及修炼黑魔法之外,在处事的手腕,解决问题的能力等方面都还不错,只是上一次他闯的祸太大,间接害死了无数帝国平民,甚至得罪了卡达印教廷和帝国公主等一大批权贵,夫利斯才不得不把他降职以息众怒。 “上一次由于卑职荐人不当,导致大人剿灭南十字军的计划功败垂成,卑职一直深为自责……” 莫拉法尔一开始先是一通自责,夫利斯不耐烦的摆摆手: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你要本相折返,难道仅仅是为了表示悔过?” “不不不,卑职此次求见,乃是再次向大人推荐一个人才,可以帮助我们对付索菲亚的人才……” “又要荐人?” 夫利斯不太信任地看着他: “什么样的人?” 然而莫拉法尔却没有接着说下去,反而深施一礼: “大人,这几年我们卡奥斯和南方敌国的战争一直不顺利,主要就是因为索菲亚有那‘天才二军师’在,克瑞斯和海因这两个人的头脑谋略,着实令我们吃了大亏……” “这些人人都知道,也不用你来多罗嗦。” 夫利斯没好气的打断他,莫拉法尔嘿嘿一笑,又接下去道: “可是,大人您大约也听说过,克瑞斯和海因两人之间并不和睦,两人各有派系所属,彼此之间水火不容……”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但也有几分道理。” 见莫拉法尔也发现了这一点,夫利斯心中颇为高兴,语气也和缓了不少。 “所以说,大人,目前那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完全是靠着软弱皇帝阿斯尔和那无能侯爵莱恩斯之间的友情在维持,如果这一层纽带断绝,‘天才二军师’之间的矛盾就很有可能激化,从而对我帝国大为有利。” 夫利斯看着这巫师,目光中带着几分了然: “你的意思是说……” “只要刺杀掉阿斯尔或是莱恩斯其中一人,就破坏了索菲亚目前的人事平衡,将使索菲亚国中大乱!” 莫拉法尔满脸阴险的提议道,夫利斯冷冷一笑: “刺杀一国的侯爵甚至皇帝?谈何容易——就算我国拥有具备这样本领的大将,他们也不可能做这种违背骑士风格的事情。” “卑职当然不指望‘帝国四将军’中的哪一位会同意担任刺客,但卑职举荐一人,定可以帮助大人完成此项任务!” 莫拉法尔脸上又显出那种谄媚笑容,夫利斯警惕的看了他一眼: “人呢?召进来看看。” 莫拉法尔点点头,却并不起身到外头去喊人,反而坐在原地不动,只是口中默默念颂,夫利斯不解的看着他,正想询问,却突然发现莫拉法尔身前的空间变得扭曲起来,接着渐渐粘稠,幻化出一团黑烟,而在黑烟中,隐隐出现了一个人形。 “黑魔法……空间转移!!” 夫利斯以往多次听说过这种莫拉法尔所精通的黑魔法,但竟然胆敢在他面前展示,这还是第一次,他愤怒的站起身来,手指着那个巫师: “本相早就告诫过你别再修炼这种巫术,可你不但不听,竟还敢在本相面前卖弄!” 莫拉法尔连连摇手: “冤枉啊,大人,这并非下官在施展……而且,若是想无声无息的潜入索菲亚王宫执行刺杀,也只有用通晓这种本领的刺客啊。” 说话间黑烟中那个人形已经渐渐完满,最后,一个面相凶恶,身材高瘦的黑衣人出现在两人面前,在莫拉法尔的示意下,那黑衣人躬身向宰相夫利斯跪倒。 “大人,这位就是卑职要向您推荐的人才——‘人狼’鲁斯,乃是卑职以前的师兄弟,精通潜入,暗杀之术,他要对付的人,还从来没有一个能逃脱的。” 夫利斯冷冷的看着眼前这玩弄黑魔法的两人,眼中呈现出一丝厌恶: “又是一个玩弄黑魔法的家伙……莫拉法尔,你居然还没和以前的邪教断绝关系!当初你是怎么在本相面前发誓的?莫非你不知卡达印教廷火刑柱的用处?!” 听见夫利斯语气不善,莫拉法尔连忙双膝跪倒: “大人明鉴,卑职可是千真万确痛改前非了,只是见大人为国操劳实在太辛苦,方才尽己所能,设法为大人分忧——若不是为了卡奥斯,也不会再去寻找以前的伙伴帮忙,还请大人体谅卑职一片诚心哪!” 夫利斯哼了一声,缓缓坐下来,再次看了看那个“人狼”鲁斯。 “就凭他一个人,行么?” 莫拉法尔连声保证: “绝对可以,大人尽管放心……” 这时那个黑衣人冷哼了一声,突然缩起身子,夫利斯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黑衣人鲁斯竟然在他面前渐渐的透明起来……最后消失了,然而旁边墙上一把短剑却突然自己跳出鞘来,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就象是被人拿着挥动一般,接着那黑衣人又渐渐显形出现——短剑果然是被他拿在手中的。 这种奇怪的能力令见多识广的夫利斯也禁不住暗暗称奇,而莫拉法尔更是连声吹捧: “大人您看,就连下官不懂的隐身术他都会,还有什么他做不了的!不管是潜入城堡还是王宫,对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夫利斯看了看他,眼中的神色颇为复杂,但过了一阵子,还是点点头: “也罢,莫拉法尔,本相就再相信你一次——这件事情就完全由你负责,倘若成功了,本相自当重重封赏,但如果又失败了……趁早用你的黑魔法逃跑吧!” 莫拉法尔连声保证: “大人尽管放心,只会成功,决不会失败!” 夫利斯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出军帐。 “本相近期内要前往阿古利亚公干,希望本相回来之后,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一定,一定!” 莫拉法尔目送着宰相离开,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 阿兰军港,位于卡奥斯帝国的最北端,也是整个阿伦西亚大陆最北边的陆地。大陆延伸到这里,有一小块半岛伸入海中,与对面一大片冰雪覆盖的陆地隔海相望。对面那片终年积雪的陆地,通常被大陆上的人们称之为“地狱之岛”;而分隔这两片陆地的海峡,自然就是多次发生大海战的达伦海峡了。 这里是卡奥斯帝国唯一的海港,也是冰龙海骑士团的驻扎地。不过,虽然是一座港口,但这里却完全符合它的名称——阿兰军港。比起大陆中部和南部那些贸易活跃的海港来,阿兰军港根本就起不到物资流通的作用,在这里,除了军船以外根本看不见其它任何船只——海峡对面就是兽人族的老巢,海面上常常有兽人操控的木排和虎鲨出现,光凭这一点,就算最大胆的商人也不敢在这里出没。 军港内的设施也颇为简陋,除了停泊战舰所必须的码头泊位外,岸上只有一排排单调的兵营,连供士兵消遣娱乐的酒馆都很少,且一年中足有半年是飘着雪花的。不过,对于冰龙海骑士团的军团长伊美尔达来说,这里却是一个安全的庇护所,是她的大本营所在。 伊美尔达最近的心情颇为烦躁,自从出战索菲亚返回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其实这一次她的战绩还算不错,至少比起四年前冒险攻击新科夫诺城,最后却被迫孤身逃回的经历要好得多了。不过,真正让她不高兴的,还是在米兰城时阿尔伯特和莉莲娜父女的胡搅蛮缠。 莉莲娜临走时留下的珠宝首饰让伊美尔达麾下的女兵们大开眼界,但也使她们的心思活络起来——就连日常值勤都不太专心了。伊美尔达发现那些女兵们现在明显更热衷于社交活动,甚至连自己的亲卫队长希尔达都不能例外。她心中已经不止一次的感到后悔——当初不该心软同意留下那些东西。 然而她的麻烦还不仅于此——这几天宰相夫利斯的副手巴格纳德带着米兰使者鲁伯特突然来到此地,向她传达米兰大公阿尔伯特的请求——居然还想要她率军前往米兰城驻扎,伊美尔达怒不可遏,当即一口回绝。然而那米兰人鲁伯特固然是死皮赖脸的苦苦哀求,居然就连巴格纳德也颇支持米兰人的要求,这着实让伊美尔达感到头痛——她生平最讨厌别人在耳边聒噪,而米兰人却最喜欢这一套,那些唠唠叨叨的话语让伊美尔达感到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如果光是一个米兰使者鲁伯特来罗嗦,伊美尔达早就将他赶了出去,但现在却还有个巴格纳德夹杂在其中,巴格纳德乃是代表宰相夫利斯而来,他的建议自然也代表了宰相的意见,这才是让伊美尔达感到麻烦的地方。 “不瞒阁下说,我国朝廷近来正面临着巨大的财政困难,就连各大军团的军饷都快负担不起了,如果阁下能够同意前往米兰,将会对我帝国朝廷有着非常大的帮助。” 巴格纳德并不是那种信口开河之辈,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私下里透露的消息反而更加显得真实可信。尽管伊美尔达自己决不愿意再到米兰那种地方去,但从政略考量上,她却知道将冰龙海骑士团调往米兰,乃是最好的缓解帝国财政压力之法——然而这却更让她陷入两难之境。 “倘若我率冰龙海骑士团前往米兰,由谁负责防御这达伦海峡?” 伊美尔达也曾经用这样的理由反问过巴格纳德,但后者却苦笑着耸耸肩: “可以让加拉米奥副军团长另率一军担当此任……但倘若再拖下去,整个帝国海军说不定都要被迫解散了,更谈不上防御海峡之事。另外,兽人族即使登陆,我们帝国也有庞大的陆军可以应付——当然前提条件是那些陆军也要有足够的资金能够支持下去。” 和同属于自己人的巴格纳德之间尚且难以取得一致,更不用说那个喋喋不休的米兰使者鲁伯特了,这家伙大约是受了大公阿尔伯特的严令,摆出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样子,整日价候在议事厅中,一有机会就向伊美尔达游说。伊美尔达已经几次三番有了拔剑将他砍翻的冲动,但终究顾忌到巴格纳德在旁边而不好翻脸。 然而在能言善辩方面她又远远及不上修士馆及商人圈里出来的人才,到最后她只能保持沉默,无论那米兰人鲁伯特如何竭力劝说,她都不予理睬。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谈判,伊美尔达带着疲惫的心情返回军营,虽说用一个“本官再考虑考虑”的理由,就把帝国宰相的副官和米兰使者晾在议事厅中不再理睬显得有些不大礼貌,但伊美尔达现在也没心思顾及这些了。 为了舒缓自己的心情,伊美尔达独自一人前往海边散步。这是一片荒凉而枯燥的海岸,到处都是乱石头堆,远不象大陆南方海边的沙滩那样美丽。不过,伊美尔达从小就在这里的海边长大,早就习惯了这种荒凉和枯燥。事实上,将自己置于这寂静无人的空间中,眼前只有大海和落日,这本就是伊美尔达安定自己心境的最好办法。 但是这一次,当伊美尔达象往常一样抱膝坐在海边礁石上冥思时,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下来——有一种直觉告诉她周围并不止她一人,然而当她站起来四处眺望时,却又看不到任何其他人影。 这已经不是伊美尔达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最近几天她总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旁边窥视,为了不被打搅她才选择了这里——平素不允许其他人随意进入的静思之地,却还是摆脱不了那个暗中的窥视者。 思索了片刻,伊美尔达转身走进岸边的一片松树林,那林子里有一间用原木搭构的小茅屋。屋子虽然很简陋,却相当整洁,显然是经常有人修缮打扫的。门口倒翻着一只破旧的渔船,还挂着几张渔网——似乎是一户渔民人家。然而伊美尔达却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甚至随手关上了房门。 此后就是长时间的沉寂,林子里,茅屋中都是毫无声息,似乎完全没有人存在的样子。然而,过了一阵子,树林中的沉寂终于被打破——有一个黑衣的小矮个子鬼鬼祟祟的靠近了茅屋——他先前一直藏在附近的礁石缝里,黑色的衣服与黑色礁石完全融为一体,若不动弹就绝对没人能发现——盗贼吉姆毕竟是日出武士亲传的弟子,匿踪术用的极为熟练。 然而在等待了许久之后,吉姆终于耐不住了——他不知道伊美尔达为何会在那一间破屋子里待那么久。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去窥看女子所在的房屋,吉姆却还是悄悄的接近了屋子。 就在这时茅屋的大门突然洞开,一支长枪激射而出,而伊美尔达本人则紧随着长枪之后腾身跃出,手持长剑来捉拿这个胆大妄为的窥视者。 吉姆对此毫无防备——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着要和伊美尔达敌对交手。仓促之下他快速后跃闪避,躲过长枪刺击后跳上了一棵大树,然而就在他想从树顶逃之夭夭之时,伊美尔达突然抓起屋前渔网,以极为熟练的手法抛洒出去,如同海中捕鱼般将吉姆罩在了网子里,再用力一扯,可怜的小盗贼就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上,等吉姆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已经顶在了他的喉头。 “别……我没有歹意的……” 吉姆结结巴巴的辩解着,而伊美尔达的脸上也充满了诧异之色——她已经认出了吉姆,而下一步她就立即四处观望——她不知道是否整个南十字军都秘密潜入了阿兰军港。 “只……只有我一个人……” 吉姆看出了她的疑惑,又很配合的主动出言解释,伊美尔达却仍然四处看了看,证实吉姆的说法以后方才回头,却依旧以剑指着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 伊美尔达的声音同她的面容一样冰冷,但吉姆却欢快的笑了——也不顾自己面前仍有一柄利刃在闪光。 “呀!……你总算……总算和我说话了……” 伊美尔达脸上呈现出一丝恼怒之色,手中长剑下压,迫使吉姆闭上了嘴。 “这几天就是你在暗中盯梢?索菲亚南十字军的探子!” 吉姆忙不迭的摇头: “我没有恶意,真的,我做的事情和南十字军无关,和索菲亚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闭嘴!” 伊美尔达脸上怒色大盛,一直以来她最讨厌这种男女情事,就连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军团长凯勒尔几次三番表示好感也都被她冷然拒绝。却不料近来突然出现那么多求爱者,先是米兰大公厚颜无耻的提出婚约,接着眼前这个小毛孩子居然也来纠缠——自己什么时候变得比“美慧三女神”更有魅力了? 手中长剑一沉,伊美尔达当时就想砍下吉姆的脑袋,但终于还是强自抑制住。 “你们曾经救过我两次,但我在米兰城外也曾经放过了南十字军的全部人马——我不再亏欠你们什么。听好了,小家伙——我伊美尔达乃是卡奥斯的堂堂将军,你若拿我当作胡思乱想的对象那根本是找错了人!” 伊美尔达后退一步,收剑还于鞘中: “再放你一次,算是平了以前的旧欠,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定以奸细论处!” 似乎是对自己一次说了那么多话感到不快,伊美尔达飞快的转身,也不再理会仍旧裹在渔网中的吉姆,大踏步的离开了。 就在同一时间,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军团长加拉米奥却也正在向米兰使者鲁伯特大发脾气: “为什么是伊美尔达?!为何本官就不能前往米兰城!鲁伯特子爵,阁下好歹也算与本官一起共事过的,为何连这个忙都不肯帮!” 前往大陆第一繁华海港米兰驻扎,无论是生活条件还是补给设施可都比阿兰这大陆最北边的小港口要好太多了,加拉米奥早就不想再留在这北方苦寒之地,此时当然来找鲁伯特吵闹。 鲁伯特暗中撇了撇嘴——阿尔伯特舍得出大价钱雇舰队,但前提条件是要能打胜仗的部队才行——加拉米奥连续两次惨败于南十字军之手,直属部队伤亡殆尽,名声早就臭掉了。阿尔伯特此番下令还特别叮嘱过——千万要正牌的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出马,决不能让卡奥斯人用那个“垃圾副官”来充数,所以鲁伯特当然不可能满足加拉米奥的要求。 不过,鲁伯特毕竟是米兰公国的外交官——精于辞令乃是一个外交官的必备才能,虽然对加拉米奥的要求不以为然,但鲁伯特说出话来却还是漂漂亮亮的: “哈哈,将军这样想就错了——正因为与将军的关系不一般,下官才竭力为将军着想呀!” 鲁伯特压低声音,轻声笑道: “驻防米兰城虽然待遇优厚,但其实不过是一介佣兵团长而已,而且远离了卡奥斯的政治核心,今后可就很难有机会获得升迁了!而如果伊美尔达走了,将军您就将是此地帝国海军的最高统帅,在卡奥斯朝廷中的重要性不是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么?这达伦海峡可不比其它地方,随便什么时候都是要重兵布防的——那时候这军权还不是操控在将军手中?到时就算卡奥斯朝廷不另外建立新的海上军团,将军手中的兵力也足以同伊美尔达分庭抗礼,这不正是将军朝思暮想的么!” 一番话顿时说的加拉米奥大为高兴,看他满脸得意之色,鲁伯特趁机再下说词: “所以说,将军不但不应该反对伊美尔达前往米兰,还应该同下官等一道使力将她挤走——正好这一次帝国朝廷面临缺钱之危,就连巴格纳德那个死板家伙也不得不指望伊美尔达的冰龙海骑士团来弄钱渡难关——这可是将军您出头的大好时机啊!” 加拉米奥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本官这就去想办法!”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加拉米奥就开始在冰龙海骑士团中大肆活动起来,虽然他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多少直属部队,但毕竟还有着副军团长的身份——他的活动还是起到了一些效果。很快的,已经为米兰使者问题烦躁不堪的伊美尔达又感到了来自冰龙海骑士团内部的压力。 对于这位副官,伊美尔达原本还是抱着很大期望的——当年正是她主动提出让刚刚自士官学校毕业的加拉米奥担任冰龙海骑士团副军团长高位。然而这几年,加拉米奥却是屡屡令她失望,特别是当年那条关于加拉米奥暗中出卖,导致她奇袭新科夫诺城计划失败的消息传开后。虽然骄傲的伊美尔达一直拒绝在人前评论此事,但她心中却很难不感到伤心——作为亲历者她当然知道那条传言的可信程度。 不过即使是这样,伊美尔达依然在米兰城外放弃固守优势而出兵援救了濒临灭绝的加拉米奥舰队,然而后者接下来的行为却让她出离愤怒——加拉米奥不但不感激她的救命之恩,返回帝国后第一件事情居然是向皇帝弹劾她按兵不动,贻误战机,以至南十字军逃回陆上的罪名。虽然皇帝法兰并未完全听信,但冰龙海骑士团正副军团长之间的矛盾却就此公开化,伊美尔达在极端的失望与伤心之下,主动请战攻击索菲亚本土,其中很大一个原因也是不想再和这个副官照面。 如今虽然明知道是加拉米奥在暗中捣鬼,但伊美尔达对他也无可奈何——自从两人之间的矛盾公开化以后他们几乎从不交谈,对于军团长发出的命令,加拉米奥甚至公开的不予理睬。伊美尔达并不是那种会和部下勾心斗角的人,法蒂诺家族在卡奥斯帝国中的势力也不算小,故此对他的种种违令行为只能听之任之。 但是,长官和副官之间毕竟不可能永不会面,巴格纳德作为朝廷派来的使者也不可能长期在阿兰军港逗留,无论伊美尔达如何不情愿,她也必须在短时间内给米兰公国和宰相府派来的使者们一个明确答复——同意米兰人的请求,或是拒绝。 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在几天后一次例行召开的军议会上,伊美尔达召集了冰龙海骑士团的全部将官,征求他们的意见。 她原本认为即使有加拉米奥等人的撺掇,大部分军官还是肯定不会愿意前往米兰——毕竟,卡奥斯人向来都瞧不起的这个以商业立国的城市国家,帝国军人的荣耀感和责任心不会允许他们去为一群商人充当佣兵。然而事实却出乎她的意料——绝大多数将官对这件事情的态度颇为暧昧,更有少部分人直截了当表示赞同前往米兰。直到后来伊美尔达才了解到其中的缘由——这些将官的军饷原本是被罚没的,然而此次他们却从米兰使者鲁伯特那里得到了补偿,再加上副军团长从中说项,当然会影响他们的态度。 在此情况下加拉米奥等一批向来不服膺她的贵族将官更是大起波澜,信誓旦旦的表示——凭他们的实力亦足以防御达伦海峡,虽然伊美尔达对他们的狂言不屑一顾,但来自宰相府的巴格纳德对此却颇为热心。 “倘若伊美尔达将军同意前往米兰,阿尔伯特大公表示将帮助我们大量扩充海军,光是增加的舰队数量,就比现在驻防阿兰军港的整个冰龙海骑士团还要多——更不用说阁下前往米兰城的本队将获得更大增强了。” 巴格纳德并不是那种眼睛只盯着钱的人,他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实际当然是有其缘由的——伊美尔达也知道这原因,但她只能在心底暗自叹息。卡奥斯帝国原本拥有大陆上最强的海上舰队,不过这几年中屡屡南征,虽然给敌国索菲亚以重大打击,己方的损失却也不小。然而,和索菲亚海军全灭后马上就能着手重建的魄力相比,帝国舰队的恢复能力却是大为不如。当年加拉米奥在科夫诺海域遭到惨败之后,他的直属舰队就一直没能恢复到以前规模,米兰城外与南十字军一场恶战之后,加拉米奥就再也没有舰队可指挥了——他与军团长伊美尔达关系恶劣固然是一方面,但帝国海军战舰匮乏,伊美尔达手中已经无船可调才是她始终不给加拉米奥补充战舰的主要缘由——“帝国的战舰实在不多,不能再交给这无能之辈去糟踏了。”——虽然没有公开说出来,伊美尔达心中却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次又一次拒绝了加拉米奥的调船要求,也不顾后者到处宣扬,说她公报私仇,刻意打压副官。 此后她亲自统兵和南海骑士团打了几个月,最后一场大战后返回,那时候冰龙海骑士团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若非在米兰城停留时得以充分补充物资,他们几乎连开回阿兰军港的补给都凑不齐。但即使是这样,很多破损的船只返回后就一直泊在港口中——因为缺乏修复它们的必要资金和材料,而损毁的战舰更是得不到补充,再这样下去,冰龙海骑士团就真的要被拖垮了。 看着周围部下们眼中射出的渴望光芒,伊美尔达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最后,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个女军官,亲卫队长希尔达。 “你——你也觉得我们应该前往米兰么?” 希尔达乃是伊美尔达最亲信的部下,现在伊美尔达也只有指望她给自己提供一些支持了。然而,希尔达却是满脸通红,不停用手指抚弄着脖子上一串珍珠项链——上一次米兰大公阿尔伯特的赠品,但始终一言不发。 沉默了许久,伊美尔达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点点头: “我明白了……” 她抬起头,看着帝国宰相的副官,也看着厅中所有的冰龙海骑士团将官: “本官已经做出决定——巴格纳德君,阁下可以去告诉那个米兰的使者,本官同意他们的要求,冰龙海骑士团将调拨一部分兵力前往米兰城,保护他们商船的安全。” 巴格纳德脸上显出感激的神情,深深低下头去: “是,下官谨代表宰相府和夫利斯大人,向军团长阁下致谢了!” 伊美尔达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她大踏步走向议事厅门口,似乎是要离开,然而就在经过武器架前时她突然伸手,抓起架子上一柄长枪,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掷向议事厅屋顶。 长枪破顶而出,而屋顶上竟然也传来一声惊呼。然后,一个黑色人影从屋顶上滚落下来,重重的落在议事厅阶前,那人影先还挣扎着向前走了几步想要逃跑,但终究还是无力瘫倒在地上——盗贼吉姆腿上有一大滩血迹,显然伤的不轻。 “呀!是这家伙!” 希尔达等人立即围了上来——她们也很快认出了吉姆,这个莱恩斯身边形影不离的影子。 “此人是索菲亚南十字军的重要人物,不能轻易杀掉……” 伊美尔达朝巴格纳德挥了挥手: “就麻烦阁下顺便把这个南十字军的探子带回天舞之城,一定要关在防守严密的大牢之中——此人身手灵活,稍有松懈说不定会让他逃了。” 巴格纳德笑着点点头: “好的,我把他关进“暗黑之渊”去,就算他生了翅膀也逃不出来……不过,索菲亚人居然会跑到这里来刺探情报,可真是想不到——但伊美尔达将军的灵敏和身手更让人想不到,呵呵。” 伊美尔达并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那个顽固的小个子盗贼,而后者虽然用手捂着腿上的创伤,眼睛却也一直注视着伊美尔达——目光中却完全没有怨恨之意。一直到最后,当卫兵们上前试图将吉姆绑起时,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扔上了天,在场所有的帝国将兵全都抬头仰望,却看见一只白鸽向着大陆南方飞去,越飞越快,越飞越高,最后化作一个白点,消失了。 第五章 索菲亚王国,重镇高兹堡。 城主莱恩斯侯爵终于从长期的禁闭中被解放出来,虽说海因原本规定他的禁闭时间是一个月,但实际关押时间却不止此数——因为莱恩斯在中途曾经翻窗溜出去放风,结果再次闯祸,几乎引起了高兹堡矿工大骚乱,海因费了好大的劲才平息下去,当然也为此加重了莱恩斯的“刑期”——并且加派了死板的菲里克斯严加看管,防止莱恩斯再次逃跑。 不过莱恩斯毕竟是高兹堡的城主,海因最终还是要放他出来的,而且还要设法让他熟悉自己的领地和属民。不过这一次,为了防止再出乱子,海因亲自陪着他在高兹堡中巡查。 城中比起莱恩斯初次走进这高兹堡大门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这是莱恩斯切身的感觉,但究竟发生了哪些变化,他却说不上来——是街道变得整洁了?或是两旁的店铺明显增加?还是在街上行走人们的态度变得更和蔼了?莱恩斯无法准确描述自己的感受,但有一点他完全明白——这段时间海因一定花费了很多心血来处理高兹堡的内政。 街道上的人们对此显然也深有体会——因为人们纷纷在向大主教海因招手,甚至对闯了几次祸的莱恩斯本人,他们也投来和善的笑容: “啊哈,我们的顽皮‘领主’大人来了。” 这些话常常让莱恩斯感到脸红,因为他听得出来那些人心中并不把他这个侯爵当成真正的领主——对于他们来说大主教海因才是高兹堡的统治者,不过莱恩斯自己也并不反对这种想法。他很清楚,光凭自己的能力,绝对不可能让高兹堡中充斥着现在这样的和睦气氛。 “真是辛苦你了,海因——你一定花了不少功夫来调解我闯下的乱子。” 莱恩斯真心实意的向海因道谢,而后者只是苦笑了一声: “这不正是我专程和你一起来的原因么——早就知道你这家伙缺乏政治能力,却没想到这么糟糕,连安抚民心都不会。” 海因突然拉住莱恩斯的马缰绳,让他看周围的房屋和人群: “按照索菲亚国的律法,这些都是你的财产,你的子民——莱恩斯,过去我只教你如何作一个武将,一位军团长。而现在,你必须学会如何承担领主的职责——你要为这里所有的人负起责任来!” 海因的语气中充满了让人激动的感染力,但对于那位年轻的侯爵大人,高兹堡的真正领主却没什么效果——莱恩斯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玩心又比一般人大得多,以前要他为一个军团的士兵负责已经很难为他,更不用说现在要他负责整整一座城市了。 莱恩斯傻乎乎的看着海因,显然不能理解,后者叹了口气,无奈的拨转马头: “……看来你还不明白呢……算了,慢慢来吧。” 然而接下来海因并没有把莱恩斯带回领主府邸进行长篇大论的教育,而是继续带着他在城中转悠,同时详细告诉他高兹堡各方面的情况。 “这些天我已经把这里的资料全整理过了:高兹堡的规模不大,但城中手工业还是挺齐全的——特别是铸造场很多。商业亦颇为发达——虽然比不上科夫诺那边,但每年的商业税收在周围诸郡中也是最高的。当然高兹堡最主要的财源还是采矿,这里的人口其实并不比新科夫诺城少,但其中有很多是没有平民权利的奴隶——用来开采矿山的。另外还有很多被罚做苦役的罪犯——也是在矿山里。” “到现在居然还大规模使用奴隶么?不知道原来塞利斯将军是怎么想的!” 莱恩斯颇有些不满意的说道——其实大陆诸国并没有公开废除奴隶制,但受骑士精神的影响,许多品格高尚的人都把使用奴隶视作不光彩的事情,莱恩斯也不例外。 海因耸了耸肩: “那是没办法的事——也许你应该亲自去矿坑里看一看。世人只知道高兹堡丰产黄金宝石,却不知道这些宝物其实是用人命换来的——每年都有很多矿工惨死在井道里,矿山里挖出来的死人骸骨几乎和金矿沙一样多——这种条件,就算出再多的钱,也不会有平民愿意去干的,只能使用奴隶和囚犯。” “如果是那样,我情愿不要那些金子!” 莱恩斯低声说道,看到南方剑圣欧内斯特从小给他灌输的骑士精神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海因颇为高兴的笑了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是相反: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其实对我们南十字军来说,这些资金确实可有可无。不过你可别忘了——高兹堡的金矿现在已经不属于你——你自己又把它还给索菲亚朝廷了。而首相克瑞斯还指望这里的金子支撑他对卡奥斯的攻势呢。” 莱恩斯顿时哑口无言——当时正是他自己主动提出交还金矿的要求,海因没反对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现在他当然不好再反悔。过了一阵子,莱恩斯方才犹豫道: “那……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为了金子不断把活人送进死地——倘若欧内斯特老师还活着,他也一定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海因深深看着他,点点头: “很好,莱恩斯,看你已经有点身为领主的自觉了——至少你不缺乏对民众的爱心,这是最重要的。不过……” 海因又长长叹息了一声: “这些日子我也在尝试改变,能做的我都做了——包括改善矿工的伙食,减少他们的劳动时间……不过有一点是无法改变的——长期以来我们人类挖矿的方式就是用生命去赌博,如果要想不冒险,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进矿坑——这我们还做不到!” “罪犯倒也罢了,强迫无辜的奴隶进去,实在是……” 海因苦笑一声: “高兹堡已经把所有的囚犯都用在挖矿上了,甚至连周围诸郡也把犯人送到这里来——可以说是卖给我们的,因为我们要给他们钱,当初塞利斯将军正是用这种方法减少采矿奴隶的,可终究没那么多囚犯呀!如果完全不用奴隶,金矿的收益马上减少一半甚至更多——这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的。” 海因拍了拍莱恩斯的肩头: “请你相信,莱恩斯——注重骑士精神的绝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以前的欧内斯特大人,塞利斯将军,还有现在的我——我们都想尽可能保障那些矿工的权益,可毕竟首先要满足国家的需要——刚来的时候我们还对希达将军不礼貌,现在想起来真是惭愧……” 虽然海因做出了解释,但莱恩斯脸上带着几分不满之色——骑士精神使他无法坦然接受在自己的领地内居然还在大量使用奴隶这一事实。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海因却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唉,等到以后你自己来处理这些具体事务时,你大约就能理解我们的苦衷了。” 两人一路交谈着,不知不觉间,莱恩斯发现海因正在将他带进高兹堡后面的山谷中去。 “走错了吧?海因——就算要去矿山也不是这条路啊。” 莱恩斯记性很好,尽管只去过一次矿山却也记得通向那里的路并非他们现在走的这一条,但海因却很坚定的带着他继续向前: “没错,我的目的地不是矿山。” 说着,海因突然翻身下马,并示意莱恩斯搬起他马背上一个小圆木桶跟着自己往树林里钻。好奇心向来很强的莱恩斯自然遵从。他扛着那小小的橡木桶,跟着海因在树林里七转八绕的走了一阵,突见海因掀起前面石壁上一片如帘幕般的藤蔓,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穴来。 “这是哪儿啊?” 莱恩斯忍不住提问,但海因并不回答,只是自顾自钻进了山洞。莱恩斯也只得紧随其后,一边嘟囔着“海因这家伙什么时候比我还喜欢探险”之类的牢骚话,一边也钻了进去。 山洞初时很窄小,但越到里面越宽大,莱恩斯感到自己似乎一直是再往下走,而洞顶高度却是逐步在向上提升,到最后他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个极为宽广的天然石厅之中,这厅堂巨大无比,高大无比的石笋仿佛一根根巨大的石柱,将这个山洞支撑为一座宫殿。 最令人奇怪的是,这座山洞内部竟然有光——在石壁两侧和洞顶上,每隔一段都有几块闪闪发光的夜光石镶嵌在石壁中,活象一盏盏小壁灯。虽然发出的光线很微弱,却已经足够照亮附近的地面了。 “真是奇怪,这些都是很值钱的宝石啊!怎么没被人采走?” 莱恩斯再次提问,而海因却依然保持沉默,直到他们走进一座更大的厅堂之后,海因才回头笑道: “因为这里以前并没有人类涉足过呀——这里是矮人族的地盘。” 而现在莱恩斯已经无暇回应他了——莱恩斯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眼前这座巨大无比的殿堂所吸引,他们现在是在一座真正的宫殿里,大厅中两排巨大无比的石柱排列的整整齐齐,上面都雕凿了极为精美的花纹,地面上也不再是先前的粗糙岩石,而是一块块严丝合缝的石板铺地,厅堂周围石壁上的照明物也不再是天然矿石,而是一支支雕凿精巧的石质灯台,然而灯台中央的照明物却都是大粒的夜光宝石,散发着永恒不灭的光芒。 莱恩斯看着周围一切,嘴巴大张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座大厅最令他震撼之处还不是雕刻的精美,而是这座厅堂巨大的体量——即使是身为人类的莱恩斯站在这里也很有一种渺小的感觉。难以想象,身材远比人类矮小的矮人一族,居然能够在地下挖掘出这么高大的殿堂来。莱恩斯以前曾经去过人类世界中最大的地下宫殿——圣城卡达印中摆放那块“神迹石”的地下圣殿,当时已经感到很宏伟,很庄严,但若是和现在这座厅堂比起来,那地下圣殿至多只能算个小坑罢了。 “天哪,这真是矮人族的手笔?” 莱恩斯还是不能相信,但这一次海因回答的很快: “这里是此地所有矮人聚会的地方,是由一座宝石矿井改造而成——所以直到今天你还可以看到他们当年故意留下用于照明的宝石原矿,若是人类还不早就挖走了!” 一边说着,海因带着莱恩斯走到大厅尽头,一座高大的石台前面,那石台上摆放着几张石头椅子,座位很低,显然是为了矮人族的短腿而设。 “这里是矮人族长老的座位……和新科夫诺城的情况类似,矮人族是由长老会议来决定一切,而只有地位最高的矮人长老才能坐中间那个位子……” 海因将石台正中一张特别高大的椅子指给莱恩斯看。 “坐上了那个位子的矮人,在矮人族中的地位大约也和斐兰德议长在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中的差不多了。” “是这样啊……” 莱恩斯带着羡慕的眼光看着那张大椅子,开始想象一个矮人族的首领如何发号施令,当然现在那张椅子是空着的,但是在旁边,紧邻的一个座位上,却有一个矮胖人影站了起来。 “啊哈,海因先生,欢迎您来矮人之家做客!” 打招呼的矮人个子短小,却极为粗壮。他一边向海因打招呼,一边腾腾腾的冲下了石台,脸上挂着真挚的笑容。然而当他靠近认出海因旁边的人物时,那矮人却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斧头。 “是你……小偷的同伙!” “原来是你啊!倔老头儿!” 莱恩斯也吃惊的叫出声来——他已经认出这个矮人正是数月前和他打架的那位,那个名叫斯图尔特的矮人族长老——现在看起来他在矮人族中的地位果然不低,坐席居然就在矮人族王者的旁边。当然这并不会让莱恩斯感到害怕——他也把手放在了腰间剑柄上。 当然海因立即拦在了两人中间: “冷静!冷静!莱恩斯,把你的剑收起来……斯图尔特长老,当初的一点小误会不是已经澄清了么,请您也保持冷静好么。” 粗壮的矮人再次看了看莱恩斯,脸上显出吃惊的神色: “这小家伙当真就是高兹堡的侯爵领主?” 虽然显得不大情愿,但斯图尔特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尽管口中依然在嘟囔: “……哼哼,要不是瞧着海因先生的面子,可没那么轻易放过你……” “倔老头儿,要不服气咱们再……” 莱恩斯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海因狠狠踩了一脚,疼得龇牙咧嘴——当然也暂时闭嘴了。 “今天我们是应斯图尔特长老的邀请前来矮人族的居住地做客——矮人可是难得邀请人类的,你可不要胡闹坏事!” 莱恩斯完全能够理解海因的告诫——他希望自己这个领主能够同当地最重要的一支异族力量保持好关系,所以才专程带自己前来。体会到海因的苦心,莱恩斯此后就老老实实的保持了沉默。 斯图尔特却也是一个性格单纯可爱的小老头儿——或许矮人都是这样。既然话已经说开了,他就很快就把和莱恩斯之间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邀请海因和莱恩斯两人一起前往他们的居住地,一路上还大声谈笑着——特别是当他注意到莱恩斯怀中抱着的酒桶以后。 “啊哈,正宗的精灵族橡木桶哎!——海因先生您还真能弄到精灵族人酿制的酒啊?” “第一次前来做客,总得带一些让主人喜欢的礼物吧。” 海因淡淡笑着,斯图尔特则放声大笑,同时毫不客气地从莱恩斯怀中接过酒桶,紧紧抱在怀里。 “你们人类的礼仪既繁琐又麻烦——不过这个习惯可真不错。精灵族酿制出来的蜜酒可是酒中极品啊,只可惜太不容易弄到了。” 莱恩斯以前也听说过矮人族和精灵族之间的关系仿佛猫和扫帚——总是会互相招惹,简直就是天生的冤家对头。现在看来传言一点没错——斯图尔特在提到精灵族时脸上不自觉的显出恨意——尽管他怀里依然死死抱着精灵族的酒桶。 巨大的地下厅堂后面仍然有着长长的地下隧道,而且远比进来的那一条路蜿蜒复杂,岔道口也非常多,如果不是有斯图尔特亲自在前面带路,两个人类准会在这里迷路。莱恩斯不仅暗自诧异矮人们居然有精力来挖那么多的隧道——其中有很多还似乎是死胡同,简直就是一座真正的迷宫。但后来海因一句话解开了他的困惑: “这里并不单纯是通道,而是历代矮人族人挖掘矿藏的井道!” “这些竟然是矿井么?居然能挖出那么宽大的洞穴……就靠他们的矮个子?” 莱恩斯更是吃惊不已,他曾经钻进过高兹堡矿山的井道——当然是人类挖掘的,那些隧道又小又黑,人在里面走动只能弯着腰。而在这里,莱恩斯却可以自由走动,甚至掂起脚尖都够不到洞穴顶部,更不说身高不及他的矮人了。 “就算矮人天生擅长挖洞,可要挖出那么大规模的地下迷宫,该费多少人力啊!” 莱恩斯禁不住感叹着,斯图尔特回头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和他答话: “这可是先祖们一代代积累下来的成果——而且,谁说我们只靠人力来挖洞的!” “不靠人力?” 莱恩斯更加奇怪了,斯图尔特得意的笑了笑: “只有你们人类才会傻乎乎的单靠铁锹锄头去挖掘岩石——不过反正你们也不在乎同类的死活。我们矮人族的数量不多,可不能象你们那么浪费人力。” 注意到海因脸上也显出好奇的神色,斯图尔特越发得意了: “哈哈,待会儿带你们去实地看看——不过我先得把这桶宝贝放好。” 于是斯图尔特带着他们继续前行,这一次似乎是在往上,又走了一段,莱恩斯证实自己感觉正确——在隧道尽头出现一丝亮光,那不再是地下矿石的闪光,而是天然的阳光。 等斯图尔特将他们带回到地面上以后,莱恩斯和海因都同时吃惊的停下了脚步——在他们面前呈现出一座真正的矮人村庄,所有的屋子都和这里的主人一样——粗壮,矮小,但是极为精美,屋子四周都装饰着漂亮的石雕玉塑。 斯图尔特的房子是建在一棵巨大的树干上,精巧的旋转楼梯绕着大树蜿蜒而上,最后通到小屋门口,不过斯图尔特把酒桶放在树下后就立即嚷嚷着要带客人们去参观矮人族的挖掘技术——那情形就像一个小孩子有了得意的物事一定要卖弄给人看一样。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莱恩斯和海因又跟着斯图尔特在地下坑道里四处转悠,这一回他们算是真正见识了高兹堡附近这一段山脉的地下宝藏——晶莹剔透的水晶石一簇簇从岩石缝里伸出来,大块半透明的玉石则形成一座座幻境般的宫殿……当然,大量的宝石和金矿沙还是夹杂在无数土石中,要想把这些宝物筛选出来,就先要挖出上千倍于宝物的岩石来。 不过矮人们确实并不依靠体力来挖掘——矿井中的矮人们只是在摆弄一些样式古怪的机械,操纵着机械进行挖掘。而那些机械的灵活和精巧程度,就算是专门研究过《法度七书》中机械一章的海因也惊叹不已。 “矮人一族果然是大陆上最灵巧的种族啊!” 海因仔细观察了那些机械的构造和运行,却仍然不能领会其精妙之处,然而当他向斯图尔特询问这些机械的原理时,这个一向骄傲的矮人长老却也红了脸: “……这些机械都是由咱们矮人族中的天才制造的,并不是所有矮人都懂得它们的原理……我就不懂。” 一抬头看到莱恩斯的眼中似乎有嘲笑之意,斯图尔特又不服气的补充道: “不过咱们族里用来开矿的不仅仅是器械,还有一种能爆炸的药粉,那我倒是会配制的!” “哦?怎么配?” 莱恩斯以为斯图尔特只是在扳回面子,便故意刺激他,斯图尔特哼了一声: “用硝石,硫磺……现在跟你说了也不明白……下次等我准备好药料,我亲自做给你们看!” 莱恩斯轻轻哼了两声,表示不相信,斯图尔特则气的背过身去。 海因也听到了两人之间的抬杠,但他更关心那些机械,斯图尔特不懂,他只能自己看,不过,尽管观察了很久,他也只能大致看出那些机械似乎是分成很多种类,各有不同用处,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依靠木炭作为燃料来运行的。 此后的参观确定了海因的想法,他们一路上又看到许多古怪的机械,也都是以木炭为燃料。此外,矿井中不可能处处都用夜光石来照明,许多地方也都摆放着燃烧木炭的小灯——看来木炭对于矮人族的机械文明,乃是至关重要的物资。 “原来你们是利用木炭作为能源啊,难怪不需要依靠人力了。” 就连莱恩斯也注意到矮人机械的这一特征,斯图尔特哈哈的笑了: “是啊,没有木炭驱动,咱们这儿的机械可都用不了啊——听说北方的表兄弟们可以用从地下挖出来的黑色石头代替,不过咱们这儿没有,还是只能用木头来烧炭……” “啊,怪不得精灵一族和你们永远不可能和睦相处了——你们的机械文明需要砍伐大量树木作为燃料,而精灵一族的生存地就是树林,她们会对你们抱有敌意也就理所当然了。” 海因恍然大悟般的评判道,矮人斯图尔特哼了一声,脸上显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那些小东西,一天到晚说什么树木也是有生命的……呸!咱们砍了那么多年树,也从没听过哪棵树叫疼来着……她们倒是经常躲在树林里向咱们射箭,我们只好教训教训她们啦!” “你们经常和精灵族开战么?” 莱恩斯好奇的问道,斯图尔特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不——我们可不象你们人类那么好战——只不过偶尔教训教训那些偷袭我们的小东西罢了。” 莱恩斯发现这个名叫斯图尔特的矮人似乎很瞧不起人类——总是揭他们的短处,心里难免有些不大高兴,便也不再说话。不过斯图尔特对海因倒是很看重——在参观结束以后,依然很热情的邀请海因到自己家中去喝酒,莱恩斯当然也就跟在后头了。 于是他们再一次来到那矮人村落,这时候莱恩斯方才注意到那村落的有趣——村子里到处都是巨大的参天古树,包括斯图尔特的房子在内,许多矮人都把房子搭在树枝上。不过,村子里除了那些巨大古木被留下之外,较小的树木全都被砍伐掉了,甚至连树苗都没留——显然都被用来烧木炭了。 矮人斯图尔特的家则是另有特色——门窗都是有趣的圆形,地上则到处都堆放着圆滚滚的木酒桶,就连斯图尔特自己也是圆滚滚的酒桶模样——若把他混在木桶堆中一定很难被发现。 而斯图尔特只要一看到酒就把什么不愉快都忘了,他很快打开那桶海因带来的精灵族蜜酒,又拉了一大帮村子里的居民,一起兴高采烈的大喝起来,海因和莱恩斯作为客人自然也在其中,不过,他们两人对于美酒都没什么兴趣,海因的主要目的在于和矮人们攀谈,而莱恩斯,则很快为周围精巧美妙的雕刻所吸引——每一个矮人都是天生的能工巧匠,他们随便造出来的东西都能胜过人类最好工匠的最得意作品。 当然矮人们本身还是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美酒上,精灵族酿造的蜜酒口味醇厚,味道极好,但性子也很烈,很快,许多矮人都显得醉醺醺的,聚会在一片对美酒的赞叹声中结束。 “如果有一天……打败了精灵族……咱们一定要留些精灵下来……专门为咱们酿酒!” 最后,当斯图尔特带莱恩斯和海因离开矮人村落,返回高兹堡的路上,他一直不停这样嘟哝着。海因脸上呈现出笑容,等到斯图尔特告辞回去之后,海因笑着对莱恩斯说道: “真是有趣,莱恩斯——我在和精灵族交往时也听她们这样说过——假如有一天她们打败了‘可恶’的矮人部落,一定不能赶尽杀绝——也要留一些矮人下来,专门制造手工艺品——特别是精灵族人最喜欢的水晶饰品。” “哈哈,咱们高兹堡附近真是有两个有趣的种族呢!” 莱恩斯忍不住大笑起来。海因亦微笑点头: “是啊——矮人族的机械文明是全大陆所有种族中最发达的,而精灵族则是最注重与自然共生的一个种族,自然和矮人们格格不入……不过这两个种族当年在第一次人兽争霸战争时期都曾经和人类联手,共同抵抗强大的兽人族。当时矮人们提供的钢铁铸造和机械制造技术,直到今天还在大量使用——甚至有传言说,就连我们大陆上最强的十二件圣兵器,其中大部分都是由矮人族工匠为人类打造制作的。” “有这种传言么……不过确实,今天我们看到的那些机械可都很有用哪——海因你打算在我们的矿井中也采用这些机械么?” 海因淡淡一笑: “我倒是有这种想法,不过,矮人们是不是肯传授就难说了——‘提供给你们人类的机械,到最后总是会用在同类间自相残杀的战争上’——斯图尔特这句话虽然不好听,却也并非没有道理。” “哼,这个骄傲自大的家伙,每句话都要讥刺咱们!可自己也不咋样,还吹牛说什么会配制爆炸药粉呢……” “那倒未必是吹牛——听说中京国也有类似的技术,他们称之为‘火药’。不过中京人只是用这种药粉来制作焰火烟花……矮人族用来开矿……可若是落到咱们手中,嘿嘿……恐怕很难不用于军事啊!” 两人一路聊天着返回高兹堡,对于莱恩斯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很有趣的大开眼界之旅,而对于海因来说,这却是一次至关重要的拜访——不仅仅关系到高兹堡是否能同这些邻居和睦相处,更关系到南十字军乃至于整个索菲亚国的军事技术能否得到大力增强。 第六章 山岳之国特里科,西北边境。 格雷尔山脉纵贯整个阿伦西亚东方大陆,只在这里有一处断裂缺口——也成为连接两大国卡奥斯与阿古利亚的唯一通道。不过这片山谷本身乃是属于另一小国所有,那就是特里科王国。 然而特里科的武力实在是薄弱,根本不足以防守这么关键的交通要道。特别是大陆历602年年初,阿古利亚黑衣骑士团军团长,狂狮王费尔特斯亚几乎以一人之力全灭了特里科国的半数精锐之后,特里科举国上下对于阿古利亚,以及那位黑衣骑士团的统率者,都抱持了一种近乎于迷信的恐惧。在国中若提起“狂狮王”的名字,绝对可以阻止小儿夜啼。 所以,尽管这里原本应该是属于特里科的领土,可原先林立的关隘哨卡却早已被废弃。就连日常巡逻值守的部队也不敢靠近。而阿古利亚方面,则由于皇帝德比安的鸵鸟政策,对于外部纷争毫不关心,也没有趁机扩充领土的打算,根本就无人过问此地的管理问题。 当然也有不惧怕国家势力的武装力量在此出没——大量的盗贼团很快充斥此间,迫使当地的居民大批搬迁,而人类的减少又使得兽类大大增加……就这样,在极短时间内,特里科边界上数百里的土地,竟然就此荒废成了无人区。白天盗贼四处活动,而到了夜间,则是野兽出没其间,不但没有人再敢来居住,就连路过此地的商旅,也是越来越少了。 不过此刻,却依然有两个旅人行走在生满了杂草的驰道上,这地方林高草密,道路两旁随时都可能有强盗窜出,一般旅客到了这里全都是提心吊胆的加速跑过,但这两位却依然慢悠悠的信步由缰,完全放任坐骑本身往前踱步。两人都用斗蓬遮盖住面孔,但其中一人头上依然戴了只有卡达印教廷敕封主教才有资格佩戴的法帽和银十字架。 “今天好像安静多了呢——也许阁下昨天放走的那些盗贼把消息传开了。” 戴着法帽的老头儿轻声笑道,他的同伴却并不说话,只是用警惕的眼神注视四周——他此次前来的职责就是保护这老头儿,自然不能不多加小心。 而那老头儿显然也对这种保护极为放心,一边走一边谈笑,仿佛这只是一次野游。 “特里科国的守备真是越来越松懈了,我们这一路上横穿整个特里科国境,竟然没遇到几支正规的守备军——难怪南十字军可以那么轻易穿过这个国家逃往阿古利亚了。” “那是因为我们并没有经过他们的国都沙勒岗——据说吉尔吉斯王将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沙勒岗的山谷中了。” 那同伴终于答话,声音很年轻,但语调中却充满了成熟与自信。接下去,他看着道路两旁被废弃的寨堡护墙,轻轻叹了一口气: “特里科国原本就以地势险要而著称,可现在他们竟然连险要之地都不敢防守……那个‘狂狮王’当真这么可怕么?” 戴法帽的老头儿冷笑了一声: “看来吉尔吉斯二世只要保住沙勒岗所在的那座山谷,外面国土就算全丢光他也不在乎的——难怪大陆说都把他比作从不出洞的鼹鼠!” 他的年轻同伴并不作答,显然是不愿意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老头儿注意到了这一点,自嘲的笑了笑: “看来我毕竟还缺乏正规的骑士精神啊——不过,吉尔吉斯二世的这种鼹鼠政策可给我们带来了莫大麻烦——缓冲国的作用一点没起到,阿古利亚军简直可以直接打到我们卡奥斯境内了!” 那年轻同伴还是不予置答,不过,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沉默不太礼貌,过了一阵子,那年轻人突然主动开口道: “根据科尔登斯将军的报告,近来特里科南部数郡颇有不稳迹象——据说支持哈雅克旧王族的势力又开始活动了。” 特里科王国当今的吉尔吉斯王朝,乃是在卡奥斯帝国的暗中策动和帮助下,推翻前朝哈雅克王族的基础上建立,那还是当今国王吉尔吉斯二世之父手上的事情,时间早就过去很久了。 不过,哈雅克王朝不是因为失德而被废,所以一直有人依然对它效忠,也就一直有人在密谋推翻吉尔吉斯现王朝,重建哈雅克王族朝廷。 再次听到这种消息,老头儿眉心缓缓皱起: “哈雅克家族?这具尸体的痉挛还没结束?——几年前夏洛蒂团长不是已经亲手把这个家族最后一个继承人的人头送到吉尔吉斯二世面前了么?——难道又有人假冒?” 那青年同伴耸了耸肩: “这就不清楚了,可能有人假冒,但也可能象当地民间一直传说的那样——那家族还剩一个继承者……科尔登斯将军并没有刻意去调查,此事毕竟与我们关系不大。” 那老头儿立即摇头: “怎么不大?——要是这件事情不能很快压服下去,等着瞧吧,用不了多久吉尔吉斯就会把求援书信送到咱们这儿来,到最后还要我们来解决……” “据说金蔷薇佣兵团又去镇压了。” 那青年人又补充了一句,老头儿方才满意的点点头: “嗯,这还差不多,夏洛蒂团长虽是女流之辈,却足可与我国的伊美尔达将军媲美……她的那个副官,红狮子巴夏尔更是有勇有谋,一定可以解决问题的……” 正说的得意,那青年同伴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下马将耳朵贴在地上倾听。过了一阵子他站起来,带着老头儿向树林中避去。 “有一支规模很大的部队正在逼近。” 那年轻人这样解释道,那老头儿则微笑起来: “想不到阁下也学会了这‘地听’的本领啊。” “嗯,前一段时间在追击南十字军的时候,承蒙科尔登斯将军善待,传授了下官这雇佣兵的不传之秘……” 那年轻人随口应承道,同时将两匹马也拉进了树林,这时从道路尽头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声势浩大恍如雷鸣。假如这是在帝国本土的话,树林里两个人准会将之认作铁甲骑士团的蹄声。 那支部队出现时的形象也象极了铁甲骑士团——全身上下的甲胄马衣全都是黑色。不过马上骑士们的兵器并非铁甲骑士团将兵常用的钢矛枪,而是连刃都漆成黑色的新月形弯刀——阿古利亚军的特有兵器。 “黑衣骑士团?!” 树林中的老头儿禁不住喃喃自语。 “他们怎么会到这儿来……难道,有人泄漏了我们的行踪?” 看到闻名天下的黑衣骑士团突然出现,饶是那老头儿久经战阵,却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的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护卫——那个青年同伴。而后者却是沉静如水,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甚至双手依然紧紧握着马缰绳,而不是象很多武将那样一紧张就去摸剑柄。 年轻人的自信态度多多少少感染了老头儿,他也沉静了许多,然而不久以后黑衣骑士团队列中出现的一个大个子几乎让他当场惊跳起来。 那是一个满脸狂傲之色的青年,虽然身披标有黑衣骑士团印记的战甲,头上却没有像其他战士那样带黑色头盔或是用黑布巾裹起,而是任凭一头暗金褐色乱发胡乱披散在肩头。一柄无鞘巨剑也被他胡乱背在身上,剑身暗黑无光泽,散发出代表死亡的气息。 “阿古利亚狂狮王亲自来了!……当真是为了我们?” 老头儿这回真是紧张了——假如对方当真专程为了捉拿他们而来,即使身边护卫英勇无敌能够单独突围,他自己的安全可就堪虞了。 此时,那年轻人终于挺直身体,身上呈现出一股少有的锐气,竟然将那老头儿迫开一步——那是勇士受到强大外力威胁激发以后不自觉散出的斗气。放眼当今天下,除了外面那位声名显赫的阿古利亚狂狮王外,这个大陆上能迫使他这样戒备的勇士着实没几个。 而这时在林子外飞驰而过的费尔特斯亚也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应一般,突然勒住坐骑,昂起头四下张望。他的部下们也跟着停下脚步。 “有什么不妥么,殿下?” “不知道,走到这里就突然生出一种兴奋感——好像大战之前的激动。” 费尔特斯亚喃喃说道,不由自主的伸手从背上摘下那口黑色大剑,十二圣兵器中最强的三神器之一,吸血魔剑缪尔拜斯廷。 “这里已经是特里科境内,莫非又有敌军埋伏?” 旁边的军官谨慎猜测道,然而这句话却让费尔特斯亚仰天大笑: “埋伏?……哈哈!他们还敢伏击我么!” 费尔特斯亚的性格毕竟粗豪,粗粗看了看四周,没见到什么惹眼的东西,便招呼士卒离去了。 看他们走得远了,林中那老头儿才放松了一口气,回头对那年轻人笑道: “看来他并不知道我们要来……呵呵,幸好如此,否则真打起来,他的吸血魔剑还是挺难对付的呢。” 年轻人并不答话,只是冷冷一笑,伸手将腰间长剑拔出半截,剑身立即闪烁出耀眼光芒——那是大陆最强圣剑,兰特贝尔克所特有的光芒。 同一时刻,卡奥斯的帝都,天舞之城。 这座帝国首都乃是因山而建,整座城市就建立在大平原一座高耸的山峰之上,山脚下一圈护城墙也都是巧妙建立在峭壁之上,城墙的高度加上山体本身高度——天舞之城的护城壁远远超出大陆上任何一座平地城市,就连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扩建以后的护城墙,也无法与天舞之城相比。 城市本身沿山体逐渐向上延伸,最顶端即为帝国皇宫,站在皇宫后花园最高的观日台上凭栏眺望,整座城市,乃至于城外数百里都可一览无余。观者置身于此,恍如邀天共舞——故此整座城市命名为“天舞”。 不过,虽然城市命名为“天舞”,城中却还是有深入地下的黑暗部分——天舞之城地下牢房的深度几乎和城市高度一样,地牢共有十二层,但那仅仅是个不准确的描述——因为地牢是绕着一个坑洞逐渐蜿蜒向下盘旋,层与层之间并没有明显分界,牢房就是在盘旋走道壁侧的一间间石室。 至于那坑洞本身,则深不见底,从来没有人知道那坑洞究竟有多深,牢中若有了死人,往往就直接把尸体抛下去,可几百年来那坑洞还是一点都不见底,甚至连腐尸的气味都飘不上来——民间有传言说那坑洞就是地狱的入口,于是人们将这个洞称之为“暗黑之渊”,久而久之,这也成为整个地下牢房的代名。 大多数犯人都被关在最上面三层——因为就连卫兵也不愿意太深入地下,把犯人关那么深,每天送饭跑上跑下的可是一件麻烦事。不过,由于卫兵是层层设卡,关得越深,防守自然越严密——所以重犯人往往就关在下面,通常是六到八层的牢房里。 再下面的牢房里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一旦被关了人,就说明那是无可饶恕的大罪,往往就是在这儿等死的了——事实也是如此,被关进这地牢九层以下的人,基本上就没有活着出去的了。有时候卫兵甚至懒得处理尸体——地牢十层以下的所有牢房,每一间里面都至少有一具白骨骷髅……甚至还不止一具。 不过此时,正有两名卫兵气哼哼的走向地牢的最深一层——第十二层的牢房,两人一人手中拎着一桶牢饭,吃力的绕圈子转下去。 “真见鬼,十二层的地牢什么时候那么吃香了,现在已经关了两个人了吧?” “没办法,前一个是莫拉法尔大人要求的,最近这个又是巴格纳德大人亲自要求——为什么一做到副团长就喜欢把人往最底下关?” 守卫地牢的部队也是隶属于黑龙圣修士团麾下,对于前后两任副军团长的要求只能遵从。这样一来守卫每天送饭自然大为麻烦,不过……守卫自有守卫的办法。 两名守卫一路抱怨着下到了牢房最底层,冲着其中一扇铁栅栏牢门狠揣一脚: “起来!臭小子,你倒舒服——跑这儿睡觉来啦!” 铁门那头,一间窄小黑暗的牢房内,一个全身黑衣的小矮个子被从睡梦中惊醒,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想要爬起来,但刚刚站起却又摔倒——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腿部受伤,只得勉强爬到牢门前。 “干什么呀……送饭的?” “便宜你,小子——居然要咱们来伺候你这个索菲亚的奸细!” 那卫兵骂骂咧咧的,将盛饭木桶丢在门口,小个子囚犯探头看了看。 “这么多啊——我可吃不了。” 那卫兵冷笑一声: “吃不了吗——这是你今后十天的食物。” “什么……十天?!” 小个子囚犯这下子紧张起来: “开什么玩笑,这里这么热,又不通风,十天功夫这些食物早就坏啦!” “谁跟你开玩笑——饿死你最好,还省得咱们再费功夫!” 那两名卫兵斥骂着,将另一桶牢饭扔在旁边一间牢房前,随后就扬长而去。 小个子囚徒气呼呼地咒骂了两句,但还是伸出手去抓起桶中食物往嘴里塞——趁着食物没有腐坏以前,尽量多吃一点,这样才有可能养好腿上的伤,然后才有生还的希望……那小个儿考虑问题还是很实际的。 这时候他听到旁边牢房门口也传来咀嚼声,看来隔壁也有人和他抱持相同的想法。 小个子囚犯敲了敲牢房墙壁——和隔壁相邻的那一面。 “喂,是邻居么?” 隔壁的咀嚼声音停止了,过了片刻,墙壁上也响起了敲击声。很轻,但是很急促。 小个子兴奋的又敲敲墙,喊道: “你好,我的名字叫做吉姆,是索菲亚人——你是为什么被关进来的?” 等了一阵子,隔壁并没有传来回答声,但敲击墙壁的声音却更急促。 “为什么不回答?是不方便说吗?” 吉姆又喊道,隔壁似乎传来有声音,淡淡的,象是有人在低声哭泣……但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甚至,连敲墙的声音都停止了。 吉姆颇有些奇怪,但他也并不是那种好奇心特别强烈的人。对方不回答他也就不追问,自顾自吃饱了肚子,吉姆打算继续睡觉——尽快养好伤才是正经。 不过,迷迷糊糊中,吉姆总感到隔壁墙壁上传来唏唏嗦嗦的声音,似乎有老鼠在墙上打洞。 此后的几天,吉姆就在迷迷糊糊中度过——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被关进来多少天了,这个地下牢房完全不见天日,连照明的火把都没有,只能隐隐约约根据地牢中森森白骨上发出的磷光来观察环境,当然也不可能有时间概念。吉姆只是不停的睡觉,醒了就抓点东西吃,吃饱了就继续睡觉。从小的盗贼生活和后来的日出武士训练,都教会他充分利用一切条件恢复身体。到后来感觉食物有些腐坏了,但吉姆还是坚持吃下去——他需要尽量吸取养分,养好伤势。 不过这段时间,吉姆始终听到附近隐隐约约有唏嗦之声,甚至就连他起来活动的时候也没停过。 “这里的老鼠真胆大。” 带着这样的想法,吉姆再一次进入梦乡。 但这一次他没能沉睡多久——迷迷糊糊中,原本已经逐渐熟悉了的唏嗦声竟然转变成为“砰、砰”的撞墙声,这声音将吉姆惊醒,这次他听清楚了——这声音正是在与隔壁牢房相邻的那面墙上发出。 “原来是隔壁那位在打洞……” 吉姆总算明白了声音的出处,他把耳朵贴在墙面上,他的耳朵可是专门训练过,很快就分辨出某一处的墙面已经被削弱。借着微弱的磷光看看周围,除了墙角一堆腐烂稻草以及上面横着的一副骷髅骨架以外,他找不到任何工具能帮忙挖墙的。想了想,吉姆迅速爬到墙角,从死人骨架上拆下一根肋骨,爬回去也立即开始在墙面上挖洞。 这里的地下牢房有些是人工开凿出,但更多是利用天然的石洞,有些洞太大了就用砖石砌筑分隔——恰巧这面墙也是砖砌的,虽然是巨大的方砖,但毕竟比天然岩石要好挖得多。 不过就算是这样,而且吉姆和他的隔壁邻居一起使力,却也耗费了许多时间——其间狱卒又来送过一次饭,看来已经过去十天了——吉姆现在只有用这种方法来计时。 不过他们终于还是成功了——就在第二次送来的食物也开始腐坏的时候,某一天,吉姆突然感到手边墙面变得松软——接着就坍塌成一个小洞。从中伸出一根头部磨尖了的死人腿骨,几乎戳伤了吉姆的手指。 不过随即从洞那一头伸过来一只手掌,和吉姆的双手紧紧相握。又过了片刻,洞口被进一步扩大,整支手臂都伸了过来。这时候,那只手却停止挖掘,在地面上写下了一行字: “卡奥斯帝国,黑龙圣修士团,斥侯中队长,赫斯特。” 随后,又经过好几天的努力,洞口终于扩大到勉强能够通过一个人——当然是按照吉姆的体型来衡量。于是,小个子的盗贼吉姆就爬到隔壁牢房做客去了。 当赫斯特将吉姆从墙洞里拉出来的时候,和骷髅睡了几天也从不害怕的吉姆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赫斯特的面容太恐怖——脸上满是红色和黑色的疤痕,显然是被故意烧坏的。一只眼睛也瞎了,而当他张开嘴时,吉姆终于知道他先前为什么不回答——赫斯特的嘴巴里空空的,舌头被割掉了。 “谁!是谁这么残忍!” 吉姆立即忍不住大叫起来,赫斯特沉默半晌,捡起一根死人骨头,在地上深深刻下了一个名字——“莫拉法尔”。 接下来的日子里,吉姆与赫斯特就待在一起,彼此交流双方的情况。吉姆将自己如何迷上帝国女将军伊美尔达,结果却被送进这大牢的经过讲了一遍,而赫斯特,虽然不能说话,却通过在地上写字,将自己的遭遇也告诉了吉姆。 由于赫斯特本身就是黑龙圣修士团的军官,而这座大牢也是属于黑龙圣修士团管辖,莫拉法尔害怕让其他人知道赫斯特的真实身份,便用热油烫坏了他的相貌,并割掉了他的舌头,使得士兵们永远无法认出他来——但赫斯特也因此领悟了莫拉法尔的阴谋,明白自己是被陷害了。 冰龙海骑士团的副军团长与黑龙圣修士团的副军团长勾结在一起贩卖奴隶,倘若传出去必将在帝国朝廷内引起轩然大波。姑且不论皇帝对此态度如何,这两人的直属上官——伊美尔达和夫利斯就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所以他们一定要设法除去发现此事的人——而自己就不幸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只是,有一点赫斯特始终想不明白——莫拉法尔为何不干脆将他杀死,而要冒险留下他的活口——他亲耳听到莫拉法尔吩咐狱卒:不准和这个犯人有任何交流,但是也不能让他死——所以那些又奸又懒的狱卒才不得不每隔十天给他送一次食物。否则,早就把他活活饿死了。 赫斯特把自己的疑问写给吉姆看,但后者也提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来——吉姆本来就不以头脑聪敏见长。长期和海因这样的顶尖智者在一起,更是养成了他不动脑筋的恶习。 “如果是海因军师在这里,他肯定能回答你的问题,可我不能啊。” 吉姆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头脑不行,赫斯特只得继续自己冥思苦想,有时候,看到他苦恼的样子,吉姆忍不住劝他看开点: “这种事情,即使想明白对你也没什么用处的,还是省点精神,把身体养好了,然后才有机会……” 赫斯特苦笑着看着吉姆,在地上写下几个字: “逃跑?” “当然!” 吉姆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吉姆可是经过日出武士训练的盗贼,怎么会被这么小小一座地牢困住呢!” 赫斯特摇摇头,又在地上写道: “这地牢建成几百年了,还从来没有人能从这儿逃跑的。” “哈,哈——别小看我,我可是吉姆!堂堂的盗贼!” 盗贼吉姆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绝望,也从来不会被困难吓倒。事实上从被关进地牢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打逃跑的主意,趁着养伤的功夫,吉姆把他的计划拿出来和赫斯特好好探讨了一遍——这样也可以避免赫斯特老是回想他的不幸遭遇。 首先是在牢门上打主意,作为一个盗贼,吉姆可以用一根铁丝很轻易的捅开任何门锁。虽然在牢房里不可能找到铁丝,但吉姆可是盗贼——而盗贼的头发里总是缠着一根坚韧耐用的铁丝。帝国境内大约较少盗贼,士兵经验不足。巴格纳德的部下们在将吉姆送进大牢时,竟然没有搜查吉姆的头发,所以他现在并不缺乏工具。 不过,吉姆很快发现,卡奥斯的工具技术实在简陋——牢房门竟然是用最原始的铁闩固定,上下卡住,根本就没有门锁——开门要靠两名卫兵上下同时用力,而且还要力气极大的卫兵才能做到。对这种完全靠蛮力而不是技巧的简陋器械,身材瘦小,且身在门内完全使不上力的吉姆也只有望之兴叹的份儿。 接下来他考虑用诡计,最通常的办法是装死——趁着狱卒进来收拾尸体的机会干掉守卫,强行越狱。不过,赫斯特指着牢房内那几具死状凄惨的骷髅,提醒吉姆打消这一念头——那些懒惰狱卒绝不会进来收尸的,装死的结果只是让那些狱卒从此免除了送饭的麻烦,结果很可能真把自己饿死了。 同样道理,装病的方法也不能实行,狱卒们根本不会理睬囚犯死活,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们甚至还盼着这两个麻烦囚徒早点死亡呢——反正只要不是他们自己下的手,上官也无可奈何。 第三种越狱方法是挖地道,对于长期处在无人监视状态下的囚犯,这是最常用的手段,而且吉姆对于挖地道也很擅长——当年他可是挖了一条地道直接通进索菲亚的金库,虽说那多半出于运气,但自从那条地道挖通后,盗贼吉姆过了很长一段舒舒服服的日子,直到被莱恩斯等人抓住为止。 吉姆与赫斯特很努力的挖了一段时间,结果却发现这里与圣佛朗西斯城下的松软泥土完全不同——地下都是天然的岩石层,就算用铁凿也未必能凿穿,更不用说单凭一根磨尖的死人腿骨了。第三套方案又破产了。 吉姆并没有气馁,他仍然在努力想法子越狱——每天,他都把一些腐烂的食物涂抹在铁栅栏牢门的角落,并且固定朝这里撒尿——“这样可以令铁栅栏生锈腐烂——这可是海因说的!” 海因的教导当然正确,可组成栅栏门的每一根铁条都要比吉姆的手臂还粗,要指望这些铁条烂掉,恐怕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达成的目标。吉姆与赫斯特在这段时间内只能无所事事的在牢中干熬,赫斯特又重新开始研究自己的难题。而吉姆,则百无聊赖的一遍又一遍对赫斯特或者墙壁述说着自己对伊美尔达的痴情——反正永远不会有人出言阻止他。 到后来吉姆的腿伤已经完全好了,他和赫斯特便开始在牢中彼此较量武功,一方面锻炼身体,一方面也打发多余的时光。莫拉法尔残忍的对待了赫斯特,但他似乎仍有一点疏漏,或者也许是另有考虑吧——他并没有残伤赫斯特的肢体,后者依然保留了身为帝国军官时的身手。两人用死人骨头作为兵器彼此搏斗,而吉姆甚至从骷髅嘴里拔下牙齿来充当飞星暗器使用——牢房里为数不多的几具骷髅白骨,很快就被他们拆得七零八落,不成人形。 不过,虽然两人彼此支持照应,不会再感到孤独。但两人从未放弃对自由的渴望,吉姆与赫斯特时刻都想着能够逃出去的法子。吉姆希望能再次回到南十字军大家庭的怀抱,而赫斯特,他要出去的目标非常明确——报仇。 “如果没有外面的助力,我们很难逃得出去。” 赫斯特在地上写字,告诉吉姆这一点,而后者当然早就有所领悟,不过,他对此一点都不担心。 “放心吧,我可是南十字军的人——莱恩斯和海因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们决不会不管我的!” 正是抱着这样坚定的信心,吉姆才一直保持了乐观的心态,而他的这种态度也影响了赫斯特,从最初被关进来的恐惧,疯狂,绝望……直到现在的坚忍和平静,赫斯特已经摆脱了心理上的一切负担,一心只想着终有一天能离开此地,去找加拉米奥和莫拉法尔这两个恶徒算账。 第七章 大陆历602年,十月。 索菲亚朝廷象往常一样颁发了各大军团的军饷——只除了南十字军,因为这支部队是不需要朝廷负担任何资金的。不过就算是这样,此次索菲亚国的军费开支仍然大大增加——新增了伯爵塞利斯的北地三城防卫军。虽然索菲亚朝廷并没有公开授伯爵塞利斯予军团长之职位,但对他这支部队的待遇却完全是和对待其他大军团一样的——不管名义上怎么说,塞利斯军实际上已经成为继索菲亚六大主力军团之后的第七支强力部队。 “前年是杰克佛里特将军的诸侯联合军,去年是南海骑士团,而今年则增加了塞利斯伯爵的北地三城防卫军……自从夺取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复国以来,我朝每年皆新增一支军团呢!” 就连从不管事,每次只需要在拨款书上签个字就行的皇帝阿斯尔,也注意到了索菲亚军力在飞速成长,对此首相克瑞斯只是报之以微笑: “陛下明鉴,我国欲同卡奥斯争夺大陆霸者之地位。可无论经济实力多么发达,没有庞大的军力为后盾就只能沦为他国附庸——就如同米兰的境遇一样。”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军费负担可也不得了哪!前一段日子甚至不得不考虑增税,要不是海因主教大度,现在朝野间可是怨声载道了——克瑞斯首相难道一点都不顾忌么!” 一直站在皇帝身后,极少插嘴朝政的玫兰霓丝终于忍不住开口。玫兰霓丝身份超然,又是同克瑞斯几乎同时期加入阿斯尔阵营的,甚至还比克瑞斯早一些加入,所以朝廷中也只有她敢于无视首相的权威而提出责难。 克瑞斯淡淡一笑: “欲同大陆第一军事强国正面对抗,我们自身当然要付出代价——如果仅仅承受一些怨言就能够击败卡奥斯,那简直是太便宜了——可惜我们将要付出的代价,绝不仅仅于此啊!” “海因大主教的主张——利用外交手段,组成对卡奥斯的包围网,逐步压缩他们的经济实力,慢慢拖垮他们,不也是很好的办法么。” 玫兰霓丝有些不服气的争辩道,克瑞斯再次微笑: “这法子确实很好,事实上我们现在也正是这样做的——只不过我在此基础上又加强了对帝国的攻势,迫使他们疲于应战,这样可以加速他们经济的崩溃。只是,玫兰霓丝小姐也应该注意到——卡奥斯帝国决非无能之辈,过去两年中他们不止一次试图打破这包围网,虽然没有完全成功,却至少重新获得了米兰的财力支持——要想单纯靠经济拖垮他们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哪!” “那就慢慢拖下去好了,反正我们这边有你和海因主教在,也不怕他们再进攻,何必一定要大量增加军团呢——白白加重朝廷负担么。” 玫兰霓丝有些负气似的说道,克瑞斯颇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多谢神官小姐夸赞——然而,海因主教和我虽然在统兵上都颇有自信,但国家之间的较量归根结底还是要依靠实力,军力的差距不是依靠一两个人的计谋策略就能弥补的——更何况卡奥斯名将如云,国中十大军团的军团长哪一个不是有着赫赫威名的上将?这几年我们与卡奥斯之间征伐不断,但即使我与海因主教竭尽全力的周旋,也只能说是互有胜负——玫兰霓丝小姐可承认这一点么?” 看到玫兰霓丝不得不点头表示同意,克瑞斯便又微笑着接下去道: “既然这样,我们又岂敢自高自大,守着国内几个军团自以为无敌——现在我们的军力还只限于自保,倘若要对帝国展开攻势,增加军力当然是最基本的策略了。至于朝廷的负担加重么……” 克瑞斯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们索菲亚物产丰饶,人才众多,完全可以支撑得住。只是……要所有人都能同心协力才行。” 克瑞斯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脸上不自觉的显出惭愧及黯然之色——他想起了被封往高兹堡的南十字军那一批人,对他们,克瑞斯始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从王宫里告辞出来,克瑞斯找到了自己的心腹莫利菲。 “有件事情又要麻烦你跑一趟了。” “殿下请吩咐。” 莫利菲立即恭身受命,然而克瑞斯却没马上说是什么命令,反而抬头看着天边: “今天在陛下书房,玫兰霓丝小姐突然对我的国策提出一大堆疑问……” “哦?玫兰霓丝小姐居然也干涉起朝政来了?” 莫利菲亦同样吃惊——作为皇帝阿斯尔的近侍,玫兰霓丝对皇帝的影响力极大,但她一向都谨守本份,从不会对朝廷事务插嘴。此次居然破例,着实令人奇怪。 克瑞斯显然也正是为此而烦恼。 “玫兰霓丝决不会平白无故的与我为难。我想,这未必是她自己的意思……” “殿下是指……” 莫利菲脸上显出紧张之色,果然,克瑞斯接下去说道: “皇帝陛下一向对我信任有加,一应朝政国事从不加以干涉,任我放手去做……不过,我上任后一改从前索菲亚朝廷休养生息的政策而大量扩充军备,所行国策与以前克劳德时期完全相反……阿斯尔表兄心中有所疑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皇帝与殿下之间有兄弟之亲,为何陛下不亲自询问,却要拐弯抹角的通过他人?” 莫利菲不解问道,克瑞斯也颇为犹豫: “这正是我感到疑惑的地方——皇帝陛下最近做事情,似乎总有些躲躲闪闪的。上次承蒙陛下出面,由高兹堡方面帮忙解决朝廷财政上的麻烦,那是非常好的事情啊——可他当时还是不肯明说,若非海因主教在那儿,光凭莱恩斯侯爵的头脑一定不能领会——为什么陛下会这样?他是一国之君,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莫利菲沉吟了一阵子,突然间哑然失笑: “请恕下官失礼,以下官之见,这问题恰恰出在殿下您身上!” “我?” “正是——殿下您太强势了,不但压制了朝中所有臣僚的气焰,甚至连皇帝陛下也被您压制住了!” 莫利菲坦言道。 “唯一没被您压制住的只有海因大主教,可是他被调走了。如今朝中已完全被殿下您所控制,就连皇帝陛下也感到了您的压力,甚至不敢当面质疑殿下,请恕下官冒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莫利菲恐怕是如今索菲亚朝廷中唯一一个敢于这么对克瑞斯说话的人了,不过这也正是后者倚重他的原因之一。 “竟然是这个原因么……” 克瑞斯以手支颐,陷入沉思: “我全力压制那些旧贵族,是为了不让他们挚肘于我,却没想到造成这种后果……也许前一段时间对付旧贵族的时候,我对陛下过于严厉了?” 莫利菲恭身施礼: “殿下明鉴。” 克瑞斯微微颔首: “我明白了……啊,莫利菲,我来找你乃是有另一件事情的!” “请殿下吩咐?” “如今军费充足,塞利斯伯爵那边的部队也已经整编的差不多了——我想让他立刻对卡奥斯的边境城市奇亚森发起攻势,也免得陛下觉得我们虚耗钱粮建立那么多军团却毫无用处。” “这……奇亚森守将哈恩尼巴尔可不是泛泛之辈,殿下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厉害,要塞利斯将军单以一军之力攻击奇亚森,未免有些……” “我并不指望他能够攻克那座要塞,但至少不能让卡奥斯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不停的在边境挑起战端,迫使他们时刻出在戒备之中,这正是我‘以攻代守’的国策啊!” 莫利菲默然,过了一阵子,方才低声说道: “殿下,我们去攻击敌军要塞,所耗费的人员物资可远比防守一方多得多。更何况哈恩尼巴尔可是拥有‘卡奥斯之盾’称号的名将,我们这样无胜算的攻击,未必能给他们造成多少麻烦……反而是我军自己……久攻不下若被对方反击,损失必定惨重……” 克瑞斯点点头,微笑起来: “很好,莫利菲你的战略头脑越来越好了呢——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要拖着帝国下泥潭,一定要让他们陷在长期战争这个大泥坑里脱不了身——哪怕我们自己陷得更深——因为咱们在经济上还能支持,而他们可不行!” 面对这种极端的做法,莫利菲再也无话可说。 “是,那么下官这就去传令……” “不!不仅仅是要你去传令。” 克瑞斯又补充道: “当初我要塞利斯去北地三城组建军团,曾经答应过他——如果要他出兵攻打帝国,一定会派援军去。所以这一次你去不单单是传个命令,还要率军去助他一臂之力。” 克瑞斯略加沉吟,又说道: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好再要南十字军出兵了,杰克佛里特和阿鲁巴前一段时间也颇辛苦,麦兰要防守大天使要塞,人也不可靠——只有动用皇家骑士团本身的兵力了。你带着部下的剑士中队去,另外,我再令巴尔哈姆斯,伦贝朗兄弟,拜伦贝克以及修戈兰斯中队随你一起去——这样塞利斯就不好推托了。” “可是殿下,其他人倒也罢了,巴尔哈姆斯子爵,还有修戈兰斯男爵两位,都是出身于正规士官学校,无论是战功,统兵能力以及爵位,均要胜下官一筹,下官不可能指挥得了他们的呀。” 克瑞斯淡淡一笑: “不存在指挥问题——你们到了那儿全都听从塞利斯伯爵指挥,之所以要你莫利菲带队,因为你算是代表我前去的——但仅代表我去催促塞利斯出战,若论用兵攻防,你们谁都不及他。” 莫利菲低下头去: “既然这样,那么下官遵命。只是,我们都走了,殿下您这边的安全……” 克瑞斯抬头大笑: “在本国的王都里,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下官不是担心外部的威胁,而是担心殿下您的身体……” 克瑞斯满不在乎的摇摇头: “我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妨事的。” 莫利菲关切的看着克瑞斯,看着他那近几年来愈发苍白,然而却坚毅无比的面容,无奈的摇摇头: “那么,下官就去了,殿下还是应多多保重为上。” 看着莫利菲转身离去,克瑞斯轻轻以手抚胸——近来只要他情绪激动,胸口就会感到疼痛,克瑞斯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征兆。以前海因也几次三番提醒他要保持心情平静,可是,身为一国之相,面临那么多的麻烦事,他又怎么可能平静得起来?就算是现在,虽然克瑞斯已经感到心绪不宁,但他还是不得不为朝政多加考虑——莫利菲临走时的谏言着实让他感到困惑: “莫非……我当真已经变得那么专横了么?……” 正当索菲亚朝廷为国中各大军团发派军饷之时,驻扎在高兹堡的南十字军也得到了来自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的大批资金——当初约定好的资助金额并没有因为南十字军得到了新封地而有所改变。 不过莱恩斯和海因此时正待在高兹堡领主的官邸花园之内,连同安吉莉娜,艾尔夫等一批将官在内,好奇的看着一个矮人在花园里跑来跑去的忙活,将几个木桶里的药粉混合起来配置成一种新的药粉——要面子的矮人族长老斯图尔特专程前来,展示他们矮人族的火药技术。 尽管先前海因已经向大家略微解释过了这种据说是传自中京国的火药之功用,不过,大多数人还是用怀疑的目光看待斯图尔特的展示。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将硝石,硫磺等矿物碾碎、混合,并搅拌均匀。但最后他只取出了少量药粉,装在一个大木桶中,并连上一根足够长的引线。 “诸位,你们马上就可以看到精彩一幕了!” 斯图尔特得意洋洋地说道,不过接下来他并没有马上接着展示,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烟斗,又捏出一小撮烟丝装上……就好像演员在表演自己的绝技以前总要装腔作势一番,斯图尔特看来也打算先吊吊大家的胃口,然而,这时候他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火石呢……我的火石掉在哪儿了?” 有了烟斗却抽不起来,斯图尔特不得不到处跑着去找火石点烟斗,趁着他跑开的时候,安吉莉娜悄悄走上前去将斯图尔特配制的火药粉全部倒进了那个木桶,除了正帮斯图尔特找火石点烟的海因以外,其他人都看到了这个小动作,但大家只是暗中偷笑,却无人感到不妥——毕竟,他们还从未见识过火药的威力。 抽了两口上好烟丝的斯图尔特终于心满意足走回来,笑眯眯用烟斗点燃了引线,并退到他预先计算好的“安全距离”之外。 “火药爆炸的威力很大,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已经算好量了,不会造成危险……” 话音未落,一声轰然巨响爆出,侯爵府邸整个震动起来,后花园完全被烟雾扬尘所笼罩。好一阵子烟雾才逐渐散去,显出呆坐在园子里泥地上的十几个人来——个个都被震傻了。 又过了许久,方才听到安吉莉娜咯咯的笑声——她指着莱恩斯被熏成炭黑色的脸庞笑个不停,直到莱恩斯和大伙儿也都指着她哈哈大笑,安吉莉娜才发现自己也是一样,气呼呼地跑出去洗脸了。 而原本放置火药桶的所在,已经被炸出一个大坑,展示者斯图尔特却不见了。海因紧张的带着人四处寻找,最后终于在水塘里找到了这位倒霉的矮人族长老,幸好他没受什么伤。然而斯图尔特在被救上来以后首先从嘴里吐出了一只青蛙,随即就开始破口大骂: “谁!谁往桶里多加了火药!” ………… 当天晚上,将肇事惹祸的安吉莉娜关进了禁闭室;又费了好大的劲去安抚斯图尔特;然后还要收拾后花园的残局……海因一直忙到深夜方才返回。 “你们也太过份了!不知道这很危险么——斯图尔特长老差点和我们翻脸哪!” 虽然莱恩斯已经多次道歉,海因却依然气愤愤的抱怨——他费了多少功夫增进同矮人族的关系,却几乎被安吉莉娜的一次顽闹彻底断送,然而限于安吉莉娜的身份海因不好直接责骂她,只得把怒气发泄在同谋莱恩斯身上。而莱恩斯也自知理亏,只得继续低头认错: “对不起……我们真不知道那火药的威力会这么大……” 海因余怒未消,重重的哼了一声: “矮人族可是用它来开山炸石的,威力当然大了——今天差一点就把我们全炸飞了!” “是,下次一定谨慎,一定谨慎……” 莱恩斯几乎要下跪求饶了,海因这才作罢。不过,脸色依然很难看: “现在说谨慎有什么用——我本想请求斯图尔特长老把火药制作方法传授给我们的,可这么一来,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啦!” 确实,几天之后,当海因和莱恩斯再一次去拜访斯图尔特时,后者依然是满脸气哼哼的。不过,总算还是按照对待朋友的礼仪接待了他们。 然而当海因再次提出希望能学习矮人族的火药技术时,矮人族的长老却一口拒绝了: “不行!绝对不行!” 莱恩斯见状赶紧站起,走到斯图尔特面前,深深弯下腰去: “斯图尔特大叔,上一次是安吉莉娜那小丫头恶作剧,实在是非常的抱歉。我们这些年轻小辈一时胡闹,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看到向来神气活现的高兹堡领主,堂堂索菲亚侯爵莱恩斯居然也低声下气的求饶,矮人斯图尔特颇为诧异。 “这件事情我早就不计较了——咱们矮人族的心眼儿可没那么小!不过……” 斯图尔特还是不停摇头: “不能把火药技术传授给你们人类,这不是我个人决定的——这是我们族长波莫林的命令,虽然我是他的表兄,也不能违背了族长的命令。” “为……为什么?” 莱恩斯结结巴巴的问道,斯图尔特看着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因为你们人类太好战了,而且总是在同类之间自相残杀——我们矮人族的技术不能被用来做这种事情。” “可是当年……你们不也教会我们制作攻城器械么……” 莱恩斯还想努力一把,而海因也抱持同样的念头: “能不能让我和波莫林族长谈一谈?” 斯图尔特看着他们,叹息着,摇头: “这正是最让我们后悔的事情——那时候只想着早些击败兽人族,恢复和平宁静的生活,可结果呢——兽人族早就被赶出大陆了,而人类之间的战争却持续不断——还都是用我们当年传授的机械技术在打——所以历代矮人族的族长都颁有严令:决不能再助长人类战争的手段——波莫林也只是这命令的执行者,他亦无权改变什么。” 斯图尔特这几句话令莱恩斯哑口无言,就连海因也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似乎是觉得太刺激他们了,斯图尔特又补充道: “不过,我们之间是好朋友,我自己倒愿意帮你们做些事情——只要不是用于战争,我可以召集一些朋友和机械帮助你们——比如说开矿之类的。” 海因眼前顿时一亮: “您愿意提供一些机械给我们?” 斯图尔特点点头,但随即又摇头: “不单纯是机械,这些机械必须由我们矮人来操纵——不管我们传授给你们什么技术,这些技术最后总会被你们用在军事上,所以我们必须把技术牢牢控制住——我们可以帮助你们采矿,造更新更好的铸造场——但决不帮你们打仗。” “这样么……” 海因先是有些失望的样子,但很快也就释然了: “好啊,斯图尔特大叔肯帮忙那是最好了——反正我们这儿也不会有战争,倒是矿井里面经常死人。” “是啊是啊,有了你们矮人族机械的帮助,就不需要那么多奴隶去卖命了!” 莱恩斯也立即会想起自己当初的信念,一想到自己将做到以前就连老师欧内斯特也没能做到的伟业——不需要再大量使用奴隶下矿井,莱恩斯心中就泛起一阵阵自豪感——身为领主的自豪。 此后不久,斯图尔特果然说到做到,他召集了一些矮人前来高兹堡帮忙。不过矮人族数量本就不多,斯图尔特又是以私人身份相助,其他矮人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来帮忙,所以最后整编起来也只有大约一个小队的数量,被理所当然的称之为“矮人小队”。 不过这一个小队数量的矮人工作效率却是极为惊人,特别是在地下矿井里,矮人们的行动速度和挖掘深度都远非拿着一把铁锹的人类所能企及。到后来海因干脆将所有地下工作全都交给矮人来做,人类矿工只承担地面上的工作。然后,按照莱恩斯的要求,释放了绝大多数的奴隶,囚犯们也不再被要求下矿井送死。不过即使是这样,高兹堡矿藏的产量依然比原先有所提高,令远在王都的首相克瑞斯都大为赞赏。 而斯图尔特和南十字军的关系也逐渐密切起来,甚至就连闯过祸的安吉莉娜,如今也和斯图尔特很亲密了——两个人时常在一起嘻嘻哈哈。对于向来固执严肃的矮人斯图尔特来说,活波可爱的安吉莉娜正好像他性格的另一半补充一样。 这一天,莱恩斯与海因又一起前往高兹堡后面山谷的矿场去巡视,正看见斯图尔特坐在树墩上给安吉莉娜讲故事——安吉莉娜似乎把这个矮人小老头儿当成了以前在塔利亚斯时的宰相里巴尔,类似于爷爷的存在。 “精灵和精灵族是两回事——尽管很多人都把她们弄混。你们人类常说的精灵……大约是指灵魂一类的东西,什么水之精灵,风之精灵之类……或许应该称为妖精更合适——咱们矮人族可从来不信这东西!而精灵族人……则是生活在森林中的一些长耳朵捣蛋鬼。她们总是躲在树林中,魅惑敢于进入的旅行者,我们矮人伐木时常常可以碰到她们……” 斯图尔特正在给安吉莉娜介绍精灵族的情况。 “精灵族其实并不坏,她们对一切生命都抱着友善的态度——因为她们自己的寿命很长,远比人类和我们矮人长得多。当然了,她们最好的特点就是会酿美酒……” 一边说着,矮人斯图尔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他又想念起精灵美酒的味道了。但接下来,他马上又想起自己的矮人身份,马上开始批评起精灵族来: “……不过这些小东西时常对咱们矮人恶作剧,利用她们的魅惑之术来戏弄我们。” “为什么她们要和你们过不去?” 安吉莉娜好奇问道,莱恩斯与海因相视一笑,果然,斯图尔特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回答: “因为咱们矮人族需要砍伐树林——可那也没法子,如果不伐木我们就没有木炭,没有木炭作为燃料我们的所有机械都驱动不了——矮人族的文明本就是建立在机械上,机械不能驱动,我们的文明就彻底完蛋了……而精灵族认为任何生命都是有灵魂的,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所以她们不允许我们伐木——那我们只能和精灵族斗争!” “精灵族乃是天生的神射手,在树林里更是占据绝对优势,不可能有哪一个种族能在树林里和精灵族对抗。” 海因走近微笑道,斯图尔特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那可不一定,咱们矮人族可是精灵的克星,哪怕隔的再远也能嗅出她们的气味……” 正说到这里,经验丰富的矮人老头儿突然住口,鼻子用力抽了几抽,脸上显出迷惑的神情。海因等人都吃惊的看着他,正想提问,斯图尔特却举手阻止他们出声,抬起头来四下张望。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附近……” “是精灵么?” 安吉莉娜立即也充满好奇心的到处张望,希望能看到一个传说中最不愿意和外界接触的精灵族人。 然而斯图尔特脸上却颇有紧张之色: “不……这感觉有一股邪恶的味道……和我以前感觉到的精灵不一样……难道是传说中的黑精灵?” 看到他满脸紧张之色,莱恩斯也警惕起来,伸手握住腰间剑柄。 斯图尔特又四下张望一阵,还是什么都看不到,这下子激起了这位矮人族长老的好胜心,他冷冷一笑: “偷偷摸摸地接近,准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看不见就不知道!” 一边说着,斯图尔特从腰间摸出一个陶瓶来,从瓶口拉出一根引线,用嘴边的烟斗点燃了,冲着莱恩斯等人笑了笑: “其实我们矮人族,偶尔也把火药用在军事上的!” 随着这句话,斯图尔特猛然将瓶子扔向左边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瓶子在树丛里猛烈爆炸,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那是一个灌满了火药的火药瓶! 在爆炸的同时,灌木丛中响起一声惨叫——众人都看见在树丛里跳出一个黑色人影来,那人影四周充满了黑色的烟雾,但却决非火药瓶爆炸产生的——那烟雾在飞快的消散,而人影也居然越来越淡,最后随着烟雾一同消散了。 “那是什么!” 莱恩斯吃惊的叫道,斯图尔特耸耸肩表示不知,而安吉莉娜则咯咯直笑: “一定是个黑精灵,哈哈,她一定给吓坏了。” 只有代表卡达印教廷,侍奉光明神米尔斯的大主教海因,满脸严肃之色,死死盯着那团黑烟消散的方向: “不是什么黑精灵!——那是一个人,一个使用黑魔法的人类!” 片刻之后,在远离高兹堡的某片密林中。 巫师莫拉法尔一边帮助躺在地上的同伴清理伤口,一边苦笑着说道: “南十字军果然不好惹吧,连你的隐身术居然都被识破……刺杀侯爵莱恩斯看来还挺难呢。” 躺在地上的倒霉蛋自然就是莫拉法尔从地狱岛上招来的那个杀手同伙,“人狼”鲁斯,不过此时他的模样可是狼狈不堪——被火药瓶直接命中,身上炸的皮开肉绽,到处还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其惨状就连向来冷酷的莫拉法尔也不禁动容: “怎么会是这么严重的火灼伤?他们用火把攻击你么?” “不是……火把……” 被吓坏了的“人狼”鲁斯断断续续叹息道: “有点像……传说中的火焰魔法……就连师尊都不会的高级种类……” “哦?在这个大陆上除了我们这一派,居然还有别人会魔法?” 莫拉法尔撇着嘴,明显是不相信。 “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莫拉法尔从鲁斯的伤口中挖出一些碎陶片——火药瓶爆炸后的残余。 “魔法中还带酒罐子的吗?” 鲁斯早已疼得龇牙咧嘴,但碍于莫拉法尔身份高过他,还是不得不做出回答: “没看清楚他们是怎么施展的……也许是某种带火焰魔法的道具。” “上古流传下的魔法道具么……那倒还有可能……” 莫拉法尔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 “看来南十字军实力超出咱们的预计呢……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掌握特殊黑魔法的关系,“人狼”鲁斯的恢复速度极为惊人——刚才还被炸的半死不活的样子,而这时候居然缓缓的坐了起来——尽管背上仍然血肉模糊一片。 “没什么好想的——既然南十字军这边不容易得手,那就到圣佛朗西斯城去,直接刺杀索菲亚的皇帝!” “决定了?” 莫拉法尔脸上颇有诧异之色: “这边让你受了如此重伤,难道不想去报仇?” “报仇?” “人狼”鲁斯冷冷一笑,脸上显出极为阴冷的神情: “杀手决不和他人斗气,没有把握的事情决不做……既然已经失败过一次,决不再去尝试第二次!” 第八章 十月份,也同样是卡奥斯帝国朝廷发给各军团军饷的时间,往年这时候宰相夫利斯都会眉头紧锁,一边看着大批金银币被从库房中搬运出去,一边在心中计算可能出现的财政缺口,然后又要想方设法加以弥补……总而言之,以前历年的十月份,对于卡奥斯帝国宰相府来说是负担沉重的一个月。 不过今年情况特殊——有不少军团被整个儿罚去了年俸,相应的帝国朝廷支出也就大大减少了。虽说当初夫利斯提出用这种方法惩戒本国军团的败战之罪未必就是为了省钱,但实际起到的节约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当然,一国朝廷不可能老用这种方法来省钱,否则帝国的信誉可就没了。 但是,至少今年十月对帝国宰相府来说还是轻松愉快的,宰相夫利斯甚至可以放心的出远门公干,而将宰相府事务委托给副官巴格纳德负责。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军团都被罚俸,帝国朝廷还是需要支出一些资金,不过宰相夫利斯是将这部分资金准备停当后方才离去的。 而等到巴格纳德开始执行代理职责之后,他很高兴的发现自己所面临的财政环境比原本预期的更为宽松——帝国朝廷收到了一笔意外之财,米兰城阿尔伯特大公派人送来大量谢礼,答谢卡奥斯帝国派遣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伊美尔达率军进驻米兰港保护的“情谊”。 阿尔伯特出手向来大方,何况最近又借着帝国海军的力量,重挫了科夫诺商人集团的势力,海上贸易收入大增,故此赠送给帝国的礼物也极为丰厚——可供卡奥斯朝廷支付至少两支军团的军费。更重要的是,阿尔伯特在谢函中许诺:今后将定期向帝国提供大笔资金,以确保帝国对米兰的军事保护。这种经济上很实际的支持,对于目前受到诸国封锁的卡奥斯帝国而言,实在是雪中送炭之举。 “真是太好了,幸好当初说服了伊美尔达将军前往米兰……阿尔伯特这只‘米兰狐狸’倒也不是全无信义之辈么……此时,想必伊美尔达将军的冰龙海骑士团也得到大力加强了吧……” 巴格纳德在心中暗自庆幸——当初不遗余力的帮助米兰使者劝说伊美尔达,如今总算得到了好的结果。在他想来,连帝国本土尚且可以得到那么多资金答谢,作为直接前往米兰城的冰龙海骑士团本身,就更应该有所收益了。 巴格纳德的推断不能算错,不过,他却没想到一件事——伊美尔达本人对此的态度。 即使是亲眼看到数艘最大最先进的巨弩战舰从米兰港口船坞里头开出来,加入到自己麾下的战舰队阵列,伊美尔达的脸色依然是寒冷如冰——对于米兰人,她没法子生出好感,即使米兰人向她提供了大量资金装备也是一样。 如果说整个米兰城中唯一还有什么能令伊美尔达动心的,那就只有关于新战舰的配备了——无论伊美尔达如何高傲,她也不得不接受米兰人在军备方面的援助,米兰港口附属的船坞,无论设备,场地,还是技术工人的能力都可以称得上是全大陆最佳,在这里修造出来的船只自然也都是极为新锐的高级货色。以前这里只是专门为商人服务,而现在,则几乎成为冰龙海骑士团专用的战船兵工场了。 论起造船技术的发达,米兰人和科夫诺人一直是互不相让,但大陆上公认的战舰制造技术之王,却要首推卡奥斯帝国——到目前为止只有卡奥斯帝国的海军拥有制造超大型战舰,即巨型弩炮战舰的技术。制造这种巨型战舰不仅仅需要高超的造船技术,更需要对海上战术的深切理解——卡奥斯海军是同兽人族在达伦海峡连续展开了多年的血腥激战后才从实战中领会到了海上战术和战舰制造的精华。 而米兰人,虽然造船技术很好,却并没有真正经历过海战的血腥残酷,他们的护卫舰队长期以来一直只需要对付海贼们原始的接舷作战——因为海贼要抢东西,不会平白无故的把商船打沉。为此米兰人在船上配备了大量的步兵,并把接舷战作为指导海战的基本战术。但这种战术在遭遇到真正的海战——以击沉对方战舰为目的大战时劣势尽显。当年南十字军仅仅依靠佣兵团和两个正规中队的海上舰队就全歼米兰海军,令米兰城海上通路门户洞开,更令阿尔伯特恼恨无比。 不过这只“米兰狐狸”毕竟不是笨蛋——他从此意识到米兰人在海战能力上的不足,故此这些年来除了全力加强港口本身的炮台防御之外,还想尽办法拉拢帝国海军为他们效力——这一招如今总算见效。 然而在最根本的一点——制造战舰的能力上,米兰人始终无法取得突破。并不吝啬的阿尔伯特宁肯将大把投资放在帝国的海军身上,却不愿自己花钱投资海军,倒也算是一件奇事。不过,如果考虑到他的部下尽是些诸如德米莱斯之类……“贪污纳贿数一流,溜须拍马算二流,真干实事不入流”的货色,阿尔伯特不愿再白白将资金送给那帮家伙中饱私囊的做法,也就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了。 可以说,卡奥斯帝国拥有高超的技术,却限于阿兰军港的破旧狭小,以及帝国本身的经济限制无法大量制造那种威力强大的巨型弩炮战舰,而米兰人虽然有大量的资金作为后盾,却由于缺乏技术而无法造出属于自己的优秀战船来。如今冰龙海骑士团的入驻正好化解了这一矛盾——帝国的工匠大师们利用米兰人的先进器械,熟练工人和强大的经济支持,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不停造出最新最好的战舰——帝国军的战舰配备很快就得到了质的提升,数艘最新完成的巨弩舰加入帝国海军作战序列,不但完美填补了伊美尔达前面多次作战的舰船损失,而且令冰龙海骑士团的实力更加强大。 不仅如此,当伊美尔达的直属舰队补充即增强完毕后,米兰港甚至有余力为他们组建新的分舰队调往达伦海峡防卫——加拉米奥的计划成功了,虽然现在分舰队的数量还不是很多,但作为防守达伦海峡要地的兵力,这支分舰队必然会逐步壮大起来——甚至有可能超越伊美尔达亲统的本队——当然,这支分舰队将完全由加拉米奥来指挥,这是最令他满意的一点。 伊美尔达并没有反对调拨战舰给加拉米奥——无论她本人对加拉米奥的观感如何,米兰人提供战舰给帝国防御达伦海峡总是一件好事,她没理由拒绝。帝国宰相府对此自然也是求之不得——在他们看来这就相当于拥有了两支舰队,达伦海峡的防卫和米兰城的利益,两头都抓住了。当然,冰龙海骑士团的中队编制将为此而大为增加,突破传统非亲卫军团至多十六中队的限制——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冰龙海骑士团的军费是完全由米兰供给的,不需要帝国宰相府出一个铜子儿。 正是由于米兰人对帝国的援助实在巨大,伊美尔达纵使心中万分不愿也好,她也不得不在米兰长期待下去——帝国的国库很大一部分要依靠她的舰队来充实。就她个人而言,只要阿尔伯特不再前来纠缠,收拾海贼,保护米兰商船的安全倒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索菲亚海军尚未恢复元气,海上根本没有任何力量能与冰龙海骑士团抗衡,甚至不需要伊美尔达自己出马,光她的部将们就足够收拾完成保护米兰商船的任务了。 可惜天下事总没有十全十美的——对于伊美尔达来说,这些日子以来最令她感到头痛麻烦的,不是如何对付海上敌人,而是怎么应付米兰城中的主人们。 平心而论,阿尔伯特对她以及整个冰龙海骑士团可算是照顾周至——将港口内最好的船坞腾给他们作为军港,军港旁边的兵营也是新建的,条件甚至比米兰步兵自己的营房更好。 为了表示对帝国舰队的信任,卡奥斯舰队一到达,阿尔伯特就将米兰港口的防卫炮台全部交给了冰龙海骑士团所属的步兵队把守,甚至米兰商船出入港口都要经过帝国军的许可,以此来表示米兰决无二心。 至于帝国军人的待遇,当然是全部从优,士兵们的军饷比他们在帝国时要多出一倍,而且一上岸就给每人发了一份双饷以“展示米兰人民的慷慨好客”——阿尔伯特在欢迎宴会上的致词并不精彩,不过这句话还是得到了大部分帝国军官的欢迎。 对于伊美尔达本人,阿尔伯特则更是极尽逢迎讨好之能事,军团长府邸造的美仑美奂自是不在话下,府邸中还专门派了数十名女奴供伊美尔达使用,不过这些“好意”被伊美尔达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她始终住在简朴的军营帐篷中,根本不跨入那府邸一步。阿尔伯特费尽心思在府中摆设的许多金银珠宝自然也白费了。 而且伊美尔达从一开始就毫不掩饰的表现出对这位米兰公爵的疏远,除了最初的欢迎宴会不得不出席以外,此后凡是阿尔伯特出现的场合伊美尔达决不露面,有什么必须的交流也都是通过副官来进行——现在副官的职务基本上是由希尔达代替了。 对付阿尔伯特,还能依靠冷淡和漠视的态度将他赶走,可对于阿尔伯特的那个宝贝女儿,米兰城中人人头痛的大小姐莉莲娜,伊美尔达却是完全没有办法了——这位莉莲娜小姐是个典型的自来熟,一般名门闺秀应有的腼腆羞涩在她身上可一点都见不到——哪怕是森严冷峻的卡奥斯军营,她竟然也将之当作自家后花园似的三天两头就来闲逛,一点也不在乎女主人冷冰冰的目光。 莉莲娜性情乖巧,见多识广,谈吐风流,而且又出手大方,再加上本就是蓄意结交,很快就将冰龙海骑士团中上上下下的将兵们全都哄得团团转,不要说那些傻乎乎的男性军官一个个都被她迷的神魂颠倒,就连希尔达等女性,也无不将她视作知己,经常拉着她讨教一些社交问题——现在帝国军的女军官们似乎都把主要精力都放在社交上了。 伊美尔达对此深恶痛绝,可却毫无办法——首先她根本没法子对付莉莲娜这个惹祸精,后者之所以胆敢这么放肆,一方面是仗了自己米兰城公主的特殊身份,另一方面,那位无敌的中京勇将白河愁始终随侍在侧,也给了她到处胡闹的胆量,就连伊美尔达也不敢去招惹白河愁手中的龙牙剑,更别说其他人了。 无法阻止诱惑者,伊美尔达只得尽力约束自己的部下们——这她总应该能办得到的。然而,令伊美尔达大为吃惊的是,就连她的直属部下们,现在竟然也有些不大听指挥了,或者说,已经被米兰城中的闲适生活腐蚀了——原本他们驻扎的阿兰军港处在大陆最北面,乃是地地道道的苦寒之地,将兵生活艰苦,条件简陋。但那也培养出帝国将官的吃苦耐劳精神,而到了米兰城后,生活条件骤然改观,不但军饷大为增加,街市的繁华热闹,种种诱惑都比以前不知增加了多少倍,而且米兰人得了阿尔伯特的命令,都将帝国军当作救世主一般竭力奉承,在这种情况下,不少帝国将官难免飘飘然起来,根本忘了自己有多少斤两。 特别是冰龙海骑士团中有相当一部分女军官,原本是伊美尔达为了自己日常起居方便,且抱着不信女子不如男的想法调进军中,以前在阿兰军港的时候倒也没什么想法,一个个和男性将兵一样练武巡逻,值班放哨。可到了米兰城以后却是大不一样——莉莲娜最主要的突破口也正是放在她们身上,平素有意无意在她们面前卖弄精美的服饰,优雅的举止。更三天两头举办热闹舞会诱惑她们,没过多久,伊美尔达军中的女兵就和一般社交场中的女人们一样,开始在服装,首饰,甚至男友等方面互相攀比起来,其中竟然还包括了伊美尔达最器重和宠爱的亲卫队长希尔达,这把伊美尔达气得发昏,几次三番斥责训诫,可收效极微,而且无论她怎样告诫警示,只要那位莉莲娜小姐来转悠一圈,她的苦心教导就全都付之东流了。 管不了莉莲娜,约束不了麾下将兵,伊美尔达唯一能做的就是洁身自好,不去加入到那些人的奢靡享乐当中——她本人对此倒是天生的毫无兴趣。伊美尔达出身苦寒的平民之家,从小就与上层阶级的豪奢生活绝缘,即使以后成为将军,本身踏入贵族行列以后,对于舞会,社交,乃至于恋爱绯闻等大多数女子趋之若骛的活动也提不起任何兴致,反而终日专心于枪术,兵法等男子领域,也算是天生的奇异性格。 不过,就算她想仅仅独善其身,莉莲娜居然也不肯放过她——这位米兰公爵小姐天生就好玩闹,性格上又是争强好胜,越是困难的事情,她做起来越是兴趣盎然——在索菲亚时,她想尽办法也要和首相克瑞斯,大主教海因等人斗智,而在这里,则千方百计想要将伊美尔达也拉进她的娱乐圈子中去,以增强自己的成就感。 当然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待人向来冷若冰霜,全帝国无人不知,就算莉莲娜仗着白河愁的保护,不怕伊美尔达割她鼻子,可若胡闹过份白河愁也不会帮她。帝国军不好阻止她这个地主出入军团兵营,但诸如中军议事大帐,以及将军寝帐等要紧地方还是可以阻拦的——现在伊美尔达只能尽量躲在这些地方,就算莉莲娜找理由闯进来,伊美尔达对她也是不理不睬,不管莉莲娜如何逗自己说话,始终一言不发,逼急了干脆返回寝帐休息,反正莉莲娜也没能力直接把这位枪术超群的女将军绑到舞会上去。 这样一来,莉莲娜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创造各种各样的条件来诱惑伊美尔达,或者利用她身边的人来游说了,不过这两条都起不到什么作用——伊美尔达的喜好兴趣与普通女子完全不同,莉莲娜按照自己爱好设置的诱惑,根本就引不起这位女将军的兴趣,而指望部下劝说她……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威严素著,就连最亲近的希尔达也不敢在这位女上官面前放肆,更不用说提议参加这些无聊宴会了。 不过,对于伊美尔达本人来说,莉莲娜的骚扰着实让她感到厌烦,几次三番恨不能拔剑相对,只是毕竟忌讳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而且莉莲娜是前来邀请自己参加社交活动的,也算是一番好意,不答应也就罢了,断没有出手伤人的道理——更何况就算出手也未必能伤得了她,上次白河愁那一剑,已经充分让伊美尔达了解到这位莉莲娜保护人的实力,即使整个卡奥斯国中,恐怕除非青龙骑士雷昂出手,否则无人可挡他手中那柄宝剑“龙牙”。 又有好几次她干脆想拔营启程,返回帝国本土算了,但只要一出营帐,看到海边船坞中那些巨大在建的战船,伊美尔达却又不得不停下脚步——帝国太需要这些新战船了。在面临索菲亚,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三国包围网的今天,大陆第一商业都市米兰的援助对于卡奥斯帝国而言可算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帝国首相府已经几次来信嘉奖她为帝国争取到的物资支持,虽是表扬和嘉奖,另一层意思却也很明显——万万不能坏了和米兰的关系。了解到本国的困难,出于帝国将官的高度责任心,伊美尔达再也无法提出离开米兰的要求。 走又走不得,躲又躲不开,伊美尔达感到自己快要被逼疯了。所幸,天无绝人之路,终于有一天,伊美尔达找到了这位米兰公爵小姐的弱点,从此之后有了避开她的法子。 某一日的下午,当莉莲娜再次来到军营中“邀请”军团长阁下出席当天晚上举办的盛大舞会时,早已不厌其烦的伊美尔达大步离开营帐,径直前往海边码头。 莉莲娜竟然紧随其后,仍然叽叽咕咕地在伊美尔达耳边唠叨——却不知后者其实早在耳中塞了棉花团。一路上自然是绝不开口,直到踏上通往一条大船的跳板,伊美尔达方才回头,冲着副官希尔达做了个手势,后者会意,拦在莉莲娜面前,客客气气的说道: “很抱歉,莉莲娜小姐——我们今天预定出海操练,无法接受小姐的盛情了。” 这边说着,那边伊美尔达已经毫不停留地上了船,莉莲娜不服气的看着她,紧走几步也踏上了跳板。 “没关系啊,我也闷得很了,正好可以出海散散心。” 希尔达吃惊的看着她: “莉莲娜小姐,我们这可不是出去游玩啊——要在远海待好几天呢,海上风急浪大,和您平时坐游艇沿岸边玩耍可大不一样啊!” 希尔达对这位公爵小姐印象一直不错,故此出言提醒,听到这话,莉莲娜脸上颇有紧张之色,但她依然咬着嘴唇,沿跳板往船上走。 “没关系,你们不也是女人么——你们能承受,我也能。” 那边已经登上船的伊美尔达听见这种豪言,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却也并不阻止,任凭莉莲娜上船,她的护卫白河愁自然也不得不跟上,尽管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 等到全部人员物资都登舰完毕,伊美尔达举手示意,冰龙海骑士团的主力舰队便鱼贯出港,开始执行每月必行的操练任务了。 一开始,莉莲娜的兴致还不错,倚在船舷上欣赏米兰近海的美丽风光。可没过多久,随着船队出海渐远,颠簸逐渐剧烈,莉莲娜的脸色就渐渐开始变了——由美丽的嫣红逐渐开始发白,最后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嘴角也紧紧抿着,本来巧舌如簧的小嘴一点都不敢开——唯恐一张口就吐出来丢脸。 “莉莲娜小姐,没事吧?要不要下到舱里休息一会儿?” 很清楚晕船的痛苦,希尔达好心询问道,然而,这位倔强的公爵小姐看了看双手抱于胸前,稳稳站在指挥台上的伊美尔达,坚定的摇摇头: “不!” 言辞难得的简短——因为她不敢多开口,唯恐呕吐出来。 伊美尔达注意到了她的倔强,但仍然不予理睬,很快就回过身去,将注意力放在指挥舰队上了。 风浪越来越大,船身颠簸也越来越厉害,她们所乘坐的这艘旗舰乃是在米兰港新造的巨型弩炮战舰,已经是帝国军所有战舰中最大最平稳的一艘了,但就算是这样,船身的颠簸也不是莉莲娜这样一个娇小姐能经受得起的——她终于忍耐不住,扑在白河愁怀中吐了个唏哩哗啦。但就算是这样,莉莲娜也依然不肯离开甲板,仍然死死盯着伊美尔达不放——她竟然想在这一方面和伊美尔达较量。后者又一次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但依然毫无反应,稳稳站在指挥台上,继续指挥舰队运作。 反倒是旁边的希尔达等人十分不忍心,几次三番过来劝说莉莲娜下去休息,但都被拒绝。奇怪的是,一直站在莉莲娜身边,肩负保护之责的白河愁反而始终不开口,只是一直搀扶莉莲娜稳稳站住,眼睁睁看着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又咳又吐,最多只是端来清水给她漱口,却毫无劝阻之意。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莉莲娜不但严重晕船,身上的衣服也都被浪涛打湿了,夜风吹在身上,一阵阵打起哆嗦来。就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的,莉莲娜慢慢靠近白河愁,依偎在他身边取暖。但她看着战舰指挥台方向的目光却依旧充满了骄傲和坚定的意味,看来是打算硬挺到底了。 白河愁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胳膊撑起披风,替莉莲娜挡住背后寒风,脸上显出怜惜之色,有几次甚至张口想要说话,但终于还是一言不发。 反倒是莉莲娜,躲在白河愁的披风后头,身上自然暖和许多,当她偶尔把注视指挥台那边伊美尔达动静的目光收回来时,便是注目在白河愁身上,嘴角显出微微的笑意。 “谢谢你,白河……” 白河愁低头,同样报之以微笑: “谢什么,理所当然的。” 莉莲娜却摇摇头: “不,我是感谢你……明白我的心思……” 两人轻声软语的说笑着,恍然不觉周围射来无数艳羡的目光——很多女孩子固然是嫉妒莉莲娜身边有这么好一位骑士,而更多男性水手则更对白河愁现在的位置羡慕无比——莉莲娜整个身体都已经靠在了白河愁身上,几乎快要滑到他怀里了。 站在指挥台上的伊美尔达也看到了这一幕,虽然她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但眼中那原本坚冷如冰的眼神却也变得有些朦胧了。又高傲地昂了一会儿头,伊美尔达突然转头走下了船舱——晚餐时间到了。 出于礼貌,冰龙海骑士团的军官们在餐桌上给米兰公爵小姐留了个位子,当然莉莲娜是不可能吃得下东西的——看到伊美尔达终于离开,莉莲娜的腿脚一下子软了下来,后来是被白河愁抱下去的,换了干衣服以后,就一直在客舱里昏睡不醒。 等到她醒来时却发现天光早已大亮,隔壁的将军船舱也空无一人——伊美尔达早就上甲板继续指挥了,莉莲娜立即爬起来跟着上甲板,尽管她依然头昏眼花,连站都站不稳,却宁肯要白河愁扶着也不肯下去休息。 常人晕船也就是最初几天不适应,时间长了慢慢都能恢复过来,可莉莲娜的情况却有些特殊——按理说她从小在海边长大,应该不怎么会晕船的。可实际情况是——莉莲娜的晕船症状比一般人严重得多,在几天的海上生活中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呕吐眩晕,又无法好好吃东西和休息,到后来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就连希尔达等女人看了都觉得心痛。 然而,虽然身体比一般人娇贵得多,莉莲娜的精神却也远比普通人坚强——无论多么辛苦,她依然坚持每天站立在甲板上和伊美尔达遥遥相对,每当那位冷漠的女将军有意无意将目光投射过来时,莉莲娜总是骄傲的昂起头,一点都不肯示弱地与对方瞪视。 伊美尔达面对这种孩子气的挑战毫无反应,依然按正常程序进行海上操演。舰队一共在海上停留了三天,除了提高士兵们操作战舰的熟练度以外,主要还是为了测试这些新造战船的性能。米兰工匠的技术让伊美尔达很满意,新战舰的性能丝毫不亚于卡奥斯帝国自己制造的船只。 到了第四天,当伊美尔达终于下达返航命令时,莉莲娜脸上显出了获得胜利后的骄傲笑容——只是,她并不知道,冰龙海骑士团此次训练,原本的计划时间乃是……十天。 舰队靠岸以后,莉莲娜被抬下了船,一回去就大病了一场,好几十天都没能下得了床。阿尔伯特急得几乎抓狂,但他既不敢责备莉莲娜,又不敢向伊美尔达或是白河愁中任一人抱怨,以后只能万分小心——再也不敢让自己的宝贝女儿跟随舰队出海。 这样伊美尔达终于找到了一个摆脱这对缠人父女的法子——以后只要一受到纠缠,她就率军出海训练,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再有人跟在身边罗嗦了——就算莉莲娜哪一次倔强性格发作再想跟上船去,阿尔伯特也马上会赶来苦苦哀求宝贝女儿改变主意……这样,伊美尔达终于自由了。 第九章 时间进入到十一月份,通常到了这时候,大陆北方天气已经比较冷了,有时候天上甚至会飘下雪花来。不过,在卡奥斯帝都天舞之城中,却有一个地方始终闷热无比——那就是全帝国最森严的地下牢房——“暗黑之渊”。这座牢房所有的囚室都深埋地下,一年到头,牢房里的冷热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按理说深入地下的洞穴都应该十分阴冷才是,然而这座地牢中间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却是时常有热气蒸腾——故此人们都传说那个无底洞是通向地底炼狱的入口。 第十二层囚室位于地牢深处,自然比其它地方更为闷热,除了闷热之外,这里的另一大特色就是极端的孤寂与黑暗,仿佛已经到了地狱世界。 赫斯特和吉姆两人的眼睛都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黑暗生活,借着囚室中森森白骨放出的磷光,他们勉强可以看清楚东西。倘若碰到狱卒打着火把来送饭,他们反而要把眼睛遮掩起来。但狱卒要每隔十天才下来一次,而每次送来的食物最多五六天就彻底腐坏了,后面几天吉姆与赫斯特就只能饿肚子,当然也就没力气再做别的事情。到后来他们养成了这样一种习惯——得到食物的前几天他们尽量多吃,彼此切磋武艺,锻炼身体。而后面几天就只好尽量少动弹,节约体力以坚持到下一拨食物到来。 这时候他们最常做的就是趴在牢门上往上看,同时聊聊天。倘若从牢房口透过铁栅栏门和“暗黑之渊”的洞口往上看,隐约可以看见最上面几层照明的火光,偶尔能听到上面人员的动静,虽然也只是一些囚犯的呻吟和狱卒的喝骂,但在下面看起来,却已经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了。 这种孤寂的生活是很容易让人发疯的——事实上也确实有人发疯了,有一段时间吉姆与赫斯特经常听见上面某层囚室有人在发狂,终日间吵闹不休,直到有一天不耐烦的狱卒将他活活扔下了无底洞,吉姆与赫斯特都亲眼看见那个挣扎哀号的囚犯在他们一闪而过,掉下那个无底的深渊,凄惨的嚎叫声在洞中回荡不绝,很久很久都没有消失。 如果不是因为吉姆天性乐观豁达,而赫斯特又极为坚强勇毅的话,他们俩或许也早就疯了。当然,促使他们保持正常的最主要原因是他们挖通了隔墙,两人可以互相支持打气,如果不是因为有伙伴在旁边撑着,无论赫斯特还是吉姆也一定早就熬不住了。 吉姆时刻不忘逃跑的念头,他每天都要检查一遍铁栅栏锈蚀的情况,但每次都失望而归——靠这种方法本来就不可能成功的。不过,吉姆并不放弃。 某一天,又在饿着肚子熬时间的当口,吉姆突然又想到一个逃跑法子,连忙钻到了赫斯特那边。 “我突然想起来了!赫斯特你不是说当初莫拉法尔那个坏蛋割你舌头,毁你容貌就是为了不让狱卒认出你么?” 赫斯特惊奇的看着他,点点头。吉姆却连声大笑: “我们可真蠢哪,居然连这个都没想到——你不能说话,可我能说啊!——我把你的身份告诉狱卒,他们不就知道了?” 赫斯特苦笑着,摇摇头,拿起半截残骨在地上写道: “没用,这里的首领名叫沃尔甘,本就是莫拉法尔的心腹,所以莫拉法尔才放心把我关到这儿来。毁面割舌,乃是他预防万一的手段,他并不担心这里的狱卒会帮我。” 吉姆顿时傻眼,灰溜溜的钻回去睡觉了。 过了几天,他又兴冲冲的钻过来: “我又想到一个主意——假如我也象上面那个疯子那样整日吵闹,狱卒会不会也想把我扔下去?——但是只要他们一开门进来,凭你我的能力……” 赫斯特认真想了想,却还是摇头: “恐怕没用,狱卒收拾上面那个,是因为他令狱卒们厌烦了,而咱们这里,就算闹翻天也不会有人来关心的。” 一句话,令吉姆想了好几天的主意再次破产,但赫斯特随即又在地下写道: “你确定你的同伴们会来救你么?倘若有外力相助,我们或许还有逃出去的希望,否则,单凭一己之力,就算逃出了这间囚室,也逃不过外面的高墙和重重哨卡。” 赫斯特毕竟曾经是帝国的将官,很清楚这座大牢的守卫之森严——那个叫沃尔甘的典狱长他曾经见过,为人冷酷凶残,铁面无情,但思虑缜密,处事小心,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宰相夫利斯专门令他来担任这帝国最重要大牢的首脑,正是对他的谨慎仔细感到放心——沃尔甘守了那么多年大牢,还从来没有被犯人逃脱过。 作为卡奥斯最重要的监狱,“暗黑之渊”绝不仅仅是一座深深的地牢而已,地面部分本身就是一个近乎于独立在天舞之城中的城堡。赫斯特以前曾经见识过这地牢上面部分的防卫,那绝不是一两个逃出囚室的犯人就能对付的——即使他们都会武艺。 但这回却轮到吉姆叹气,摇头: “他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这我能肯定,可就算他们派人来救我,又怎么可能找到这鬼地方来呢。” 赫斯特亦默然——不再写字了。但过了一阵子,他又在地下深深写道: “看来,凡事还要靠自己!” 吉姆赚紧拳头,连连点头: “对!还要靠咱们自己!” 十一月份,在卡奥斯帝国的南方边境重镇奇亚森,天气虽然已经颇冷,城外的气氛却依然火热——索菲亚军自去年八月起在首相克瑞斯率领下以大军围攻奇亚森,至今年三月方退兵,然而时隔不久,就在同一年内竟然又发动了第二次攻势——虽然此次统兵大将不再是那以用兵凌厉而著称的首相克瑞斯,兵力也不象上次那么多,但奇亚森城中守军所感受到的压力,却丝毫也不比上一次有所减轻。 新近担任北地三城防卫军统兵官的索菲亚伯爵塞利斯,在城塞的攻防战方面极有心得,由他领军主攻奇亚森城,就连经验丰富的老将哈恩尼巴尔也感到吃紧。万不得已之下,他向帝都天舞之城派出了信使。不过,高傲的老将军令信使带回去的消息并非求援——无论塞利斯如何能攻善守,索菲亚军如何骁勇善战,要想让堂堂龙枪骑士团求援还嫩了点儿。哈恩尼巴尔送回去的书信,只是提醒卡奥斯朝廷当心索菲亚的骚扰疲惫战术,以及要求帝国本土加紧运送战备物资而已。 残酷的攻城战对于攻守两方来说消耗都非常大,就算奇亚森城中物资储备充足。经过那么多场激战之后也终于感到库存吃紧。最近这几天,哈恩尼巴尔不得不令麾下士兵节约箭矢,石弹等守城物资,只有等索菲亚军靠近城壁之后才开始攻击。 城下的索菲亚军日子也并不好过,作为攻击方他们的物资消耗比帝国军更大。幸好他们的补给线一直保持顺畅,粮食,箭矢,乃至于铁和木材等物资都还不虞匮乏。 不过塞利斯始终不敢大意,面对那支昔年全大陆都闻名的卡奥斯第一劲旅,塞利斯的每一步计划都非常小心。战争进行到现在,他始终没进行过大规模的攻城战,只是反复用小部队进行骚扰性攻击,慢慢寻找对手防御上的漏洞——这一招当年他曾经用来对付科尔登斯,令当时驻防大天使要塞的银狼军团叫苦不迭。 只是,并非所有将官都支持这种战术,与塞利斯并肩作战,来自皇家骑士团的猛将修戈兰斯对此就颇为不满。 “塞利斯伯爵,我们前后已经攻击了七次,可每次动用的兵力却从没超过两个中队的——您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修戈兰斯以前曾经跟着南十字军攻进过奇亚森城,当时他作为客将,麾下并没有部队,但却和南十字军主将莱恩斯一起作为开路先锋冲在最前面,这一次修戈兰斯率领自己的“斩队”再战于此,自然很想在直属部下们面前重现自己当时的风采。不过,塞利斯始终没给他这机会。 “龙枪骑士团防御的城堡,不是依靠人多就能攻下的——倘若仅仅不计伤亡就能拿下这座城,克瑞斯首相第一次强攻就可以得手了。” 塞利斯轻声回答道,但这个回答并不能安抚暴躁的修戈兰斯。 “又没试过,怎么知道!” 对上官说这样的话可算已很不客气,旁边的巴尔哈姆斯先是皱起眉头,但嘴角边随即显出一丝微笑,看着塞利斯,想听他如何回答。过了片刻,却听塞利斯轻声笑道: “首相大人已经犯过的错误,我们又何必再去重复它——莫利菲将军以为如何?” 一边说着,塞利斯转过头来,看了看营帐中其他将官,他自己从高兹堡带来的部下当然是个个绝对服从,对自己的命令没有丝毫疑意。北地三城守备军新编入他麾下的四个中队,编制经过大调整,军官们的服从度也很高。唯独来自皇家骑士团的一批将官,本来就只有首相克瑞斯才能指挥得动他们,如今却不得不听从自己的调令,再加上久战无功,脸上自然个个颇有不满之色,修戈兰斯只是其中最耐不住性子的,其他将官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恐怕也都有些不服气——故此塞利斯才在言语中直接把矛头指向首相克瑞斯,并干脆直接面对首相的心腹莫利菲,以此来压制皇家骑士团诸将官的气势。 听到有人竟敢在言辞中诋毁自己敬爱的主上,莫利菲的面庞立即板起,当场就想站出来和他辩驳,但再仔细一想,却又明白了塞利斯的苦心。他立即想起自己出发前克瑞斯曾经反复叮嘱过,务必要令众人服从总大将塞利斯的指挥,决不能目无大局,恃功而骄。 一念及此,莫利菲当即躬身施礼: “伯爵大人请放心,下官等离开王都之时,首相大人曾多次提及大人才干,严令我等遵从大人之令——倘若有人胆敢违抗,自当以王国军律严加处分!” 前一句话是对着塞利斯说,而当他说到后一句话时,莫利菲的脸庞已经转向,正对着皇家骑士团诸将官,这句话很明显就是说给他们听的。果然,巴尔哈姆斯等人脸色立即变得严肃,纷纷正腰挺胸,再不敢有轻视之意。 塞利斯微笑着,向莫利菲点点头表示感谢,随即正色面对帐中诸将: “诸位,我们所面临的敌手,乃是连首相大人都未能击败的卡奥斯第一善守之军,与他们作战,首先要考虑避免失败,然后才谈得上设法取胜——本官之所以每次都只用少量兵力攻击,乃是为了避免一旦攻击部队失败导致全军溃散——事实上我们前七次攻击也全都失败了。但我们依然有余力继续进攻——正因为我们每次都留了后着,帝国军才不敢全力反扑,到现在依然保持了僵持之局面……也许诸位不能理解,但既然首相大人任命本官为统帅,诸位就必须遵守本官的指令!” 塞利斯一番话刚柔并济,既有解释,又带命令,最后一句话则声色俱厉,展示出一向深藏不露的威严,众人无不为他的气魄所慑,待塞利斯一席话说完后,帐中诸将皆挺直腰板,轰然应诺: “谨遵大人喻令!” 待众将散去之后,塞利斯起身返回内帐,途中遇到了他的副官希达。 “大人……” 希达拦在塞利斯面前,似乎是有话要说,塞利斯自从士官学校毕业后就和这个副官共事,彼此间极为熟悉,自然明白他的想法。 “怎么?还有疑虑?” “大人不出全力攻城,当真仅仅是为了保留实力么?” 正如塞利斯熟悉他一样,希达对塞利斯也极为熟悉,更清楚他的本事——以塞利斯的能力,如果全力行动的话,应该会取得更大的战果才是。 塞利斯淡淡一笑: “就知道瞒不过你……有些条件,不好直接说出来,但行事时却不能不加以考虑。” “……?” 希达不解的看着塞利斯,后者轻轻叹了口气: “首相大人令我攻打奇亚森城,只是要持续的给帝国施加战争压力罢了——他并不指望我取得多大战果。甚至可以说,如果我们这边战果太大,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 希达不解的问道,塞利斯苦笑一声: “先前克瑞斯首相亲统索菲亚几乎全部大军,围攻了将近一年都未能取胜,倘若我仅用一个半军团就能取得更大的胜利,首相心中会怎么想?” “可那有什么关系,大家各尽其能,何况大人您本就是最擅长城塞攻防的……” 希达激动的说道,塞利斯摇摇头: “你不也看见首相对南十字军的猜忌了么,连海因主教那么聪明的人物尚且只能回避,躲到高兹堡去,更何况你我……今天我为了压服皇家骑士团那些桀骜不逊的将官,不得不说了些厉害言辞,这些话肯定会传到首相耳中,对我已经很不利。倘若再过于锋芒毕露,恐怕更会引来大麻烦……总而言之,希达,我的心愿是报效索菲亚祖国,却不想陷进朝廷复杂的派系斗争里去。” 说出自己心中的隐忧,塞利斯悠然长叹。虽然是在远离宫廷的北方边境上,他却依然丝毫不敢忽视来自朝廷内部的压力。 同样是十一月份,在高原之国阿古利亚的首都萨兰特城,“狂狮王”费尔特斯亚正气冲冲的走进王宫,去觐见那位他向来瞧不起的兄长,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 费尔特斯亚不久前外出围猎兴致颇高,甚至一直冲入特里科境内,却也没受到任何阻拦——特里科人早就被他吓破胆了。然而刚尽兴没几天,却接连收到好几封来自萨兰特城的紧急文书,阿古利亚皇帝要求他迅速返回都城,有要事相商。可以想象,费尔特斯亚心中自然是很不高兴,原打算不加理睬的,但在部下和副官的劝说之下,他还是返回了国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大事,竟然让向来喜欢故作镇定的皇帝德比安如此失态。 在宫门口,他意外的遇到了另一位亲王,彼此向来不睦的金衣骑士团军团长加瓦夫,后者对他的突然出现显然也十分惊愕,以至于忘了对他挑衅——也或许是因为还没忘记上次挨揍的事情,不得不强自忍耐住。 两人彼此怒视,但总算都保持了克制,只是各自在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便同时跨进宫门。两人谁都不愿落在后面,却又不愿并肩而行。结果,以两人为首,以及他们的随从所组成的队伍分别占据了走道的两边,他们的盔甲划破了两边宫墙上美丽的壁画,但谁也不愿稍微往中间靠一点。幸好阿古利亚皇宫的走道很宽,否则,一旦两支队伍彼此发生碰撞,阿古利亚皇宫中恐怕又免不了一场骚乱了。 不过最后,他们总算都还安静的进入大议事厅,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正在这里等着他们。 “啊,朕最最亲爱的弟弟们啊,你们终于来了!” 德比安表达兄弟友爱的措辞还是那么夸张,但加瓦夫和费尔特斯亚都很清楚那只是表面现象而已——从小到大,只要一有机会,这位“最最亲爱的大哥”就会想方设法利用他们。 “这么急着召我回来,有什么事情?” 虽然对德比安并不报好感,性格单纯的费尔特斯亚还是直接提出问题。他知道德比安生性多疑,自己身为阿古利亚第一猛将,又统率国中最强军力——黑衣骑士团的大军长期在外,难免令皇帝存疑,故找个理由召回自己以观察动静——这是副官瑞切尔·加姆卡其提出的见解。瑞切尔还劝说他没必要让皇帝存在不必要的顾虑,这样对整个国家都不利,所以费尔特斯亚才依言返回。 只是看到竟然连镇守南方边境的加瓦夫都被召回,费尔特斯亚就颇为诧异了——加瓦夫是不久以前才被准许返回南方领地,按理说还没必要急着召回的,如今德比安却连他一起弄回来,甚至连加瓦夫与自己相遇后可能爆发冲突的危险都不顾——难道阿古利亚朝廷真有麻烦? 果然,接下去只见德比安回过身去,揭开了后墙上覆盖阿伦西亚大陆全土地图的布幔子。 “两位贤弟!” 德比安的声音颇为迫切。 “我大阿古利亚有大难了……只有两位贤弟可以相救!” “什么大难?” 费尔特斯亚和加瓦夫两人同声提问——德比安的态度终于把他们都镇住了。不过后者脸上并没有得意之色: “我大阿古利亚位于大陆正中的高原,东部诸国与我们天生被格雷尔山脉分隔,故此多年来我国始终不曾卷入东部诸国的征战中去。可是现在……” 德比安充满紧张的指着墙上那张大地图: “在我国的西面,无边无垠的大沙漠‘死亡之海’中,却出现了一个由蛮族组成的国家!” “切……” 加瓦夫嘴里马上吐出轻蔑的字眼。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那地方本来就有绿洲,里面自古就生活着不少依靠骆驼生存的土著——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可那些土著现在已经被人组织起来了,他们建立了自己的军队,自己的朝廷——并且已经开始四处流窜,骚扰我国边境!” 德比安急促的说道,这回就连费尔特斯亚也不耐烦了: “就算他们组成了国家,拥有了军队,那也没什么可怕的——北方霸者卡奥斯的军力可算强了吧,我不是照样出兵攻打!” 德比安摇摇头,脸上仍充满紧张之色: “卡奥斯与我国并不接壤,中间好歹有个特里科作为缓冲,而且有贤弟镇守北境,自然更是万无一失——可我国西面却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啊!而且我国中除了两位贤弟之外又没什么大将,叫朕如何不忧心忡忡?” “……胆小鬼!” 费尔特斯亚和加瓦夫两人虽然没有开口骂出来,但脸上的神色却都摆得清清楚楚。只不过,这个胆小鬼却偏偏是阿古利亚的皇帝,这不能不让费尔特斯亚和加瓦夫两人感到气馁。 “早就知道他没资格坐这位子……连这点胆子都没有,怎配担当大陆三大军事强国的阿古利亚皇帝之位!” 加瓦夫在心中暗自咒骂,但嘴上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回事: “皇兄前不久不是扩充了禁卫军团么?听说还得了一个不错的将才,叫什么莫罗·迪南多的……为何不让他去征讨?也让我们见识见识皇兄花大价钱扩充的禁军实力。” 一听到要调禁军出战,德比安立即不停的唉声叹气: “唉,那怎么行——禁军若出战,岂不是要朕亲征么。当然朕决不是怯战,只是朕日常事务太多,哪儿能脱得开身呢……” 知道这个胆小皇帝再也不会亲自上战场的,费尔特斯亚不耐烦的叫道: “好啦好啦,待我出兵去讨伐他们便是。” 德比安脸上顿时显出喜色,但下一瞬间目光便盯在加瓦夫脸上: “还是三弟豪爽!只是那沙漠中地域广阔,凭三弟之勇名,一旦出兵那些人势必分散逃窜,仅凭黑衣骑士团一支部队恐怕难以尽歼对手……” 就算是傻瓜也能看懂德比安眼光中的要求,加瓦夫尽管满心的不情愿,却也只得无可奈何的点头: “唉……偏偏你是皇帝……那我也去好了。不过,我要单独行动,决不和那个目无尊长的小子在一起!” “呸!你以为我会和你一起行动么!” 费尔特斯亚立即爆发道,加瓦夫亦恶狠狠地怒目回视——虽说不及费尔特斯亚的天生勇力,加瓦夫在阿古利亚国中也算是个少有的猛将了。特别是他身材极为高大,比费尔特斯亚都要高上一头,如果单单是对峙,加瓦夫看上去竟然比费尔特斯亚还要雄壮一些。 只是当费尔特斯亚眼中开始显现出狂暴的凶狠眼神之后,加瓦夫就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这是“狂狮王”愤怒的标志,上一次加瓦夫就是在看到这种凶狠眼神之后,才被打的体无完肤。 幸好这时候皇帝德比安及时出言调解: “好了,好了——两位贤弟皆是勇冠三军的大将,不妨各自统兵,分路进军,看谁立下的功劳更大,岂不更好。朕会让修特尔主教为两位贤弟日夜祈祷——祈祷贤弟们出征一路顺利,尽快取得大胜。” 费尔特斯亚与加瓦夫两人各自冷笑一声,对视的目光中都带了强烈的竞争意味——他们两个都在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取得压倒对方的武勋。 随后,两位亲王告辞离去,而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脸上那副胆怯模样也立即烟消云散,显示出一副自得嘴脸来。 “哈哈,怎么样,迪南多卿,朕的策略还是很管用的吧。” 从偏殿屏风后走出一个年轻人,正是当初曾在古利斯士官学校同时向海因和莱恩斯两人讨教兵法及武功,一毕业就投入皇帝德比安麾下,并很快受到破格提拔的那位青年将官莫罗·迪南多。 “原来陛下是用西方游牧部落威胁作为理由调开费尔特斯亚亲王——难怪先前陛下一口答应那帝国宰相的条件呢。” 迪南多是个非常虚心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忘学习他人的长处——即使是面对本国皇帝也不例外。 “只是,微臣有一事不明——卡奥斯人只要求我们调走狂狮王即可,为何陛下连加瓦夫亲王一并派往西方?” 德比安哈哈一笑: “朕这个三弟的勇猛卿又不是不知道,况且他又统率我国最强的黑衣骑士团——前几次他获得大胜回来,因为不是出于朕的授意,所以朕故意不加封赏,就是为了避免他和加瓦夫之间差距拉得太大,破坏了国中势力平衡。但是此次西征,费尔特斯亚必然仍可以轻易取胜,而他一旦取胜返回,朕就不得不封赏他了——因为是朕请求他出兵的么。” “所以令加瓦夫亲王同时出征,这样就可以同时加封两位亲王,仍保持他们的平衡均势!” 迪南多果然聪明,一点就透。德比安笑而不答,突然间改变了话题: “嗯,前些日子特里科国前王族的使者来此,卿和他们商谈的结果如何?” “他们保证,如果我国能够帮助他们恢复哈雅克王朝,新王朝将永世与阿古利亚为盟友。” “就象当年吉尔吉斯家族对卡奥斯做出的保证一样么?” 德比安低声哧笑着。 “以卿之见,那个什么‘哈雅克王朝最后的继承人’到底是真是假?” “他了解很多前王朝的秘史,就算是假的,也一定受过非常严格的训练。” 德比安嘿嘿一笑: “呵呵,其实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能号召起一批人反对现在的吉尔吉斯家族就够了……” 德比安抬起头,看着迪南多: “倘若朕将协助那些人举事的任务交给卿来做,卿可有成功的把握么?” 皇帝的语气中颇多鼓励之意,如果是一般人,多半就兴冲冲答应了,但迪南多身上却有着与他年龄大不相符的谨慎个性,低头想了想,迪南多摇头道: “吉尔吉斯王家本身懦弱无能,并不难对付。但他们和卡奥斯关系密切,如果卡奥斯帝国插手进来,事情就比较麻烦。” 德比安胸有成竹的笑起来: “卿未免太谨慎了——卡奥斯的宰相亲自前来求朕调走费尔特斯亚,难道朕会毫无条件的答应他么!” 迪南多脸上显出惊喜之色: “陛下的意思是……他们答应用特里科做交换?” 德比安嘿嘿笑了两声: “特里科过去百年间一直都是我大阿古利亚的附庸国,只是几十年前卡奥斯人暗中策动吉尔吉斯家族叛乱,才使我国丧失这东方屏障——先皇仁慈不肯讨伐,可朕却有责任将之取回来。就算不方便公开征讨,暗中使些力量总是好的……哼哼。” 看着皇帝得意洋洋的面容,迪南多突然皱起眉头: “陛下,这件事情……微臣有些担心。” “嗯?” “帝国宰相夫利斯乃是天下闻名的智者,决不会做吃亏的事情——他要求我们调走狂狮王殿下,多半是为了征伐塔利亚斯国时避免两面受敌——可那毕竟只是战前的准备,未必就能凭此取得胜利。而特里科的吉尔吉斯王朝却一直是他们忠实的盟友,虽然无能一些,却很可靠——为了尚未到手的胜利而放弃业已存在的盟友——这可不象是卡奥斯这个骑士之国的宰相所为啊!” 迪南多的神色紧张,阿古利亚皇帝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很好,卿的见识确实高人一筹——那帝国宰相岂肯做吃亏的事情。更何况此次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卡奥斯那最有名的青龙骑士雷昂,他首先就不会同意任何有违骑士精神的交涉——事实上,他们只答应朕,在特里科没有遭遇外敌入侵的时候,不派兵进入特里科。” “这样……” 迪南多脸上呈现出思索的神情。 “……也就是说,如果仅仅是哈雅克家族掀起的叛乱,帝国不加干涉,让吉尔吉斯王自己去镇压,可如果有他国势力插手,帝国就不会袖手旁观了……是这样么,陛下?” 德比安点点头: “正是如此,所以朕才不得不求助于卿的智谋——否则,只要让费尔特斯亚统兵东进不就成了?但是现在,朕不能给予起事者直接的援助,最多只能在资金,武器等方面加以秘密协助——另外就是提供优秀的参谋人才,比如说朕身边最出色的禁卫军官……” 皇帝看着迪南多的脸上显出笑容,莫罗·迪南多连忙躬身答礼: “陛下谬赞了,微臣也只是平平而已……” 但皇帝并不理会他的谦辞,反而单刀直入: “怎么样?卿可愿担当此任?” 看到迪南多脸上仍然有犹豫之色,阿古利亚皇帝故意叹息道: “嗯,此事确实棘手,普通人很难成功的——就算没有帝国军介入,金蔷薇佣兵团也是大陆排名第一的佣兵团,不仅团长‘金色蔷薇’夏洛蒂,就连那‘红狮子’巴夏尔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迪南多毕竟是个年轻人,听到皇帝这么说,果然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当即弯下腰去: “陛下勿忧,此事就交给微臣来办好了!” 皇帝德比安哈哈大笑: “好!好!——就知道卿必然可以为朕分忧的……” 第十章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在各式各样的策略,谋划,诡计之中,大陆历602年又逐渐走向了末尾。相较于上半年的绚烂多彩,这一年的后半段相对要平淡了许多。 不过,对于索菲亚皇帝阿斯尔来说,这一年最后的两个月却让他感到了惊奇——向来严肃冷漠的首相克瑞斯竟然上书,主动请求皇帝前往温泉谷休憩游玩。 温泉谷,乃是位于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以西百余里之外的一片小山谷,和高兹堡一样,也是在格雷尔山脉脚下。也许是因为地下存在火山的关系,这里一年四季都草木葱茏,花繁叶茂。即使是严寒冬季,此地的山野间也充满着奇花异草,风景优美,景致如画,是个极引人入胜的地方。 当然这里最出名的还是温泉,自岩石缝中渗出的潺潺溪水大都冒着热气和咕嘟咕嘟的气泡,汇集成一片片热水湖泊,有些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儿,沐浴其中,却有驱病强身的功效,故此从古代阿伦西亚王朝开始,这里就成为最有名的休养之地。很多王公贵族在此修建行宫馆舍,专供游玩沐浴之用。 到了阿斯尔的祖父阿尔利德大王这一代,索菲亚朝廷专门在此修建了王家行宫,阿尔利德本人每年都要来此一次,或是消夏避暑,或是沐浴越冬,特别是在他年老了以后,整天就喜欢泡在温暖的泉水之中而不愿动弹。阿尔利德大王执政的最后几年都是在这温泉谷中度过,也算是索菲亚王朝的一大奇事。不过也有人认为,正是由于沐浴过多,温泉中的硫磺气逐步毒害了阿尔利德的身体,才导致一代名君最后衰弱而亡。 到了阿斯尔之父诺兰德夫王继位时,受到了父亲的教训,他将舒适安逸的温泉谷看作不祥之地,干脆将之封闭,即位之初的十余年中从未去过一次。但在迎娶了林斯塔公主凯瑟琳为王妃之后,为了讨妻子欢心却又重开行宫,并按照王妃的心意,每年冬季都到那儿消闲休憩一段时间。直到王妃逝世以后,诺兰德夫王还经常携子前往,在那里缅怀与爱妻度过的美好时光。 所以现任皇帝阿斯尔小时候倒是经常去温泉谷游玩的,但后来国事变迁,颠沛流离,等到恢复国脉,阿斯尔重又登基坐殿之后,却因为诸事繁忙,也就一直无暇前往了。 前一段时间莉莲娜前来做客的时候,阿斯尔倒是几次三番想要带米兰客人前往温泉谷游玩来着。只是温泉谷不比其它地方,距离王都圣佛朗西斯城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算近,倘若皇帝前往游玩,朝廷宫室都要跟着走,折腾比较大。而那时候莱恩斯和南十字军正远征米兰;克瑞斯统兵在奇亚森前线鏖战;且伊斯华特又在皮特罗斯港口附近苦苦抵挡冰龙海骑士团的攻击,整个国家并不安定。阿斯尔纵然有此心,底下朝臣胆子再大,也万不敢唆使皇帝离京远游。 此后首相克瑞斯领兵回朝,头一件事情就是清理朝政,处置了一大批蛊惑皇帝游乐的臣子,让那帮朝臣个个胆战心惊,自然更加无人敢再提离京游玩之事。万没料到首相克瑞斯竟然会主动提出要皇帝出游,着实让索菲亚满朝臣子,连同皇帝阿斯尔本人都大吃了一惊。 一直到坐进了专程为皇帝出游而准备的华丽马车,看着周围的前方的仪仗队开始鱼贯走出城门,阿斯尔也依然不大相信自己的感觉。 “真的是去温泉谷游玩么?……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陛下。” 首相克瑞斯正策马侍立在皇帝马车旁,闻言低下头去,微笑着回应。 “前些日子微臣心急国事,在陛下面前有所僭越,失礼之处,还望陛下勿要见责。” “怎么会呢,克瑞斯你也是一心为了国家啊……” 阿斯尔连忙表白,但看了看前后长长的随驾队伍,又有些揣揣的问道: “这么大规模的出游……要花不少钱吧?” 克瑞斯淡然一笑: “不妨,承蒙莱恩斯侯爵和海因主教大度,高兹堡的金矿收入重又源源不断而来,目前朝廷已无财政紧迫的困难,陛下勿需为此担忧。” 话虽然这样说,克瑞斯的神情却也显得有些复杂——此次出巡,乃是皇帝阿斯尔登基后第一次离京远游,又是由性格上向来追求华丽的自己亲自安排,排场气势自然非同寻常,甚至前些日子圣佛朗西斯城中那些贵族富商们的折腾,与此相比都要显得简陋了。当然,相应的花费可也少不了,别的不说,仅护驾官兵的数量就相当于一个军团——每日的花费自然也和军团出征没什么两样。 不过,考虑到前些日子自己刚刚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整肃了朝政,也确实有必要采用一些怀柔的政策来安抚人心——特别是皇帝阿斯尔这边,若一味严厉对待,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疑虑,到时候君臣猜忌反而不好。所以尽管财政大臣渥斯德先前在首相府中竭力劝谏,甚至用“刚刚以滥用国库之名惩罚他人,殿下自己又怎么能重蹈覆辙”的理由相阻拦,克瑞斯却还是坚持上书,请求皇帝出游。 一边考虑着由此可能引来的诸多非议,克瑞斯却又暗自以手抚胸——这些日子以来胸口的疼痛的感觉似乎有加剧迹象,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过于劳累所致。有时候忙于公务操劳到夜半,胸口就会剧烈疼痛,甚至咳出血来。虽然他设法瞒过了所有人,就连最忠心的莫利菲也被调开,但克瑞斯自己却很清楚——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的生命之火恐怕不能长久了。 克瑞斯并不畏惧死亡,但在心愿达到以前他决不能倒下,好不容易取得了对索菲亚朝廷绝对的控制权,增强了军力,一员员大将也都被提拔起来。若此时自己却有所不测,先前的一切辛苦,多年努力岂不是完全白费——克瑞斯决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他必须保重自己的身体——哪怕仅仅是为了索菲亚。 故此,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养休养……听说温泉谷的热水素有驱病强身之功效,希望对自己的身体也能有所助益……克瑞斯暗自思量着索菲亚王国以及自身所面临的种种困难,同时也在考虑着应对之策。 皇帝出京,朝中重臣自然要陪同。只是阿斯尔王朝中大贵族并不多,侯爵莱恩斯远在高兹堡,侯爵麦兰驻防大天使要塞,如今跟着皇帝车驾一同行动的,也只有掌玺官雷金纳德侯爵及其仆从而已。 侯爵雷金纳德年事已高,不必和其他臣子一般骑马侍奉在皇帝车驾旁边,他也坐在专用的马车里,跟在队伍后头缓缓前行。不过此时马车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人,除了老侯爵自己,还坐着另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正是雷金纳德从乡下带出来,准备好好培养一番的平民子弟坎贝尔。不过现在雷金纳德对外声称坎贝尔是自己的远方子侄,以此使他能够跻身于贵族之列。 看着前头队伍正中,皇帝车驾旁,在众人簇拥之下,一骑白马上那个璀璨华丽的身影,老侯爵眼中呈现出一种羡慕和敬佩并存的神色。 “看好了,坎贝尔——克瑞斯首相现在的地位,就是你今后要追逐的目标。我把你从乡下带出来,就是为了培养你成为我们索菲亚王国最出色的朝臣!” “是,我会努力的。” 坎贝尔正色应答道。要想超越“天才二军师”之一的索菲亚首相,若在旁人听起来似乎是荒谬的幻想,但在这一老一少这里,却是很正经的念头。 “其实克瑞斯确实是个非常出色的人才,对陛下的忠诚也绝无虚假,我老头子本也应该象其他朝臣那样,高高兴兴的为他效力才是……” 雷金纳德眯起眼睛看着前方那金色华丽人影,低声咕哝着,似乎是说给坎贝耳听,但也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可他毕竟是个林斯塔人,我们索菲亚乃是拥有悠长历史和深厚文化的大国,朝政岂能操之于外人之手!可惜我已经老了……传统贵族中又没什么人才……坎贝尔,希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放心吧,大人,我总有一天会登上那位子的。” 坎贝尔的性格本就颇为自负,此时更是充满了自信,甚至马上就开始了具体的谋划: “说起来,这位克瑞斯首相这次做事可欠考量,前不久刚刚以处罚了一大批引诱陛下游乐的朝臣,怎么自己也做这种事情……大人您看是不是可以借此做点文章?” 老侯爵淡淡笑了笑: “有信心当然好。不过,坎贝尔,凭你现在的资历,人望,马上就想和克瑞斯对抗,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要忘了你现在只不过是个尚未被贵族圈子接纳的局外人,有什么资格对朝廷事务指手划脚?” “我当然不行,可大人您却是……” 没等坎贝尔说完,雷金纳德立即摇头: “不!坎贝尔,我可以提携你进入贵族圈,可以介绍你结交权贵,但我绝不能公开站出去和首相府对抗——否则连我自身都保不住,更不用说帮助你了。记着,坎贝尔,对付克瑞斯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我不会直接出面的。” “可我现在什么地位都没有啊。” 和刚从乡下出来时的趾高气昂不同,坎贝尔现在好歹也算是在贵族圈里混过些日子了,总算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根本连评论朝政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弹劾首相了。 看到他脸上显出为难之色,老侯爵哈哈的笑了起来: “克瑞斯此番行事,确有不妥之处,不用你来宣扬,朝中群臣也自会看在眼中——但你正好可以利用这一次出游的机会,多结交一些有力人物,先让宫廷里对你熟悉起来,然后才谈得上别的。千万不要着急——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隐蔽,现在克瑞斯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对卡奥斯的攻略上,对内也就提防个南十字军,我们切不可主动跳出去,引起他的注意。” “是,明白了。” 坎贝尔躬身受教,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在城内道路两旁,站着许多平民百姓,观看这难得一见的皇帝出游场景。对于他们来说,国家,政治……这些都太过于遥远,他们只需要看热闹就可以了。不过,也有一些人抱着其它想法而来。 曾经也是索菲亚贵族圈中一员,而且还风光一时的前伯爵阿兰斯如今却是挤在一大群平民队伍里,和那些以前被他看不起的“贱民”一样伸长了脖子看热闹,不过,他当然不会和那平民一样为首相的风采而欢呼,反而满脸的愤怒之色。 “混账小子,克瑞斯,把我们放逐了,自己不也是贪图享乐……呸!” “对不起,父亲,都是因为我……” 站在阿兰斯背后,手中搀着一个小男孩的白衣少妇自然就是芙蕾娜了,阿兰斯失去封爵和财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不过说也奇怪,倒了霉的阿兰斯反而没怎么苛待女儿,也不象上一次那样将她赶出家门,一家人依然住在一起。 “算了,发生过的事情,何必一直抱歉。” 阿兰斯弯腰抱起那个小男孩——他的外孙,同时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 “咱们回去吧,我可不想再见到那小子。” 一边说着,阿兰斯费力的挤开人群,拉着女儿的手离开了。 同一时刻,在街道的另一侧,某个僻静的阴暗角落里,也有两个人抱着和周围群众不一样的目的在观看出游队伍。 “索菲亚的皇帝离开了都城?很好,这样我们成功的希望就大多了。” 黑衣的巫师莫拉法尔得意微笑道,而站在他身边的“人狼”鲁斯则一言不发,只是回头瞪他一眼——嫌他声音太大。 莫拉法尔明白他的意思,但仍然笑道: “别担心,我注意过了,周围没人……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到时候不会影响行动吧?” “还有些伤,但不碍事。” 莫拉法尔的地位要高过鲁斯,所以尽管鲁斯很不满意他这么公然谈论暗杀任务,却还是只能作出回答。 不过一谈到具体行事,莫拉法尔还是显得很谨慎: “伤口还未痊愈么……那可要小心些。虽然索菲亚皇帝离开了都城,可他身边还是有不少高手护卫的——特别是那‘黑杰克’也在,他可是与雷昂齐名的大将,咱们惹不起的。” “没关系,他们再厉害,也不可能总是守在索菲亚皇帝身边。” 鲁斯盯着队伍中那辆皇帝乘坐的车驾,冷哼道: “凭我的隐身术,总能找到机会的。” “那也未必,上次在高兹堡不就莫名其妙的被识破了么……看来师尊说得不错,隐身术只能隐去形体,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却还是掩饰不住气息。” 莫拉法尔低声叹道。 “那杰克佛里特就是高手,在他面前隐身术未必有用——咱们还是更谨慎一些的好。” 鲁斯又冷冷哼了一声,颇不以为然,但也不敢开口反驳,只是冷笑道: “那咱们就设法避开‘黑杰克’好了,除了他以外,索菲亚宫中应该没有其他高手了吧?” “听说索菲亚皇帝的亲卫队长玫兰霓丝乃是女神官,恐怕能察觉到我们的黑魔法气息,不过好在她是个女人,不方便一直跟着皇帝……其他好像就没什么高手了。” 莫拉法尔一边思量,一边谋划着: “等索菲亚皇帝一行人到了温泉谷,那里的戒备必定森严,就算我们两个可以轻易进入,但雇来的那些杀手可就不容易潜入了——不如现在就把人安排过去,在那里守候着,更容易成功。” 鲁斯点头同意,于是两人转身,开始行动起来。 几天以后,阿斯尔的出游队伍到达了目的地温泉谷,这是索菲亚复国之后皇帝第一次来此消闲,谷中的房屋馆舍都还保持完好,只是器物陈设破损失窃的厉害。尽管预先已经派人修缮补充,使用起来仍然感到有些寒酸。 经过一番忙乱,众人总算都安顿下来,皇帝阿斯尔被安排在皇家行宫里,由皇帝直属的亲卫队负责警戒。老将军贝尔夫德斯,大将杰克佛里特等人率军分驻四周,再外围则是诸侯联合军的各个中队,分散布置,将整个温泉谷守的严严实实。 此番出游,克瑞斯调动了杰克佛里特的诸侯联合军,以及自己皇家骑士团中没有出征的全部兵力跟随,留阿鲁巴驻防王都圣佛朗西斯城。朝臣方面,除了财政大臣渥斯德自愿留守王都,朝中大多数文官也都跟随御驾而来,再加上诸侯联合军本身就包括了在朝廷中任职的大多数武将,可以说整个索菲亚朝廷都搬来了温泉谷——克瑞斯的计划是在这里休养一整个冬天,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日再举驾回京。 其他朝臣对这样的安排自然也没什么意见——温泉谷本就是以消闲舒适而闻名的休养胜地,在这里享受温泉浸泡度过一冬绝对是舒适愉快的享受,此后一段日子里整个索菲亚朝廷都沉浸在一种放松自得的气氛中,无论是皇帝阿斯尔还是前一阵子还战战兢兢的众大臣们,都能够放松身心,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就连首相克瑞斯自己,也暂时摆脱了繁忙的公务缠绕——现在朝廷的主要任务就是给各地军团输送资金和给养,而这些都可以由财政大臣渥斯德直接办理,克瑞斯只需要审阅渥斯德送来的报告即可,无需事事亲历亲为。这样克瑞斯终于能够放松自己,每天除了浸泡在温泉中调养身体以外,他甚至还有闲心拿起久已生疏的黄金竖琴弹奏一曲,引得宫中女侍个个心动神摇,遐想不已。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只是不久以后的某一天晚上,行宫中发生的一件大事,却彻底改变了所有人的心境……甚至命运。 入夜,克瑞斯率领数十卫士穿行在行宫花园的曲折廊道上,园子里的花圃原本已经荒废许久,但克瑞斯到来以后令人大加整饬,现在已经种上了从海外移植而来的珍贵花木,看上去极为美观。 此时已是冬季,但温泉谷的冬季从不寒冷,即使是被风吹在身上,也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克瑞斯的心情也象这暖风一样,舒适而闲散。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他自觉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胸口疼痛也不是那么剧烈了。而从各地传来的消息也让他放松——南海骑士团的重建工作一切顺利;奇亚森前线塞利斯始终采用骚扰战术,虽然没取得什么大的战果,却也没有战败之虞;从高兹堡依然源源不断的送来金银,数量甚至有逐月增加的趋势——这是最让克瑞斯感到满意的。 远远从浴场那儿传来女孩子们嬉水玩闹时的欢笑声——是宫中的女侍们。她们白天要尽心服侍,小心保持宫廷的威仪,到了晚上,大家都休息以后,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就连皇帝的首席侍卫女官玫兰霓丝,这时候也喜欢静静泡在温泉水中,享受一个人独处的快乐。 克瑞斯径直走向皇帝寝宫,这是他的习惯——每天晚上就寝以前都要带人在宫中各处巡视一番,确认无事后方才休息。在门口,他遇见了一身铠甲的大将军杰克佛里特,正持剑侍立,代替玫兰霓丝执行卫士之责——不管杰克佛里特如何位高权重,这些年他始终未忘自己当年对诺兰德夫王许下的诺言——时刻保卫主君阿斯尔的安全。 “杰克佛里特将军?您怎么亲自来这里守卫了?卫兵呢?” 克瑞斯有些吃惊的问道,杰克佛里特微微一笑: “玫兰霓丝小姐去沐浴休息,下官担心普通士兵不够谨慎,所以自己来看看——前几天在这里巡视时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现在不得不小心些。” “不对劲?” 克瑞斯的眼色立即尖锐起来,原本松弛的身体也绷紧宛如一支标枪: “杰克佛里特将军感到什么危险了么?” 杰克佛里特处事向来小心,也不会胡乱说话,他说有些不对劲,那就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所以克瑞斯立即警惕起来。不过,杰克佛里特也没什么切实的把握: “不,只是偶尔感到有一种邪恶的气息一闪而过,但当时什么都没看见,只是那么一种感觉……恐怕还是下官太多疑,让首相大人见笑了。” 正说着,忽然从行宫东南角方向传来一阵骚乱声,有卫兵在大声呼喝着: “奸细……有奸细放火……” 整个行宫顿时骚乱起来,杰克佛里特与克瑞斯对望一眼,两人脸上都有凝重之色。 这时候寝宫门也被推开,皇帝阿斯尔穿着睡袍,揉着眼睛出现在门口。 “克瑞斯,杰克佛里特……你们都在啊……那边怎么了?” 皇帝也听见外面的喧闹,并看见了行宫东南角腾起的火光。 “只是些小麻烦,陛下不必担忧。” 杰克佛里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与克瑞斯一前一后将皇帝护住。 然而骚乱并没有平息,反而有渐渐扩大的趋势,火光也愈发猛烈了。 “看来麻烦还不小呢……那边需要一个人主持。” 克瑞斯转过身,看着杰克佛里特: “恐怕要麻烦杰克佛里特将军亲自出手了。” “但这恐怕正是敌人的调虎离山计。” 杰克佛里特颇为谨慎,并不肯轻易离开皇帝身边。克瑞斯自信的笑了笑,伸手从身旁近卫手中拿过圣地之枪,脸上的锐气立即又锋利许多。 “我在这儿守着,不会有问题的。” 感受到克瑞斯的气势,杰克佛里特点点头: “有首相大人在,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那下官就先过去了。” 说着,杰克佛里特率领数十卫士离去,寝宫庭院中只剩下阿斯尔与克瑞斯,以及十余名卫兵。 克瑞斯手持圣地之枪,看着空荡荡的庭院,突然冷笑一声: “出来吧——现在杰克佛里特将军已经离去,要刺杀陛下就是最好的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 一边高声向黑暗中未知的邪恶挑衅,克瑞斯挥手示意,将十几名卫兵聚拢在皇帝身旁,背靠背的站着,小心提防着可能遭遇到的袭击。 克瑞斯已经觉察出了杰克佛里所说的那种“邪恶气息”,但他也什么都没看见。不过克瑞斯的性格向来骄傲,干脆调开杰克佛里特,等着那刺客出手。 然而周围一无动静,克瑞斯皱起眉头,正犹豫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忽听身边一名卫兵惨哼一声,整个人向后栽倒,脖子上鲜血狂喷——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 然而那卫兵身前却空无一人——无论是克瑞斯还是其他卫兵,都没看到半个人影。 正在惊诧之时,另一名卫兵也惨叫倒地,胸口被刺穿,但这一次克瑞斯有所防备,已经看见在血光中似乎有道利刃的影子闪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随后又看不见了。 两名卫兵倒地,保护皇帝的圈子马上空出缺口,另有两名卫兵立即上前填补,但随即又被刺倒,士兵们惊恐的连声大叫,举剑向着空中乱砍,却什么都碰不到。 阿斯尔脸色苍白,不知眼前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就连克瑞斯亦是诧异万分,一时间竟然也束手无策。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又有几名卫兵被看不见的刺客杀害,剩下的兵卒已经不足以构成保护圈,皇帝身边的人墙空出一个口子。克瑞斯心念一动,突然举起手中长枪刺向那看起来空荡荡的缺口,枪至半途突然被什么东西所阻挡。接着,克瑞斯亲眼看见一柄短匕首突然从虚空中出现,和他的圣地之枪相交擦出火花,可随即又消失不见。 不过克瑞斯依然听到前面的空地上隐约传出咒骂声: “小子倒机灵……看你能堵到几时!” 接下来,周围的护卫士兵又接二连三的倒下——看来那刺客是打算将皇帝周围的人墙全部刺倒,这样克瑞斯就无法防护了。不过克瑞斯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嘴角边甚至隐约显出一丝冷笑。 “看不见的刺客……哼哼。” 看到身边卫士已经没几个,克瑞斯拖着皇帝的手臂退入寝宫内,他的神色依然很沉着,但动作却颇为仓促,进门时甚至打翻了门边的油灯,洒的门口满地灯油。 门外卫士们的惨叫声逐渐止歇——大约所有卫兵都被杀光了。接着,宫门被猛力推开,门口出现一个卫兵的身影,但他双眼圆睁,胸口鲜血淋漓,早已死去多时——那刺客也颇狡猾,唯恐有人埋伏在门口袭击,故意推着一具尸体在前。 不过克瑞斯并不站在门口——他正站在皇帝的床前,将皇帝阿斯尔护在身后,手持圣地之枪冷冷看着门口——那具尸体轰然倒下,后面一片虚无。 然而那虚无中却传出了一阵冷冷的哼声: “你死定了,小子!还有你后面那个傀儡皇帝!” 克瑞斯冷冷一笑,用同样冰冷的声调回答道: “就凭你的隐身术么?……做梦!” 话音未落,克瑞斯突然侧身跃起,急刺左侧——那里本是一片虚空,然而就在克瑞斯长枪刺出的同时,那里的空间突然扭曲,隐约可见一个透明形体手忙脚乱的跃起闪避,克瑞斯长笑一声,手中长枪接连刺出,那透明人形狼狈万分的连滚带躲,最后好不容易滚进一片阴影之中,再次消匿了踪迹。 然而克瑞斯也并不着急,又退回到阿斯尔身边屏息等待,过了片刻,突然又一次扑出,这次却是向着右边空处,而且长枪去势更急,显然是早就观察好了目标。 一声惨叫,克瑞斯可以感到手中长枪刺穿了什么,但那刺客也颇为了得,居然硬是挣脱了长枪,又一次隐匿起来。但克瑞斯已经胜券在握——他收回长枪,看着枪尖上一片原本透明的液体渐渐发红变黑——那是血迹。 黑暗中传来那刺客的嚎叫声,极端的惊恐,极端的诧异: “你……你怎么能看见……” 克瑞斯冷笑,并不回答,此时月光正好照进屋子,只见屋中地面上满是沾染了灯油的脚印,那刺客也看见了,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你故意在门口洒油……” 接下来就是一阵擦鞋底的声音,但此时领悟已经太迟——克瑞斯看着地上的痕迹连声冷笑——地上除了鞋印之外,渐渐显出黑红的血迹来——现在即使那刺客擦干净脚底也没用了,他身上流出的鲜血可不能隐形。 克瑞斯仔细观察着地上痕迹,猛然扑向门口,手中圣地之枪再一次刺出,同时大喝一声: “想逃跑么!” 手中长枪再次传来刺中肉体的感觉,但感觉似乎过于轻飘……克瑞斯正感惊奇,突然觉得右手臂一阵剧痛,一柄看不见的利刃已经刺破他的肌肤。克瑞斯大叫一声,放弃长枪向后翻倒,同时左手挥拳猛力打出,砰的一声,似乎是打中了什么东西,接着就听到屋子里传来闷哼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明显也被他打翻了。 此时圣地之枪上刺中的物体也显出形来,却是一件黑色斗蓬,被刺穿在枪尖上,斗蓬本身竟然在不停滴着血,甚至还微微扭动着! “什么怪物……” 克瑞斯顾不及考虑这到底是什么,他感到伤口一阵阵发麻——刃上有毒。克瑞斯努力想要站起来去拿那支圣地之枪,却感到自己的右手臂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 “好厉害的毒药……” 克瑞斯只得先低头吮出臂上毒血,突然听到御床那边阿斯尔发出尖叫声,他立即回身,却见皇帝阿斯尔站在床头,一支手臂从虚空中伸出抓住了皇帝的胳膊——然而仅仅是一只手臂而已,尽管那手臂还在蠕动,末端却已经不停喷洒出鲜血出来,显然是被砍断了——阿斯尔另一只手中持剑,剑身上已经沾满了血迹。 在御床的一角,白色床单凹下去一块,显出上面一个人形印痕,但这印痕很快就被鲜血所染红,一个人形慢慢显现出来,一条胳膊已被斩断,犹自在不停的流血。而且,在他的胸口还有一处致命伤——正和克瑞斯圣地之枪上挑着的那件斗蓬伤处相对应。 “好小子……我鲁斯小瞧你了……” “人狼”鲁斯用不服气的眼光盯着阿斯尔,眼神渐渐涣散,但目光依然凶狠。 “不能亲手杀死你了……就让我们一起到那未知的永恒之地去吧!” 说着,鲁斯的嘴唇开始翕动,似乎是在念什么咒语,随着咒语的发动,他的身体开始渐渐化作一团烟雾,不仅仅是他本人,甚至连已经被斩断,仍抓着阿斯尔胳膊的那只断臂竟然也开始化烟,然而最可怕的并不止于此——从被抓住的部分开始,阿斯尔的身体竟然也在慢慢化为烟雾! “克瑞斯!杰克……救救我!” 阿斯尔吓的连声大叫,克瑞斯挣扎着扑上去夺过阿斯尔手中的长剑,一剑砍下了鲁斯的脑袋,然而,即使是头颅已经被砍下也好,鲁斯的嘴唇依然不停念颂咒语,最后还显出得意的笑容。 “杀了我也没用……转移魔法已经加诸到他的身上了……” 那颗头颅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再也不动了——砍头本就是对付黑魔法术士最有效的方法。但鲁斯最后那句话的效果也显现出来——他的形体因为死亡而凝聚起来,不再转移,然而阿斯尔的身体却是越来越稀薄,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 “克瑞斯……帮我……” 阿斯尔哀叫着,克瑞斯扑到表兄身边,抓住鲁斯那支断臂用力拉扯,将它远远抛出去,但已经没用,阿斯尔的身体依然在消逝,而克瑞斯自身也同时开始化为烟雾。 “克瑞斯快离开……” 阿斯尔大叫着,但克瑞斯微微一笑,反而伸手挽住皇帝的胳膊。 “不用担心,阿斯尔表兄,我会陪着你的……不管天堂还是地狱。” 这是克瑞斯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当杰克佛里特和玫兰霓丝等人冲进寝宫时,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和首相的形体消逝在一片烟雾中,而烟雾随即散去,俩人就此不见。 玫兰霓丝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而杰克佛里特,则脸色铁青地盯着门边那支圣地之枪,以及地上刺客那身首分离的尸体,过了好半天,方才迸出一句话: “封锁消息,马上派人去高兹堡……召请海因大主教!” 序章 大陆历602年的年末,原本应该是平淡结束的,索菲亚首相克瑞斯暂时收敛起征战大陆的霸气,打算在休养胜地温泉谷度过冬天。 然而来自卡奥斯的刺客却不肯放过他们,为了重新取得帝国宰相夫利斯的信任,巫师莫拉法尔施展出看家本领,不惜邀请同门师兄弟相助,拚尽全力对索菲亚皇帝阿斯尔执行了刺杀。 刺杀并没有取得成功,克瑞斯的智谋和阿斯尔的潜力在关键时刻发挥出来,两人合力击毙刺客鲁斯。但鲁斯临死前的咒语却也起到了作用,阿斯尔和克瑞斯两人被黑魔法中的转移术送往了未知之地。 皇帝和首相在一夜之间失踪,索菲亚朝廷必将大乱。大将军杰克佛里特在极端焦虑之下,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天才二军师”中的另一人,大主教海因了。 第一章 十二月份的高兹堡,下了几场大雪之后已经是银装素裹,就是在这种谈不上舒适的天气里,南十字军的将士们依然坚持在野外训练。 统兵官艾尔夫踏着坚毅的步伐在新兵队列前走过——现在整个南十字军几乎都是由新兵所组成。去年援救米兰以及随后被迫进行长达一年的远征几乎耗尽了南十字军所有的兵员,当他们从阿古利亚返回之时,整个军团的人数,连军团长和所有高级军官加起来算,还不足一个中队。 所以,一回到索菲亚国内,南十字军就立即开始招兵买马恢复兵力,不过因为他们对兵源的要求较高,不象其他军团那样大量使用奴隶充数——南十字军中所有士兵都是领军饷的自由民,自然招募起来也麻烦。虽然有强大的金钱后盾支持,招兵工作却一直持续到他们抵达高兹堡之后才完成。 凑齐了兵员编制,接下来就是训练了。按理说这本是军团长莱恩斯的事情,不过莱恩斯现在的威望实在还不足以服众,而海因又要忙于其他日常事务,只好由中级将官里统率能力最高的艾尔夫担当此任。艾尔夫乃是毕业于古利斯士官学校的正规将官,具备一切军人应有的良好素质,由他来训练新兵,效果决不会比海因亲自训练差多少。 看着队伍中一排排年轻而陌生的面孔,艾尔夫心中颇有感触——他想起了当年南十字军刚刚建立时的场景,也是那么多年轻而兴奋的面孔,可经过这些年的风雨,当年的老兵中已经没几人幸存了。侥幸存活下来的,如今都已经担任了小队长的职务,像他自己一样担负着教导新兵的责任。 “诸位,你们加入南十字军,想必也听说过我们这支军团的威名。南十字军的历史足以让任何一个加入这支军团的人感到骄傲——那么多年来,我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阿伦西亚大陆上没有一支军团拥有像我们这么多的武勋——在帝国军和海贼手中保全了新科夫诺城,从青龙骑士团手中夺回了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以不到对方一半的兵力取回北地三城……最近,更在帝都天舞之城旁边击溃了卡奥斯皇帝亲统的双头龙皇骑士团!更不用说参加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智取雄关奇亚森,歼灭死亡佣兵团这些‘小事情’了……” 艾尔夫一番豪言使得所有将兵全都激动起来,老兵脸上都显出骄傲的神情,而新兵们,更是个个一脸孔的向往之色。 “但是,过去的光荣和骄傲只属于老战士们,是他们凭着勇气和忠诚,付出了巨大牺牲代价之后取得的成就——你们若想分享南十字军的光荣,就必须和他们一样忠诚,一样英勇,一样无畏!” “遵命!大人!” 新兵队列中爆发出整齐的呼应声,艾尔夫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南十字军未来的荣耀将由你们来取得——你们将成为南十字军新的骄傲!” 以一个简短而充满豪气的动员为开头,艾尔夫率领新兵们开始了训练。 在训练场旁边的一片树林中,矮人斯图尔特正好奇的看着人类士兵的军事训练,过了一阵子,他回过头去,向坐在他旁边的莱恩斯评论道: “真是搞不懂你们人类,为什么把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用在自相残杀上——他们都是些优秀的小伙子,无论做什么都会很好,却偏偏被训练来杀人!” 莱恩斯耸耸肩: “没办法呀,我们也是为了保卫国家,保卫索菲亚。” “哼,如果‘国家’这东西需要那么多好小伙子的生命来保卫,那要国家有什么用——象我们矮人族,根本就没有国家,不也一样生活的很好。” 斯图尔特说话还是那么无顾忌,总是把人类说的一无是处。不过这一次莱恩斯居然没再和他争辩,一方面是因为莱恩斯已经习惯了他这种习性,另一方面,莱恩斯此次来找斯图尔特是另有目的。 “嗯,嗯,您说的有道理……” 在敷衍矮人老头儿的同时,莱恩斯手中把玩着一个火药瓶子——上次斯图尔特用这玩意儿炸跑了林中怪影,令莱恩斯大感兴趣。所以此次专门前来,好不容易才向斯图尔特要了一个玩,自然不会再和斯图尔特顶牛争吵。 “这个东西……嘿嘿,其实也挺简单的么……” 莱恩斯手脚灵活,三两下就把那火药瓶拆开了。拔掉瓶口的油线,倒出里面的火药,也就是一个普通的陶瓶罢了,和普通酒瓶没啥两样。 “原来就是往酒瓶子里头灌火药啊,还以为矮人的东西有多精巧呢……” 莱恩斯嘴里叽叽咕咕,斯图尔特气鼓鼓的哼了一声: “少瞧不起人,小子——这东西用来对付成群结队的野兽可是最管用的。只要扔一个出去,不管什么厉害的野兽都会吓跑——对付人也一样。” 莱恩斯拿起瓶子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阵子。 “嗯,就是利用火药爆炸时的火光和响声来吓唬人么……倘若不是直接炸在身上,也不会造成多大伤害的。” 斯图尔特呸了一声: “你懂什么,小子——瓶子炸烂以后的碎陶片才是最厉害的,爆炸范围四周十多尺的地方都逃不过碎片飞溅的伤害,倘若运气不好,甚至有可能送命呢!” 莱恩斯若有所思,拿起瓶子又上上下下地看: “如果是这样……那我预先往瓶子里多塞一些铁钉石片,效果岂不是更好?” 斯图尔特一时语塞,过了一阵子,才心有余悸的用手摸脑袋: “这……办法倒不错,可是太毒辣了!我们以前用这对付精灵族,多半还只是把她们吓跑,最多炸伤,但如果象你这么做火药瓶,那一定会致命的……哼,你们人类最擅长的,果然就只有杀戮而已了。” “又来了……真受不了……” 莱恩斯终于不能再忍受斯图尔特唠叨他那一套“人类恶毒论”,站起来正想找个理由离开,刚好此时一名卫兵急匆匆的跑过来,禀报道: “莱恩斯大人,海因主教请您立即回城去,有紧急事务。” “紧急?” 莱恩斯皱起眉头,海因很少用这个词的,一旦用上,就说明确实有非常要紧的事情了。他立即跳上马,跟着卫士回城去了。 刚一走进高兹堡的领主府邸,就看见海因急匆匆的向他迎过来,脸上充满了忧愁之色,肩上还停着一只咕咕叫的鸽子。 一看见那只名叫“点点”的鸽子,莱恩斯顿时明白了几分。 “吉姆出事了?” 莱恩斯紧张的问道,海因点点头,带他走进议事厅,取下鸽子给他看。 “点点飞回来了,身上有血迹,但什么信件都没带,看来吉姆遇到的情况很紧急,甚至连求救信都来不及写。” 莱恩斯翻开那只鸽子的翅膀,果然看见鸽子背上有血迹,隐约是一只手的印迹——看来那个放出它的人手上已经沾了许多血。再仔细看了看,又发现鸽子的腿上有绷带包扎。 “这鸽子受过伤,也许是它自己的血。” 海因摇头: “不,我仔细分辨过了,点点背上的手印很小,正和吉姆的吻合,而它腿上的伤痕是后来的,不知道哪个好心人替它包扎过——但和血印子无关。” 莱恩斯一圈一圈把包裹在鸽子腿上的绷带解下,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些什么,最后却从绷带里落出一朵淡红色的小花,已经干枯,却依然娇艳美丽。 海因拿起花朵看了看: “是圣波尼菲斯之花,代表旅途平安的意思……看来这是那位好心人对点点的祝福……但没别的意义。” 莱恩斯对花语一窍不通,只是继续在绷带中搜寻,结果却一无所获。 “找不到其它东西了……真担心呀……不知道吉姆到底怎么样了……” 海因也叹了口气,将鸽子放回笼子里,皱眉道: “很麻烦,潜入帝国领地,本就是万分危险的事情。而吉姆的性格又太单纯……” “再加上他已经完全昏了头!” 莱恩斯恨恨说道。 “……居然迷上卡奥斯的第一女将军伊美尔达,真是连小命都不顾了。” 虽然一肚子气,但最后莱恩斯还是不能不顾这个朋友。 “咱们总得想法子救他,海因你有什么好主意?” 海因闭目沉思许久,还是只有摇头: “情况一点都不了解,甚至不知道吉姆是死是活……又能有什么法子,只能先让我们在帝国的消息网多打探打探……” “等有消息就太迟啦!” 莱恩斯焦急的站起来: “吉姆这时候一定很需要我们的帮助……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海因!” 海因脸上显出怒色: “你以为我不担心吉姆么——我和你一样关心他!” 冲着莱恩斯发作了一声,将后者吓得坐回到桌子旁,海因又沉静下来: “最多,再雇一些佣兵高手潜入帝国打探消息,如果吉姆还活着,就设法相救。” “佣兵哪会尽心,咱们得自己干!要不,我亲自去……” 莱恩斯心急如焚地叫道,海因瞪了他一眼: “胡说八道——连你也搭进去怎么办!” “不会,海因,若论武艺剑术,哪个雇佣兵能和我相比?” “谍报刺探,可不靠武艺,关键是机警和灵敏,还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海因随口反驳道,但说到一半突然噤口,上上下下打量了莱恩斯几眼,过了半晌,竟然微微颔首: “平心而论,你在这方面倒是一向挺擅长的,你的剑法也已经相当出色——不过莱恩斯你更要清楚,你的身份不一般,潜入帝国境内,万一失手,比吉姆更危险。” “与身份无关,海因,吉姆是我们的朋友,我必须要去救他!” 海因犹豫了,低头暗自筹划,莱恩斯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马上冲出去。 “怎么样,海因?你还在犹豫什么!” 海因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我正在考虑计划——我和你一起去,再多带几个好手,利用教士或商人的身份作掩护,再次潜入帝国!” 莱恩斯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冲上去抱住海因: “太好了,海因,我就知道,你决不会不顾吉姆的!” 海因不动声色的推开莱恩斯,脸上依然沉静: “当然,吉姆也是我的朋友呀。” 两人当即仔细探讨前往帝国救人的计划。然而,就在当天晚上,一名使者从温泉谷快马赶来,给他们带来了另一个更大的坏消息: 皇帝阿斯尔和首相克瑞斯同时失踪了。 “祸不单行……祸不单行哪!” 就连一向沉稳的大主教海因,在听完使者的报告后也禁不住呆住了,只是在口中反复喃喃念颂着那句中京国的谚语,而莱恩斯,则凶神恶煞的扑上去,将那名使者硬生生提了起来: “‘皇帝失踪?’——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到底怎么了!” 还是头一次见到莱恩斯发那么大的火,那使者被吓的结结巴巴: “卑职不知……真的不知……大将军只是叮嘱卑职,一定要告知侯爵和主教大人,火速前往温泉谷。至于行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杰克佛里特将军封锁了消息,外头谁也不知道。” “现在宫廷中情况如何?” 已经冷静下来的海因插口问道,同时示意莱恩斯放开使者。 “还算平静——行宫里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杰克佛里特大将军封锁了温泉谷,禁止随意出入,所以外界还毫无觉察。只是,温泉谷内已经是一片混乱,大家都议论纷纷,谣言四起,卑职出来的时候,大将军刚刚斩杀了几个妖言惑众之徒,硬是把乱象压服下去。” 杰克佛里特派出来的使者相当伶俐,在最短时间内让海因充分了解到当前局势。海因点点头,又问道: “那么,你来时经过大天使要塞,麦兰侯爵可知晓此事?” 使者摇头: “杰克佛里特大将军专门吩咐过,卑职是暗中过关的,此事尚未禀报麦兰侯爵……另外,玫兰霓丝小姐唯恐诸位出关受阻,特令卑职带来调兵文书。” 说着,那使者从怀中取出一封文书双手奉上,海因接过文书翻看,正是盖了皇帝玺印的调兵文书,允许南十字军全军调动。 “果然是玫兰霓丝小姐的笔迹……她担心麦兰趁乱作梗,所以担着假传皇帝旨意的罪名写了这个,特许我们率军前往温泉谷——玫兰霓丝小姐可真细心啊。” 海因感叹着,接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那使者都一一翔实回答。到最后,确认已问不出什么,海因挥手让那使者下去休息。 随后,海因令人将艾尔夫招来,把情况简略说了说,便与莱恩斯一起商议局势: “情况很严重,我们必须尽快赶去温泉谷和杰克佛里特将军会面。” 由于情况紧急,海因也不象以前那样先倾听别人的意见,而是直接作出布置: “莱恩斯和其他部队也要一起去,艾尔夫,高兹堡的防务就交给你了,当前局势不明,你要一切小心。” “下官明白,只是……” 艾尔夫皱起眉头: “……吉姆那边怎么办?” 此时提起吉姆,海因脸上显出黯然之色: “没办法……事有轻重缓急,吉姆那边,我只能先拜托佣兵团代为打探……” “不行!” 一直没说话的莱恩斯突然开口: “不能就这样丢下吉姆不管!” 海因冷冷地看着他: “难道阿斯尔陛下就不是你的朋友?” “当然是,而且我还发誓要永远效忠于他……” 莱恩斯痛苦双手抱头,声音也哽咽了: “可阿斯尔身边至少还有克瑞斯,而吉姆那边一个朋友都没有啊!” 海因沉静的看着,目光中呈现出一丝理解: “我明白你的想法,只是,莱恩斯,事情没那么简单的……” 海因看了看艾尔夫,后者识趣地站起来笑道: “外面好像有些动静——待下官去看看。” 等艾尔夫回避出去,海因站起来靠近莱恩斯身边,低声说道: “听着,莱恩斯,现在朝中形势不明。但假如陛下和首相当真遭遇到了不测,谁来掌控朝政就至关重要——阿斯尔陛下尚无子嗣,连兄弟亲王都没有。新王朝建立未久,尚未册封过公爵。如今朝中爵位最高的只有你,麦兰,还有雷金纳德三位侯爵,而这三人中,又只有你和陛下的关系最是亲密……” “那算什么,杰克佛里特将军和陛下的关系可也不一般哪。” 莱恩斯并没有听懂海因话中的含义,冒冒失失叫出声来,海因连忙示意他低声: “嘘……杰克佛里特将军虽然身为王国大将军,威望卓著,却并不贪恋权势。且又出身平民,最高只能升到男爵,在地位上无法令贵族们臣服——而你拥有大贵族的家世和南十字军的兵力,战功武勋比朝中任何一人都高。当前国中的七大军团,阿鲁巴和伊斯华特两人一定会支持你,塞利斯,杰克佛里特两位与我们的关系也很好……最重要一点,我也会全力帮助你……” “……,太过份了!” 莱恩斯终于听懂了海因的意思,但他不但不领情,反而愤怒的叫起来: “阿斯尔遇到危险,索菲亚朝廷有难,可你竟然劝我趁机夺权!海因……太过份了!” “这不是夺权!” 海因也愤怒起来,双拳重重捶打在桌子上: “皇帝和首相同时失踪,朝中大权已经无人掌控——如果你不能及时承担起这责任,其他人就会趁虚而入!法尔桑的侯爵麦兰,雷金纳德侯爵所代表的旧贵族势力……被那些人掌控朝政,索菲亚的情况就更糟!” 定了一定,海因又缓缓说道: “你现在的地位已经不一般,你的一举一动,不仅仅是代表你自己,也代表了其他许多人,代表了大家的利益——新科夫诺城的商人们,南十字军的将士们,还有阿鲁巴,伊斯华特这些与我们亲近的朋友——他们为什么要给你投资?为什么要投入你的麾下拼死为你效力?为什么要拒绝首相府的引诱而与你亲近?——仅仅是为了理想和正义么?——你要知道,莱恩斯,你取得权力,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大家——为了南十字军,为了科夫诺,更是为了整个索菲亚王国!” 莱恩斯完全愣住了,对于一向受到骑士教育,从来都是把英勇,公正,荣誉等骑士美德作为人生最高准则的他来说,海因今晚的言辞实在是闻所未闻。不仅仅在意识上难以理解,在精神上,对他的打击也远远超出了通常的承受范围。 呆立在原地,莱恩斯许久许久都没说话,海因也很有耐心的等着他,等待他做出决定。 过了很长时间,莱恩斯抬起头来,目光平静的看着海因。 “决定了么?” 海因问道,莱恩斯点点头: “决定好了。” “很好,那么我们……” 海因正想继续布置下一步的指令,却听莱恩斯用极为坚定的语气说道: “我已经决定了,海因——我还是要去帝国,去救吉姆。” 议事厅中一片死寂,良久,才听到海因有气无力的哼哼声: “一定要坚持这样么……你要清楚,我没法子再陪你去了,军团里也抽不出人手……” “我知道,其实我从刚才就在考虑了,海因,有杰克佛里特将军的勇武,加上你的智谋,足以平息朝廷中任何变乱,我去温泉谷并没有多大用处。可吉姆那边,却急需有人帮忙……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好……” 莱恩斯很急切的说着,然而海因却突然举手打断了莱恩斯的分辩,怒吼起来: “你去不去温泉谷,对索菲亚朝廷是没多大关系——可那与你自己的前途有莫大关系!在权力中枢出现空虚的时候,越接近它的人就越容易掌握权力——刚才我的话难道你一句都没听懂么!” 莱恩斯一言不发——他知道论起争辩说服的能力,自己永远也及不上海因一半,但他也不肯退缩,正容目视着海因,态度非常坚决。海因亦直直地看着他,两人不再争吵,却在进行另一场更为激烈的较量——精神和意志的较量。 最后,终于有一个人首先移开了目光——竟然是海因!生平第一次,海因在莱恩斯的面前退缩下来。 “也罢,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只希望你今后不要为此后悔才好。” 莱恩斯点点头,一言不发,回过头走到钱箱旁边,拿起里面的金币就往口袋里塞,看到他马上就开始准备行装,海因吃了一惊: “今晚就要走么?” “马上就走。” 莱恩斯随便拿了些衣服钱币带在身上,便动身去马厩里牵马,海因虽然很不高兴,却也只好陪他一起出门。 “你打算从哪儿走?” “卡德莱特平原啊,走那里最近。” 海因摇摇头: “奇亚森城正在交战,通往帝国的道路全被封锁,你若从那里走反而耽搁时间——你应该先到皮特罗斯港口去,那里时常有走私商船前往米兰,从米兰搭乘商船前往帝国就方便许多……让普立克提督帮你准备好商人的行头和证明文件——潜入帝国可不是儿戏,卡奥斯军人的厉害你应该最清楚,稍有不慎马上就被会发觉——这些伪装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莱恩斯点点头,有些尴尬地笑着: “明白了,海因……谢谢你的提醒。” 海因不再答话,默默送莱恩斯走到门口,就象上次他们送吉姆离开一样。到了门口,海因突然拉住他: “有一件东西,你替我带给吉姆吧。” 说着,海因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当他摊开手掌时,莱恩斯吃惊的嘴都合不拢了。 ——那是一颗幽蓝色的宝石,神秘美丽的光芒几乎能让所有人的眼睛陷在里面出不来。 “这……这不是斯图尔特大叔的那颗‘海之心’蓝宝石么?他说过决不出卖的。” 莱恩斯目瞪口呆的问道,海因轻轻点头: “不是买的……矮人是很讲义气的种族,一旦把我们当作朋友,什么东西都可以赠送……希望这件东西能让吉姆高兴,也算是我逼他离开高兹堡的补偿吧。” 海因的语气中带着深深自责之意,莱恩斯这才想起当初吉姆之所以前往帝国,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本人的坚持,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海因强令他离开高兹堡——虽然这主要是因为吉姆自己手脚不干净的缘故。可如今他遇到危险,却依然让海因心中充满了悔恨。 莱恩斯终于体会到——在海因那平和冷静的外表下面,对朋友伙伴的关心爱护丝毫也不亚于自己,他的眼睛红了。 “对不起,海因,我也不想那么固执的,可……” 海因摇摇头,轻轻把宝石放在莱恩斯手中,并替他推开门扉。看了他许久,柔声道: “去吧……把吉姆救回来。” “一定会的!” 莱恩斯牵马走出门去,同时用力回答,海因看他跨上马,又叮嘱道: “千万小心——倘若连你也出事,我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终于又听到关心自己的话语,莱恩斯高兴的回头: “放心吧,海因,我一定会小心。” 信誓旦旦保证着,莱恩斯纵马飞驰而去,经过路口转弯回头时,却见海因依然站在门口,默默目送着他。 等莱恩斯走远看不见了,海因方才返回议事厅,一回头,却看见艾尔夫正站在他背后。虽然刚才艾尔夫回避开了,可此时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对刚才的争执了然于胸。 见海因脸上颇有尴尬之色,艾尔夫笑了笑,主动说道: “真是抱歉,海因军师——下官原打算再走远一点的,可看到有些士兵在附近徘徊,怕他们无意中靠近,只好站在厅外警戒。” 海因垂头丧气地挥挥手: “算了,你知道也没什么,反正莱恩斯那个蠢货也不肯听。” 提起上官的决意,艾尔夫脸上忍不住显出敬佩之色: “为了朋友,宁愿放弃这么重要的机会……莱恩斯大人已经是一位真正的骑士了哪!” 海因哧笑一声: “什么骑士——他根本就是在逃避,逃避自己本应该承担的责任,所以才这么急匆匆的跑掉了。唉……不管我们怎么辅佐也好,莱恩斯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艾尔夫亦轻声叹息: “恐怕,莱恩斯大人暂时还不能接受那么实际的想法——当年从欧内斯特老将军开始,一直到现在,我们大家都只是让他接触政治的光明之处,而避免让他看到政治这东西真正黑暗的一面……” “但他迟早要接触到这些的。” 海因无奈说道,艾尔夫点点头: “是的,但现在就要他承担那么沉重的责任,也许操之过急了。” “哼,他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他拥有的血统与地位是我们谁都代替不了的,很多地方,都要用到他的身份呢!唉,莱恩斯这家伙,到现在还没有身为统帅的自觉,总还把自己看的那么无足轻重……” 海因叹息着说道。 “这一次他不去,我就算到了朝中也缺乏足够的名份,到时候恐怕掌控不了局面。” “可是,如此重大的事情,军师大人您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的。” 艾尔夫正色说道,海因无言,过了一阵子,突然拍拍艾尔夫的肩膀。 “是,且去看看吧……我明天就要走了,要带走南十字军的大部队,而你要率领本部中队留下来防守,我们只有今晚一夜的时间做准备。艾尔夫,你我的担子都不轻哪。” “下官明白。” 艾尔夫沉声答应着,随即跟海因回到议事厅中,连夜准备起来。 次日一大早,海因就率军开出了高兹堡。除艾尔夫的剑士中队留守本城之外,南十字军的主力部队都随着海因出动了。经过大天使要塞的时候,法尔桑侯爵麦兰亲自出来盘问了一番,但海因手中既然有正规的调兵文书,自然不会把麦兰的刁难放在眼里——三言两语将麦兰敷衍过去,南十字军穿过要塞,就全速向温泉谷方向进军了。 直到此时,南十字军的将兵中还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地——莱恩斯和艾尔夫是知道的,但他们俩都没有跟着队伍行动。所以当海因下令部队转向温泉谷时,军中上下都颇为诧异。特别是有些消息灵通的将官,如特菲亚等人知道皇帝不久前驾临温泉谷游玩的事情,竟然私下里猜想南十字军是不是要发动兵变,着实紧张了一阵子。 不过当特菲亚将自己的疑窦告诉几个同级将官时,南十字军各路中队长的态度竟然惊人的一致,而其中又以菲里克斯的意见最具代表性: “只要是海因主教领导咱们,管他往哪儿走,去打什么人——反正跟着主教大人就准没错!” 看到同僚们竟然对大主教海因抱持了如此绝对的信任感,特菲亚亦无话可说。实际上,就连特菲亚自己,也只是暗中有所疑惑,在部队的实际运作上,他亦是完全遵照海因的命令去做,甚至比同僚们还要更积极一些。 海因很快就听说了军中将士的疑惑,实际上他预先也料到了这一点,但此时他也无暇向部下们解释,只是率军昼夜不停的行军赶路。数天之后,当南十字军主力抵达温泉谷口外围的时候,却见杰克佛里特已经亲自在那里等候了。 第二章 “谢天谢地,海因大主教您终于来了!” 杰克佛里特一见面就迎上来,也来不及行礼客套,拉着海因的马缰绳就往山谷中行走,这时候方才回头张望: “莱恩斯侯爵呢?” “他……另有紧急事务,不得不亲自前往……” “紧急事务?还有什么事情比这里更紧急的!” 杰克佛里特大为不解,海因暗自苦笑,却不好直说。幸好杰克佛里特也没太在意——只要大主教海因在这里他就放心了,莱恩斯有没有来,倒也不是太要紧。 “阿斯尔陛下和克瑞斯首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海因的好奇心并不象莱恩斯那么强,但也忍不住在路上就开口询问。可杰克佛里特并不能解释清楚——他看到的并不多。 “我知道的也不多,总而言之,非常古怪……” 杰克佛里特领着海因前往行宫,一路上就将他那天晚上所见都告诉了海因,特别是告诉他最后看到皇帝和首相消失在一片黑雾之中。 “那一定是魔法,邪恶的黑魔法!” 杰克佛里特的判断完全正确,不过他并不知道那只是转移魔法,并不致命,所以当他看到海因脸上并不象自己那样着急时,显得很不理解。 而海因,已经从杰克佛里特的描述中悟出了些东西,当他进入行宫,仔细检查了发生变故的场所,特别是仔细查验了刺客鲁斯遗留下的残缺尸骨之后,更是基本推断出了当晚的变故。 “不必太担心,杰克佛里特将军,陛下和克瑞斯首相遭遇了危险没错,但可能还活着。” “可能?什么意思?” 虽然海因表示“不必太担心”,但杰克佛里特和玫兰霓丝两人却反而更加紧张了——大主教海因的判断向来准确,他说皇帝和首相“可能”还活着,那他们也“可能”已经死了。 海因禁不住苦笑起来——他是刚刚来到这儿的,却必须给目击者做出解释……这就是身为智者的麻烦。 “那天晚上潜入的刺客确实使用了黑魔法……这是他们用来当作替身的斗蓬……玫兰霓丝小姐也是女神官,应该知道的。” 海因指着那件被圣地之枪刺穿了的妖异斗蓬说道,玫兰霓丝连连点头: “这我已经告诉过大家了,可现在请海因主教告诉我们,陛下和克瑞斯首相最后遭遇的是什么魔法?” “那是空间转移的魔法,据说施法者可凭此操纵自身随意在大陆各处移动……不过也要受到某些条件限制,但具体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这么说陛下和首相大人并不是被化作了烟雾,只是被转移了?” 杰克佛里特喜出望外地问道,海因点点头: “应该是这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还曾经亲眼见过这个刺客施展过空间转移魔法,也是一团黑雾,躯体化作烟雾消失……” 海因掀开鲁斯尸体上的衣服,露出尸身上道道火灼新伤。 “这正是被我们那儿一位大叔所炸伤,当时他也是凭着转移魔法逃跑了。” “他们也试图行刺海因主教您么?” 玫兰霓丝和杰克佛里特都没有想到莱恩斯身上——在他们的意识中,南十字军的最高首领依然是大主教海因。 海因迷惑地摇头: “不知道,也许是吧,但无论如何,这个刺客是永远不可能得逞了……” 海因捧起鲁斯那颗龇牙咧嘴的头颅,轻轻接回到他的脖子上。 “据我所知,黑魔法师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砍头——他们认为那将导致灵魂永不能积聚升天,大多数黑魔法师临死之时往往会用转移魔法将自己的躯体送往某一个地方,他们称之为‘永恒之地’。这个刺客临死之时似乎也想这么做,但没能成功——反而把阿斯尔陛下和克瑞斯首相送过去了。” “那您知道他们的‘永恒之地’在哪儿么?” 杰克佛里特立即追问,海因摇了摇头: “不清楚,但通常被巫师们选择作为‘永恒之地’的场所,往往都是些活人无法到达的死地,比如火山山口,寒冰洞穴,以及淹没在水下的岩洞等等……” 随着海因的介绍,杰克佛里特和玫兰霓丝的脸色又都绿了。 “这样……岂不还是没命了么!” “是啊,所以我才说他们‘可能’还活着。而且……从死去士兵的伤口来看,刺客用的武器上也有毒,如果被刺伤,恐怕很难幸免的……” 海因老老实实述说着自己的推断,也不顾室内众人的脸色变化。玫兰霓丝失望地叫了一声,坐倒在地上低声啜泣起来。而杰克佛里特,先是脸色苍白的愣了许久,但最后却站起来,看着屋子里众人,坚定地宣布道: “即使是那样,我也要找到陛下……不管是活人还是死尸,不管是天涯还是海角!” 海因吃惊的看着这位黑衣大将,此刻杰克佛里特可以说索菲亚朝中唯一拥有绝对控制权的人,然而他竟要去寻人——还是连主君在哪儿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突然想起莱恩斯也是这样,海因心中隐隐有些感动的味道——看来莱恩斯的行事倒是越来越接近王国第一大将了。不过,出于对朝政的考虑,海因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劝谏一下: “杰克佛里特将军,现在朝中局势不明,阁下是唯一能稳定局面的人,可不能轻易离开——就算要走,至少也等我们把局面控制住了以后再走。” 海因在杰克佛里特心目中的地位与首相克瑞斯相当,他说出的话杰克佛里特就算不同意也要再三考虑的,更何况海因所言完全在理,而杰克佛里特也决不象莱恩斯那样孩子气——沉思片刻,杰克佛里特还是耐下性子,点了点头: “海因主教所言极是,是我太急躁了。那么以主教大人之见,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首先要让各大军团的军团长有所准备——将他们召到温泉谷来,一同商量对策。” “麦兰侯爵也要召来么?” 杰克佛里特颇为犹豫的问道,海因却点点头: “他也是军团长,有权知道此事。” “好吧,那么我立即去分派使者。” “连奇亚森边境的塞利斯将军一并通知,并要他停止对帝国攻击。” 海因又特别叮嘱了一句——塞利斯虽然还没有军团长的正式官阶,却已经实际掌握了相当于军团级规模的部队,他的地位亦和军团长同等重要。而且,在此刻国内局势紧张的情况下,已经没必要再保持对帝国的攻势——在前来温泉谷的路上,海因已经开始通盘考虑当前局势——在首相克瑞斯失踪的情况下,无论朝中名义上以何人为首,能够实际执掌政务的,除了海因自己以外也没别人了。 而杰克佛里特显然也是早就作此打算,故此才急匆匆派人召请海因前来,对他的主张也都完全采纳。 将所有使者都派出以后,杰克佛里特又回到行宫,却见海因正在把那具残缺不全的刺客尸体拼凑起来。 “不管活着的时候多么罪大恶极,死后在米尔斯神面前都是一样的。” “他们并不信奉米尔斯神,这对他们恐怕没用吧。” 杰克佛里特对海因的慈悲心颇不以为然,但也并不阻止,甚至派几名士兵帮助海因将尸体拖出去掩埋了。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鲁斯的尸体又被人从土中挖了出来——巫师莫拉法尔再次潜入温泉谷,一方面确认上次行动的成果,另一方面,也是替同伴收尸。 “可怜的鲁斯啊……你的魂灵将永不能归附重生了。” 莫拉法尔也和海因一样仔细查验尸体,了解当时的情况——当时他自己正带领一帮雇来的杀手佯攻侧院,吸引杰克佛里特等人的主意,后来杀手群尽被歼灭,莫拉法尔单独以黑魔法逃生,并不知道鲁斯的行刺成果如何。不过,这几天他一直躲在暗中观察,看到杰克佛里特等人手忙脚乱的样子,大致也能猜出结果了。此时再来查验一下尸首,对行动结果就完全了然了。 仔细看了看鲁斯的残骸,特别是观察了那颗头颅上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睛,莫拉法尔又嘿嘿的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鲁斯啊鲁斯,虽然你没能亲手杀死索菲亚皇帝,却总算把他送往必死之地,更搭上一个克瑞斯……你死的也不冤了。嘿嘿,我也可以回夫利斯那边交差……” 随后,莫拉法尔将鲁斯的头颅收进革囊——他们的教派只重视头颅,并不看重身体,莫拉法尔随便两脚把剩下的尸体踢回到坑中,便施施然离开了。 驻守大天使要塞的法尔桑侯爵麦兰,在南十字军通过要塞之后的第五天得到了有关温泉谷的消息,在看过了信使送来的文件之后,麦兰第一个反应就是破口大骂。 “混账!杰克佛里特这个糊涂家伙——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不通知同属于首相府的我军,而首先告诉南十字军那帮人!” 虽然麦兰向来和杰克佛里特不合,但他们都属于首相克瑞斯的派系,这倒是事实——不过杰克佛里特显然并不象麦兰那样看重派系差别。对于他来说,保持王国稳定远比派系斗争重要的多,麦兰不是傻瓜,也能体认到这一点,不过,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为愤怒。 “我早就知道有问题!哼——那天海因带人过关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不对劲——果然出大事了吧……” 麦兰气呼呼地叫个不停,副官玛考利站在他身边,看着自己的上官——用同情的眼神。 那一天麦兰确实感到了危机,他也尽力盘问过。可他面对的乃是大主教海因,以麦兰的能力口才,想要从海因口中套出话来未免不自量力。海因走后麦兰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生了半天闷气——他不但没从海因那里了解到一点消息,还被对方轻轻易易用言辞堵得自己连话都说不出,这沉重打击了法尔桑侯爵的自信心——尽管他也知道大主教海因是和首相克瑞斯齐名的智者,但终究没尝试过,现在算知道厉害了。 “大人,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步骤?” 看到麦兰的情绪始终低落,玛考利决定引开上官的注意力。这一招很管用——麦兰的政治能力不差,一旦从被忽视的失落感中解脱出来,思绪立即投入到政略谋划当中去。 “没什么好多考虑的——这时候朝中风云变幻,只有身处其中才能跟上潮流,抓住一切对自己有利的机会……玛考利,我们也要尽快赶到温泉谷去!” “是……全军都去么?” 麦兰考虑片刻,他的野心虽大,头脑倒还冷静: “……不行。杰克佛里特这家伙太偏心,调兵文书宁肯颁发给南十字军也不肯给咱们……擅离防地,图谋不轨——被人弹劾起来可是不小的罪名。” “那大人您单独前往,是否……” 不管这个上官为人如何,玛考利对他还是很忠心的,自然也很关切上官的安全。 不过麦兰对此倒很有把握: “没事,杰克佛里特那家伙虽然糊涂固执,却不会耍弄阴谋。不管怎么说,我麦兰倒底也是一镇诸侯,他们不会拿我怎样的。而且,此番虽然不能带兵前去,但得力的人手都要带去——玛考利,你也一起去!” 虽然对黑衣的大将一直抱有偏见,但麦兰却很信任杰克佛里特的品格。故此在得到书信后的当天,他就轻骑简从,带着副官玛考利与使者一同踏上了前往温泉谷的道路。 正在奇亚森前线作战的塞利斯得到朝中发生变故的报告,是在事件发生以后的第十二天,塞利斯并不完全是从温泉谷的信使那里得到这消息的——他在此之前就通过自己的消息渠道,了解到了皇帝出事的消息,而随后赶到的信使仅仅起了个证实先前报告的作用。 和麦兰得到消息后的暴躁失措相反,塞利斯的反应却是极为平静——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默默的把书信看了几遍,便示意那使者下去休息了。 反而是那使者颇为着急,看到塞利斯并没有立即动身的意思,又躬身请求: “还望大人速速前去与杰克佛里特将军会合,共商国事。” 塞利斯不置可否,摇了摇手: “本官自会考虑——你去休息吧。” 打发走了使者,塞利斯将书信交给身后的副官希达。 “你看吧……索菲亚的危机来了。” 希达原先也知道些情报,但在看了书信后依然大惊失色。 “陛下和首相大人同时遇险失踪?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塞利斯长叹一声: “陛下乃是莱塔尔王族在当世唯一的血脉,万一有所不测,索菲亚延续了数百年的王统就此断绝。而克瑞斯首相更是肩负着索菲亚中兴的重担,他若不幸,仅靠海因大主教一人,我国恐怕就很难保持目前对卡奥斯的攻势局面了。” 塞利斯家族中世代皆为王朝重臣,遇事首先考虑整个索菲亚的命运,而不象麦兰那样一心只想着派系之争。 不过他的副官希达,更多考虑的还是上官自身。 “杰克佛里特将军给大人来信,说明朝中已经把大人和其余六位军团长同等看待,大人也应速速前往温泉谷,与其他将军一同处置危机才是。” 塞利斯并不回答,却给希达下了另一条命令: “立刻将皇家骑士团的将军们召来,克瑞斯首相乃是他们的直属上官,此事理应让他们知道……” 稍一考虑,塞利斯又改变了命令: “不——只需要将莫利菲将军和巴尔哈姆斯子爵两位带来就可以了,其他人暂时不必通知。” “是。” 希达领命而去,很快,莫利菲急匆匆地冲进了营帐: “克瑞斯殿下怎么了?!” 没提皇帝而先问首相可算是一种失礼,严重的甚至可以作为一项罪名遭到弹劾,不过塞利斯眼下完全可以理解莫利菲的心境,所以很直接将书信递给了他。 “自己看吧。” 莫利菲接过书信草草过目,但随后却更加激动: “遇险?失踪?——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凭殿下的本领怎么会遇险?杰克佛里特将军呢?他不是一直护卫在陛下身边的么?” 一连串的问题,塞利斯一个都回答不上。 “我也不知道——你还是自己去问杰克佛里特将军吧。” “当然要去!” 莫利菲在说话的同时人已经冲出了帐篷,甚至撞倒了正走进门的巴尔哈姆斯,等到后者爬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莫利菲已经走了。 “……这是怎么了?” 巴尔哈姆斯满脸的莫名其妙,而等他看过书信以后,脸上神情马上也变得万分紧张起来——克瑞斯可是他们的直属上官,他的生死存亡直接关系到皇家骑士团的兴衰,切身利益所在,巴尔哈姆斯不可能不关心。 不过,巴尔哈姆斯总算也是公爵之子,行事考量都不象佣兵出身的莫利菲那样无拘束——他并没有急着采取行动,而是站立帐前听候塞利斯的调遣——后者才是这里的最高长官。 塞利斯早已做出决定,此时只要发布命令就可以了: “明日一早,巴尔哈姆斯子爵阁下率皇家骑士团各中队返回国中。听从杰克佛里特将军与海因主教的调遣。” “大人您呢?” 旁边的希达禁不住问道,塞利斯摇摇头: “我不能走——这里乃是战场,对方的龙枪骑士团更不是等闲之辈,倘若我们这些高级将官都离开,岂不是给他们大举掩杀的机会。我不但不能归国,还要继续在这里攻击敌人——以免他们发现破绽。” “可杰克佛里特将军和海因主教在书信中给我们的指令是立即撤军啊!而且,我军单独面对龙枪骑士团,未免也太勉强了。” 希达诧异地叫着——撇除违抗指令的罪名不谈,他们的部队新近组合,战斗力还不强,所以克瑞斯才专门派皇家骑士团来助阵。如今皇家骑士团要归国,光剩下他们北地三城防卫军,和对面的龙枪骑士团相比在数量上就已经落了下风,更不用说对方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无比的老卒,指挥官又是大名鼎鼎的“卡奥斯之盾”了。 “万一战局有所不利,大人您就会同时承担不遵号令以及轻敌战败两项罪名,那可太冤枉了!” 希达极力为上官打算,可塞利斯却毫不动摇: “后方的命令未必实际。海因主教要我们撤退,是担心我们得到消息后军心不稳,可他也应该想到——倘若我们这么仓促退兵,岂不是告诉卡奥斯人我国中有大变故?就算哈恩尼巴尔不趁机掩杀,帝国宰相夫利斯了解情况之后还不马上大举进攻——那时候海因主教又如何应付?” “但是……” 希达还想争辩,塞利斯以不可辩驳的姿势猛力摆手阻止了他: “不必多言,我既然身为这前线的最高指挥官,自然就该有相应的权限——我认为这样对索菲亚更有利,就这样去做。” “大人您……难道真的不清楚么……” 希达急的脸都红了,这时候听到旁边传来故意的咳嗽声。 “……咳,塞利斯伯爵……” 一直没有说话的巴尔哈姆斯忍不住插口: “请恕下官多言,在当前这关键性的时刻,倘若不和朝中主流一起动作,将来就有可能被隔绝在朝廷的权力核心之外……这恐怕才是希达将军的真正意思。” 现在皇帝和首相都是生死不知,但索菲亚的政权却不会消散——现在谁掌握军权谁就有利,但反过来说,如果少数掌握军权者不愿意和大多数实权者共同行动,那马上就会被当作最危险的异己分子遭到敌视——希达正是担心上官落入这样的境地,但当着外人的面却不好直说出来,采取旁敲侧击的手法,塞利斯似乎又不能理解——希达的费劲样儿连巴尔哈姆斯看着都替他着急,干脆直接点出来。 希达脸上一片尴尬,但塞利斯却镇定如垣。 “子爵阁下所言甚是,不愧为公爵家的骄子。只是,相较于未来在朝廷中的地位,确保索菲亚国能够安然度过此次危机,才是最重要的任务——首相大人虽然失踪了,但他交待下来的任务,本官却还必须执行。如果因为我们撤离,引来卡奥斯的大举侵攻,那无论将来在朝廷中有什么样的地位,我们也无法享受了。” 巴尔哈姆斯嘴角边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容——不知是赞叹塞利斯的忠直呢,还是在嘲笑他的迂腐。不过,无论心中怎么想,在言辞上,巴尔哈姆斯可是无懈可击的: “是,伯爵大人一心为国,下官深感敬佩。” 后退了两步,巴尔哈姆斯弯腰行礼: “那么,下官这就去通知同僚们,准备明天归国……下官告退。” 送走了巴尔哈姆斯,希达急切的冲到塞利斯面前: “大人,您当真要放弃在朝廷中的地位么?现在这当口,落后一步都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啊!” 塞利斯神色淡然,微笑道: “你应该知道的,希达——我向来都讨厌复杂的宫廷斗争——前些日子在圣佛朗西斯城可是吃够苦头了,最后莉莲娜小姐那一手更是差点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希达点点头,他知道塞利斯指的是莉莲娜要带走青龙骑士团副团长柯利亚特妻子的事情,如果真被她们办成功,那塞利斯可就倒大霉了——首相克瑞斯为人细密深刻,断不会放过失职之人。但要公然阻拦也很困难,就算不考虑皇帝对莉莲娜的迷恋,光是她身边那个白河愁就不是塞利斯所能阻拦得了的——后来总算解决了此事,但塞利斯每次只要一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就会汗流浃背,后怕不已。 “所以说,与其在那方面下功夫,还不如在这蛮荒之地戍边来得痛快——朝廷再怎么不讲理,也不会自毁门户,除掉替他们阻挡敌人的将官吧——何况海因主教和杰克佛里特将军都是值得信赖的人。” 最后,塞利斯站起来拍了拍希达的脊背: “所以,咱们还是尽量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吧——明天皇家骑士团撤离,可不能让敌人看出破绽啰,我们要好好布置布置,让敌人误以为皇家骑士团离去只是诱敌之计,这样他们就不敢出城攻击……但要瞒过哈恩尼巴尔可不容易,咱们今晚有得忙了……” 一边说着,塞利斯拉着希达走出了营帐,匆忙布置去了。 当海因得到塞利斯无法前来的报告时,他颇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赞叹——他当然能理解塞利斯不能来的原因。海因原先也考虑过匆忙撤军可能带来的后果——引起卡奥斯的怀疑,随后帝国军将大举反扑。不过,海因必须要考虑到塞利斯本身的意愿——正象他对莱恩斯所说的那样,在权力中枢出现空虚的时刻,必须立即填补这空虚——越是离得近的人自然就越容易掌握权力。如果塞利斯也象其他人那样,把心思都放在朝廷内部,将他留在边境上就毫无用处了。当然现在,在了解到塞利斯的打算之后,海因在心中仍然十分感动,觉得有必要重新估计这位大贵族之子的政治能力。 在确认塞利斯不会前来之后,海因便联合杰克佛里特,以及其他各大军团的首脑,在温泉谷的皇帝行宫内召开了一次军议会——阿斯尔王朝建立后头一次没有首相参加的军议会。 杰克佛里特打算请海因坐在首席位置上——原本应该是克瑞斯坐在那儿的,但海因却认为这样太过僭越,无论如何不肯接受。结果,正中的首席位置空缺下来,而海因和杰克佛里特则一左一右,分别端坐在会议桌的两侧。杰克佛里特下首按顺序依次坐着法尔桑侯爵领主兼军团长麦兰,急匆匆自王都赶来的财政大臣渥斯德,以及官位虽低,却代表首相克瑞斯出席的莫利菲,巴尔哈姆斯,还有杰克佛里特自己的副官伯尼迪亚,麦兰的副官玛考利等人。 而在海因旁边,则端坐着同样自王都赶来的近卫军团长阿鲁巴,南海骑士团军团长伊斯华特,他们两人的副官都没来。故此海因这边只有三个人,看上去人数比对面少了许多,但这三人的地位可都是非同寻常——阿鲁巴和伊斯华特都是正牌军团长,而海因不但拥有大主教的身份,在南十字军内部的地位更要高过军团长莱恩斯,所以这边人数虽少,声势上却一点都不低。 稍远的桌子末端,代表朝中传统贵族势力的老侯爵,掌玺官雷金纳德一人独坐,微闭着双目,似乎是在打瞌睡——老头儿原本推辞不想来,但海因认为这次会议对于朝中各派势力而言都是至关重要,而且雷金纳德的爵位资历也是当前所有臣子中最高的,所以再三邀请老侯爵出席。不过这个老头儿显然很清楚自己的位份,一上来就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也不靠近任何一方的圈子。 最后,向来不出席这类会议的女神官玫兰霓丝竟然也破天荒出现在会场中,只是她并不属于任何一派——玫兰霓丝默默站立在空荡荡的皇帝御座后面,低着头默默祈祷——自从皇帝阿斯尔遇险后她就一直如此,似乎希望以此来弥补自己保护不力的过失。 仅是看到众人就坐的形势,海因心中就只有暗自苦笑的份儿——拜首相克瑞斯那高明得过了头的政治手腕之赐,新近建立不久的阿斯尔王朝中,竟然已经分出了这泾渭分明的几大派系。虽然如今首相克瑞斯不在,朝中群臣相互之间的这种猜疑提防也已经养成习惯,再也无法改变了。 以前克瑞斯在的时候,首相还有足够的威望压制住群臣之间的裂痕,使其既可以相互牵制提防,又不至于扩大到危及王朝根基的地步——这正是克瑞斯用以巩固王权的方法。 可是眼下……在这首相和皇帝都生死未卜的时刻,只能依靠王国大将军杰克佛里特的勇名,加上自己“天才二军师”之一的名望以及大主教地位来确保朝廷稳定了……想到这里,海因悄悄转头看了那黑衣的猛将一眼——后者脸上满是焦虑之色——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寻找主君皇帝,却迫于当前形势不得不留下来和海因一道主持大局——杰克佛里特毕竟是经历过两朝的名将,决不象莱恩斯那样不顾后果的莽撞冲动。 “伟大的米尔斯神啊,请您保佑杰克佛里特将军继续保持冷静——只有这样我们所有人才能团结在一起共度难关,拯救索菲亚。” 在心中暗自祈祷着,海因站起来举起一只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等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时,海因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 “诸位……” 一次至关重要,关系到索菲亚未来的军议会开始了。 第三章 “诸位,陛下和首相大人遭遇危难,大致的情况我和杰克佛里特将军都已经向诸位解释过了,至于当时在陛下寝宫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有陛下和克瑞斯首相自己知道。我所能告诉诸位的,仅仅是我自己的猜想而已,未必正确——但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更多的线索,所以,请诸位不要再询问‘当时究竟如何’之类的问题——因为这里没人能够解答。” 海因之所以先说这些话,是因为这两天他不得不反复的向众人解释,人人都把他这个大主教当作了能预知过去未来的先知一般反复盘问,海因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述说解释,弄得筋疲力尽,实在是吃不消了。所以干脆把话说死,也免得再有人罗嗦。 然而,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人不肯罢休。 “主教大人,您的意思是说——陛下和克瑞斯首相已经很有可能不在人世了么?!” 大剑士莫利菲自从回来之日就一直在忙着查验行宫中残留的所有痕迹,但最后他也只能从杰克佛里特的叙述以及海因的推论中判断事实。不过,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海因推论中最后的部分——皇帝和首相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海因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正如我刚才所说——这只是凭我个人的识见能力而做出的推断,未必正确——但诸位可有其他更好的看法么?” 在座诸将全都摇头——海因的判断已经是最合理,最可能的结果,就连杰克佛里特和玫兰霓丝都不得不承认并且接受他的推论。 然而莫利菲却不承认——那并不是出于理智,或许仅仅是感情上的缘故,莫利菲大声叫起来: “不!这不是事实!克瑞斯殿下不会这么轻易死的!他和陛下此时一定还活着!” 声嘶力竭的喊叫着,莫利菲自己却是泪流满面。麦兰及阿鲁巴等人都很不满意的瞪视着他——莫利菲的地位本就不高,现在更是如此失态,严格说来应该被赶出会场了。 不过主持会议的海因和杰克佛里特两人都很理解他的心情,并没有加以责备。 “我们大家当然也希望不要这样——不过,在当前,商讨国家策略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按最坏的情况来打算——诸位,暂时我们只能以皇帝陛下和首相大人已经……不在……的条件来考虑索菲亚的国策。” 海因轻声说道,既抚慰悲哀的莫利菲,又借此定下了整个会议的讨论基础——否则若有人一口咬定皇帝和首相尚在,诸事不能自作主张,那他们就没法子商量了。 众将皆默不作声,海因做出的假设虽然很合理,但毕竟太过于大胆,没人敢接下他的话茬往下考虑,就连法尔桑侯爵麦兰此时也采取了观望的态度。看到没人应声,海因有些尴尬起来,他无奈的看了看杰克佛里特,后者立即站了起来。 “诸位,国家不幸,君王蒙难,这时候决不是畏首畏尾犹豫不前的时刻——今日海因大主教所言,预先都已经和我商量过。倘若日后真有什么罪责,也当由我和海因主教两人承担——诸位不必有任何顾忌,尽可以畅所欲言。” 不愧是杰克佛里特——他以大将军的身份做出保证,马上使得场中诸将都放下心来。不仅如此,看到连主教海因这个文官都如此有担当,其他武将心中难免会感到惭愧,心神激荡之下,他们的思虑也都完全放开了。 “如今索菲亚国所有掌握军权的武将都在这儿了,又有海因主教在,就算有什么麻烦,咱们也一定能对付过去!” 猛将阿鲁巴头一个开口,虽然没能提出什么具体的想法,却明确表示了对海因的支持。不过,对过旁边马上有一人提出异议: “全都在这儿了么……?未必吧——塞利斯伯爵可没来。” 这时候还不忘阴阳怪气攻击他人的,自然只有法尔桑侯爵麦兰,阿鲁巴原本就对他不抱好感,此时更是恶狠狠的瞪视过去,正要出言,却听杰克佛里特抢先说道: “塞利斯伯爵固守边境,身负重责,他已经派人送来书信说明了不能前来的原委——伯爵唯恐仓促退兵引起帝国对我朝中局势的猜疑,进而大举进攻,故此仍坚持对奇亚森城发动攻击。” 杰克佛里特知道麦兰和阿鲁巴一旦争论起来势必会酿成大争吵的结局,此时首相又不在,没人能压制得住他们,所以赶快接口——麦兰对他还是比较忌殚,不至于公然找他的麻烦。 麦兰果然住口,但大主教海因却开口了: “塞利斯伯爵为国之心甚好,只是,他这一番打算未必能收到效果。” “嗯?” 诸将全都转过头去看着海因,想听听这位以政略闻名的大主教有什么高见。 “边境上不露出破绽,并不意味着帝国就不会知道……那刺客曾经在高兹堡出没过,可见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刺杀我国的高级官员,以此造成索菲亚政局的混乱。而这样做最大的受益人,自然是……” “主教大人的意思是说……刺客是卡奥斯派来的?” 阿鲁巴等人都惊异的叫起来,而杰克佛里特和玫兰霓丝,由于早就和海因商议过这方面的可能,所以都还颇为平静。 海因点点头: “这很有可能,所以边境上是否有异常现象已经无关紧要——帝国军的首脑们完全可以通过其它渠道得到我们索菲亚内部不稳的消息。” “卡奥斯军素来以注重骑士精神而骄傲,而且圣城卡达印也正是在卡奥斯的境内,他们竟然会派刺客前来暗杀,还是使用黑魔法的刺客……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南海骑士团军团长伊斯华特与帝国军交手过多次,但对他们的骑士品格却很敬重,故此提出异议,其他将官也都颇有同感。就连大将军杰克佛里特,也不愿相信与青龙骑士雷昂处在同一阵营的对手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来——索菲亚与卡奥斯交战多年,彼此用计斗智那是常事,但双方从没干过暗杀行刺对方首脑之类的事情,甚至海因当年攻略奇亚森城的时候,在吉姆已经成功潜入敌酋营帐的情况下,也只是让他下药而非暗杀——因为骑士精神中最忌讳这种不择手段的做法。 不过现在,看来卡奥斯在接连遭遇到失败之后,终于不能再保持原有的骑士风度了……或者说他们的决策者已经意识到——单纯依靠正常手段已经不能取得优势,故此动用了非常规的刺杀手段,以及被卡达印教廷严加禁止的力量——黑魔法。 “不管那些刺客是不是卡奥斯人派遣的,我们这里都必须做好应变准备——如果卡奥斯再次入侵,索菲亚的安危就都系于诸位身上了。” 杰克佛里特沉声说道,同时将目光投向海因: “倘若帝国当真前来,海因主教可有御敌之把握?” 索菲亚国现存的最高智者低头考虑了片刻,微微颔首: “目前我国已有七大军团,在兵力上与帝国的差距不是很大,如果再考虑到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两国与我们的盟友关系……帝国应当不会轻启战端。” “如果他们来了呢?” 侯爵麦兰不服气的追问了一句,海因看着他,嘴角边微微泛出一丝笑意: “只要我们大家联合一心,取胜当不是难事。” 听到大主教做出这样的保证,众将脸上都显出放松的神色——原本国内发生这种大事,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外敌趁机入侵,但既然海因这么有把握,大家总算也可以放心了。 此时,在桌子末端,一直没说话的掌玺官雷金纳德侯爵那边,突然也传来一个声音: “在下另有一策,可以让帝国暂时分神,无暇再对我国寻衅。” 声音很年轻,可不是老侯爵本人,众人都吃惊的回过头去,却看见说话的乃是站在雷金纳德身后的一个年轻人,看服色并非王国官员,只是个普通贵族而已。他跟着雷金纳德侯爵进来时,人们还以为是老侯爵带着的医官,所以也没加注意,却不料此时冒冒失失的开口。 众人都很吃惊,但还没等他们开口询问,老侯爵雷金纳德已经回过头去,开始责骂那个年轻人: “闭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这是朝廷的会议,你一个无官无爵的人根本没资格参加!带你进来只是让你见识见识。再说,这里那么多名臣宿将,轮得到你开口么!” 随后老头儿又转过头,向大家不停道歉: “抱歉了,列位大人。这是我的远房侄子坎贝尔,不久前刚从乡下来,一个不懂规矩的鲁莽小子……还请列位大人不要计较他失礼之罪,权当他不存在好了。” 雷金纳德这样的态度,众人自然也不好再追究什么,甚至,杰克佛里特还很和善的说了一句: “无妨,倘若令侄当真有什么妙策,不妨说出来大家听听,我们召开这军议会本就是为了广纳良言,不必过份拘泥于身份地位。” 既然杰克佛里特做出决定,其他人也就宽容了。只有法尔桑侯爵麦兰不太满意,低声嘟哝了几句“首相大人可不会这么宽容”之类的言辞,却也没再说什么。那坎贝尔总算聪明,见机连忙进言道: “在下的拙见,帝国此番动用黑魔法行事,已经大触教廷之忌,我们可以将此事迅速禀报给卡达印的总教团知晓,利用教廷的势力给帝国施加压力。” 诸将大为惊叹,都连连点头道: “好计策,好主意。” 性情禀直的阿鲁巴更是连声大笑: “好小子,想不到雷金纳德侯爵还有这么个聪明侄子——海因主教,您看怎么样?” “要向教廷告状么……” 大主教海因默默沉思了片刻。 “米鲁迪斯教皇可不是轻易会被人利用的,不过,我在教廷里倒还有些人脉……只是这样一来,我国皇帝与首相同时失踪的事情,可就不能对教廷隐瞒了。” “那有什么关系,本来不是说帝国肯定会知道的么,若真是他们干的,一定到处宣扬,咱们自己怎样保密也没用的。” 别看阿鲁巴莽撞,说出来的话倒是很有道理,海因又考虑了一阵子,点点头: “甚好,这样也可以表现我们对教廷的坦诚——进一步把教廷的力量争取过来。反正这只是一步闲棋,不成功也没什么关系。” 他抬头看着杰克佛里特: “那么就请阁下派出使者,以朝圣的名义前往卡达印总教团,将此事禀报给教廷知道——就算卡奥斯人能逃过教廷的制裁,他们也免不了费一番大周折。” 不过杰克佛里特却另有打算,他看了看老头儿雷金纳德,笑道: “倘若侯爵大人同意,我倒想干脆将此事就交给令侄去办——令侄头脑机智灵活,是个不错的人才,倘若此事能够办成,也算是为索菲亚立下了功劳,到时候朝廷也好给令侄个一官半职,好让他为国效力啊。” 坎贝尔闻言大喜,当即躬身受命,连声保证道: “请诸位大人放心,在下一定完成使命。” 然而杰克佛里特却并不答话,只是含笑看着老侯爵雷金纳德,等到老头儿点头之后,方才回身正式下令: “那么,坎贝尔,此事就交给你了,务必要谨慎完成——这不仅关系到你自己的前途,也关系到侯爵大人的名声呢。” “是,是。” 一向自大的坎贝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所谓“奇谋妙策”在这些王朝重臣眼中并不那么了不起,他们之所以给自己这次机会,恐怕更大程度是看在老侯爵雷金纳德的面子上。体认到这一点,坎贝尔的傲气又被打掉几分,腰也弯的更低了些。 面临外敌威胁的对策议定了,可接下来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如何对朝廷内部的大小臣僚们宣布此事。 由于杰克佛里特采取措施得力,到目前为止,皇帝和首相失踪的消息还仅限于温泉谷内部。各大军团的军团长虽然知道了情况,但他们都是谨慎之人,自然不会胡乱传播——除了他们最亲近的副官之外,其他将领也都是一无所知。 但皇帝和首相长期不能露面了,这终究是瞒不住人的,朝廷里头迟早要知道这个消息,关键是如何告知他们——最重要的一点,究竟要告知他们什么样的消息。 “虽然我们商议计划是从最坏的结果来考虑,可对外万万不能宣布说陛下驾崩了。” 杰克佛里特首先说明,莫利菲和巴尔哈姆斯等人自然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大人所言极是,没有亲眼见到,我们决不相信皇帝陛下和首相大人会就此丧生。” “可陛下和首相不能露面,怎么对外解释?” 阿鲁巴皱着眉头问道,杰克佛里特微微一窘,低声道: “那么我们只好对外宣称陛下生病了……” “就连克瑞斯首相也同时生病么?而且倘若有人提出要探视皇帝,我们也不好拒绝啊——这法子不妥。” 军团长伊斯华特直截了当的批评道,坐在他斜对面的伯尼迪亚立即气冲冲瞪视着他: “竟敢说杰克佛里特将军的主意不好——你又有什么好主意?” “伯尼,不得无礼!还不向伊斯华特团长道歉!” 杰克佛里特立即呵斥了冒失的副官,同时自己首先掉头向伊斯华特道歉: “得罪了,伊斯华特将军——我平素对这副官太过放纵了,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伊斯华特不在意的笑了笑: “哪里,是下官说话直了些……只是,称病之说破绽太多,而且我们的敌对势力必然借此大做文章,四处宣扬——在这种情况下,此等托辞极易被人识破。到时候反而会引起混乱,万万不可实施。” 杰克佛里特脸色苦恼,点头称是: “不错,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良策可让众人对陛下失踪不生出怀疑呢?” “可以对外宣布说皇帝陛下外出修行去了,将有一段时间不在朝中。” 海因突然插口道,众人全都诧异的看着他: “修行?” “是,武人为了增强实力往往外出巡游,文人为了增长见闻亦常常外出行走,就连我们修道士也把外出修行作为一种必经的锻炼——皇帝陛下为了增强治国之能,在克瑞斯首相的陪同之下外出巡游,增长见识,锻炼身体,乃是大有助益的好事,朝廷自当加以支持。” 海因不慌不忙的说道,嘴角边显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反正克瑞斯首相原本的打算就是在此过冬,至少在明年春天以前,陛下的宫廷是设在这温泉谷中的——只要不回到朝廷里,一切就不必正规化,皇帝和首相不露面也不会带来太多麻烦。” “好!这主意好!” 阿鲁巴第一个叫好,众将彼此对视,皆面有喜色——这实在是最好的借口。就连一直低头不语的玫兰霓丝也抬起头,看着海因微微颔首。 “不愧是海因主教,这确实是个极好的理由——只是,海因主教先前也说卡奥斯人很可能已经知道这里的事情,他们必然会大力宣扬,到时候我们怎么应付呢?” 玫兰霓丝身为女子果然心细,不放过任何一点破绽,但海因的思虑何等缜密,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玫兰霓丝小姐尽管放心,卡奥斯人就算宣扬出来,咱们只要给他来个抵死不认,他们又能怎么样?而且……他们不可能把事实真相宣扬出来的。” “为什么?” 玫兰霓丝不解的问道,海因哈哈一笑,指了指老侯爵雷金纳德那边: “刚才那位坎贝尔先生不是提了个好建议么——倘若总教团那边追究起来,卡奥斯人抵赖还来不及,怎么会承认他们使用黑魔法行刺我国皇帝呢——这种事情传出去可丢他们自己的脸。如果他们也说谎骗人,那咱们就更有理由戳穿他们的谎言了……哈哈。” 虽然玫兰霓丝此时心事重重,却也忍不住跟着海因笑出声来,不仅仅是他们俩人,议事厅中所有人都忍不住纵声大笑。 “海因主教的思虑真是太周密了,真正做到滴水不漏啊。” 杰克佛里特极为叹服的笑道,但海因自己却苦起了脸: “不过,再怎么完美的借口也好,也不可能长期有效——我们最多只能瞒过这一个冬天,但倘若到时候陛下仍然回不来……” 众人的笑声噶然而止,大主教海因一句话又把他们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中去——皇帝阿斯尔生死未卜,倘若过个一年半载的还找不到,那无论海因头脑如何聪明,也不可能再隐瞒了。 这种大问题不是依靠策略能解决的,包括海因在内,众人的眼光不自觉的又都投射到杰克佛里特身上——海因虽然聪明,但他只能出谋划策,真正要做出决断,还是只有杰克佛里特可以。 看着大家的目光,杰克佛里特咬了咬牙: “不管怎么样,先坚持过这一个冬天再说吧。倘若到时候陛下和首相还回不来……就由我来宣布他们的死讯!” 众皆默然,良久,才听到海因低声说道: “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大家势必还要聚在一起,再召开一次军议会——决定索菲亚国的未来。然后有什么决定也是我们大家共同宣布——不能让杰克佛里特将军一个人承担那么重的责任。” 众皆点头,包括最自私不合群的麦兰在内,所有人都表示同意。大家都很清楚——宣布皇帝的死讯,无异于宣布索菲亚国的覆亡——因为莱塔尔王族已经别无继承人,皇帝阿斯尔一旦驾崩,索菲亚国马上就会陷入分崩离析的状态。宣布这个消息的人势必被看作索菲亚亡国的祸首,杰克佛里特自愿承担这一罪名,但在座诸人好歹都是王朝的高官,堂堂武人,怎么可能让杰克佛里特一人背黑锅。 军议会最后结束之前,杰克佛里特站起来宣布了一项出人意料的决定: “大家听着,由于克瑞斯首相亦同时失踪,朝中不能没人做主。我决定——暂由海因大主教执掌国事,诸位皆要遵从海因主教号令,不得违抗!” “什么?那将军您……” 副官伯尼迪亚第一个叫出声来,但立即被杰克佛里特再次喝止: “你更是要遵令,伯尼——这是我身为军团长的命令——自今日起,诸侯联合军一切行动都要以海因主教马首是瞻,不得有丝毫怠慢之处!” “那么大人您呢?” 伯尼迪亚依然不明白,杰克佛里特叹了口气: “还想不到么,伯尼——我受诺兰德夫陛下嘱托,发誓要永远守护阿斯尔陛下的,如今陛下遇险,我自当去寻找,纵然走遍整个阿伦西亚大陆,也要将陛下找到。” 厅中诸将一时全都哑然,众人看着杰克佛里特的目光之中,无不带着极端的敬佩之情——要知道现在身为大将军的杰克佛里特已经是身负重任,说他掌握了索菲亚朝廷的最高权力也不为过,但他竟然毫不犹豫的将这一切委托给他人,而自己却要孤身远离去做没有任何把握的搜寻工作,仅此一点就足可看出杰克佛里特的品格是何等高洁。 而此刻海因本人的心中却是颇为复杂——眼下国家突然遭逢大难,最有能力控制群臣的首相克瑞斯也一并失踪。朝中不可无人做主,论才干当然是自己最优秀,但若论起地位声望,在莱恩斯不在的情况下,大将军杰克佛里特才是最有资格担当重任的。海因先前来的时候就曾经担心过——如果自己无法取得相应的权限,很多事情做起来难免缩手缩脚。可是现在,他有些为自己先前的想法而羞愧了。 但在另一方面,虽然杰克佛里特有心将权力交给海因,可诸将的敬服之念又岂是一道命令就能移交的?就算他宣布将权力移交,可只要他还在朝中,众朝臣必然还是以“黑杰克”马首是瞻,海因无论下达什么命令也必然要首先征求他的意见——所以杰克佛里特索性离开,免得让海因行事起来为难。 当杰克佛里特走后,在剩下的所有人中就只有海因威望最高了——南十字军自是不用说,阿鲁巴和伊斯华特两人肯定也没问题,诸侯联合军有杰克佛里特那句话也可以收服,当然皇家骑士团和法尔桑地方军还有些麻烦——皇家骑士团是克瑞斯的直属军团,和海因的南十字军派系对立严重,自不会轻易服从。而麦兰更是桀骜不逊,只有首相克瑞斯和大将军杰克佛里特能够压制,如今杰克佛里特一旦离去,重担可就全压在海因一人身上。故此,虽然大将军杰克佛里特的高尚无私让海因极为佩服,但接下来必须独自承担重任的压力也让他颇为踌躇。 正在犹豫之时,只见莫利菲也站了起来: “克瑞斯殿下有难,下官也不能留在原地什么事都不做——下官欲同杰克佛里特将军一起前往寻找。” 海因看了看莫利菲——他是克瑞斯的心腹死党,杰克佛里特提出要去寻找皇帝,莫利菲自然也不好再安坐朝中。这样一来皇家骑士团就比较容易控制了……剩下一个麦兰孤掌难鸣也成不了大事……心中暗自盘算着,海因却反问了一句: “天下如此之大,又到哪儿去寻找呢?” 一句话让杰克佛里特和莫利菲两人都哑口无言,他们有决心,有毅力,却完全没有方向! 正在这时,只听玫兰霓丝的清脆女声又响了起来: “我是陛下的侍卫官,可刺客来袭时却未能护卫在陛下身边,已经失职,所以此番定要弥补——我会一直往南方走,哪怕穿过精灵之森甚至更远的泰尔兰国也好,寻访那里所有的偏僻之地,搜索阿斯尔陛下和克瑞斯首相的下落。” 杰克佛里特马上会意,高声道: “那么我就往西方走,前往阿古利亚探寻,必要时进入‘死亡之海’——就算穿过那一整座大沙漠也没关系。” 莫利菲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往北方去——既然是卡奥斯人下的手,他们那儿的嫌疑就最大,我就算把卡奥斯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找到皇帝与克瑞斯殿下!” 看来还是女神官玫兰霓丝的心思更是缜密呢……海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三人,突然间灵机一动: “呃,这个……在东方海面上还有许多荒岛,亦是很可能被黑魔法巫师们当作‘永恒之地’的场所……” “下官派出船队去一个个的找!” 伊斯华特立即接口道,海因却摇摇头: “南海骑士团的舰队尚未恢复,哪儿来多余的兵力出海搜寻啊——倒是我们南十字军的海船中队已经可以使用了,不过……总要一个熟悉皇帝陛下或是克瑞斯首相习惯的人跟随才好……” 见众人都用不解的目光看着他,海因挠挠头,继续说下去: “其实,莱恩斯侯爵这次之所以没来,就是因为他在得到消息后已经连夜启程,前往卡奥斯帝国了……” “莱恩斯侯爵!” 没等海因说完,杰克佛里特就激动的打断了他,他握住海因的胳膊连连摇动: “到底是陛下最好的朋友啊……莱恩斯侯爵不愧是欧内斯特老将军的弟子,真正的骑士!” 莫利菲脸上亦呈现出感激与了然之色,向着海因深施一礼: “多谢主教大人提醒,那么下官就跟着船队出海向东搜寻,北方的事情……就拜托莱恩斯侯爵和主教大人两位了!” 海因的脸色倒有些红了——莱恩斯前往帝国可不是为了这个。不过,他故意在此时透露莱恩斯的行踪,正是为了在这些朝廷重臣们面前造出‘还是我们南十字军的军团长最为忠君爱国’的形象来,所以当然不会说破,只是点点头,又补充道: “诸位既然要分别往几个方向走,那么在行动的时候,还请顺便帮一个忙。” “哦,海因主教请说?” “我想派一些人乔妆成陛下和克瑞斯首相的模样跟着诸位,当诸位在索菲亚国内行动的时候,故意作出皇帝和首相正在国中各处微服巡游的样子,这样可以令我们的宣传更逼真,也令各地诸侯不敢起疑心。” “同时有三个地方都出现微服巡游的皇帝么?” 莫利菲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海因点点头: “无妨,别人自会把这当作朝廷的疑兵计,既然每支队伍中队都会出现一位货真价实的朝廷重臣,他们只会猜三支队伍到底哪支是真的,却不会想到三支都是假的——这样我们这里的骗局就更不易被拆穿了。” “好!就这么办!” 杰克佛里特一言而定,众人在惊叹海因大主教果然心思缜密之余,也为索菲亚朝廷在首相克瑞斯离去之后,仍能拥有这样一位天才军师而感到庆幸不已。 军议会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不过,对于各人来说,这次会议带来的后果及感觉却大不一样。 杰克佛里特,玫兰霓丝,以及莫利菲等三人当然是急匆匆收拾行囊,匆匆忙忙地出发了。一同离开的还有伊斯华特,阿鲁巴和渥斯德等人——他们各自肩负重任,不能长期离开驻地。在表明了对大主教海因的支持态度以后,便也各自返回了。 法尔桑侯爵麦兰也得到了返回大天使要塞驻地待命的指令,还是杰克佛里特临走前以王国大将军之名义颁布给他的——看来杰克佛里特也防他趁自己走后作怪,干脆在这以前就把他调回去。 麦兰自然是满心的不悦,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帮混蛋,全都是一伙的!” 麦兰只能在私下里对心腹副官玛考利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情绪。 “阿鲁巴那独眼光头就不用说了,伊斯华特这个佣兵头子现在也完全倒向南十字军一边了,最可恨还是杰克佛里特——竟然把大权都交给海因——他可是克瑞斯一心提防的人啊!就连皇家骑士团,现在人心也散了……唉,想不到形势变化那么快,一下子朝廷里就全成了科夫诺人的天下……” 麦兰无可奈何的哀叹着,但也只能哀叹而已。既然接到了正式的返回命令,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推托,他只能灰溜溜的返回驻地去。 巴尔哈姆斯回去后把军议会上的决定告知了同僚们,众人倒也都没什么意见——海因和首相克瑞斯是并称的“天才二军师”之一,皇家骑士团里的人对于克瑞斯都有一种近乎于迷信的崇拜,对于和他齐名的海因自然也不会太轻视。再加上修戈兰斯曾经在海因麾下作战许久,对他亦是极为佩服,故此克瑞斯的这支直属部队对海因掌权居然没什么抵触。 军议会上另一个高高兴兴返回的便是坎贝尔——虽然他一回去就被侯爵雷金纳德抱怨了一通,说他不该冒冒失失的插口,将自己推入到政治漩涡中去。 “太急躁了!坎贝尔,我原本都不打算答应杰克佛里特让你去的。” 老头儿雷金纳德大为不满的说道,年轻的农夫之子自然是很不服气: “为什么,这可是我出头的最好机会哪——杰克佛里特不是说了么,只要我能办好此事,朝廷就可以授我正式官职哪。” 老头儿连连摇头: “唉,坎贝尔,你必须清楚——论起智谋才干,你和朝中那些大臣们相比差得还太远了,你若是想在这一方面和他们正面竞争,那是很难有机会成功的。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们认为传统贵族势力已经衰落,根本对我们不加提防。而我们则可以躲在暗处,寻找他们的错失——这才是我们成功的关键。” “仅仅是找他们的麻烦,并不能让我们变强哪。再说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如果不帮些忙反而在背后阻挠,必定会被所有人唾弃的。” 坎贝尔径直反驳道,雷金纳德愣了愣,终于点点头: “是啊,所以我才同意了杰克佛里特将军的要求,这时候不管各人心中有什么念头,也只能同舟共济了。” 老头儿站起来走出屋子,看着天上那颗明亮的星辰——南十字星,索菲亚国的守护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真是想不到,索菲亚会突然遭遇到这样的大难……阿斯尔陛下……唉,但愿陛下此时还在人间,否则我们可真的麻烦了。” 第四章 浓烟……烈火……大张的地狱洞口……呼呼的风声…… “我会陪着你的……不管天堂还是地狱……阿斯尔表兄……陛下……阿斯尔陛下!” 一片昏暗之中,索菲亚皇帝阿斯尔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他猛然睁开眼睛,正看见表兄弟克瑞斯那充满关切的面容。 “呃,克瑞斯……对不起,又睡过了……我这就去早朝……” 阿斯尔迷迷糊糊地想要爬起来——他以为自己还是在寝宫的床上呢,克瑞斯又象以前一样来叫醒他上朝,过去的一切似乎仅是一个梦。 然而克瑞斯却一把将他按倒,这时候阿斯尔才感觉到身下不再是雪白柔软的天鹅绒床单,粗糙的岩石硌的他皮肤生疼。 “不要乱动!这里的风很大,稍微一闪失就没命了!” 克瑞斯竭力高声的喊叫,只有这样才能让阿斯尔听清楚。阿斯尔吃惊的四下张望,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处境。 四周围都是高耸的悬崖,而他们身处在一块凸出崖壁的岩石上,岩石四周则是万丈深渊,阿斯尔勉强爬到岩石边上朝下看,顿时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下面竟然是一片沸腾着,翻滚着的暗红色流质火焰——岩浆! 他们是在一处火山口中! 周围的空气燥热难当,但风却非常大,阿斯尔和克瑞斯只能趴在石头上才能不被风吹跑——吹下去可就没命了。 “这是什么地方!” 阿斯尔惊恐的大叫着,克瑞斯却只能摇头: “不知道……我只知道刚才差一点掉下去……幸亏我正好醒过来,抓住并且爬上了这块石头。” 阿斯尔这才注意到克瑞斯的两只手上都是血肉模糊——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要爬上这么一块巨岩,还要拖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自己——这是何等困难的事情! “克瑞斯……” 阿斯尔捧住克瑞斯的双手,禁不住泪流满面。克瑞斯疲倦的笑了笑: “没事……等我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们就设法离开……现在我太累了……” 说着,克瑞斯疲惫的闭上眼睛,阿斯尔死死拉着表兄弟的衣角,紧张的趴在石头上一动都不敢动。他开始回想起发生在温泉谷行宫的事情。刺杀……看不见的敌人……黑色烟雾……然后就是岩石下面那地狱般的沸腾岩浆……真的就象一场梦一样。阿斯尔闭上眼睛,希望着重新睁开眼时这一切能够消失,重新回到温泉谷中,回到杰克佛里特和玫兰霓丝身边…… 然而这一切并不是梦,无论阿斯尔闭上眼睛多少回,睁开眼睛后他都必须面对这严酷的现实。当阿斯尔终于认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是整整一夜过去了。 克瑞斯在经过长时间的昏睡之后终于醒过来,但他的脸色却比休息前更差,阿斯尔紧张的提醒他,后者却只能苦笑: “没办法,表兄,在这里休息很难恢复体力。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人都要被烤干了。” 克瑞斯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 “那边有几条岩石缝一直向上延伸——我们就沿着石缝爬上去吧。” 在说话的同时,克瑞斯已经撕下衣襟将受伤的手掌包起来,随后就拉着阿斯尔一起朝岩石与峭壁相连的位置爬过去。 攀爬对于阿斯尔来说已经很陌生了——他小时候倒时常和莱恩斯一起爬屋上树,但年龄稍微大一些之后就再也不被允许做这种“有损王家体面”的事情了。不过这时候他当然顾不得什么皇家体面,和克瑞斯一起挤在石头缝里艰难向上爬——为了避免被风吹走。 克瑞斯的伤势不轻,但他依然尽量照顾着阿斯尔,把比较容易攀爬的地方让给他,好在石缝越往上就越宽松起来,最后,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攀爬,两人终于翻出了那火山口。但他们谁也没欢呼的兴致,全都一头栽倒在地上——两人都累瘫了。阿斯尔从没吃过这苦头,自然是筋疲力尽。而克瑞斯,脸色愈发的苍白,昏睡半夜所储备的体力也已经消耗殆尽,不得不再次躺下来休息。 山顶依然很热,但终究比火山口中要好得多。风依然很大,但也不再是山口中那恐怖的灼热旋风,而是从远处原野刮来的凉风,吹在身上甚至令人感到舒适。 克瑞斯勉强站起身来极目远眺,他们所处的山顶上是一片荒凉,处处可见岩浆凝聚后形成的奇怪岩石;但山顶以下大部分区域却是草木葱茏,生长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再远处的地方,是一大片葱郁的绿色原野;而在视线尽头的天边,则是一片金黄色的反光——那是大沙漠的边缘。 克瑞斯四处眺望,在每一个方向上视线最后都是一片金色黄沙,虽然有远有近,但却都连在一起。大致弄明白了形势,克瑞斯又一头坐倒下来。 “是大沙漠中的绿洲……有火山的?” 克瑞斯低头搜寻着自己脑海中的大陆地理图,希望记起有关的回忆。不过疲惫的不仅仅是身体,就连他的头脑也不那么好用了,最后,克瑞斯只得再次躺倒,休息。 这次他们一直休息到傍晚时分,克瑞斯才支撑着站起来催促阿斯尔往山下走——现在毕竟是冬天,晚上山顶上的寒风会把人冻僵的。阿斯尔此刻身上穿的还是睡袍,一点都没有抵御寒冷的能力。 阿斯尔回过头来,看见克瑞斯脸色竟然苍白如纸,眼睛里也完全没有了神采,他惊恐询问,克瑞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是毒……那个刺客的武器上有毒,没能清除干净,现在发作起来……我的这只胳膊已经不能用了……” 克瑞斯举起右臂示意,阿斯尔这才注意到克瑞斯的整条右手臂已经尽成青紫之色,而且还肿胀无比,克瑞斯撕开包裹伤口的布条,立即从里面流出黑血来。 “那怎么办哪!” 阿斯尔大叫着,克瑞斯叹了口气: “先下山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草药……但愿我还有这体力。” 正要离开山顶时,突然听到从火山口下面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洞口喷出大量浓烟和火星来。克瑞斯和阿斯尔面面相觑——难道这火山竟然要喷发了? 下面又传来一声巨响,这回听得清楚些,似乎是什么动物的吼叫声,克瑞斯脸色大变,来不及说任何话就拉着阿斯尔猛然趴倒,两人连滚带爬的躲到一块岩石后面。刚刚隐蔽好身形,从火山洞口就腾出了一只巨大的生物,原本以为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生物——那是一条巨大的飞龙。 龙的外型令人觉得像是巨大的爬虫类,如果有龙之国度托契亚的龙骑士在这里,一定会感到奇怪——这条龙的体型远比托契亚人所能驯养的飞龙更大上许多。龙身上的鳞片也不是通常的青灰色,而是一种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鲜红色,左右张开的肉翼翅膀类似于蝙蝠,是一层薄膜连结骨架所形成的。沿着脊椎,从头部到尾巴长满了尖锐的刺,而相较之下位于头部六根向后生长的刺特别庞大。同样,尾巴上的四根刺也是同样巨大且锐利。 但骨刺并非那龙的自卫方式,甚至满口的尖利牙齿也不是,那是一只能够吐火的飞龙,通红的龙鳞片上犹自闪耀着火星,两翼扑扇时将火山口底的熔岩一阵阵翻腾上来,而龙的两只眼睛更是通红犹如燃烧的火焰。 飞龙并没有注意到在它的巢穴边有两个观察者,它飞出火山洞口之后便径直觅食去了。赤红色带着火焰的飞龙在逐渐黯淡下来的天幕中翱翔,宛如一颗巨大的火流星。 “是火龙……传说中的火龙王‘流星’……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克瑞斯喃喃自语着,轻轻拍了拍阿斯尔的肩膀: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火龙山,阿伦西亚创世传说中五大魔龙之一,火龙‘流星’的巢穴之所在……我以前在做吟游诗人时曾经听过它的传说,但从没想到过这竟然是真实的。” “离我们索菲亚远么?” 阿斯尔急切的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克瑞斯无奈的长叹一声: “传说火龙山是在大沙漠‘死亡之海’的尽头……如果这传说也是真的,那么我们现在距离我们那个世界最西边的阿古利亚都有万里之遥,更不用说这万里相隔的还是大沙漠了。” “那岂不是回不去了!” 阿斯尔的语调中带了哭音,克瑞斯沉默了许久,低声说道: “我们先下去吧……再不走,我怕我没力气走了……” 声音已经极为衰弱,阿斯尔赶紧扶起他,两人互相扶持着,向山下走去。 漆黑的夜色中,两人高一脚低一脚的往下走着,不时由于踏空而摔倒。幸好这座山并不陡峭,否则两人早就栽下山崖没命了。不过就算是这样,阿斯尔身上也已经摔的到处青肿,苦不堪言。克瑞斯的情况比他更糟,不仅仅是外伤,体内的毒伤逐渐发作起来,这才是最致命的。尽管克瑞斯尽了最大的努力克制,但他的身体还是支持不住了。 在又一次摔倒之后,克瑞斯再也爬不起来了,他轻声叹息着: “我走不动了,阿斯尔表兄,您自己下山去吧……我恐怕不能再辅佐您了……” 声音很轻,但语气却依然镇定。 “不!不!我不能没有你啊,克瑞斯……” 阿斯尔大声哭喊着,自从当年王都沦陷后他就一直与这位表兄弟在一起,克瑞斯帮他对付敌人,帮他处理国务,帮他出谋划策……可以说阿斯尔的一切都要依靠克瑞斯来做,他根本无法想象克瑞斯不在会怎么样。 克瑞斯勉强挣扎了一下,但依旧无法站起,他无奈的摇摇头: “您也看到了,阿斯尔表兄,我真的走不动了……您赶快下山去吧,万一被那火龙‘流星’回来看到,可就麻烦了。” “不行!要走一块儿走!” 阿斯尔焦急的叫道。 “倘若你留下来一定没命了……我们一起下山去,我背你下去!” 一边说着,阿斯尔低头把比自己高一截的表兄弟背在了背上,跌跌撞撞的开始继续向山下走去。若是平时恐怕就连阿斯尔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背着一个人在黑夜中下山,但此刻,危险境地似乎激发出了他的潜力,阿斯尔竟然可以一直背着克瑞斯走下去,甚至还没怎么摔跤。 走了一阵子,阿斯尔听到背后传来轻轻的笑声。 “好像回到了童年呢……小的时候,卡勒夫王兄也时常这样背着我出去玩耍……真是美好的童年哪……” 克瑞斯是极少回忆过去的,他那冷峻的性格中已经摒弃了过去的温情,可此时却突然改变……难道克瑞斯感到自己快不行了么?阿斯尔想到这些不禁胆战心惊,连声安慰道: “坚持住,坚持住!克瑞斯,我们到山下就能找到草药了……” 胡乱说着一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慰之词,阿斯尔加快脚步往山下赶。脚下的地面渐渐平坦起来,四周围也出现了绿色的植物,但阿斯尔又到哪儿去识得草药了?想要让克瑞斯自己辨认,却发现他已经昏了过去。 阿斯尔害怕极了,他将克瑞斯放在一处水池边上,胡乱朝他脸上洒了些水,但克瑞斯已经没有知觉,无论阿斯尔如何叫喊,克瑞斯依然昏迷不醒。苍白的面容上隐隐透出青紫色——他身上所受的毒伤完全发作了。 “怎么办……怎么办哪……克瑞斯,克瑞斯,教教我啊……” 阿斯尔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在极度的紧张和焦虑中,又是一个晚上过去了,当太阳再一次出现在天空的时候,克瑞斯竟然又睁开了眼睛,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睛已经毫无神采,笼罩了一层迷迷蒙蒙的雾霭。 “多漂亮的蓝天啊……” 克瑞斯轻声叹息道,阿斯尔连忙扑到他身边,手里捧着一大堆连夜摘来的花草绿叶。 “快看看,克瑞斯,看看,哪些是草药?” 然而克瑞斯却完全不理睬他,仍然直愣愣的盯着天空。 “……那是天使么……来接我的……” “克瑞斯!克瑞斯啊!” 阿斯尔低头拼命的叫喊,但克瑞斯却毫无回应——也许他已经听不见了。 “美丽的天使展开双翼而来……超度人们踏上那天堂的白云……” 克瑞斯低声吟诵着古老的诗句,自从担任王国首相之位以后,他再也没有吟诗弹琴的雅兴。但此时他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那个吟游诗人的身份,俗世的繁琐已经不能再约束他了。 阿斯尔还在全力叫喊,突然感到自己头上的阳光被遮住了,他诧异的抬头,随即陷入到更大的诧异中去。 他真的看到了一对翅膀,一对长着白色羽毛,和传说中天使之翼完全一样的巨大双翅。 但那翅膀并不是长在天使身上,而是长在一匹马的两肋上,马身上佩戴着鞍鞯,嘴里咬着嚼头,和一般的坐骑没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那匹马双眼赤红且肋生双翅——那是传说中的天马! 一名骑士从那天马背上跨了下来,站在阿斯尔面前。由于逆光阿斯尔看不清此人的相貌,但从那苗条纤细的身材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女子。 不过此时阿斯尔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是连声叫喊: “救救他,求你了,救救他吧。” 那女骑士走近他们身边,弯下腰来观察克瑞斯的伤势,这时候阿斯尔才得以看清楚她的相貌。 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儿,处处给人以“纤细灵巧”的感觉。她的身材比普通女孩要娇小许多,使阿斯尔有那么一瞬间失望的以为那只是个小孩子。但她身穿的皮甲和腰间配剑打消了阿斯尔的疑虑。 女孩儿的眼角略微上扬,灵秀的眼睛,细细的眉毛和眼睛成同一个角度向上,小巧但不失美丽的鼻梁,其下那鲜红的唇,由於正在调整呼吸而半开着,偶尔还看得见其内洁白的牙齿。不知道为什么,阿斯尔总感到她和自己以前见过的女子都有些不一样,却始终说不出原因来。直到那女孩儿抬起头来,阿斯尔才发现其中原委——那女孩儿的眼眸是淡绿色,而从两侧头发中露出的耳朵一角竟然是尖尖的——那女孩儿并不完全是人类,从她的尖耳朵来看,她身上应该有精灵族的血统。 阿斯尔还是第一次看见和这种被称为森林女神一族有关的人物。传说精灵族的女性都有着远远超过人类女子的美貌,虽然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并非完全的精灵族人,但阿斯尔依然有些为她那种惊人的美貌而倾倒。 那女孩儿抬头看了他一眼,阿斯尔立即领悟自己这样盯着一位女士看很不礼貌,赶紧低下头去,但那女孩儿却并非这个意思。 “他好像中了毒?” “是的是的,请救救他吧,他快要死了。” 阿斯尔惊慌失措的叫道,那女孩儿却侧着头看了他们一阵子。 “为什么要救,万一你们不是好人呢?” 阿斯尔一下子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 如果是平时,克瑞斯一定会帮他把话题接过去应付的,可这时候克瑞斯帮不了他了,一切只能依靠自己。 “我们当然是好人……我可以发誓……” 阿斯尔这才后悔,当年应该多和莱恩斯拌拌嘴,否则也不至于现在连话都不会说。看着他满脸着急的窘迫样儿,那女孩儿突然微微一笑: “好啦,坏蛋可没象你这么笨的。” “我……笨!” 阿斯尔目瞪口呆。从小到大,他所听到的评价可都是“王太子殿下天纵神武”之类的赞扬话,就算是说话行事从无顾忌的好朋友莱恩斯,也一直认为自己比他更成熟。等到登基坐殿之后更是如此,克瑞斯也从未批评过他笨拙,万不料在此居然被这么一个小女孩批评。 但那女孩子已经不再理他,只是低头看着克瑞斯。 “哇,这么漂亮的男人,应该不会是坏人吧……这似乎是北方海蝎子的毒液,这里很少见到的……但解毒至少应该先放血啊,你连这都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 阿斯尔愣愣的回答,开始觉得自己确实挺笨的。那女孩子不再理会他,转身回到天马旁边,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裹,从中拿出一些粉盒药瓶之类。并拔出腰间的小银刀,一刀割开了克瑞斯的脖子。 “啊!你干什么!” 阿斯尔大叫着上前阻止,却被那女孩子一把推开。 “别捣乱,我正在给他放血呢——毒液已经流贯全身了,只有割破血脉汇集的地方放血了。” 果然,从伤口处开始不停流出黑色的浓血,克瑞斯哼了一声,脸上显出痛楚之色。但阿斯尔却大为高兴——克瑞斯总算又有知觉了。 但那女孩子却很不满意的摇摇头: “不行,这样流血太慢了……要用吸的才可以。” “我来,我来。” 阿斯尔再笨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好再让别人代劳,连忙凑上去从伤口将毒血一口一口吸出来,接着又从克瑞斯的手臂伤口处将毒血吸出,等到伤口流出的血液终于转变为红色时,阿斯尔也已经吸的头昏眼花,身边吐了一大滩黑色的浓血。 那女孩儿从药盒中取出一些粉末融在水中喂克瑞斯喝下,又另洒了些药粉在伤处。 “他中毒很深,我这里只有一般的解毒药。若想根除还要另找合适的草药……你大约不认识草药吧?” 阿斯尔苦着脸摇摇头,那女孩儿叹了口气: “就知道是这样……你等着,我去找药。” 说着,那女孩儿转身跨上飞马腾空而去,又留下阿斯尔一个人。不过此时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克瑞斯的情况已经好得多了。虽然因为失血过多,克瑞斯的脸色更加苍白,但至少,那种恐怖的青紫之色已经消失。 飞马一直到下午才载着那女孩儿飞回来,她怀里抱了一大堆的药草,此后阿斯尔便和那女孩儿一道忙着捣药熬汁,给克瑞斯喂服,后者服药之后情势更加好转,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那女孩儿还很体贴的为克瑞斯将两只受外伤的手掌也一并包扎起来,前前后后费了很多功夫。 天色又一次黯淡下来,那女孩儿生起了一堆篝火,并从包裹中拿出些干粮分给阿斯尔,后者这才感到饥饿难熬,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拿过面饼,三两口就吃了下去,那女孩儿笑眯眯的看着他吃,看他吃完后又递给他一个,而自己却吃的很少。 阿斯尔一连吃了两个面饼,又喝了一肚子水,方才想起来自己尚未道谢,连忙回过头去想要说几句感谢的话,却突然又想起来——自己竟然一直没问对方的名字。 “真是……真是不好意思。小姐,承蒙您相救,又惠赐晚餐,我们万分的感激。但倘若还有幸能知道您的芳名,那就更好了……” 这种宫廷辞令阿斯尔总算还熟练一些,说起来也不觉得困难,可那女孩儿却轻轻笑起来: “你是在问我的名字么?” “是的,当然如果您不方便说也完全没关系……” 阿斯尔这才明白对方不懂这些拐弯抹角的宫廷辞令,赶快直说。不过话语还是啰哩啰嗦的。 “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我的名字叫作玛妮雅,是西里西亚的天骑士。” “传说中的风之王国西里西亚?” 阿斯尔吃惊的问道,那女孩子玛妮雅不满的嘟起嘴唇: “‘传说中的’——什么意思?我们西里西亚可是存在了上千年的古国哟!” “不,不,没别的意思,在我们那儿,西里西亚确实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国家——因为从来没人到过那里。” “你们那儿是哪里呀?——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呢——只有坏蛋才这么藏头露尾的。” 玛妮雅不满的蹙起眉头,阿斯尔连忙道歉: “抱歉,抱歉,我忘了……我们来自大陆东方的索菲亚王国,我的名字叫作阿斯尔·佛瑞里希·莱塔尔,这位是我的表兄弟,克瑞斯·安路达·佛瑞里希……” 将自己的名字完全告知对方,是表明自己对对方的最高尊重,阿斯尔感谢玛妮雅救了克瑞斯的性命,故此将两人的全名完全告知。但玛妮雅并不了解这规矩,反而皱起眉头: “哇,这么繁琐的名字,你们那儿的取名可真麻烦。” 阿斯尔暗中苦笑——在他们那儿可只有王族才有资格用这么长的名字,一般人还享受不到这种特权呢。 “您直接叫我阿斯尔就可以了,后面的姓,不需要一天到晚挂在嘴上的。” 阿斯尔犹豫着是不是再告诉玛妮雅自己的皇帝身份,但想了想还是决定作罢——倒不是怕引来麻烦,玛妮雅看上去根本就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小姑娘。不过阿斯尔觉得在这儿自己的皇帝身份已经毫无用处,甚至有可能引来对方的嘲笑。 好在玛妮雅没注意到他的犹豫,因为她正想着其它的事情。 “东方的索菲亚王国……啊!想起来了,据说在大陆东面有一个无比繁华的神圣王国,叫什么阿伦西亚王朝的,难道就是你们的索菲亚国吗?” 阿斯尔吃惊地张开嘴,随即摇了摇头: “不,阿伦西亚古王朝早已分裂,现在整个阿伦西亚大陆……哦,应该说大陆的东边部分,已经分裂为好几个国家了,索菲亚王国只是其中之一。” “那你们也在进行战争么?” 玛妮雅脸上显出一丝忧色,当看见阿斯尔肯定地点点头之后,她的脸色阴暗下来。 “到处都在打仗……真是的,无论哪儿都找不到和平呢。” 看见阿斯尔脸上的惊讶之色,玛妮雅又补充道: “我们西里西亚和北边的龙骑士国托契亚打了好多年了,战争似乎永远都不会止歇的样子……唉。” “也是和北方强国作战么……倒和我们索菲亚一样呢。” 阿斯尔轻声叹息道,两人都各自陷入心事中。过了一阵子,玛妮雅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抬头问道: “对了,据说东方王国在大沙漠的那一头呢,这沙漠从来没人能渡过的,你们两个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 “我也不知道啊。” 阿斯尔苦笑着,见玛妮雅一脸孔的惊奇,便将自己如何遭遇隐形客刺杀,克瑞斯如何为了挽救自己而中毒,而那刺客临死之前如何念咒语用烟雾将自己包围——等醒来就身处这火山上了。 阿斯尔并不擅长于言辞,这么长篇大论的说一遍费了不少时间,说到最后阿斯尔累得直打哈欠,但玛妮雅却很有耐心的听下去,还不时问几个问题。最后,她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是魔法……好像还是很古老的转移魔法呢,在我们这儿已经失传了。” “是啊,克瑞斯也说那是邪恶的黑魔法。” “邪恶?为什么这样说?” 玛妮雅吃惊的反问道,阿斯尔愣了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因为……只有巫师才会使用黑魔法,他们总是用魔法做坏事。” “那是使用者不好,可魔法本身并没有善良邪恶之分的呀……在我们西里西亚,能够学习魔法可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哟……可惜太难了,只有贤者之塔中的大贤者们才能够掌握。” “有这种说法么……” 阿斯尔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理论,和他从小受到的教会理论完全相反。他原想反驳,但仔细一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阿斯尔本来就不善于辩论。考虑了好一阵子,他才勉强争辩道: “使用魔法,躲在暗中害人,那不是很卑鄙么——真正的勇士应该正面搏斗才对啊。” 玛妮雅更加惊奇了,她睁大眼睛: “为什么一定要限定正面搏斗呢——我们西里西亚和托契亚交战多年,他们的战士远比我们强壮,如果不是依靠贤者法师的魔法帮助,我们西里西亚早就坚持不住了。” 阿斯尔无言可答,另一方面他也太累了,干脆闭上了眼睛。 “说不过你,让我睡觉吧。” 然而玛妮雅却不肯放过他: “别急着睡啊,多告诉我一些东方王国的故事吧。听说你们那儿无比的繁华热闹,比我们西里西亚强得多呢。” “抱歉,玛妮雅小姐……太累了,明天……再讲吧……” 阿斯尔一边迷迷糊糊的道着歉,一边不能控制的进入了梦乡。 第五章 次日一清早,阿斯尔被一阵欢呼声闹醒,睁眼一看,那女孩儿玛妮雅正对着克瑞斯大笑大叫: “他醒了,他醒了!” 阿斯尔连忙扑到克瑞斯身边,正看见克瑞斯那柔和的目光——虽然还是没什么精神,但眼神中那种英睿之气又回来了!阿斯尔大喜过望,连声大叫。 “你好了么,克瑞斯?太好了,太好了!” “让您担心了,阿斯尔表兄……” 克瑞斯声音虽低,语调却十分沉稳。但接下来他的目光便投向对面那个女孩子,眼睛虽然仍看着阿斯尔,脸上却显出疑问的神情。 阿斯尔赶紧介绍: “这位是玛妮雅小姐,来自风之王国西里西亚,昨天幸亏她救了我们。” “我可是西里西亚的四大天骑士长之一哦!我掌管整整一支天骑士团呢。” 玛妮雅连忙为自己补充,这时候她旁边的那匹天马长嘶了一声,似乎是在抱怨玛妮雅忘了它。 玛妮雅连忙上前抱住那匹天马的脖子,笑道: “这是我的同伴,帕格索斯,他是一个很勇敢的小伙子哦。就是靠了他,我才敢进入这无边的大沙漠呢。” 克瑞斯勉强冲着玛妮雅点了点头——现在他的体力依然太虚弱,只能用这种方法表示感谢了。阿斯尔总算灵活,连忙拿来一些食物。 “吃点吧,克瑞斯,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克瑞斯接过食物吃了起来,虽然他也饿了好几天,但在女士面前他依然保持了十足的风度。玛妮雅以手支颐坐在他们对面一直看着,突然间咯咯一笑: “你们俩真是兄弟么,看起来可大不一样啊。” “我们是表兄弟,我的母亲,是克瑞斯父亲的妹妹。” 阿斯尔尽量想向玛妮雅解释清楚王族之间复杂的亲戚关系,但玛妮雅似乎并不想弄清楚这些,她只是笑了笑: “原来是远亲啊,我还以为只有矮人族才会把那么复杂的亲戚关系算在内呢——他们内部好像都互相称表兄弟。” “矮人族?你们那儿也有矮人族么?” 阿斯尔总算发现大陆东西方有了共同点——矮人族居然也是遍布于全大陆的种族。 “当然啦,哪儿有矿石哪儿就有这些地老鼠。” 玛妮雅很不高兴的说道。 “这些矮家伙跑到哪儿都要挖洞,还砍树,专门破坏森林,最可恶了。” 玛妮雅对矮人族显然不抱任何好感,不过注意到玛妮雅那代表精灵血统的尖耳朵,阿斯尔也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讨厌矮人了。果然,只听克瑞斯虚弱的声音问道: “玛妮雅小姐……您似乎和精灵族有些渊源?” 玛妮雅笑了笑: “是啊,我身上有八分之一的精灵族血统哟——我的曾祖母是精灵族人。” 她得意的笑着: “所以呢,在西里西亚的天骑士团长中,我是最擅长治疗医术的——因为这本就是精灵族最擅长的么。你们能碰到我,也算是好运啦。” 克瑞斯缓缓点头: “难怪,难怪您这么熟悉草木药性了……” 他缓缓翻看着玛妮雅采来的药材,仔细辨认着。 “白菂花……醇香草……紫茎兰……都是很对症的药材呢……哦,这一味青花草是为我手臂上的外伤所准备么?真是太感谢了……” 玛妮雅的眼睛越睁越大: “原来你也懂草药的呀,那怎么还会差点送命?” 克瑞斯苦笑了一下——却没有注意到这种笑容对女孩子有多大的吸引力。 “那时候根本顾不上治疗毒伤……后来又没力气了。” “是这样啊……你的兄弟可很笨哦,一点都不懂治疗。要不是我远远看见你头上金发的反光,一时好奇过来瞧瞧,你可就没命了哟。” 玛妮雅毫无顾忌的笑道,克瑞斯脸色微变,但终于没说什么。知道克瑞斯的性格,怕他为此而生气,阿斯尔连忙接过话头: “是啊,我确实太笨了……幸好有玛妮雅小姐在……” 阿斯尔还想说些什么把话题岔开,但他的口才并不好,一时间却也找不出什么话题来。过了片刻,还是听到克瑞斯开口道: “玛妮雅小姐,请问……西里西亚离这儿远么?” 玛妮雅点点头: “很远,很远——我乘着帕格索斯飞了一个多月才到这儿呢。” “乘着飞马都要飞一个多月么?” 克瑞斯的目光投到旁边那匹飞马身上,深深的思索着。 “那步行岂不是要一两年……” 玛妮雅摇摇头: “不可能步行的——这里往西一路上都是大沙漠,很多地方还都是流沙,陆上根本无法通行。” 克瑞斯沉吟了片刻,缓缓问道: “那么,请问……如果继续往东飞行,多久才能离开这沙漠呢?” 如果这大沙漠就是分隔阿伦西亚大陆东西部分的“死亡之海”,那么往东越过这沙漠就是自称大陆中心的阿古利亚皇国领地——距离索菲亚就不远了。克瑞斯问出这个问题就是想知道他们是否还能回得去,故此在提问的时候非常慎重,阿斯尔在旁边也明白他的意思,紧张的脸都白了。 玛妮雅认真的想了想,结果却摇摇头: “不知道,从前也有很多人想尝试着飞过这片大沙漠,到达传说中的东方王国,可却从来没有成功的……那些人中间不仅仅有我们西里西亚的天骑士,还包括托契亚王国的龙骑士们——他们的飞龙坐骑,飞行能力比我们的天马还强呢。” “啊!” 阿斯尔失望地叫出声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但克瑞斯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反而站起身来,看着天空东面,自信地笑道: “如果真的从来没人到达过,我们那儿就不会有托契亚与西里西亚的传说,而你们这里也不会知道所谓‘东方王国’了——必定有成功之路,只是要有勇气去探寻而已!” “是啊是啊!” 玛妮雅也在一旁雀跃欢笑: “我以前也从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只是听说过这里有个绿洲……现在不是一样来了么。” 克瑞斯回头看她一眼,随口问道: “玛妮雅小姐孤身一人跑这么远……不会是为了玩吧?” 他已经看出这个女孩子颇为单纯天真,言辞之间不觉将她当作小孩子看待——其实克瑞斯自己的年龄也不大,但他在政治,军事等方面勾心斗角那么多年,为人处世自然而然变得成熟,就算想保持童心也不可能了。 “当然不是玩啦!” 玛妮雅对克瑞斯显然要比对阿斯尔看重得多——当然了,克瑞斯无论是相貌,气质,风度,还是在交谈中表现出的才智都比阿斯尔高得太多,且又没有象在索菲亚宫廷中那样时时摆出一张冷脸,玛妮雅若不被他吸引反而奇怪了。故此一听到克瑞斯竟把她看作贪玩的孩子,玛妮雅立即大声否认,但接下来她却显得有些犹豫: “我……我是有任务的……” 克瑞斯何等机敏的人,看到她犹豫的样子,便也不再追问,回过头去正想招呼阿斯尔,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天边的一个模糊黑点。 克瑞斯的神色立时大变,俯身拉起阿斯尔就往旁边的树林窜去,同时高声叫喊: “快藏起来!玛妮雅小姐——连你的马!” “什么?” 玛妮雅犹自没有反应过来,克瑞斯那边已经将阿斯尔一把推进树丛里,冲回来踩灭篝火堆,同时拉着玛妮雅往林子里跑。 “火龙!火龙‘流星’回来了!” “什么火龙流星……啊!” 就在这短短一刹那,天边那个黑点已经迅速扩大,变成了一个闪耀着赤红色光芒的红点。若是一般人或许真会把那当作一颗火流星,但玛妮雅身为天马骑士,视觉当然比一般人好得多,所以认出了那是一条飞龙。 龙的视力又要比人好得多,倘若被它看见这里有人可就糟糕了,玛妮雅连忙跟着克瑞斯躲进树丛中,还不忘把全身洁白的飞马帕格索斯一起拉进来,把它压趴在地上。 刚刚藏好,头顶上就传来恐怖的吼叫声——龙的吼声据说可以吓倒一切野兽,甚至令它们发狂。飞龙在捕捉食物之前往往都会这样吼叫,将猎物逼出来之后便于捕食。趴在地上的飞马帕格索斯果然受到影响,不停的挣扎起来,玛妮雅死死抱住它的脖子不停安慰着,克瑞斯和阿斯尔两人也尽最大力气压住它的双翅和身体,才没让帕格索斯受惊乱跑——也许是乱飞。 幸好那条飞龙并没有想到在家门口就会有食物出现,它刚才叫一嗓子不过是为了发泄罢了。火龙“流星”飞到火山口上面便收拢翅膀,象块石头一样坠进了火山洞口,真不知道如果它落进熔岩池里会怎么样。 林中三人依然一动都不敢动,直到日已过午,看那火山洞口再无异状,三人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但依然不敢出去,只是躲在树丛里说话。 “真的是火龙啊……难道这里就是火龙山?” 玛妮雅所在的西里西亚,怎么说也比克瑞斯他们的索菲亚离这里近点儿,可玛妮雅却是一脸孔的惊奇之色,显然比克瑞斯他们更不熟悉这火龙山的传说。 克瑞斯自然是满脸惊奇的看着她: “难道你不知道么……那你是怎么找来的?” 克瑞斯他们是被黑魔法直接扔到这儿的,没法子选择。但玛妮雅可是她自个儿找来的,若不知道地名情况就往这大沙漠里头钻,岂不是自寻死路? 不过玛妮雅好像正是这样瞎跑来的——见克瑞斯追问,她红着脸支吾了半天,方才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告诉你们也没关系啦……其实我的目的就是火龙山……但我不知道这里就是。因为在我们西里西亚的传说中,火龙山是在大沙漠的东方尽头,我一直没看到沙漠尽头,还以为总也到不了呢。” “东方尽头……哈哈……哈哈哈……” 克瑞斯突然纵声大笑,把另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的传说中说沙漠东方尽头便是火龙山么……而我们的传说恰好相反,大沙漠‘死亡之海’的西方尽头便是火龙‘流星’之巢穴……结果呢,哈哈,哪儿都不是尽头——火龙山是在大沙漠中央的一块火山绿洲,就这么简单……哈哈……” 克瑞斯不停的高声大笑,笑声中却似乎蕴含了一种深深的悲哀。 “传说的尽头原来仍在天地之间……今日方知天下之大。可叹我从前还一心想着要统一整个大陆……何等的无知,何等的狂妄……” 克瑞斯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脸色也渐渐消沉,阿斯尔关心的走近他,正想说几句话劝慰一下,却见克瑞斯脸色艳红,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啊……克瑞斯你怎么了?” 阿斯尔大惊询问,克瑞斯张开嘴似乎要解释,却张口就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整个人也随即向后软倒。 玛妮雅和阿斯尔同时惊叫着上前相扶,两人扶着克瑞斯重又平躺在地上,玛妮雅仔仔细细的查验了一番,惊异的摇头: “这和他的毒伤无关……他中的毒应该已经解掉了,可他的身体还是非常虚弱。” 阿斯尔想起克瑞斯以前就有吐血的毛病,心中暗自担忧。但也不好明说,只能愁眉苦脸的问道: “肯定么?要不,我们再把解毒的药物给他吃一点吧。” 玛妮雅不太高兴的瞪了阿斯尔一眼——显然是恼他不相信自己的医术,不过,她还是去捣了半碗药汁过来相喂,却被醒转过来的克瑞斯自己伸手拦住: “不必……这和毒药无关……” 克瑞斯勉强坐直身体,冲阿斯尔微笑着: “又让表兄您担心了……我只是身体虚弱,前面躲藏时又费了些力,再加上刚才心情一激动,逆血上涌才会吐出一口来,吐出来就没事了,您不必担忧。” 阿斯尔不信的摇头,但克瑞斯却不容他再说话,径直转头去问玛妮雅道: “刚才小姐说到……你的目的就是这火龙山,不知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么?” 玛妮雅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做出了回答: “我是来寻找一件宝物的……说起来和你们东方王国还有关系呢——我是来寻找圣王弓的。” “圣王弓?十二件圣兵器中的圣王弓?” 阿斯尔惊呼出声,圣王弓以及与之相配的黄金箭,皆为当年“卡达印要塞奇迹”时随圣剑兰特贝尔克一同现于人间的圣兵器,但当时人类勇士中无人能够使用,最后是分配给了一位精灵族的弓箭手。战争结束后卡达印教廷曾试图将之收回,但那精灵族人早已携弓远去,故此圣王弓并没有能作为平衡诸国的力量分配给哪一家王室保管,而且从此之后再也无人见过这件圣兵器的影子。 相较于阿斯尔的吃惊失态,克瑞斯要沉稳的多,他静静看了一眼玛妮雅,又问道: “欲得圣王弓……是为了对付托契亚的龙骑士么?” 玛妮雅先是犹豫着点点头,再一想反正已经泄密,她索性坐了下来,仔仔细细对他们说明了其中的原委。 风之王国西里西亚与龙骑士之国托契亚交战多年,双方都拥有能够在天空飞行的空中兵力,但无论是比较战士的勇猛,还是坐骑的耐力,龙骑士都要比天马骑士高过一筹。所以托契亚在战争中每每可以占到上风。 但要想彻底取胜,消灭西里西亚,却也没那么容易——西里西亚历史悠久,国中拥有古代魔法王朝所遗留下的古迹,贤者之塔——这座塔是古代王朝培养魔法师的场所,直到今天也还在使用。 虽然数量不多,但西里西亚国中却拥有几位贤者法师,这些人平时把自己关在塔中专心研究学问,从不过问外事,但当国家真正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还是不得不站出来,施展他们的法术保卫故国。托契亚的战士再勇猛也敌不过魔法的力量,所以双方的势力始终保持在一种僵持状态。 但是到了最近,平衡局面却渐有被打破的趋向——托契亚王国出了一位无与伦比的勇士——王太子阿里昂。托契亚的皇帝位虽然也是世袭,但并不很看重血统,而是更注重继承者本人的勇武——倘若王子懦弱无能,上一代君主即设法将女儿嫁给勇士,然后将帝位传给女婿,故此历代皇帝皆是国中最强的勇士,往往被称为“龙王”。 但到了这一代,没人怀疑王子阿里昂必将继承下一任“龙王”之位——他的实力太强了,不但勇猛豪侠而且足智多谋,少年时就已经接连几次击破西里西亚大军,威名传遍了整个大陆——当然,仅指阿伦西亚西方大陆而言。 阿里昂拥有一对自东方王国传来的圣兵器“天之圣枪”,故以“天枪”作为外号。随着他渐渐长大成熟,开始独立统兵,“天枪”阿里昂的名号在整个西方大陆几乎成了神一般的存在,西里西亚几次作战皆告败北,虽然依靠贤者法师们的魔法苦苦支撑住局面,却已经明显处于劣势。 在这种情况下西里西亚国中执政的长老会不得不另想办法自救,对付空中力量最好的兵器就是弓箭——而在西里西亚流传的诸多传说中,就有关于同样是来自东方王国的古老圣兵器,圣王弓的下落。 “据说那圣王弓就在这火龙山中,当年那位手持圣王弓的勇士意图射杀火龙为民除害,可却再也没回来……大家猜想他是牺牲在这里了。” “所以就派人来找……可竟然让你这么一个小姑娘孤身前来,岂不是开玩笑么。” 阿斯尔快嘴的插了一句,若是在宫廷中克瑞斯必定又会批评他缺乏风度,但现在,克瑞斯却也没这精神了。 “莫非是因为你的精灵血统么?” 克瑞斯低声问道,玛妮雅大为惊异,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你怎么会想到的?” “因为在我们的传说中,拥有圣王弓的那位勇士正是精灵族人……” 克瑞斯回答道,玛妮雅尖叫一声,兴奋的跳起来: “呀!真的么——连你们的传说中都这样讲?——那就对啦,这传说一定是真的了……我的曾祖母也是这么告诉我的,所以我就自告奋勇的来了……嘻嘻。” 玛妮雅正笑着,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红了一红。克瑞斯眼尖注意到了,微笑道: “怎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玛妮雅脸儿晕红,忸怩道: “我不告诉你……” 但过了一阵子,看着克瑞斯那似笑非笑,却又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她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那份魅力,全说了: “长老会的那些人瞧不起我,三个姐姐也都说我是天骑士长中最小的,从来都不肯让我上阵……所以我一定要做出些成绩让她们瞧瞧!” “原来你是偷跑出来的呀……” 阿斯尔恍然大悟,玛妮雅气愤的嘟起嘴巴: “我可不是偷跑……我留了书信给她们的。” “留了书信……那也还是偷跑啊。” 克瑞斯只要一想起当初修戈兰斯留下一封信就跟着南十字军跑去远征,马上就一肚子气,自然也不帮玛妮雅说话了,后者气呼呼地背过身去,不高兴再理他们。克瑞斯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态度生硬了些,若还是在索菲亚国中,为了保持首相大人的威严势必不予理睬,但此时,在万里之外的火龙山,他的性格却有些松动了。 “生气了?……嗯,没必要么……” 克瑞斯可是很难得去屈就一个小女孩儿的,但玛妮雅并不知道他以前的性格,仍然娇纵的背着身不肯搭理他。不过堂堂索菲亚首相,“天才二军师”之一岂有斗不过一个小姑娘的——克瑞斯咳嗽一声,正容说道: “那么,玛妮雅小姐,既然你现在已经来到了这火龙山,也见识过了传说中的火龙‘流星’……还打算寻找圣王弓么?” 玛妮雅立即回头,脸上的神情非常坚决: “当然啦!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怎么能放弃呢!” “可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斗得过创世五大魔龙之一的火龙‘流星’呢?” 阿斯尔又忍不住插嘴,玛妮雅瞪了他一眼: “我当然不会和它硬斗啦,要想办法。” 克瑞斯点头微笑: “当然,对付这种大怪物,只能智取,不能力敌……不过首先要能确定圣王弓确实在此,否则一切都白搭了。”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看着克瑞斯那副自信的样子,玛妮雅不由自主的问道——虽然她对阿斯尔说“要想办法”,其实玛妮雅心中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不过也算她运气——索菲亚的“天才二军师”之一可是从来不缺乏智慧的。包括处理问题的步骤,策略……克瑞斯每一步都能算得好好的。 “还是那句话——先得确认圣王弓在这儿。” 玛妮雅为难的摇摇头: “这可不好找啊——我在天上看过了,这片绿洲非常大,就算调一支军队来找也无法搜索完全的,何况只有我们三个人。” 克瑞斯淡淡一笑: “这倒不用费力——据我所知,魔龙都有收集宝物的习惯,如果圣王弓当真在这儿,也一定被龙收集到自己的巢穴中去了。” 一边说着,克瑞斯站起身,走到外面的空旷草地处,朝着那座火山看了看。 “山上有不少岩缝洞穴,也许其中有通往龙穴的道路……不过要是太靠近火山内部的话,恐怕没人能承受得了那种炎热。” “那也要去看看才知道啊!” 玛妮雅兴奋的叫着,站起来就要往火山方向走,阿斯尔连忙伸手阻拦住: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要不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玛妮雅不置可否,却回头看着克瑞斯,后者考虑了一下,微笑道: “阿斯尔表兄,您还是在这儿休息一阵子吧——我陪着玛妮雅小姐去就可以了。” 克瑞斯时刻不忘照顾阿斯尔的安全,他不愿自己的主君再去冒险,后者完全能体会到他的苦心,但却不肯接受。 “又来了,克瑞斯——当初你在苏尔雅城后面的悬崖下也是这样,我不是那么弱不禁风吧?” “当然不是,但倘若陛……表兄您出了什么岔子,我回去后怎么向大家交待呢?” “回去?” 阿斯尔哭丧着脸叹息道: “咱们还回得去么?” “当然可以。” 克瑞斯极为自信的说道。 “既然没死在火山里,我们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回去,回去重整朝政……” 他突然想到玛妮雅还在身边,便回头对那女孩儿笑道: “就算要进洞探险,我们也应该做好充足的准备——至少照明的火把要准备充足了。” “我知道了……” 玛妮雅虽然天真却并不迟钝,一眼就看出克瑞斯和阿斯尔似乎有什么秘密,她转过身去,走开了。 “我去多找些树枝木柴,用来做火把的……” 等玛妮雅走远了,克瑞斯方才长叹一声: “真不知道现在朝廷里成什么样了……” 他们从几日前遇袭,此后连番惊险,一直到现在,方才有余馀来考虑朝廷中的情况。 可以想象,皇帝以及首相突然遇刺失踪,整个宫廷会慌乱成什么样子,但克瑞斯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 “那刺客会使黑魔法,而帝国宰相夫利斯的副官正是一个黑魔法巫师……此番刺杀,卡奥斯帝国脱不了干系!” 克瑞斯愤愤的以手捶树: “哼哼,什么骑士之国——到最后还不是一样的卑鄙无耻,暗算害人!” “真的是卡奥斯帝国所为么……” 阿斯尔开始时也有些犹豫,但他随即想到一个问题: “糟啦!克瑞斯,如果真是卡奥斯人下的手,他们下一步准会……” “大举入侵!” 克瑞斯冷然应道。 “趁着我们两人不在,朝中无主,各自为政的混乱时机,倾举国之兵力再度南下,一举歼灭索菲亚各主力军团,重新吞并南方诸国,进而称霸天下!……哼哼,想不到一时大意,竟然让夫利斯的策谋成功了。” 克瑞斯面沉似水,此时他又重新恢复到王国首相的身份上,思虑军国大事,神色也越来越冷峻。 “这……这么厉害……” 阿斯尔有些害怕了。 “不会吧……杰克佛里特,莱恩斯,还有海因主教……他们应该能顶住的吧?” 克瑞斯脸色沉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如果单论智谋策略,以及掌控国家的能力,我相信海因主教决不比我逊色,可是现在……唉,都怪我平时太过谨慎了!” 回头见阿斯尔满脸的不解之色,克瑞斯只得解释道: “如果海因主教能够获得象我一样的地位,统领诸军,那么以他的才能,抵御帝国的入侵应该不成问题。只可惜,我平素过于忌讳他的能力,为了避免朝廷诸将中出现另一个领导者,我始终刻意压制海因主教以及他的南十字军——所以他们现在不过是和其他军团处在平行的地位上,未必能圆转如意的指挥别人……光靠一支南十字军,终究不可能抵挡卡奥斯的十大军团,更何况南十字军前不久刚刚重创返回,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兵力……” “那还有杰克佛里特呢!” 阿斯尔对于黑衣骑士杰克佛里特的信赖,决不在对克瑞斯之下,当年王都危难时正是杰克佛里特将他救出,阿斯尔相信哪怕没有海因的帮助,杰克佛里特也能控制住局面的——事实和他料想的也差不多。 但克瑞斯却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头: “杰克佛里特将军秉性高洁,威望杰出,本是担当大任的最佳人选,可惜……偏偏有个莱恩斯侯爵横在他前面……杰克佛里特将军武勋虽高,却限于平民出身,不能取得更高的爵位,在这一点上不及莱恩斯侯爵有优势了。” “莱恩斯?莱恩斯可不是那种贪恋权势的人——这我可以肯定!” 阿斯尔极为信赖地评论道,克瑞斯叹了口气,摇头道: “莱恩斯侯爵本人或许不会这么想,但他背后可是海因大主教啊——教士不方便直接临朝干政,海因要想控制朝政,势必要推出莱恩斯作招牌。以他的影响力,要说服莱恩斯侯爵本人乃至于阿鲁巴等大将并不困难,这样一来朝中文臣武将各拥派系,麻烦就大了。” 克瑞斯连声叹息,似乎是对自己当初的布置颇有悔意。 “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杰克佛里特将军与海因主教两人不能精诚合作,甚至互相挚肘,再加上麦兰那家伙阳奉阴违,旧贵族的余党又在背后虎视眈眈……倘若帝国趁着此时全力进攻,索菲亚国就大势已去了……” 阿斯尔毕竟没什么经验,听克瑞斯说的严重,却也不禁傻了眼。 “那……那我们怎么办呢?” 克瑞斯沉吟了片刻,无奈的摇摇头: “我们困在这里,什么都顾不上——只有尽快返回国中才行。而要想穿越这无边的大沙漠‘死亡之海’,又非得依靠那神奇的飞马帮忙不可……” “原来……克瑞斯你想请西里西亚的天骑士帮忙送咱们回去?” 阿斯尔这才明白过来,克瑞斯微笑点头: “是啊,这是最快捷的方法了。” “可是……玛妮雅小姐只有一匹飞马,无论如何也载不了三个人的呀。” 阿斯尔为难的说道,克瑞斯微微颔首: “不错,我看那匹飞马最多只能载两人……不过这总有办法解决的——但我们首先要尽力帮助玛妮雅小姐取得圣王弓,这样才好开口求她帮忙哪。” 看见克瑞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阿斯尔就不再多问——他对克瑞斯可是绝对信任的,便点点头: “是啊,那我们现在不管别的,先设法找到圣王弓再说。” 克瑞斯微微一笑,正想回应,却听到树林外面传来玛妮雅的欢呼声: “快来看哪,瞧我找到了好多松木……用来做火把最好了……” 第六章 漆黑的暮色中,克瑞斯,阿斯尔,以及玛妮雅三人背负着一大捆柴禾再次爬上了火龙山。克瑞斯原想让阿斯尔待在山下的,但遭到了阿斯尔的坚决反对。考虑到让他一个人单独留下未必就比在自己身边更安全,克瑞斯也就同意三人一起行动了。 之所以选在晚上上山,因为大多数动物晚上都睡觉了——虽然不知道火龙是否也是这样,但在夜色中至少隐蔽一些——他们可不希望被火龙当作主动送上门的大餐。 山坡上大大小小的岩洞着实不少,有些只是浅浅的凹坑,有些却是深不见底的黑窟窿,有的里面还不时有热风喷出——显然是直通到地下的。克瑞斯一路上仔细辨识着洞口的痕迹,试图从中找出一条通往龙穴的道路。 走了很久,克瑞斯在一个看起来很小的洞穴口停下脚步。 “就是这儿了……咱们进去吧。” “为什么是这儿……?” 阿斯尔有些不安——他看不出这洞口和其他山洞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但后面的玛妮雅立即推了他一把。 “傻瓜,快进去吧——这洞里吹出的风带腥味儿。” 阿斯尔这才明白——通往动物巢穴的通道,自然会有一股腥味,而其它不通的洞口则没有——克瑞斯不是根据视觉而是根据嗅觉来判断的。怪不得要到晚上才来——这时候地气下沉,气味才能明显……再一想到就连玛妮雅都能理解而自己却偏不明白,阿斯尔顿时满脸通红,大为惭愧。 猜中克瑞斯头脑中的想法,玛妮雅得意洋洋地朝克瑞斯笑了笑,却被后者冷冷瞪了一眼,她当然不知道克瑞斯和阿斯尔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兄弟,更是君臣,当即嘟起了嘴巴: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这个兄弟本来就笨笨的么,难道还不能说。” “你……!” 克瑞斯停下脚步,双眉轩起,脸上显出了怒容。阿斯尔知道他的脾气,赶紧站出来充当和事佬: “是是是……都是我的缘故,克瑞斯不许生气……咱们赶快进去,进去吧。” 现在反而轮到阿斯尔把玛妮雅推进洞去了,然后他自己也钻了进去。克瑞斯苦笑着叹息一声——这位皇帝表兄别的本事不行,调解他人矛盾的能力倒是挺强,半真半假的一句“不许生气”,等于下旨封住了他的口,无奈地摇摇头,克瑞斯也跟着钻进了洞中。 山洞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还不时有一阵阵凉风吹过,只是那风中总是带着难闻的鳞甲类动物腥气,或者是带着一股浓浓的硫磺味儿。所以每次有风吹过,三个探险者就要赶紧摒住呼吸。 克瑞斯是最后一个进洞的,但他很快就走到了第一个——洞里头岔路也不少,需要他辨别方向。克瑞斯一边走一边用松柴木炭在石壁上留下记号,避免回去时迷路。 阿斯尔跟在他后头,他仍然很奇怪为什么克瑞斯总是能找到正确的路,但现在他不敢提问,唯恐再引出麻烦来。只能老老实实的举着火把替前面照路。 寻宝的正主儿玛妮雅却是走在最后,她手里紧紧攥着护身的细剑,脸上却依然充满了紧张之色——在家里听完传说故事以后就豪气冲天的跑出来寻宝,一路上餐风露宿的倒也坚持过来了,可真正进入这地穴以后,玛妮雅还是显出了女孩的胆怯。如果不是前面有两个男人开路,就算明知道圣王弓就在这地穴中她也未必敢进来的。 一群蝙蝠突然从洞中呼啸而过,惊的玛妮雅尖声大叫;几只从她脚背上窜过去的地鼠也引起了一阵紧张的叫声;就算是偶尔从洞顶上滴下的水滴,也让西里西亚的天骑士长惊恐了好一阵子……走了没多少路,克瑞斯和阿斯尔在捂住耳朵之余不得不回过头来和女勇者谈判。 “玛妮雅小姐,或者您先上去吧。” “不行,我要找到圣王弓!” “可是象您这个样子,在找到圣王弓以前一定会先把火龙吵醒的,那样我们大家都危险。” “对不起……我一定会勇敢起来的。” 玛妮雅作出了保证,然后再把她调到队伍中间,探险小队得以继续前进。又走了一段路,克瑞斯停下脚步。 “这里以前有人来过……” 克瑞斯用火把照亮侧边的石壁——那上面有一个很明显的箭头形状,是用利器刻出来的,虽然标记本身和周围的石壁上都早已长满苔藓,却依然可以很清楚的被分辨出来。 “年代很久远了……” 克瑞斯刮去箭头标记上以及周围的青苔,石壁上又显出一些古老的图形文字来,克瑞斯趴在石头上辨认了半天也没能认出来,最后只能沮丧的放弃。 “不是卡达印的古文字……也许是西方大陆这边的文字吧。” 玛妮雅见状也上前辨认,但一样摇头: “不是的,我们这儿也没这种文字……等一等……” 玛妮雅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凑上去看了一阵子。 “我想起来了——这不是人类的文字,这是精灵族的族徽标记!” “精灵族的族徽?” 阿斯尔不解的问道,玛妮雅点点头: “曾祖母告诉过我,每个精灵族群都有自己的族徽,就好像人类世界每一个家族都有自己的姓氏一样。因为精灵族的寿命很长,每一个家族的历史也都很悠久,所以族徽是精灵族最重要的标志。” “是么……” 克瑞斯低声回应道,突然指着其中一个弓形标志道: “那么,这个就是族徽标志么?” 玛妮雅点点头: “是啊,正是这个,神弓家族的徽记——这是精灵族中最善射的一个家族。你可真聪明,一下子就能从中认出来。” 克瑞斯摇了摇头: “不是辨认出来的……我想起当年在古神庙中观看创世传说的纪录册子,在提到十二圣兵器下落的那一页,也曾经看见过这个标志——现在想来,大约就是圣王弓主人所属家族的族徽了。” “哇!真的是他么——那我们找到了!找到了!” 仿佛圣王弓已经在手中一样,玛妮雅兴奋的又跳又叫,直到看见克瑞斯和阿斯尔两人冰冷的脸色,她方才领悟自己又犯了错误,连忙捂住嘴巴,也不那么兴奋了。 见她平静下来,克瑞斯淡淡的挥了挥手: “只不过说明我们没走错路而已……继续走吧。” 三人继续往下,前面的道路可就没那么好走了——越往下,越是炎热起来,再加上他们必须打着松明火把照亮道路,走了一阵子后,三人身上都是汗流浃背,玛妮雅不停的喊热,阿斯尔虽然不好意思喊出声来,却也是满头大汗擦个不停,唯有克瑞斯,依然保持沉静的风度,尽管他的额头上也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 再走了一段,克瑞斯停下脚步: “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为……为什么?” 玛妮雅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克瑞斯指了指她: “瞧瞧你自己吧,连路都走不动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闷死在洞里的。” “可我觉得还能走啊……也许龙穴就在前面呢。” 玛妮雅坚持道,克瑞斯摇摇头: “不行,我们必须留些体力出去,否则太危险了。” “下次吧,等做好更充分的准备再来。” 阿斯尔也在旁边帮腔,玛妮雅只得同意。于是他们在石壁上作好标记,将多余的火把木柴放在这里以备下次使用,便开始回头往上走。这时候阿斯尔才发现,克瑞斯的体力已经非常衰弱——好几次,他不得不扶着克瑞斯爬上陡坡。 阿斯尔这才明白克瑞斯为什么要返回去——他不是担心别人的体力不够,而是因为自己已经支撑不住了。想到这一点,阿斯尔又是担心,又是诧异——连自己都还能坚持下去,凭克瑞斯的实力怎么会支持不住呢? 到后来连玛妮雅也发现了克瑞斯的异常,两人一块儿扶着克瑞斯返回地面。等出了山洞,好不容易爬下山,重又坐在水池边休息的时候,一向好强倔强的克瑞斯竟然开口向他们道歉了: “真是抱歉了,玛妮雅小姐,阿斯尔表兄——因为我的体力不足,迫使大家一起回来了。” “不,没关系,我们下次再进去好了。” 玛妮雅如今反过来安慰克瑞斯,但小姑娘毕竟是小姑娘——觉得一身臭汗太不舒服,玛妮雅干脆骑了飞马到远处去寻找新的水源洗澡去了。阿斯尔和克瑞斯可都没这能力,只能在池水边将就坐坐。 看见克瑞斯的脸色愈发苍白,阿斯尔心中极为紧张: “你到底是怎么了,克瑞斯——你不应该这样的呀,是毒伤还没好么?” 克瑞斯看了看他,又照着池水看了看自己愈发憔悴的容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阿斯尔表兄,您也知道,我从小就身体虚弱,有吐血的毛病。后来虽然修炼武艺,却也并不能改变这天生的体质。” “你不是说那只是小毛病么!” 阿斯尔紧张的问道,克瑞斯轻轻叹息,摇了摇头: “昔年,那位传授我武艺的师傅曾经也诊断过我的体质。他告诉我说,如果这一生尽心调养,无牵无挂,不要为任何烦恼动心,更不能操心烦神……我还有可能活到长出白发的那一天。否则,终有一日会吐血而亡。” “什么!” 阿斯尔失声大叫: “怎么会这样呢!克瑞斯,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早知道这样,我决不会让你担当什么首相之位,更不会让你那么辛苦!” 克瑞斯虚弱的摇摇头: “您到现在还不了解我么,阿斯尔表兄——与其默默无闻的度过一生,还不如让有限的生命绽放出光芒来……我克瑞斯情愿因为操劳国事而早夭,也不愿平平淡淡的老死!” “可是我身边不能没有你啊,克瑞斯!” 阿斯尔抱住表兄弟的胳膊失声痛哭,克瑞斯又叹息一声: “我又何尝愿意那么早就离开……索菲亚称雄天下的大业尚未完成,北方强敌依然在虎视眈眈,在这种情况下我又怎么甘心撒手而去——所以此次我才提议表兄您前往温泉谷休养,一方面是补偿前一段时间我对您过于严厉的失礼;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让朝中群臣放松一下,把过份紧张的气氛化解开来;而私下里,我也希望能借此机会休养生息,调养自己的身体……只是想不到,竟然会出了这等祸端。” “呜……克瑞斯……” 阿斯尔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唯有痛哭而已,克瑞斯同情的看着他,却还是只有狠心告诉他真实情况。 “这几天来,都是面临着生死关头,不得不全力以赴……虽然从地狱门口爬了回来,但我的体力消耗也已经远远超出了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可以说,我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消耗着我的生命了。” “这……这……!” 阿斯尔此时的汗珠竟然比刚才在地穴里还多——但那都是冷汗。 “刚才爬山进洞,每走一步,我的胸口就象被火烧一样疼痛……我想,我体内的痼疾已经发作了。很抱歉,阿斯尔表兄,如果不是几乎无法站立,我一定会带着你们继续往下走……” “玛妮雅有办法么?她不是很精通治疗的么……” 阿斯尔哭丧着脸胡乱叫着,克瑞斯悲哀的摇头: “倘若有办法解救,我自己早就能解决了……就连海因大主教,开给我的药也只能压制病情而已,并不能根除……这不是药物所能做到的。阿斯尔表兄,我想我的大限之日也就在这几天了……” “不!不会的……” 阿斯尔哭得一塌糊涂,克瑞斯却没空理他,继续说道: “但是在我死以前,咱们一定要想法子找到圣王弓,让玛妮雅小姐答应送您回去——就算找不到,你们也要尽快离开这里,火龙‘流星’绝不是寻常猛兽可比,一旦被这些魔龙发现巢穴附近有生物活动,它们就必定要消灭掉骚扰者方肯罢休——您看这片绿洲那么大,有草原,森林,湖泊,却几乎没有什么动物——肯定都被火龙除掉了。” “别管这些了,克瑞斯……想办法救救你自己吧!” 阿斯尔悲伤地哀求道,克瑞斯苦笑道: “您刚才没听么——我救不了自己啊,唯一能努力去做的,就是设法把您送回去……现在,让我休息一会儿吧……我想只要保持体力,注意休息,这几天总还能坚持下来的……只要找到圣王弓,您就可以回去了。” “不行,我去和玛妮雅说,咱们帮不了她了……” “不行!” 同样的一个词,在克瑞斯口中远比在阿斯尔口中更有压迫力,生平第一次,克瑞斯竟然对他的皇帝表兄显出了凶狠之色: “不要忘了,阿斯尔陛下——您是索菲亚的皇帝,想尽一切办法回到索菲亚,延续莱塔尔王朝的血脉,这是您的义务,您没有反对的权利!” 阿斯尔被吓住了,见他脸上显出惊惧之色,克瑞斯脸上又恢复了那和善的笑容: “何况,即使我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做……那一天也会很快到来的。与其这样,不如让我再为您做些事情吧。” 坚持着说完了这些话,克瑞斯似乎疲劳过度,不得不躺下休息。而阿斯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默默低下头去,水池边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 一阵欢快的天马嘶鸣声打破沉默,沐浴完毕的玛妮雅梳理着湿漉漉的头发,兴高采烈的跑回来了。 “那儿有一座好大的湖泊哟,湖水清澈极了——你们也去洗一洗吧。” 阿斯尔和克瑞斯默然相对,两人眼中都呈现出无奈苦笑的神色。 灿烂的金发缓缓晃动——那是克瑞斯在摇头。 “不必了,玛妮雅小姐,早些休息吧——咱们明天再想法子上山,探洞!” 次日傍晚,三人再次登上了火龙山,依然是克瑞斯走在最前面。白天他除了吃点东西之外就没怎么活动,此时拄着一根木杖行走,倒也并不显得如何虚弱——至少玛妮雅没注意。 这一次他们除了准备火把,还准备了一个大水袋,带上足够的清水才钻进洞去。一路上沿着昨日留下的标记走,行动快了许多,第三根火把还没烧完,他们已经走到了上次被迫返回的地方。 “从现在起,我们要千万小心了。” 克瑞斯教其余两人用冷水浸湿衣服,以此抵挡灼人的热浪。他们又往下走了一段,甬道渐渐宽阔起来,洞顶也逐渐升高,仿佛一座地下的厅堂。 一直走在前面的克瑞斯突然停步,阿斯尔以为他吃不消了,连忙抢上前搀扶,但克瑞斯却摇摇头,用手中木杖指了指路中间一堆东西。 那是一堆骸骨,死人的骸骨,骨头上犹自覆盖着生锈的金属甲片,一柄锈迹斑斑的大铁剑依然被握在干枯的手爪中,但死者的脸部却是极端的扭曲,似乎死前受了极大的惊吓和痛苦。 后面的玛妮雅发出半声惊叫——但总算及时醒悟自己用拳头堵住了嘴,过了好一阵子才心惊胆战的靠近克瑞斯。 “这是不是那位精灵族前辈?” 克瑞斯摇摇头: “这是人类的骨骸……而且你看他披金属甲,手持大剑,明显是一名剑士。” “好像死了很久了。” 玛妮雅大着胆子用细剑拨了拨那堆骨头,骨骸立即四散零落开来。 “圣王弓不在这儿。” “当然不在,千百年中,到此寻宝的肯定不止咱们这批人。” 克瑞斯淡淡说道,便带着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越是往前,尸骨残骸就越来越多,克瑞斯的脸色也越来越是凝重,行动越来越小心翼翼。到最后连说话都要凑在其他人耳朵旁边,声音也是轻轻的。 他们一路上仔细搜寻,地上的骨骸五花八门,有人类的,矮人的,甚至还有兽人的,但就是没有精灵族的。死者留下的武器也是各种各样,矮人爱用的巨斧,兽人族的大棒……当然最多还是人类的枪,剑等兵器,克瑞斯一路东张西望,颇想找一件合适的兵器防身,但那些武器大都锈蚀的厉害,根本无法再使用了。 三人又走了一段,突然全都骇然站住——路中间出现了整整一队尸骸,那些骸骨并没有倒下,仍然保持着疯狂奔跑的姿势,甚至身上的肌肉也还没有腐烂——根本就烂不掉,因为都被烧焦,炭化了。 死者大张着嘴,直到现在克瑞斯等人仍然依稀可以辨认出他们临死前痛苦大叫的模样,那些人似乎是想拼命奔逃,却在一刹那被火焰烧焦——这如果不是火山的杰作,就一定是那火龙“流星”造的孽了。 阿斯尔脸色苍白,极力抑制住才没有吐出来,而玛妮雅则躲在克瑞斯身后,小声哀求着: “我不要圣王弓了……回去好吗?” 克瑞斯摇摇头,沉静的说道: “到了现在这地步,前进或是后退都一样危险——火龙巢穴必然就在前面,既然下来了,总得去看看。” 随着克瑞斯的脚步,他们终于走到甬道尽头,宽广的石厅突然收敛,尽端只是一个小小的洞口。克瑞斯示意大家熄灭火把——在这里已经不需要火把照明了,从那洞口中隐约透出红光来。 三人小心翼翼的走进洞去,洞里头七拐八绕的,但在这里决不用担心迷路——他们只需要顺着光亮方向行走就可以了。绕了两个弯,前面突然光芒大盛,三人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奇异的世界中。 这是一个比刚才那石厅更大的山洞,他们所在的位置应该算是山洞尽头——他们是从尽端一个小窟窿里钻出来的。而山洞另一边有个非常大的洞口,洞口对面可见深红色的火山口峭壁——这个山洞是直接通向火山口的。赤红的火光从那大洞口透入,将整个山洞照的通明。 一条巨大的赤色飞龙蜷曲身体躺在洞中,头枕在腹部,打着震耳欲聋的呼噜。克瑞斯他们只是从远处看见过这条火龙,那时候已经觉得这家伙硕大无朋,此时就站在它身边,更是感到了无比的迫力。 不过三人的目光很快就被洞中的珠光宝气吸引过去——地上,被火龙围起来的山洞中央,有一个金色的凹土塘,塘里全都是金灿灿的古代钱币,许多式样古老的宝箱堆放在金币堆上,箱盖敞开,显出里面各式各样的珍宝来。其中有价值连城的祖母绿,晶莹的翡翠石,漂亮的水晶链子……任何一件东西拿到人类世界中都是无价之宝。 当然他们并非为了这些东西而来——自打一进龙穴开始,玛妮雅就四处观察,寻找传说中的圣王弓,而克瑞斯则一直紧张的观察着那条火龙的动静——只要那龙一有醒转的迹象,他就要拉着伙伴们逃跑了。 所幸那火龙正睡的死气沉沉,他们暂时没有被烧焦的危险,玛妮雅小心翼翼的从龙尾骨刺缝隙间探过头去,寻找自己的目标,但那条龙把财宝看得挺严实——宝物坑被它围得死死的,三人只能看到坑中很少一部分地方。 “有吗?” 阿斯尔低声询问,玛妮雅失望的摇摇头,伸长脖子尽力往坑中探寻,但还是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东西。 “快点……” 克瑞斯低声催促道,他注意到龙的鼻子微微有些翕动——也许它嗅到什么气味了。这种鳞甲动物嗅觉都很灵敏,即使在睡梦中也能嗅出异常,万万不可大意了。 然而玛妮雅依然没有收获,情急之下,她竟然从龙尾骨刺之间钻过去,直接站到了财宝堆边上! “不好了……” 克瑞斯知道这类魔龙对自己的宝物最是敏感,倘若有人偷窃就算在外面也会感应到,何况此时正睡在旁边!他立即伸手去拉,但已经慢了一步——玛妮雅一脚踏在金币堆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那条龙立即动弹起来。 “离开这里——马上!” 克瑞斯再也顾不得隐蔽,一把将玛妮雅拉出来,连同阿斯尔一起推进身后洞穴里,他自己也随后跳进去,在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火龙“流星”那赤红的眼神。 “快跑啊!” 克瑞斯推着前面的阿斯尔和玛妮雅两人疯狂前窜,身后龙穴里传来惊天动地的吼声,克瑞斯脑海中呈现出小甬道口那几具被烧焦的尸骸惨景,禁不住冷汗直冒。好不容易跨出那个小洞口,看到那几具焦黑的残骸时,他也顾不得污秽肮脏,一古脑儿将那几具尸骸全部推进小洞口中,硬是将小洞堵住,然后扑在阿斯尔和玛妮雅两人背上,将他们扑倒在山洞侧壁边。 刚刚伏下,身后洞口中又传出一阵巨大的吼叫声,接着一股猛烈之极的火焰从那小洞口中喷发出来,几具尸骸被冲出老远,但也幸亏被挡了一挡,喷出来的火舌比正常情况减弱了许多,火舌只是从三人身畔掠过。 “快逃!” 克瑞斯的嗓音已经嘶哑,但他依然挣扎着拉起两人朝着石洞大厅另一头狂奔。身后仍然不停传来火龙愤怒的咆哮声,好在这个大家伙毕竟钻不过那小洞,三人跑了一阵子,火龙的咆哮声渐渐远了。 但三人一点都不敢耽搁,依然拼命的往洞外逃跑,中途唯一停留的片刻就是为了点火把照明,等冲到洞口时,克瑞斯突然惊呼一声,做手势让另两人停步勿出。 “怎么了?” 玛妮雅惊奇的询问,也爬到洞口观看,但她随即哀声尖叫: “帕格索斯……!” 外面的天空中,火龙“流星”正在空中盘旋飞舞,但它并不是漫无目的——它正在追逐空中另一个白点,玛妮雅的飞马坐骑帕格索斯一边四下逃避,不时躲避着飞龙喷出的火焰,一边连声哀鸣,呼唤着自己的主人。 “怎么办哪?帕格索斯危险了……” 玛妮雅哭着喊道,克瑞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没法子……不过也不必那么紧张,我看那匹天马好像非常机灵,火龙根本就追不上它。” 确实,外面的天空中,尽管那火龙“流星”暴跳如雷,不停的喷出火焰,但那匹飞马却总是围绕着火山四处盘旋,每当火龙接近时它就以极为灵活的动作骤然转弯或是下降,火龙几次三番喷出致命的火焰,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就是够不着目标。 但玛妮雅依然焦急万分: “帕格索斯是很聪明……可它在担心我呢,你听它一直在叫我,它想带我一起逃走。” “那不可能——你一出去就会遭到火龙的攻击,不要说根本没时间上马,就算骑上去了,你的飞马也不再灵活,摆脱不了火龙了。” 克瑞斯说话时皱着眉头,似乎非常的痛苦,但玛妮雅情急之下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如果我不出去,帕格索斯就会一直在这里盘旋……它会死的!” “如果你出去,我们大家就一块儿死!” 克瑞斯终于忍不住怒吼道,玛妮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克瑞斯心下颇为歉仄,又柔声劝慰道: “帕格索斯不会那么笨的,就算暂时找不到主人,它也一定会另想办法……” 玛妮雅眼泪汪汪的抬起头: “希望这样……帕格索斯是个聪明勇敢的小伙子。” 果然,又飞了一阵,当那匹飞马意识到主人不可能出现时,它长嘶一声,然后就径直往西边方向飞过去,那火龙“流星”依然死死的跟在后面,一龙一马飞的都极为迅速,很快的,天边只看到两个小点在追逐了。 “它果然把火龙引开了,趁此机会,我们赶快下去……躲到树林里。” 克瑞斯大声叫道,但当他带头冲出山洞时,却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克瑞斯……” 阿斯尔连忙把克瑞斯背在背上,带着玛妮雅往山下跑。他们甚至不敢再停留在那靠近火山的水池边,一直跑到玛妮雅前日发现的湖泊边上,藏到茂密的树林里,才疲惫的瘫倒在地。 “总算逃出来了,克瑞斯……克瑞斯?!” 克瑞斯没有回答——他已经昏厥过去了,阿斯尔吃惊的过去搀扶,赫然发现自己手上占满了炭黑灰尘——是刚才背负克瑞斯时沾上的黑灰。他连忙检查克瑞斯的身体,方才发现克瑞斯背上的衣服都已经被烧焦,后背几乎完全烧伤——很明显,刚才火龙那一下喷火他们还是没能完全躲开,克瑞斯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火焰热力,伤势自然极为严重。 “克瑞斯!克瑞斯醒醒啊!” 阿斯尔惨声大叫,玛妮雅也手忙脚乱的上前: “怎么了,让我瞧瞧……” “滚开!” 伤心之极的阿斯尔从没有那么粗鲁过,竟然一把将好心前来诊伤的玛妮雅推倒了。 “全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你找什么圣王弓,克瑞斯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呜……呜呜呜……” 玛妮雅看见克瑞斯背上的伤势,也明白过来,所以她没有生气,反而急匆匆的跑开了: “我……我去找些治疗烧伤的草药……我什么草药都知道,一定能治好他的!” 玛妮雅信誓旦旦的叫着跑开,但阿斯尔却知道克瑞斯的伤势决非草药所能治愈的,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抱着克瑞斯的躯体嚎啕大哭。 “克瑞斯!克瑞斯啊……” 第七章 看着天上的流星一颗颗在夜空中划过,阿斯尔心中痛如刀绞——克瑞斯的面色苍白如雪,他的生命也仿佛那天上流星般,随时都会坠落。 玛妮雅急匆匆抱着一大堆草药跑了回来——这里是在沙漠中心,又靠近火山,故此虽然是冬季却依然草木繁茂。当然,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采到对症的药材,也和玛妮雅精通植物的药性有关。 她抱着药材直接跑到克瑞斯身边,但阿斯尔只要一想到正是她冒冒失失惊醒了火龙,才导致克瑞斯身负重伤,自然是满心愤怒——虽然在索菲亚众臣子的眼中,皇帝陛下一向都是个和善可亲的君主,但此刻的阿斯尔却完全失去了礼貌和耐心。 “不要你来……走开!” 阿斯尔把怒火全发泄到玛妮雅头上,怒气冲冲的硬是将她推开了。他拣起地上的草药,手忙脚乱的往克瑞斯背上敷。玛妮雅先是低着头站在一边,但看到阿斯尔那完全不得要领的动作,她立即跑了过来。 “原来你根本就不懂救护……应该是你走开才对!” 一边说着,玛妮雅已经毫不客气地反而将阿斯尔推开了。虽然她是个女孩,而且身材远不及阿斯尔健壮,但毕竟是武将出身——阿斯尔竟然被她一下子就赶到一边去。阿斯尔自然是大为恼怒,可他毕竟是皇帝身份,怎么也不好同一个小姑娘撕打——何况还未必能打得过。阿斯尔紧紧握住拳头,气得脸色发青。 而玛妮雅已经无暇理会他的愤怒——她急匆匆的弯下腰去,拔出腰间小银刀,首先割开了克瑞斯背上已经烧焦的衣服,然后便开始小心翼翼的清理伤口,敷贴药材…… 阿斯尔傻愣愣的在一边,直到这时候,他终于发现自己实在是一无所长——失去了皇帝的身份,自己竟然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窝囊废。 体认到这一点让阿斯尔大受打击,一时间他完全丧失了意识,呆呆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但玛妮雅很快将他叫醒: “喂!别傻站着呀——快帮我捣药,实在不行去打些水来也好啊——你怎么那么笨哪!” 如此公开的辱骂一国皇帝,如果是在平时,就算阿斯尔脾气再好也是万万不能忍受的。但此时他却是心灰意冷——向她发火吗?凭什么呢——在这儿,索菲亚皇帝的身份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慢吞吞转过身去,阿斯尔拿了水袋去打水。然而在走到湖边时,他却把脑袋整个儿浸入到水中,再抬起来时已经满脸水珠——再也分不清是湖水还是泪水。 当他打了一袋水返回到克瑞斯身边时,玛妮雅正在给克瑞斯的背上伤处敷贴草药。仓促之间也来不及将药材捣烂,只能用嘴巴将草药一一嚼碎,苦的玛妮雅直皱眉头,却依然坚持咀嚼药材。阿斯尔顿时脸上一阵阵发烧——人家和克瑞斯本是素不相识的,却如此相救。自己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迁怒于她……他连忙拿过一把草药塞进嘴里也用力咀嚼,苦味的药汁让阿斯尔舌头都麻木了,但他的心里却很欣慰——自己总算也能为克瑞斯吃点苦。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对克瑞斯施救。玛妮雅将携带的铺盖割成一条条做成绷带,小心翼翼地给克瑞斯包扎。而阿斯尔也不甘示弱——他去找了一大堆干草来,为克瑞斯铺了一张厚实的树叶床…… 轻轻地为克瑞斯裹上最后一条绷带,玛妮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抬头看见阿斯尔仍然失魂落魄的坐在旁边,玛妮雅开始有些为自己刚才的粗暴而感到歉意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骂你的……” 阿斯尔默默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然后便低头察看克瑞斯的伤势——玛妮雅的救护技术非常好,克瑞斯身上所有伤处都得到了很好的包扎,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很刺鼻子,却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放心。 “他不会有事的,烧伤的地方很快就能愈合。” 玛妮雅柔声对阿斯尔说道,一方面是为了表示自己已经挽回了过失。另一方面,也是弥补刚才的失礼。 “也许,背上会留下一些疤痕,但幸亏是在衣服里面,除了很亲密的人以外别人看不见……” 玛妮雅继续述说道,突然间满脸通红——她发现这句话把自己也套了进去。但阿斯尔根本没注意这些,他又抱了一捆树枝垫在克瑞斯的脑袋下,好让他能睡得舒服些。又脱下自己的睡衣准备盖在克瑞斯身上,玛妮雅连忙红着脸转过头去,从行囊中找出一件斗蓬,示意阿斯尔给克瑞斯盖上。 此后,两人中间隔了个克瑞斯默然而坐,谁都没有说话。但在一片寂静之中,却突然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是阿斯尔的肚皮在叫,他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玛妮雅拿出干粮袋子,里面还剩最后两个面饼,她想了想,将两个饼全放到阿斯尔手中。阿斯尔只拿了一个,但玛妮雅却坚持要把另一个也给他。 “没关系的,我有精灵族血统,几天不吃东西都不会饿。” 阿斯尔不再推辞,但把那个饼放在克瑞斯身边,自己也只吃了小半个,便靠坐在一棵老树旁,慢慢闭上了眼睛。 半夜里,阿斯尔被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惊醒。他睁开眼,循着声音找过去,却看见玛妮雅坐在林子里低声抽泣。阿斯尔走过去,在玛妮雅面前坐下。 “为什么要哭呢?” 玛妮雅揉着红红的眼睛,看着他: “我担心帕格索斯……我怕他再也回不来……” “那匹天马么?” 阿斯尔心不在焉的问道,玛妮雅气呼呼的看着他,高声叫道:“他是我最好的伙伴!”随即又哭了起来。 “最好的……伙伴么。” 阿斯尔抬起头,悲哀的看着夜空,眼泪也一滴滴的滴落下来。 这下子反而是玛妮雅吃惊的看着他: “你哭什么——克瑞斯很快就会好的。他虽然伤的重,毕竟是皮外伤,养一阵子也就没事了。” 阿斯尔悲哀的摇头,眼泪流的愈发厉害: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 玛妮雅不解的看着他,阿斯尔点点头,终于下定决心道歉: “对不起,玛妮雅小姐,刚才我不该对你发火的……克瑞斯昏倒并不完全因为烧伤,他……他已经命不长久了……” 阿斯尔再也忍耐不住,也哭出声来,玛妮雅却一下子愣住了。 “怎……怎么会这样?克瑞斯看上去一直都很强大的样子……” “那是他一直硬撑着,其实,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有吐血的毛病了……” ………… 阿斯尔将克瑞斯的真实病情告知了玛妮雅,后者听了也是眼泪汪汪。 “那你还让他这么为你操心!我早就看出来啦,一直都是他在照顾你的——亏你还自称是他的表兄呢!” “我……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 玛妮雅的指责令阿斯尔陷入更大的痛苦和悔恨当中,虽然嘴上勉强犹自在为自己辩解,但脸上的痛悔之情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玛妮雅看见他痛苦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责备他。只是回到克瑞斯身边去,也顾不得再避嫌,仔仔细细的替克瑞斯诊查了一遍,但最终还失望的坐倒在地上。 “没办法——那是生命的衰竭,不是医药所能治疗的。” “是……克瑞斯自己就是最好的医生,可他也没法子……” 阿斯尔绝望的回应道,玛妮雅想了一想,却又说道: “但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如果能回到西里西亚去,贤者之塔里头的大贤者们或许会有法子救他……” “能救他么!” 阿斯尔激动万分,紧紧握住玛妮雅的手臂,后者发出呼痛之声,阿斯尔这才惊觉,慌忙放开手: “对不起……真的能救克瑞斯么?只要他能活下来,无论什么代价都可以啊!” 玛妮雅轻轻摇头: “我也不敢说一定有把握。只是,贤者之塔中的大贤者们个个学识渊博,我们西里西亚的国民,若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事情,就去向大贤者们求教。只是……” 玛妮雅看着天边,失望的叹息道: “帕格索斯不在了,我也没法子离开这片沙漠……更何况西里西亚离这儿还远着呢。” “是啊……走不掉……连食物都没有了……” 阿斯尔喃喃的说道,重又陷入到深深的失望与绝望中去。 “喂!可不能丧失信心啊!克瑞斯还没死呢,我们一定要坚持住!” 反而是身为女子的玛妮雅,显示出了坚强的一面,大声为阿斯尔打气: “至于食物你也不用愁——森林里有的是蘑菇野果……我玛妮雅可是森林之种族精灵族的后裔,森林女神绝不会把我们饿死的!” 天色渐渐的变亮了,当太阳再次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克瑞斯也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只是,比起过去那充满着英睿之气的克瑞斯,现在那双眼睛已经明显的黯淡了——他的病势终于全面发作起来,无论克瑞斯如何坚强,也无法再掩饰了。 他试图自己爬起身,但挣扎了好几次却都失败,最后只得听从玛妮雅的劝告,老老实实的躺在了树叶堆上。玛妮雅将剩下的最后一个面饼递给他,却被拒绝了: “不必了,反正结果都一样,何必再浪费食物。” “别……别这样说……” 玛妮雅低声的哭起来,克瑞斯从怀中拿出一块手绢递给她,但手臂伸到一半却无力的垂了下去。 “唉,看来我真是不行了呢……” 克瑞斯悠然长叹道,语气中却并没有太多的悲哀,反而是一种失望的声调。 “真是可惜,玛妮雅小姐,没能帮你取得圣王弓。” 克瑞斯依然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玛妮雅愈发的泪如雨下: “都是我不好,不该要你们去冒险的……” 克瑞斯摇摇头: “与你无关,这一天迟早都是要来的。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已经知道了,当然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坚持住!克瑞斯,坚持!” 正站在湖边浅滩中努力捕鱼的阿斯尔听到克瑞斯的声音,连忙冲回岸边,隔得老远便大声喊叫: “玛妮雅小姐说了,只要能设法回到西里西亚,就有办法救你。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住,克瑞斯!” “哦?” 克瑞斯的眉毛扬起,也许是生病的原因,他那俊美的脸庞上已经没有了原来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之色,但依然充满了对异性的吸引力——使得玛妮雅一下子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方才连声附和道: “是啊,我们那儿的大贤者们都精通魔法,他们或许会有办法。” “又是魔法么……” 克瑞斯嘴角边又显出那种讥诮的表情来。 “到了现在这时候,也只有指望所谓‘魔法’了……” “克瑞斯!” 阿斯尔扑过来握住他的手,拼命摇动着: “求求你别这样——我不许你死!我命令你,一定要坚持住!” 看着阿斯尔情急的模样,克瑞斯脸上亦显出感动之色。 “唉,亲爱的阿斯尔表兄……只要还有可能,我当然也想尽力支撑下去——我的志向尚未完成,我又何尝想死呢——毕竟,那是我自己的生命呀。可是,您应该明白——这已经不是我自己能够决定了的。既然迟早要去,又何必婆婆妈妈的恋恋不舍……”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连咳出几口血来。阿斯尔大力摇头,高声叫道: “不行,克瑞斯!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要尽力去争取——你以前不是这样教我的么!难道连你自己都不能坚持么——克瑞斯,我不能失去你啊!” “是啊,坚持住,克瑞斯——我虽然不能完全治愈你的病,可在这里找些草药暂时延缓一下还是可以的……只要能返回西里西亚,我们就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你的!” 玛妮雅亦苦心劝说着,克瑞斯嘴角边浮现出一丝苦笑: “谢谢您的好意,玛妮雅小姐……至于您,阿斯尔表兄,您直到现在也还是缺乏口才哪……说来说去的也没什么新意……可是,很感动人。” 克瑞斯伸出另一只手,与阿斯尔的手掌紧紧相握: “好吧……为了阿斯尔表兄……还有玛妮雅小姐的希望,我尽力支撑下去……咳咳……连走都没那么容易哪……真是累人……” 玛妮雅连忙再次将面饼递给他,阿斯尔也递过水袋,克瑞斯笑了笑,终于还是吃了点东西。看到克瑞斯又有了生存下去的意念,阿斯尔兴奋之极,坐在表兄弟的旁边连声说笑。而乖巧的玛妮雅则暂时回避,到树林里寻找食物去了。 此后的几天,三人就在湖边树林中隐蔽休息。那头火龙“流星”在第二天傍晚又飞了回来,这回它没再直接返回火山巢穴,而是四下里飞了一圈,寻找可恶的盗宝人。但玛妮雅等人藏得很隐蔽,火龙没能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便又回到火山洞里睡觉去了。 然而天马帕格索斯却一直没有回来,玛妮雅急的直哭,阿斯尔和克瑞斯只好尽力安慰她,但两人心中也都颇为凄楚——没有了天马坐骑,他们再也不可能离开这片沙漠了。 克瑞斯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到后来开始大口大口的不停咯血,玛妮雅想尽了一切办法,找遍了这绿洲中所有的草药,却也只能延缓克瑞斯的病势而已。看到他痛苦的神情,阿斯尔和玛妮雅两人无不悲痛万分,反倒是克瑞斯自己,却显得十分平静,甚至还主动和他们说话聊天,以减轻两人的悲伤。 一天晚上,三人吃完了阿斯尔好不容易捉上来的几条鱼,克瑞斯微笑着表扬道: “好——阿斯尔表兄捉鱼的本事越来越好了。” “小时候常常和莱恩斯一起捉,现在又慢慢熟练起来了。” 虽然知道克瑞斯是故意说些轻松的话题,阿斯尔还是尽量顺着他的语气回应。克瑞斯笑了笑,又回头道: “玛妮雅小姐烤鱼的手艺也真好,许久没吃过那么美味的食物了。” 玛妮雅脸上泛出一丝红晕,而阿斯尔却吃惊的张大了嘴巴——相处那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克瑞斯说出讨好女孩子的话。在他的印象中,克瑞斯似乎天生对女子有一种厌恶感,从来都不肯亲近她们。就算是彼此非常熟悉的女神官玫兰霓丝,克瑞斯也只是抱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对于其他女子,不管是暗送秋波的宫中侍女还是热情如火的贵族小姐,克瑞斯最多只是客客气气的相待,却从不假以辞色——“冷面首相”的外号可不是白得的。 然而,也许是因为到了绝境,又在这生命中的最后时刻,克瑞斯也终于放下一贯的矜持,显示出和蔼温柔的一面。就连不怎么熟悉他的玛妮雅也感受到其中变化,她看着克瑞斯,脸上亦显出惊异之色: “你……你没事吧?” “我?说错话了么?” 克瑞斯反问道,玛妮雅脸上又是一红,低下头去,小声说道: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哦?” 克瑞斯大为诧异的问道: “我以前给小姐什么印象呢?” 玛妮雅红着脸走开几步,但微风依然将她的回答传了过来: “虽然很有风度,却总是让人感到冷冰冰的……好像从来都瞧不起女孩子。” 克瑞斯吃了一惊: “有这么明显吗?” 他回头望着阿斯尔,后者肯定的点点头。克瑞斯一时默然,过了许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对女子的偏见当真很强烈呢,就连玛妮雅小姐,仅仅才相处了几天,也能觉察得出来。” 玛妮雅却歪着头,看着克瑞斯: “你为什么会对女子有偏见呢?” 阿斯尔吓了一跳——克瑞斯向来最讨厌别人打听他的隐私。就连阿斯尔自己,以前无意中提起,也被克瑞斯一阵冷遇,白白讨个没趣儿。如今玛妮雅却这样大刺刺的问起,恐怕会引起克瑞斯的怒火。 然而此番克瑞斯却竟然没生气,只是仰头看着天空,眼中隐隐显出一丝泪光。玛妮雅也是个乖巧的女孩,等了一阵子没听见回答,便低声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打听这些的。” 克瑞斯并不回答,过了许久,突然低声说道: “玛妮雅小姐,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 玛妮雅毕竟是小姑娘,闻言立即笑着坐回到克瑞斯身边。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故事……啊,这真的是个故事呢。” 克瑞斯沉吟着,微笑着,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复到了那个单纯的吟游诗人身份。 “那是在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在阿伦西亚大陆的东方,有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小国。国中君主新近登基,为了联络和群臣的感情,他经常前往臣子家中拜访,参加他们的社交活动,与民同乐……” 玛妮雅静静的听着,就连阿斯尔也靠过来,坐在一旁。 “有一次,那位君主接受国中一个古老世家贵族的邀请,前往那家贵族的城堡中参加舞会。就在那一次舞会中,他遇见了那个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一位美丽,温柔的女子……” “他们相爱了?” 玛妮雅欣喜的问道,作为一个女孩,她当然喜欢听这类故事——而且从小听到的这类故事结局都大同小异。 克瑞斯笑了笑,果然点头说道: “是的,而且此后那君主便经常前往那城堡中与爱人相会,一开始还总是找些借口理由,到后来干脆正大光明的前往,也不再避讳谁。” “为什么不把她接回去,两人一直在一起呢?” 玛妮雅又好奇地问道,克瑞斯这一次摇头了: “那位君主已经立有王妃,而且也有了一位王子。” “啊?……那位王妃好可怜。” 玛妮雅低声说道,克瑞斯的脸色猛然变化。 “你竟然这么想……!” 玛妮雅惊恐的发现克瑞斯在那一瞬间竟然满脸怒意,她害怕的向后缩了缩,但克瑞斯的脸色却渐渐柔和下来,最终满腔怒火化作一声长叹。 “也许真是这样吧……那位王妃始终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于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折磨她的情敌。诅咒、中伤,造谣诬蔑……甚至收买侍从企图破坏对方的名节……可这一切都只能使君主更讨厌她。到后来,那位君主干脆常年留在爱人的城堡中,而不愿意再返回自己的王宫……” 玛妮雅津津有味的听着,无意中看了旁边的阿斯尔一眼,却见阿斯尔无精打采的坐着,似乎并不关心的样子。 “咦?阿斯尔先生,您不喜欢克瑞斯的故事么?” 玛妮雅吃惊询问道,阿斯尔轻轻叹了口气: “我以前听过了……” “但并不完整,不是么?” 克瑞斯深深望着自己的表兄,意味深长的说道。阿斯尔点点头: “是啊……现在你终于愿意说出完整的故事么?” 克瑞斯苦笑: “现在不说出来,恐怕再也没机会了……阿斯尔表兄,您愿意再听一听这个故事么?” 阿斯尔悲哀的看着他,坐近了一点: “那么……后来呢?” “后来……直到一年以后,他的爱人为他又生下了一个男孩。于是这位君主返回宫廷,打算要求朝廷承认正式她们母子的名份。可就在他离去后不久,他的爱人却突然得了重病。君王为她延请了最好的医生,可不知那是什么病,所有的名医都束手无策……君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最心爱的人在他面前死去……” “啊……” 玛妮雅发出小小的惊呼声——这一次的结局和她以前听过的那些美好故事可不一样。 “真是可怜……但是,对她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啊。” “幸福?!” 克瑞斯再也忍耐不住,冷笑了一声,正要发作,却听见玛妮雅非常认真的声音: “我的曾祖奶奶就常说,能够比心爱的人先死去是一种幸福——那样她就不用忍受失去爱人的煎熬痛苦了。” 这句话竟然让能言善辩的克瑞斯也一时哑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又过了许久,克瑞斯方才又回到他的故事中去: “君主在悲伤之余,亦大为愤怒——他很怀疑是王妃派人下的毒,但却查不出证据来,最后只能作罢。这种怀疑一直在宫廷中流传,直到很多年以后,那男孩子长大了,自己也学会了医术,翻查了当时所有医生的纪录,才证明他母亲得的确实是一种罕见疾病,是家族中的遗传,再也无法治愈的……” “那病是什么症状?” 阿斯尔突然追问道,克瑞斯看了他一眼,缓缓低下头去: “咯血之症。” “真的是这样啊……” 阿斯尔脸上的神情愈发凄凉,但玛妮雅并未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对答,反而长长舒了一口气,以手抚胸: “原来那位王妃还是无辜的……先前我也差点冤枉她呢。” 克瑞斯却突然冷冷的哼了一声: “无辜?未必——就在那位贵族女子病死后不久,那王妃便派遣了手下侍从,放火焚烧那一家贵族的城堡,企图将留下来的那个男孩烧死在里面!” “啊……原来她这么残忍……” 玛妮雅惊呼道,克瑞斯眼中却又一次泛出泪光: “可是那么残忍的王妃,却有一位伟大而仁慈的王子——她那只有八九岁的儿子偷听到了这道命令,连夜骑马赶到城堡中去,冒着冲天的大火将那小孩子抱了出来,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他甚至连面容都被烧毁,从此以后只能在脸上蒙着布幔生活。可就算是这样,他依然尽起了兄长的责任——为了防止别人再行加害,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亲自照料婴儿,所有喂给孩子的食品都要亲自品尝过,为此甚至中毒昏迷,人也变得迟钝了许多……而等到孩子稍微长大了一些,无论去哪儿他都总是牵着那孩子的小手,两人形影不离——这样他的母亲就再也没机会得手了。” 玛妮雅激动得热泪盈眶,连惊呼都忘了,只是紧紧咬着嘴唇。阿斯尔则充满感动的看着克瑞斯——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克瑞斯会对其兄长卡勒夫抱着那么深厚的感情,无论如何也不愿与其争位的原因了。 看着阿斯尔了然的神情,克瑞斯继续说道: “可是,宫廷中的鬼蜮伎俩防不胜防,就算有兄长的悉心保护,那孩子小时候依然是多灾多难——看上去纯洁可爱的宫女会突然拔出利刃来行刺,而外表慈祥善良的贵妇人却会拿出有毒的糖果哄小孩子吃下去……从此以后,那孩子再也不相信女人!” 克瑞斯脸上充满了痛苦的神情——回忆自然是最痛苦的。而玛妮雅亦不再是一开始听故事时那种兴奋的表情,而是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克瑞斯,过了很久,才又问道: “那……后来呢?后来那孩子怎么样了?” “后来么……” 克瑞斯脸上渐渐显出骄傲之色,高声说道: “后来,那孩子离开充满险恶的宫廷,走上流浪之路。他吃过很多苦,但也学会很多东西,终于遇到名师,学成一身本事,为自己的祖国抵挡住异族入侵……可那祖国依然背弃他,于是他也放弃了自己的国家,转而为另一国,另一位更为出色的君王效力!” 叫喊声突然嘶哑,克瑞斯连声咳嗽,吐出许多血块来。玛妮雅连忙上前照料,痛惜地连声叫喊: “别说了,克瑞斯……别再说了!” 克瑞斯嘴角边浮现出一丝凄凉的微笑: “该说的也说完了……好累啊……” 他的身体本已经很虚弱,刚才述说了这一大段往事,既费力又伤神,而且还激起了满腔心事,到如今再也支撑不住了。幸亏有玛妮雅的悉心照料,克瑞斯最后得以闭上眼睛枕在玛妮雅腿上安静睡去。阿斯尔上前向玛妮雅致谢,同时有些尴尬地看着她: “玛妮雅小姐,请原谅克瑞斯的失态。其实……其实他说的就是他自己的故事。” “我已经猜出来了……可怜的克瑞斯……” 玛妮雅柔和轻抚着克瑞斯那满头金发,一滴滴清泪落入克瑞斯的发从中,倏然不见。 第八章 不论人世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大陆历602年的十二月已经逐渐过去,那么603年的新年也就不远了。对于世间大多数的平凡人来说,这是一段祥和快乐的日子。 在商业之城米兰就更是如此了——每年的十二月末到来年的一月初,不仅仅是他们庆祝新年,盘点上年收入的好时光,也是抓紧时间最后大赚一票的最佳时机。把去年的存货在最后几天大削价卖出去,为来年进更多好货做好准备……米兰城在每年的最后几天总是最忙碌的。 趁着这阵子忙乱的机会,有两个不做生意却一身商人打扮的家伙混进了米兰城内。其中一个举手投足之间倒还不脱商人本色,而另一个,无论穿上什么式样的商人袍子,走起路来却还是昂首挺胸一副武人模样。 “唉,莱恩斯大人,下官说过多少遍了,象您这样走路不行的——别人一看就知道您绝不是商人。米兰这里守卫粗疏,被咱们混进来了,可若在帝国本土,那是非露馅不可的!” 提督普立克本来就是科夫诺商人出身,混在米兰商人群中也看不出破绽。不过他并非此次行动的主角——他的任务是协助上官莱恩斯再次潜入米兰城甚至帝国本土,完成援救同伴的任务——只是,莱恩斯的伪装能力实在太…… 对此莱恩斯自己也很恼火,一路上他们已经不止一次为此烦恼了。 “那有什么办法——我本来就是军人么……要不,干脆让我装扮成普立克你的保镖算了。” 莱恩斯的脑子倒是很灵活,很快想出弥补的法子。不过这法子让普立克颇感为难: “这……恐怕有点僭越吧……” “总比被敌人发现好吧——就这么定了!” 莱恩斯现在总算也有一点军团长的派头了,他做出决定,普立克亦只有遵从。不过暂时他们还没必要这么化妆——在米兰城里才不会有人来管这个商人象不象呢,只要付钱大方就好。 莱恩斯原打算独自一人转道米兰前往卡奥斯,不过当他快马抵达皮特罗斯港口之后,却发现下属普立克早就准备好了船只水手,以及假身份的证明文件等东西等在那儿了——海因终究不放心让莱恩斯这个愣头青单独去冒险。所以在莱恩斯走后便连夜用信鸽给皮特罗斯港口送信,要求普立克陪同上官一起行动——在南十字军诸将中,唯有水手出身的商人将官普立克最合适担当此任了。 靠着海因的亲笔信,普立克总算说服莱恩斯答应与他同行。而且他很快就大为佩服海因军师的先见之明——大大咧咧的莱恩斯根本不懂得何为“化妆潜行”,一路上仍然是行军打仗的派头,在走私船上也改不了颐指气使的军团长性子,若非普立克处处照料周到,莱恩斯恐怕还没到米兰就被走私船员们扔下海喂鲨鱼了。 好不容易到了米兰,把上官安排进客栈中,普立克又忙着出去四处打听有无前往帝国的船只或是商队。卡奥斯帝国贸易不发达,海上贸易线更是几乎没有,普立克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前往帝国的商船,最后只得放弃他最喜欢的海上路线而改走陆路。 可就算是陆上商队也不好找,卡奥斯与索菲亚正在打仗,双方都封锁了道路,就算米兰人手段灵活两面都玩得转,经过双方交战的边界地带时还是要冒着遭遇劫匪的危险。所以商队也往往聚集在一起,等数量聚多了,联合雇请一支较大的佣兵团保护,然后才敢出发。时近新年,大部分商队都不走了,普立克唯恐被别人听出他来自科夫诺的口音,也不敢过多和别人交涉。虽然在外面奔波了整整一天,最后却一无所获的返回客栈,向上官报告坏消息: “大人,看来我们恐怕要在这里过完新年,才能混进前往帝国的商队了——过年以前没有商队往北边走了。” “那怎么行,吉姆在那边每耽搁一天,可就更危险一分哪——要不咱们单独行动,能混过去就混,混不过就闯?” 莱恩斯又提出了解决的办法,但这一次,普立克无论如何不肯听从: “玩硬的肯定不行——除非咱们把整个军团都拉过来。否则,只能设法蒙混过关——帝国军的厉害大人您应该知道。” 提起帝国军,莱恩斯立即想起卡奥斯那威名远震的十大军团——可没一个是好对付的,无可奈何的抓抓脑袋,他突然又想起些什么: “斐兰德议长不是说过,科夫诺商会在米兰城的掌权者中间也安插了通消息的密探么?那应该算是咱们的人了,找他们想想办法看,看看能不能弄到过关文牒。” 普立克犹豫了一下,科夫诺在此安插的密探,乃是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费了无数心血才做到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莱恩斯随随便便就提出来动用那些密探的力量,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但看到莱恩斯一脸恨不能马上飞到帝国的急躁劲儿,普立克又担心他耐不住性子当真去强行闯关,最后只得躬身受命: “是,那么下官这就去试试看……” 顾虑到上官的急切,普立克拖着疲惫的身躯又一次出了门,但这次他没过多久就跑回来了,带着满脸的笑容,连疲劳都忘了。 “好消息!好消息哪!大人。” “什么?找到去帝国的商队了?” “不,不是。也许我们不需要去帝国了——冰龙海骑士团正驻扎在此地,伊美尔达也在!” 普立克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向上官报告,果然让莱恩斯一下子跳起来: “当真!那么吉姆呢——有没有吉姆的消息?” 普立克摇摇头: “还没打听到,不过既然伊美尔达在这儿,吉姆多半也不会远。” 莱恩斯托住下巴,学着海因的样子进行思考: “嗯……假如吉姆还自由,那他肯定就在附近……如果已经被抓起来了……也多半被关在军营中——咱们也有机会,嘿嘿。” “那咱们下一步……?” 普立克看到他颇有军师的味道,当即询问起来,但莱恩斯却苦了脸: “我怎么知道……要不咱们今晚潜入帝国军营去探一探?” “这……太盲目了吧。” 终于明白上官还是只能出馊主意,普立克不得不自己提议: “以下官之见,吉姆未必就是被捉起来了——也许他此时正潜伏在城中呢,我们若贸然去找帝国军的麻烦反而危险,不如先在城中四处找找。” “就凭咱们两个人?” 莱恩斯毫无信心的问道,普立克笑了笑: “大人不是知道的么——科夫诺的商人议会在这儿安排了一些人手,要他们打仗不行,帮忙找找人还可以的。另外,下官也认识这城中的秘密工会负责人……” “秘密工会?” 莱恩斯不解的问道,他可从来没听过有这么一个组织。普立克却笑了: “准确的说应该叫盗贼公会,或者是杀手工会——他们专门介绍这些见不得人的工作,当然全都是秘密的。” “还有干这行的?那他们也管找人么?” 普立克微微一笑: “只要出钱,什么仕事都能找到人做……” “很好,那就麻烦你去交涉看看,一定要把吉姆找到!” “下官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内,莱恩斯和普立克在米兰城内外到处乱窜,所有盗贼可能栖身的地方都去找过了,吉姆的同行们也都被打听了一遍。当然,他们一无所获。 “看来只有到帝国军营里头去找了……” 莱恩斯有几次还真往港口军营那边过去了,普立克好不容易才把他拉住: “大人请冷静些,军营那么大,就算没人阻拦,我们两个人也不可能找遍,更何况那儿到处都是帝国军!” “可城里城外就军营没找过了——吉姆如果被抓最有可能被关押在那边!” 莱恩斯倒是时刻都记挂着朋友的安危,但光担心是没用的,得想出办法来。 “也许……咱们可以在帝国军营里放火,趁着混乱的时候进去寻找救人……” 普立克现在已经没兴趣再听上官异想天开的主意了,他直截了当递给莱恩斯一张请柬。 “和往年一样,每年新年的时候,米兰城都要举行盛大舞会,今年的晚会好像还特别隆重——据说是要庆祝公爵小姐莉莲娜安全返回,以及欢迎冰龙海骑士团……这是请柬,大人。” “通过舞会来打听消息么?” 莱恩斯到底不笨,马上就明白过来。 “可为什么只有一张请柬——咱们有两个人呢。” “就这一张也是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呢,大人您一个人去吧,下官在外面接应。” 普立克无奈说道,莱恩斯并不回答,只是反复翻看着那张贴子,胸有成竹地窃笑了几声。 召开新年舞会的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然而最终穿着一身大商贾华服,大模大样走进米兰公爵府邸的,却是提督普立克。不过那份请柬却是拿在莱恩斯手中的——后者装扮成普立克的保镖随从,也正大光明的跟着“主人”走进了公爵府。 莱恩斯以前来过公爵府几次,但都限于简单的拜访,直到这一回,他才有机会进入公爵府的后花园看看。 米兰大公阿尔伯特生性豪华奢侈,府邸自然是极为宽广富丽,一座后花园竟然可以将几乎达到军团数量的拜访者全部容纳在内。园中奇花异草茂盛,即使在这数九寒天里,花园中依然处处可见春色。不过,比起园子里花枝招展的众多美人来,再美的花朵也失去了颜色。 和索菲亚宫廷的舞宴相比,米兰人的聚会明显缺乏文化气息——米兰可不象索菲亚有那么悠久的文化历史,国中也较少名门世家。但相对的,豪华奢靡则远远过之——出入其中的可尽是些有钱人。索菲亚的宫廷宴会或许还会有一些家道中落的名门望族成员被邀请来充场面,米兰可决不会有这种事情,一旦没钱就会立即被社交圈子遗忘掉。所以出席舞会的每一个人,无论男女全都竭尽全力的打扮自己,华服,美器,各种各样精巧绝伦的饰品……唯恐被人比了下去。 “米兰人可真是有钱哪……大人您瞧,那些女子打扮的多漂亮。” 普立克和莱恩斯两人混在人群中悄悄谈论着。以保镖身份混了进来之后,莱恩斯立即找地方换了一身漂亮礼服——这样他们两个就都能够出席宴会了。不过和周围那些争奇斗艳,唯恐别人不注意的宾客们相反,他们两个可一点都不想出风头——南十字军的将兵当初在这米兰城中倒也曾经神气过,但这时候如果被米兰人认了出来,相信阿尔伯特绝不会把他们当作朋友来款待的。 “打扮出来的漂亮么……终究显得俗气啊……” 莱恩斯其实并不擅长欣赏美人,但他曾经见过帝国公主西奥苔丝那不似人间所有的惊人美貌,故此对寻常女子就很难看得上眼了……不过诺大一个米兰城终究还是有美人能让莱恩斯感到惊艳的——当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挽着父亲阿尔伯特的手臂出现在场中时,莱恩斯也象其他所有人一样,为莉莲娜的美貌妖娆所倾倒。 “……我收回刚才的话……打扮还是很管用的。” 莱恩斯看着台上得意洋洋的米兰大公阿尔伯特身边,那一身大红色舞裙配上乌黑长发,愈发显得妩媚明艳的绝世美人,禁不住又低声评论起来。然而就在这时,他感到莉莲娜的眼光似乎向这边看过来,连忙低下头去。心中狂跳不已——但那种感觉可不是被美人垂青的兴奋,而是唯恐被发现的恐惧。 不过莱恩斯并不知道,感觉到莉莲娜目光决不止他一人——随着莉莲娜那双如水美目向着场中四处巡视,舞会中所有的男人都感到全身暖洋洋如入仙境一般,心中全都浮现出同一个念头: “她注意到我了……” 这种想法使得男宾们全都尽力昂起头,不自觉的向中央会台——莉莲娜所站立的位置靠了过去。 目光又往四周围转了一圈,确信自己今晚又将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莉莲娜方才得意的笑了笑。 “可以开始了么,爸爸?” 往年的舞会,阿尔伯特总要待最心爱的女儿来了以后才肯宣布舞会开始,莉莲娜满心以为今年必然也是如此,但出乎她的意料,阿尔伯特却摇摇头: “对不起,再稍等片刻,宝贝儿。” 莉莲娜很不高兴的沉下脸去: “要等那个冷冰冰的男人婆?” “别这样刻薄,宝贝儿,伊美尔达小姐虽然不及我的小宝贝漂亮,却也算是出色的美人了。” 阿尔伯特呵呵的笑着,莉莲娜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是用冰块雕凿出来的美人吧……从来都没见她笑过,真不知道她会不会笑……” 虽然很不高兴,莉莲娜却也不得不和父亲一道等候。等了一阵子,莉莲娜不耐烦起来——从来都只有别人等候她,岂有让她等别人的道理。 “我早说过我们是白费心思——她从来都不参加这类活动的。不用再等,她不会来了。” “这是新年晚会,和一般的社交聚会不一样……而且我又是以米兰大公的名义发出请柬……就算是仅仅代表卡奥斯帝国,她也应该给个面子来一趟……再等等吧。” 嘴上这么说,阿尔伯特心中其实也颇为紧张,伊美尔达的性格他如今也算了解一些了,有可能她当真就冷淡到底,就是不出席也说不定。 幸好他的担心并未成为现实,又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司仪官的大声报告: “卡奥斯帝国,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伊美尔达将军阁下驾到!” 阿尔伯特喜出望外,连忙迎上去,极为殷勤的连声招呼: “哈哈,贵客贵客,伊美尔达小姐今晚真是……” 他本想象称赞其他女子那样说一通“美丽动人”之类的夸赞之语,但一看对方依然是一身戎装,而且在听到自己以“小姐”称呼之后面容立即板起,阿尔伯特只得干笑了几声: “……英武不凡,呵呵,英武不凡哪。” 然而伊美尔达的神色依旧极为冷淡,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却一言不发,连应酬话都是由身后的部下希尔达代为致意: “公爵大人盛情相邀,我等感激不尽。今日共庆新年,愿我卡奥斯与米兰之间的友谊永世长存。” 希尔达可不象她的上官那么死板,一身晚礼服鲜艳美丽,还戴上了阿尔伯特先前送给她们的那些珠宝钻石,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看到自己终于能打动冰龙海骑士团中的一部分人,阿尔伯特极为得意: “当然,当然……哈哈,只要伊美尔达小姐愿意,我们米兰将永远都是卡奥斯帝国最最忠实的盟友……” 一边说着,得意忘形的阿尔伯特居然向伊美尔达弯下腰并伸出手去——他是在邀舞。但伊美尔达马上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只是朝他点点头致个意,随后这位面容冰冷的女将军就回过身去,大踏步走过跳舞场——竟然直接离开了。 这下子阿尔伯特好不尴尬,一只手伸在外面也不好收回来,本来伊美尔达身后的部下希尔达或许也可以象替上官致词一样替上官跳舞——只可惜希尔达的政治能力并不出色,况且对肥胖的阿尔伯特也毫无兴趣,故此站在原地亦是一动不动。阿尔伯特愈发的尴尬了——幸好这时候乖巧的莉莲娜及时插上弥补。她挽起父亲的手臂,强笑着将阿尔伯特拉下舞池——这也就是宣布舞会开始了。 看到阿尔伯特父女带头舞蹈,台下宾客们也各自寻找舞伴跳起来。莱恩斯和普立克却无心作乐,两人躲在暗处窃窃私语: “不大妙啊,伊美尔达只露了个脸就这么走啦,咱们到哪儿去打听吉姆的消息?” “她带来的那些部下好像都留下了,也许可以从她们那儿得到些线索。” 普立克看着那些冰龙海骑士团的女将军们建议道,此刻她们一个个都打扮的明艳动人,想来不会象她们的上官那样对待邀请者。莱恩斯并不喜欢跳舞,但此时也只得点头同意这法子: “唉,只能这样啦……” 他正想走过去,却突然被斜次里伸过来一只手拉住了胳膊,抬头一看,却正看见莉莲娜那娇艳迷人的容颜! “咦……这里可有一位真正的贵客呢……还想装?我可早就看见你了,嘻嘻。” 这下子莱恩斯和普立克两人全都吓的魂飞魄散,但莉莲娜倒没有声张开来,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想不到堂堂索菲亚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大人,高兹堡的富豪领主也专程来参加我们这座小城的新年舞会呢……嘻嘻……是不是不能忘记我呀?……还是又想来攻打米兰城的?” 前面的声调又娇又媚,但最后一句却突然转寒,莱恩斯惊慌失措地连连摆手: “不,不,别误会……莉莲娜小姐,我们没有恶意,真的……” 莱恩斯一边吃力地辩解着,一边紧张地四处张望——莉莲娜走到哪儿都能吸引一大片的目光,此时她“亲热”的拉着莱恩斯手臂与之交谈,顿时令后者被大片妒恨交加的愤怒眼神所淹没。如果这中间有人把莱恩斯认出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幸好莉莲娜也足够聪明,马上就理解了莱恩斯的窘境。轻轻笑了两声,她放开手: “花园后面有个小花房,你到那儿去等我……可不许逃跑哦,否则我就要叫了。” 莱恩斯苦笑着点头——不管是在索菲亚还是在米兰,他碰上这位小姐之后总是弄得头大如斗,每一次都被吃得死死的。 莉莲娜如女王般吩咐完毕便飘然而去,也带走了一大票快要跟过来的追随者。莱恩斯朝普立克作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后者却也只能苦笑而已: “大人您自己小心……我先去打探消息。另做准备。” 普立克回头钻进了人群中——就算有危险也不能被一网打尽。莱恩斯则躲开人群,悄悄的向花园后面走去。钻进空无一人的花房等了没多久,一个带着满身香气的娇艳人儿便走了进来。 “哈,还挺老实的么,莱恩斯伯爵……嗯,现在该称您侯爵大人了。” “见笑,见笑……” 饶是莱恩斯平素聪明多智,碰到莉莲娜却也变得笨嘴笨舌起来——说起来,整个索菲亚国中,能在口舌方面与莉莲娜较量的,也唯有海因和克瑞斯两人,莱恩斯可没那份自信。 莉莲娜看着他,微笑道: “阿斯尔陛下,克瑞斯首相……哈,还有那位害羞的海因主教……他们都还好么?” “很好,很好。” 莱恩斯连忙回答,莉莲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好啦,现在老老实实地说吧——你到米兰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虽然是审问的口气,莉莲娜脸上却是笑吟吟的,她款款坐在一张椅子上,而那张椅子又正好摆放在一株来自中京国的极品海棠旁边,名花美人相互映衬,莱恩斯一时间禁不住看傻了眼。直到莉莲娜不耐烦地踩了他一脚,莱恩斯方才惊醒过来。 “啊……我是来找朋友的……” 莱恩斯不敢隐瞒什么,老老实实将他前来寻找吉姆的前因后果告诉了莉莲娜,后者听完之后蹙起眉头,竟然也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那个朋友可真傻,竟然会喜欢那个男人婆……她根本就是一个冰雪美人,而且决不会有融化的时候。” 莱恩斯连忙迎合: “是啊是啊,我们也都这样说,可这家伙说啥也听不进去……要不,能不能麻烦莉莲娜小姐帮我们打听一下?看看她们到底把吉姆关到哪儿去了。” 莉莲娜斜了他一眼: “哼,不告发你就不错了,还想让我帮忙么?” 莱恩斯吓的立即又缩了回去: “岂敢,岂敢……” 然而莉莲娜却陷入了沉思,过了一阵子,她突然笑道: “莱恩斯侯爵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前来米兰,难道仅仅是为了寻找那个盗贼朋友么……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理由呢……?” 莱恩斯心中“咯噔”一下,再联想到她刚才一开始就询问阿斯尔和克瑞斯两人的情况,心中暗自嘀咕: “难道她知道温泉谷的事情了……” 心里有鬼,脸上的笑容难免勉强: “哈哈,哪有哪有,当然是完全为了朋友而来啰。” 莉莲娜扑哧一笑,指着莱恩斯的鼻子: “你不会撒谎——脸上全露出来啦。” 莱恩斯大惊失色,正想砌词弥补,却听到莉莲娜洋洋自得的声音: “其实呢,就算是心中想着我,专门来看一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呀……” 莱恩斯这一惊比刚才更甚,想起当初在圣佛朗西斯城舞会上那个突如其来的香吻,他不自觉的伸手捂住右边脸颊,但这个动作却引起了莉莲娜更大的误会: “咦?害臊了?嘻嘻……” 莉莲娜那副自信模样让莱恩斯无法辩白,只得苦笑: “是,是,我确实很高兴能再次见到莉莲娜小姐……假如莉莲娜小姐愿意再帮个小忙,探听探听我们那个朋友的下落,那就更好了……” 莉莲娜这回却是嘻嘻一笑: “帮忙可以,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听到事情有指望,莱恩斯顿时激动起来: “什么事情?莉莲娜小姐尽管吩咐就是。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效力!” 莉莲娜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们男人都这么喜欢做保证么?——这件事情可不简单呢——我帮忙救出你们的朋友,那么也请你们帮忙救出我的一个朋友——她的名字叫作芙蕾娜……” 莱恩斯一听到那个名字,顿时傻了眼: “阿兰斯伯爵家的小姐,嫁给青龙骑士团副军团长的那位?那可不好办哪,克瑞斯首相前一段时间还为此大发雷霆,削去了阿兰斯家族的爵位不算,还专门颁布命令严禁她们母子离开王都一步……” “可我也答应过芙蕾娜,一定尽力帮助她夫妻团聚……哼!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男人只是嘴巴上说的好听,做不了就算了,最多我另想法子。至于你的要求么……也自己另想法子吧!” 莉莲娜气呼呼地站起身来,莱恩斯连忙拦住: “别急别急,我想想办法就是……” “什么想想办法——要么不做,做就一定要成功!” 莉莲娜毫不放松地紧逼道,莱恩斯无可奈何,咬咬牙叫道: “行!我答应你就是——但也请莉莲娜小姐帮我的忙。” 要求得到了满足,莉莲娜脸上又显出那种娇媚的笑容: “当然啦,我虽然是女人,讲话却也和你们男子汉一样算数的呢……你先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就去打听。” 莉莲娜转身正要走出花房,却突然折回来拉住莱恩斯的手臂: “不行,我过来和你谈话,耽搁的太久了,其他人一定在到处找,说不定就会找到这儿来——你不能再躲在这儿。” “那我躲哪儿?” 莱恩斯紧张的问道,莉莲娜看了看他,皱眉道: “哪儿都不安全——谁让莱恩斯侯爵你当初在斗技场挑战青龙骑士,弄得那么出名,今晚出席宴会的宾客中可有很多都还记得你呢。” “这……” 莱恩斯万没料到当初那场决斗还会带来这麻烦,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幸好莉莲娜倒是精细伶俐: “那只好委屈一下——请你装作仆人混在杂役人群中,那样就不会有人注意你了……不知道侯爵大人是否愿意呢?” “没关系,没关系……” 于是,片刻之后,换上了一身杂役服饰的莱恩斯便躲在角落里,和那些杂役仆从为伍,不过他本人对此倒是很满意——他对跳舞本就完全不感兴趣,而那一群侍者的任务正好是往宴会上送食物!结果莱恩斯反而乐得自在——他一个人悄悄的藏在暗处大吃特吃,把宴会上的美食全都尝了个遍。米兰不愧是大陆上最重视享乐的城邦,各种各样的美食名点层出不穷,莱恩斯吃的不亦乐乎,几乎连自己来此的目地都忘掉了。 正吃得开心,突然有人把一只菠萝扔在莱恩斯面前的调料盆里,溅了他一脸果酱。莱恩斯怒气冲冲,从堆积如山的盘盏碗碟中抬起头来,却看见一个陌生女子正在朝他微笑。见莱恩斯抬头,便做了个手势要自己跟着她走。莱恩斯愣了一阵才想起来——那个女子似乎是莉莲娜的心腹侍女,名叫露易莎的。 跟着侍女走出花园,又在公爵府中曲曲折折的走了好长一段路,最后莱恩斯被带到一个更为偏僻的小屋中,有一段时间莱恩斯甚至开始怀疑莉莲娜是不是正在骗他自投陷阱,但当他走进屋子时,却看见莉莲娜已经等在那儿了。 莉莲娜的脸上似乎颇有忧色,待莱恩斯走进去好一阵子,方才抬头看着他: “我已经打听到你那位朋友的消息了,只是……要救他可不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莱恩斯以为莉莲娜是故意刁难他,当即慨然说道: “小姐尽管放心,无论我能不能救出朋友,回去后一定守约将那对母子放出来。” 莉莲娜轻轻摇头: “我并不是担心这个——莱恩斯侯爵,你我总算也是朋友,我不想看着你去送死。” 莱恩斯还是第一次在莉莲娜脸上看到那种一本正经的表情,他有些紧张了: “吉姆到底怎么样了?……难道已经死了?” 不忍再让莱恩斯担心,莉莲娜告诉了他实情: “还没有死,但恐怕也差不多了——我从伊美尔达的副官希尔达小姐那里套问出:她们在前来米兰之前曾经捉到过一个索菲亚的奸细,希尔达还认出他是南十字军的成员,一个身材矮小的小个子,脸上长着雀斑,似乎还只是个孩子……” “没错!那正是吉姆!他……” 莱恩斯急切的叫着,莉莲娜叹了口气: “伊美尔达将他交给了黑龙圣修士团的人,据说这个奸细被关进了帝都天舞之城的大牢——‘暗黑之渊’里头,进了那座大牢,和直接进入地狱也没什么差别了。” “天舞之城……暗黑之渊……” 莱恩斯口中喃喃自语着,但脸上的神情依然坚毅。 “行,知道了……看来我还是要去帝国呢。” “你还要去么?” 莉莲娜脸上显出诧异的神色,莱恩斯坚定的点头: “当然,我本就是为此而来的。” 莉莲娜神情复杂的看着他: “那你要多加小心,在帝国被人认了出来,可不象在这里这么简单的……” “是,我知道的……” 莱恩斯低声回答道,既然知道吉姆的下落,他就一刻也不肯多待,当即便打算离开。不过,在临走以前,看见莉莲娜脸上颇为怃然的样子,又看看周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白河愁将军呢,他没和你在一起么?” 莉莲娜正在思考问题,随口回答道: “他生气啦,不肯陪我来……” 突然间回过神过来,莉莲娜抬起头看着莱恩斯,脸上又显出那种他已经熟悉了的调笑神情: “怎么——侯爵阁下想趁着白河不在的机会欺负我这个弱女子么……可别打错了算盘哦——无论在哪儿,只要我一叫,白河马上就会冲过来救我的。” 莱恩斯哭笑不得——虽然莉莲娜只是个娇小姐,但不要说自己,就连克瑞斯,海因他们,又有谁敢把她看作一个“弱女子”呢。 “岂敢,岂敢……莉莲娜小姐的相助之德,在下绝不敢忘。” 点头哈腰的,莱恩斯退出屋子,莉莲娜示意露易莎再带他回去,但莱恩斯却要求直接离开了。 一跨出公爵府的大门,莱恩斯立即拔腿狂奔——他迫不及待的要去援救吉姆。 “坚持住,吉姆!我来了!” 急匆匆在街道上奔跑着,莱恩斯在心中大声呼喊着朋友的名字。 第九章 大陆历603年的新年之际,其他国家都在兴高采烈的举行欢庆宴会,唯独迁移到温泉谷行宫的索菲亚宫廷中是一片愁云惨雾,皇帝和首相生死未卜,群臣各怀心思,自然也都没那个兴致了。 如今温泉谷中掌握最高权力的乃是大主教海因,他的个性平和朴素,对于享乐之事本就毫无兴趣,况且,平素里无穷无尽的公文也已经让他精疲力竭。新年来到的那一天,海因白天处理了整整一天公务,到了晚上,他却是在温泉谷小圣堂中度过的——他在圣堂中整整祈祷了一夜,祈求米尔斯神降福于索菲亚王国,保佑他们度过此次难关。虽然身为卡达印总教团敕封的大主教,海因以前可从来没那么虔诚祈祷过。 当天色破晓,阿伦西亚大陆迎来新年的曙光时,海因步出祈祷室,脸上的神色依旧颇为沉重——看来米尔斯神没能给他什么保证。 不过,当海因低下头去看到门口另一个仍在虔诚祈祷的信徒时,他的脸上禁不住显出笑容来。 “菲里克斯,你也在这儿祈祷么?” “是啊,主教大人,下官正在祈祷索菲亚王国在新的一年中诸事顺利。” “那为什么不进入祈祷室呢?” “下官只是一个卑微的教徒,哪敢和大主教您并列呢。” 名字中带着“幸福”之意的虔信者一直低着头,口中仍然不停念颂着祷文。海因脸上显出感动的神色: “在伟大的米尔斯神面前,我们都是平等的教徒。菲里克斯,我也是在为了索菲亚王国的前途而祈祷,相信我们的祈祷传达到米尔斯神那里,效果是一样的。” 菲里克斯顿时大为激动,他抬起头来,脸上的的确确充满了幸福感。 “能够与主教大人一起为了索菲亚王国而祈祷,这个新年太有意义了!” 海因看着菲里克斯,突然感到有些羡慕他了——菲里克斯的思想那么单纯,也就很容易感到快乐,难怪会被伙伴们戏谑的称为“幸福傻瓜”。 “劳力者苦,劳心者忧……无欲者,无所求……” 海因不由得想起了从前,和父亲克劳德相处的时候,经常听他吟诵这句似乎是传自中京国的古语。那时候自己始终不太理解,可是现在,在亲身执掌了索菲亚王国的军政大权之后,海因感到自己已经能够体会到一些父亲当年的心情了。 “索菲亚王国的首相……唉,克瑞斯这些年来,也真是不容易呢。” 从父亲身上,海因又联想到了当今的首相克瑞斯。以前克瑞斯处事,精细挑剔的令人感到难以忍受。但如今海因替代了他的位子,却也不得不开始佩服他的辛劳勤勉。 正在感慨之时,海因突然看见留守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大将阿鲁巴匆匆朝他走来,后面还跟着巴尔哈姆斯,伯尼迪亚,以及特菲亚等次一级将官,甚至连从不关心政务的老侯爵雷金纳德都跟在后头。 “阿鲁巴将军?你怎么来了?” 海因吃惊的迎上去,阿鲁巴躬身施礼: “大主教阁下,卡达印城派来了一位红衣主教,费瑟尔斯阁下正等在外面!” “什么?!” 海因着实吃了一大惊,红衣主教出巡乃是代表教皇而来,何等的大事!他身为地区主教,本来都应该到教区边界上去迎接才是。可如今不但一步没迎,竟然还让人在外面等候,委实失礼之至——阿鲁巴这家伙好歹也做了几十年的大将,很难想象他连这些规矩都不懂——看来也是太紧张了。 “你们怎么不早说呢……快请,快请!” 一边抱怨着,海因连忙跑出去迎接这位关系密切的父执辈,同时脑子也在飞速转动,思索红衣主教突然前来的原因。 “是为了陛下失踪的事情而来么?” “应该是吧,从时间上推算,那个叫坎贝尔的使者应该已经将此事禀报给教廷了。” 阿鲁巴也参加了那一天的会议,知道海因等人利用教廷牵制卡奥斯的计划。 “想不到这一步闲棋竟然牵动这么大……不知道下一步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海因颇有些迷惑的自言自语道,阿鲁巴在他身后笑了一声: “不管下面会怎么发展,能够让教廷出动红衣主教处理此事,那个坎贝尔的才能也很不错了。” 海因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老侯爵雷金纳德,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便走进了接待大厅——红衣主教费瑟尔斯正在里面相侯。 “费瑟尔斯大人亲自光临,我却未曾迎候,失礼之处,万望恕罪。” 海因一进门便深深弯下腰去——不仅仅是因为失礼的缘故,也是因为费瑟尔斯当初在卡达印城给南十字军的巨大帮助。 正背着双手面壁沉思的红衣主教回过头来,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双手将海因扶了起来。 “不必拘礼,海因,你也知道我不看重这些繁文缛节。” “阿曼贝特长老还好么?” 卡达印教廷中只有两个人对南十字军最友善,一个是站在这儿的费瑟尔斯,另一个就是修士馆的老馆长,现在出任了圣殿骑士首领的阿曼贝特了——这两个人都是海因父亲克劳德的挚友,海因对他们自然也是万分尊敬。 费瑟尔斯笑着点头: “很好——这老家伙做军人可比作教士更合适呢,现在每天都精神十足的带人操练,一点都不象是和我同辈的老头儿……呵呵,现在圣殿骑士团可比以前象样得多。” 寒暄完毕,下一个瞬间费瑟尔斯的脸色立即转为凝重: “你们这儿倒底出了什么事?皇帝和首相当真失踪了么?” 海因长叹一声,沉重的点了点头,并伸手请费瑟尔斯坐下说话。 “大人请坐下谈……局面相当棘手哪……” 两人在屋子里坐了整整一个上午,海因将索菲亚国所遭遇的困境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费瑟尔斯——这位红衣主教是绝对可以信赖的。费瑟尔斯在了解到切实的消息之后,神色反而舒缓下来。 “你的判断很准确,那个刺客在最后关头赌上自己性命所施展出的黑魔法,一定把那两人送到绝地去了,就算贵国首相克瑞斯文武全才,应变迅速,恐怕也很难逃出生天去……索菲亚王族血脉倘若就此断绝,倒是一桩大惨事呢。” “对于索菲亚王朝而言,那将是灭顶之灾哪。” 海因愁眉不展的说道,费瑟尔斯却微微一笑: “不错,对于历史悠久的莱塔尔王朝是灭顶之灾,但整个索菲亚国却未必会就此消亡——关键要看目前掌握实权的将军们如何处置了。” “……?” 海因不解的看着费瑟尔斯,后者沉着正视海因的目光,坦然说道: “说实话,海因,目前米鲁迪斯教皇陛下最关心的,并非索菲亚朝廷的存亡,而是控制这南方大国的权力落于谁手中——教廷并不关心谁来掌握这索菲亚朝廷,只要他仍然承认卡达印总教团的宗教权力,教廷就会支持他……” “您的意思是说……” 海因脸上显出隐讳之色,费瑟尔斯微微一笑,突然问道: “莱恩斯将军呢?怎么不见这位索菲亚最年轻的侯爵?” “他呀……” 提起莱恩斯,海因马上变得没精打采: “这家伙不愿承担他理应担负的责任,宁肯一个人去冒险……” 费瑟尔斯了然一笑: “几乎打乱了你的计划是吧?也幸亏那位杰克佛里特将军顾全大局,否则这权力归属还挺麻烦呢……海因啊,你当真就这么看好莱恩斯那个小鬼,要这样辛苦的扶持他?” 费瑟尔斯的问题令海因面红耳赤,坐立不安: “这个……呃……莱恩斯已经不是小鬼了。应该说,他的潜力非常之大,未来必定可以成为一代名将。” “也许吧,但你当真认为他有让你为之效死力的气度么?” 费瑟尔斯并不放松,继续进逼。 “或者,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来做?如果你有这打算,卡达印的总教团将全力协助你……让索菲亚成为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 “这……” 海因一愣,听到本国皇帝失踪的消息,卡达印教廷居然会做此打算,连他都没有料到。 “这是教皇陛下的意思么?” “也是整个教团的意思——不要忘了我们都是教士,海因。” 费瑟尔斯低声说道,海因脸色苍白,但还是摇了摇头: “可我首先是索菲亚人。” 费瑟尔斯轻轻叹息一声: “想不到你的家国观念也是如此强烈啊——倒是和你父亲很相似呢。” 提起当年的挚友,红衣主教回过身去负手而立,似乎回忆起许多往事。 “我是出身在卡达印城中,从小就把自己看作神的子民,所以从来不为家国观念所困扰。可是夫利斯,克劳德,还有阿曼贝特这些人……他们却念念不忘自己所属的国家——其实大家都是归属于教皇陛下座前的主教,担当的任务也都是宣扬米尔斯教派的教义,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倘若大人看见卡达印城的人民遭到他国屠杀,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上次罗戈里德斯团长的事情,记得还是大人亲自去交涉的。” 海因对费瑟尔斯向来很尊敬,但在这件事情上却不能相让,锐利的辞锋让费瑟尔斯都愣了一愣,哈哈一笑: “好厉害的言辞,海因,现在你可不比克劳德差了。” 海因脸色一红,弯下腰去: “请大人恕罪,这件事情,我万万不能遵从——姑且不论我本人和朝中其他将官的意愿,现在我国皇帝陛下的生死都还没能确定下来,此刻做其他任何打算,对于索菲亚王国而言都是大逆不道。” 面对拒绝,费瑟尔斯居然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 “嗯,果然是这样……” “什么?大人不见怪么?” 海因诧异的问道——他身为教皇亲封的大主教,却拒绝教廷的要求,对于教廷而言也算是“大逆不道”,费瑟尔斯若暴躁些当场就可以翻脸降罪。就算这里是索菲亚的地头,他以教廷威严也完全可以处罚一名主教,至少可以削去海因的主教地位,那对后者的打击可是相当大的。 海因在拒绝时已经准备好接受惩处了,但费瑟尔斯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去了,不能不让他感到惊奇。 红衣主教却很肯定的点头: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自己先前也认为你很可能会拒绝——因为你毕竟是克劳德的儿子么……” “父亲大人……难道父亲大人当年也……?” 海因聪明无比,举一反三,立即就猜出了点端倪。反而是费瑟尔斯“嘘”了一声,将一支手指放在嘴唇上: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有些事情声张出来,只会影响教廷和索菲亚之间的关系。” 海因精乖的点点头,立即不作声了。费瑟尔斯又笑道: “就是考虑到这一层关系,我才从索南斯手中抢来了这个差事——他可不知道你和克劳德之间的秘密,一旦被拒绝,恼羞成怒,说不定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来,那就麻烦了。” 海因连连点头——红衣主教的权威仅次于教皇,甚至可以当场宣布革除违规信徒的教籍,海因刚才冒的险可不小。 注意到了他后怕的神色,费瑟尔斯又是一笑: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是索南斯在此他也不敢真拿你怎么样,教皇的计划很明确——如果能说服你夺取最高权力最好。否则,至少也要让你掌握和当年令尊克劳德首相一样的权力。如果仅仅出于一时意气处罚了你,教廷反而插不进手来了。索南斯若是处罚你,那就坏了教皇的大事——回去之后可要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呵呵。” 海因默不作声——其实他刚才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敢大胆拒绝教廷的要求。费瑟尔斯当然也知道他能理解,所以干脆直接说出来,免得海因以为自己趁机向他施恩。不过另一方面,海因也很清楚——索南斯那老家伙可远不比费瑟尔斯灵活权变,万一他真的不管不顾给自己一个严惩,不管事后教皇那边怎么处理他,自己的眼前亏可也吃定了——所以在这一点上他还是不得不感激费瑟尔斯。 “大人对我海因的关心爱护,我完全懂的……上一次在卡达印城,大人您拿出自己的私产帮助我们度过难关,我南十字军上上下下决不敢忘了这恩德,此番大人您既然来了,正好让我们略微表达感激之情。至少,大人援助我们的资金是一定要加倍奉还的……” 费瑟尔斯哈哈一笑: “那可不敢当——我此次顶替索南斯前来,他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了,若是我再满载而归,那可要把他气疯的……海因你还是别让我惹这麻烦的好。” 海因微微一笑: “此事不劳大人您操心,我们自会做的妥妥当当,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费瑟尔斯又是一笑,他并不是那种死板之辈,更何况莱恩斯得到了高兹堡的金矿作为侯爵封地,天下人人都知道南十字军富得流油——索南斯正是为了这个,才不惜争得头破血流也要抢到这差事。 不再推辞,但费瑟尔斯却突然微笑着说道: “这么舍得下本钱,想来还有其他地方要我帮忙的?” 海因也笑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大人明鉴,我们这一次专门派了个使者前往卡达印城,也正是为了此事……” “指控卡奥斯国有人使用黑魔法么?” “是。而且很可能还是帝国宰相夫利斯亲自唆使的!” 海因恨恨说道,但费瑟尔斯却笑了笑: “我想你自己也清楚,这种指控没多大作用的——夫利斯乃是一国宰相,手下能人众多,只要他矢口否认,教廷根本奈何不了他。而且就算证实是他们所为,教廷也不可能对他怎么样——原因和你这边相同。更何况卡奥斯还有另一位大主教阿尔方斯,根本就不是咱们米尔斯教派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教廷更不可能处罚夫利斯而让阿尔方斯白白坐大——否则,当初教廷又怎会容忍夫利斯用一名黑魔法巫师担任自己的副官?” 海因点点头: “我明白,但如果教廷能多施加一点压力,迫使他们有所顾忌,这样他们就不能大力宣传此事了——这对我们索菲亚国的稳定很重要。” 提的要求并不高,费瑟尔斯想了想,点头接受了。 “可以,我可以派些圣殿骑士前往卡奥斯调查——至少让夫利斯费些精神去应付。不过你也不要指望太多,凭夫利斯的能力,除非是我亲自去,否则抓不住他的错失——但这一次没有任何证据,刺客已经被杀,连个活口都没有——就是我也没办法。” “大人放心,我们并没有指望卡奥斯帝国会因此而受到惩罚——毕竟,这是两国间的血腥斗争,大家自然各逞手段。自己防范不严,吃了亏也怪不得别人——就算要报复,也应该由我们自己来干!” 海因淡淡回应道,费瑟尔斯看着他那冰寒的眼光,竟突然感到有些胆寒。勉强笑了笑,费瑟尔斯赶紧改变话题: “哦,对了,我此番前来,还有另一件事情呢。” “哦?” 迎着海因的目光,费瑟尔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木匣子,四四方方,灰突突的,毫不起眼,然而海因脸上立即显出凝重之色——因为他自己的脖子上也挂着这么一件——那是卡达印教廷专门用来盛放圣物的圣物匣子。 “上次你在觐见教皇陛下的时候不是说过么,圣佛朗西斯城中大圣堂原本供奉的圣物,‘天使之羽’不慎失落了,所以此番教皇陛下令我前来另行颁赐一件圣物,以为大圣堂的镇堂之宝。” 说着,费瑟尔斯将盒子打开,展示圣物给海因观看——盒子外面虽然简简单单的,但里面却是极为考究,红色的天鹅绒底子,还配上银丝映衬。不过,放在里面的,却只是简简单单一颗淡绿色的石子——并非什么宝石,只是一颗普通的石子而已。 海因上上下下看了一阵子,也认不出什么异常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 “这……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魔龙石?” 费瑟尔斯笑了笑: “嗯,你的见识还挺渊博——据说这种石头里蕴含着役使龙的力量……不过,那只是古老的传说而已,现在已经没人知道这石头倒底怎么用了,所以只能供奉起来当作圣物,也可能根本就是颗没用的石头罢了——当然用来作为大圣堂的宝物倒是正合适,应该也不会招惹别人打坏主意的。” 海因苦笑了一下——这种东西之所以宝贵,只是因为它的宗教意义,一旦离开圣堂祭坛,就一点用处都没有。索菲亚大圣堂里原来的那件圣物“天使之羽”,在祭坛上被供奉多年,一点事都没有,也只有吉姆这种穷极无聊的顽皮家伙才会去偷。后来被莱恩斯拿去当作护身符就不肯归还,海因也没太在意,干脆请教廷再赐一件拉倒——倒不是他不尊敬教会,只是这年头所谓“圣物护符”已经太多太滥,就连教廷自己也不当一回事了。 所谓“圣物”,无非是指一些寄托了宗教象征意义的物品。从前,在米尔斯教派刚刚成立不久的时候,很多小地方的教会主教们别无长物,只能依靠一两件教廷颁赐之物吸引人们前来朝拜,收取些香火钱度日。那时候的人们对圣物还是很虔诚的,甚至有些人一步一叩的前来朝拜。 可随着教廷的势力日益扩大,米尔斯神的信仰逐步深入人心,“圣物”反倒没了以前的吸引力,但这可不能怪信徒们——那是因为教廷本身的缘故,为了吸引教徒而随意颁赐圣物,到后来甚至变得和买卖差不多——不管什么人,甚至不管是不是教徒,只要奉献足够的财物给教廷,教廷就可以颁发圣物“护佑”。结果导致“圣物”四处泛滥,甚至连有些富裕的私人家中也堂而皇之的摆放着圣物——用于辟邪。 虽然这召来了不少嘲笑,但教廷依然没有改变只要给钱就颁赐圣物的规矩——因为他们正是主要靠这个来敛财的。海因那一次在卡达印城奉送给教会的财物可着实不少,南十字军又是有名的富翁军团,所以此番教皇下令费瑟尔斯主动携带圣物前来——圣佛朗西斯城的大圣堂祭坛上增加这一块石头,索菲亚的国库里可要损失不少金币呢。 正是领会到这一点,海因对于教廷的赐予反而不太热心。他倒不怎么在乎钱,可教廷颁赐圣物,而且还是由红衣主教亲自前来颁发,那一套规矩是免不了——按理说,身为教区主教的海因至少应该出迎几十里地,恭恭敬敬的将之迎到目的地——圣佛朗西斯城的大圣堂里,并由前来颁发的红衣主教大人亲自将圣物放在祭坛上,才算合乎礼仪。 这样一来海因就陷入了两难境地中——他身为主教,理应把宗教事务放在首位。可现在索菲亚朝廷的局势又不允许他分心旁鹜,更不能冒冒失失带人返回圣佛朗西斯城去——那样可太容易泄漏消息了。 幸好,费瑟尔斯也拥有和海因同样灵活的头脑,马上就理解了他的难处。 “没关系,如果你确实脱不开身,那我就自己单独去好了——反正这仪式本就应该由我来做。不过,索菲亚方面最好能派一个身份较高的官员出席,这样日后我在教皇陛下面前也好推托。” 海因大为感激,当即连声道谢: “那太好了!大人肯如此周全,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至于这边的官员,您不用担心,我可以让皇家财政大臣渥斯德伯爵前往,以他的地位,应该也有这资格了。只是大人您自己……万一教廷里有人趁机告状,可也麻烦……” 教皇座下两位红衣主教早就不合,这人人都知道。费瑟尔斯在这儿卖了个大情面,回去之后索南斯必定会借此找他麻烦……海因的思虑深远,考虑到这一节难免心下不安。 不过费瑟尔斯可是与克劳德同辈论交的智者,虽说对海因显得宽和慈厚,对付其他人可从来没落过下风——索南斯都不止一次评论他“老奸巨猾”,自然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辞。 “无妨,倘若教皇陛下质问,我就实话实说。” 费瑟尔斯胸有成竹的笑道,看见海因不解的皱起眉头,他干脆笑着将“实话”说了出来: “倘若执意要海因大主教离开目前朝廷所在的温泉谷返回圣佛朗西斯城,必然会影响他对索菲亚朝廷的控制力——教廷对索菲亚的控制力自然也就相应衰弱。只此一条,教皇陛下就决不会再怪罪我宽容了。” “是……确实如此……哈哈!” 海因这才放松的笑了起来,费瑟尔斯跟着笑了一阵,突然又说道: “这一次海因你可以逃过去,可下一次圣物再来的时候,你可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出迎了。” “下一次?难道还要颁赐圣物?” 海因又吃了一惊,费瑟尔斯笑着摇摇头: “年轻人的记性可不好哪——那不是你自己要求的么?” “我自己?” 海因愈发的诧异,想了好一阵子,突然间恍然大悟: “啊!是赐给新科夫诺城大圣堂的圣物么?” 费瑟尔斯点头微笑: “正是。” “……那为何不索性请大人一起带过来呢?反正也一样举行仪式啊……” 海因随口询问,但马上就自己明白过来——教廷颁赐一件圣物,索菲亚这边势必要回馈大量金钱。分两次前来自然比一次捞得多……想到教廷的贪婪,海因嘴角边不禁显出鄙夷之色。 然而费瑟尔斯却突然摇摇头,笑道: “不,不是因为贪婪……海因你这回可不要冤枉了教皇陛下。” 海因吃惊地抬起头——不愧是红衣主教,居然连续两次看穿他的心思。 “那赐给新科夫诺城大圣堂的圣物可非比寻常,教皇陛下极为看重——他要亲自前来颁赐。” “什么……!” 海因一下子愣住了——教皇要到索菲亚来!而且还是直接前往大陆上宗教意识最单薄的新科夫诺城! “不过是颁赐一件圣物,教皇陛下竟然要亲自出面……?” 海因不敢置信的连连重复道。他年纪虽然不大,对于教廷的规矩传统却很熟悉,教皇出巡比诸国皇帝巡游更为隆重——甚至连各国的皇帝本身都要亲自前往迎接。而颁赐圣物对于教廷而言不过是一种“技术性”的工作,完全不应该由教皇来做的——要知道就算是当初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登基称帝的时候,教廷不过才派了个红衣主教来主持宗教方面的仪式。 看见海因的吃惊模样,费瑟尔斯有些得意的笑了: “因为那件圣物确实不一般哦——那才是真正当得起‘圣物’之称的宝贝……海因你猜猜看?” “这……这怎么猜得出来,没头没脑的……” 就算是大主教海因,也有犯傻的时候。费瑟尔斯哈哈一笑: “好吧,那给你一点提示……那东西也是在当年‘卡达印要塞奇迹’中出现的……十二件圣兵器之一……” “生命之杖!天哪……难道是传说中有起死回生之能的生命之杖?” 海因在猜到了答案之后反而更加震惊。 “教皇陛下竟然舍得……将珍藏在地下神殿中的生命之杖拿到新科夫诺城去供奉?” 费瑟尔斯轻轻点头: “正是……连我们知道这消息时也全都大吃一惊。海因,对此你怎么想?” 海因抬头看着费瑟尔斯,从他眼中,海因已经察觉到那个原因。 “难道……难道米鲁迪斯教皇当真打算搬迁圣城位置了么?” 费瑟尔斯嘿嘿一笑: “你的思虑果然敏锐……我可是好几天以后才理解的……可要抓住这个机会啊,海因——这对你们索菲亚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当然,一旦教廷离开卡达印而迁往新科夫诺城,宗教正统可就到咱们索菲亚来了!” “这样对你们和卡奥斯的争霸非常有利,所以下一次迎取圣物时,你可千万不能再怠慢了。” 费瑟尔斯隐讳的批评海因这一次已经有所怠慢,海因立即低头道歉: “是,是,这一次是我们太大意了。” “我这边倒没关系,但假如消息传到教皇那边,引起教皇陛下的不快,可是很不利的。” 费瑟尔斯好心的提醒着,海因也马上虚心接受了。 该了解的事情都知道了,该透露的消息也都透露过了,费瑟尔斯便起身告辞,海因连忙上前陪同,亲自将他送往贵宾馆——其实费瑟尔斯的事情已经办完,当天就可以离去。但是海因这边可不能白受教廷的赏赐,当然要准备大量回礼——这就需要时间了。再加上给红衣主教私人的馈赠……南十字军带来备用的军资金很快就少了大半,这让南十字军中诸将都有些不满。 “虽说您是大主教兼暂摄国政,但这次主要还是索菲亚朝廷的事情,为何单要咱们南十字军一家破费?” 弓箭队长特菲亚代表大家述说着心中的不满,海因却苦笑着回答: “朝廷的钱——不也是从咱们高兹堡金矿里运出来的么。” 众人一想也确实如此——连高兹堡那么大的金矿都交公了,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等物资清点完毕了,海因特地下令菲里克斯率军押送——这种有关宗教的事情,让菲里克斯这个虔诚的教徒去做那是最合适了不过了。后者立即欢天喜地的答应了——能够和红衣主教相处一段时间,对菲里克斯来说绝对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第二天,送走了费瑟尔斯一行人,海因返回军营中,在路上却无意中听见伯尼迪亚和巴尔哈姆斯两人谈论着有关他的事情。 “海因大主教可真是太厉害了,连教廷的力量都能利用起来。” 伯尼迪亚现在也开始佩服起海因来——原来他可只服膺杰克佛里特一个的。对此,巴尔哈姆斯只是淡然点头: “嗯,他到底是与首相大人并称的天才谋士啊。” “万一首相大人当真有何不测,索菲亚的未来只能依靠海因主教支撑了。” 伯尼迪亚到底年轻,说话没什么顾忌,身为克瑞斯下属的巴尔哈姆斯脸色顿时变化,不过他向来稳重,倒也没有当场发作,但却连连摇头: “那可不一定——海因主教似乎总是把莱恩斯侯爵捧在前面。” 提起那位和自己同年,官位武勋却远远超过的侯爵,伯尼迪亚倒是挺佩服的: “莱恩斯侯爵啊——他也不愧是利奥特大公爵之子啊,年纪轻轻就已经立下那么多功勋,旁人原也及不上他。” 巴尔哈姆斯却哼了一声: “我看也未必……倘若伯尼迪亚将军你有一个像海因主教这样的谋士相助,立下的武勋也决不会比莱恩斯侯爵少……我只是不明白,海因大主教那么出众的人物,就连克瑞斯首相也极为忌殚的,为何偏偏要去辅佐一个才能比他差很多,而且好像永远都长不大的顽皮鬼?” 海因再也听不下去,故意咳嗽了一声,这时那两个冒失鬼才发现大主教正在看着他们。吓得两人连声道歉,随后便一溜烟地跑掉了。却留下一个海因在原地发呆——这两人的交谈让他又想起了昨天红衣主教费瑟尔斯的问题: “……海因,你当真就这么看好莱恩斯那个小鬼,要这样辛苦的扶持他?” “是啊,为什么呢……?” 海因回忆着当年和莱恩斯在大圣堂里初见面,以及这些年来他们一起度过的种种艰难险阻,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第十章 大陆历603年的新年,对于索菲亚王国最南端的边境城市黑森林关口来说,是个不寻常的新年——皇帝陛下和首相大人微服出巡,亲自驾临此地视察。当地官兵民众无不兴高采烈,专门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欢迎,与皇帝一同饮酒作乐,庆贺新年。 正在热闹欢庆的时刻,一直侍立于“皇帝”身边的女神官玫兰霓丝却悄悄的退席——她已经完成了大主教海因的要求,收拾行装便准备离开了。 从这里再往南,便进入了一望无际的黑森林。那是一片充满着神秘色彩的密林,其中还包括了传说中的精灵之森,幻境森林等等密境之地。如果能够穿过这片大森林,则可以到达阿伦西亚大陆最南方之国泰尔兰——不过林中小路曲折复杂,毒虫猛兽又多,很少有人能够安然走完全程。到目前为止,大陆中部诸国与泰尔兰国的交往,多半还是从海路行动。 不过穿越这片森林对于玫兰霓丝来说,并不成问题——她本就是出身于精灵之森,大地之母神玛亚神庙中的女神官,行走密林对她而言是轻车熟路。 看到她准备离去,黑森林关口的守将凯赛尔走了过来。 “玫兰霓丝小姐,您当真打算一直往南方寻找么?这里的森林如此广大,在其中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凯赛尔曾经率军参加过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可算是忠诚可靠的良将,所以玫兰霓丝并不向他隐瞒真实情况——当然,假冒的皇帝和首相若想不被人拆穿,也非要他这个地方首席长官配合不可。 玫兰霓丝微微颔首: “我当然不会无目地的到处乱找……我打算先返回玛亚神庙中,向主持嬷嬷请教之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止。” 凯赛尔沉思着,点点头: “嗯,也许你们所信奉的精灵女神真可以知道一些消息呢……需要我这里派些随从么?” “不,不必……我一个人走惯了。” 玫兰霓丝谢绝了凯赛尔的好意。这时候,又有两人走了过来——分别身穿着皇帝和首相的服饰,沿途将兵全都向他们致敬——但在玫兰霓丝面前,他们也只不过是皇帝卫队中的两名普通士兵而已。 “玫兰霓丝小姐,您走了以后,我们……” 玫兰霓丝看着两名部下——名义上,他们是隶属于皇帝阿斯尔的直属卫队,但实际上这支部队一直是玫兰霓丝在掌管,故此玫兰霓丝精心挑选的这两个人是绝对可靠的。 “你们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今晚宴会结束后,就换了衣服,悄悄返回朝廷向海因大主教报告去吧,其它杂事凯赛尔将军自会帮你们处理的——记着,回去的路上决不允许再用陛下和首相大人的名义招摇。” “是。” 两名士兵受命而去,玫兰霓丝向凯赛尔挥了挥手,便跳上自己的栗色母马,向着南方森林奔驰而去。 同一时刻,在大陆东部的海面上,也正有一支船队就着明亮的月光,在一片荒岛附近来回徘徊。 黑胡子沙穆斯站立于船头,心情颇为复杂。 这里的海域他非常熟悉——当年作海贼时,对于这大陆东方海面上的每一个荒岛,每一个可以停泊,补给以及藏匿的地方,沙穆斯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不过自从他归顺了南十字军以后就再也没必要用上这些知识了——索菲亚海军的补给系统非常完善,成了正规军以后的沙穆斯也没必要再像以前那样东躲西藏。 但这一次,沙穆斯接到大主教海因的命令,要他配合首相近侍莫利菲在海上搜寻,沙穆斯只好再次带着船队在这一带海上四处转悠。因为担心沙穆斯泄漏机密,海因并未告诉他倒底要搜寻什么,只是令他一切听从莫利菲的指示,尽量向对方提供帮助。 出于对大主教的尊敬,沙穆斯虽然满心迷惑,却也老老实实的服从了指令,于是这些日子他的船队便带着莫利菲一个一个荒岛到处跑,跑得连他这个海贼都吃不消了,可莫利菲还是一脸孔的狂热,一副找不到目标誓不回师的样子。 等了许久,一条小划艇总算从前面的荒岛上划了回来,靠回到这条大船舷边。一小队士兵爬上来。为首的两人,正是首相身边的心腹,大剑士莫利菲以及南海骑士团的副军团长特雷奥。 “找到了吗?” 沙穆斯赶紧迎上去询问,但光看到莫利菲脸上那副沮丧的模样,沙穆斯就知道这一趟又白跑了。 “没有,还是没找到。” 回答问题的是特雷奥,他是奉上官伊斯华特之命陪同莫利菲行动的。南海骑士团的舰队尚未恢复编制,所以搜寻工作只能完全依赖南十字军的海船队。但寻找皇帝这么大的事情,身为索菲亚海军首领的伊斯华特终归不能置身事外,所以便派了自己的副官亲自陪同,也算表示南海骑士团的重视之意。 特雷奥原本很瞧不起海贼出身的沙穆斯,不过身为海军军官他更清楚——在海上就是船长最大,更何况现在这一队战船全是由沙穆斯所统率,所以至少要对他保持表面上的客气。 听到了明确的回答,沙穆斯双手一摊: “那可太糟糕了——这周围一片海域,所有的海岛全都找过啦。” “会不会还有没有什么隐蔽的,不为人知的小岛……甚至是海下的洞穴之类?” 莫利菲不甘心的问道,沙穆斯脸上显出骄傲的神色: “两位,如果说这附近还有连我黑胡子沙穆斯都不知道的岛屿和海穴——那恐怕只有去问伟大的海神波瑟斯了。” 莫利菲与特雷奥对望一眼,两人无奈的点点头——确实,若是连沙穆斯这个海贼头儿也不知道,恐怕也就没有其他人类能知道了。 “既然找不到咱们就返航吧……现在还是在新年里呢,该回去好好喝一杯才对……” 沙穆斯低声咕哝着,莫利菲怒气冲冲的盯着他,过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沙穆斯并不知道他们寻找的是谁,自然难以重视。 “不!我们要继续找,找不到就不回去!” 莫利菲斩钉截铁的喝道,沙穆斯一愣。 “那……那您说去哪儿吧。” 黑胡子摆出了当年作海贼头儿时的无赖嘴脸,双手抱胸往桅杆上一靠,这下子莫利菲可拿他没辙——在陆地上派遣斥侯莫利菲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可对于海路他却一窍不通。 正在焦急之际,忽听后面特雷奥冷笑道: “有一个地方,沙穆斯将军是肯定知道的,可却还没带我们去过呢。” “哦?” 沙穆斯翻起眼睛: “什么地方?” “沙穆斯将军当年的老巢,传说中的海贼岛!” 特雷奥冷冷说道,沙穆斯一下子呆住。 “那……那地方有什么好瞧的,那个岛在‘迷之海域’里头,危险万分,稍不留神就会触礁搁浅,落得个船毁人亡……” “但越是神秘的地方,也越有可能找到我们的目标,不是么?” 特雷奥高声说道,沙穆斯警惕的后退一步: “你们……你们倒底要找什么?” 他不得不小心——海贼岛上储存着海贼团数代聚集的大量财宝。当年海因攻破海贼岛后并未将之全部带走,而是将大部分隐藏起来。为此还专门派了另一位投降海贼麦恩赫夫留守,这是海因为南十字军大伙儿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沙穆斯当然不敢随意泄漏。 但莫利菲却突然抬头,极为坚决的看着他: “带我们去!这是命令!” “除非告诉我,你们究竟在找什么。然后再有海因主教的命令,否则……没门儿!” 沙穆斯坚持道,莫利菲狠狠的盯着他,但海贼头儿可不吃这套,满不在乎的瞪视回去。最后,莫利菲无奈的长叹一声: “好,那你先跟我回去面见海因主教——就请主教大人亲自给你解释吧。” “这还差不多。” 沙穆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便朝后挥手,下达了他久已盼望的返航命令: “小崽子们,扬帆,咱们回家啦!” 身后的船员们都发出欢呼声,片片黑帆扬起,一条条的黑色战舰迅速调转船头,向着皮特罗斯港口返航了。 牵着自己心爱的黑马坐骑,杰克佛里特站立在一片小山坡上,看着山坡前方那座灯火通明的关隘——阿古利亚西方边境的出入要道,西萨兰特要塞。 在短短的十余天之内,杰克佛里特已经飞马在阿古利亚国中穿行而过,并没有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杰克佛里特丝毫没有灰心——他早就想好了,阿古利亚找不到就再往西面走,即使当真要越过大沙漠“死亡之海”也在所不惜。 不过在这里他却遇到了一点麻烦——由于阿古利亚军正和西方游牧民族交战的关系,通往西方的关隘已经全部封锁,除了正规军以外,任何商旅行人都禁止出入。 杰克佛里特身上穿了一件普通的商人袍子,但那匹神骏的黑马和他身上那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隐藏的武将气度却总是暴露出他的武将身份。杰克佛里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先前在阿古利亚国中时他也尽可能选在夜晚行动,而且尽力避过巡查的斥侯队。但在这里,无法绕行的关隘前面,他不得不做出选择了。 “只有硬闯过关么?” 杰克佛里特低声问自己,这西萨兰特要塞是阿古利亚皇国西方边境最重要的关隘,也是扼守阿古利亚高原通往大陆中部无边沙漠的要道。若想从高原西下,就非得走这条路不可——故此这里也是历代阿古利亚王朝全力防备之处,光是从它的名称——以首都萨兰特城为之命名,就可以看出阿古利亚朝廷对这里的重视了。 这里的常备军人数比起阿古利亚皇国其他地方的关隘来,足足多了一倍有余,守将也是阿古利亚国中饶负盛名的勇将——黑衣骑士团的上一任军团长夏斯特尔公爵之子,小夏斯特尔子爵,据称在阿古利亚国中除了“狂狮王”费尔特斯亚和亲王加瓦夫以外,他可以算是排第三位的勇士了。本来他都很有可能继任黑衣骑士团军团长之位的,只可惜这一代阿古利亚皇族中偏偏出现了两位勇力过人的皇子,使得小夏斯特尔完全没有了希望,干脆退出黑衣骑士团,来担当地方上的郡守。 当然,在阿古利亚国中排名第三的勇士,毕竟无法与在全大陆武将排行榜上数一数二的杰克佛里特相比,凭着黑衣之骑士的勇力,要闯过这关隘倒也不是难事。但杰克佛里特并非那种做事不计后果的莽夫,他必须考虑到阿古利亚与索菲亚两国之间的关系。德比安皇帝对索菲亚的态度本就十分暧昧,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触怒于他。 但也正是因为阿古利亚皇帝的暧昧态度,杰克佛里特一路上都不敢泄漏自己的身份,因此表明真实身份正大光明过关的计划也不可能实现。既不好硬闯又无法明过,自己的武将气势又很难隐瞒偷过,杰克佛里特一时间感到颇为头疼。 他纵马下山,却在道路上连兜了几个圈子,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过关。正在为难之际,忽见前方道路上烟尘大起,一飙军马气势汹汹的奔行而来。杰克佛里特不欲惹事,便带马让至路边,那飙人马狂奔而过,然而为首一名骑士在已经奔行出去数十步以后却突然勒马强停,坐下战马发出一声长嘶直立起来。而那骑士已经跳下马来,径直走到杰克佛里特面前,高声喝道: “喂,你——你是雷昂还是杰克佛里特?” 杰克佛里特大吃一惊——那人与自己素不相识,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他看了看对面那名骑士:一身黑色战袍包裹着他高大挺拔的身材,一头金褐色乱发恍若狮子鬃毛一般散落于肩头,背后露出一柄黑色无鞘大剑的半截剑柄……再看看他身边几名骑士,全都是一色黑衣黑马,连武器锋刃都漆成了黑色。 杰克佛里特顿时领悟,反问道: “阁下……莫非就是阿古利亚黑衣骑士团的军团长,‘狂狮王’费尔特斯亚殿下?” 那青年骑士傲然点头: “不错,我正是费尔特斯亚——现在能告诉我,你是谁了么?”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杰克佛里特也不再隐瞒,撕去外面的伪装衣饰,露出里面的黑色甲胄——虽然也是黑色,但与阿古利亚黑衣骑士团是完全不同的盔甲式样。黑色战袍下面,则露出血一般鲜红的衬里。 费尔特斯亚先是一愣,随即纵声大笑: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黑杰克’啊……哈哈,我说呢,能够散发出如此强大武将气魄的人,当今天下除了青龙骑士雷昂,也就只有你杰克佛里特将军了。” 知道了杰克佛里特的身份,费尔特斯亚便显得很亲热——整个阿古利亚皇国中,也只有他和索菲亚的关系最亲近了。 “杰克佛里特将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哪?” 杰克佛里特早就预料到这个问题,只是淡淡回答道: “这……说来话长了。只是,我现在急着出关往西去,不知能否请‘狂狮王’殿下帮忙,和那关隘守将通融一下?” 费尔特斯亚大笑: “那没问题……不过,杰克佛里特将军也请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听到费尔特斯亚并没继续刨根问底就一口答应下来,杰克佛里特心下甚是高兴。但随即又听到他还有条件,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很简单!” 费尔特斯亚从背后摘下吸血魔剑缪尔拜斯廷,豪气冲天的看着杰克佛里特: “既然有幸遇到了大陆排名第二的勇士,怎么着也得较量一番吧——还望杰克佛里特将军不要推辞才好。” 杰克佛里特暗自苦笑,此时他心中担忧主君,哪儿有心思和人比武较量。不过,看到费尔特斯亚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看来今天若是不打上一架恐怕连走都走不掉了,更不用说自己还有求于他。 思虑片刻,杰克佛里特点点头: “能见识到‘狂狮王’的本领,也是一名武士的荣耀……只是这里乃是当道之地,咱们若比试起来恐怕会惊扰他人……” 费尔特斯亚满不在乎的大笑起来: “那有何难——我们到前面荒山山坳里面去,谁都打搅不了。” 一行人当即转向,避开大路向旷野中行去。奔行了数里之遥,杰克佛里特看看已经不会再有别人发现了,便勒马笑道: “就在这儿吧。” “好!” 费尔特斯亚立即下马,指令部下们远远的避开去。但他并没有用吸血魔剑,而是从部下那里拿了一口钢制双手大剑,向着杰克佛里特恭恭敬敬的举剑致意——那是武士请前辈指教时所行的礼仪。杰克佛里特与费尔特斯亚的师傅欧内斯特曾为同僚,费尔特斯亚虽然狂傲,在正规较量时依然遵行后辈之礼。不过从他不用自己习惯了的圣兵器吸血魔剑,而是另换了一口普通大剑来看,费尔特斯亚对自己的实力仍是极具信心。 杰克佛里特不敢怠慢,亦下马拔出银剑正容相对。费尔特斯亚在行完礼后便再不客气,大吼一声挥剑猛扑而上。杰克佛里特举剑相格,两人兵刃碰撞,发出轰然巨响。杰克佛里特整个人被震的后退一步,握剑的右手整个麻痹掉了。 “好家伙,果然天生神力……” 杰克佛里特极为惊讶——他就算是和青龙骑士雷昂较量时也没遭遇过这么大的力量。暗中以左手按摩右手筋络,杰克佛里特警惕的注视对方,准备迎接下一轮猛攻。 而费尔特斯亚那边,诧异之色只比杰克佛里特更甚——他是双手持剑,而且是以全身之力扑上强攻,竟然被对手以单手剑挡回!费尔特斯亚以前可从没遇到过这么强大的对手。 不过费尔特斯亚的性格本就是愈挫愈勇型——对手越是强大,越是能激发他的斗志。兴奋的狂笑数声,费尔特斯亚再次举剑猛攻,手中大剑挥舞的宛如疾风骤雨一般,劈头盖脸向杰克佛里特猛烈袭去。后者在见识到他的神力以后便不再和他硬拚,而是采用了游斗的方式,在费尔特斯亚大剑光圈中四处游走,不时攻出几剑。虽然攻击并不多,但每一剑都是冲着费尔特斯亚的破绽而去,总能逼的狂狮王不得不回剑自救。 两人交手极快,转瞬间已经过去数十招,杰克佛里特原打算先避过费尔特斯亚猛攻的锋芒再行反击,但他愈打却愈是心惊——通常这种暴风骤雨般的猛攻都不能持久,在最初的威势过去之后,由于体力不济的关系攻速必然会减慢,到时候反而容易露出破绽为敌所趁。但费尔特斯亚竟然完全不受这种规律影响——他的攻击速度不但没有减慢反而有愈来愈快的趋势。费尔特斯亚的剑法中不是没有破绽,但他猛烈无比的攻势和迅捷无比的速度完全弥补了这些缺陷,对手不得不将主要精力用来应付攻击,而无暇再去顾及这些破绽了。 杰克佛里特并不知道,以前和费尔特斯亚交手的武将中,也有很多是抱着与自己开始时同样的想法——先退让,等费尔特斯亚体力耗尽之后再行反攻,但这些人最终全都没能坚持到费尔特斯亚体力耗尽的一刻,就已经被打倒了。 杰克佛里特很快认识到这样不行,他不能再任由费尔特斯亚这样发挥下去,否则先倒下去的一定是自己。如果是一般的武将,处在这种猛攻之下肯定已经无法摆脱,甚至换了两三年前的杰克佛里特本人,恐怕也难以招架。可是现在,杰克佛里特前些日子与白河愁互相切磋,已经领悟到了中京国武技的精髓——而中京武技中,最精妙之处就是以巧劲胜蛮力。 杰克佛里特手中银剑开始划出许多大大小小的圆圈,宛如柔丝般缠绕在费尔特斯亚的大剑周围,中京剑术中最精妙的“借力”和“卸力”之法在这些剑圈中发挥的淋漓尽致。费尔特斯亚很快感到了吃力——手中的大剑似乎越来越沉,有几次竟然情不自禁的跟着杰克佛里特手中银剑绕起圈子来。 “这……怎么回事?” 费尔特斯亚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心中逐渐紧张起来。但天生的狂战士性格容不得费尔特斯亚有半点犹豫。从小到大,他驱除恐惧和紧张的唯一办法就是直接面对——费尔特斯亚仍然尽全力挥舞大剑,拚尽全身力气向着杰克佛里特再次猛扑,然而,这一次却正中了杰克佛里特的圈套。 杰克佛里特长笑一声,手中银剑猛然挥出了一个巨大的圆环,与费尔特斯亚的大剑“粘”在了一起,两柄剑互相绞合,在大力转了几圈之后,突然同时脱离主人之手飞了出去。 费尔特斯亚当然是大惊失色,而杰克佛里特却是早有准备,一手托住狂狮王仍在前冲的庞大身体,另一手抓住他的腰带,大吼一声之后将费尔特斯亚举过头顶,转了几圈之后远远抛出。费尔特斯亚竟然飞出数十步之遥,摔了个晕头转向——这几招当然已经脱离了剑术范畴,而是地地道道的中京国格斗技巧。 周围的阿古利亚军卒齐声惊呼——他们可都是第一次看到狂狮王被人打倒!一群人马上扑上来。兵刃出鞘之声大作,一大群黑衣骑士团将兵把杰克佛里特围在中间,个个对他怒目而视。 然而那边地上,灰头土脸的费尔特斯亚却立即跳起来喝止部下: “想干什么?一群混蛋!都滚一边去!” 赶开了部下将兵,费尔特斯亚迎上来向着杰克佛里特倒头便拜: “难怪莱恩斯一直对阁下钦佩的五体投地——今天终于知道真正的高手有多强了。可笑我以前还一直叫嚷要和排名第一的青龙骑士较量呢,可真是不自量力啊!” 杰克佛里特连忙将他抚起,好言劝慰道: “殿下不必妄自菲薄——殿下的实力,列于大陆第三已当之无愧。我和青龙骑士之所以能够更进一步,乃是学到了中京国的高妙剑术,若论天生勇力,未必就能及得上殿下。” 费尔特斯亚站起身来,脸上充满了羡慕之色: “中京的剑术当真那么强?有机会定要好好学习一番!” 杰克佛里特笑了笑,当即便和费尔特斯亚一起返回关隘处。和来时一路狂奔相反,一行人就这样慢吞吞的走回去。费尔特斯亚对杰克佛里特已经是极为敬佩——除了老师欧内斯特之外,费尔特斯亚还是头一回遇上更胜于他的高手。一路上,两人并骑而行,杰克佛里特尽力将中京剑术中一些用力发力的窍门指点给费尔特斯亚知晓,后者虽然悟性不高,能够领悟的实在有限,但听到这些以前从未听到过的理论,已经让他大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唉,真是想不到,剑术上还有那么多的道理……可是当年欧内斯特老师只是让我尽量把剑法练熟,使出来的时候不要有丝毫犹豫就可以了。” 费尔特斯亚生平第一次对老师的教导产生怀疑,但杰克佛里特却完全能够领会当年老将的苦心。 “欧内斯特大人的教导并没有错——殿下的长处乃是在于进攻,只要进攻速度足够快,敌人纵使懂得再多剑理也来不及使出来——殿下至今一直是无往而不胜,不正是由于攻势无敌的缘故么。” 费尔特斯亚不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可是——天下毕竟还有两个人我敌不过。而按照您的说法——我在力量和速度上已经达到极限了,再要提高,就只能在剑理上下功夫——可这一方面却是我最薄弱的。” 费尔特斯亚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局限之处,杰克佛里特亦无言以对。两人默默行走了一阵子,费尔特斯亚突然又问道: “阁下,那青龙骑士雷昂和您相比,倒底有多强?” 杰克佛里特吃惊地看着他,费尔特斯亚明白他的意思,昂然说道: “雷昂杀害了欧内斯特老师,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的——我已经知道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但我还是要向他挑战——既然莱恩斯已经做过了,我就决不能落后!” 杰克佛里特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青龙骑士和我一样,通晓中京剑术。而且恐怕还比我更纯熟——我只是在中京国偶尔得到过高人指教,而雷昂是从小就受到中京名剑士的严格训练……武器方面么,你们两人都拥有圣兵器中最强的三神器之一,在这一点上殿下倒不吃亏……嗯,费尔特斯亚殿下,您的战术类似于狂战士,在生死拚杀中更容易展现出威力——也许他日在战场上,您对雷昂可以形成比今日更大的威胁……但也仅仅是威胁而已。” 杰克佛里特最后一句话很低,但无疑是明确指出费尔特斯亚决非雷昂之对手。阿古利亚狂狮王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别人这么评论他一定嗤之以鼻,但杰克佛里特说出来的话,费尔特斯亚不能不信。 谈论之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西萨兰特要塞关口之前。阿古利亚国中无人不认识大名鼎鼎的狂狮王,守关士卒当即开门放行。也有几名士兵惊奇的看了看杰克佛里特——是什么人?居然敢和狂狮王并骑而行!但费尔特斯亚随后瞪了他们一眼,吓的那些人赶紧躲开去了。 轻轻易易出了关隘,费尔特斯亚转头对杰克佛里特笑道: “我奉皇兄之令西征,大军也是往西方大沙漠中去,杰克佛里特将军若是顺路,不妨和咱们一起行动如何?” 杰克佛里特明白费尔特斯亚是想多学一些剑理,但他身有要事,又岂能为此而耽搁。只得歉然说道: “抱歉了,殿下,我实在另有要事待办,不能延误。” 费尔特斯亚强忍住脸上的失望之情,点点头: “哦,那我就不打搅阁下了……告辞。” 两人相互行礼分手,之后杰克佛里特拨转马头正要离去,忽见费尔特斯亚又转回来,递给他一块印信令牌。 “差点忘了,这附近除了我的黑衣骑士团之外,还有加瓦夫的金衣骑士团——这家伙最讨厌索菲亚,难保不找将军阁下的麻烦。当然把他们打倒不难,可那终究是我们阿古利亚的部队……阁下拿了这个印信,他们就不敢惹您了。” 杰克佛里特接过印信一看,那上面刻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狮子头,显然是“狂狮王”的标记。忍不住笑了笑——看来费尔特斯亚早就教训过金衣骑士团的成员,否则对方不会对这印信这么忌殚。将令牌收到怀中,道了声谢正想离去,杰克佛里特突然又想起一事: “殿下此番西征,面临的敌国很强大么?” 费尔特斯亚撇撇嘴: “只是一些沙漠流窜者而已,根本就称不上敌国。” “那竟然要调两支骑士团来征讨?” 杰克佛里特惊奇问道,费尔特斯亚无奈耸耸肩: “我也感到奇怪,不知道皇兄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其实只要我黑衣骑士团一半的实力就能够对付了,可他一定要我带全军前往,还非要把加瓦夫那窝囊废也派了来。” 杰克佛里特为将多年,对于政略也颇为熟捻了,闻言立知其中必有奥妙,但一时间也猜不出什么头绪来。他心胸素来宽广,想不出的事情也就不再多想。况且此事与自己无关,心头又压着另一件大事……于是便朝费尔特斯亚拱拱手: “既然是殿下出兵,必然马到成功。我就不多打搅了……告辞!” 言毕,杰克佛里特便纵马西行,向着无边无垠的大沙漠——死亡之海中驰去。 序章 随着新年钟声的敲响,阿伦西亚大陆跨入了新的一年。然而对于索菲亚王国来说,随着新年一起到来的,还有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皇帝阿斯尔与首相克瑞斯同时失踪,索菲亚国中群龙无首,一时间人心惶惶,群臣震恐。 幸亏大将军杰克佛里特当机立断,果断的承担起责任。封锁消息、召集重臣、主持会谈……等等,终于将局面控制下来。而在稳定了局势以后,他又毅然将朝中大权委托给代表“科夫诺派系”的大主教海因,而自己却只身踏上了寻找主君的冒险之路。 在杰克佛里特与海因两人的精诚合作下,索菲亚王国暂时避免了大混乱的结局。然而,情况仍旧危急,索菲亚群臣都认为——既然是卡奥斯帝国方面一手促成了此事,自然不会对这好机会无动于衷。 不过,他们中间,包括大主教海因在内,恐怕谁也没料想到——帝国方面对于索菲亚国内出现的异象还真是一无所知——宰相夫利斯当初虽然同意了莫拉法尔的暗杀计划,但也仅仅是将之作为一步闲棋看待。他并不认为这个不入流的巫师和那个鬼鬼祟祟的刺客当真能做出什么大事来。卡奥斯以骑士立国,国中战士都极为重视荣耀名誉,身为宰相的夫利斯虽不介意用计,但也不会把国家战略建立在暗杀的手段之上。 更何况,此时的夫利斯,已经完全把心思放在了另一面上——他要对付的目标,乃是在帝国西北方,近年来已经逐渐成为卡奥斯之心腹大患的草原之国——塔利亚斯。 第一章 “宰相大人,莫拉法尔……中队长求见。” 以前叫惯了莫拉法尔的副军团长官阶,传令官一时间几乎忘了改口,总算反应及时,才不至于得罪正站在宰相夫利斯身边的副军团长巴格纳德。 正忙于处理公务的帝国宰相连头都没抬,随便挥了挥手: “让他进来吧。” “是。” 传令官出去通报,莫拉法尔很快就兴冲冲的钻进军帐中,一眼看见巴格纳德也在,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得意之色又填满了整个脸颊。 “大人,大人——下官有要事禀报。” “说吧。” 夫利斯依旧埋头于案牍之中,语调中虽然不带歧视之意,却也并没有特别的关注。 莫拉法尔愣了愣,看了旁边的巴格纳德一眼——他要报告的事情与黑魔法有关,宰相夫利斯本就是知道的也就罢了,可巴格纳德也是正统的卡达印教士出身,让他知道此事可能平添一番麻烦——莫拉法尔在这一方面可向来很仔细的。 注意到他的犹豫,巴格纳德厌恶的哼了一声。现在他的身份已经高过莫拉法尔,本没有必要回避的。但巴格纳德也是贵族身份,此时总要显出一点贵族教养来——他恭身向上官行礼告退,然后便离开了军帐。 夫利斯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得意洋洋的巫师: “嗯,现在说吧——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大喜事!大喜事啊,大人!” 莫拉法尔夸张的叫着,走到帝国宰相身边俯下身去,故作神秘的在夫利斯耳旁低声说道: “索菲亚的皇帝和那个首相克瑞斯——嘿嘿——都完蛋啦!” “什么?!” 夫利斯全身一震,手中的笔落在案上。他再次抬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莫拉法尔——以确定这个巫师不是因为修炼黑魔法过多而疯狂了。 “从哪儿听来的谣言?” 夫利斯直接使用了“谣言”这个词,说明他一点都不相信,这下子莫拉法尔可急了: “是下官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还有同伴牺牲才做成的……下官还亲自潜入了索菲亚内廷,决无虚假……” 接下来就是一番长篇大论的表功,莫拉法尔将他和同伴鲁斯如何先往高兹堡;被识破后又转往王都圣佛朗西斯城;最后在温泉谷展开行动……等一系列活动向上官报告,并且还从袋中拿出“人狼”鲁斯的头颅作证明。 夫利斯看了看那颗已经干瘪的脑袋,轻轻摇了摇头: “倘若你拿来的是索菲亚皇帝阿斯尔或首相克瑞斯的首级,那本相就相信了……可这个人的脑袋……能证明什么呢?” “您看他的眼睛,大人——他临死前已经施展出最后的转移术了——这一招万无一失的,一定是把那两个人转移走了……” 夫利斯摇摇手,打断了口沫横飞的莫拉法尔。 “本相不了解黑魔法,也不想去了解——这东西对本相没用。你有其他证据说明么?” “这……” 莫拉法尔愣了愣,这证据可不大好找——他虽然知道鲁斯把人送到了所谓“永恒之地”去,但那地方究竟是哪儿,莫拉法尔自己也不知道——除非他也念一次终极转移咒语去那么一趟。可“永恒之地”乃是巫师们最后的埋骨之所,去了之后多半是再也回不来的,莫拉法尔无论如何也不敢冒险念咒。 见他一副沮丧神情,夫利斯皱了皱眉头。不过,对于莫拉法尔这个人,夫利斯一向还是比较看重的——否则当初也不会任命他担任副军团长。这一次,夫利斯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没有证据……那你自己有没有证实过呢——比方亲眼说看见过他们的尸体之类?” 可莫拉法尔还是只有摇头,这下子夫利斯的脸色挂了下来: “既没有证据,又没有亲自证实过——莫拉法尔你凭什么说刺杀成功了?” “天地良心,大人,下官真的成功了……这两天索菲亚一定闹翻天了,不信……大人可以派人去查证啊。” 莫拉法尔终于找到一根救命稻草,当然抓住不放——他一口咬定现在索菲亚国内必然一片混乱。然而夫利斯却冷笑了一声,随手从桌上抽了一封公文给他。 “这是两天前哈恩尼巴尔老将军的报告书——索菲亚人现在仍在大力攻打奇亚森城!如果他们的首相当真不在了,索菲亚军还会继续执行他下达的这条无聊命令么——要知道守城作战,龙枪骑士团可是占尽了优势!” “这……可能是索菲亚军故作镇静……” 莫拉法尔讷讷说道——以前他可从没那么狼狈过。夫利斯哼了一声,又抽出另一封公文书信递给他。 “那就再看看这封——是我们派驻圣佛朗西斯城的斥侯刚刚送来的——‘城内一切正常,居民们仍旧沉浸在新年的愉悦当中……今年由于整个索菲亚朝廷迁往温泉谷过冬,城中略为冷清,但却更加祥和安宁……’——这是一国之都丧失了皇帝和首相的样子么?” 莫拉法尔愣住,抓着那份报告书反反复复的盯着看,口中却只能连声辩解: “一定成功了……大人,下官愿以性命担保……” 夫利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也罢,你先下去吧。” “大人……下官真的干掉了……” 莫拉法尔仍然尽力为自己争取功绩,夫利斯正容看着他: “莫拉法尔,你也不必着急——此等大事,倘若属实,索菲亚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隐瞒长久的——我们迟早都能知道。到那时候不要说本相,就是陛下那边也必有重赏。不过,如果你是哗众取宠,冒领功勋……” “下官明白,下官决不敢妄言!” 莫拉法尔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帝国宰相的公正态度让莫拉法尔放心许多。恭恭敬敬的施礼告退,莫拉法尔离开了军帐。 帝国宰相沉思了良久——这消息虽然荒谬,但太重要了。莫拉法尔虽然行事鬼祟,但才能还是有的,决不会毫无把握的前来邀功。更何况他还为此丧失了一名同伴……倘若索菲亚国内当真遭遇如此变故,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皇帝阿斯尔倒也罢了,那青年首相克瑞斯若真死了,可是卡奥斯帝国这些年来最大的幸运事。 正在思虑之时,副官巴格纳德又走了进来,脸上颇有紧张之色。 “宰相大人……卡达印总教团有使者前来,据称是教皇米鲁迪斯陛下亲派的特使。” “嗯?” 帝国宰相兼大主教抬起头来: “教皇陛下亲派的特使?” “是,还是一位圣殿骑士呢!下官询问他的来意,但他坚持要大人亲自接见后方可说出。” “圣殿骑士?还是教皇的特使?自然要求高些……也罢,本相就亲自去看看。” 夫利斯当即起身,与巴格纳德一起出帐,和那位来自总教团的使者交涉去了。 …… 隔了长久以后,夫利斯和巴格纳德两人又返回军帐中。夫利斯脸色沉重,但在忧郁的表情之下,又隐隐带着几分喜色。 “大人,这可是飞来横祸哪——教廷怎么会突然指责我们使用黑魔法?” 夫利斯并不答话,只是来回踱步。而巴格纳德犹自愤愤不平: “平白无故的冤枉我们,口气还那么硬……说起来,大人,这都是容留了那个巫师莫拉法尔引出的麻烦!早就该将他赶走才是……” 夫利斯突然抬手,阻止巴格纳德对那巫师同僚继续说攻击性的话语,脸上却显出笑容: “不……不,这一次不但不能赶走他,说不定还要给予重大赏赐才是……” “什么?大人您……” 巴格纳德大惊失色,夫利斯随即解释道: “因为……莫拉法尔这一次很可能做出了一件大事呢。” 随即,夫利斯将莫拉法尔报告的事情告知了自己的副官,巴格纳德听后亦是一脸孔的不相信。 “这……可能么?就凭那巫师和一个刺客,就能除去索菲亚的‘天才二军师’之一?——更何况还搭上了一个索菲亚皇帝?” 和夫利斯一样,巴格纳德也把对方的首相看得比皇帝更重要。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不过,教皇陛下都亲自过问此事,可见莫拉法尔所言并非全然无稽。” 夫利斯低声说道: “就算是卡达印的总教团,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知道此事——必然是索菲亚人前去控告了。由此可见,他们此番受到的打击必然不小——要想让教皇陛下亲自出面责难我们,那可是需要付出相当代价的。” “可我们派驻索菲亚的斥侯并没有传来此方面的消息。” “那也可能是他们隐藏得好——如果克瑞斯不在,国中必然是大主教海因主政,凭他的能力,倒也可以让表面上不露丝毫破绽……不过,内部情况如何就很难说了。” 夫利斯想了想,笑道: “这两天你就辛苦一下,多往索菲亚派些斥侯去——先了解清楚情况再说。倘若真是莫拉法尔的功绩,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他。” “是。” 巴格纳德高声应答——这就是他比一般人的好处了,虽然对莫拉法尔很不满意,却也不会刻意压制他的功劳。夫利斯满意的点点头,却依然在帐中来回踱步。突然间,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围的景象,悠然长叹道: “说起来,我们离开帝都在这郊野之外训练,每天只能住这不舒适的帐篷……也已经有半年多了吧?” 巴格纳德一愣,赶紧接口: “是,自去年五月起,陛下率领诸军至此地严加集训,迄今已经足足半年了。” “训练的成效似乎也逐渐显露出来了呢。” “是。目前各大军团,无论是战术阵形还是纪律服从,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我卡奥斯军的战斗力,称为大陆之冠也已经当之无愧了!” 巴格纳德挺起胸膛骄傲地回应道,而夫利斯却轻声笑起来: “想必,也有不少人在抱怨我这个老家伙吧——就因为我一句话,让他们吃了那么多苦。” 巴格纳德顿时大为紧张——军营中确实有不少怨言,这种怨言从第一天集训起就没断过,但一直被局限在最底层的士兵中间,有官阶的军官是万不敢这样抱怨的。他以为上官听到什么风声了,连忙保证道: “大人请放心,下官一定严加追查,定要给那些搅乱军心的人以严惩。” 夫利斯哈哈大笑: “没有必要,这也是人之常情么……只是,我们这样辛苦的训练士卒,正是为了在将来的战争中制胜——这一点那些士卒必须要理解!” 帝国宰相的脸色随即变得凝重,注视着自己的副官——他已经感觉出,就连巴格纳德,对于连日辛苦的训练也显出了懈怠苗头。 “巴格纳德,你更应该理解——我们如此辛苦的练兵,是为了下一步的战争做准备……索菲亚企图用长期战争的手段拖垮我国经济,而我们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下官明白……” 巴格纳德脸色微红的回答道,夫利斯却将目光又投向桌后的大地图,再一次陷入深思: “拥有了如此强兵……应该往哪儿投呢……?”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大地图上,标志着塔利亚斯和索菲亚两国的位置间,逡巡着,犹豫着。 过了良久,帝国宰相抬起头来,看见巴格纳德仍然侍立一旁,等待上官的随时垂询。夫利斯笑了笑,突然又问了另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阿古利亚那边动静如何?” 巴格纳德立即恭敬地弯腰: “那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果然遵循了与大人的协议,已经将黑衣骑士团调往西方边境作战。” 夫利斯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阿古利亚果然和索菲亚,塔利亚斯两国不同——我早就说过,他们之间并非铁板一块。” “但是……” 巴格纳德接下去的脸色就不大好看: “近来特里科国内部局势颇不稳定,北部山区一些支持从前哈雅克旧王朝的氏族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特里科王已经几次来信求援,好像颇为紧张的样子。” “这个窝囊废——不是有金蔷薇佣兵团在帮他撑着么,更何况他们特里科的山岳步兵是干什么的——难道被‘狂狮王’打败两次,就连镇压内乱都不敢了么!” 夫利斯颇为恼怒的评论道,巴格纳德犹豫了一下: “金蔷薇佣兵团已经前往镇压了……不过,据说此次叛乱规模颇大,那些叛乱份子武器精良,战术出色……好像背后另有大势力在支持。” “……武器精良?” 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帝国宰相,夫利斯立即嗅出了其中味道——阿古利亚皇国可正是以出产精良武器而著称的。 巴格纳德会意地点头: “正是。而且……当年的哈雅克王族历来与阿古利亚交好……” 帝国宰相冷笑起来: “嗯,那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果然是个丝毫不肯吃亏的人——刚刚在西边做出一点让步,东面马上就要连本带利的收回去。不过,总在这种鬼鬼祟祟的小手段上下功夫……也真可惜了阿古利亚那名震天下的大军哪。” “您看我们是不是需要……” 巴格纳德低声询问,夫利斯却摇了摇头: “不行,既然阿古利亚没有明着派军,我们也不好公然介入——这是我和德比安之间达成的默契。不过,现在特里科国的兵力也不算薄弱了——金蔷薇佣兵团的实力可不比大陆上那些正规军团差。”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再加上山地近卫军和有利的地势……凭吉尔吉斯王朝本身的力量应该能够镇压这次叛乱——就算阿古利亚提供武器参谋给叛军也没用,正面作战还是要依靠士兵去打的。我不认为那些叛乱份子能够在短期内训练出强于特里科正规军的部队来。” “大人高见。” 巴格纳德连声附和道——既然做了副官,多多少少也要学会一些奉承上官的技巧,太死板的人可没好结果。 夫利斯淡淡一笑,手指在案桌后悬挂的阿伦西亚大陆全图上,特里科的位置轻轻叩了几下: “我们需要特里科这个盟友,是要它充当我们与阿古利亚皇国之间的缓冲。但是假如吉尔吉斯王族太过于懦弱,甚至连国内的叛乱都不能应付……那我们要这种盟友……又有什么用呢?” 特里科王国的军力仍然能够令帝国宰相夫利斯保持信心,同样也令其他一些人为此而烦恼——阿古利亚皇帝的近卫军官莫罗·迪南多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此时莫罗·迪南多的身份已经不再是德比安皇帝身边的近卫军统领了,而是代表阿古利亚朝廷方面协助特里科旧王族“起义”的特使,同时兼任军事参谋之职。 为了避免卡奥斯方面的干涉,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只同意在暗地里支持特里科前王族哈雅克家的叛乱行动。阿古利亚方面为叛乱者们提供了优良的武器,足够的军资金……以及以莫罗·迪南多为首的,为数不多的几名正规军官。除此以外,一切都要靠叛乱者自己的力量来解决。 在阿古利亚国都萨兰特城求援的时候,那些叛乱者首领们把己方力量吹的是天花乱坠——什么精锐善战的大军啦;国中人民对当前吉尔吉斯王朝的严重不满而怀念先朝啦;北方领主已经全部投诚……等等,似乎只要一起兵就能轻易控制特里科的局势。然而,当莫罗等一行人到了叛乱者们的营地后才发现,他们的势力实在是弱得可怜——所谓“精锐善战的大军”,仅仅是一群刚被收编的山贼土匪,此外就是大批临时招募的农民,连武器都没有的。老百姓对吉尔吉斯王朝不满意是不假,但也没什么人怀念从前那个哈雅克王朝的。至于那些投诚的领主们……其实只是几个地方氏族的首领而已,无非是些酋长村头之流,连城堡都没能控制一座。 莫罗在大失所望之余,不得不下大功夫帮助那些人整顿军队,训练士卒,同时连续派人同阿古利亚本国联系,通过走私商人送来大批军器将部队武装起来……这样经过一段时间的辛苦,总算把那群乌合之众整治的初具规模。然而,这也使得那些自命不凡的乡巴佬们再也忍耐不住,不顾莫罗的一再劝阻而执意发动了叛乱——他们称之为“起义”。 行动开始时还算顺利——由于特里科国的传统是把大军置于国都沙勒岗,国王陛下的眼皮子下面,而边远地区向来守卫空虚。再加上莫罗指挥有方,连续几次攻敌之无备……叛乱者们成功夺取了几座边境城市和城堡。 但这也终于引起了吉尔吉斯王朝的重视,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不是一般的造反。不过,由于特里科国的山岳近卫军在一年以前曾经遭到“狂狮王”费尔特斯亚的重创,至今仍未能恢复编制。特里科王吉尔吉斯二世又是个胆小鬼,决不愿冒着国都空虚的危险而将剩余部队派出。所以最后,只得像以前一样——雇请金蔷薇佣兵团来处理这件事情。 “金蔷薇佣兵团简直成特里科国的专属军团了!” 当莫罗听到又是由金蔷薇佣兵团前来平定叛乱的时候,他禁不住发出了这样的牢骚声。 “是啊,我们上一次的起义,也是被金蔷薇佣兵团的那些刽子手镇压了!” 接下莫罗话茬的是一个中年人,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满脸的精明强悍之色——这个名叫迪恩的男人乃是叛乱者的总头目,在宣传鼓动方面的能力颇强,而野心则更大——莫罗甚至怀疑那个被用来作为叛乱号召的“哈雅克王族最后一位继承人”——那是一个沉默的年轻人,一个地道的傀儡——根本就是这个男人为了满足自己个人的野心,而造出来的冒牌货。 不过迪恩本人自称是当年旧王朝的重臣之后,一心为了复兴哈雅克王朝而奋斗的孤臣。莫罗对此也不作评论——反正他并不关心这个。 “就凭眼前这些人,想要和金蔷薇佣兵团较量……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着眼前那些士兵,莫罗没好气的说道——那些人个个衣衫褴褛,虽然自称是“特里科正统王家亲卫队”,可连一身象样的制服都没有——就连手中的武器,若非莫罗为他们争取来了阿古利亚最好的军械,恐怕还仅仅是些镰刀,钉耙之类的农具。 不过迪恩可不这么看——正是这些农夫山贼组成的队伍在这几天的攻城掠地中无往不胜,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我军的士气高昂,再说咱们又是‘正统’的王家卫队,一支佣兵团算个屁啊!” 迪恩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莫罗顿时哭笑不得——这些天正是靠了他的指挥,这群乌合之众才能够攻下几座缺乏防备的城塞,这些家伙居然还真把这当作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尽可能耐下性子,莫罗开导他: “这些人根本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连一个步兵阵形都排不好——前几天,我们是趁着守军没有防备的时候偷袭,冲进城堡之后自然也不需要什么阵形组合,乱杀一通即可——可如果与敌军在野外面对面的交战,这种毫无训练的部队必然一打就散。金蔷薇佣兵团当年在卡德莱特平原上可是曾经抵挡过索菲亚‘黄金甲骑士团’的部队,战斗力决不比正规军逊色!” “这……那咱们还是继续偷袭好了。” 迪恩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莫罗哼了一声: “笑话,他们是有备而来,专门来剿灭叛乱的——岂会象这里的守备军一样松松垮垮,予我们可趁之机。更何况,对手是佣兵团,而佣兵本身就是专门偷袭的老手,这一方面的经验可比你我都丰富得多!”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迪恩这才傻了眼,不得不求助于军事上的行家,莫罗长叹一声: “当初我之所以竭力阻止你们过早举事,就是希望多争取一些时间训练士卒……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为今之计,唯有暂避其锋芒——我们放弃这里的村镇城堡,躲回到山上密林中去,利用我们熟悉地形的优势与他们长期周旋……” “不行……绝对不行!” 没等莫罗把话说完,迪恩就连连摇头: “那怎么可以——我们是为了恢复哈雅克王朝的正统而举事,是顺应全特里科人民愿望的义军!义军一出,必将天下响应。如今已经取得了那么大的成就,夺取了这么多城镇,正应该顺势而为,直取国都沙勒岗才是。怎么能够因为一支小小佣兵团的威胁,就放弃已经到手的一切而躲回山里去!” 莫罗满脸诧异之色的看着这个男人——他是把自己当作了那些愚昧的农夫?还是……连他自己都被这些无稽的宣传给骗住了? “就凭我们目前的军力,根本不是金蔷薇佣兵团的对手!更何况,从阿古利亚传来的消息,此番特里科王太子特尔多兰也带了不少部队随同金蔷薇佣兵团一起行动!” 莫罗无心再和他废话,直接点出了问题本质。迪恩脸色苍白,愤愤的看着他: “那你是干什么的——军事方面不全由你负责的么?德比安皇帝派你来的时候,不是说你号称什么‘古利斯士官学校近年来最优秀的毕业生,阿古利亚军最出色的青年将官’么?——居然连一支佣兵团都害怕,还吹什么大牛!” 面对这种不负责任的言辞,饶是莫罗·迪南多素来冷静自持,却也气得全身发抖。不过,就在他发作出来之前,已经有一只手把他拖到一边去,避免了一场可能爆发的冲突。 “没用的,莫罗——这些人发动叛乱的目地就是争抢地盘,要他们放弃这些还不如要他们的命。” 抑制住莫罗·迪南多满腔怒气的,正是他的同窗好友,黑发的勇猛青年杰西·亚哲鲁。他原本是一心一意想要加入黑衣骑士团的,但上次在士官学校里比斗时,“狂狮王”费尔特斯亚的傲气让他感到难堪,于是毕业后便改变志向,跟着好友莫罗一道加入了皇帝的近卫军。此次自然也跟着莫罗一起行动,作为“年轻有为的青年将官”一起被派往特里科协助叛乱者。 不过杰西·亚哲鲁的性格本领,更偏重于战场的猛将而非参谋,所以他不象莫罗那样要负责全军的行动,在作战之余闲的无聊,便在城堡内各处大街小巷中闲逛,但也因此而更多体认到这些所谓“起义军”的本质。 “这都是些土匪山贼,农夫无赖……他们参加举事可不是为了什么‘恢复哈雅克王朝的正统’,而是为了夺取财物,享受权力——你看看他们的所作所为,哪有一点‘起义军’的味道。” 为了避免再和迪恩发生冲突,杰西拉着莫罗在城中各处转悠,也借此让他了解叛乱者们的真实面目。确实,叛乱军所到之处,城中居民早已藏匿一空。莫罗满眼所及,全是所谓“起义军”的人——可也尽是些流连于酒肆舞场,抱着酒瓶搂着舞女尽情作乐的放荡之辈,哪有一点点“正规军”的样子,和阿古利亚本国军团那种严谨肃穆的军容相比更是有天壤之别。即使有少数较为正直的军官没参加这种无聊事,却也整天只知道蒙头大睡,对于正规军应有的巡逻,布哨等基本军事素养一窍不通。 在刚刚进城的时候,其中甚至还有些人忙着劫掠民宅,勒索富户,乃至于放火烧杀,行动跟他们以前所操的山贼职业也没什么两样。后来被怒火中烧的莫罗按军法从事,斩了两个为首的山贼头子,剩下的人才不得不老实一些。所以现在这些人看见莫罗等人过来,还算知道厉害,行为都有所收敛,但一旦离开了他的视线,则立即故态复萌,又显出了流氓无赖的嘴脸。 莫罗斥责了一些人,但他终究不可能去约束每一个士兵的行动,到最后也只得心灰意懒地返回军营。 “所以说,就算那迪恩同意了你的建议,这帮人也根本不会听从的——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杰西好心劝说着,胸怀大志的莫罗·迪南多只能抬头,看看西方的天空,发出一声悲哀长叹: “我们所辛苦帮助的,难道就是这一类货色么……德比安陛下哪,您的心中,倒底是怎么考虑的呢?” 第二章 此刻,在火龙山附近的树林里,阿斯尔,克瑞斯,以及玛妮雅三人已经度过了不少紧张辛苦的日日夜夜。 那一天晚上的倾诉,使得克瑞斯释放出了压在心头多年的郁积,这对他的伤势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他的病情居然有所稳定,没有比以前更加恶化。不过,也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克瑞斯依然终日卧病不起。阿斯尔竭尽全力的照料他,但要一个平素里作惯了皇帝接受他人服侍的人突然改为照料别人,无论他心中多么自愿也不可能做得好的,更何况克瑞斯的病情根本不允许他犯错。结果,照料克瑞斯的担子还是落在了身为女子的玛妮雅身上。 玛妮雅细心体贴,做这种事情比阿斯尔好得太多,甚至连一些女孩子原本不太方便代劳的事情,如擦拭,梳洗等等,最后都不得不由玛妮雅来完成——阿斯尔在这一方面实在是太差劲了。 这让克瑞斯和阿斯尔两人都十分尴尬,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阿斯尔只好每天尽量多多捕鱼采果,把寻找食物的任务全都承担下来——干这一行的事情他倒还顺手。同时,他也借此尽量避免和玛妮雅面对面——每次面对这个小姑娘,总会让他痛感自己的无能。 而克瑞斯,他可没法子躲开。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玛妮雅——开始的时候他甚至还僵硬地板着一张脸——就象这些年来在索菲亚宫中拒绝那些热情侍女的追求一样,但后来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太忘恩负义,脸上不自觉的出现了笑容——虽然还是很僵硬的,却已经足够让玛妮雅开心不已,照料他也更加细心。 除了每天照料克瑞斯以外,玛妮雅还走遍了整个绿洲,把这附近能找到的草药全找了来,尽力帮克瑞斯补养身体。这里的地形特殊严酷,既有火山边缘的酷热,又有大沙漠夜间的冰寒,在这种古怪的环境中居然正生长着几样难得的珍稀药材,有些对身体还是有大补功效的——而这些都被通晓药理学的玛妮雅一一采了来,小心喂克瑞斯服下。 现在玛妮雅已经没有飞马代步了,只能完全靠徒步在森林草丛之间跋涉,那些药材也多半是生在险峻之地,采掘下来要冒很大风险——这也只有拥有精灵族血统的人才能做得到。玛妮雅常常服侍克瑞斯吃过东西睡下后就匆匆离去,奔波一天才筋疲力尽的返回,也不肯告诉别人她吃了多少苦。但克瑞斯心思细腻,很快就注意到玛妮雅的腿上手上满是擦伤划破。他很快就猜出原因,却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握住玛妮雅的小手——而这个动作却每每使得玛妮雅泪流满面,感到就算为克瑞斯搭上性命也是心甘情愿的。 总的来说,这一段绿洲生活还是较为平静的,唯一的麻烦就是那条火龙“流星”。 这个狂暴的大尾巴巨兽自从上次被惊动以后,便不大肯远离觅食了。龙族的智慧本就不低,更何况这条火龙是属于龙族中最高级的种类,曾经被人类当作神一般供奉的灵物。它已经知道有人类在附近,虽然上次没能找到,但火龙也不肯就此罢休,经常在这绿洲上空徘徊飞舞。不过这样一来火龙的食物就成了问题——这附近可全是大沙漠,要寻食非得飞出去几百上千里才能找到,“流星”既然不肯远离,就只能在这一片绿洲中找东西吃了。 不过很明显,这条龙以前不懂得储存食物的道理——这绿洲上所有的大动物早就被它吃光光,现在再找,也很难找到更多的食物。龙族本是一种性格高傲的动物,但在饿肚子的情况下似乎也不会太在意风度了——这条龙开始捕猎一切可吃的动物,哪怕只够塞牙缝的它也不放过。而且龙的视力极佳,地面上就算有一只兔子奔跑也逃不过它的锐眼——阿斯尔他们就亲眼见到那火龙曾经俯冲下来向地面吐了一大口火——然后把一只已经烧得半焦的兔子给吞了下去。 这条龙偶尔还会飞到湖边来喝水——也兼进食——它首先喝一大口湖水,然后将大部分水挤出,而鱼虾则被牙齿拦住全都留在了嘴巴里,最后和剩下的水一口吞下。阿斯尔等人每每到了这时候就感到特别奇怪——火龙喝了一肚子水下去还能吐出火焰来么?当然,怀疑归怀疑,他们这时候还是竭力躲藏起来,没人想上去证实一下。 阿斯尔他们开始担心自身的安全——象火龙这么疯狂彻底的找食物,迟早有一天会把他们给找出来。现在这树林里的活物越来越少,连鸟雀鸣叫声都不大听得到了。阿斯尔已经很难再捉到鱼,只能完全靠野果蘑菇为食。 幸好到现在为止,那条龙的捕食方法还不适用于人类——它每次捕食都会在猎场上空盘旋吼叫。龙吼声足以让任何动物发狂乱跑,然后便很容易被它发现吞食。而有智慧的人类自然不会上这种当,阿斯尔他们现在全都在树林浓荫下面活动,玛妮雅一双巧手还为每人编织了一件绿叶草茎的蓑衣,时刻披在身上。只要吼声一响他们立即原地卧倒,马上和地面草丛融为一体,火龙在空中怎么也发现了不了的——除非它正好降落在旁边。 虽然暂时没有危险,但克瑞斯等人却并不轻松——龙的吼叫声对于他们并非全无影响,很多次那恐怖的叫声几乎使他们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感,和其他动物一样跳出去乱跑——这是人类本能所决定的。虽然被抑制住,却也十分勉强。每次火龙出现时他们都要提心吊胆的忍受煎熬。幸好这条龙每次觅食后都要睡个十几天才会再出来——倘若它象人类一样每天行动,那恐怕就连三人中定力最强的克瑞斯都免不了要崩溃了。 没有了飞马坐骑,离不开这沙漠绿洲……阿斯尔他们只得一天天的在这危险之地待下去。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条火龙吃光绿洲中最后一些小动物以后,再也找不到食物,最后不得不恢复到远处去觅食的习惯——当然,也有可能在这以前,他们三个已经被火龙发现吃掉了。不过再深入想一想——就算火龙没吃掉他们,他们也还是离不开这片绿洲——那迟早还是死路一条。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在这火龙山下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之后,终于有一天,阿斯尔看见天边出现了许多黑点——有整整一支飞行部队朝这里飞了过来。 “瞧那整齐的阵形!一定是有人类操控的……我们有救了!有救了呀!” 阿斯尔兴奋的连声大叫,随即就冲出树林,脱下身上的烂袍子当作旗帜一般挥舞求救。玛妮雅也激动的跟着跑出,然而,在对那些飞行单位观察了一阵子以后,她的脸色变了。 “那不是天马……是飞龙!那是我们西里西亚的死敌——托契亚的龙骑士兵团!” 阿斯尔的欢呼声噶然而止,他呆呆的看着玛妮雅,一时间傻愣住了——虽然是和两边都没有任何关系的索菲亚人,但和玛妮雅相处了那么久,阿斯尔早就很自然地接受了玛妮雅这一方的立场,把托契亚国当作敌人来看待。好不容易等来的救援竟是敌国的军队,这着实让阿斯尔感到沮丧。 “我们快躲回去吧。” 玛妮雅连声呼唤道,但这次阿斯尔表现的比较有理智——他无力地摇头: “来不及了……” 确实,飞行部队的视线都很好,那边的龙骑兵已经看见他们,正在向这边飞过来。何况,就算能躲起来,他们又能躲多久——这些人类可不比火龙,他们肯定也会选择在湖泊边上宿营,阿斯尔他们需要觅食打水,很快就会被发现的——还不如大大方方直接找上去。 “到时候玛妮雅你就说是我的妹妹,也是索菲亚人。” 阿斯尔还想尽力帮玛妮雅隐瞒,但后者却无奈地摇摇头——她身上的天骑士装束仓促间已经无法更换,更何况,玛妮雅是西里西亚王国的四大天骑士长之一,就算在敌国托契亚也是有点小名气的。 果然,那些龙骑士降落后不久,还没等阿斯尔上前搭话,就有人先把玛妮雅给认出来了。 “咦?这位不是玛妮雅小妹妹么?西里西亚最小的天骑士长……嘻嘻,还是那么贪玩哪,居然跑那么远到这火龙山来了?” 说话的是个看上去大约二十多岁的红衣女郎,她容颜秀丽,但眉宇间英气逼人。在额头上挂着一条细链子,一粒小钻石正好悬挂在眉心处——托契亚这种与众不同的装饰习惯却愈发衬得她气度高雅。只是,刚才说话的语气却比玛妮雅成熟不了多少。她从乘坐的飞龙上跳下来,径直走到玛妮雅面前和她调笑,似乎并不以两国间互相敌对为意。 玛妮雅则气呼呼地看着她,但手也没去握剑柄。 “法娜!别以为你找了个好主人就了不起——我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玩!” 那个叫法娜的美丽女郎却一点都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她: “哦?是么?有任务的话怎不见部下——我可看见只有一个傻小子陪着你呢……嘻嘻,终于找到情郎了么?” “不许胡说!”玛妮雅气愤的叫着,“否则我可要揍你了。” 然而这句话却让法娜笑得更厉害了: “哈……还吓唬我?当初是谁在两国竞技的格斗场上输到哭鼻子?” 玛妮雅气得脸色发青,但法娜的个性其实颇为体贴,不想在玛妮雅的“情郎”面前揭她老底,便又转换话题笑道: “你那匹名叫帕格索斯的天马呢——他不是从来也不愿意离开你的么?是不是见你有了情郎便吃醋,飞走了?嘻嘻……” “还在胡说……” 玛妮雅先是生气的叫嚷,但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的爱马,不由得呜咽起来: “帕格索斯飞走了……可不是为了什么吃醋——他是被火龙‘流星’赶走的,迄今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果然是火龙‘流星’么?” 见玛妮雅真的哭了,法娜的神色也严肃起来,不再调笑她而低声自语。但这时玛妮雅反而询问她: “你呢——你为什么突然到这里来?” 法娜脸上立即显出骄傲之色: “我陪我的主人来啊。” “你的主人……啊!……阿里昂王子!” 玛妮雅惊呼出声,脸色顿时苍白。此时,好像回应她的惊呼声一般,空中传来两声飞龙的嘶吼——这声音远远及不上火龙“流星”的叫声那么恐怖,但也比一般马嘶响亮许多。随着嘶吼声,两条体型巨大的飞龙缓缓降落在树林前的空地上,两名头戴王家冠冕的骑者从飞龙上跨下,稳稳站在地上。 站在前面的乃是一个金发青年,不过和克瑞斯那种璀璨的纯金色头发相比,此人的发色更接近于深黄。不仅仅是头发,就连目上浓眉和因为长途旅行无暇刮面而生出的短髭也都是黄色。年纪虽然不大,目光闪动之间却有一种无比的威严。他的身材极为高大,一般人下飞龙坐骑多半要跳,而他的飞龙坐骑又比寻常大上许多,可他却轻轻易易的跨下来,动作沉稳之极——愈发显得他冷静逼人。 “果真是天枪阿里昂……” 玛妮雅惊慌地低下头,甚至不敢和那位号称托契亚第一勇士的青年对视。就连对“天枪阿里昂”这个名号没什么心理压力的阿斯尔,在看到那位青年王者之后也感到对方压力迫人,身上那种强大的武将气魄,甚至比杰克佛里特更加强势。 就连阿里昂的部下将兵,也多半不敢直视这位托契亚未来的“龙王”。只除了两个人:一个自然是法娜。自打阿里昂出现后法娜就不再说话,眼光也再没挪开过她的主人身上,目光中那份陶醉及敬慕之意强烈的几乎可以融化钢铁,而阿里昂看她的目光也明显与对待其他人不同——他们是情侣,非常亲密的情侣——这一点就连比较迟钝的阿斯尔都能看得出来。 而另外一个敢于直视阿里昂面容的人,则是那位略站于未来“龙王”身后的紫袍青年,他的头上亦带着表明其王族身份的金色冠冕,但型制与阿里昂头上的却截然不同。 这名青年身材亦极为高大,只是看上去不及阿里昂强壮——其实他若单独站出来,就绝不会给人这种印象。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却远比阿里昂复杂许多,绝不象前者那样只是单纯的豪迈勇猛,而给人一种颇为灵活权变的感觉。 事实上,这名青年不但有着不比阿里昂逊色多少的勇武,在谋略方面更是极受阿里昂器重——这一点从他们手持的武器就可以看出来——两人手中都持着天青色的长枪,蛇形枪脊上镌刻着古老的铭文,枪头两侧分别镶有月牙形刃锋,型制古老,正是阿里昂以之为外号的“天枪”——当年在“卡达印要塞之奇迹”中跟着圣剑兰特贝尔克一同现世,后来流落到大陆西方的一对天之圣枪。竟然不惜以圣兵器相赠——由此可见他们两人之间的亲厚程度。 此刻,阿里昂正回过头去,向那青年笑道: “奥利佛贤弟,看来西里西亚人比我们还快了一步找到这儿呢。” 那青年奥利佛冷冷一笑: “光找到这儿有什么用,要想达到目标,还要有实力才成啊。” 阿里昂微微一笑: “贤弟所言甚是。” 随即,他面向玛妮雅,沉声喝道: “小姑娘,我阿里昂不想被人说成以大欺小之辈。你们西里西亚若是在这里派了伏兵,现在也差不多可以出来了。” 在阿里昂那强大无比的压迫力面前,玛妮雅完全乱了方寸,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没有伏兵……这里就我一个西里西亚人。” 阿里昂眉头一皱,看看站在玛妮雅身边的阿斯尔——眼下之意很明显——这边不明明还站着一个么? 总算阿斯尔反应灵敏,马上意识到对方是在怀疑自己,便踏上一步: “我不是西里西亚人,我来自东方的索菲亚王国,我的名字叫做阿斯尔……” “索菲亚人?……阿斯尔!” 尚未等阿里昂有所回应,他身后的那个紫袍青年奥利佛已经吃惊地叫出声来,随即便走到阿斯尔面前,看着他: “你……和一位阿斯尔·佛瑞里希·莱塔尔殿下是什么关系?” 阿斯尔吃惊的抬起头——对方怎么会知道他的全名?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阿斯尔·佛瑞里希·莱塔尔陛下乃是索菲亚王国尊贵的君主,我等草民怎么有资格高攀。” 说话的是克瑞斯,他不知何时竟然站起来也走出了树林,不过显然非常勉强,双手一直撑着一株树干。只说了这几句话,又接连咳了好几口血。 玛妮雅连忙上前扶住他,低声埋怨。但克瑞斯反要她扶着自己走到阿斯尔身前,将自己的表兄弟挡在身后。那紫袍青年一开始见他气度不凡,着实有些警戒的样子,但随即又见他病势沉重,便放下心来。 “索菲亚王国的君主……这个国家难道还没有灭亡么?” 克瑞斯并不回答,反问道: “阁下对于东方诸国的事情似乎挺熟悉?” 那紫袍青年傲然长笑: “自然——我的名字叫做奥利佛·法兰,亦是来自大陆东方。” “原来是卡奥斯帝国的皇太子,失敬。” 克瑞斯虽然说出了紫袍青年的身份,声音却十分淡然。而他身后的阿斯尔却是大惊失色——这时候他才明白,克瑞斯刚才为何拼了命地爬起来阻止自己表明身份。刚才这一段对话分明是提醒自己小心。 果然,在提醒过阿斯尔之后,克瑞斯就无力地低下头去,又接连吐了好几口血。奥利佛颇为不满地看着他——本想再多问几句的,但克瑞斯这副样子他也没法子开口。只好再把矛头转向阿斯尔。 “他又是谁?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他叫克瑞斯,是我的表兄弟。至于我们前来的原因……我们自己也不清楚,好像是因为一个黑魔法的缘故……” 阿斯尔不会说谎,只能实话实说。奥利佛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心中或许有些怀疑,但阿斯尔眼下的模样是狼狈之极——当初被扔在这儿的时候,他只穿着一身睡袍。这么多天下来早成了一堆烂布条,只能靠玛妮雅给他们编织的蓑衣遮体。而且整天泡在湖水中捕鱼,身上到处沾满泥污,再加上那副呆呆傻傻的表情……现在的阿斯尔,通身上下找不出一点王族的样子——说他象个乞丐倒还贴切点。 见问不出什么,奥利佛便又退到阿里昂身后——虽然是卡奥斯的皇太子身份,但奥利佛在这里却处处以阿里昂的部下自居,这是他从小就精明持重的性格使然。 不过阿里昂对他却是极为信任,见这两人一个呆一个病,而且奥利佛也没能问出什么来,就不再注意他们两个,转而打算从玛妮雅那里了解些情况。但他生性高傲,不屑于亲自质问一个小女孩,便温柔地向着法娜笑了笑。后者马上理解,笑眯眯迎上去: “那么,玛妮雅小妹妹,你又为什么到这种地方来呢——刚才你说你不是来玩的。” “我是……” 玛妮雅一时语塞,她可不敢说是专门来找圣王弓对付托契亚龙骑士的。可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好借口,正伤脑筋的时候,原本被她搀扶着的克瑞斯突然有所行动——他轻轻揽住玛妮雅的腰肢,同时低下头去在玛妮雅脸上轻轻一吻: “玛妮雅……多谢你来救我。” 玛妮雅满脸通红,却一点也没挣扎。而这个动作立即让法娜“明白了一切”。 “原来……哈哈,这个才是你的情郎呀……嗯,他可真是漂亮……若非我已经有了阿里昂殿下,非嫉妒死不可。” 一边嬉笑着,法娜退回到阿里昂身边,对着阿里昂的耳朵叽叽咕咕说了一大通。她知道有精灵血统的玛妮雅精通医术,所以克瑞斯说她救了自己那是肯定没错的。于是法娜便一心认为玛妮雅是为了克瑞斯才来这儿的——至于身为西里西亚人的玛妮雅怎么会找到一个索菲亚情郎,自己已经沉浸在幸福之中,也就希望天下人人都幸福的法娜倒没有多加注意。 这种态度多多少少也影响到了阿里昂——既然法娜做出了判断,阿里昂也就不多怀疑什么,朝这边三个人挥挥手: “既然你们只是碰巧来此,那我也不会为难你们——法娜,安排他们去休息……看好你的小姑娘朋友。” “她可不是我的朋友……” 玛妮雅低声咕哝着,但看看周围全都是凶神恶煞的托契亚龙骑兵,只有法娜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只能跟法娜走了。 不过法娜对他们还真不错——并没有拿玛妮雅当俘虏看待,还给他们找来了干净的衣服更换。趁着法娜去筹备食物的空当,阿斯尔悄悄询问玛妮雅: “你不是说托契亚和西里西亚是死敌么?可我觉得他们好像都挺正直的。” 玛妮雅点点头: “龙骑士在战场上非常勇猛,但他们平时也很讲究骑士风度——阿里昂王子更是光明磊落,不会欺负我一个女孩子。克瑞斯病的那么重,你又几乎不会武艺……他当然不在乎我们了。” 随后,玛妮雅却反问他: “倒是你啊……刚才那个男人问你的问题——我记得你上次告诉我的名字好像正是那么一大串的,为什么后来又不敢承认了?” “那位奥利佛皇太子所属的卡奥斯帝国,正是我们索菲亚的死敌啊。” 阿斯尔苦着脸回答,但玛妮雅随即奇怪的看着他: “难道……你当真是什么索菲亚国的君主?” “这个……” 阿斯尔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玛妮雅又在嘴里低声嘟囔: “这么没用的男人,怎么会是君主呢……” 阿斯尔大为惭愧,这下子他怎么也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了——会给索菲亚丢脸。为了摆脱这个话题,阿斯尔不得不又冒冒失失地询问: “那位法娜小姐……她和你好象很熟呢?” 玛妮雅果然生气,瞪了他一眼: “只是认识而已啦……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因为她和我一样,都曾经代表自己的国家参加过大比武格斗会,可却老是输给我呀。” 法娜捧着许多食物走过来,远远的就嬉笑起来。玛妮雅顿时红了脸。气呼呼地反驳道: “谁说我总是输——剑术上你我可不相上下!” “剑术……嘻嘻,就算是不相上下好了。可弓箭术你比我差得太远了呀——我们飞行部队在空中交战,全是依靠远程弓箭投枪对敌,剑术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法娜不慌不忙地说道,而且,还突然伸出手去,调皮地捏了捏玛妮雅的尖耳朵: “更何况你还有精灵族血统——这个种族可是最擅长弓箭术的,你胜不过我可丢大脸哦。” 玛妮雅被说的哑口无言,只能低下头去照顾克瑞斯——幸好这时候克瑞斯已经昏睡过去,并没有听到她们的争论。 不过法娜却不打算就此结束,她走到玛妮雅面前,笑着: “想不到你最终还是成为天骑士长了哪——是不是靠了你那位老祖母的关系啊?” “那你呢?你的龙骑将身份是因为阿里昂王子才得到的吧?” 玛妮雅看到法娜身上,那火红的铠甲上已经绘有象征高级龙骑士的标记,便一点也不肯吃亏的回嘴。阿斯尔对西方诸国的军阶制度并不了解,所以也插不进口去,只是不声不响的坐在旁边听她们唇枪舌剑的争辩。过了一些时候,当法娜停止与玛妮雅顽闹而开始指挥军卒搭帐篷立营寨的时候,阿斯尔忍不住插嘴了: “这样做太危险——火龙一出来就能发现你们了。” 法娜看着他,脸上显出诧异之色: “发现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它会把咱们全吃掉的!” 阿斯尔惊恐的叫喊,法娜却笑了起来: “哈,别担心——此次我们前来,正是专门对付火龙‘流星’的。” “什么?” 这下子就连玛妮雅也吃惊的叫出声来: “你们……你们是专门为了那火龙‘流星’而来?” 法娜点点头,脸色有些沉重: “阿里昂殿下想要降服这条火龙,作为自己的坐骑。” “天哪……” 玛妮雅一下子呆住了——就算是托契亚军队里的飞龙,也要从小开始驯养才能听话。而这火龙“流星”乃是传说中的创世五大魔龙之一,决非一般低等龙族可比。玛妮雅这几天已经亲眼见识到了这条巨龙的凶残暴躁。人类对它而言不过食物而已——而如今竟然有人想要把这条魔龙作为坐骑? “不……不可能的,法娜,你们这是找死啊。就算是阿里昂王子,他也不可能斗得过那条龙的。” 玛妮雅结结巴巴的说道,法娜脸上却充满了对阿里昂的崇敬之色: “阿里昂殿下是无敌的‘龙王’,他想做的事情,一定能够成功!” “你们都疯了么,那条龙喷一口火焰就能把你们都烧焦!” 玛妮雅忍不住叫起来,法娜笑了笑: “那不正是你们西里西亚人所希望的么……” “不,法娜,其实……我觉得你还是很好的!” 玛妮雅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法娜柔和地看着她,轻轻点点头: “谢谢你的关心,玛妮雅。不过,这是阿里昂殿下想要成为下一任‘龙王’所必须通过的考验。” “怎么可能……你们现在的那位皇帝,托拉邦特陛下自己也并没有把魔龙作为坐骑啊!” 玛妮雅不服气的叫着,法娜看着她,笑了: “难怪,你不是托契亚人,不知道我们的规矩。” 但法娜并没有继续解释,只是将带来的食物递给玛妮雅和阿斯尔: “你们一定很饿了,先吃点东西吧。等我把其它事情都安排好了,再来仔仔细细的解释给你们听。” 法娜柔和的声音使两人只得遵从,于是他们老老实实的坐在帐篷里吃法娜带来的食物。托契亚的军粮其实很粗糙,但对好多天都靠野果度日的阿斯尔等人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他们一点都不客气的吃了个饱,又舒舒服服地休息了许久。一直等到当天晚上,等身为阿里昂副官的法娜把托契亚军中的琐事都处理妥当了,她便又返回到这边的帐篷里,开始给这三个异国之人讲述托契亚的情况。 第三章 龙之国度托契亚虽然拥有强大的飞龙骑士,但这个国家地处大陆北端,国中几乎全都是高山荒野,遍地砾石,绝少能够耕作的农地。再加上气候严寒,环境恶劣,故此托契亚的国民欲图生存,就至为艰苦。 相比之下,南方的风之王国西里西亚虽然也没有太多的农耕地,但毕竟气候温暖,国中森林湖泊众多,粮食产量也足以自给——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年来托契亚一直觊觎南方王国领土的最根本原因了。 “那你们也没权力侵犯我们的国家呀!” 玛妮雅一开始还企图指责托契亚的野心,但法娜只是看着她,低声说道: “饥饿——就是最大的权力!” 这正是当年托契亚的初代龙王向南方王国发动战争时的口号。在那以前,托契亚国中各方势力完全是一盘散沙,部族酋长和首领们彼此争斗不休,强大的龙骑兵被当作炫耀资本而非战士,每年都有大批民众被饿死在街头——这一切,直到一位强大无比的战士统一托契亚各部族,建立起一个统一的王朝之后才有所改观。这位强者要求他们停止内耗而共同对外,目标直指南方王国西里西亚,夺取那里的粮食物资,持续多年的战争就此展开。 正是由于托契亚国中这样贫瘠艰难,想要成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也愈发的困难——必须是最强大的战士才能压服住众人。故此,历代能够被称为“龙王”的统治者都必须通过种种艰难的考验,以此来证明他拥有统领这个龙之国度的实力。考验各种各样,但无不是艰险万分之举,而其中最艰难的,便是前来和这火龙“流星”比拚一番。 托契亚人既然擅长于驯养飞龙,自然有一套专门和龙打交道的方法。故此他们很早就知道了这火龙山以及魔龙“流星”的存在。托契亚的皇帝既然号称“龙王”,自然要有降龙之能,所以给未来“龙王”们的任务常常就是设法从火龙这里取得一两件宝物为证,以此证明他的勇气。 这一次接受考验的勇士乃是皇子,上一任龙王的子嗣。虽然阿里昂的勇者之名早已传遍了托契亚国中每一个角落。但为了避免被旁人说闲话,托契亚皇帝托拉邦特还是给自己儿子布置了一个更为艰难的任务——要他从火龙流星身上摘取几片鳞甲回来。这可不比单纯偷火龙宝物那么简单,可以等火龙出去之后再行动——想要摘取龙鳞就非要亲自面对那个大家伙不可,可算是前所未有的困难任务了。当然,以前也不是没人做到过——托拉邦特自己当年就是凭了从火龙嘴边拔下的两根龙须,迎娶托契亚公主而登上龙王之位。 然而,阿里昂的回答却令他父亲以及所有朝臣全都大惊失色: “父皇,既然我们以‘龙王’自称,就应该彻底降服那条魔龙,像这样偷偷摸摸地拿几件宝物,摘两片鳞甲之类……太过于琐碎了!儿臣不但要带回鳞甲,还要将火龙流星整个儿带回来作为坐骑——以此来证明儿臣可以继承这托契亚‘龙王’之位!” 龙王托拉邦特在极端的惊异之余,便一口答应了儿子——只要他当真能把火龙降服带回,就立即将皇位相让。 “可是……降服火龙要比杀死它还困难得多,就算阿里昂王子再怎么勇猛,人的力量也不可能胜过这种魔龙啊!” 玛妮雅对于这件事情还是难以置信,法娜却充满信心的笑了笑: “殿下性格稳重,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可话一旦说出口——也从来都是能够实现的。” “你们是掌握了可以操控魔龙的魔龙石么?” 一直躺在旁边闭目养神的克瑞斯突然说话,一开口就把法娜吓得脸色苍白。 “你……你怎么会知道魔龙石……” 法娜结结巴巴地问道,同时充满疑心地观察克瑞斯——她原本没对这个病怏怏的青年多加注意,虽然克瑞斯容颜俊秀且气度不凡,可毕竟一副马上就要丧命的样子,别人自然不会多注意他。更何况法娜心中已经完全被阿里昂的影子所充满,反而会故意忽视别的俊秀男子。 可这时候却不由她不对克瑞斯多加注意了——有关魔龙石的传说,就算在以驯养飞龙为传统的托契亚国也是早已失传的秘密。阿里昂和法娜两人是查阅了无数典籍,又冒着千辛万苦闯入到古老神殿的密室,才得到了魔龙石以及相关的咒语——凭此可以操控魔龙。这个秘密阿里昂只告诉了他最好的朋友奥利佛,而法娜自然是守口如瓶。却不料克瑞斯居然一下子就猜到真相,当然会让法娜感到惊恐。 克瑞斯淡淡一笑: “也没什么,我以前在神庙中看过创世之书,那里面记载了曾经有人操控过魔龙——就是依靠魔龙石的力量。当然,仅仅是个传说而已,具体的情况,并不清楚。” 听克瑞斯自承“并不清楚”,法娜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依然很警惕的注视着他: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传说?” “吟游者,知道这些故事才能混饭吃啊。” 克瑞斯微笑着回答,可神色却显得十分疲惫。法娜又仔细观察了他一阵子: “你患的什么病?好像很严重的样子。玛妮雅精通医术的,难道也治不好么?” “命运之症……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克瑞斯无奈叹息道,法娜想了想: “我们托契亚的国相扎奥姆大人亦是精通医术,而且手段更为高深,也许会有办法……” 玛妮雅连忙插口: “不用,我会把克瑞斯带回西里西亚,请贤者之塔中的大贤者们治疗。” 法娜嘻嘻一笑: “别担心啦,我又不会和你争的……” 在玛妮雅羞红脸的时候,法娜又冲着克瑞斯作个鬼脸: “骗到了玛妮雅小妹妹……西里西亚的四大天骑士长之一,你以后可不用到处流浪啦。” “法娜!还要胡说……” 玛妮雅面红耳赤的叫着,法娜嘻嘻一笑,但随即脸色突然变得严肃: “玛妮雅,有一句话可要预先说好——我们现在并不把你当作敌人,所以请你也不要妨碍我们的事情,否则,阿里昂殿下那边我可不好交待。” “知道啦——我还是俘虏么。” 玛妮雅没精打采的回答,法娜的脸色又温柔起来: “别担心,事情办完以后我们就放你走——这一次你不是在战争中被俘虏的,我们也不会把你们当作战俘。只不过……” 法娜又转向克瑞斯: “吟游者先生,虽然用魔龙石操控魔龙比杀死它容易些,但也要冒巨大的危险——阿里昂殿下是我们托契亚人的骄傲,请你不要宣扬那些可能会影响他声誉的故事……好么?” 克瑞斯苦笑着点点头: “没问题……假如我还有以后的话……” 随即又咳出两口血来,玛妮雅急的眼泪汪汪,连忙照料克瑞斯休息。法娜温柔地看着他们,站起身来,并顺手在阿斯尔脑袋上拍了一下。 “喂,人家要休息了,你也应该回避啊。” 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法娜也没把这个貌不惊人,又没什么惊人技业的年青人放在眼里。 阿斯尔愣了愣,却也只好起身,跟着法娜走出帐篷。法娜对他可要怠慢多了——竟然把阿斯尔和几名普通士兵安排在一起,随口对他解释道: “没多余的帐篷了——你将就一点吧。” 阿斯尔也无可奈何,只得遵从。那些托契亚龙骑兵甚是粗鲁,但倒还不欺负人,他们所说的方言土语阿斯尔连一句话都听不懂,只有抱着脑袋闷头睡觉。当然,不管怎么说,有个帐篷总比前些日子天天睡树林舒服得多,阿斯尔自从被扔到这儿以后还没睡过带铺盖的床位呢。故此,无论帐篷里气味怎么难闻;那些粗胚士兵如何把呼噜打得雷一般响;还有外面飞龙的嚎叫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阿斯尔还是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清早,龙骑士们整装出发。阿里昂虽然嘴上极为狂傲,真正行事起来却是万分小心——他令所有人骑上飞龙在火山远处待命,由副官法娜统一率领,倘若自己行动不顺利就立即起飞逃跑。阿斯尔等三人也被安排骑上飞龙,法娜甚至将玛妮雅就安排在自己身后——阿斯尔这时候才了解到,法娜昨晚是将自己的帐篷让给了玛妮雅,可见她对这个来自敌国的“小妹妹”之爱护。 一切布置妥当,阿里昂和奥利佛两人骑龙登上火山之顶,站在那龙穴的入口旁。阿里昂看了看奥利佛,后者脸上平静如水,一点都没有紧张之色。 “拜托了,贤弟——虽然我得到了魔龙石,但若非有贤弟在旁相助,我还是不敢妄言要收服这条火龙的。” 奥利佛淡然而笑: “既蒙兄长惠赐天枪,又助我自建龙骑兵军团,当然要全力为兄长效力——也算是在归国之前对兄长多年来的深情厚意有所报答吧。” 阿里昂轻轻的叹了口气: “是啊……你毕竟是那东方霸者之国卡奥斯的皇太子,迟早都要走的……贤弟啊,他日你我都将成为一国之主,我们两国当永结盟好。” 奥利佛低下头去: “兄长这些年来栽培教导之恩,小弟将永远铭记于心。” 阿里昂握住奥利佛的手,信任的笑了笑。随后,奥利佛走开去,隐藏在火山口一侧山石后面。而阿里昂则深吸一口气,口中发出一阵极为清越的长啸声,那是托契亚龙骑士们历代相传的激龙之法。从阿里昂口中发出,又比一般人强烈许多。 附近龙骑士们坐下的飞龙坐骑全都骚动起来,骑兵们连忙各自约束坐骑。那啸声越来越响,一阵阵传到龙穴下面去,甚至在下面引起阵阵回声。终于,从火山口龙穴中猛然传出一声怒吼——火龙“流星”被唤醒了。 一阵巨大的狂风和烈焰腾出,裹挟着火龙“流星”的庞大身躯从火山口里冲出来。它一出来就首先看到周围不远处围着的大批飞龙以及上面的龙骑士们,火龙眼中闪耀出满意的神采——龙族通常不会伤害同类,但在已经饿肚子的情况下,火龙“流星”并不介意吃掉一些低等同类——更何况它们已经屈从于人类指挥,简直就是龙族的败类。 正要飞过去捕食,流星却突然注意到它的老巢旁边正站着一个人类——这种两足动物它见得多了,身上往往披着硬甲片,作为食物实在是不怎么可口。不过以前人类作为祭品献给它的年轻女子倒是柔软鲜美,只可惜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类两脚兽还是以身披铠甲,手持武器的状态出现——就象眼前这一个那样。 流星满不在乎地在空中翻了个身,张嘴朝地面上那武士扑了过去。它本应该直接喷出一口火焰收拾对方,不过或许是饿了比较久的关系,流星打算直接吞掉他,而不是吃一截半焦的躯体。 然而那武士的动作极快,在刹那之间避开了它的大嘴吞噬,流星伸出爪子去抓他,也被躲了过去。这下子火龙被激怒了,狂吼着,口中喷出致命的烈焰来。 四周围的飞龙集群愈发骚动——魔龙的吼声对它们也构成影响。法娜不得不把部队带远一些。但同时也令部下准备好弓箭投枪,只要阿里昂王子那边稍有点不对劲,就拥上去围攻——虽然阿里昂给她的命令是撤退,可法娜岂会丢下爱人单独离去?就算是阿里昂的部下们,也决不会放弃上官逃跑的。 不过阿里昂那边倒是很从容,他为了这一天早就练习许久,火龙几次喷火攻击都被他避过。甚至还挑逗性的朝流星挥了挥手中长枪,示意它奈何不了自己。这下子可将流星气疯了,它狂怒的吼叫着,向着地面俯冲下来,企图在最近的距离喷出火焰,让那可恶的人类武士无处躲避。 然而这却正中了人类的计谋——当它的大翅膀掠过山顶时,从岩石后面猛然跃出一个人来,手中天枪闪烁出冰寒的光芒——奥利佛一枪扎入火龙左边翅膀。锐利无比的天枪立即穿过肉膜刺进岩石,硬生生将火龙流星的一边翅膀钉在地上了。 流星发出惨叫,一下子翻倒在地,而阿里昂此时亦同时扑上,用手中长枪将流星的另一边翅膀也钉在地上。一下子,这条不可一世的魔龙就被牢牢固定在地上了。 阿里昂自从得到魔龙石以后就开始考虑如何降服这条火龙。要想让魔龙石发挥作用,必须将之放置到火龙头上——可流星决不会老老实实让人这么干的,所以阿里昂一直在计划把这条龙固定住的方法。最后决定采用长枪钉翅的方法来控制它。 火龙的翅膀乃是肉膜构成,被穿透后不会造成重伤,但由于长枪是穿过骨缝钉入岩石,钉住后就很难摆脱了——阿里昂为此与奥利佛练习许久,练伤了好几条飞龙,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动作练熟,此刻使出,果然一举成功。 “呼……好累。” 阿里昂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连忙跑到火龙身边。他很小心的避开正面——以免火龙再喷出火焰来,但也不能完全躲在它身后——此刻流星那条长着无数骨刺的大尾巴正在疯狂扫动,后面的山岩被打的碎石横飞,一片烟尘弥漫。 “殿下小心啊!” 法娜远远的高声呼喊着,阿里昂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从怀中取出一块闪烁着火红色光芒的六角形宝石来,小心翼翼朝火龙头部方向掩过去。渐渐靠近时,阿里昂看见在火龙头部顶上有一处六角形的骨盆凹陷,正好和自己手中的宝石相吻合。他心下顿时大喜——典籍上记载的果然不错,火龙流星以前确实曾经被人类役使过的,这块魔龙石正是能降服它的宝物。 阿里昂心下狂喜,动作略快了一点,被那火龙眼角瞥见了他手中魔龙石的红光,但这一下子却引起了那火龙无比激烈的反应——流星原本翅膀吃痛还不敢怎么用力挣扎的,此刻竟然不顾一切的拼命扇动翅膀,两只有力的脚爪亦开始猛烈蹬踏地面,不顾一切的想要摆脱束缚。 终于,只听火龙一声惨叫,两只翅膀上都被撕开了巨大的伤口,但它也挣脱开了天枪的穿刺,重又腾空而起,火红的双眼似乎要迸发出来,其强烈的仇恨之情就连远处的法娜等人都能感觉得到。 “不好了!殿下,快躲开!” 法娜惊恐的大叫,同时不顾一切的指令部下龙骑兵上前攻击火龙。一批箭矢投枪朝那条火龙投射过去,却纷纷在其赤红鳞片上四散滑落——这种魔龙的鳞甲,不是一般武器能够伤害的。 流星再次发出怒吼声,从它口中喷出一团前所未有的巨大火焰。一瞬间,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龙骑兵连人带龙被烧成火球纷纷坠落,惨叫声不绝于耳。法娜惊恐之极,但仍然指挥部队继续攻击。 然而火龙的目标已经不再是他们,而转向了仍站立在火山顶部的阿里昂——它恨透了这个人类武士,非要生吞掉他不可。此时阿里昂手中已经没有武器,但他依然稳稳站立,眼睛紧盯着那条朝他冲过来的创世魔龙,不敢有丝毫松懈。 扑扇着破损的双翼,流星向着阿里昂猛扑,在快要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流星骤然张口,一股炙热无比的猛烈红焰吞噬了地面,甚至连地上的岩石都被融化掉。火龙随即一个翻身转折重又腾上天空,转头看向地下——那个人类武士已经没影子了。 火龙流星已经有了灵性,也稍微懂一点点思考——此时它就感到了迷惑,那个人类武士到哪儿去了——不会一下子就被彻底烧化了吧?然而就在此时它感到身上的异状——竟然有一个生物攀附在它的身上,毫无疑问,这正是那个人类武士了。 火龙发出愤怒的嘶吼,不停在空中翻滚,绕圈,甚至翻倒在山坡上打滚,意图摆脱对方,但阿里昂牢牢抓住了火龙头上的骨刺,紧紧贴在流星身上,无论它如何咆哮挣扎就是不松手。同时还一点点朝火龙的脖子方向挪动——意图将手中的魔龙石放到流星头上的那个凹陷处。 又挣扎了一阵,流星突然一头钻下了火山洞口——难道这个人类还敢跟它一起下火山不成!然而对方却贴得更紧,同时,火龙流星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对方口中的叫喊声了! “且看你是不是真敢到岩浆中洗澡!” 阿里昂疯狂地大叫着,他身上战袍,以及头发,眉毛全都烧了起来,但依然紧紧握住流星身上的骨刺不放。火山口中传出火龙和人类同样响亮的咆哮声,外面的法娜等人无不惊慌失措。 终于,火龙流星再次窜出了火山洞口,它的背上依然紧紧附着一个人影——阿里昂的身上,头上犹自闪烁着火星,但面容却和原来一样坚毅沉稳。而在火龙流星的头顶上,一块红色的宝石发出熠熠闪光——那块魔龙石终于被放置在流星头顶上了。 龙骑士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火龙流星又挣扎了一阵,可动作却渐渐的慢了下来——当魔龙石重又回到它头顶上之后,它便又能够理解人类的语言了。许久以前曾经被人类法师役使的回忆渐渐回到它心中,而魔龙的野性,却一点点的弱化下来。 终于,火龙流星缓缓降落在火山下的空地上,阿里昂却不敢马上就下来,而是仍将一只手放在魔龙头部的宝石上,口中轻轻念颂着古老的咒文。随着阿里昂口中咒文的念颂,流星那双赤红的眼睛渐渐黯淡下来,眼中的凶光也渐渐消褪,一颗大脑袋越来越低垂,最后干脆趴在地上,睡着了。 直到这时,阿里昂才缓缓从火龙背上爬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总算结束了……” “殿下,阿里昂大人!” 法娜哭喊着飞奔过来,一下子扑到阿里昂怀中大哭,勇猛的托契亚未来龙王轻抚着爱人的脊背,微笑道: “哭什么,我们已经成功了。” “可是您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法娜连声哭喊道,阿里昂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烧伤,有些地方甚至到这时候还冒着黑烟,头发眉毛都被烧的一团糟。但阿里昂却很轻松的大笑: “不妨事,只付出这么一点烧伤作为代价,就轻轻易易降服了火龙流星——这可是太便宜的好事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被烧成这样,还说没事……将来脸上到处都是伤疤,难看死了!要赶快回去找扎奥姆大人医治……” 法娜心痛地哭着,阿里昂哈哈的笑了: “就算我成了丑八怪,法娜你不还是一样爱我么。” “那当然,可是……” 阿里昂微笑着,轻轻将法娜拥入怀中: “那不就行了,法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我之间的感情是永远不会变的……” 法娜又哭了——这次地激动的哭泣。这时候,玛妮雅慢慢走到了他们身前。 “返回去怕延误了,我知道这里就有草药,可以治疗烧伤的……将来也不会留下大的疤痕。” 玛妮雅当然知道——不久前她还刚刚给克瑞斯医治过呢。还没等阿里昂说话,法娜已经跳起来,将玛妮雅牢牢抱住: “谢谢你,玛妮雅……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随即,法娜就马上拉着玛妮雅采药去了。阿里昂看着她们的背影,无奈笑了笑——这两个女孩,一个是西里西亚的天骑士长,一个是托契亚的龙骑将,按理说应该是不共戴天的死敌才对。可不知为什么,玛妮雅和法娜之间一向都很投缘,自从当年在两国格斗的比武场上认识开始,两人之间就无论如何也不象是敌对关系……女人之间的友谊,当真是难以理解。 阿里昂慢慢的坐下,全身上下这时候才开始感到疼痛起来——刚才生死关头,竟然连疼痛感都忘了。但这时候他才开始感到自己身上烧伤的地方着实不少,还有好几处扭伤,两只胳膊几乎都麻木了……这时候奥利佛也来到了他面前,比起阿里昂的惨象,奥利佛算是好得多了,但也弄的满头满脸都是灰土——流星在山顶上挣扎时,奥利佛早已经远远躲到了山石背后,虽然能躲过袭击,却躲不开漫天的扬尘沙土。 “惭愧,没能帮上兄长多大忙。” 奥利佛苦笑着说道,阿里昂连忙宽慰他: “哪里,贤弟那一记穿刺突袭干得非常漂亮,只是我们没料到这条龙居然那么反感魔龙石,不惜受重伤也要挣扎。” “幸亏兄长勇毅过人,竟然赤手降龙,否则,这个大家伙已被激怒,我们此番能否生还都很危险。” 奥利佛看着旁边那条巨龙感叹道。这时候龙骑兵们也正在火龙身旁忙碌——将它受伤的翅膀包扎起来,同时在火龙身上装配鞍鞯辔头等物,以供主人乘坐之用。 当火龙流星再一次睁开眼睛清醒过来的时候,它已经成为一匹坐骑了——头上的魔龙石抑制住了它的野性,并将阿里昂的誓约和它联系起来。创世五大魔龙之一的火龙王流星从此将成为托契亚未来龙王的最忠诚伙伴,直到能够令它屈服的主人阿里昂逝世为止。 在玛妮雅找来草药为阿里昂治伤的同时,法娜亦指挥龙骑兵们到山上去将两支天枪找回来,并让一名龙骑士队长带人进入火龙流星的巢穴,将它收集的那些宝物全都搬运出来。见玛妮雅看他们的眼光有些异样,阿里昂的脸色有些发红。 “托契亚是个贫穷的国家,那些宝物可以救助许多托契亚的贫民。” 阿里昂亲口对玛妮雅作解释,以免她误会自己贪财。但他并不知道——玛妮雅其实是担心他们发现了圣王弓。 搬运工作持续了好几天方才完成,从火龙巢穴中搬运出来的宝物堆成了一座小山。玛妮雅提心吊胆的悄悄观察,但其中好像并没有弓弩之类的兵器。她暗中松了一口气,却又不自觉的感到失望——难道圣王弓并不在这儿? 阿里昂本就身体强健,再经玛妮雅妙手医治,伤势很快恢复了大半,面容果然没什么损伤,这让法娜比阿里昂本人还要高兴。为了感谢她的治疗,法娜带玛妮雅到宝物堆那边去,让她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宝物又多又漂亮,玛妮雅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找哪一件好,正当她犹豫的时候,却看见克瑞斯在阿斯尔的搀扶下也走过来,扶起了宝物堆中的一具古琴。 那具古琴型制甚是古怪——明明似乎是大型竖琴的模样,但尺寸却要短小得多;通常的竖琴至少也有七根弦,而这具琴上只有三根;琴身似乎是黄金铸就,但边角已经有些残破……总而言之,在这堆积如山的宝物堆中,绝对是一件很不起眼的东西。 “克瑞斯你喜欢这个?” 玛妮雅有些为难——她刚刚看中了一串精美的钻石项链,西里西亚和托契亚都缺少宝石矿,这类珠宝是最受欢迎的。玛妮雅从小就想要一些精美的首饰,此时好不容易有机会得到却要放弃,心中难免有些舍不得。 克瑞斯并不说话,手指轻轻在琴弦上拨了几下,只用三根琴弦竟然也弹奏出一支曲调。他看着玛妮雅,微笑着轻声唱起歌来: 我给你带来新娘的花冠, 绢带上插着鲜艳的紫罗兰。 我带你去跳舞, 叫你心欢。 叫你享受无边的, 美丽的金色花冠, …… 新娘的花冠, 插着鲜艳的紫罗兰。 曲调虽然不长,却充满了优雅的意味。而且歌词绮丽,周围众人无不听的如痴如醉,法娜不由自主的依偎到阿里昂怀里去,而玛妮雅,更是满脸通红的低下头不知该往哪儿藏。阿斯尔以前曾经听过克瑞斯唱歌,但那已经是好几年之前的事情了。 勉强弹奏一曲,克瑞斯的嘴角边又溢出鲜血。法娜不忍心再见他辛苦,连忙站出来说道: “好吧好吧,吟游者先生,这具古琴你拿走吧——反正我们这儿也没人会弹。玛妮雅,你还挑你喜欢的东西好了。” 此言一出,气量宏大的阿里昂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周围那些龙骑兵们脸上却都显出不满之色——托契亚军民素来贫穷,此番得了这许多珍宝,阿里昂早就答应分给士兵们一些。他先前答应让玛妮雅拿一件走,已经有人很不满意,但毕竟不敢反对。此时眼见又要少一件,很多人终于抑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玛妮雅十分乖巧,见状便连连摇手: “不用了,法娜——我也只看中这具古琴。” 说着,玛妮雅便伸手去拿那琴,可一把竟然没拿起来——那具古琴竟然出乎意料的沉重。玛妮雅再次用劲,总算将琴提了起来,与克瑞斯一同离开了宝物堆。那些龙骑士们这才纷纷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显出舒心的神情。 这时候那条火龙流星突然发出了一声咆哮,似乎也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过,在魔龙石的控制下,终究还是平静下来。 第四章 此后,龙骑兵们又休息了一两天,便准备返回托契亚本国去。在法娜的要求下,阿里昂答应带着玛妮雅他们一起行动,将他们送到与托契亚相邻的西里西亚领地去。正在他们准备回去的那天早晨,另有一支部队出现在火龙山的上空,打乱了阿里昂的部署。 首先发现这支部队的,竟然不是在周围巡逻的托契亚龙骑兵斥侯,而是待在树林里的玛妮雅——她突然冲出树林,跑到外面空地上兴奋的大喊大叫: “帕格索斯!我的帕格索斯回来了!” 法娜等人都被惊醒,大家吃惊的向天空中张望,但什么都看不见。 “玛妮雅……是不是听错了?” 法娜有些同情地看着后者,她以为玛妮雅是由于过份想念自己的飞马伙伴而产生了幻觉,然而,玛妮雅对此却非常有把握: “没错——我可以听见他在叫我。” 法娜将信将疑,西里西亚是个存在很多不可思议之奇迹的国家。很多天马骑士和她们的坐骑之间确实有着外人无法理解的沟通和默契——玛妮雅乃是天骑士长,也许真有这种能力。 果然,过了片刻,在天空中巡视的龙骑兵斥侯发出警报。一个白点出现在西方深蓝色的天幕上——正是玛妮雅那带翅膀的忠实伙伴,天马帕格索斯。 不过帕格索斯并不是单独前来的——在它的身后还有许多白点——有一支飞马军团正在快速接近。 “是西里西亚的天骑士团……全军戒备!” 法娜立即发出指令,这边的龙骑兵团也马上全部飞上了天,两支飞行部队在空中形成了对峙之势。 从数量上来说,西里西亚的飞马骑兵占有优势——她们是整整一支天骑士军团开了过来,而托契亚这边只有相当于一支中队的兵力。不过,托契亚这边拥有阿里昂和奥利佛这两位无敌之将,而阿里昂新近收得的那匹坐骑——火龙流星更是足以让西里西亚军的任何优势都化为乌有。 火龙的出现果然令对方大为惊惧,那些飞马骑兵只能远远列阵相对,却不敢靠近这边。当流星不甘寂寞的发出一声嘶吼时,西里西亚方面顿时阵脚大乱,天骑士们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受惊的坐骑,阵形马上又退开一些。 只有帕格索斯不顾一切地扑到主人身边,而玛妮雅也抱着爱马的脖子又哭又笑,好不容易,等情绪平静下来,玛妮雅这才发现两军处在对峙状态。 “呀……法娜,请你们别打——她们是来找我的。” 玛妮雅哀求道,法娜回头看了看阿里昂,后者朝她点点头。于是,法娜笑着回答道: “我们此次前来,本就无意发起战争。玛妮雅,既然西里西亚国已经有飞行部队来到,我们也不用再带你们一起走了——让我们各自返回,互不影响好了。” 玛妮雅连连点头: “那样最好了……等我先去见同伴们,让他们不要拦阻。” 阿里昂满不在乎的淡然一笑,自傲之意非常明显——就算西里西亚军全力拦阻,又岂能斗得过拥有天枪阿里昂和火龙流星这对超强组合的托契亚军?玛妮雅要阻止西里西亚军贸然开战,主要还是为了本国同胞着想。 玛妮雅乘着飞马朝本军方向飞过去,这边阿里昂也没耐心等她们,直接下令出发归国。然而,他的挚友奥利佛却在此时来到他面前。 “阿里昂兄长,我也在此向您告辞了。” “告辞?” 阿里昂极为吃惊的看着奥利佛: “贤弟为何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奥利佛骑在飞龙背上,向着阿里昂深施一礼: “我打算立即回到卡奥斯去,就不再追随兄长返回托契亚了。” “这……这也太匆忙了吧。” 阿里昂惊异万分: “贤弟要返回故国,这我早就知道,也决不会阻拦——只是贤弟也没必要这样匆匆忙忙就走吧。” 奥利佛轻轻苦笑了一声: “自从当年奉父皇之命来到托契亚以后,承蒙兄长将我当作亲兄弟一般的看待。共同切磋武艺……传授控制飞龙的技巧,甚至还赠送了一柄圣兵器给我……阿里昂兄长的恩德,小弟永志不忘。只是——” 奥利佛望着大陆东边的方向,悠然长叹: “这些年来,我心中没有一天不是在想着故国卡奥斯……我们卡奥斯国在大陆东边,也是位于地图的北方,情况与你们托契亚差不多——亦是为了人民的生存而不得不向富饶的南方国家发动战争。可是战端一开,难免兵连祸结,卷入大量无辜百姓……父皇当年起兵的时候,曾经向国中人民保证过: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争,还给人民一个和平安宁的帝国……” 提起过去的往事,奥利佛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起来: “我们卡奥斯虽然没有飞龙骑士,却拥有全大陆最勇敢善战的骑兵和将领……我离开祖国前来托契亚的时候,南征战事也确实很顺利——南方诸国中最强大的索菲亚王国全军覆没,君主被杀,就连国都圣佛朗西斯城都已经被我们攻陷,几乎可以说是被灭亡了。然而——” 奥利佛指了指下面的树林——里面藏着那两个索菲亚人。 “前几天兄长也听到了,那个索菲亚吟游者说他们的王太子不但没死,而且竟然已经成为索菲亚国的新君主——可见这几年来形势又有变化,我们卡奥斯并没有能保持住当年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小弟我怎么还能安心待在托契亚!——恨不能马上飞回到卡奥斯去,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来。” 阿里昂深为感动,因为是骑在火龙背上够不着,否则,他定要拍拍奥利佛的肩膀以示鼓励。 “贤弟一片为国之心,我完全能够理解。只是,这里距离那东方王国仍有万里之遥,且全是大沙漠阻隔,路途艰险无比。贤弟为何不等到准备充足之后再走,这样更有把握一些。” 奥利佛却坚定地摇摇头: “这里距离托契亚国已经极远,小弟若先返回托契亚再动身归国,又要耽搁一两个月的时间。直接从这里走,路程就近一些……所幸兄长降服魔龙的任务已经达成,小弟不回去,也不会被人说成是懦弱潜逃。” 奥利佛又拍了拍坐下飞龙的脑袋: “这老伙计虽然不象流星那样是高等的魔龙,但也是小弟从小驯养大的,相信它能够载着我穿越大沙漠,一路上需要的食物和饮水也都准备足了,兄长尽管放心就是。” “奥利佛贤弟……” 阿里昂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不过他毕竟是勇士,不会象女人那样婆婆妈妈的罗嗦,见奥利佛心意已决,便毅然挥了挥手: “那贤弟就去吧……保重。” “兄长保重。” 奥利佛拨转坐下飞龙,正要向东而去,阿里昂突然想起一事,连忙上前拦住: “奥利佛贤弟……你孤身一人返回,那你留在托契亚的直属军团怎么办?你辛苦建立起这支龙骑士军团,不就是为了将他们带回卡奥斯的协助作战的么!” 奥利佛胸有成竹的笑了笑: “关于他们……就麻烦兄长帮我将消息带给席斯队长,让他率领大军到卡奥斯来和我会合。” 龙骑兵队长席斯正是当年护送奥利佛前来托契亚的军官,这些年来他一直为奥利佛办事,算是他的副官。当奥利佛建立自己的龙骑兵军团以后,席斯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副军团长。 阿里昂点点头,挥手: “我会的。” “那么小弟就告辞了。” 奥利佛挥手道别,随后便操控坐下飞龙迎着太阳的方向飞去,越飞越远,很快化作天空中一个黑点,消失了。 阿里昂目送朋友离去,随后亦举起一只手: “龙骑士们,我们也出发——归国!” 随着阿里昂的号令,龙骑兵们浩浩荡荡的跟着火龙流星,朝西面托契亚国的方向飞去,前方的西里西亚天骑兵们排列着密密麻麻的攻击阵形。但阿里昂根本不在乎她们,他率领龙骑士部队径直从西里西亚军阵前掠过,一点都不担心对方敢动手——真要打起来,光是火龙流星就足够收拾对手了。西里西亚军果然立即四下散开——不知道是她们是听从了玛妮雅的劝阻,还是害怕那条身躯巨大,能够吐出致命火焰的恐怖魔龙。 法娜最后一个离去,走时还朝玛妮雅那边挥了挥手。随后,托契亚的龙骑兵便沿着西里西亚军出现的方向,重又在天幕之中远去了。 等到龙骑兵团离去之后,西里西亚的飞马骑兵们在这片绿洲树林前降落下来——玛妮雅来找阿斯尔和克瑞斯两人。 她带着另一位与她一样身穿天骑士长服色,但是比她年长一些的女子走进树林,来到阿斯尔与克瑞斯面前,向他们介绍道: “这位是菲妮迪丝姐姐,四位天骑士长的领袖,也是我们西里西亚王国的首席天骑士。” 阿斯尔连忙上前见礼,但菲妮迪丝对他只是略一招呼,反而仔仔细细的注视起躺在一边的克瑞斯来——显然是因为玛妮雅的缘故。后者站在一旁,脸上的神色颇为忸怩不安——不知道她对菲妮迪丝说了些什么,才会让菲妮迪丝如此的在意克瑞斯。 克瑞斯原本是斜倚着一颗老树根半躺半坐,不过见玛妮雅对这位西里西亚首席天骑士极为尊敬,便也打算站起来施礼,菲妮迪丝马上摆手阻止,同时连声说道: “不必多礼……你身体不好,还是静养要紧。” 一边示意玛妮雅上去照料克瑞斯重又躺下,而她自己则在一旁的小树根上坐下,继续细细观察克瑞斯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对玛妮雅照料他时所表现出的反应,嘴角渐渐显出笑容。 就在菲妮迪丝观察克瑞斯他们的同时,阿斯尔也在一旁悄悄的注意这个女子。虽然年纪比玛妮雅略大一些,但这位“西里西亚首席天骑士”看上去也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罢了。相貌很秀丽,但并没有玛妮雅的尖耳朵——显然,她身上没有精灵族血统。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能够在精灵族战士众多的西里西亚军中脱颖而出,成为首席天骑士长,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菲妮迪丝很快也注意到了阿斯尔在悄悄观察她,不过她并不在意——她对于这两个人的印象完全来自于刚才玛妮雅的描述。玛妮雅从来没把阿斯尔当回事——在她印象中这个傻男人除了能捉几条鱼之外什么都不会。而菲妮迪丝自然也接受了她的这种观点,并不把阿斯尔放在心上——刚才见面以后的观察,更坚定了她这种看法。 此时,外面的天骑士们也纷纷走进树林来看热闹——看来西里西亚天骑士团的纪律可远不及托契亚龙骑士军的严格。不过阿斯尔很快就明白原委——走进来的竟然全都是年青女孩子——风之王国西里西亚的天骑士团,竟然全都是女子组成的! 树林中一时间莺声燕语络绎不绝,那都是些好奇的女孩子,很快便跑来对阿斯尔和克瑞斯两人评头论足。克瑞斯昏昏沉沉地听不清倒也罢了,阿斯尔可尴尬的要死,却偏偏又被那些女孩子把他拿来和克瑞斯作比较,索菲亚的皇帝这一生中还从没听过那么多瞧不起自己的言论——倒也未必就是侮辱。但那些女孩子说话全无顾忌,再加上旁边克瑞斯已经占尽了她们的赞美言辞,又有玛妮雅前面述说造成的印象……可怜阿斯尔只得承受她们的轻视。很快,这位多年来一直听惯了宫中女子百般讨好的索菲亚皇帝就自卑的恨不能找条地缝钻下去。 万般无奈之下,阿斯尔只好设法同菲妮迪丝攀谈,以此转移注意力。 “为什么你们只用女人组成军队呢?……难怪打不过托契亚的龙骑兵了。” 菲妮迪丝虽然对阿斯尔不怎么在意,却也并不轻慢他,当下便回答道: “我们西里西亚虽然拥有长翅膀的天马,但它们却都是些既聪明又懒惰的家伙——坚决不肯背负沉重的男性军卒,若男子硬要骑上去他们就会发脾气闹别扭……可对于年青女孩儿倒还顺从。为了建立起能够与托契亚相对抗的飞行部队,我们只好让女孩子们上阵了。” “可那在战场上会吃大亏呀——女子在气力上说什么也无法与男性直接对抗的。而且战场上那种血淋淋的残暴景象……女孩子们怎么受得了!” 阿斯尔大惊小怪的叫道,菲妮迪丝淡然一笑: “这么多年来也习惯了……其实飞行部队之间作战,很少有面对面格斗的机会,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用弓箭,投枪等远程武器互攻。气力大小关系并不很大……都是远远交手,伤亡的人就坠落下去,不会象地面交战那样尸山血海的堆积起来。” 阿斯尔这才注意到——走进树林的女骑士们都象玛妮雅一样只佩带轻型细剑,但人人身上都背负长弓,腰间挂着箭袋——弓箭才是她们最主要的武器。 不过菲妮迪丝随后也承认,女性从军毕竟比男性吃亏许多——由于气力的影响,她们在弓箭和投枪的射程上根本无法和托契亚龙骑兵相比,每次作战只能尽量抢占上风或高处以弥补不足。此外,天马的负重能力也不及飞龙,作战时无法配备厚重的护甲。托契亚军有时甚至在飞龙背上安置弩弓,那就更可怕了。幸好能够承担起大型弩弓重量的强壮飞龙也不多,否则西里西亚军可更吃亏了。 最可恶的一点,那些飞马都太聪明——它们不肯承受过多的负担,一旦要它们背负太多的重量,它们就说什么也不肯飞行了——说尽好话也没用。 “应该用鞭子啊——骑马总要有马鞭的。” 阿斯尔随口建议道,但马上就被周围所有的天骑士们七嘴八舌的斥责了一顿——西里西亚人把飞马视作神物,平时加意爱护还来不及,怎么舍得鞭打呢。无意中触犯了人家的忌讳,又碰到这么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阿斯尔只得自认倒霉,被人结结实实地教训了一番。 挨骂之余,阿斯尔也终于领悟到一点——女孩子组成的天骑士团有一个最大弱点——那就是无法保证纪律。要指望这么一群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如同铁人一般奉行军纪那是不可能的——比方说这一次,菲妮迪丝先前明明下令说让她们在林外等候,可这群姑娘还是闯了进来,就为了亲眼目睹一下玛妮雅的“情郎”。而现在,身为上官的菲妮迪丝已经连续几次要姑娘们停止,可却毫无效果——那帮女孩子依然叽叽咕咕的评论着。这在索菲亚或大陆上其他国家的任何一支军队中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西里西亚的天骑士团正是如此。 而这时候菲妮迪丝竟然还在说什么“我们天骑士团也有长处——那就是飞马和主人之间的联系很紧密,在行动的灵活性和应变能力上远远强于笨头笨脑的飞龙……” 阿斯尔再也忍俊不住,不由得大笑起来。这下子可让菲妮迪丝有些恼火,而那些女孩子则个个恼怒的瞪着他,眼看又要发动第二次“围剿”,阿斯尔却在此时站起身,冷笑道: “为将者无威,为卒者无纪,而妄言胜者,稀矣!” 这是克劳德主教当年教授他的中京国兵法书中一段话,阿斯尔其实并不是很理解,但此时沉声道出,倒也颇有几分威严气度——他毕竟已在皇帝宝座上坐了一两年,多多少少也有了些帝王之威。一下子,居然把那些女孩全都镇住了。菲妮迪丝聪明伶俐,已经理解了那句话的意思,心有所感,脸上微微地泛出红晕来。 有几个女孩儿仍要责难他,但这回菲妮迪丝态度大变,以极为坚决的态度命令她们保持安静。菲妮迪丝毕竟拥有首席天骑士的地位,又是这支部队的直属上官,那些女兵见她严肃,也不敢再放肆,都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树林里总算安静下来,而从此以后菲妮迪丝对阿斯尔的态度,也改善了许多。 很自然的,菲妮迪丝也向阿斯尔问起他们的来历。虽然玛妮雅先前已经介绍过,但菲妮迪丝却依然仔仔细细地又询问了许多问题——她生性谨慎,很多事情要亲自证实才算数。 阿斯尔也一一据实回答,不过在涉及到自己身份的问题上,难免就含糊了些——阿斯尔现在愈发不敢暴露自己的索菲亚皇帝身份,唯恐再让那些女人嘲笑。幸好菲妮迪丝很有淑女风度——很多问题,阿斯尔不想说的,她也就不再追问。 大致问清楚他们在此出现的原因后,菲妮迪丝低头默默思索。阿斯尔以为自己隐讳的态度让她起疑心了,勉强笑道: “这段经历太过于离奇,若非我自己亲身体验,恐怕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的……” 但菲妮迪丝却摇了摇头: “请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们。你所述说的情景,确实是传说中的转移魔法……只是,这种魔法在我们西里西亚早已失传……却不料在你们东方大陆传承下来。” 阿斯尔这才想起来——阿伦西亚大陆西边的这几个国家本来就是有魔法存在的国度,他自己认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在这里却是司空见惯。难怪无论是玛妮雅还是法娜等人,对他用“魔法”来解释自己的古怪遭遇都不以为奇——倘若是大陆东方,恐怕早被人当作骗子看待了。 过了一阵子,菲妮迪丝又低下头去察看克瑞斯的病势——西里西亚人似乎个个都是医生。不过,菲妮迪丝很快就抬起头,脸上充满了无奈的表情。 “他的病情确实很沉重,我想普通的医疗术已经没用了。要想救他,只能前往贤者之塔中,请贤者长老们使用非常规的魔法……假如有这种魔法的话。” 玛妮雅站在一旁,神色惨然——身为西里西亚首席天骑士,菲妮迪丝的见识判断一向是最准确的,既然连她都这么说,那除了指望大贤者们以外,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菲妮迪丝看着克瑞斯苍白的面额,低声说道: “这件事情本来不宜拖延,我们应该尽快返回西里西亚才对。但是,玛妮雅,相信你也能理解——在临走之前,我有另一件事情必须要做……” 菲妮迪丝看了看前方那座犹自冒着黑烟的火山——没了火龙在内,火龙山的气势似乎也减弱了很多。 “我必须再到火龙的巢穴中去察看一下,玛妮雅,你带我去好么?” 玛妮雅应了一声,但眼神却关注着昏迷不醒的克瑞斯,显然是担心着克瑞斯的状况。阿斯尔见状,连忙主动站起来: “我和菲妮迪丝小姐一同去好了——我也进入过龙穴洞窟的。” 菲妮迪丝看了看他,又瞧了瞧魂不守舍的玛妮雅,叹了口气,点头同意了。 很快,阿斯尔便带着菲妮迪丝再一次进入了那通向火龙巢穴的山洞。只有他们两个人进去——不少天骑士想要跟随,却都被菲妮迪丝拒绝了。阿斯尔心中有些害怕,但看到身为女子的菲妮迪丝都毫无惧色,也只得硬着头皮往里头走。 火龙离去后山洞里已经不象前两次热得那么厉害,但阿斯尔还是很快就汗流浃背。他不得不用预先准备好的水袋把身上浇湿,但菲妮迪丝却毫无动静,似乎一点都不怕热的样子。 两人一直深入地下,沿途也不曾交谈——阿斯尔倒是有心和菲妮迪丝说说话壮胆。但只要他一停步回头,便看见后面的菲妮迪丝蹙起眉头——显然是不愿意耽搁时间。虽然没有公开说出来,其态度却足以迫使阿斯尔不得不赶紧往前走,自然也就无暇开口了。 一路上他们也曾遇到过成群结队的蝙蝠,或是悉悉唆唆满地乱窜的大老鼠。倘若是玛妮雅在此少不得又是一阵尖叫,但菲妮迪丝却全无惧色,甚至拔剑将一只突然落到阿斯尔肩头的大老鼠挑开,就连阿斯尔都吓得面无人色了,可菲妮迪丝依然镇定如垣。 直到这时候,阿斯尔才明白为什么对方能够被称为是“西里西亚的首席天骑士”——光是这份胆色,就远远超出了一个年轻女孩的承受力。他原本看菲妮迪丝形貌娇美,言辞文雅,更兼先前对部下的胡闹失于管束,心中难免有些轻视的意思,此时也不由得暗自改正过来。 不过当快要走到那些死人骸骨附近的时候,阿斯尔还是出言提醒菲妮迪丝小心——毕竟她是个女孩子,预先有准备总好过临时受惊。然而他的好意却未被接受——菲妮迪丝只是随口应了一声便继续往前走,碰上那些骸骨时也只是随意绕过,当真一点都不害怕。这让阿斯尔心中颇有些不服气,于是当他们前面快要接触到那些被烧焦的残骸时,阿斯尔就打算不再开口,索性让菲妮迪丝一头撞上去,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不过,等他们当真进入那座巨大石厅时,阿斯尔还是在不知不觉间预先用火把照亮了那些地方,提醒菲妮迪丝小心——对于一个从小就受到君子教育,要求未来成为一个正大光明王者的人来说,想做一回小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菲妮迪丝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催促阿斯尔快速前行,将她带入到那火龙流星曾经的巢穴中去。如今这巢穴中已是空空如也,原先那个堆放财宝的大坑里连个小金币都没剩下——托契亚素来贫瘠,前来搜寻的士兵决不会疏漏一点点财富。菲妮迪丝站在洞穴中四处观望良久,终于确定再也不可能发现别的什么东西了。 “当真……当真不在这里……或者已经被托契亚带走了么?” 菲妮迪丝呆呆地站立在那大坑旁,阿斯尔在旁边注意到她脸上流下两行清泪,但立即被灼热的风吹干。阿斯尔突然明白过来——菲妮迪丝也是来找圣王弓的! “难道……这真是神的意旨?千年的古国西里西亚,就要灭亡于北方蛮族之手……出了个阿里昂还不算,现在又加上火龙流星……” 菲妮迪丝低声的哀叹着,终于表露出一个女孩子在绝望下的软弱。阿斯尔同情的看着她,但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言辞来。 轻轻的哭了一阵,菲妮迪丝这才注意到阿斯尔正看着自己,她连忙擦了擦泪水——其实也早被烘干了。向着阿斯尔点头致谢: “虽然已经没什么用了……但还是要谢谢你。阿斯尔先生,感谢你冒险带我来这儿。” “原来,你也是来找圣王弓的。” 阿斯尔低声说道,菲妮迪丝点点头: “是,原本我也不太相信那传说的。可是现在,在火龙流星已经成为托契亚人强援的情况下,圣王弓是我们西里西亚唯一的希望了——只有这件圣兵器才能洞穿那魔龙的鳞甲。可惜,这件圣兵器也落入托契亚之手了。” “恐怕不在他们手中,那一天我们和玛妮雅都仔细看过了,财宝堆里没有弓弩之类的武器。” 阿斯尔尽量安慰菲妮迪丝,后者却仍然沮丧: “就算是那样,我们还是没法子对付魔龙……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又失望的叹息了一阵,菲妮迪丝终于回头,招呼阿斯尔离开这里。后者当然是求之不得——他已经快要被烤焦了。 两人再顺原路返回,回去的路上,菲妮迪丝反比刚才随和了许多。她再一次的向阿斯尔道谢——为了他们对玛妮雅的照顾。阿斯尔当然不敢接受,一叠声的推辞: “哪里,哪里,是玛妮雅救了我们两个才对。” “并非如此,阿斯尔先生。玛妮雅虽然懂得医术,但在很多方面,她还只是个小孩子。若非有你们的支持帮助,玛妮雅一个人恐怕很难在这火龙出没的危险区域生存下来……您不知道,当我们的搜索队看见帕格索斯单独飞回来时,大家都吓坏了。” “是那匹飞马带你们来的?” “是啊,当时我们正在大沙漠的边缘寻找,遇到了帕格索斯,若不是有他带路,我们也很难找到这里的。” 菲妮迪丝突然向着阿斯尔行了一礼: “阿斯尔先生,有一件事情还想拜托您。” 阿斯尔连忙还礼: “不敢当,尽请吩咐。” “关于火龙流星对我们的威胁,还请您不要在我的部下们面前提起——她们毕竟是女子,若知道真实情况,恐怕军心会乱——所以先前我在外面不敢提起此事,刚才也不敢让其他人进洞。” “我明白,只是……她们不也都看见托契亚人和那个大家伙一起离开了么?” “这倒无妨,我已经告诉她们我军有秘密武器可以克制流星……她们都是些单纯的女孩子,只要我们不去故意引导说明,她们就不会多想这些。” “是这样么……那好,我不说就是。” “克瑞斯先生那边……” 菲妮迪丝欲言又止,但阿斯尔却轻松的笑起来: “别担心,克瑞斯比我聪明得多,我不说他也能理解……更何况,克瑞斯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到处说话。” 说到这里,阿斯尔又感到了几分悲凉——以前他一直认为,克瑞斯拥有那无与伦比的才能和自己拥有并没什么两样——因为克瑞斯总是竭尽所能的辅佐他。可是最近这一段日子,在克瑞斯没有能力继续帮助他的情况下,阿斯尔终于亲身体验到了旁人对他的真实态度——凭他本身能力所能赢得的态度。 现在,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些,阿斯尔就深深痛悔自己的无能。 两人心情沉重的离开山洞,之后菲妮迪丝便不再耽搁时间,马上动身返回西里西亚。 飞马虽然很讨厌负重,但在特殊情况下还是可以要求它们多背一个人飞行——在与坐骑的沟通上,西里西亚人一向是非常优秀的。 玛妮雅很快说服帕格索斯带着克瑞斯一起飞行,但在安排阿斯尔时遇到了点麻烦——那些女孩子们还记恨着阿斯尔刚才的批评,没人肯带这个“臭男人”共骑——阿斯尔在湖泊中捕鱼好多天,又没换洗衣服,身上确实有了一股味道。那些骄傲的天马连同上面的女性骑士们一闻到他的味道就向后退缩。最后,只得决定由菲妮迪丝亲自带着阿斯尔行动。 在湖泊中补足了饮水,菲妮迪丝下达出发命令。一匹匹天马扑扇着洁白的羽翼飞上天空,向着大陆更西面,风之王国西里西亚的方向飞去。 第五章 大陆历603年的新年之初,临时担当起索菲亚首相之责的海因再次陷入到无休止的公文来往中去。海因并不象克瑞斯那样喜欢事事亲历亲为,但为了保守皇帝和首相不在朝中的秘密,即使是一些很普通的事情他也不得不费许多心思来掩饰破绽。再加上另外两位重要人物——杰克佛里特和玫兰霓丝的离去,更加重了海因的负担——他现在要完全负责军中,朝中乃至于宫廷中的所有事务,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 就是在这种极端繁忙的情况下,海因还要抽出时间处理诸将官内部的矛盾——比方说就在不久之前,莫利菲拉着沙穆斯前来见他,指责沙穆斯违抗军令——没有遵照海因先前“一切听从莫利菲将军指挥”的要求带他们去海贼岛察看。 海因一听就知道沙穆斯为什么不照办,他当然也不想把海贼岛暴露给首相的心腹知道。而且就算是傻瓜也知道,皇帝和首相绝不可能在那地方——否则他们的留守人员早就报上来了。但在目前情况下,和急红了眼的莫利菲争辩决非上策。更何况,对海因来说,他宁愿让莫利菲去海贼岛上转悠,也不想他那么快回到皇家骑士团军中去发号施令。于是,海因同意让沙穆斯带莫利菲去海贼岛。不过随后他就派人抢先前往海贼岛上给留守将官麦恩赫夫送信,要他“小心从事”——可不能让莫利菲等人找到意料之外的东西。 虽说把麻烦应付过去了,不过海因心中也难免有些不痛快——他们南十字军为索菲亚朝廷可算是呕心沥血,多年来为国征战四方不算,还把封地的矿藏捐献出来支持朝廷的“以攻代守”之策,此次劫难发生后更是立即奔赴温泉谷帮忙稳定局势……可就算是这样,依然有人对他们暗中提防——此番莫利菲坚持要到海贼岛上去察看,固然可以说是为了寻找上官,但恐怕也带了几分借机查验的意思。 接下来,掌玺官雷金纳德侯爵的那个“远房侄子”坎贝尔回来要求官职,也很让海因头痛了一阵子。封赏官职必须要有皇帝的准许,首相的敕令——而现在这两个条件一个都不具备。 但海因也不好一口拒绝,掌玺官雷金纳德在前朝阿尔利德大王时期就已经官高爵显,更是当今索菲亚朝廷仅有的三位侯爵之一,而且还是资格最老的一位。他所代表的索菲亚传统贵族阵营前不久虽然被克瑞斯很很打压了一番,可潜力依然不可小觑。别的不说,倘若他们把温泉谷的真实情况泄漏出去,马上就会引起轩然大波。更何况,当初当初在军议会上杰克佛里特也曾经应允过——倘若坎贝尔办好了圣城卡达印的差事,就给他个一官半职的。 最后,海因授予坎贝尔一个官衔——索菲亚教区的传教官,这是一个很古老的职务,还是在米尔斯教派传播之初才有的——各地的统治者应教廷要求设立此任,专门派人协助传教士增强当地居民的宗教信仰。不过在米尔斯教派发展壮大以后,就不再需要这类专职官员协助了——教区主教实际上代替了这个地位。 但这是海因在他的大主教权限内所能授予他人的唯一官职——如果索菲亚朝廷还承认有这么一个官衔的话。 坎贝尔虽然出身于乡下,但性情却极为高傲,被海因授了这么一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官位,心中极为恼怒,当即怒气冲冲的向雷金纳德侯爵表示拒绝接受。不过,他马上受到了老侯爵的嘲笑。 “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我早就提醒过你,眼下可不是索取官爵的时候。陛下和首相都不在,没人能做主给你封官儿——现在瞧见了吧,操之过急,就是这么个下场。” “那是海因存心羞辱我,给我这么个毫无用处的职位!” 坎贝尔仍然满心不悦,雷金纳德哈哈一笑: “海因大主教是何等人,当然不会做任何可能被人抓住把柄的事情——按照惯例,只有传教官可以由主教指定,所以他才这么封你。换了其它职位,他就是越权了。” 坎贝尔无言可答,虽说雷金纳德早就告诫过他,朝廷内部关系复杂,每一个人的每一步行事都要考虑到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能以自己为中心来考虑问题。但他以前一直置身事外,并没有切身的体会。如今终于有所领悟,却已经晚了。 沉默了片刻,老侯爵又问他: “怎么样,什么时候去上任?” “上任?那么个无聊的职位……我根本就不想要!” 坎贝尔大叫道,然而雷金纳德却立即板起了脸: “千万不要瞧不起王国的官职,小子——索菲亚王国向来是以才能而不是以官职来划分人才。若说官位——海因主教根本没有朝廷的官衔,可他现在却掌控着朝中的最高权力!就连克瑞斯,在取得首相地位以前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书记官而已!” 老侯爵早就过了脾气暴躁的年龄,但教训起人来还是很有威势,让坎贝尔在感到畏缩的同时也感到惊奇——以前在乡下的时候,老头子好像没那么大气派的。呆了一呆,坎贝尔期期艾艾的争辩道: “可是……可是……这传教官根本是个名存实亡的职位,现在米尔斯神已经成为索菲亚唯一的信仰,谁还需要专门去传教呢……” “傻瓜,你现在已经挤进了索菲亚的朝廷,成为朝臣的一员。这才是最关键的——至于挤进去之后干什么,可就由你自己决定了——要说闲职,我虽然拥有掌玺官的头衔,可这么多年来总共也只接触过几次国玺——在庆典的时候。但你说我平时难道就无事可做了吗?” “哦……原来……” 坎贝尔终于有所领悟,见他还算聪明,老头儿又给了他一点提醒: “你此次的功绩是通过与教廷接触而得来,海因主教授给你的官职又与宗教有关——今后你就要多与海因主教联系,多为他办点事情。” “那……那我不是成了‘科夫诺派系’的人?” “笨蛋,你是在给朝廷办事,谈不上什么派系——所谓派系之分,只有在具备了一定实力之后才谈得上——就凭你现在这点本事,只能算个小小走卒,哪个派系都不会在乎你的!” 虽然是用责骂的口气,雷金纳德实际上却是在教授坎贝尔进入朝廷的第一课。后者总算悟性颇强,能够领悟到老侯爵的苦心。不久之后,便去找大主教海因致谢并同时报到去了。 正如老侯爵的预料,海因对坎贝尔这个人确实没怎么在意。派系意识只存在于朝中上层贵族之间,象坎贝尔这类刚刚进入宫廷的年轻人还没资格加入呢。随口安抚了坎贝尔几句,海因就把他打发走了。若是平时海因也许会有兴趣和他多谈谈,但此刻的海因,实在提不起那个兴致来。 当书房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海因拿起桌子上一封书信,又看了两遍,脸上显出为难之色。书信是科夫诺商人议会派驻米兰城的秘密联络人连夜送来,上面文字却是莱恩斯亲笔书写。 比起当年,莱恩斯已经成熟了很多——他知道海因也在为吉姆的安危而担忧,所以刚刚得到吉姆的确切消息,就立即写信告知,为此不惜让普立克动用了科夫诺商人议会安插在米兰的密探力量。本来索菲亚朝廷在米兰城也派驻有专门探听情报的长期斥侯,但这些人属于首相府管辖,多半还是由莫利菲直接负责的,海因和莱恩斯既用不了,也不敢用。 莱恩斯在书信中说明了吉姆的下落,以及自己将再次潜入卡奥斯帝国相机营救的打算。同时,他也写明了莉莲娜对他们的帮助以及这位公爵小姐的条件——正是那条件让海因感到为难。 “莱恩斯……你这小子专门给我找麻烦!” 对着莱恩斯的亲笔信,海因不由气哼哼地抱怨了两句,仿佛莱恩斯正坐在对面似的。 这件事情确实不好办,芙蕾娜的丈夫柯利亚特身份太不寻常——帝国第一勇将雷昂的副官,青龙骑士团的副军团长。在帝国军中除了十大军团的正牌军团长以外,恐怕就要算他官位最高了。而这么一位帝国大将的妻儿却是控制在索菲亚手中,就算柯利亚特以后另外娶妻生子,可他的长子终究是在这儿,而且还算是半个索菲亚人——这是何等重要的一枚棋子! 虽然索菲亚朝廷为了声誉,没有明确把她们母子二人以及其他帝国军家属当作人质看待。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朝廷内部关于如何对待这些与帝国结亲的贵族女性意见都不统一,但有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在没有得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以前,必须将她们滞留在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中,就近监视。 故此前不久身负王都守卫之责的塞利斯在得到芙蕾娜出逃的消息后仓惶追击,甚至不惜冒着与莉莲娜翻脸的危险也不敢让芙蕾娜离去。而克瑞斯即使是在盛怒之下处罚阿兰斯伯爵时也不忘加上一句:“不允许离开圣佛朗西斯城一步!” 可如今莱恩斯却那么轻率地向莉莲娜作出了保证。在他想来,趁着克瑞斯不在国中,海因掌握一切权力的情况下,这件事情应该更容易办一些。可他却没注意——海因在掌握权力的同时,也是要负担相应责任的!况且芙蕾娜在青龙骑士团留在圣佛朗西斯城的所有家眷中身份最尊,对她的态度也就代表了对其他所有帝国军家眷的态度,而海因的行动又代表着整个索菲亚朝廷……其中的复杂关联,莉莲娜在提出要求和莱恩斯在做出保证时,恐怕谁都没考虑过。 可海因却不能不考虑,而且他还不得不考虑——这是上官莱恩斯的要求。前些日子红衣主教费瑟尔斯的提问以及伯尼迪亚等人的私下谈论都让海因颇为担心——在那些人眼中,莱恩斯好像仅仅是自己的傀儡而已。尽管海因一直很小心不给人造成这种印象,但种种努力似乎收效不大。如果现在再把莱恩斯的命令抛到一边,就更加深了别人的偏见。 海因又考虑是不是写信设法说服莱恩斯放弃此念,对外则严加保密,权当此事从没发生过。可这想法随即又被他自己推翻——即使说服了莱恩斯,也必然失信于莉莲娜,而这个厉害女人必然会四处宣扬莱恩斯在南十字军中其实做不了主——那反而更糟。 一个方向走不通,海因不得不转而考虑另一条路——当真放走芙蕾娜母子?那他将承担起非常重大的责任,甚至有可能被弹劾为通敌——倘若当真有人胆敢并且有自信能弹劾得了他的话。 海因并不害怕弹劾,放眼当今天下,除了父亲兼恩师克劳德主教以外,他相信在辩才上无人能胜过自己。就算是首相克瑞斯亲自出面,也无法利用这件事情加他的罪名。更何况这种宫廷斗争归根结底还是凭实力说话,而南十字军从来都不缺乏实力——不管是军事方面还是经济方面。 另一方面,海因又想起了父亲克劳德主教当年的嘱托——要他善待青龙骑士团的眷属,因为青龙骑士在统治圣佛朗西斯城的时候也善待了此地的索菲亚居民,更不用说那些眷属本身就是索菲亚人了。 翻来覆去地考虑了许久,海因最后终于做出决定。不过,却还是对着那封书信气愤愤的抱怨了一声: “你在美人面前保住了面子——却要我替你背黑锅!” 居然对着一封书信抱怨烦恼,海因本来没那么孩子气的。可这些天来他受到的压力实在太大,又不能泄漏给别人知晓,只得对着一张纸片发泄了。说也奇怪,以前和莱恩斯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曾遭遇过更沉重更麻烦的困难,但海因也从来没感觉那么累过。直到这时候,海因才意识到,莱恩斯的存在对他而言决非无足轻重,虽然这家伙即使在场的时候也多半只是出馊主意帮倒忙,但却可以给人一种安心可靠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我当初选择莱恩斯的原因吧……” 回想着不久前红衣主教费瑟尔斯的疑问,海因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能够做出回答了。 短短几天之后,圣佛朗西斯城中就发生一起小小的变故,有几个人失踪了。 此时尚在年节之中,王都居民大都还舒舒服服的享受着一年中难得的悠闲日子。索菲亚王国的传统一向都比较重视享乐,一年四季都有庆典游乐之会——春天有开春祭,祭祀天上诸神,祈祷一年平安;夏天是络绎不绝的消暑游园活动;秋天庆丰收;冬天自然就是庆新年了。而其中新年庆典又是最为隆重的,当年阿尔利德大王时期甚至有过连续一月享乐的纪录。虽说首相克瑞斯在不久之前正为了这奢靡享乐之风狠狠惩罚了一批贵族,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却不会因此而改变。更何况今年朝廷迁移到温泉谷,圣佛朗西斯城这边无人干涉,自然更是放松了。 一连十几天,城中都是歌舞升平热闹不断,臣民百姓们都逍遥自在的游玩享乐。甚至就连为此事被罢黜了爵位的阿兰斯家也是如此。 索菲亚朝廷剥夺了阿兰斯的贵族爵位,连同大部分田产庄园也一并罚没了。但克瑞斯此番行事还留了三分余地——他给阿兰斯家留下了一半的家财,包括他们原本的住宅和一块小小的田庄。这样,阿兰斯“前”伯爵以及他的家人们总算不必露宿街头,生活条件和普通平民相比也仍然可以算是中上等的。 新年前后的一段日子里,阿兰斯就一直和他的家人在家中宴饮游乐,女儿芙蕾娜劝他谨慎一些,却被他一句话顶回: “反正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还怕什么!以前总是为了你的事情而提心吊胆,今年难得全家人相聚团圆,自然要好好过几天快乐日子。” 听出了父亲言语中的关爱之情,芙蕾娜也就不好再劝阻了。 可就在新年后没几天,一天晚上,正当他们全家欢宴之际,住宅大门被人敲得山响,开门一看,却是一群士兵站在门外。 “请芙蕾娜夫人和令郎跟我们走。” 为首军官说话还算客气,但这句话听在那一家人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终于来了么……” 芙蕾娜满心悲哀,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士兵的服色——那是天蓝色,南十字军的军服。 “凭什么抓走我女儿和外孙?她们犯了什么罪?” 阿兰斯很难得展示出家长气概,挡在大门之前,那名军官笑了笑: “别误会,伯……呃,阿兰斯先生,我们并非执行抓捕任务。” “那就更没有理由带走她们了。如果是朝廷的命令,就请出示皇帝陛下或首相大人的令喻——除非朝廷正式宣布她们和帝国军人结亲就是叛国,否则她们永远是无辜的!” 阿兰斯大声叫喊着,同时回头看着女儿: “别怕,芙蕾娜,我一定会保护你们母子的——从前没做到,现在还可以做!” “爸爸……” 芙蕾娜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她紧紧握住父亲的手。过去的一切委屈误会,都在这紧紧相握中烟消云散。 外面带队的军官乃是戈尔斯,他绝对忠诚可靠,但处事未免迟钝——那对父女一副生离死别的感人场景,而自己似乎扮演了坏蛋的角色。碰到这种情况,戈尔斯一下子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了。 无可奈何之下,站在他背后的策划人只好亲自出马。 “嘘,轻点儿声,阿兰斯先生……” 阿兰斯父女惊异的抬起头,看见戈尔斯身后闪出一个身披主教法袍的年轻人来,虽然用斗蓬遮住了头,但胸前那个只有大主教才有资格佩戴的银十字架,以及身边那一大群南十字军将兵已经把他的身份表达得再清楚不过了。 “天哪……是海因大主教……原来是南十字军的人哪!” 这对父女终于认出这群士兵的身份,他们顿时松了一口气——南十字军和大主教海因在圣佛朗西斯城旧贵族心目中的形象一直很不错——至少比克瑞斯好多了。 海因再次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再嚷嚷……请相信我们,芙蕾娜夫人跟我们走绝无害处……反倒是我们自己,要承担很大的风险呢。” 那对父女立即听懂了海因话中的意思,但两人脸上都显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什么?海因主教您是要……” “别再拖延了,赶快收拾收拾跟我们走吧。” 海因急匆匆的催促着,虽说他不害怕别人找他麻烦,但这种事情终究还是偷偷摸摸办掉就好。 芙蕾娜不敢怠慢,赶紧抱上儿子,海因看了看她,又低声说道: “夫人您最好和令尊令堂大人告别一声……今后也许不大容易相见了。” “真的允许……” 芙蕾娜终于完全明白了海因的来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后面的阿兰斯张开双臂把女儿和外孙一并抱在怀中,但没多久就果断放开了。 “去吧……别再耽搁了……但先去和你母亲告别一声。” 作父亲的人强忍着悲痛说道,芙蕾娜含着眼泪点点头。又进去向女眷其他亲族告别,里面那些人可就罗嗦得多,急得海因连声催促: “请快一些,金钱衣物什么的一样都不需要,自会有人准备的。” 好不容易,那对母子才走出来,除了随身一个小包裹之外,果然没带什么累赘东西。 于是南十字军的兵卒们便将她们母子和海因簇拥在队伍中间,装扮成巡逻队的样子朝城门外走去。圣佛朗西斯城的真正巡逻部队乃是由阿鲁巴掌管,不过阿鲁巴那边自然早就安排好了,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查问。 外面没人查问,但在队伍里面,芙蕾娜却抑制不住好奇心。 “海因大人,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我们母子?” 海因挠了挠头,颇为无奈的回答: “因为您自己,夫人——您有一位好朋友。” “我的朋友?——是莉莲娜!” 芙蕾娜惊问道——莉莲娜曾经保证过要让她和丈夫团聚,临走时也确实为此大大努力了一番,可惜最终还是因为塞利斯阻拦而功败垂成。芙蕾娜认为她已经尽心尽力了,也就不再抱什么指望,却万没料到莉莲娜始终未忘此事。 “想不到她还记着……莉莲娜真是太关心我了。” 芙蕾娜激动的又一次流出眼泪,但海因对那位米兰公爵小姐却完全是另一种感觉——芙蕾娜用充满崇敬的语气提起莉莲娜,而海因却只是撇了撇嘴: “关心人?她可是趁莱恩斯侯爵有求于她时逼着他许下诺言,要放您前往米兰……纯粹趁火打劫!” 芙蕾娜忍不住轻笑一声——她可以想象到莱恩斯当时无可奈何的样子。不过,她也很清楚,为了履行这份诺言,莱恩斯和海因都要承担非常重大的责任。 “万分的感谢您,海因大人……当然还有莱恩斯侯爵。” 芙蕾娜诚挚的说道,海因笑了笑: “谢倒不必了,到时候就请您转告莉莲娜小姐一声——莱恩斯侯爵已经达成了他的诺言——咱们索菲亚人向来言出必践!” “是,那当然。” 芙蕾娜立即答应。两人一路交谈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圣佛朗西斯城那巨大宏伟的多层城门。半夜里城门早闭,但这时候却专门为他们大开着。有数十骑人马,包括一辆设施齐全的马车正在城门外的阴影中等候。一见他们出来,马上骑士立即迎候上前。 “总算来了。” 为首的骑士也披着大斗蓬,但当他靠近这边掀起风帽以后,芙蕾娜立即认出他来——是索菲亚南海骑士团军团长伊斯华特,专程从皮特罗斯港口要塞赶到这儿来接人。 “伊斯华特将军,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阁下了,务必要将芙蕾娜夫人母子安全送到米兰城。” 虽然这是预先布置下的任务,海因还是颇为仔细的叮嘱着。伊斯华特却突然笑了笑: “恐怕不需要下官插手了——因为有人比我更适合。” 随着话语,另一匹马从后面插上来,当马上骑士摘去风帽时,海因和芙蕾娜两人同时吃惊的叫了一声: “白河愁将军!” 看到莉莲娜最亲近的护卫出现在这里,芙蕾娜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了。她笑逐颜开地拉着儿子走过去,而海因脸上却是充满了困惑之色: “阁下怎么会到这儿来?” 白河愁笑了笑: “莉莲娜小姐考虑到贵方的立场,所以令在下专程前来接应。” 海因立即领悟——莉莲娜果然聪明,虽然逼迫莱恩斯做出了承诺,却也考虑到他们的顾虑,唯恐海因这边不同意,马上令白河愁赶来——嘴上说接应,实际上就是当面要挟,没准儿还持了莱恩斯的信物来胁迫他们……敲钉转脚,一得到承诺就立即要求兑现——这正是米兰人的风格。 另一方面,随便一名使者就能做到的事情,却专门派白河愁这样的高手前来,多半还有其它打算……凭海因的头脑自然不难猜出——倘若这边愿意履行约定配合行动当然最好不过……但即使这边不同意,恐怕白河愁还是会把人带走的,杰克佛里特不在,凭白河愁的实力,整个王都也没人能拦阻他。 “呼,莉莲娜小姐果然‘考虑周到’,不过未免也太小瞧咱们索菲亚人了吧!” 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女人那么厉害,海因越想越是窝火,脸上神色自然也不会很好看。 “贵国海军的警惕性很高,在下一到皮特罗斯港口就被认出来了。” 白河愁光看脸色也能猜到海因心中的想法,索性直爽说出来。 “不过也算运气,正好伊斯华特将军收到阁下书信前来接应,否则我说不定还扑空了呢。现在好了,一切顺利——必要时,贵方就把所有责任推在米兰头上好了,这样也免得其他帝国亲族吵闹——当然索菲亚方面不能以此问罪米兰,咱们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这正是海因原先打算的,但此时他只能干笑两声: “幸好咱们想法一致……这样伊斯华特将军也不用冒险专门派船前往米兰了。” 白河愁点头道: “现在米兰港已经驻扎了帝国的海军,贵方军船确实不大容易靠近了……不过我是乘坐米兰商船来的,这条船也会负责把芙蕾娜夫人及公子安全送回米兰……甚至直接前往帝国本土都没问题。” 白河愁很直率的说明了下一步安排,芙蕾娜自然是喜上眉梢,但海因却狡猾地笑了笑: “我可什么都没听见……不过你们最好还是在米兰城停留一下,上岸逛一圈儿——我们是应莉莲娜小姐的要求将人送往米兰游玩,之后一切可就与我们无关了。” 米兰好歹还算是中立国,以后若有人找麻烦还可以此为借口争辩一下,但若直接把人送往卡奥斯那就是公开通敌了。海因极为谨慎,不愿将来被人拿住任何一点话柄,便故意摆出一副鸵鸟模样。 白河愁心领神会的微笑,拱了拱手: “那么,告辞了。” “别忘了提醒莉莲娜小姐,咱们现在可什么都不欠她了!” 海因很没有风度的又追着叮嘱道,他不得不小心——这位小姐着实厉害,就算以南十字军的实力和财富,也不敢随意欠她的人情债。 白河愁哈哈一笑: “海因主教那么聪明的人,居然也会担心这个么。” “莉莲娜小姐随口一句话,每次都会给我们带来偌大烦恼……不得不小心啊。” 海因无奈叹息着。此后,芙蕾娜母子被安排上车,由伊斯华特和白河愁两人亲自护送着离去。不过,在临走以前,白河愁又多停留了一会儿: “大主教阁下,另有一件事情奉告——莱恩斯侯爵已经搭乘米兰公爵府的使者专用船前往卡奥斯,此刻说不定已经抵达天舞之城了。” “这倒快捷……等一等!他又答应你们什么了?” 海因先是高兴,随后却又紧张地大叫——米兰人可不会那么大方,随随便便就允许旁人搭乘他们的使者船。 白河愁笑了笑: “请别担心,只不过一封信而已——而且现在已经没用了。” 说着,白河愁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掷给海因,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片纸张,却准确无误的飞入海因手中。随后,白河愁大笑着离去。 海因撇了撇嘴,看都不看就将书信收入怀中。他也不需要看了——既然白河愁那么说,这封信里准是催促他立即办理放人的事情,那个莉莲娜做事向来都是风风火火的。 他也不再进城去,而是与戈尔斯等人直接返回温泉谷。在路上,海因不由自主地又为莱恩斯担心起来。 “跑得倒挺快,居然一下子溜进帝国首都了……只是,但愿别象吉姆那样有去无回。莱恩斯,这可是你第一次单独行动,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抬头看着北方开始蒙蒙亮的天空,大主教海因在心中默默为朋友的安危而祈祷。 第六章 正当索菲亚大主教为朋友的安危而祈祷时,受益人本身却正仰头,看着远处天际线上那座威武雄壮的卡奥斯都城大发感慨。 “嘿,果真是难以想象的壮观哪。” 莱恩斯以前曾经到过帝都附近,但没敢接近,所以虽说是第二次潜入帝国,但却是头一回看见卡奥斯的帝都。很自然的,象其他所有初次见到这座大陆名城的人一样,莱恩斯也深深被它那傲然气魄震慑住了。 “以前还以为咱们索菲亚的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就是大陆第一宏伟都城了,想不到竟还有这种如山岳般巍然的巨城……” 莱恩斯连声感叹道,后面的普立克连忙提醒: “嘘!小心,大人——可别乱说话!” 莱恩斯有些害臊的笑了笑: “是,是……瞧我激动地都忘了——咱们现在是米兰商人。” 在答应了那位米兰公爵小姐的要求之后,莉莲娜也帮了他们不少忙——比方说允许他们乘坐米兰使者的专用船只从海路前往帝国,这是当前最快而且最安全的行动方法了。另一方面,莉莲娜又帮他们弄到了米兰商人的身份证明。普立克原来有科夫诺商人的证明文件,不过在卡奥斯这边,科夫诺商人当然比不上米兰商人吃得开。正是因为南十字军的关系,帝国对于科夫诺人总是抱着几分戒心的。而米兰人,则是地地道道的盟国,虽然卡奥斯骑士们不大瞧得起米兰人的唯利是图,但也不会随便怀疑他们。 此刻,他们正混在一大群行商中间,向着卡奥斯的帝都行去。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卡奥斯本地商人,但也有一些是和他们一起乘坐那条使者船来的米兰商人。当然,那些商人都是出了一大笔费用之后才得以上船。米兰的使者未必经常前往卡奥斯,但那条使者船却是经常出入于两国的港口之间——专门载运那些出得起钱或是关系过硬的商人。这些人走海路以最快的速度在卡奥斯和米兰两地之间交易,获利远比一般辛辛苦苦走陆路的商队丰厚。除了米兰公爵阿尔伯特自己的商船队外,其他人都不能与之相比。 为了不引人注目,普立克也装模作样地载运了一批香料和玻璃器皿——米兰特产前往帝国,而莱恩斯却没带任何货物——因为他压根儿没使用商人的身份。虽说莉莲娜也给他准备好了证明文件,但莱恩斯这副武人派头再怎么装扮也瞒不过人,只得仍然扮作普立克的护卫。 他们在港口登陆时,大部分商人就已经把货物脱手,直接坐原船返回米兰了。在港口码头专门有一批本地商人充当外国客商的代理人,从米兰人手中购得货物后再转手倒卖四方。他们试图劝说普立克也这样做。平心而论,这些人的建议不是没有道理——对于一个不熟悉当地贸易渠道,没有任何关系网的外国人来说,亲自把货物送到店铺中未必比转手倒卖给当地商人更赚钱。怎奈普立克心中另有打算,所以还是坚持前往帝都天舞之城交易。 卡奥斯的国民向来爽朗,就算是商人也并不奸狡——虽然普立克拒绝把货物直接卖给他们,但他们还是同意带普立克一起前往帝都。不过这也并非特殊待遇——因为除了普立克以外,还有其他几位小本经营的米兰客商也坚持这样做的。 于是大家结伴而行,十几天下来,相互之间也可以算是比较熟悉了。此刻,听到莱恩斯咋咋呼呼的惊叹声,走在前面带队的一位行商便回头笑道: “是啊,我们的天舞之城被称为阿伦西亚大陆上第一雄壮之城,当然是有理由的。” 他其实并没有听清楚莱恩斯的赞叹,但以前所有初次见到帝都雄姿的客人都会发出这种赞美声,所以猜不用猜,也知道莱恩斯是为什么而感叹——随口回答,果然丝丝入扣。 但普立克却被吓坏了,他不知道这家伙听到些什么,连忙敷衍: “当之无愧……果然是当之无愧。我们以前也曾经见过索菲亚的国都圣佛朗西斯城,也算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威严雄壮了——与这里却根本不能比啊!” 那名带队人大笑: “圣佛朗西斯怎么能与天舞相比!” 对于卡奥斯人来说,帝都天舞之城是他们永远的骄傲,而旁人夸赞帝都之雄壮威严的言辞,自然也是最能令他们高兴的妙语了。 一下子,普立克和那些帝国商人之间亲近了许多。接下来的行程中他们一直在大声谈笑。普立克原本就是商人管家出身,他若想刻意讨好谁,那还不是驾轻就熟?没过多久,普立克就和那些卡奥斯人混得很熟了。 而莱恩斯却在一旁悄悄撇嘴——他出身于大贵族家庭,又自小受正统的骑士教育,虽说在新科夫诺城待了不少时间,不象大多数传统骑士贵族那样对商人阶层抱有极端的蔑视,但也不屑和一群商人称兄道弟。幸好那些行商也同样瞧不起他——就武人而言,莱恩斯的身材并不特别高大。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又故意穿了非常破旧的外套皮甲,看上去也就象个随便混饭吃的保镖打手之流,自然就没人对他感兴趣。 一行人连同沉重的货车缓缓行进在平缓的草原上,这时候已经无需向导带路了——前方那座威严雄伟,完全与科奥林斯圣山融为一体的天舞之城指引着他们,一路走向卡奥斯的中枢之地。 不过,虽然看上去好像近在咫尺,但实际上他们距离天舞之城还有极远的距离。从天刚开始亮的时候莱恩斯就看到帝都的轮廓,但车队走了整整一天居然还没能抵达,晚上他们仍然是在野外宿营。好在帝都附近治安极好,商人们一点都不担心会遇上贼寇。他们在路上唯一遇到的武装人员就是帝国军的巡逻队,粗粗盘查了一番也就放他们过去了——卡奥斯经济不发达,商队总是很受欢迎的。 第二天又走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终于抵达卡奥斯帝都的城门前。城门口有一个小队的帝国军士兵守卫,莱恩斯认得他们的服色——那是帝国皇家剑士军团的军卒,全大陆最优秀的步兵剑士。 比起草原上那些粗粗掠过的巡逻队,这些守门士卒的责任心可强得多。尽管大部分商人都是经常出入此地,其中有很多甚至是那些卫兵的老相识,彼此都能叫得出名字了。那些卫兵依然一丝不苟的一个个查验关防、身份凭证等证件。对于不熟悉的生面孔,则更是反复盘查,甚至包括护卫,脚夫和苦力都不能例外。 “嗬,难得,连剑士军团的公子哥儿们也都这么谨慎了。” 商人们悄悄议论着,卡奥斯帝国皇家剑士军团中几乎全都是贵族子弟,剑法出色,但性格上往往散漫,对于上面交待下来的任务也大都漫不经心。如今却也严谨起来,着实让那些商人感到诧异。 “嗯,这是安特亚斯老将军的命令。皇帝陛下及国中大多数军团不在,老将军肩负守卫帝都的重任,自然要严肃纪律,整饬军容。” 有几个了解情况的本地商人向大家解释,然而这却让莱恩斯和普立克两人都大为紧张——靠着莉莲娜给他们办的米兰商会正式公文,他们这一路上悠哉游哉,几乎都忘了自己是身处在敌国的土地上。而此刻,亲眼看到几个证件不齐全的商人被拒之门外,甚至有一个神色惊慌的家伙还遭到逮捕,他们俩顿时紧张起来。 “糟透了,大人。当初在特里科的山里,你们好像遇到过皇家剑士军团的部队吧?万一这些人中间有认得您的,那就糟了。” 普立克悄悄在莱恩斯耳旁提醒道,后者听了皱起眉头: “如果那样可是大麻烦……不过当时只碰到过一个中队,而且还是西奥苔丝公主身边的亲卫队……帝国公主的直属卫队,应该不会被派来守门吧。” 莱恩斯现在也只能这么期望了,再有两三个人就要轮到他们,这时候就算回身逃跑也来不及。普立克也意识到这一点,便又叮嘱道: “待会儿您尽量少说话,所有对答都让我来。” 莱恩斯点点头: “明白了……唉,要混进帝都还真是不容易,幸亏海因派了你来。” 普立克当初是直接从米兰回国的,从没来过卡奥斯,也没和帝国内陆那些部队照过面,自然没有被认出的危险。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商人,应答对话都没破绽,行事又比莱恩斯妥当许多。海因派他来帮忙,实在是最好的人选了。 前面几个人都是卡奥斯本国客商,很快就被放过去。轮到普立克,他整了整衣冠,在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便走上前交涉去了。 他们的证件都没问题,米兰商会的会长正是大公阿尔伯特本人,莉莲娜以会长千金的身份派人为他们办理文件,所有印戳暗记全都货真价实。卫兵们又翻了翻后面的货物,也没发现什么违禁的东西。不过,普立克的陌生面孔本身就已经构成了令他怀疑的因素。 “第一次到帝都来?” 一名小队长模样的人开始盘问,普立克则连声应和。 “是,是,我们以前在南边一带经营,这还是头一回走北方路线,今后还望诸位将军多多照应。” 米兰人通常习惯以“南北”来称呼他们经营范围,所谓“南边”是指米兰城以南,索菲亚的势力范围,而“北方”则是卡奥斯帝国和兽人都市玛尔斯堡的地域。普立克先前在船上和米兰商人攀谈,尽量多了解他们的习惯,说出话来果然很有几分米兰商人的味道。 那名小队长对于米兰商人的情况颇为熟悉,普立克一番话果然打消他不少怀疑。但却引来了新的问题: “你们是从索菲亚来的?那里的商业可比咱们这儿发达,为什么还要往这儿跑?” 那小队长颇有头脑,但普立克早就在心中考虑好了应答之辞: “唉,没办法呀——现在科夫诺人是越来越猖獗了,仗着索菲亚军的势力,不停蚕食我们的地盘。最可恨南十字军还公开帮着他们,处处与我们为难……就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另辟他途啊。” 这正是近几年来米兰商人境遇的真实写照。本来商业之都米兰几乎控制了全大陆的贸易命脉,但随着索菲亚国的重新崛起,特别是南十字军的活跃,科夫诺人开始在商业方面大举反攻,米兰人的控制区域逐渐减小。很多竞争失败的米兰人不得不转向比较贫瘠的北方,普立克装扮成他们中间的一员,那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这番话还激起了旁边一些米兰人的共鸣,不少人也跟着连声哀叹: “唉,我也是这样啊……” “科夫诺人太可恶了……” 等等诸如此类的言辞。普立克先前刚刚拉近关系的几名卡奥斯商人也都同情的在一旁帮腔,这一切总算使那些帝国军人打消疑虑。 “嗯,进去吧。” 那名小队长冲着普立克挥挥手,普立克兴高采烈的招呼脚夫将货车推进城去,莱恩斯也跟在车旁往里走,可走到门口,却突然被那队长伸手拦住。 “你——你是什么人?” “是小人雇请的佣兵,一路护送的。” 没等莱恩斯开口,普立克连忙回头招呼。那名军官哼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莱恩斯几眼。 “体格一般,武将的气势倒挺强……” 这已经是莱恩斯第三次听别人评述他有所谓“武将气势”了,但此时他只是感到懊恼——那个什么虚无飘渺的所谓“武将气势”可害死他了,好几次别人都是通过这个注意到他。暗中缩了缩身体,莱恩斯企图把这种什么武将气势收起来。 可惜气势这东西不是说收就能收的,见他一副紧张模样,那军官反而更注意他了。普立克心中连声叫苦,怀里揣着一个钱袋有心贿赂一下,却又唯恐弄巧成拙。正在为难之际,忽听城门口里面马蹄声大作,几乘骑者从城内纵马而出。为首一人身材纤细苗条,虽然以轻纱覆面,但依然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迷人风采——正是卡奥斯最著名的“美慧三女神”之一,帝国皇帝的掌上明珠,公主西奥苔丝。 那名军官一见她过来顿时脸色大变,顾不得再盘查其他人。忙挡在城门处,冲着西奥苔丝连声哀求: “殿下,公主殿下,您若是又要出城去,老将军可要重责我们了……还请殿下也体谅体谅卑职们的苦恼吧。” 西奥苔丝眉头微微蹙起,举起马鞭斜指着那军官: “那老头儿管我,连你也敢管我?——还不让开!” 那军官单膝跪地: “卑职奉安特亚斯军团长之令守护城门,不让可疑人物进城来。但军团长大人也专门嘱咐过:不允许公主殿下出城。卑职乃奉令行事,还望殿下垂怜。” “哼,你忘了我也是副军团长么——我命令你让开!” 西奥苔丝气呼呼地喝道,见那军官仍拦在路中间,便举起手中马鞭当头挥下。顿时在那军官头上留下一条血痕,可对方依然不退,仍是死死阻拦住。 这下子西奥苔丝可没了法子,她以公主之尊,对方又是自己的部下,也不好当真动武硬闯,只得回头另找人帮忙: “喂,博尔克斯,帮我把这讨厌家伙赶开。” 紧随其后的侍卫军官欠了欠身子,却并不行动。 “公主,并非下官等刻意为难殿下,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安特亚斯老将军以及这些将兵只是奉行而已,还望殿下体谅一些。” “体谅体谅!我已经体谅你们大半年啦,父皇的旨意若是把我闷死了,你们也都是帮凶!” 西奥苔丝愤怒地冲着所有人大声叫嚷,但也知道这帮家伙是决不会让步的了——虽说这几年她在皇家剑士军团中颐指气使,可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像当真掌握了军团最高权力的样子。可一到了关键时刻,安特亚斯说的话还是比她管用——老头儿毕竟是四将军中资格最老的宿将,又享有卡奥斯军总教习官的荣耀,在帝国军中威望非同一般。 西奥苔丝又回头恨恨地看了身后那名侍卫官博尔克斯一眼——这家伙可真是狡猾,多半早就猜到城门口守卫必然会拦阻,所以先前自己说要出城去玩也不阻拦,到这时候却帮着对方说话……沉寂了一会儿,西奥苔丝板着脸拨转马头,气呼呼的回城去了。 博尔克斯连忙追上去。 “公主殿下现在去哪儿……” “不用你管!” 西奥苔丝冲着侍卫官大发了一通脾气。走开十多步后却突然回头,目光分明在城门口那群商贩中绕了一下,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 自打她们几人一出现,莱恩斯就赶紧低下头装作帮普立克整理货物,可手指却在微微颤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难以言喻的激动。自从在特里科与西奥苔丝结识之后,莱恩斯心中总是难以忘怀这位卡奥斯第一美人的音容笑貌。他们在雪山顶上以及后来山谷中两番碰面的每一个场景,全都清清楚楚的印在莱恩斯脑海中——因为他翻来覆去想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这一次听到吉姆遇险,莱恩斯坚持要亲自前来帝国营救,甚至不惜为此放弃掌握索菲亚朝廷最高权力的机会,固然主要是为了朋友之情,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也抱了一个小小的希望——也许能再见到西奥苔丝一次。 想不到刚刚抵达帝都就真的遇上她了!莱恩斯心中的激动实在难以言表,但他总算还保持了几分清醒,知道当前对方的身份立场——这与在特里科异国他乡的情况下可大不一样,决不是冲上去诉说仰慕之情的时候。吉姆大约就是犯了这个错误才会身陷囹圄,自己是来营救他的,可不是去陪他坐牢。 不过,虽然低着头,莱恩斯却可以清清楚楚感觉到西奥苔丝的一举一动,当她远远回过头来的时候,莱恩斯心跳骤然加速。但那位帝国公主毕竟不是神人,说什么也想不到那群商人中间竟然隐藏着这么个“大人物”,只是一时心有所感随便张望而已,没见到什么惹眼的人物,便转头纵马而去。 莱恩斯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这本是非常危险的。幸好这时候其他很多人,包括周围的商人和士兵也都发出叹息声,这才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那名军官脸上虽然挨了一鞭子,却丝毫没有怨恨之意,反而望着西奥苔丝离去的方向若有所失,普立克恰于此时上前请示他是否能够进城,那军官不耐烦的挥挥手,把他赶开了。 普立克马上抓紧机会,示意货车进城,而莱恩斯也低头推车,跟着脚夫们一同穿过城门——经过一番周折,他们总算进入了这大陆上最著名的国都,天舞之城。 帝都天舞之城,乃是当年中京国建筑大师王坚的得意之作,整座城市巧妙利用科奥林斯山脉地形构造,因势利导的建起护墙,把山体原有的悬崖也变成了城壁的一部分,大大增强了城楼的防护性。 城墙本身完全用条石砌筑而成,不象大陆上其他城市那样往往用夯土城墙包砖的方式建造。不过也许是建造城墙时耗费了太多石料的关系,城中房屋大都为木构,再佐以砖墙,飞檐斗柱,风格与大陆上通行的样式迥然不同。 “中京国的味道很浓呢。” 普立克和莱恩斯都在新科夫诺城居住许久,新科夫诺城一带住房样式繁多,所以他们对于各地建筑样式都有所领略,一眼就能认出来。 越往城里去,这种中京味道越浓,这种感觉并不仅仅来自于房屋的式样,而是浸透在整座城市的布局之中——天舞之城虽然是利用山势所建,却完全没有山坡城市通常难免的那种杂乱和随意,而是沿一条严整的中轴线布置,房屋官署都按照等级严格排列,没有丝毫逾越之处。中轴线顶端,也是整座城市的最高处,则就是卡奥斯帝国的至高之地——皇宫所在。莱恩斯等人远在城下就能看到皇宫的赤色宫墙以及青灰色屋瓦,却似乎永远也不可及,给人一种仿佛是在云端之上的感觉。 倘若是海因或克劳德在这儿,他们必然会对这里的城市布局大感兴趣——这种森严整齐的布局正体现了中京国礼法之精髓所在,可惜莱恩斯和普立克对这方面并不熟悉,只是随便看看,也不懂得什么奥妙。 “造房子用这么多木头,万一烧起来可麻烦。” 莱恩斯唯一能看懂的就是从军事角度。不过城市当年的设计者显然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屋角檐下处处可见水缸沟渠,显然是防火之用。 在城中转悠了一阵,他们跟着其他商人一起来到了商会所在。和大陆上其他城市一样,进城的商人首先要在这里登记,缴纳行会要求的费用,随后才可以交易买卖。这里也提供一些其他服务,例如帮助外地行商跑关系,通路子,寻找本地店铺销货……等等。当然这一切都要花钱。任何时候,哪怕是半夜,商会里也总是热闹非凡——商人们讨价还价之声总是不绝于耳。 普立克来这儿不是为了赚钱,所以很快就将手中货物脱手——以一个很低的价钱卖给了当地商会会长,这使得那位会长马上对他们亲热万分。此后帮忙安排住宿,打听消息……一切都方便了许多。莱恩斯在后面看见普立克对那会长点头哈腰,一副谄媚模样,心中气得要命,但此时他只是一个卑微的雇佣兵,当然没资格说三道四。 一直等到两人住进商会最好的贵宾馆舍之后,莱恩斯方才找到机会询问普立克: “为什么要住这么高级的地方?这样很显眼的呀!” 莱恩斯不在乎钱,但他担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不过普立克在这方面显然比他更有经验。 “嗬,大人,您不知道——越是这种高级场所,越是不会有人来骚扰。倘若是一般低级小旅店,店家固然不会关心咱们的身份,可巡逻队说不定会突击盘查的。而在这种地方,进来时候麻烦一些,但以后就没有任何危险了。” “噢,难怪你蓄意讨好那个会长呢——由他带着我们进来就没问题了。” 莱恩斯很聪明,马上领会了部下的意图,普立克连连点头。 “正是如此,很多时候大风大浪都能经过,却往往栽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上——比方说巡逻队突然的盘查之类。这里是卡奥斯的中枢所在,咱们必须处处小心。” 看了看莱恩斯,普立克又说道: “出去打探的事情还是交给下官,这儿有人认得您,大人没事最好不要出去。” “知道啦……早知如此还不如单派你来呢。” 莱恩斯不大高兴的嘟囔着,普立克哈哈一笑: “下官只能做做打探消息之类的事情,真要救人,还是要由武功高强的将官亲自出手才行……那就要指望大人您了。” “哈,那当然——到时候就看我的吧!” 被部下巧妙地奉承了一句,莱恩斯这才重又得意起来。随后两人各自休息。但莱恩斯只要往床上一躺,脑海中就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张娇媚容貌来——帝国公主西奥苔丝。一想到自己此刻正与那位美人公主同处于一座城内,莱恩斯就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大人您是在想着西奥苔丝公主么?” 黑暗中,普立克一句话吓的莱恩斯几乎跳起来。 “没!没……你瞎说什么!” 普立克床上传来一阵笑声。 “下官虽然没和大人一起经历过特里科之险,但军中的弟兄们可早就传开了——莱恩斯侯爵已经被那位帝国公主迷住啦!” “去!没有的事,满嘴胡说八道——瞧我以后怎么收拾那帮大嘴巴!” 莱恩斯连声否认,但脸上早就赤红一片,幸好现在一片黑暗,谁都看不见他的窘态。 普立克那边又轻笑了两声: “早就听闻卡奥斯公主美艳无双。今日相遇,虽然未能亲眼看见容貌,却也可以领略到那份不寻常……大人心存仰慕,也是人之常情,又何必故意否认呢。再说,大人这一路上都是兴高采烈,而进城后却一言不发,只是不停长吁短叹——难道是下官弄错了么。” 莱恩斯顿时哑然,过了好一阵子,方才低声咕哝了一句: “这么明显啊……有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到?” 普立克哈哈一笑: “大人勿忧,下官看其他几个初次见到帝国公主的商人,甚至连那个挨了打的帝国军官也是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而卡奥斯人对这种反应早就视若无睹了。” 莱恩斯哼了一声,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但一想到有那么多人都对卡奥斯的公主抱持好感,而自己不过是诸多癞蛤蟆中的一只——还是另一个池塘里的,心中马上又郁闷起来。 普立克这家伙不愧是商人出身,居然又能猜到上官的心思,又笑着安慰道: “大人乃贵胄名族之后,本身又是侯爵,战功威名均著,身份地位上倒没什么配不起的。” “呸!敌对国的封爵,爵位再高也比不上这边一个跟班的——你看那博尔克斯多得意!” 莱恩斯终于忍不住反驳,只是连他自己也没觉察出——语气中竟然带了浓浓的酸意,普立克嘿嘿一笑: “那可未必,昔年圣佛朗西斯城沦陷的时候,卡奥斯的军中俊杰们不也都以迎娶索菲亚贵族小姐为荣么——只要我们将来攻克天舞之城,大人也不妨效仿一番。” “得了吧,攻克这座城?白日做梦还差不多。” “未必,我们有海因军师领导,什么奇迹都能发生。” 普立克充满信心的笑道。莱恩斯却依然心情沉重的叹息。普立克见他始终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便再次开口,语气却有些严肃起来: “仰慕美人乃是人之常情,不过还请大人记住,我们到这儿来的目的。” “嗯?” 莱恩斯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普立克暗自摇摇头,语气更强硬了一些: “请恕下官失礼——我们正身处这龙潭虎穴之中,稍有不慎立刻会遭到灭顶之灾。倘若这种关键时刻大人还分神想着其它事情,恐怕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和吉姆一样下场了!” “这我当然知道,用不着你罗嗦!” 被人提及自己心中的隐秘本就不悦,更何况还为此遭到指责——还是部下的指责。莱恩斯顿时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但普立克却并不退缩: “下官大胆直言,倘若有冒犯大人之处,待回到索菲亚之后下官甘愿另受责罚。但咱们首先要能安全回去才行!” 一番义正词严的进谏终于让莱恩斯大感羞惭,他只得把头蒙进被子里认输。 “算你厉害,睡觉睡觉……我睡着了忘记她总行吧。” 普立克进谏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识相的闭嘴。可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说忘就忘?——莱恩斯虽然强迫自己睡觉,但整晚上梦见的,却依然是帝国公主西奥苔丝那美貌娇俏的容颜。 第七章 胡乱休息了半宿,第二天一大早普立克就出门去打探消息,莱恩斯本想一起去,却被严词拒绝。他只好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待在屋子里。 幸好普立克很快就返回,还带来了一张字纸。交给莱恩斯一看,竟然是海因的笔迹。 海因以信鸽的方式将消息以最快速度送到他安插在天舞之城的密探手中,又预先告知了普立克与密探联系的方法。这样莱恩斯他们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也能够得到他的帮助了。不过为了防止泄密,海因的密信全都用卡达印古文字书写,就算是普立克也看不懂。只有莱恩斯,当初在海因的威逼之下总算学过一段时间,勉强能阅读出来——要他书写却没那能耐。 海因在信中把温泉谷中的变故,连同他自己的猜想一并告知莱恩斯,并将当前索菲亚朝廷的情况略作描述——海因在信中又一次责怪莱恩斯不负责任地离开,导致他不得不一个人挑起重担。莱恩斯看到这一段时心中颇为歉仄,但却一点都不后悔——昨天看见西奥苔丝,让他感到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此外,海因也告知莱恩斯已经按照要求送芙蕾娜母子离去,并对他做出新的部署——要求莱恩斯除了援救吉姆以外,也在北方探查阿斯尔和克瑞斯两人的线索。其实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倘若索菲亚皇帝落在卡奥斯人手中,帝国早就把消息宣扬开了。但海因出于对莫利菲的承诺,还是加上了这一条。 看完信件,莱恩斯坐在椅子里默默发呆,普立克催问了好几次,他才惊醒过来,把海因书信中的内容告知部下,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对皇帝阿斯尔的关切之情。 “虽说阿斯尔身边有克瑞斯照料,可遭遇到这种巫术袭击,还是生死难料哪……唉,真不该去高兹堡——当时我若在他旁边,也许还不会这么糟呢!” 莱恩斯颇为后悔的叹息道,普立克却摇摇头: “又不是大人自己要离开——克瑞斯首相处心积虑的把咱们调走,如今出了事自然由他自己负责,怨不得别人。” “我知道,可心中总是记挂着阿斯尔……” 莱恩斯沉重的叹息道,但他马上又想起——当初拒绝前往温泉谷而坚持要到这儿来救吉姆的正是他自己,便马上转换话题: “算了。既然都已经到这儿了,还是先商量咱们自己的事情吧……你还了解到哪些消息?” “很多,有些甚至可以说与我们此行成败大有关系。” 普立克随后就开始了详尽的解说。在与海因安插在此的密探接触过之后,普立克已经基本摸透了卡奥斯朝廷以及天舞之城最近一段时间的形势,包括宰相夫利斯对帝国军团的惩罚措施,皇帝法兰率领大军离城训练等等,全都被他一一打探明白了。 “看来我们的运气很好。” 莱恩斯了解情况后颇为高兴的说道,普立克亦抱持着同样想法: “确实,卡奥斯最出色的将官都不在城中,就连国务大臣阿尔方斯都到边境巡视去了,眼下帝都只有一个老头子安特亚斯坐镇……” 不过普立克随即又叹了口气: “但光是皇家剑士军团也很厉害了,对我们两个人而言,帝都并不是空虚的……” 莱恩斯嘿嘿一笑,自信满满的接口道: “当然,所以咱们尽量‘智取’,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力敌’的好。” 两人对望一眼,又都嘿嘿的奸笑起来。 此后的几天,莱恩斯和普立克在城中大街小巷四处转悠,为他们的“智取”之策寻找思路。莱恩斯在脸上做了些手脚,一蓬大胡子几乎把他整个脸都遮住——这样即使身上再显出几分武人之气也不会再招人注意。 他们详细研究了城中的地形,考虑好了几条紧急情况下逃生之路。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到那座大牢——“暗黑之渊”附近去探看了一番。那里不愧是卡奥斯最森严的牢狱,和城墙一样用巨大的条石建筑,深沟高磊,几乎是一座独立的小城堡。附近巡查极严,普立克在那儿多呆了一会儿立刻遭到盘查,即使在递出了好几枚金币之后也还是被毫不留情的赶走了。 不过普立克这个昔年科夫诺第一富商的大管家毕竟有两手——他设法结识了一个贪杯的狱卒。把那家伙骗到酒馆里,一大瓶烈性酒灌下去,马上从醉鬼口中套问出不少消息来。包括关在地牢最底层的两个倒霉蛋,其中一个正是“身材矮小,满脸雀斑的索菲亚奸细。” 得到吉姆尚生存的消息让莱恩斯喜不自胜,他马上想要得到更多的情报,但却失望了——那狱卒只是个伙夫,根本没资格进入地下牢,一切只是听说而已。不过就算是这样,莱恩斯依然决心尽快采取行动。从狱卒口中,他了解到地下牢的条件恶劣远超过原来的想象,自然不能让吉姆再吃苦。 为此,他与普立克仔细商议了好几天,考虑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普立克精通世情,经验丰富,而莱恩斯则从小就受到海因的严格教导,按理说两人应该能很好配合的。可是,结果却是两人各持己见,展开了一场大争论。 “据说那个牢狱首领沃尔甘为人贪婪,咱们应该采用贿赂的办法,也许可以把人买出来——据我所知很多牢头儿都干这事,只要家属出高价就能把犯人买出来。” 普立克提出一种方法,但立即被莱恩斯否决: “不行,我也听说了——那家伙不仅是贪婪,而且奸诈。吉姆是索菲亚人的事情已经败露。他绝不敢和我们交易的——说不定连交易者也一起被抓进去呢。” “或者,我们买通低一等的狱官牢头,用偷梁换柱的手法把吉姆换出来?” 普立克又提出一个主意,但依然被拒绝: “难!到现在为止,你见过哪个卡奥斯将官是会被人欺瞒的窝囊废来着?更何况镇守如此重要监狱的中队长了。” 普立克有些气馁了,看着莱恩斯: “那么,大人您的意思是……” “强攻!雇佣一批亡命徒,咱们强行攻打牢狱!” 莱恩斯挥舞着拳头叫道,普立克脸都白了: “开玩笑?大人,这里可是卡奥斯的首都,您想在这里雇佣人员和帝国朝廷对抗?” “哼,卡奥斯的刺客——不也在咱们圣佛朗西斯城附近找到人手袭击了阿斯尔他们么!” 普立克皱了皱眉头: “卡奥斯的刺客么?他们事后可以借助巫术逃脱。而且就算如此,还是有一个家伙留下了脑袋……大人您想过如何逃跑么?” “我们预先准备好快马——卡奥斯的皇家剑士军团以步兵为主,正好现在帝国的骑兵精锐不在城中——只要咱们能逃出城去,以后就简单了……可以往北方海港去找走私船;或者还逃到圣城卡达印去……大不了咱们往西方逃,去找奇立恩,然后绕道回去。” 莱恩斯对此并没有明确的预想——他处事的性格本就是随机应变而非深谋远虑,但提出的想法也并非那么不可取。普立克凝神思索了一阵子,缓缓说道: “帝国的精锐骑兵都不在城中固然不假,可大草原上无处隐藏,咱们人数又太少,哪怕是一两支骑兵巡逻队也够咱们受的……最好还是能无声无息的把人救出来,然后还象来时一样悄悄地离开……” “不可能,那是帝国最森严的牢狱,可不象沿途关卡可以被咱们蒙混过关。” 莱恩斯坚持道。普立克又皱起眉头: “可一旦动起手来,形势就难以预料了……我们这边只两个人,还不知道吉姆伤得怎么样。却要对付至少整整一个中队的监狱守卫——到时候能否逃得出那座地牢都成问题,更不用说外面还有卡奥斯最精锐的剑士军团了……大人您就那么有把握能成功逃脱?” 莱恩斯脸色一红: “当然不可能有绝对把握,可这种事情总要冒险拚一拚的。” “可这种冒险的代价太大了……吉姆是您的朋友没错,可您也应该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也许,我们可以雇佣一些高手,让他们去劫狱救人,咱们预先就守在城门处,待吉姆被救出后一起离开……倘若失败,咱们也来得及逃走。” 普立克提出了一个比较稳妥的法子,但莱恩斯对此却另有看法: “哪,普立克,刚才你也说了——这里是卡奥斯的首都。虽说哪儿都有亡命徒,只要咱们舍得扔钱总能砸到几个。不过,这样雇来的人管不管用就难说了——我打算雇人,只是让他们吸引守卫注意力。要指望这批人单独成事,希望不大——还是我自己行动把握更大一些。” 普立克仍然摇头,还试图说服上官放弃这种冒险: “大人,您是统领大军的名将,率领千军万马争雄沙场才是正途,如今却效这种佣兵杀手之流所为,本身就已经很勉强了。更何况这次计划委实过于大胆——在敌国的都城中枢,攻入防守最为严密的牢狱救人,就算是最优秀的游侠者也很难胜任——您认为这样冒险有胜算么?” 莱恩斯沉默了片刻,但终于还是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普立克: “是的,我认为有!普立克——这是我到这儿来的目的,也是我的责任!” 普立克惊诧的看着上官——他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境,居然和那一天晚上的军师海因颇为相似,都是对这位似乎永远也长不大的军团长——莱恩斯,有了一种全新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普立克弯腰深施一礼: “明白了。那么,就请多给几天时间,让下官尽量为这计划多做一些准备吧。” 一月中旬,山岳之国特里科南部的荒野上,一场实力不成对比的战斗正在进行中。 说是战斗恐怕还不太贴切,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场屠杀——大批衣着杂乱,临时招募来的民兵正四下奔逃,完全不顾后面追兵的剿杀。 其实那些民兵手中都持有不错的军器,但本身素质的低下使他们完全无法适应阵地战。乱糟糟的集结阵形一遭到对方猛烈冲击立即溃散,随后就是不顾一切的溃逃。无论压阵的指挥官如何叫嚷命令都无济于事。 跟在后面追杀的部队其实也并非正规军,但他们至少都穿着制式统一的皮质佣兵甲。在追击阵列的最前方,一面天蓝底色绣金色蔷薇花的大旗之下,一条大汉身披半身赤铠,头戴狮盔,正挥舞着巨大的铁手巨臂,一边狂吼一边追杀逃敌。 “呸!一群没用的废物!” “红狮子”巴夏尔挥动铁拳,击毙了几名被他追上的敌军——那几个倒霉蛋被活活砸倒在地,一个个口中狂喷鲜血而亡。但更多的人却连头都不敢回,依然一溜烟的往前逃,连手中的武器都扔了,甚至当追兵追及身后将他们砍倒时,溃逃者也不曾回头抵抗一下。这使得巴夏尔斗志大减,口中斥骂着,脚步却逐渐慢了下来。 “抢劫财物,骚扰地方个个穷凶极恶——可一碰到咱们就原形毕露!” 巴夏尔大声嘲笑着,因为他已经停止追击,身边的士兵也都慢慢停了下来。不过,没过多久,一名传令兵跑到他身边: “副团长阁下,特尔多兰王太子要求您继续追击,彻底消灭这群叛匪。” “有用么?特里科的愚民根本就杀不尽哪,每隔几年都会冒出来这么一批!” 巴夏尔对那王太子一点没有好感,也毫不掩饰。那名士兵很熟悉他的脾气,便又补了一句: “这……也是夏洛蒂团长的意思。” “是么?——那我一定遵循!” 巴夏尔立即改口回答,同时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中军位置——他不愿让上官夏洛蒂对自己产生哪怕一点点的不满,于是便马上加快脚步继续追杀,一口气又追下去四五十里地,直追得对方步兵几乎伤亡殆尽才算罢手。 等到巴夏尔返回营地的时候,他发现沿途道路两旁被竖起了许多十字架,许多受伤未死的俘虏被活活钉在十字架上,痛苦呻吟着慢慢死去。 “这……这是谁干的?太过份了!” 巴夏尔顿时暴怒起来,金蔷薇佣兵团行事虽然苛烈,但也绝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暴行。他怒气冲冲的去找上官夏洛蒂,决心纠正这个错误——哪怕是夏洛蒂的主意也不行。 然而不久之后他却只能失望返回——因为干出这种残忍之事的并非他们佣兵团,而是特里科王太子特尔多兰亲统的山地近卫军。巴夏尔一直认为这个无能王太子带着那么多近卫军跟来只是为了跟着捞些武勋,掩饰他前几次大败的耻辱。这他并不在乎——反正佣兵团只要钱,荣誉就给别人好了。但却不料特尔多兰另有任务…… “父王的旨意,南方诸郡之刁民屡次发起叛乱,罪不可恕,故此番一定要对叛逆者严加惩处。” “用这种方法来惩处……自己的国民?” 极端的惊诧之下,巴夏尔竟然忘了愤怒。特尔多兰却得意洋洋的冷笑一声: “不错,我们就这样一路钉十字架到南方叛郡,让那些刁民看看,反抗吉尔吉斯王朝的下场!” 巴夏尔不悦摇头,但终于也没再说什么就退出来了——他并非那种悲天悯人之辈,连同情心也不多。反正特尔多兰是特里科未来的国王,他要这么做,巴夏尔也犯不着冒着激怒雇主的危险去为那些叛匪求情——那中间本也没几个好东西。更何况,上官夏洛蒂也在中军帐中,却连一句话都没说,算是表明了她的立场,巴夏尔自然不好再反对。 不过,他不说话并不代表事情结束——特尔多兰竟然反过来要求他。 “巴夏尔将军,请阁下抓紧追击,这一次我们决不能让迪恩和那个什么‘哈雅克家族的最后一个继承人’跑了!” 巴夏尔只是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理都不理他就出来了。直到离开中军大营之后,他才回头对身边部下说了一句: “攻下那几座小城,平息这次叛乱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现在,我倒打算故意拖延一阵子了……” 身后部属立即心领神会的点头: “是,咱们红狮子佣兵团的勇士,可没必要做屠杀平民的帮凶!” 巴夏尔这边胸有成竹,另外一方的莫罗·迪南多可是担心得心急火燎——他本就主张不能与金蔷薇佣兵团正面交手,可是,以迪恩为首的那群特里科人却固执不听。结果双方刚一交战,这群自称“正规军”的特里科农民就在红狮子巴夏尔那强大的冲击力前溃不成军,最后演变为不可收拾的全面溃败,被追了几十里地才逃脱。 说是逃脱,也只有几个骑马的将官以及少数幸运步兵而已,大多数人或死或散,剩下的也都被吉尔吉斯王朝军队活活钉死在路边十字架上。最后逃回到本城的军队,十成中还不足一成。 “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啊!我有什么脸面回阿古利亚,有什么脸面去见德比安陛下!” 一路上,莫罗都在痛苦地自责。他的朋友杰西·亚哲鲁则全力相劝: “没必要,莫罗,这不是你的错——那群农夫一碰到强敌就全吓跑了,根本没人执行你的命令,换了谁都没法子指挥啊。” 杰西的判断完全正确,但这并不能让莫罗心中的惭愧有所减弱——他在大陆上最出名的古利斯士官学校中学习多年;且一直享有英才之名;在当年所有的毕业生中又是成绩第一,心中自然是极为高傲的。可如今,生平指挥的第一场战斗却是如此下场,如何让他不羞惭万分? 然而,这种羞愧在杰西提起那伙造反头目之后便烟消云散——或者说是转化为愤怒了——以迪恩为首的那批“起义”领导者在战斗还没开始前就已经逃之夭夭。莫罗这个外国人的影响力说什么也比不上他们本国首领,而正是这些首领人物的“以身作则”才导致中下级将官纷纷效仿,整支部队一触及溃。 莫罗一想到此事便怒火中烧,所以他听从了杰西的劝告,在撤退途中就将这伙人的丑陋嘴脸写成报告书,令心腹部下连夜送往阿古利亚德比安皇帝处。莫罗并不是那种推诿过错的人,但这一次的失败,他无论如何也不情愿为那帮家伙承担责任。 不过,一返回主城,莫罗·迪南多还是去面见了迪恩等人,尽他的最大努力给这伙人出谋划策——无论他心中有多么不满,对于皇帝德比安的指令,莫罗还是尽心尽力的: “此战败北,我军实力大损,丧失起兵以来的锐气……但形势尚有可为,我已经为诸位考虑了弥补之策,还请诸位速速做出决断。” “哦?是什么妙策?” 迪恩马上大感兴趣的看着他。莫罗走到地图前,开始分析: “我们应立即放弃先前夺取的城堡村镇,将所有守御兵力集中起来,然后退回山林野塞中,扼守住几条咽喉要道。此地山林地势险要,纵使对方兵力众多,一时间也难以攻破……” “放弃村镇?那怎么行——我们起兵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抢占这些地方吗!” 还没等莫罗把话说完,几个头目就发出了反对声,莫罗皱了皱眉头,但依然耐着性子作解释: “我们目前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守御这些地方,强要占领只是分散力量,那还不如果断放弃,集中兵力另谋良策。更何况,听说此番那特里科王太子行事暴虐,一路上凶残屠杀起义村镇的居民。如果我们再要在那些村镇驻军,反而会给当地村民带去大灾难的。” “哼,那不是最好么——他们杀的平民越多,就越丧失人心。” 另几名头目满不在乎的笑道,这下子可把莫罗激怒了: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么?——当初是谁在我国皇帝陛下面前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保障人民福祉而起兵的?又是谁在鼓动那些村镇投降时保证他们安全的?” 那几名头目满脸羞愧地低下头去,见莫罗把那伙人辩驳的哑口无言,迪恩终于开口了: “嗯……迪南多将军,您提的建议颇为中肯,不过,我倒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 “更好的法子?” “是啊。” 迪恩脸上充满骄傲的笑容,显然很为自己想出的这办法而得意: “阁下不是德比安皇帝的亲信么?阿古利亚国的强兵天下知名,只要请德比安皇帝发兵,不要说区区一支金蔷薇佣兵团,就算沙勒岗的近卫军一起上,也不是贵国大军的对手哪。” 莫罗看着迪恩那张得意洋洋的面容,虽然脸上神色不变,但心中却再也掩饰不住他对此人的鄙夷之情。 “要我国直接出兵?如果可以那样做我们当初又何必费大力气帮助你们组建军队!迪恩先生,你似乎忘了——特里科背后的卡奥斯国可是大陆第一军事强国,如果我们阿古利亚直接插手此事,卡奥斯不也可以直接派兵前来么!” 莫罗费尽气力才控制住自己,没让自己说出更难听的话来——“想要权力就应该自己去夺!指望别人打下江山再送给你们?没门儿!” 但就算是这样,迪恩的脸色还是沉了下来: “贵国皇帝曾经答应全力支持我们,难道现在不算数了么?” 听到这么厚颜无耻的话语,饶是莫罗·迪南多素来冷静,也终于忍不住反驳起来: “不算数?我国提供给你们那么的军械,那么多的资金……更派遣人员帮助你们训练士卒,出谋划策……难道这一切都不算数?” “那没用——我们要的是胜利!胜利!” 迪恩红着眼睛喝道,莫罗则表情冰冷地看着他: “想要胜利么?那应该依靠自己的手去拿吧。” “……,既然帮不了我们就快滚!滚吧,你这个无能的阿古利亚公子哥儿!” 恼羞成怒的迪恩最后只能用连声斥骂来掩饰自己的无能。莫罗哼了一声,回头走出了议事厅——以这个动作为代表,阿古利亚皇国与特里科哈雅克家族的合作算是彻底破灭了。 与特里科人不欢而散之后,莫罗·迪南多带着好友杰西以及其他阿古利亚将士离开了那批叛乱者的营地。但他们并没有马上返回本国,而是悄悄在附近停留下来,每天观察那些叛乱者的行动。 “陛下要求我们日后向他报告此次行动的一切细节,就算我们不再介入他们的行动,至少也应该了解情况才是。” 此后几天他们就暗中探查叛乱者们的行动。那些人果然没有采纳莫罗退走山林的建议,反而大肆扩充兵力,看来是准备和平叛军再打上一场。 “竟然一点都不吸取教训——这种人若不失败才叫没天理呢。” 虽然现在莫罗已经和他们无关了,但他以前毕竟为这支部队费过不少心血,难免时常发出叹息之声。然而,当发现那些人募集士兵的手段以后,阿古利亚的军人们无不愤怒万分,对那些人的最后一丝关切也失去了。 那帮家伙竟然放火焚烧附近村镇居民的房屋,以此来迫使村民加入他们的队伍!一些不愿加入或是敢于反抗的村民甚至遭到杀害,其行径甚至连最卑劣的匪徒都有所不及。这让那些出身正规士官学校,向来把保护平民作为己任的阿古利亚青年军官个个都感到齿冷。 特别是对于一些性格单纯的热血青年,比如杰西·亚哲鲁等人来说,自己居然曾经与这些败类为伍,更是让他们感到羞愧难当。另外,还有一种感情超越了羞愧和后悔——那就是愤怒。几次三番,杰西带着几个青年将官几乎要冲出去收拾那批两脚兽,但每次都被他们的上官,此次军事行动的总指挥官莫罗·迪南多所阻止。 “我们离开那帮家伙,已经违背了陛下的旨意。倘若再直接和他们冲突,那罪责可又大得多,就算回到阿古利亚也免不了军法惩处。” “但总不能就此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戮害平民吧!” 杰西的思想很单纯,莫罗理解地点点头,但却仍然无奈摇头: “没办法,杰西,那毕竟是特里科人内部的事情。而且我也尽力帮过他们了——先前我之所以提议放弃村镇撤退进山,正是为了避免无辜平民遭难。不过当时我还只考虑特里科军的屠杀,而没想到那帮家伙竟然会自己先动手。” 虽然愤激之下脱离了迪恩等人,但莫罗的头脑随后就冷静下来,又恢复到一贯的镇定自如。 “倘若是我们阿古利亚的国民遭此劫难,那么我们纵使拚上性命也要阻止,可这里毕竟是特里科……而且就凭我们这几个人,也不可能起到什么大作用。” 言辞虽然略显冷酷,却是很实际的道理。杰西无法反驳,只得遵从。不过有时候,莫罗也表现出他的无奈: “一想到这群匪徒竟然是我训练出的,心中就感到惭愧哪。幸好用不了多久,他们就难逃被全歼的命运,这样我对附近村镇那些受害者们才不会太感到内疚。” 周围将官全都理解莫罗的意思——象这种强行征召来的兵丁,根本没有战斗意志可言,连队形都保持不了的,怎么可能上战场杀敌?迪恩等人残暴贪婪,却连这一点军事经验都没有,败亡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只是,迪恩等人固然死不足惜,那些大批被强行驱赶上战场的平民却也都是必死无疑了——他们被驱赶去打一场实力相差过于悬殊,因而完全没有胜算的战争。而以特里科王太子这一路攻来所表现出的残暴,这些平民就算没有死于战阵厮杀,也免不了遭到屠戮的命运。 想到这一切都可以说是由自己亲手造成,莫罗·迪南多,以及其他阿古利亚将士心中无不感到悔恨万分。眼下他们对这些叛乱者再无任何同情可言,反而都一心盼望着这支武装尽快被消灭——如此迫切地期望着自己亲手造就出的部队覆灭,这在阿古利亚军人的历史上恐怕还是第一次。 第八章 虔诚地跪在祭坛之前,专注看着主持嬷嬷双手在圣水盆中无意识地搅动,女神官玫兰霓丝努力想从水波纹路之间看出些水精灵的讯息来,但最终还是归于失败——这几年中,玫兰霓丝一年更比一年感到,自己已经不能再象以前那样自如地与精灵交流了。 无何奈何之下,玫兰霓丝只得看着主持嬷嬷,等待她的解释。 “那两个人都还活着。” 主持嬷嬷的第一句话让玫兰霓丝心中大为安定,脸上也绽放出笑容。 “只是,你现在走的路对他们没什么帮助。” 后一句话并未破坏玫兰霓丝的好心情,她只要知道阿斯尔和克瑞斯都还平安就足够了。但主持嬷嬷接下来却看着她本人: “倒是你自己,玫兰霓丝,你的心已经不能再保持那份平静了。” 主持嬷嬷含笑看着这个心爱的女弟子——当年她离开神庙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已经是个极为美丽的小姑娘。而如今,当玫兰霓丝再次返回时,更是成长为楚楚动人的成熟女郎了。 玫兰霓丝脸上微微泛出几丝红晕,倘若她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必定毫无顾忌的扑进主持嬷嬷怀里尽情撒娇。可是现在,玫兰霓丝已经远比当年成熟许多,只是淡淡微笑: “是啊……经过了那么的事情,亲眼看到了好几个国家的衰败和复兴……任谁都不可能再平静下来的。” 听到玫兰霓丝竟然把宫廷中转移话题,互斗机锋的方法用在此处,主持嬷嬷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俗世中的人情世故对你影响还真是不小呢……玫兰霓丝,当年派你出去帮助索菲亚的王太子,本意是要你多加历练,回来后好接任这神庙主持之责……可是,现在看来,再想要你回来,已经不可能了吧。” “嬷嬷……” 玫兰霓丝低下头去,将头埋在主持嬷嬷的衣袍褶皱之间,并不作回答。主持嬷嬷叹息着,轻抚着女神官美丽的长发: “我最好的传人啊……就这样失去了。只是,玫兰霓丝,虽然你将来不会留在这神庙之中,可我们玛亚神庙的特长——与万物精灵交流的能力,你却不应该失去啊。” “我一直在修炼,嬷嬷。” 玫兰霓丝低声回应道,但主持嬷嬷却摇头: “你的精灵之力比起当年已经大为衰退,玫兰霓丝……这些年来你在俗世之中的牵挂太多,多得连与精灵们交流的时间都没有了。” “是,嬷嬷,是我分心了。” “明白就好,趁着这次回来的机会,玫兰霓丝,静下心来,好好的与万物之精灵交流,不要忘记,她们才是我们玛亚神官最可信赖的朋友。” “是,嬷嬷。” 玫兰霓丝低头回答,主持嬷嬷站起身来离开神殿。但在临走出门口之前,她又回头: “也许我是多嘴,玫兰霓丝……水精灵看到了他们的命运,也看到了你的内心……你对那两个人关心得太多,已经超出一位女神官对世人应有的慈悲心了。” 玫兰霓丝没有答话,等主持嬷嬷走远之后,她才缓缓抬头。 “也许是这样吧……可是,那两个人本就不是普通的‘世人’哪……” 同一时刻,大陆南方某海域,黑胡子沙穆斯正坐在自己这支“海贼中队”特有的南十字星与黑骷髅军旗之下,双手抱于胸前,得意洋洋地看着莫利菲和特雷奥两人垂头丧气自海贼岛上乘小船返回旗舰。 “嘿嘿,怎么样,我早就说过——这岛子早成为一般的渔民休憩之所,若有人流落这岛上,自己都能回来,还用得着咱们来找?” 看到特雷奥和莫利菲两人登了大船,沙穆斯忍不住迎上去讥讽两句——这俩家伙一个是大贵族出身,一个是首相心腹,以前总是看不起沙穆斯这海贼。这回又不惜闹到海因面前也要找上海贼岛来搜索,明摆着不给沙穆斯面子,故此他对这两个人也毫不客气。 莫利菲已经无心和他斗口,只是满脸失望的瘫坐在甲板上,而特雷奥却不大高兴的看了他几眼。 “这鬼地方那么危险,居然还会有渔民钻进来捕鱼?” “当然,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是能抓到大鱼么。” 沙穆斯笑嘻嘻的回答——其实普通渔民怎么可能通得过那片“迷之海域”——岛上居民全是南十字军安排下的。不过平时都以打鱼种菜为生,说他们是渔民倒也不错。 早在沙穆斯的船队从港口出发时,岛上留守麦恩赫夫就从海因那里得到飞鸽传书,做好了一切准备。所以,当莫利菲和特雷奥两人上岛察看时,他们所看到的,乃是一群老迈不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土著渔夫,这自然让莫利菲他们感到沮丧。 “传说中那么神秘的海贼岛……居然就是这么个破地方……” 特雷奥失望的叹息道,沙穆斯笑了笑: “当年倒是有些设施,不过后来南十字军攻破岛屿。海因军师亲自下令,把寨墙山洞全毁掉啦……两位还要继续搜索么?” “当然!为什么不!” 提到海因的名字也许刺激了莫利菲,他一下子从甲板上跳起来,怒气冲冲的瞪着沙穆斯。 “只要一天没找到首相大人,我们就绝不回去!” “呃……” 沙穆斯看了看由于激动而面红耳赤的莫利菲,决定不跟他顶撞,便耸耸肩: “随便你们吧……反正新年也过去了,陪你们在海上逛逛也不错。” 黑胡子难得这么随和——以前他可是除了军师海因,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不过这一次情况特殊——因为在临出海之前,海因特别嘱咐过——尽量满足莫利菲的要求——让他在外面慢慢转悠总比回到皇家骑士团军中乱出主意要好。 “那么,两位,咱们这一路行来,基本上这附近的岛屿也都找过了……我们下一步去哪儿?” 沙穆斯故伎重施,又把难题扔给别人。特雷奥和莫利菲互相看了看,莫利菲眼中满是茫然,但特雷奥却建议道: “咱们的任务是搜索海上,这附近海域搜索过了没有,便应该去更远一点的地方……现在我们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继续南下,沿着海岸线慢慢搜索,这一带地势荒凉,也许能找到些什么……” “再往南?这里以南可就没有正规的补给港了,所有粮食饮水都得沿途临时寻找。而且,大陆最南端是泰尔兰国的范围,他们对外人可都一向不怎么友好,就连海贼都不大敢靠近的。” 沙穆斯皱着眉头反对,特雷奥看了他一眼: “那么还有第二条路,咱们索性北上,前往大陆北方海域,必要时甚至一直航行到地狱之岛上去!” “现在米兰港口可是有帝国海军驻扎的,航道尽被封锁,索菲亚军船根本无法通行。” “普通商船或许不能,但阁下可是鼎鼎大名的‘黑胡子’——海贼好像从来不需要走通常航道的吧?” 特雷奥表情复杂的笑着,也不知道这是对沙穆斯的夸赞还是讽刺。不过,恰逢沙穆斯今天心情很好,决定把这当作夸赞来看待。 “嘿嘿,那倒是——不过就算我们偷偷摸摸溜过了帝国舰队的封锁线,此后一路上也还是很危险的——当然我是不在乎,但两位大人……” “本官亦是海军统领,自然不惧怕海战,只是这样是否会误了莫利菲将军的事情……” 特雷奥用探询的目光看向莫利菲——他们这一支舰队可说是专门为了莫利菲而出航,自然还是要以他的意见为主导。 后者听到他们还有地方可去,马上便又精神起来,当即挥手下令: “先往南方再搜寻一段,然后就全力北上——这次事件乃是卡奥斯人策划,又有黑魔法巫师从中作祟,地狱之岛脱不了干系!” “疯啦!先南下再北上……上上下下跑着好玩吗!” 沙穆斯不满的抱怨着,但莫利菲对他的抱怨不屑一顾: “先往南边航行!” 沙穆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按照海因的指示,莫利菲发话,他只能遵从。不过,在他离开甲板去告知船员们需要继续南下之前,沙穆斯狠狠盯了特雷奥一眼——这家伙倒是会出主意,每次都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 冬天的太阳照在身上,理应是让人感觉到愉快的事情。不过,对于沙漠中的旅行者们来说,就算是冬天那并不强烈的阳光,也足以晒得人晕头转向。 杰克佛里特以手遮阳,抬眼看着远方热汽蒸腾的地平线,回头询问向导: “这沙漠难道没有尽头的么?” 那个高价雇来的土著向导费了好大劲才听懂杰克佛里特的问题,然而他随后一通叽哩呱啦的当地土语却让杰克佛里特摸不着头脑,又借助许多手势,杰克佛里特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他的意思: “这沙漠一直延续到天边,不过左前方有块绿洲。” “太好了,那我们就去绿洲那儿看看吧,顺便也休息一会儿,也好补充饮水。” 看见杰克佛里特举手朝那边指去,那向导立即理解了他的意思,当即兴高采烈地牵着骆驼朝那儿走去,还很好心的想要替杰克佛里特牵马,结果却几乎被黑马踢了一脚。杰克佛里特赶紧向他说明自己的这匹坐骑性情暴烈,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能降服,最后还是只能亲自拉着马走。 走了一段路后他们看见绿洲,但那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数十个行商打扮的人在草地上或坐或卧,许多骆驼坐骑载着货物散放在周围。见有陌生人过来,他们都很警惕的站起来,但在看清楚只有两个人之后,他们又都满不在乎地坐了下去——在这种沙漠地区行商,粮食饮水极为宝贵,不可能象其它地方的商人那样雇佣大量保镖。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敢走这种道路的商人自身都颇具本领,一般盗贼也奈何不了他们。 等到杰克佛里特的向导上前解释一番以后,那些商人还很热情地邀请杰克佛里特一起坐过去进餐休息。在这种沙漠里能看到其他人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杰克佛里特自然不会拒绝,上前搭讪了几句,发现这是一群阿古利亚本国的商人——走的路线果然与众不同。 “唉!没法子呀,索菲亚全是科夫诺人的天下,卡奥斯又只信任米兰商人……不要说其它国家了,就连咱们阿古利亚本国,东边那些大城镇的生意也全都被科夫诺和米兰人的店铺所霸占。就连本地最大的托德尔商会都快站不住脚了,更何况咱们这些散商……要想赚钱就只能走西边路线,虽然险了点,总算还有利可图。” 那个名叫伊克的商人头儿叽叽咕咕地叹着苦经,不过言辞之间也流露出阿古利亚人特有的骄傲。 “话说回来,那些外国商人可真是窝囊——只知道雇佣一大堆保镖,本身却毫无本领,碰上这种不能多带人的沙漠商路就只能干瞪眼了……哈哈,可见上天还是照顾咱们大阿古利亚,给我们留了这么一片大沙漠可以行商。” “可是那些货物卖给谁呢?这儿根本没有人啊!” 杰克佛里特不解地问道,大沙漠中千里无人烟,应该是根本找不到买主的。然而那商人首领伊克却得意大笑: “哈哈,可见你终究是个外乡人了——天下哪有人类不能居住的地方?就连这大沙漠中,也有许多古老的土著部族生存着呢。有人的地方就有交易——也就有咱们商人生存的区域。不过——” 伊克脸上随后又显出无奈的神色。 “那些土著部族原本都是很分散的,可最近几年有渐渐合并的趋势——听说可能建立起一个独立的国家呢!这对我们商人倒是很有利——人越多的地方生意越好。不过德比安皇帝可不这么想,居然调集国内最强的两大军团前来征剿……唉,那些土著可要倒霉了。” “打起仗来,你们的货物还有人买么?” 杰克佛里特又询问道,这次周围的商人都笑了: “别担心,商业可不分国界的——越是形势紧张,他们越是急着囤积物资。反倒是我们这边,德比安皇帝下令约束商队,限制商队出关数量以避免‘资敌’……不过这样一来,能够出关交易的聪明人获利可也就更高了,嘿嘿……” 这位伊克先生显然属于那种“能够出关交易的聪明人”,此时他看着面前几匹骆驼背上满满的行囊,似乎已经看到用行囊中货品换来的大量金钱,眼中射出憧憬的光芒。 见时机差不多成熟,杰克佛里特寻机开口,向他询问最近这一带是否发生过“不寻常的事情”——比如说突然出现的外乡人之类。那位商人头儿伊克很努力地想了一阵子,还很尽心地去询问了其他一些同伴,但最后还是冲杰克佛里特摇摇头。 “没有……如果你指的外乡人不包括咱们这些行商和阿古利亚的两大军团,那近来这大沙漠里就没什么外乡人出现了——当然,你本人也不算。” “没有么……” 杰克佛里特有些失望,但还不至于沮丧——毕竟寻人本就是件虚无飘渺的事情,他也不指望一下子就能成功。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忽然听到一名商人举手大叫: “又有人过来了……这次人好多!” 大家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见远处的地平线上泛起滚滚尘土。待扬尘更近一些,隐约可见迎风飘扬的阿古利亚军旗。 “还好,是你们阿古利亚本国的军队呢。” 杰克佛里特略微放松,回头却见伊克一脸孔的紧张之色。 “糟了,快看看那些人穿黑衣还是黄衣!” 杰克佛里特回头又张望几眼,他的目力远远超过其他人,更早看出细节。 “衣甲中完全没有黑色系……是贵国加瓦夫亲王统领的‘金衣骑士团’吧?” “那才是最糟的!逃——咱们快逃!” 那商人头儿伊克大叫着跳上骆驼逃跑,而那位与杰克佛里特一起前来的土著向导也连忙跳上骆驼,并示意杰克佛里特跟着逃命,这使得索菲亚猛将大为不解。 “阿古利亚军难道还会抢劫本国商队不成?” “正式军规当然不允许,在国境线以内也还好……可到了这种地方,抢劫之后杀人灭口,谁知道是他们干的——金衣骑士团以前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 伊克骑骆驼带商队急急奔逃,可骆驼的速度再怎么也快不了,杰克佛里特骑着黑马很随意就能跟上他。这倒也罢了,可那些阿古利亚军也都是骑马的——他们也很快追过来,着实让伊克叫苦不迭。 “惨了惨了,金衣骑士团以骆驼骑兵为主,为什么咱们却偏偏遇上骑马的……” 眼见那些骑兵越追越近,逃是逃不掉了,伊克只得令商队停下来。待对方骑兵靠近以后,他强忍着恐惧感上前交涉。 “啊……原来是咱们自己国家的部队啊!哈哈哈,真是误会,我们还以为又碰上可恶的沙漠劫匪了呢……” 那些士兵的数量并不多,但气焰却极为嚣张。一名队长模样的军官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了伊克几眼,冷笑一声。 “误会?不见得——我们大老远都能看清楚你们是一支商队,难道你们看不清我金衣骑士团的旗号?” 没等伊克再说话,那军官又冷笑盯着他: “皇帝陛下有令——不允许商队再出关交易,资助敌人。你们为何抗命——莫非是那些沙漠悍匪的同党!” “不,不,大人,我们有特许文书,边境守官小夏斯特尔子爵亲自颁发的……” 伊克一边辩解,一边从怀中取出文书,连同一大包钱币一起递过去,然而只听哗的一声,文书和钱币都被毫不客气地扫落在地上。 “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行贿——这文书一定也是贿赂买来的,毫无价值!” 随着严厉的斥责声,那军官抽出腰间长刀指向伊克: “如此鬼祟,非奸即叛——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周围士兵吆喝一声,纷纷亮出武器上前,伊克一看形势不好,赶紧闪身后退,他的腰间也挂着阿古利亚弯刀,却不敢随便拔出——虽然都有些本事,但他们毕竟还是商人,说什么也不敢和正规军冲突。特别是阿古利亚的军队——加瓦夫建立金衣骑士团乃是要和“狂狮王”费尔特斯亚一较高下的,这支部队的军纪可能不行,但战斗力绝对不弱。 “诸位,诸位,我们可的的确确是阿古利亚本国的商队啊……” “是又怎么样,通敌就要受到惩罚!” 那队长狞笑着,不理会伊克的辩解,仍然带人向他包围过去,伊克步步后退,脸色惨白,最后终于“刷”的一声,也抽出了腰间佩刀。但这下子反更给那队长找到了理由。 “混蛋,竟然还敢拒捕,那咱们也不客气了——听着,一个都别留,全部收拾了!” 周围士兵立即围上去,将数十商人全都包围起来。正要动手,却听旁边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下面是该以‘通敌’罪名没收他们的财物,还是索性杀人灭口,然后将罪责全都推在沙漠盗匪身上,嗯?” 说话的自然是杰克佛里特,他身为索菲亚大将军,对于军队纪律向来最是注意,此刻虽然身在异乡,但看到这种军人公然劫掠民财的行为,依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随便扣上个罪名便动手杀人劫财——这等行为,难道是阿古利亚军规所允许的么!” 那队长早就注意到他,不过见杰克佛里特气势不凡,且独自站在一旁显然与那些商人无关。最主要他身穿一身黑色衣甲,不知道是否与黑衣骑士团有关,便没敢招惹。但此时既然出言斥责,那队长自然不甘示弱,气势汹汹的回过身来。 “喂,你——形迹可疑的家伙,和这伙奸细叛贼搅在一起,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人?黑衣骑士团的吗?” 虽然气势汹汹,但那队长最后还是暴露出了心中的恐惧——黑衣骑士团的人他可万万不敢招惹。 这句话倒提醒了杰克佛里特,他想起自己腰间尚挂着费尔特斯亚赠送的铭牌印信,伸手去腰间摸到了,正想拿出来。可转念一想,又将印信塞回,却反手握住了腰间剑柄。 “我与黑衣骑士团毫无关系,但你们这种行为乃是全大陆所有军人的耻辱,纵使路人也有权干涉。” “没关系……路人?哈哈!那你就等死吧!” 一听到与本国“狂狮王”无关,那队长立即翻脸,举起手中长刀便扑上来,唯恐杀不了这个黑衣人,还招呼其他军卒一同上前。杰克佛里特当然不会退缩,冷笑一声,拔出腰间银剑,大踏步迎了上去…… 一通搏杀之后,杰克佛里特缓缓收剑回鞘,看着周围一个个呆若木鸡的阿古利亚军士,心中颇为自得——他不愿意杀伤盟国的军人,所以只是将对方手中兵器一一打飞,若是还有不老实的,便在手腕上再补上一剑。伤势不重,却足以彻底打消对方的战斗意志,这正是中京国所推崇的武学最高境界——“攻心为上”。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可比单纯杀死对方更困难许多,杰克佛里特自忖就是以前的自己,也未必全都能这样收拾下来,难免会杀伤一两个。不过现在,经过前一段时间与白河愁的互相切磋之后,自己的实力似乎又提升不少——这才是让他感到得意的原因。 但他的笑容落在那伙败兵眼中,含义可大不一样。一阵哆嗦之后,为首的几名军官全都跪了下来: “阁下饶命……饶命啊!” 看了看那群全身上下都在簌簌发抖的阿古利亚军卒,杰克佛里特微微摇头——胜不骄,败不馁,乃是身为武士最基本的素养。可眼前这群士兵先前个个气势骄横,到了败时却又都惊慌失措,毫无一点军人的骨气——若是换了卡奥斯的军人,决不会这样做。 叹息一声,杰克佛里特挥了挥手: “倘若我有心杀人,刚才就不会客气了——快走吧,下次别再骚扰平民!” 那些兵卒听到赦令,立即连滚带爬的跑向坐骑,连扔在地上的兵器都不顾了。杰克佛里特看在眼里连连摇头,忍不住又喝道: “且慢——你们是金衣骑士团哪一位将军的部下?” 那队长不敢不应,回过头恭恭敬敬的说道: “隶属于第二中队,直属副军团长肯特巴德大人麾下……” “还是副军团长的直属部队?” 杰克佛里特并非那种轻浮骄横的人,但此刻看他们的目光中难免带了轻蔑。 “此番西行,我也曾见过黑衣骑士团的部队,两相比较之下……嘿嘿。如果你还算军人,就把这一句话带给贵军统帅——阿古利亚皇国的威名,毕竟还是要靠黑衣骑士团来保全的。” “是,是……” 那队长连声应承,但眼中的神色却清楚表明——就算剥了他的皮也绝不敢对上面说这种话。杰克佛里特颇为无奈的叹息一声,但转念一想又禁不住哑然失笑——其实阿古利亚军士素质与他何干,只是一向做惯了王国大将军,负责军队的训练培养,看见军人素质低下就忍不住要批评两句,到了他国居然也改不了这毛病,也算是一种职业习惯吧。 打发走那批军卒,杰克佛里特正欲离去,那商人头儿伊克却逡巡着走过来。 “呃……这位勇士……真是不知该怎么感谢您……也许您愿意接受一些馈赠?” 一边说着,伊克拿出一个比刚才贿赂那军官更大的钱袋,当然杰克佛里特摇头拒绝。 “不必,举手之劳而已。” 他翻身上马,回头想要招呼向导一起走,却发现那土著向导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逃掉了——阿古利亚军此番西征本就是为了剿灭沙漠土著,那土著人看见阿古利亚正规军过来不逃才是怪事。可这一下子杰克佛里特没了向导,在这沙漠中可遇到了大麻烦。 不过那商队头儿伊克极为乖巧,见状马上出言邀请: “如果您不介意,就跟我们的商队一块儿走吧。我们虽然没有当地土著人熟悉情况,但这附近一带倒还熟悉,至少可以带您到前面的部落中去,到时候您还可以另找向导。” 杰克佛里特略加思索,当前也只有这条路可行,便点头微笑: “好,就这样吧——只是麻烦伊克团长了。” “哪里!能有您这样的勇士与我们同行,是我们的荣幸才对!” 伊克立即兴高采烈的去告知其他商人,众人都极为愉快。于是片刻之后,杰克佛里特便和这一群新同伴一起走上旅途。他们甚至专门空出一匹骆驼供杰克佛里特乘坐,沙漠行路,骑马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马蹄很容易陷进沙子里。 舒舒服服地骑在骆驼背上,杰克佛里特闲暇中抚弄腰间剑柄,不由得又想起刚才一战。 “剑术确实比原来强一些了……前几天和‘狂狮王’较量时就已经有所感觉,今天总算能够证实……唉,想不到自己的剑术居然还能进一步增强,可真是应了师傅当年那句话——‘学无止境’啊……或者,还是他老人家的另一个判断……起作用了?” 杰克佛里特突然想起,当年他在中京国学艺的时候,他与白河愁共同的老师就一直夸耀他剑法进展神速,但到后来,当他达到某一个高度以后就很难再有所进益。当时师傅似乎还和他探讨过其中原因,结论是他心中另有牵挂,难以在武学上更进一步。若想继续进益,首先要能静下心来。不过当时杰克佛里特正处在热恋的甜蜜中,自然不可能做到“静心”,且凭他的当时的本领,即使在强手如林的中京国也已经罕逢对手,便也没太在意这句话。 可如今回想起来,师傅当时的话语却是字字惊心——“只有等到你能够彻底静心的时候,你的剑术才能够大成……” “剑术大成……现在终于达到了这一步么?静心,静心……心已经死了,自然也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虽然沙漠中阳光强烈的似乎要将人靠焦,可杰克佛里特心中却是冰凉一片——无论什么时候,思绪只要一涉及到心中那永恒的隐痛,杰克佛里特就感到自己仿佛陷入到一片永恒无边的黑暗之中。 “剑术大成……哼,如果这就是剑术大成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当初我又何必学剑!” 心中越来越感到悲凉,杰克佛里特突然大叫一声,抽出腰间银剑远远地抛了出去,周围商人全都吃惊地朝他看去,而杰克佛里特却紧闭双目,仰天长啸,丝毫也不介意被旁人看见——大滴的泪珠从他面颊上滚滚流下。 第九章 “喂!新来的,还不走快点儿,这么磨磨蹭蹭的,找打呀!” 高高举起手中的皮鞭,一名帝国狱卒冲着两个步履蹒跚,正在缓缓走向地下牢的囚犯凶神恶煞般大声斥责。 作为卡奥斯帝国最重要的牢狱,“暗黑之渊”中每年都要关进不少犯人。其中大多数是重犯,但偶尔有一些犯了小过的倒霉蛋也会被顺手扔进来——比方说现在这两个家伙,在牢狱旁边的酒馆里醉酒闹事不算,被巡逻队抓住以后居然还神气活现,依仗自己米兰商人的身份满口狂言。巡逻队长一怒之下将这两家伙送到了隔壁——卡奥斯人人谈之色变的鬼门关——“暗黑之渊”大狱。 “就让这两个醉鬼在里面住上几天,好好醒一醒酒,学会遵守咱们卡奥斯的规矩!” 监狱统领沃尔甘同意了巡逻队长的要求,将那两个满身犹自散发着酒气的狂汉关进地牢里。不过他们毕竟算不上重犯人,所以只是关在十二层牢狱的最上面一层,基本上还算在地面上的囚室中。然而,对那两个犯人来说,这处囚室还太浅了。 “真是麻烦,狱卒们都在这第一层,时不时来转一转,叫我怎么动手开锁啊。” 一名犯人颇为不满的向另一人抱怨着,而对方只是忙着擦拭先前倒在脸上身上的烈性酒。 “见鬼,刚才倒的酒太多了,熏得我头脑直发晕……别担心,待会儿自有人吸引开狱卒的注意力——倒是你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打开这门锁啊——我进来的时候观察过了,锁头好像还挺牢的。” “嘿嘿,我史盖特可是整个帝都最好的盗贼,要是连这么粗糙的牢房门锁都打不开,怎么有脸收你们五百个金币的酬劳哪!” 盗贼史盖特信誓旦旦地向雇主保证道,令旁边那出了五百金币却仅仅买开一把门锁的冤大头颇为满意。 “很好,到时候就靠你了。” 说完这句话,莱恩斯就不再开口,独自缩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同时再一次细细盘算这一次的行动计划。 这次营救吉姆的计划是由莱恩斯亲自拟定,也是他第一次在没有海因帮助的情况下独自制定策略。南十字军每战必用计谋,大主教海因更是以奇谋妙策而闻名天下,莱恩斯他们自然也深受其影响。况且,企图以两人之力从敌国首都防御最为森严的牢狱底层救人,若不用策略,根本是没有任何机会成功的。 不过,莱恩斯毕竟是正统武将,思想习惯与海因处处要求稳妥的谋士性格截然不同。营救吉姆可以有很多办法,但莱恩斯的策略归根结底只是两个字——“硬闯”。 当然具体行动起来,还是有很多细节要注意。这里是卡奥斯帝国的中枢之地,若当真冒冒失失地往监狱里面冲,有多少条命也不够死的。于是莱恩斯与普立克反复商议,最终拟定出一个计划。 现在,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装作酒醉闹事,莱恩斯把自己送进了“暗黑之渊”的地牢中。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开锁高手,待会儿只要他打开门锁把莱恩斯放出去,此后一切就要靠莱恩斯自行发挥了。 提督普立克另带着一批人在监狱外面行事。包括在城中各处放火闹事以分散守军注意力;在城门预先安排好马匹以备逃跑;他甚至还雇佣了数十亡命徒佯攻监狱外围,把看守力量吸引出去以便莱恩斯在内部行事……等等,普立克虽然不具备象海因那样天才的布置全局能力,但他却极为细心地辅佐莱恩斯行事。这种重大行动,任何一个细小环节出一点差错都会影响到全局成败,普立克深知其中厉害,故此他以商人及管家特有的细致耐心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许多莱恩斯没有想到的细小疏漏都被他一一指出,并且巧妙地加以弥补。 比方说,在计划中他们需要聚集不少人力,特别是在“暗黑之渊”监狱附近需要集中一支武装力量,以为佯攻大牢之用。虽然他们以高价雇到了足够数量的雇佣兵,然而帝国军在监狱附近巡视严密,监狱统领沃尔甘更是谨慎多疑,普通闲杂人等在监狱附近停留时间稍长就会受到盘问,更不用说一支数十人之众的队伍要想接近狱墙了——那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普立克却设法做到了。 他在大狱附近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处民房,原本是当地客商的货仓,普立克以堆放货物为名高价租下。此后的十几天内,确实有不少脚夫模样的人扛着货物进进出出,帝国巡逻部队查验了他们的货物,没发现什么违禁的东西,便没理由阻止他们出入。不过,那些士兵一心只防着货物捣鬼,却没注意到搬运者本身——每次走出货仓的脚夫总要比进去的少了一些,少了的人自然是躲在货仓里——通过这种方法,普立克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典狱长沃尔甘鼻子底下聚集起了一支部队,随时都可以行动。 此刻莱恩斯就在等待这批人动手,一旦他们开始攻击,也就意味着牢房内主要行动的开始。不过,在这以前,他又把整套计划前前后后考虑了一遍,以保证没有任何可能导致失败的破绽。 其实现在考虑已经没什么意思了,自从他们在酒馆里向旁人挥出拳头开始,行动便已经展开,此后一切都要按照计划行事,纵使有什么破绽也已不能回头。但莱恩斯依然很仔细的考虑着,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执行自己订立的计划,当然不能失败——他可不想在日后遭到海因嘲笑——如果还有那机会的话。 正想的出神,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的莱恩斯几乎惊跳起来。回头一看,却是那名叫史盖特的盗贼,满脸好奇之色。 “嘿,我知道一个好盗贼不该打听雇主的秘密,不过实在是好奇——你们费那么大劲儿,花那么多钱,倒底是为了救什么人啊?” “一个朋友。” 莱恩斯淡淡回答道。这些人与帝国军无关,但他们都是卡奥斯的国民,莱恩斯和普立克在雇佣他们时没敢泄漏自己的身份。毕竟索菲亚与卡奥斯交战多年,两国间不仅仅是朝廷,就连普通百姓也彼此视之为仇敌,不能完全信任的。 听到那不得要领的回答,史盖特先是皱起眉头,但随即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意: “‘一个朋友?’想必是很重要的人物吧……‘暗黑之渊’中最近有关了什么重要犯人吗……好像没听说啊……” 不顾莱恩斯的目光,史盖特自顾自地猜想着。 “当年倒是……嘿,难道法洛克陛下还活在人间,你们是来救他的?” “法洛克陛下?” 莱恩斯反倒吃了一惊,他在记忆中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早就忘却了。不过,在卡奥斯帝国有资格被称为“陛下”的人绝对不多,莱恩斯很快就记起那名字的主人。 “你是说卡奥斯的前君主,现任皇帝法兰的堂兄,法洛克大帝?” “哈哈,瞧,露馅了不是——还装什么蒜哪——除了你们这些旧臣子,现在还有谁称他为‘大帝’的……难怪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气势非凡,果然是旧贵族呢……” 史盖特为自己“看出”了莱恩斯的来头而颇为得意,但莱恩斯却是暗自苦笑——卡奥斯在上一代皇帝法洛克执政时期与索菲亚关系尚好,索菲亚国民自然对那位帝国皇帝保持有一份敬意,也一直称他为“大帝”。却不料被别人误会为是仍然忠于前皇帝的旧贵族。不过莱恩斯也不想刻意更正——这种误解对他并非没有好处,至少眼前这个卡奥斯平民就因此而对此次行动更加热心了。 不过这位史盖特热心得有些过份,见莱恩斯没有否认,他又把脸更靠近一些: “嘿,是不是梅菲斯大人派你们来的?——当然啦,当今的法兰皇朝可是根深蒂固,要说谁还有能力扳倒他的,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枪圣’梅菲斯大人了……” 史盖特在一旁胡乱猜疑,莱恩斯也没兴趣和他闲扯,只是自顾自闭目养神。史盖特见他神神秘秘不置可否的样子反而更加相信,对他又尊敬了许多,也不敢再随意打搅他。 然而过了没多久,史盖特突然又拍了莱恩斯一下,莱恩斯有些恼怒的睁开眼睛,却看见史盖特满脸兴奋和严肃之情,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听到骚乱声——外面的人开始行动了。” 莱恩斯先是不大相信——他从进来以后就一直注意外面的动静,却没听见什么,自然就很难相信在旁边不停啰嗦的史盖特能够听出什么与众不同来。不过,很快的,他也听到了嘈杂混乱的声音——牢房里的狱卒士兵们开始向门口聚集。 “守住牢门,不要让人趁乱溜进去了!” 莱恩斯听见有人在大声下令,大约就是那个名叫沃尔甘的典狱长了。那家伙确实颇有胆略,语气中一点都没有那种惊慌失措的音调。 “没有外人接应,囚犯自己是逃不出来的!不管外面是什么人,只要他们进不了牢房,就什么都别想做!” 沃尔甘信心十足的判断道,下令士卒只需牢牢守住监狱即可,并不主动出击,负责全城治安的皇家剑士军团很快就能赶到,到时候那些反贼一个都跑不掉。 不过,为了加强狱墙的防守,还是不可避免要调走地牢内部的士卒——而这正是莱恩斯他们所希望的。 “他的想法倒很正确,只可惜我们已经先进来了。” 莱恩斯吃吃笑着,同时示意史盖特开始行动。后者马上从头发中摸出一根细铁丝,趴在牢门上工作起来。这是一个爱说话的盗贼,在工作的同时嘴里还不停叽叽咕咕。 “这锁头还挺复杂的……嘿嘿,不过还是难不倒我……我可是整个帝都最好的开锁能手噢!” 莱恩斯在一旁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家伙,他自己也很喜欢自吹自擂,但也因此对这种人更不放心。不过没过多久,门锁上传来“咔啦”一声,史盖特得意洋洋将牢门推开,向莱恩斯表明了自己确实值那五百个金币。 “嘿嘿,怎么样,这可是我的专长哦!” “很好,但现在你还是尽快离开吧,留下来很危险的。” 莱恩斯无暇再和这个多嘴家伙罗嗦,他快步走出牢门。周围囚室中的犯人们发出一阵嘈杂叫喊,要求把他们也放出来。 “嘘!别着急,待会儿就来放你们。” 莱恩斯向那些囚犯作出许诺,但他接下来并没有往地牢下面冲,而是悄悄向牢房外面,后勤杂役部分走过去。在路上,他顺便找了件狱卒号衣披上,这样即使当他走到外头地面上时,一片混乱中也没人注意到他。 莱恩斯很快找到厨房,并在灶台底下找到一堆作了记号的柴火捆。他散开捆绳,从干柴棒中找出自己心爱的兵器——龙鳞短剑。这当然也是整个计划中的一部分——普立克先前结识的那个贪杯狱卒正是在厨房里烧火,同时负责灶下柴火的采购。普立克略施小计就把龙鳞短剑隐藏在柴堆中让那老醉鬼带了进来。有了这件兵器,莱恩斯行动起来就方便多了。 之后他才返回地牢,从墙面上拿过一支火把,开始沿着那盘旋坡道一层层的走下去,一路上也曾遇到过几个在下层值守的狱卒,但凭着莱恩斯敏捷的身手和龙鳞剑的锋锐,那些狱卒往往连一声都没有吭出来就永远地丧失了说话机会。 每走过一间囚室,莱恩斯都要用火把照一照,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的朋友。当然头几层中并没有他要找的人,而到了地下七层以后,囚室中基本上没什么犯人了,有的只是森森白骨。 莱恩斯有些害怕了,虽说他预先打听过,知道吉姆是被关在最下面一层,但看到牢房中的恐怖景象,他自然为朋友的安全而深深担心。一路小跑着冲到最下面,莱恩斯迫不及待将火把伸进一间囚室照亮……但里面没人。 他紧张地走到隔壁一间,也是整个地牢的最后一间囚室前面,刚将火把探过去,就听到囚室中有人发出一声叹息,莱恩斯大喜过望,探头一看,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向牢门枯坐,那身形可比吉姆高大许多。 莱恩斯大失所望,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要那男子回过头来,但他随即吃惊地后退一步——那个男人满脸疤痕,面容已毁坏殆尽,但无论如何不是吉姆。 “吉姆……吉姆你在哪儿呢!我是莱恩斯啊!我来找你了!” 莱恩斯悲哀地大叫,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他听到了一阵熟悉的笑声。 仿佛变魔术般,一个脑袋从囚室墙壁下面的土洞里探了出来,头上脸上沾满泥土,但却是笑嘻嘻的——正是吉姆那家伙。 “喂!快把火把拿开——太刺眼了!” 吉姆闭着眼睛叫道,同时手足并用地从地洞里爬出来,莱恩斯立即将火把扔开,隔着栅栏与朋友紧紧拥抱在一起。 “哈哈,我知道迟早都会有人来救我的,只是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我还以为你不在了呢……这儿总共只有两间牢房,那间没有人,这间里面又不是的……” 莱恩斯声调中带了哽咽的味道,一半是由于激动,另一半也是后怕。 “哈,隔壁正是我的房间,不过我平时多半在这儿做客……嘿嘿,刚才看见有火光下来,还以为是狱卒过来检查了,就赶紧钻回洞里去。” 吉姆笑着解释道,莱恩斯禁不住哑然失笑: “你倒好本事,在这里还能挖地洞。” “不完全是我的功劳,主要还是这位赫斯特先生。若不是他,我一个人关在这鬼地方,早就受不了。” 吉姆回头介绍那位疤面男子,同时也向那男子说道: “这回得救了,赫斯特——我的朋友莱恩斯亲自来救我,咱们可以出去了!” 那男子冲着莱恩斯点点头,但却不说话。吉姆张开嘴,用手势告知莱恩斯,赫斯特的舌头已被割去,不能再说话了。 莱恩斯理解的点点头,顿时对那男人大起同情之感。 “行,咱们一块儿出去吧,吉姆你后退一点儿……” 莱恩斯示意吉姆后退,随后便以龙鳞短剑削向牢门,粗大的铁栅铰链宛如木条般被轻易削断,再狠狠踹上一脚,铁牢门就轰然倒塌了。 吉姆象只猴子般一下子跳了出来,莱恩斯很欣慰——被关了那么长时间,吉姆的身手倒还很敏捷。接着赫斯特也大步走出,莱恩斯立即看出,他曾经是一个军人。 “大伙儿都来了么?你们攻占了整座帝都?” 吉姆一出来就很不切实际地问道,莱恩斯连忙摇头。 “怎么可能,我是偷溜进来的,现在门口正有一大群狱卒守着呢。” 正要详细述说,吉姆突然大叫一声朝他背后掷出一枚飞星,后面传来一声叫喊,接着就是兵刃当啷落地的声音。莱恩斯回头一看,却见一个人影捂着鼻子蹲坐在地,一把短刀落在一旁,正是同莱恩斯一起进来并且帮他打开牢门的史盖特。 “是你?你怎么还没走?” 莱恩斯在向史盖特问话的同时,也阻止了吉姆的进一步行动。后者小心地提醒他: “你要当心——这家伙刚刚想要偷袭你呢!” 史盖特抬起头来,满脸怒容地盯着莱恩斯: “原来你不是梅菲斯大人派来的——你是索菲亚的奸细!” 莱恩斯看着史盖特,虽然对方只是一个盗贼,但他对卡奥斯的爱国之心却让莱恩斯感到敬重,便正容相告: “不错,我是索菲亚人——我的名字叫做莱恩斯·利奥特,索菲亚王国南十字军军团长,到此来援救我的朋友吉姆——我可从来没说过是梅菲斯所派,一切都只是你自己想象罢了。” “可恶,狡猾的索菲亚人!” 史盖特愤然看着他: “如果早知你是索菲亚人,我绝不接受你们的雇佣!” “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你还是走吧——我此来只是为了援救朋友,不想伤害无辜。” “呸!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索菲亚人,少在这儿假惺惺的充慈悲了——若不是你们当年无耻地破坏盟约,断绝我国的粮食供应,我的父母亲族就不会被活活饿死了!” 史盖特恨恨地叫喊着,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是想扑上来拼命,但他随即摸到鼻子上受伤的部位——光是一个吉姆就够他受的,更不用说莱恩斯还是堂堂军团长了。盗贼可从来不会跟人正面动手——史盖特最后还是遵守了这条盗贼准则,站起来转身离去。 不过在跑出安全距离之后,史盖特又回头喊道: “别以为这样就算赢了——咱们卡奥斯的无敌军团迟早收拾你们!” “混蛋!” 吉姆跳着脚又掷出几枚飞星,但那史盖特已经知道厉害,回头一溜烟地跑了。莱恩斯也无心追赶,反而笑着对吉姆说道: “别担心,吉姆。我们早有计划……咦,你哪儿来的飞星暗器?” 吉姆递给他一枚“飞星”,莱恩斯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扔掉——那是从死人骷髅头骨上拔下来的牙齿! “耶!真是恶心,怎么用这种东西!” “有总比没有强啊,被关在这种鬼地方,唯一能当作工具的也只有死人骨头了。” 吉姆从来不信宗教,自然不必遵守米尔斯教派善待死者遗骨的敕令,他甚至还从衣服下面摸出一根磨尖了的死人腿骨来向莱恩斯展示——作为短剑用的。对此莱恩斯只是无奈摇头,却也无暇去责备他。 三人随即沿着螺旋通道奔向地面,吉姆被关押许久,逃脱之心自然万分强烈,一路上不停催促另两人快些。但莱恩斯却另有打算——在经过一间关押了不少犯人的牢房时,他突然挥剑,一剑劈开牢房门锁,地牢里的囚犯们顿时发出一阵狂喜的欢呼声,一窝蜂朝外面冲去。 吉姆与赫斯特两人都吃了一惊,后者尤其不满——当看到莱恩斯走向另一间囚室打算放走更多的犯人时,赫斯特竟然挡在了莱恩斯面前意图阻止。 “嘿,别这样,莱恩斯,这里关押的犯人大都是杀人越货的亡命徒,把他们放出去会骚扰无辜平民的!” 吉姆毕竟与赫斯特做了长时间的难友,能够理解他的想法,连忙向莱恩斯作解释。但后者的理由却比他更充足: “也许是这样吧,但现在我们必须这样做——你们要知道我可是偷溜进来的,救了你们两个以后就只能强攻出去了。外面那么多狱卒,若光靠咱们三个硬闯那可是必死无疑,所以只能用其他囚犯打前锋。” 吉姆与赫斯特对望一眼,都不得不承认莱恩斯的想法正确。于是,他们一边上行一边不停打开牢门,将所能找到的所有囚徒全都放了出去。 这处地牢乃是卡奥斯最重要的大狱,其中关押的犯人自然个个都是凶神恶煞之徒,很多都是在押待决的,此刻突然得到这么一个逃生机会,那还不人人奋勇争先。囚犯们很快形成一股人流,彼此挤压裹挟着向外面冲去,有些心急的家伙为求早些脱身甚至不惜把别人推倒,地下牢房中一片混乱景象。 而造成这种情形的始作俑者却悄悄躲在一边,等那一大拨人流冲过去了再不慌不忙地向上走。莱恩斯对这种局面很满意,一边跟着最后几个囚徒往外跑,一边笑着对吉姆说道: “怎么样,很好的策略吧——这么多人同时冲出去,外面的狱卒士兵再多也肯定会陷入混乱,这样咱们就可以浑水摸鱼溜出去了。城门口已经预先准备好了快马,只要逃进街巷里面,与负责接应的普立克提督碰面,咱们就远走高飞啰!” 一路往上走,莱恩斯得意洋洋的将此次行动计划在吉姆面前吹嘘,一副计划已经完全成功的样子。然而,当他们走到最上一层牢房,只差一扇门就能走出去时,莱恩斯突然发现情况并不像他所预想的那么顺利。 先前冲上来的那些囚徒并没有跑出去和狱卒混战,而是全都蜷缩在屋子里,畏缩着不敢探出头去。这让莱恩斯大感情况不妙。 “怎么回事?那么多人呢,难道还冲不出去?” 莱恩斯走到门边向外观看,刚刚探出头去,马上有四五支利箭冲他脑袋飞来,总算莱恩斯脖子缩得快才没送命,但那一眼也已经让他大致看清了院中形势。 院子四周站满了弓箭手,个个张弓搭箭瞄着牢狱门口,很明显任何从里面鲁莽冲出来的倒楣鬼都会遭到无情射杀——门前四周横七竖八躺着的一大批尸体证明了这一点。 “这下子麻烦了……” 莱恩斯在看清楚对方布阵形势以后立即知道大事不妙——牢房门口狭窄,一次最多冲出去几个,帝国军正是抓住这关键一点设防,使莱恩斯所希望的混乱局面化为泡影。对方的指挥官沃尔甘果然是个厉害角色,虽然事出仓促,布置起来却一点都不显得慌乱。 “局面不好呢……” 吉姆在探头看了一眼之后也明白了麻烦之所在,他回头看了看莱恩斯。 “你不是说外面有人帮忙围攻接应的吗?怎么对方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外面呢?” “呃……应该是有的……” 莱恩斯仔细听了听,外面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喊杀之声——看来那支佯攻部队已经被扫平或是打散了。虽然早就知道雇来的佣兵不可靠,但佯攻部队这么快就完蛋,也着实出乎了莱恩斯的预料。不知道是那帮家伙太窝囊呢,还是城中驻守的帝国军太强了——或是两者兼而有之。总而言之,莱恩斯开始感到自己的计划出现漏洞了。 “呼,麻烦还真来了……幸好我最擅长的就是随机应变,别担心,吉姆,咱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到了这时候莱恩斯居然还不忘自吹自擂,不过周围众人听见这话全都用不相信的眼光看待他。只有吉姆一个人不怀疑——自从当年在索菲亚王宫金库中相遇开始,他已经几次三番亲眼看着莱恩斯从必死的绝境中逃脱,对于这家伙随机应变的逃命能耐以及那好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狗头大运都极具信心。 第十章 当然,外面的帝国军完全不相信这一点,典狱长沃尔甘坚信他们一定能收拾掉这些胆大妄为的叛乱者——居然敢在帝都天舞之城里面捣鬼,而且还是在防守森严的“暗黑之渊”大狱里头! “不管他们是谁,不管他们数量有多少,既然胆敢进来,就决不能再放出去——只要从那门口出来的,格杀勿论!外面的小丑不用管,自有安特亚斯大人的剑士军团收拾。” 沃尔甘下了死命令,也是非常正确的命令。这个男人感情冷酷,禀性凶残,但头脑绝对冷静,否则也不会被委以重任,镇守这卡奥斯帝国最重要的监狱重地。在刚刚遭遇到袭击的时候他也一时迷惑,以为敌人企图从外面强攻进来,便把主要兵力调派去防守外墙而放松了对牢狱内部的控制。但在发现外面攻打的只是少部分佣兵以后,沃尔甘立即意识到事有蹊跷。他当机立断,马上下令调集弓箭手封锁狱门,再有从里面出来的,不管是不是身穿狱卒服色一概射杀,从而彻底断绝了对手装扮成狱卒逃脱的可能。 此时,听到外面的喊杀声很快平息,沃尔甘心中愈发得意。 “嗯,那老头子年纪虽然大点儿,布置的巡逻队反应倒一点不慢。这么快就把外面敌人扫平,也不愧是‘帝国剑圣’亲手调教出的部队……没了外援,里面那些家伙休想过得了我这一关!” 心下正盘算着,副官走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向牢里喊话让对方投降,但沃尔甘却摇摇头: “没必要,里面那些人本来大都是死囚,留下来也是处斩的命,借此机会一起杀了,也免得后患。传令下去:准备狼烟草,只要风向合适就往里面灌毒烟,熏死他们!” 这所牢狱也是当年中京国大师王坚所督造,建造时已经考虑到囚徒暴动的可能,狱中的通风道出口全都汇集在一起,如果当真有人占据牢狱而外面的人无法攻进去镇压,就可以在通风道开口处烧火灌烟,可以烧普通柴草仅仅把里面的人逼出来,也可以烧特制的狼烟草,放出毒烟把里头的人统统赶尽杀绝——而沃尔甘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可是,里面可能还有我们的人……而且牢里的人也不是个个都犯死罪啊……” 副官并不象上司那样凶狠,但在看到沃尔甘冰冷的脸色之后,他赶紧跑开去执行命令了。沃尔甘冷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别人,仍然死死盯着狱门。 “这帮胆大包天的蟊贼,竟敢打‘暗黑之渊’的主意……哼哼,让你们一个都回不去!” 外面下定了统统杀光的决心,里面的人自然更是不甘束手待毙。沃尔甘下达放烟命令后没多久,从门里突然先扔出一个哧溜溜冒烟的陶罐子来。罐子本身没多大,上面有一根引信正在哧哧燃烧。 帝国将兵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儿,也不明白那是个什么东西。有几个好奇的甚至还凑近一点看看,结果立刻遭到报应——猛然间一声巨响,陶罐轰然炸开,周围十余步方圆内的帝国官兵全都发出惨叫声,纷纷栽倒在地上——那陶罐里不但灌满了能爆炸的火药,更掺杂了许多铁片碎石,杀伤力远比当初在矮人手中造出来时大了许多——这东西正是莱恩斯从矮人斯图尔特那里要来,又按照自己的设想改造了一番之后的“大号火药瓶”。 看着刚才还并肩作战的同僚竟然在顷刻之间血肉模糊地滚翻在地上哀号,就算是铁石心肠如沃尔甘之辈也不由得被吓呆了。还没等他清醒过来,从狱门中又接二连三扔出来一大堆陶罐瓦罐,被吓坏了的帝国军人们顿时一片慌乱,全都忙不迭地抱头逃窜,就连一向以镇定而自傲的典狱长沃尔甘也不能例外,抱着脑袋一头趴倒在地上——他的反应倒是很快,居然一下子就找出最有效的躲避方法来。 然而那些罐子扔在地上除了发出破裂声以外一无异状,再仔细一看——全是监狱厨房里头自用的东西!当然这时候已经由不得帝国军人们为自己被戏弄而愤怒了——就在他们因惊慌而四处躲闪的同时,大批囚徒从狱门中一涌而出,顷刻间冲进了弓箭手的队伍里。 此刻弓弩已经毫无用处,大多数狱卒甚至连腰间短刀都没能来得及拔出就被迫同拼命的囚徒们扭打在一起,拳头和牙齿成了最有力的武器,整个院子里混乱一片。 典狱长沃尔甘总算及时爬起来并拔出长剑刺杀了几名囚徒,但整个局势已经不受他控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组织部下防御的同时放声大呼: “锁上铁门!锁上大铁门!” 通往外界的大铁门早就被锁上了,此刻钥匙正躺在沃尔甘口袋里呢,但他仍然下令再多加上几道锁,狱卒的数量远比囚犯多,即使是混战下去,他们也能消灭这群暴徒——只要对方不趁乱逃脱。身为典狱长的沃尔甘在防备犯人逃脱方面可谓经验丰富,只可惜,他并不知道劫狱者手中拥有一柄锋锐绝伦的宝剑——中京国十二名器中的短剑“龙之鳞”…… 轻轻易易斩断了厚重的门锁,莱恩斯和其他许多心急逃跑的犯人一同用力推开“暗黑之渊”大狱那扇沉重的大铁门,他得意洋洋地笑了两声,回头看向自己的朋友: “怎么样,吉姆——我们成功啦!” “希望如此。” 吉姆脸上并没有欢欣鼓舞的神色,他指了指莱恩斯的前方: “如果那些人不找我们麻烦的话……” 莱恩斯转回身去,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监狱的外面当然都是有一大片空地,而此刻,在这片空地上却是站满了帝国士兵。个个顶盔束甲,箭上弦,刀出鞘——而且,他们不再是监狱里那些仅仅用来对付犯人,隶属于黑龙圣修士团麾下的狱卒部队,而是全帝国最出色的步兵剑士,也可以说是整个大陆上最优秀的剑士军团——卡奥斯皇家剑士军团的精锐部队! 莱恩斯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统兵征战多年,也算是经验丰富的宿将了。此刻光是看到对方摆出那种有棱有角,层次分明的阵形来,就知道对手决不简单。以前他曾经听人说过,皇家剑士军团是专为容留卡奥斯朝廷中大贵族子弟而建立的部队,军中剑士个个武功不俗,但性格大都懒散高傲,不大肯遵守军规纪律,然而此时,莱恩斯眼中所见却和传闻截然相反——眼前这一支部队军容之整齐,形势之严谨决不亚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一支帝国军团,而那些披甲剑士们身上所散发出的倨傲之气,甚至比号称大陆第一军的青龙骑士团还要强上三分。只有从这份傲人气势上,莱恩斯才能够肯定对方确实都是贵族剑士。但这却更让他感到惊惧——能够让这些眼高于顶的贵族子弟如此服从一致的人物,整个卡奥斯帝国中可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将官来。而在这时候出现的,只有可能是…… 帝国军阵列缓缓分开,一名白发老将走出阵列,证实了莱恩斯的判断——对方正是与他师傅欧内斯特齐名,素有“帝国剑圣”之称号的名剑士,皇家剑士军团的正牌军团长,帝国四将军中年纪最大的宿将安特亚斯。 “不会这么倒楣吧,居然碰上帝国剑圣本人连同他的直属中队……” 吉姆在后面低声咕哝着,但莱恩斯却只是摸了摸鼻子: “与欧内斯特老师齐名的宿将……西奥苔丝公主的师傅……这下子真有麻烦了……” 倘若身后也站着南十字军的将士,又有海因在身边,莱恩斯或许还有胆子和对方较量一下。但此刻他身后包括吉姆在内,全都是些刚刚从牢里逃出来的囚徒,其中固然不乏膀大腰圆身强力壮之辈,但大多数人却在牢狱中被折磨的骨瘦如柴,更不用说他们完全没有受过正规军事训练了。 “刚才你用的那种东西——会‘砰砰’炸开的那种罐子,再扔两个过去。” 吉姆在身后小声提醒他,莱恩斯却闻言苦笑: “已经没啦,我总共只有一个……这么密集的队形,要还有多余的早扔过去了……唉,当时问斯图尔特大叔要了一个只是为了好玩,没想到在战阵上这么有用,早知道多要几个就好了……” “那怎么办?要快点儿了——赫斯特在后面挡住了看守狱卒,但他挡不了多久的!” 吉姆有些着急,莱恩斯回头一看,果然看见院中混乱已经基本平息,囚犯们要么都跟着他跑到这门边来了,要么就已经横尸于地,另有少数犯人正在通往这边铁门的甬道入口处堵截冲过来的狱卒追兵。为首一人正是赫斯特。他的面容被毁坏,剑术却保留下来,此刻凭着一柄从狱卒手中抢过来的长剑,硬是封住了沃尔甘的去路。 沃尔甘连续抢攻数次都未能成功,而且发现对方竟然也在用帝国军标准剑术!心下顿时大为惊诧。作为莫拉法尔的心腹,他虽然不知道赫斯特的真实身份,却曾经被莫拉法尔叮嘱过决不能让这个毁面男人逃脱,心知这必然是上司又一宗见不得人的秘密。这时候想起莫拉法尔的严令,心下不由得着忙,急忙又拼命进攻,唯恐坏了上官的事情。 赫斯特以前作为帝国军野战部队中的斥侯中队长,在剑术方面理应要比沃尔甘这个坐守城中的牢头儿高强许多,但他在牢狱中被关了许久,经常忍饥挨饿,又缺乏足够的锻炼,实力难免大受影响,虽说在牢中时他已尽可能与吉姆切磋,但此时面临生死搏杀之际,对于剑术方面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到生疏了。勉强又抵挡了几剑,赫斯特身上已经多处负伤,他不得不后退闪避,而沃尔甘马上抢上,一步一步的向甬道内逼近过来。 见此状况,莱恩斯再也不能犹豫,他举起手中的龙鳞短剑,冲身后所有囚徒大叫一声: “想活命的,就往前冲吧!” 喊完这一嗓子,莱恩斯也顾不上别人,率先朝对面的帝国军阵列冲杀过去。虽然此刻并非两军交战,但出于武将与骑士的矜持,莱恩斯还是直接向老将安特亚斯冲了过去——只有同样身为军团长的自己,才能对付那久享大名的老将。 在他的带动下,身后那些囚犯也都不要命的往前冲去,他们手中大都没有武器,但也不是赤手空拳——莱恩斯充分利用了龙鳞剑的锐利,砍下牢门上的栅栏给囚徒们当兵器使。在那样一批亡命徒手中,即使是一根普通铁棍或木棒也很有杀伤力的。当这群囚犯付出最初遭遇弓箭阻击的伤亡代价冲进帝国军阵列以后,情况又开始变得和在牢房院子里一般混乱。 但这一次的混乱局面远不如刚才剧烈。比起狱卒部队来,卡奥斯皇家剑士军团的军卒在步战格斗方面可强得太多了。无论群斗还是单挑帝国士兵都占尽优势,随便一名帝国剑士都可以轻松对付两三个囚徒,更何况帝国军的数量也远远超过对手……与其说这是一场战斗,倒还不如说是在屠杀。 不过囚徒们的目的并非和帝国步兵正面对抗,他们拼命攻击是为了能冲进广场后面的街巷,虽然在这一过程中大多数囚徒都惨遭屠戮,但终究有极少数本领与运气兼具之辈获得成功,逃进了后面的巷子里。 莱恩斯也属于这少数幸运儿之一,不过他的成功并不完全是因为幸运——能够从帝国四将军中资格最老的宿将手下逃生,光靠运气是绝对不够的。当莱恩斯与安特亚斯第一次交剑时,他就已经清清楚楚的体认到这一点。 安特亚斯的剑术对莱恩斯而言并不陌生,可以说卡奥斯帝国军每一个正规军人都是出自安特亚斯门下——因为他们都修习帝国军标准剑术,而这套剑法正是出自老将安特亚斯之手。莱恩斯与帝国军交战多年,对于这套剑法看也看得熟了。更何况不久之前莱恩斯还与安特亚斯的亲传弟子拉格茜丝,西奥苔丝等人较量过,老将在传授这些弟子时毫不藏私,确实把一身本领倾囊相授。故此两人交手之后,莱恩斯发现老头儿施展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很熟悉。 然而,让他感到惊恐的是——同样的招数,在帝国士兵或西奥苔丝等人手中施展出来,与这老头儿亲自使出,效果却是大不相同!剑术还是那一套剑术,招法也还是那些招法,可在老将安特亚斯手中却完全发挥出不同的作用……包括在实战中应用的时机,细节,以及手眼步法的配合等等,莱恩斯现在终于明白那一句中京俗语“炉火纯青”的意思了。 他感到惊恐,安特亚斯那边却也吃惊不小——虽然自己年事已高,而这些年来卡奥斯又可以说是英杰辈出。但即使如此,放眼整个帝国,能够与他正面较量的武将也没几个,青年才俊更是寥寥可数,却从没见过这么一号人物。 再仔细看看,眼前这名武士相貌陌生,气势却非同寻常,交手数合之后安特亚斯就看出对方决非普通佣兵盗匪之流,在拼死搏杀间不觉流露出那种久经沙场的本能反应,只能是属于正规军人所有。故此老将军手下略微放松,并扬声喝道: “你,是哪一位军团长的部下?” 没人会想象索菲亚的大将竟敢钻到卡奥斯帝都来救人,老将安特亚斯也不例外。他仍然以为莱恩斯是卡奥斯的军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胆大妄为到来劫狱。就老将而言,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可能——他自己的皇家剑士军团中就有不少这种怪物,剑术固然高超无比,可对规则纪律也都从来不屑一顾,加上大贵族出身的狂气与傲气,有时候甚至能做出些更出格的事情来。 当然安特亚斯确信这眼前家伙决非自己军团的,但光凭能够与他正面交手十余回合而不败这份功夫,这小家伙确实也有资格狂傲了。不过,身为帝国军中资格最老的宿将兼全军总教官,安特亚斯还是决定要把这小子拿下好好教训一顿,免得一棵好苗子长歪了。 抱有这种想法,老将在交手间就难免放松了许多,这对莱恩斯而言实在是大幸运事。他吃亏在手中的龙鳞剑太短,无法充分施展自己的剑术,若非老将不欲伤他而几次故意错开剑锋,莱恩斯早就负伤挂彩了。 不过安特亚斯虽然不伤他,却也不容他就此逃脱。手中一柄长剑幻出重重光影,硬是将莱恩斯裹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看着武功远不如自己的赫斯特,吉姆等人一一脱身逃进街巷,甚至连几个普通囚徒都逃掉了,莱恩斯不由得破口大骂: “呔!老头儿,给我一把长剑,让你知道厉害!” 这本来只是愤激之下的发泄而已,却不料老将安特亚斯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手中兵器一拨一挑,竟然真将一柄长剑挑向莱恩斯手边,同时纵声长笑道: “也罢,且看看你的剑术倒底是出自何人门下。” 莱恩斯长剑在手,顿时大感威风,抬手就是一连串快剑抢攻,居然将老将逼退了几步。不过安特亚斯不但没生气,脸上反而颇有赞赏之色: “好,就算是雷昂本人,能把快剑术练到这个地步也很不容易的——你是青龙骑士的直属部下?” 莱恩斯不敢回答,只是闷着头连续进攻,这下子可把老将惹火了。 “太狂了,小子——你学会了雷昂的剑术,难道没学会他尊重前辈的美德么!” 手中剑光骤然加紧,莱恩斯顿时感到压力大增,就仿佛当年和老师欧内斯特较量的感觉——开头很麻烦,到后来逐步能够适应,但就在自我感觉最好的时候却突然遭到迎头痛击,这时候才明白师傅先前是故意保留实力的……只不过那时候输了也无所谓,可现在莱恩斯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认输的。 咬牙施展出全身解数,总算挺过几招,然而安特亚斯却突然收剑,脸上的诧异之色愈发浓厚: “你和欧内斯特是什么关系?……你不是卡奥斯人!” 老头儿这时候才终于感到事有蹊跷,莱恩斯的武功本领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武将的范畴,特别是拚杀中那份无法掩盖的凌厉气势,更是只有经常统领大军的大将才能拥有。卡奥斯帝国若有这样的将军,老将一定早就知道,决不会疏忽漏过。更何况“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和安特亚斯齐名,彼此钦佩已久,对于对方的剑术招法自然也都颇有研究。莱恩斯在惊慌之下全力施展剑术,师承流派便再也瞒不过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将了。 欧内斯特三个弟子都很出名,而眼前此人既非那传说中打起仗来不要命的阿古利亚“狂狮王”,头上也没带塔利亚斯王者必有的貂皮帽子,身份应该是很明显。不过这答案却仍然让老将安特亚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难道你是……你是……” “索菲亚王国御赐侯爵,南十字军军团长,南方剑圣之徒莱恩斯·利奥特,向帝国剑圣阁下致敬!” 莱恩斯高声报出自己的姓名官阶,趁着老将由于吃惊而略微分神的当口,莱恩斯左右两手同时挥剑,施展出了二刀流招法中的那一式“架刀”绝技:以右手长剑架住安特亚斯手中兵器,左手短剑则全力挥出,直取对方颈项。经验丰富的老将当然不会为他所伤,轻易抽出长剑架住了莱恩斯的短刃,然而下一个瞬间老将手中兵器立即断折——龙鳞剑的锋锐完全显现出来。 莱恩斯抓住这唯一逃脱的机会,他回身跃起,在包围圈尚未形成以前逃出帝国军阵形,一头钻进了街后的巷子里。 “南十字军的军团长……是那个叫莱恩斯的小子!” “决不能让他跑了!” 回过神来的帝国军官兵一片鼓噪之声——这么大一条鱼自投罗网,岂能轻易放过!用不着上官下任何命令,皇家剑士军团的将兵们立即展开了大追捕。 莱恩斯在巷子里跑了一阵,旁边一所民宅突然开门,提督普立克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 “这儿,大人——快!” 莱恩斯立即钻入,进去之后就看见吉姆与赫斯特两人也在其中。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顿时大为安定。 “您的剑,大人。” 普立克将莱恩斯用惯的银剑交还给他,同时也将早已准备好的银制飞星和短刀等武器交给吉姆,后者有了趁手兵器在手顿时精神大振,甚至颇有冲出去跃跃欲试的打算。至于赫斯特,他对于兵器并不挑剔,随便拿一把帝国军标准用剑就足够了。 “就剩你一个了?” 莱恩斯问普立克,后者苦笑点头: “是啊,那群佣兵败得比预料中更快,下官无力阻挡,只能让他们各自逃命去了。” “算了,反正咱们的目标也已经达成——现在关键是如何逃出城去。” 莱恩斯在原先的计划中也做过安排,现在应该有一批人在城中四处放火作乱,以分散巡城守军的注意力。不过,莱恩斯刚才逃跑的时候也注意了一下,城中确实有几处地方着火,但守卫部队一点都没有慌乱的样子。该灭火的灭火,该抓人的还是在抓人。显然,面对训练有素的卡奥斯帝国军,莱恩斯这一招没收到什么效果。 “哎,还是太小看安特亚斯的能力了……现在没别的办法,再怎么危险也要冲出去,否则他们一旦封锁城门,再来个全城大搜捕,我们就完了。” 莱恩斯咬着牙下令道,普立克犹豫再三,却也只能无奈点头: “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正要往外面冲,突然有一个人影挡在他们身前,正是赫斯特!他面无表情,却低头用剑尖在地上划了几个字:“跟我走”。 “去哪儿?” 莱恩斯与普立克几乎是同时提问,赫斯特并不回答——也无法回答,只是转身打开另一扇门,同时再次回头示意众人跟随。吉姆对他十分信任,便径直跟过去,莱恩斯和普立克对望一眼,也只得跟在后面。 几人穿过杂物走道,跳窗钻进了另一条小巷。赫斯特对这里的道路显然非常熟悉,三转两转便把追兵甩的没影了。又穿过几条巷子,赫斯特最后在一座小楼前停下脚步。房门是锁上的,赫斯特却很熟练的从门楣下面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锁。 莱恩斯等三人也赶紧跟进去,屋子里暗得很,但赫斯特却十分熟捻的直往里冲,他打开每一扇门,进入每一间屋子,眼中充满了焦虑与期待之色。房子并不大,赫斯特很快就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房子里空无一人。 实际上莱恩斯他们进门以后就已经明白——所有家具上都已经积了一层灰。但是,赫斯特却没注意这些。他仍然四处寻找着什么,却突然在餐室门前跪下,大张着嘴,虽然不能说话,却从喉咙里发出了凄惨的嚎叫声。 地上,墙上,桌椅板凳上,到处都是血迹,虽然早已干枯成黑褐色,但仍然可以想见此地发生过的惨剧,赫斯特扑倒在地上,趴在一大滩血迹中痛哭起来。 面对此情此景,莱恩斯等人就算再迟钝也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默默地跪下,为赫斯特那些命运悲惨的亲人们祈祷。 过了许久,凄惨的嚎哭声才略微平息下去,但赫斯特并没有从哀痛中清醒过来,他依然趴在地上哽咽不止。但莱恩斯等人却不能就此消沉下去,普立克小心翼翼地观察外面街巷,脸上的神色愈来愈焦急。 “到处都是巡逻队……道路已经被完全封锁……马上就要挨家挨户搜查了!大人,形势不妙啊!” “耐心,耐心,普立克伙计,都到这个地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莱恩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大模大样坐在地上,一边手抚银剑,一边拍着腰间龙鳞短剑冷笑道: “有这两样兵器在手,就算安特亚斯那老家伙亲自出马我也能抵挡一阵,一般士兵若敢来不过送死罢了。” 正吹的口沫横飞,突听外面传来大批士兵的杂乱脚步声,莱恩斯一下子跳起,脸上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神气劲儿: “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咦?我还以为你会很有骑士风格地冲出去拚杀呢。” 吉姆很惊奇地表示,莱恩斯马上满脸的不高兴: “骑士风格有这样用的吗——我很清楚‘骑士’和‘死尸’之间的差别!” 见这一对活宝到此时还不忘斗嘴,普立克唯有无奈摇头而已。不过他也很清楚,莱恩斯虽然仍然显得油腔滑调,却已经决非当年那个只知胡闹的顽童——这一点从他一边与吉姆争辩一边不忘到处为大家寻找藏身处就可以看出。 “吉姆,你藏到房梁上去,普立克,那口空水缸挺适合你的……嗨,还有那位朋友……” 莱恩斯正在措辞试图将赫斯特唤醒,却见后者已经从地上站起身来,并再次示意三人跟着他。他把三人带到厨房后面,拉开一块掩饰很好的木墙板,一个地窖显现出来。 “啊,好极!” 莱恩斯不等主人吩咐就直接跳了进去,接着普立克和吉姆鱼贯而入,最后赫斯特也钻进来并把入口关上,钻进去之后没过多久,就听到“砰”的一声——帝国军巡逻队踢破大门冲进来搜查了。 “前厅没人……后院没人……卧室里也没有……见鬼!这儿怎么有那么多血……是旧血迹,厨房也没人……下一家,快,快!别让那小子跑了!” 帝国军的高效率在搜查时得到充分体现,一队巡逻兵匆匆进来又匆匆出去,此后又是几拨士兵经过,但总算没人再注意到这所已经残破的旧宅。不过,莱恩斯他们却不敢就此放松,他们一直躲在地窖里,直到夜幕降临之后才敢爬出地窖。 第十一章 城中的搜捕似乎放松了些,安特亚斯是个体恤民情的将官,连续三轮搜查没有结果便停止大规模搜捕以免扰民过甚,不过在城中各条道路上却加设更多关卡,城门等处更是严加看守,以确保南十字军的军团长逃不出城去。 “好个莱恩斯侯爵,竟敢深入我帝都天舞之城来救人,光是这份胆略,我帝国将官中就少有人能够企及。” 让这样一个毛头小子从自己面前逃脱,并截断了手中的兵刃,应该算是奇耻大辱,然而安特亚斯却展现出了宿将的风度——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那年轻人的气魄胆识大加赞赏,即使是当着众多部下的面也并不讳言。 “对于自己被俘的部下,不惜亲身涉险前来营救,虽然过于冲动,但却足以争取人心——难怪南十字军这些年来战绩辉煌,有这样的军团长,南十字军自然上下一心,再加上那位智谋无双的大主教海因,我帝国精锐屡屡失手也就在所难免了。” 听到长官如此夸赞对手,满帐的帝国精锐剑士无不个个脸露不忿之色,他们都是些极高傲的大贵族子弟,平素就连那些战功赫赫的同僚尚且不放在眼中,如何听得下这种对敌人的赞誉之辞——用不着老将下令,满帐将官全都主动请缨,各自调集部下兵力巡逻值哨,发誓决不让莱恩斯从天舞之城中逃脱。 等到各路将官们全都出去了,安特亚斯的女弟子拉格茜丝缓缓从后帐走出来,嘻嘻地笑道: “只用两句话就让那些懒散家伙全都勤快起来——师傅您的激将之法可是越来越高明了。” 卡奥斯军的第一宿将哈哈一笑: “可是却瞒不过你这个小女孩儿……哈哈,拉格茜丝,若非你是女儿身,卡奥斯的下一任宰相之位定然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哦。” “师傅又胡说了……就算夫利斯宰相这几年略显得老了些,还有家兄在呢。” 拉格茜丝生平最敬佩的人便是兄长阿尔方斯,这位白龙圣骑士团的军团长文武全才,不仅武功高强绝伦,思虑行事更是缜密细致,长期以来一直担任卡奥斯国务大臣之职,接替夫利斯出任帝国宰相也是迟早的事情——不仅仅是拉格茜丝,帝国朝廷内大多数人都是这种看法。 “呵呵,当然,而且倘若他能够摆脱那个古怪誓言的束缚就更好了……想起来也真是幸运,如今的卡奥斯朝廷中居然拥有那么多英才。哪象我们当年的时候,朝中只有梅菲斯一人独秀……” 老年人的毛病就是容易怀旧,一见师傅又冒出“想当年”之类的言辞,拉格茜丝连忙插口将老头儿从过去的回忆中拉出来: “那位莱恩斯侯爵我曾经见过,确实有非同反响的潜力,不过要说他能从师傅您剑下逃脱,实在是有点儿让人难以置信——师傅一定是又犯了爱才的老毛病,看见剑术高手就想留下来慢慢调教,结果让那个狡猾家伙趁机溜了,对不对?” 老头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当时情景全让这个聪明徒弟猜着了,他赶紧设法转换话题: “唉,人老了难免有些糊涂,一开始还以为又是哪家世族子弟在胡闹呢,手下略微放松了些……苔丝呢?我的宝贝苔丝怎么不见?” 拉格茜丝又聪明又乖巧,可安特亚斯最喜欢的徒弟依然是那位任性横蛮的帝国公主西奥苔丝。虽然后者永远都不会象拉格茜丝这样温言软语的同师傅交谈,但老头儿却偏偏一刻不见她就心下不安——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西奥苔丝姐姐么……师傅您应该想到的呀——她哪儿受得了师傅这么表扬别人,早就杀出去找那莱恩斯算账去了。” 拉格茜丝含笑回答道,老头儿愣了愣,脸色颇为尴尬: “那倒是,忘了她是第一个受不得激的……她一个人出去的?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师傅放心啦,先不说那支‘公主亲卫队’是永远甩不掉的,就凭西奥苔丝姐姐的‘剑舞’绝技,我们卡奥斯国中又有几人是她对手?更何况那个莱恩斯侯爵也……” 拉格茜丝抿嘴一笑,但老头儿立即理解了她的意思: “哦,原来那小子也在痴心妄想啊……呵呵,这倒好,苔丝的美貌不但征服本国英豪,想不到连敌国的勇士也在劫难逃。只是……” 老头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刚刚还笑逐颜开的脸面骤然收缩,显出哀伤的神色。 “师傅您怎么啦?” 极为敏感的拉格茜丝立即觉察到变化,老头儿轻轻叹息着,摇摇头: “瞒也瞒不过你——我想起了苔丝的母亲,先王妃殿下……对于女子来说,美貌固然是一种财富,可太过于娇媚动人了,恐怕会带来祸患……” “师傅……西奥苔丝姐姐相貌娇媚又不是她的过错!而且她那样的本领性格,又岂是一般软弱女子所能企及。” 拉格茜丝皱眉反驳道,老头儿又叹了一口气: “我也希望不要再发生当年那样的悲剧,所以这些年来尽力教她本领,并培养她开朗明快的性格。可是……我曾经听说过,一般性格单纯的女孩儿是练不成‘剑舞’的,那种剑术一定要心境多愁善感的女性才能体会。苔丝居然能够练成,可见她内心终究还是难以摆脱她母亲的影子……” 拉格茜丝亦沉默下来,她和西奥苔丝最是亲密,自然不会不知道西奥苔丝那活泼开朗性格背后其实还有另外一面。一时间,军帐中弥漫着一种伤感的沉寂。 不过仅仅片刻之后,这沉寂就被传令兵的高声通报所打破: “禀报大人,皇宫起火啦!” “什么!” 安特亚斯和拉格茜丝同时惊跳起来,卡奥斯皇宫位于天舞之城的最顶端,本就风干物燥,再加上当年建造时主要采用中京国木构技术,虽然宫殿体量宏大,建筑气势雄伟,但最怕的就是火烛。历代守卫重视防火更甚于盗贼刺客,一听到着火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可恶!一定是那些索菲亚人干的!” 拉格茜丝跺着脚骂道,老将安特亚斯却皱紧眉头: “宫城守卫如此森严,又岂会轻易被人溜进去放火?而且……索菲亚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皇宫最怕火?” 帝国皇宫的守卫部队并非安特亚斯麾下,乃是由皇帝法兰直接统领的双头龙皇骑士团把守。作为卡奥斯帝国的最高重地,帝国皇宫的守卫之森严可远非“暗黑之渊”那一所牢狱能比,却不料居然仍被侵入。也难怪安特亚斯诧异万分。 不过更熟悉对手人员特长的拉格茜丝略一思索,立即明白了此中原委: “哎呀呀,师傅,您不知道——今天大牢里逃掉的那个索菲亚人名叫吉姆,是莱恩斯的左膀右臂,他最擅长就是这类暗中破坏的事情了……也怪我不好,竟然没想到这一点。而且索菲亚人最无耻了——每次都盯着我们的致命处打。” “不必自责,眼下赶紧派人帮忙救火要紧!” “可是,师傅啊!那样一来城门守备就空虚啦——可正中了敌人的诡计哪!” “也许是吧,但是……拉格茜丝,被一个奸细逃走和卡奥斯皇宫被毁这两项罪过孰轻孰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而且,我们不知道敌人接下来还会有哪些诡计——皇宫重地,容不得丝毫疏忽啊!” 虽然眼下皇帝不在宫中,但如果代表国家威严的皇宫被烧毁,那份罪责纵使是帝国军资格最老的宿将安特亚斯也万万担当不起。故此,虽然明知道这是对手采用的“调虎离山”之计,老将还是不得不下令将大部分兵力调去宫城那边帮忙救火,顺带预防其它可能的袭击。 拉格茜丝自然也很清楚其中厉害,但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这里可是卡奥斯的首都,帝国的中枢之地,如果光凭几个索菲亚奸细就能来救了人再大模大样离开,帝国军的颜面何存!一反以前处处小心慎重的习惯,拉格茜丝不顾自己势单力孤,带了几名亲兵就直接往城门那儿赶了过去。 此刻,在早已混乱成一片的天舞之城城门口处,重又装扮成商人的莱恩斯和普立克两人正遥望着山顶宫城方向燃起的熊熊火光,焦急地等待着纵火者归来。 正如拉格茜丝的预料,能够悄悄溜进帝国皇宫并制造出那么一场大混乱的,当今天下恐怕也只有吉姆一人而已。不过,能够知道并且利用帝国皇宫这个大弱点,就决非吉姆的能力所及了。 默默站在城门凹角阴影之中,赫斯特仰望山顶皇宫所在,不由得跪倒在地——他是在请罪。多少年来,自己一直以身为帝国将官为荣,也曾发誓永远都要向卡奥斯效忠,可今天他却将帝国皇宫的弱点告知了敌方将帅……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赫斯特的内心依然被一层深深的负罪感完全笼罩。 巡逻队自然全都跑到皇宫那儿去了,就连城门口的看守士兵也大都失魂落魄紧盯着山顶的红光,莱恩斯他们得以顺利抵达城门附近,不过要想出城去,还是只有硬闯一途。现在城门口守军数量已经不多,莱恩斯自忖应该可以闯过,但在这以前,他必须要等吉姆回来。 又等了一阵子,吉姆还是不见踪影,倒是那边城门守卫已经有些注意这儿,普立克颇为紧张地轻轻推了推上官: “大人,恐怕不能再拖延了……” “再等一等,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吉姆,不能再扔下他不管。” 莱恩斯坚持道。又过了一会儿,吉姆还没来,倒是拉格茜丝带着一批部下从街角处转了出来。 “关上城门,禁止任何人出入!” 拉格茜丝并非皇家剑士军团的将官,但她既然是军团长安特亚斯的爱徒,又是副军团长西奥苔丝的好姐妹,自然也就获得了在皇家剑士军团中发号施令的权利。随着她的指令,巨大的包铁城门在士兵合力推动下缓缓关闭,这下子可让躲藏在暗处的某人急了眼。 “怎么会碰上她的……没法子,只能硬闯了!” 莱恩斯知道自己在智谋上决计胜不过那个聪明女孩儿,在剑术上倒还可以欺负欺负她,当即便打定了强攻的主意。他拍了拍部下的肩膀: “普立克,待会儿打起来,你就和那位赫斯特先生趁乱溜出去吧。如果不能会合,你就自己设法回国去。” “那大人您怎么办?” 普立克焦急的询问,莱恩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我来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 “海因军师令下官前来就是为了辅佐大人,如今岂能让大人独自涉险!” 普立克连声反对,但莱恩斯却板起脸训斥道: “你的辅佐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是要硬碰硬的较量。我和吉姆都有单独逃亡的能力,可是普立克……你留下只会碍手碍脚!” 普立克脸色微红——他知道莱恩斯的目的是要独自引开危险。但上官所说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自己武艺有限,战阵之中确实帮不了什么忙,反而可能成为拖累。无奈点点头,普立克向上官深施一礼: “那么……下官就先走了……马匹就藏在城外树林里,大人千万记着。” 话毕,普立克过去招呼了赫斯特,两人很快消失在城壁阴影中。待他们藏好了,莱恩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拔出腰间银剑大踏步向城门那边走去。 “拉格茜丝小姐,多日未见了!” 突如其来的招呼声也许让拉格茜丝吃了一惊,不过莱恩斯无从得知——当她回过身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煞气。 “本想夸赞你的勇气,可你竟然无耻破坏我们天舞之城最珍贵的皇宫——决不可饶恕!” 拉格茜丝随后就拔剑冲上来,跟在她后面的还有一大群帝国剑士。而莱恩斯不但不躲反而迎头冲上,甚至主动攻击那些正忙着关闭城门的军士,这下子可将他们惹火,纷纷丢下手边的工作加入围攻行列,转瞬之间,城门口就打作一团。 拉格茜丝以前曾经同莱恩斯较量过,但此时的莱恩斯早已今非昔比,无论是在剑术能力方面还是实战经验方面,都要比当初联合奇立恩袭击帝国皇帝时高出许多。不过此时的情况也比当初凶险许多——莱恩斯不但要应付拉格茜丝一人的攻势,还要面对大批精锐剑士。这些人单打独斗肯定都不是莱恩斯对手,但那么多人一拥而上,纵使莱恩斯有三头六臂也感到难以招架。幸好他手中持有宝剑“龙鳞”,若非仗着龙鳞剑的锋锐削断对手许多兵器,莱恩斯早就抵挡不住了。 激烈战斗之间,莱恩斯眼角余光瞥见两个黑影悄悄溜出了城门,他心下顿时大为安定,手中长短双剑也愈发迅捷灵动,一边招架抵挡对方源源不断的攻势,莱恩斯一边慢慢向城门口移动过去——他也想找机会溜了。 然而他的用意立即被拉格茜丝所识破——其实刚才那两个鬼祟家伙偷溜出去时也已经被拉格茜丝看见了,只是苦于手头兵力有限,顾不上那两个家伙。当然,她不惜放走别人,也就是下定了决心不让莱恩斯逃脱。在拉格茜丝的指挥下,众多剑士早已把莱恩斯团团围住,只可惜他们数量虽众,却都忌讳莱恩斯手中兵器过于锋锐,无论上去多少人都挡不住莱恩斯手中龙鳞短剑一挥。 不过拉格茜丝毕竟是极为出色的统兵官,在她的指挥调动下,帝国剑士采取了轮番攻击敌人后路的策略,这是大草原上狼群对付猛兽常用的战术——不与对方正面交手而反复攻击其背后。这一招果然奏效,莱恩斯被迫不停回旋转身,没过多久便绕得晕头转向,不要说逃跑了,连方向感都成问题。 万般无奈之下,莱恩斯只得背靠城墙作战,他知道这样很危险——万一城墙上面有人丢石头下来自己可没法子躲,但这时候也无力再顾及这些。而拉格茜丝见他已经陷入困境,却也并不着急逼迫,只是将他牢牢包围住。接着又从后方调来大批手持大盾的重步兵,将包围圈继续缩小。那些重步兵手中的大盾足有一人多高,外面层层包裹铁皮,竖在地上就是一面面厚墙,莱恩斯手中宝剑再锋利,最多也只能把大盾捅穿,却不能破坏对方的防御,没过多久,莱恩斯就彻底陷入了绝境之中。 等到坚不可摧的包围圈彻底形成以后,拉格茜丝示意部下暂时停手,然后不慌不忙看着包围圈中的猎物,微笑道: “莱恩斯侯爵,您已经逃不了啦。” “好像是这样……” 莱恩斯左右看看,以他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帝国军人排列出一道半圆形的盾墙,盾墙后面又有数排精兵挺剑而立,看来硬冲是不可能的了。莱恩斯轻轻叹息一声,手中双剑垂了下来。 “身为索菲亚的大将和最高贵族,却居然孤身闯入我帝国皇都,如此轻率之行,可不象是得到海因主教传授的样子啊。” 拉格茜丝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捉拿莱恩斯,居然还有心思挑他错处。莱恩斯闻言只能苦笑: “海因自然是竭力反对来着,不过我自有我的决断。” “哦?自投罗网的决断么?” 拉格茜丝依然讪笑不止,莱恩斯皱起眉头,挺胸喝道: “朋友遇险,自当全力援救——你们女人永远也理解不了的。” 拉格茜丝满脸轻蔑之色,冷冷哼了一声: “确实——这种愚蠢我们确实无法理解。” 莱恩斯大为恼怒,不过还没等他发火,拉格茜丝突然又微笑着说道: “不过呢,这份勇气倒是很难得……西奥苔丝姐姐好像也很欣赏这种品质呢。” 一句话把莱恩斯的怒火全都堵了回去,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脑袋: “……你想说什么?” 拉格茜丝收起笑容,庄严说道: “莱恩斯侯爵,阁下已经身处在绝境之中,只要我一声令下,用不着其他人动手,光是城头上落下的那几块大石头就足够把你砸死了。” 一边说着,拉格茜丝指了值莱恩斯头顶,后者向上一看,果然看到一群帝国士兵正举着大石站在他上方城墙上,只要将石头扔下,就算莱恩斯本事再大,兵器再好,也难逃飞石压顶之灾。 “哼,早就知道拉格茜丝小姐智谋无双,佩服。” 眼看逃生无望,莱恩斯索性将双剑归鞘,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看着对方。 “你倒底想要说什么?” 拉格茜丝看着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缓缓开口: “阁下……现在可愿意到我们卡奥斯这一边来么?” 毫不犹豫的,莱恩斯连连摇头: “不可能的,拉格茜丝小姐——当初在特里科雪山上我就回答过你了。” “那时候似乎是南十字军不愿意,而今天这里只有阁下一人。” “那没有差别,我也是南十字军的一员。” 莱恩斯依然毫不犹豫的拒绝,拉格茜丝皱了皱眉头: “如果是西奥苔丝姐姐要求你呢?” 莱恩斯脸色骤然收缩,他低头沉思良久,突然抬头看着拉格茜丝,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嘴角边甚至浮现出一丝微笑。 拉格茜丝以为他终于动心,心中大为高兴,正想继续游说,却见莱恩斯缓缓摇头道: “这种言辞,既侮辱了我莱恩斯的人格,也败坏了西奥苔丝公主的名誉,可不象是拉格茜丝小姐您应该说的话呀!” 即使聪明如拉格茜丝,竟然一时间也被堵的哑口无言,再加上情绪上也大受打击,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没好气地开口: “既然不答应,那你刚才还笑眯眯地作什么!” 这已经不是劝降之语,而纯粹是个小女孩的撒气口吻了——拉格茜丝毕竟是个年少气盛的女孩,受不得这种挫折。 莱恩斯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我之所以笑,只是突然想起海因——他当年劝降沙穆斯的时候,也是这么固执的……前后劝说了好几次,到后来用尽手段才把沙穆斯收归帐下……” 莱恩斯的笑容中其实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嘲——他突然想起当年在新科夫诺城,海贼头儿沙穆斯也是这么被他们包围在城墙夹壁下面动弹不得,想不到现世报应,如今轮到自己也来尝尝这滋味,心中就不由自主地感到滑稽。 然而这番话听在拉格茜丝耳中,却是另一种感觉。 “哦?那么我多劝说几次,你也能投降么?” 莱恩斯哈哈大笑: “海因前几次劝说不成,可都是把沙穆斯放走的——你敢放我么?” 拉格茜丝顿时语塞,瞪了莱恩斯几眼,恶狠狠地说道: “用不着放——把你关到‘暗黑之渊’的大狱里,你有整个下半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想去!” 莱恩斯冷哼一声: “拉格茜丝小姐,你虽然把我困住,却最多只能取我性命,要想生擒活捉……嘿嘿,未必能够!” 一边说着,莱恩斯重新拔出兵器,准备迎接新一轮的猛攻。然而拉格茜丝却并不行动,反而咯咯笑了起来: “我当然没能耐活捉英勇的侯爵大人,可是我们卡奥斯军名将如云,总有人能做到的呀。而且……嘻嘻,能捉你的人这不是就要来了么。” 还没等拉格茜丝把话说完,莱恩斯就看见远处人声鼎沸,一支部队从帝国皇宫所在的山顶方向全速赶来,借着宫城内仍在燃烧的火光,莱恩斯可以看清那为首老将的面容——正是“帝国剑圣”安特亚斯。 莱恩斯骤然领悟——拉格茜丝这么东拉西扯的,并不仅仅为了劝降,也是为了拖延时间。拉格茜丝此刻已经能够置莱恩斯于死地,但她却偏要捉活的,所以就故意放松,专等师傅安特亚斯前来动手——倘若那老将全力发挥,就算莱恩斯有龙鳞宝剑在手,恐怕也逃不了被生擒活捉的命运。 想到这些,莱恩斯心中顿时升起一种遭人戏弄的怒火。高高举起手中长剑,莱恩斯连声怒吼,摆开二刀流的姿势就要往敌方阵形中冲锋——身为索菲亚王国的大将,堂堂一军统帅,自己是决不能做俘虏的! 见莱恩斯摆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拉格茜丝却并不担心——由重步兵和剑士组成的包围圈虽然不能说无坚不摧,用来围困一个人却也绰绰有余了。只要周围盾牌手一拥而上,用盾墙向前硬挤,就足够把敌人夹得动弹不得。就算莱恩斯手中持有宝剑,等他冲破阵形时师傅的主力部队也已经赶到——而且这还是在她故意不想杀伤对手的情况下。如果拉格茜丝不在乎对方的死活,那现在莱恩斯早就被城墙上砸下的大石头压成肉泥了。 不过拉格茜丝还是一心想要生擒对手,这主要有两点原因。其一:一个活着的南十字军军团长可要比一个死掉的索菲亚侯爵有用得多。其二:她觉得西奥苔丝也许会希望莱恩斯活着。当然,还有一点原因,恐怕连拉格茜丝自己也没意识到,那就是……莱恩斯与海因之间的朋友关系。 然而,正当她开始下令部队向前挤压包围的时候,城墙上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嗡嗡”之声——任一名稍有经验的军卒都能听出,那是安置在城墙上的投石器开始抛掷石块了。 拉格茜丝顿时大惊失色——别看她表面上摆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其实在她的内心里,一点都没有杀死莱恩斯的念头。 “谁!谁竟敢擅自开动投石器!” 没有人回答,倒是从城头上落下几块大石头,然而这些石头并非砸向包围圈中的莱恩斯,反而是向着外围的帝国军人头顶落下。帝国军阵列顿时大乱,那么密集的阵形根本无法躲避,当即就有数人丧命,周围军卒在惊惶失措之余无不破口大骂: “砸错啦!上面是哪个笨蛋!” “这种场合怎么能用投石器!只会伤到自己人啊!” 拉格茜丝也连忙冲着城头上大喊,然而城头上静悄悄的,依然无人回应。拉格茜丝心头猛然感到一阵恶寒——原先那些站在莱恩斯头顶上搬石头瞄准的士兵到哪儿去了? 似乎是为了证实她的恶感,城墙上又一次响起了投石器抛斗弓弦放松时发出的“嗡嗡”声,更多的石块飞了下来,而且目标很明确——正是冲着城下的帝国军阵列而来。 “是敌人!城上的是敌人哪!” 终于体会到实际情况的拉格茜丝一边躲避飞石一边连声大喊,而这时候那些士兵也才明白过来,连忙四散分开。一部分剑士通过台阶往城墙上冲去,而更多人则只顾着四下躲避——天舞之城护墙上那些投石器的威力他们都清楚,处在那种重兵器的射程之内可不是一种令人愉快的体验。 而此时,处在包围圈内的莱恩斯也从最初的惊诧中反应过来,暂时顾不上考虑究竟是谁这么神勇,莱恩斯赶紧趁着对方混乱的机会向城门口冲去,一些卡奥斯剑士依然试图阻拦他,但分散的队列根本挡不住莱恩斯拼了性命施展出的二刀流绝技,被他一下子冲破人墙,跑出了城门外面。 “拦住他,只要再拦住他一会儿就好——师傅马上就到了!” 拉格茜丝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帝国剑士们也确实都不要命地往前冲了,可莱恩斯一出城门,就看见外面的空地上有数十匹鞍鞯俱全的战马在四下游逛,他立即明白这必然是普立克的杰作。只要一跳上马背,就没有任何人能阻拦莱恩斯的脱离了。 不过他现在还不能走,莱恩斯纵马在城墙边转了几圈,很快便看到城墙上抛出一段长绳子,一个小小人影飞快地沿着绳子从城墙上面滑下来——在天舞之城的护墙上还能够这么灵活自如的,也只有盗贼吉姆了。正是他及时溜上城墙,收拾了上面的卫兵,转而操纵投石器发起攻击,彻底破坏了拉格茜丝的计划。等到怒气冲天的帝国剑士们冲上城头时,吉姆已经把周围十多具投石器上装好的石弹全部发射出去了。 帝国剑士很快封锁了全部下城的台阶通道,但吉姆一点都不担心——他根本不需要走通道台阶。盗贼也许不会随身携带刀剑,可带勾抓的绳子却是必备工具。等到那些士兵们冲到他原先的立足之处时,吉姆已经快要下到城墙底了。 “跳下来!伙计。” 随着莱恩斯的叫喊声,吉姆在城头上那些气急败坏的卡奥斯军卒割断绳索以前抢先松手跳下,正落在莱恩斯的马背上。莱恩斯拨转马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城门那边——大批的卡奥斯剑士正从城门口涌出来,为首一员老将正是安特亚斯,拉格茜丝紧随其后,两人脸上都充满了愤懑以及恼怒之色。 “哈哈,告辞啦!安特亚斯老将军,白天多谢您的指教。” 莱恩斯双腿一夹马腹,跨下战马长嘶一声,直立而起。 “拉格茜丝小妹妹,请替我向西奥苔丝公主问好吧……哈哈,后会有期!” 抛出最后一句话,把拉格茜丝气得满脸通红,莱恩斯在大笑声中纵马疾驰,向着广袤的旷野,向着无垠的卡奥斯大平原,飞奔而去。 序章 大陆历603年,年初,阿伦西亚大陆诸国总体上还保持了平静的态势。然而,在这种表面的平静下面,却涌动着一股股不寻常的暗流。 在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的暗中策动之下,一向被卡奥斯倚为西方门户的山岳之国特里科再度爆发内乱。一群各怀私心的人在复兴前王朝哈雅克家族的旗帜下统合起来,向吉尔吉斯王朝的统治发动了冲击。 不过,有卡奥斯帝国作为背后靠山的吉尔吉斯王朝并非弱者,在金蔷薇佣兵团的猛烈打击下,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一败涂地,阿古利亚的青年将官莫罗·迪南多纵然有心振作,可面临强大的敌人和不配合的“友军”,却也只能黯然长叹而已。 大陆南方的局势也并不安定,虽然在大主教海因的苦心筹措之下,索菲亚政局尚未显示出变乱的迹象。然而这种稳定却并不能持久,随着春天的日益临近,宫廷迁回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日子也逐渐到来。倘若到那时候皇帝和首相还不能公开露面,那么,无论是谁,包括海因和杰克佛里特在内,再也没有人能够压制索菲亚的乱局。可以想象,当索菲亚宫廷不得不宣布皇帝和首相噩耗的那一天,也就是这个南方大国的末日到来之时。 不过,对于索菲亚的头号敌人卡奥斯国来说,他们还远未到感受胜利喜悦的时候。事实上,由于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的活跃,卡奥斯国在大陆历603年的新年之初就倒了一番大霉——不但关在牢狱中的犯人被尽数放走,就连他们视之为国家象征的帝国皇宫都被吉姆一把火烧得七零八落。而这一切还不是让他们最懊恼的,使所有帝国将官最感到颜面无光的是——他们没能在本国的都城内捉住那个捣蛋鬼莱恩斯,被这家伙救出关在监狱里的重要伙伴,之后还被他们从容逸走了。 卡奥斯一向以武备强盛,军卒精锐而自矜,这一代的法兰皇朝中更是号称名将辈出,可这几年来却接二连三的在一支商人武装——南十字军的手下栽跟斗,着实让帝国诸将恼恨不已。暴跳如雷之余,他们派出了大量轻骑兵在卡奥斯大平原上四处搜索,并严密封锁所有水陆通道,发誓决不让那个大胆的索菲亚小子逃离卡奥斯。 当然,这种折辱毕竟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莱恩斯的营救行动虽然一举成功,却无关索菲亚与卡奥斯之间的大局。以帝国宰相夫利斯本人的反应为例——从帝都天舞之城送来的报告书固然是让他满心不悦,但在应对皇帝法兰质询的时候,夫利斯依然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大陆诸国间的局势上。 第一章 “陛下,以微臣之见,天舞之城的变故虽然让人懊恼,却终究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想来这只是那莱恩斯的个人行动,与索菲亚王国的大方略无关。” 即使是面对着满面怒容的皇帝法兰,也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这正是宰相夫利斯多年来深受皇帝器重的原因之一。 “哦?贤卿认为朕的居城被烧毁,狱中大批囚犯逃脱仅仅是一场‘闹剧’么!” 与深谋远虑的夫利斯不同,皇帝法兰的性格要单纯暴躁得多,自然难以忍受这种被人欺上门的耻辱。若是依着他的性子,如此奇耻大辱决不肯善罢甘休,定要亲提大军打到圣佛朗西斯城去方能解恨。 “朕的大军已经准备就绪,只要一声令下……” 皇帝法兰注视着自己的宰相,目光中带了很明显的探询之意。 “陛下请勿着急……” 夫利斯知道此番应对,排解皇帝心中的愤怒还在其次,最主要就是确定下一步的行动目标。他苦心孤诣,以惩罚诸军作战不力的理由将国中主力大军带出帝都,置于恶劣环境中加以磨练,正是为了有所行动。不过,行动的目标却不应该因为一场意外而有所变更。 “诚如陛下所言,目前我国主力军团已经完成整编训练,全军士气高昂,辎重物资也已经准备齐全,大举出击的时机已经成熟……” “那还等什么,立即下令出兵攻打索菲亚!这一次,朕定要彻底剿灭那伙南方蟊贼!” 皇帝法兰心急如焚的叫喊道,但夫利斯却只是静静地摇头: “不,陛下。我们原本准备进击的方向并非南边索菲亚国,而是处在我国西北方向的塔利亚斯大平原,一切物资准备和人员训练也都是为此而设,仓促变化,实属不智之举。” “可是索菲亚人都跑到我们的国都来捣乱啦!难道贤卿对此一点也不介意?” 皇帝法兰盯着麾下首席谋士的双眼,努力想从里面看出点情绪化的东西,不过最终还是失败了——夫利斯目光平静,眼中充满了老谋深算的睿智。 “要说一点不介意,那当然不可能。不过,陛下,微臣以为,纵使那些索菲亚人胆大妄为,烧毁几栋房子,放走一些囚犯……终究只是小患而已。只要有哈恩尼巴尔老将军镇守奇亚森城,索菲亚的主力大军就难以越过我国边境线,也就无法对我们构成实质性的威胁。反倒是西北方,塔利亚斯大平原上的那些游牧民,一向来去如风,行踪摸索不定,随时都可能深入我国腹地作乱,特别是我国与玛尔斯堡交易的商路,完全处在塔利亚斯枪骑兵的突袭范围之内,每年都要耗费大量军力进行护卫——那才是我国目前最主要的威胁。” 见皇帝法兰的脸色有些松动,夫利斯靠近一点,又说道: “况且时至今日,索菲亚国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外强中干,一推就倒的泥足巨人了。首相克瑞斯和大主教海因,都可以说是不世出的奇才,只要有他们两人在的一天,我国与索菲亚之间的战事就决非一朝一夕间能够完结——‘国之大敌,不可卒除’啊。” 又上前两步,夫利斯索性将皇帝引到军帐中悬挂的大地图旁,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 “反观塔利亚斯的状况,那些游牧民本就善攻而不善守,攻打别人固然凶狠快速,可一旦失败却也容易崩溃。那新王奇立恩确实文兼武备,但毕竟登基未久,根基浅薄,在国中名声不彰,一旦遭遇强大重压,各部族长老就未必肯臣服于他……但如果此时放任他壮大,日后难保不成为第二个克瑞斯……所以微臣此前才亲自前往阿古利亚,不惜冒着丢弃特里科同盟国的危险与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达成协议,要他调走黑衣骑士团……索菲亚军又过不了奇亚森城,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没有外力干扰的环境下发起攻击。” “懂了懂了,贤卿果然深谋远虑,远非常人所能及。” 至此皇帝法兰已经完全被宰相说服,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此刻法兰也全身心投入到那策谋驰骋的天地中去,居然把原本的满腔怒气给忘了。 “那么,贤卿打算何时向塔利亚斯进兵?” “原本计划就是这两天,但最近得到一些消息,微臣觉得计划有可能做出更动,故此拖延至今。” “哦?竟然能干扰到贤卿的计划?又是什么坏消息?” 皇帝法兰已经做好准备再听取一个坏消息报告,但这回一向严肃冷漠的宰相却笑了起来: “不,陛下,并非噩耗,事实上,如果那消息属实,将是我们这些年来所能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什么?” “关于索菲亚王室,微臣的部下莫拉法尔向微臣报告说……” 夫利斯将莫拉法尔报告的情况告知皇帝,不过法兰听完后的反应与夫利斯第一次听说时差不多——都是一脸不相信的神色。 “除掉了索菲亚首相和皇帝……就凭那巫师?贤卿以为此话可信么?” 与皇帝略带哧笑的口气相反,夫利斯的态度却十分严肃——若非有了点眉目,他也不会将这消息向皇帝禀报。 “陛下,微臣这几天一直在遣人查证,虽然不能说已经十拿九稳,却也得到了不少消息——索菲亚宫廷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寻常。” “嗯?” “根据斥侯的报告,南十字军主力已经离开封地高兹堡,前往索菲亚宫廷当前所在的温泉谷行宫。大主教海因亲自领军……不过军团长莱恩斯不在其中。” “当然不在——跑我们这儿来啦!” 法兰心中的怒气又被勾起来,不过他的思绪总算没再多纠缠此事。 “君主外游,调亲信臣子领军护卫,也属寻常。贤卿以为有何不寻常?” “南十字军!陛下,以克瑞斯对南十字军的猜忌,怎么会调南十字军护卫?索菲亚国兵力已经堪称雄厚,克瑞斯自己又把持着皇家骑士团的兵力,而且他将南十字军封往高兹堡本就有监视之意,又怎么可能再把他们放出来。” 被帝国宰相这么一分析,法兰果然看出几分诡异来。 “嗯,确实……不过贤卿据此又能够判断出什么呢?” “克瑞斯已经不能够控制索菲亚的朝政了——以他对朝政权力的掌握之紧,居然会有放手的时候,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克瑞斯死了?克瑞斯当真死了吗!” 皇帝法兰的语调中不自觉显出了狂喜,正如夫利斯所言,如果索菲亚首相克瑞斯的死讯被证实,就真是他们“这些年来所能听到的最好消息了”。至于那位同样遭遇不幸的索菲亚皇帝陛下——可怜的阿斯尔,无论是夫利斯还是法兰,在谈论中都把他撂到了一边,最多只是在“索菲亚首相已死”的消息中把他顺便搭上而已。 “微臣还不能肯定,所以仍在详查。不过,倘若事实果真如此,那就是天赐良机,我卡奥斯国统一大陆全土的日子,也就近在眼前了。” “哈哈,此时不已经是天赐良机了么——贤卿,我们立即出兵南下,一举歼灭索菲亚!” “这正是微臣延迟出兵塔利亚斯的缘由——倘若索菲亚人当真已经丧失了他们的首相和皇帝,那我们纵然准备不足也要立即进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过,必须是在确认那消息属实以后。” “呼,也是——那帮家伙素来狡诈,难保这不是他们的又一道诡计。不过,朕看不出来玩弄这种计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就算将朕骗得南征,他们‘天才二军师’联起手来,也未必能斗得过贤卿以及朕的大军。” “所以这未必是计谋……有时候好运气会超出我们自己的预料,但微臣还需要一点时间去查证。” “那就去吧,尽速决定,朕等着贤卿的好消息。” 皇帝法兰难得这么兴高采烈地结束会见,他甚至陪夫利斯一起走到帐篷口,直到受宠若惊的帝国宰相一再推辞方才回头。 几天之后,夫利斯终于得到了他急需的消息——副官巴格纳德风尘仆仆赶回,连梳洗一番的工夫都没有,就直接前往宰相的军帐中禀报消息。 “怎么样?克瑞斯究竟是生是死?” 还没等巴格纳德坐下喘口气,夫利斯就急切询问,后者只得站着回答: “是生是死还难以确定,但有一点千真万确——索菲亚首相克瑞斯和皇帝阿斯尔眼下并不在宫廷之中。” “不在宫廷?什么意思?” 夫利斯皱起眉头,颇为迷惑的问道,巴格纳德解释道: “根据索菲亚宫廷的说法:皇帝阿斯尔在首相陪同下在国中各处游历以增长见闻。下官四处调查了一下,几处外郡确实有皇帝驾临的消息传出。不过,同时在好几处地方都出现了号称皇家仪仗的队伍,让人摸不着头脑。” “虚虚实实,以防他人弄清皇帝的行程,这倒不出奇。不过突然间外出游历……而且是在当前这种环境下……” 夫利斯陷入沉思,巴格纳德总算找到机会坐下来,并悄悄为自己倒一杯葡萄酒润润嗓子。不过,还没等他喝到嘴里,夫利斯突然抬头: “那么现在是谁在控制索菲亚的国政?” “当然是大主教海因——他在温泉谷代表索菲亚宫廷处理一切问题。” 巴格纳德赶紧放下酒杯回答,夫利斯这才注意到副官的疲乏之态,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举手示意巴格纳德可以饮酒,同时又追问道: “海因主政?那么皇家骑士团的部队在何处?” “也在温泉谷中,事实上,索菲亚人好象把他们大部分军团全都集中到温泉谷去了——除了皇家骑士团外,南十字军和诸侯联合军目前也驻扎在温泉谷中。” “哦?如此警戒……” 夫利斯又一次陷入沉思,但脸上却逐渐开始显露出笑容。 “看来索菲亚国内果然有大事发生呢——将大军集中在一处,分明是预防变乱的手段,而以那克瑞斯的高傲性格,又岂能容许自己一手建立的军团听从他人调遣……” “大人莫非觉得……” 巴格纳德小心询问道,夫利斯微微一笑: “你也知道我派你去调查此事的原因——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从种种迹象来看,索菲亚国必然有大事发生。不过……也许是下官的偏见吧——下官总觉得,象克瑞斯这样的劲敌,不是那么轻易就能除掉的。” 巴格纳德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不想给上官造成嫉妒同僚功绩的印象,不过自己的意见还是要说清楚: “倘若当真如莫拉法尔所言:首相克瑞斯与皇帝阿斯尔已经双双毙命,那索菲亚国的局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象现在这么平静。” “嗯,也许那位海因主教的政治手腕比我们想象中更灵活呢。” “政治手腕再怎么灵活,也只能弥补一时之乱,此等大事,绝对不是依靠政治手腕就能敷衍过去的。” 巴格纳德正容回应道,夫利斯满意的笑了笑: “嗯,很好——那么,你认为我们下一步的用兵方向该往何处?” 看见夫利斯那成竹在胸的笑容,巴格纳德明白上官心中其实早有成算,此刻是在专门考校自己的政治能力,便小心翼翼地作答: “以下官之见,如若克瑞斯当真身亡,那自然是最好的南征之机。怕就怕这又是他们的阴谋诡计,万一这一切只是虚假烟幕,海因在明而克瑞斯在暗,索菲亚国布下陷阱,我大军贸然出击,就未必能取得胜算。” “哦,你是这样想么。” 夫利斯嘴角的笑意颇为复杂,看不出赞同或反对之意,巴格纳德心下忐忑,便又补充道: “当然,万一那消息是真的,我们就错失了一个好机会。不过下官还是认为,等一段时间,待情况明朗之后再作决定,要比现在就行动稳妥许多。” 帝国宰相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 “这就是你的全部想法么?” “是。” 巴格纳德不安的注视着上官兼老师,等着帝国宰相给自己打评语。不过,夫利斯却并没有直接做出评判,而是站起身来: “我这就要去面见皇帝,向陛下禀报我军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你也一起来吧。” “……是。” 两人一同前往御帐,皇帝法兰立即下令接见他们——卡奥斯的皇帝可是个急性子,几天下来早就等得老大不耐烦。若是夫利斯还不来,他倒要亲自去宰相营帐中询问了。 “怎么样,贤卿已经有决定了么?” “是,陛下。微臣业已确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好极了,那么,就让我们来听听贤卿的部署吧。” 夫利斯微笑着点点头: “是,恭请陛下圣裁。” 随即,他走到壁上大地图前,伸手比划起来。 “首先,陛下,请您给奇亚森城的哈恩尼巴尔老将军下令,令他主动出击,进攻已在边境骚扰多日的索菲亚人。龙枪骑士团驻守城众多时,养精蓄锐,对付早已疲劳的索菲亚攻击部队应该不成问题。此外,伊美尔达将军驻扎米兰城已经有相当一段日子,舰队主力也已经整补完毕,可令她同时自海路出兵,目标依然是索菲亚都城旁边的皮特罗斯军港。” “卿终于还是决定要进攻索菲亚人么。” 皇帝法兰哈哈大笑起来。 “抓住机会倒是不错,只是光派两个军团,未免太小气了些。朕和这里的勇士们何时出击?” 帝国宰相微微一笑: “陛下的大军亦同时出击,不过并不是往南,而是往西——陛下的双头龙皇骑士团,雷昂将军的青龙骑士团,斯泰恩保克将军的铁甲骑士团,以及哈西那姆将军所统率的近卫军团,这四支我帝国最主要的骑兵军团一同出击,再令卡尔达克将军的赤龙重装兵团保护补给线,令科尔登斯将军的银狼军团担任斥侯巡查——目标只有一个——彻底击溃塔利亚斯!” “噢……” “原来……卿的目标还是塔利亚斯国哪。” 副官巴格纳德和皇帝法兰同时发出惊叹声,从夫利斯一开始的部署中,他们还都以为宰相把矛头对准了索菲亚,万没料到最后主力大军依然是冲着塔利亚斯而去。 “是的,陛下。微臣这几日来一直在权衡利弊,反复考虑,至今日终于作出决断——无论对方有什么动作,我们还是应该以自己为主,仍然执行原来的计划。” “哦?贤卿的意思,无论索菲亚出现什么情况,我们都不必去理会,是么?” “倒也不是完全不理会,不过,我们没必要跟着对方的步调行事——无论索菲亚实际情况如何,我们先消灭他们的塔利亚斯同盟军,翦除其羽翼,这一步总是没错的。倘若莫拉法尔所报属实,索菲亚国迟早都会大乱,到那时候再向南用兵,时机比现在更为成熟。退一步说,如果这是他们的计谋,对我们也造不成任何损害。” 皇帝法兰沉吟片刻,点头接受了宰相的意见。 “嗯,贤卿所言甚是。无论如何,先消灭了身边的威胁,再专心致志对付远处之敌,总是一件好事。” 夫利斯欠身微笑: “陛下英明。不过,虽然主力大军西征,可我们对南方之敌却不能示弱——故此微臣令龙枪骑士团和冰龙海骑士团两军出击。哈恩尼巴尔和伊美尔达这两位将军都是有勇有谋的良将,有他们水陆并进,当可给索菲亚国以沉重压力——他们的国内到底有没有麻烦,也可以就此判断出来了。即使战况有所不利,以那两位将军之能亦足以自保,不至于让对方趁虚而入……” “呵呵,好!——而且这样一来他们自顾不暇,也就不可能再来干扰我们西征的计划了。一石二鸟之计,贤卿果然高明!” 皇帝法兰抚掌大笑,夫利斯极为高兴的点头: “正是如此,陛下果然高见,一眼就看穿了微臣的策略。” 帝国宰相可是很难得说奉承话的,法兰大为高兴的接受了他的赞誉。 “那么,贤卿,我们这就召集诸将,宣布这计划吧。” “不急,陛下。还有其它一些琐事,尚待陛下裁决——待我大军出征以后,微臣计划仍然让安特亚斯将军的皇家剑士军团镇守国都天舞之城,加拉米奥将军率部下的新锐舰队巡防达伦海峡……” “加拉米奥?派他独力镇守海峡……可靠么?” 受到前几次事件的影响,帝国皇帝对于加拉米奥的印象不怎么好,对他的忠诚心也有了一点怀疑。不过,夫利斯心中早有成算: “微臣亲自去察看过,他的舰队是新近从米兰城开来,武器配备都是最新最好,舰船数量也比以前大为增加,可以说不比伊美尔达的主力舰队差。无论他个人品格如何,海战的能力总还过得去。此外,我们与兽人族已经订有和约,达伦海峡上这几年来一直颇为平静,令加拉米奥把守也绰绰有余了。” 正在分析时,夫利斯突然见下首的巴格纳德似乎有话要说,便示意他开口。 “但是大人,陛下前一段时间不是拒绝了那兽人族王子的……要求么?兽人族向来野蛮暴躁,而那一次被严词拒绝后却毫无动静,总让人觉得有些不放心。” 巴格纳德小心翼翼地说道,上官与君主正在应答,自己突然要求插嘴是很不礼貌的,而且那件事情本来就触犯了皇帝的忌讳,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皇帝的脸色果然立即挂了下来,不过幸好并不是针对巴格纳德。 “那群野兽,哼!他们若敢轻举妄动,朕就率大军杀上地狱岛,将他们彻底灭绝!” 但夫利斯还是很平静: “啊,不必担心,陛下——即使兽人族当真入侵,达伦海峡之后还有圣山科奥林斯的重重山脉阻隔,那里可是阿尔方斯将军的辖地,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只要有白龙圣骑士团在,帝都就一定固若金汤。” 法兰这才平静,深深的点了点头: “嗯,看来贤卿早就考虑过这些,那朕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传令吧,召集各路军团长前来议事,朕要亲自宣布西征的命令!” “是,陛下。” 夫利斯与巴格纳德同时恭身受命,看着昂然站起的帝国皇帝,两人心中同时都感到一阵颤栗——他们又一次从主君身上感受到那种威严霸气。 不久以后,宰相夫利斯的计划被以皇帝旨意的名义传达给各路将官。整个卡奥斯帝国军的营地顿时沸腾起来,各大军团从长官到士兵全都开始兴冲冲的为出征做准备。历时半年多的艰苦训练,使所有将兵脸上身上都黑瘦了许多,不过相应的,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英武之气也愈发强烈。此时的帝国军,已经彻底摆脱了前一段时间出师不利的阴影,重又被锤炼成一支精锐善战的无敌之师。此刻,无论在军官还是普通士兵的心目中,全都跳动着昂扬的征战之心——帝国宰相夫利斯挑选这时候出击,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有将兵中最急着出兵的恐怕要属铁甲骑士团军团长斯泰恩保克了,他一向好战,可自从当年北陆原败北之后,这几年中却几乎没怎么捞到打仗的机会,早已烦躁了许久。如今终于有机会再度出征,心下自是急不可耐,一连几天,他都在宰相营帐外面转来转去,希望能把先锋大印拿到手,第一个杀出去冲锋陷阵。 只是到最后,宰相夫利斯还是把前锋部队的重任交给了青龙骑士雷昂。这倒不是说他小看斯泰恩保克的攻击力,而是考虑到塔利亚斯枪骑兵行动灵活,来去如风,身披重铠的铁甲骑士在草原上和他们玩追逐战肯定吃亏。再考虑到奇立恩王出色的智谋,行事向来追求稳妥的帝国宰相也只能派遣四将军中最强的青龙骑士去和他较量第一阵了。 揽事不成,斯泰恩保克心中难免有些不满,不过,当他看到向来与自己有竞争念头的红武士卡尔达克这次居然肯老老实实担当全军后卫之责时,他心中纵有千般不快也都消散了。不过,他并不知道,在卡尔达克心中,却是另有计较。 以前若碰到这种事情,红武士也多半是不肯落于人后的,但这一回,他却颇有自知之明——草原上追剿游牧民族,怎么着也轮不到他们重铠枪兵出面。能够得到护送辎重队的任务,卡尔达克已经很满意了。而且,他的副官凯勒尔也反复告诫他——塔利亚斯王奇立恩聪明多智,一旦开战很可能把帝国军的补给线作为主要攻击目标,到时候赤龙重装兵团恐怕要承担最大的压力。凯勒尔的判断一向准确,所以卡尔达克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监督士卒整备兵刃器械,一点都不担心捞不着武勋。 比起铁甲骑士团和赤龙重装兵团来,近卫军团及其指挥官哈西那姆又要镇定许多。他本就不象其他同僚那样一心对杀戮征伐感兴趣,更何况这些年来身边还多了一个对战争深恶痛绝,却对平凡家务情有独钟的小副官,整天在他耳边唠叨战争的可恨。 “哎呀呀,真是没办法,你们男人为什么一天到晚想着要打仗呢,大家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不是更好吗?” 每次莉蒂丝这么唠叨的时候哈西那姆都想躲起来,不过莉蒂丝在唠叨的同时也总是为他送上一大份美味点心,还有热气腾腾的茶水之类,这又让黑发的将军舍不得离开——这些年来,哈西那姆发现自己的胃口已经被莉蒂丝宠坏了。全军那么多将官士兵,唯有他在面对军粮官配给的黑面包时会感到难以下咽,这常常让他有一种负罪感。不过另一方面,当每天的辛苦训练完成后,各大军团长中唯有他还能身披笔挺斗蓬,穿着亮闪闪的军靴出现在部下面前,这种荣耀又每每让他颇为欣慰。 好在莉蒂丝的唠叨并不需要哈西那姆做出回答——他只要静静地坐在那儿听莉蒂丝说话,并足额消灭掉大盆香喷喷的甜面圈就可以了。每天下午到了这个时候,哈西那姆都要坐在帐篷里享受甜点,热茶和莉蒂丝的唠叨——即使是在即将出征的一片忙乱中,哈西那姆依然保持了这个习惯,究竟是哪一样吸引他如此,恐怕哈西那姆自己也说不上来。 麾下将兵都在做出征准备,身为全军统帅的皇帝法兰自然也不会落于人后。在以皇帝身份颁布了一系列诏令之后,法兰便彻底投入了武人的修炼中。一年多以前,就在距离天舞之城不太远的荒原中,他曾与塔利亚斯王奇立恩鏖战多时而不分胜负。正是由于被奇立恩死死缠住,法兰才无法兼顾部下的骑士团,结果被海因所指挥的塔利亚斯枪骑兵重创,许久之后才恢复元气。这被法兰引为奇耻大辱,更是双头龙皇骑士团无论如何也要讨还回来的一笔血债。 正是在那一次的战斗中,法兰终于意识到魔剑萨恩巴特也并非无敌,圣地之枪在十二件圣兵器中还算不上特别强大,却已经能够阻挡住魔剑的力量。至少使其一招毙敌的特长无法再发挥。要想取胜,就只能依靠本身的实力了——法兰一向以勇武自矜,自然不甘被人说成是只能靠魔剑之力的勇者。故此一连几天,他都召集了军中最优秀的武士进行格斗训练,全面提升自己的实力。 当一切准备完成之后,大陆历603年,二月六日,皇帝法兰终于下达了全面出兵的旨意。 “此番西征,我卡奥斯十大军团中有半数出战,即使在当年南征索菲亚时也未曾有过,以如此重兵出战,乃是为了一举歼灭塔利亚斯之敌,一劳永逸地消除西方边境隐患。还望诸卿奋勇向前,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天佑吾皇!我军必胜!” 所有将兵同声呼喝,在这雄壮的呼喝声中,皇帝法兰抽出了腰间魔剑——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沉寂之后,魔剑萨恩巴特终于再次出鞘,剑锋所向,直指那宽广无垠的西方草原之国,塔利亚斯。 第二章 正当卡奥斯的主力大军准备展开行动时,在帝国南部与索菲亚接壤的边境地带,奇亚森城守将哈恩尼巴尔收到了来自帝国皇帝的命令书,告知他宰相夫利斯的计划,并要求他加以配合——对围攻的索菲亚军展开攻击行动。 “夫利斯宰相也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么?……” 老将在看完书信以后轻声叹息道。自从得到消息说宰相把大部队拉出去训练,哈恩尼巴尔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夫利斯前一阶段借攻击米兰削弱索菲亚实力的策略没能实现,老将就料想他迟早还是得诉诸武力强攻——现在果然如此。 “要我以攻代守缠住索菲亚……颇为艰难的使命啊。” 龙枪骑士团的兵员本来就颇为不足,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防御战后士兵数量又有所下降,却始终未曾补充。如今虽然还能守城,但要他们主动攻击对手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况且奇亚森城乃是卡奥斯帝国的南方门户,位置之重要不下于索菲亚国的大天使要塞。帝国朝廷单派这样一支老卒部队前来守御本就有些托大,如今更要他们担负起主动攻击的任务,就算是佯攻,也未免太不切实际了。 “或者不要理睬这份命令吧。” 见上官一脸忧色,几名部下将官这样建议道。他们与哈恩尼巴尔一样都是老资格的将军了,枪圣梅菲斯的部下,对法兰王朝本就不抱什么好感。 然而享有“卡奥斯之盾”美誉的老将却摇了摇头,嘴角边浮现出一丝微笑: “不,不必担心——任务虽然麻烦了些,却并非不能完成——诸位,当年我们可完成过许多比这更复杂困难的任务呢,难道大家忘了?” “当然不会忘记!” 众将官异口同声的笑道——当年兽人族围攻帝都天舞之城,哈恩尼巴尔率军据守都城与之僵持良久,但最后依然能够主动出击,与梅菲斯相互配合一举击溃了对方的主力部队,缓解国都之围,也因此而获得“卡奥斯之盾”的荣耀。想起当年的功勋,老将们个个意气奋发,决心再重现一次当年的辉煌。 “那么,就让城外那些小辈们见识见识我龙枪骑士团真正的实力吧!” 大笑着,老将们在哈恩尼巴尔周围聚集起来,开始了新一轮筹划。 几天之后,龙枪骑士团发动了一次奇袭。自从被克瑞斯围城以来,他们还是首次主动出城作战。哈恩尼巴尔充分利用了奇袭的突然性,他本是以善守而著称的名将,但绝非拙于攻击之人。作为昔年卡奥斯第一大将梅菲斯的副官,本身又对于各种防御手段了若指掌,一旦展开攻击,真可以说是有雷霆万钧之势。索菲亚军在猝不及防之下几乎吃了大亏,连那座克瑞斯亲自指挥修建,用于囤积物资的土城都被一举摧毁。幸亏统兵官塞利斯当机立断,率军连退数十里地,一直退出峡谷,退回到本方北地三城的防御范围内,方才避免了更大的人员伤亡。 首战告捷,哈恩尼巴尔立即麾军挺进,与塞利斯军团在北地三城再度交锋。他本可以直接从卡德莱特平原进兵而绕过北地三城,就像当年帝国军第一次南征时那样,不过哈恩尼巴尔为人谨慎,不愿冒被人包抄后路的危险,况且帝国宰相只是要他佯攻,故此老将仍然采取了最正统的用兵法,毫不贪功的逐次前进。 两军很快再次遭遇,不过这一次双方形势逆转,哈恩尼巴尔主攻而塞利斯主守。但索菲亚军新败,士气物资都颇受损害,这一点抵销了他们的地形优势;双方又都是一个军团,在数量上相差无几;故此唯一能决定双方胜负成败的,就是彼此的战术策略了。 哈恩尼巴尔守城经验丰富,对于各种攻城手段自然也是了如指掌,可塞利斯在这一方面也不是弱者。正如首相克瑞斯曾经评价的那样——伯爵塞利斯乃是索菲亚年轻一代将官中数一数二的英才,莱恩斯若非有海因和南十字军相助,光凭本身能力未必能胜得过这位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青年伯爵。而且巧得很——当年塞利斯在古利斯士官学校里最精研的一门课程也正是城塞攻防。只不过塞利斯的性格与哈恩尼巴尔大不一样——老将可以有耐心守在城头上慢慢与敌人拼消耗,而年轻气盛的塞利斯却不能容忍被敌人长期围困—— “城堡的作用,只是让己方获得一个相对于城下对手更安全的庇护所而已,决不能把它当作一个龟缩不出的乌龟壳儿!” 这正是塞利斯对于守城要诀的基本看法。他从来都不认为守城一方就只能打防御战,事实上,防御者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更容易发挥偷袭优势。只可惜他虽然知道此中窍要,但在面对长期龟缩不出的哈恩尼巴尔时终于还是有所懈怠,结果被对方偷袭成功,几乎一败涂地。不过受到教训以后,塞利斯却反而振作起来。他一面派人连夜向朝廷送信,一面重整军卒,筹备器械,决心在莫特尔斯城下把先前失去的面子扳回来。 连续数天,塞利斯都主动引军出城与卡奥斯军交战。但他出战的时机完全不受对方限制——帝国军列好阵形堂堂正正邀战时索菲亚军是绝不出城的,他们只有等到月黑风高时才出动。或是偷袭营寨,或是放火破坏,甚至于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城门口鼓噪一番便回去,虽然在帝国第一善守名将哈恩尼巴尔面前这些小伎俩都没收到什么实效,但多少也加剧了对方的疲惫。龙枪骑士团中老卒居多,作战经验固然丰富,可连续作战后的疲劳也不易恢复,塞利斯利用这一点不停骚扰对方,打算等对手疲惫不堪以后再发动总攻。 哈恩尼巴尔猜到了他的意图,事实上现在塞利斯采用的法子正是不久前哈恩尼巴尔自己在防守奇亚森城时的战略。如今双方角色倒转,老将当然不会犯和后辈同样的错误——他很快就停止攻势,修筑起坚实的营寨,深沟高垒,远远与北地三城中的主城莫特尔斯遥遥相对,彼此监视起来。塞利斯找不到他的破绽,也只得固守不出,两军再次形成对峙之势。 “呵,那些老头子还真是凌厉呢,短短几天功夫,居然轮到咱们被围攻了。” 每当塞利斯站在城头上观察敌军动向时,他总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声。塞利斯一向认为自己最擅长的作战方式就是城塞攻防,万没料到这一次居然在此方面栽跟斗,虽说是败在同样擅长于此道,而且更享有“卡奥斯之盾”威名的帝国前辈手上,却并不能减轻塞利斯心中的耻辱感。 “我攻他守,我失败了。现在轮到他攻我守,可万万不能再败——否则不但没脸见人,海因大主教那边也不好交代了。” 当初海因遣人送信,要求暂停对奇亚森城的攻势,被塞利斯拒绝。如今攻势受挫,囤积在前线的军备物资损失殆尽,他已经要承担不小的责任,倘若连本身的辖地都保不住,那更是无法推卸的重大罪责。塞利斯家中世代将门,深知王国军律之严,哪怕他再怎么潇洒不羁,面对这种危局,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前途命运担心起来。 副官希达对此更是担心不已: “幸好当前是海因大主教临朝,倘若还是克瑞斯首相主政,光是我军日前被迫放弃前线辎重的罪责,恐怕大人您就承受不起了。” 希达的语气中略有不满之意——他早就提醒过上官千万要和朝廷保持一致,这样万一有什么不利也不至于独担责任。可塞利斯却偏偏固执不听——如今麻烦临头,连个推托责任的借口都没有,也难怪希达说话不客气了。 自知理亏的塞利斯唯有陪笑脸: “啊……哈哈……是啊,我也正是考虑到这些,才狠心放弃那些辎重而尽力保全士卒的——虽说东西丢了不少,总算十二个中队的军团编制还齐全。只要部队还在,牢牢守住这莫特尔斯城,海因主教那边应该不会给咱们太大压力。” “现在也唯有这么打算了。只是,大人,卡奥斯人此次攻势凶猛,莫非是知道朝廷内部的麻烦了?” 希达忧心忡忡的问道,塞利斯脸色亦变得紧张: “很难说,这么大的事情,卡奥斯在我国的斥侯谍报不可能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我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所以才连夜派人给海因主教送信。” “但如果真是大规模的入侵,卡奥斯方面应该派更多部队前来,而不是光让龙枪骑士团一支部队进攻吧?” 希达对于敌军的目的颇为怀疑,但塞利斯却想的比他更远: “我却担心这很可能是一波大攻势的前奏——卡奥斯朝廷决议南征,但主力部队尚未完全准备好,于是令边境部队首先动手,拔除大军进攻的障碍,并把北地三城这一路封锁住——所以现在龙枪骑士团才不慌不忙的筑营长守。倘若奇亚森城那边没有后续部队,哈恩尼巴尔又怎么敢和我们在这儿耗着——要知道北地三城的地势可不比奇亚森,如果哈恩尼巴尔不能确保他后方的安全,我们另派部队从卡德莱特平原进军,他的退路可就给切断了。” 被塞利斯这么一分析,希达也紧张起来: “果然很危险呢,倘若帝国趁此时大举入侵,海因主教一个人能顶得住么?大人,难道我们就只能死守在这里,一点办法都没有?” 塞利斯长声叹息: “没办法,这里的对手可是‘卡奥斯之盾’哪——咱们能确保本城安全就不错了。说起来,我们毕竟只是些边境守军,只能尽到戍边的义务。至于总体战略上的事情么……且看海因主教如何应对吧。” 驻节温泉谷的索菲亚朝廷收到来自北方边境的紧急文书,是在二月十四日,这一天恰逢宗教节日,大主教海因不得不在教堂内做一天祷告,等他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十五日的上午了。 海因得报后果然大为紧张,立即召集城中的高级将领们一同议事。只是当人被召集起来之后,他却是大失所望——当前留在朝廷里的高级将官委实太少了。看看会议室中,除了南十字军本身的军官外,就只有以巴尔哈姆斯为首的皇家骑士团将官,以伯尼迪亚为首的诸侯联合军将官,以及代表文臣出席的雷金纳德侯爵等一小拨人。拥有军团长职位的大将一个不在,想找一个能够和自己商议应对的人才都很困难。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再把来自边境的战报公开,恐怕不但不能起到集思广益的作用,反而会白白搅乱军心。无可奈何之下,海因只得遣散众人,只留下了巴尔哈姆斯,伯尼迪亚,以及雷金纳德这三位具有代表性且头脑较灵活的官员单独议事。 他首先将塞利斯的报告书给各人过目,随后便征询大家的意见。雷金纳德还是老习惯——仅仅做个旁观者,巴尔哈姆斯较为持重也不肯轻率发言,只有伯尼迪亚年轻气盛,想到什么便马上提了出来: “太糟糕了,主教阁下,连塞利斯伯爵这样的名将都败北,帝国方面定是发动了大规模攻势。” “暂时还不能肯定就是大攻势吧。” 巴尔哈姆斯出言阻止同僚轻率的推断。 “不过目前正是我国最虚弱的当口,塞利斯伯爵这一败,北方边境顿失屏障,帝国大军又可以畅行无阻了……唉,当初下官曾力劝塞利斯伯爵同我们一起撤回,可他却坚持继续攻城……如今可好,奇亚森城没拿下来,连莫特尔斯本身辖地都快丢了。” 海因摇了摇头: “还没那么糟,塞利斯伯爵放弃囤积在营地里的辎重,却把大部分士兵安全带回北地三城了。莫特尔斯城中还贮有不少物资,防守应该不成问题。而且塞利斯伯爵在信中还特别注明了——那些辎重是被烧毁的,没被帝国军抢走。” “但是无论如何,卡德莱特平原上无险可守,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现在可是门户洞开,倘若帝国大军南下,我们很可能再一次面临当年被敌军围城的窘境。” 巴尔哈姆斯在说话的同时,亦注视着海因的脸色——要想不被敌军兵临城下,惟有主动率军出击。首相克瑞斯是有这个勇气的,如今轮到海因主政,巴尔哈姆斯很想看看这位同样享有“天才二军师”之威名的主教大人是如何应对。 海因果然陷入沉思之中,现在索菲亚的兵力已经比当年雄厚许多,六个陆战军团和一个海战军团,即使与大陆第一军事强国卡奥斯正面对抗,在数量上也并不太吃亏。但目前的局势也远比当年复杂——至少那时候各路将官都还齐全,可是眼下……皇家骑士团统帅克瑞斯不在;诸侯联合军指挥官杰克佛里特离去;就连他们南十字军本身,军团长莱恩斯也很不负责任地跑掉了……不过最麻烦的还是皇帝阿斯尔不在国中,倘若要动员大军,这个秘密就无论如何也守不住了。到时候势必谣言四起,引起国中震荡,恐怕比帝国入侵的消息破坏力更大。 想到这些,海因不由得眉头大皱。正在局促之间,突然外面又有人禀报: “主教阁下,城外有一位米兰商人求见。” “米兰商人?” 屋子里的人全都吃了一惊,索菲亚和米兰的关系并不密切,南十字军乃是科夫诺商人出资建立,自然更和米兰人不对盘,居然会有米兰商人主动找南十字军的统领,也算是奇事一桩了。 “是,他说他是米兰城莉莲娜小姐派来的使者,有急事禀报。” “莉莲娜小姐!……呃……请他进来吧。” 海因只要一听到这名字就头大,但又不敢不听——天知道莱恩斯那没算计的家伙又欠了她什么债。 那名使者很快入内,他没费什么劲就认出了身穿主教法袍的海因,恭恭敬敬地向他施礼,不过海因赶紧侧了侧身躲开——对于莉莲娜的使者,他连个敬礼都不敢轻易接受。 “莉莲娜小姐又有什么要求么?” 海因很不情愿的伸出手去,准备接过一封很可能再次给自己带来大麻烦的书信——没办法,谁让自己在众人面前要维持智者的体面呢。不过,那名使者并没有拿出什么东西,仍然恭身行礼: “呃,没有书信,阁下。莉莲娜小姐要在下带来的,乃是一句口信。关系到索菲亚国的重要口信。” “重要口信?” 海因颇为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那就说吧。” 那使者望周围看了看,脸上颇显为难: “这个……莉莲娜小姐叮嘱说一定要保密。” “无妨,这几位都是我国重臣,在他们面前没什么可隐瞒的。” 海因赶紧澄清,以免别人产生误会。那使者耸耸肩: “是,那在下就说了——莉莲娜小姐要我告知主教阁下:驻扎在米兰港中的冰龙海骑士团近来活动频繁,并突然大量补充作战物资,恐怕近期内会有大动作。莉莲娜小姐为此专程打听了一下,虽然没能从帝国军那儿得到什么消息,却从本国商人中了解到……卡奥斯人正在高价收买大陆南方海域的航路图。” “呼……” 室内几人全都倒抽一口凉气,海因,巴尔哈姆斯,以及伯尼迪亚等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发绿。就连老头儿雷金纳德,也睁开眼睛看着那个米兰人。 “这些话……当真是莉莲娜小姐让你说的?” 老头儿充满狐疑地盯着对方,但那名米兰人早就料到有此一问。 “确实如此,这是莉莲娜小姐的信物……” 一边说着,那使者从怀中取出一串项链,上面一颗墨绿色的夜明珠在熠熠闪光,正是当初莉莲娜出使索菲亚,第一次在舞会上大出风头时所佩戴的珠宝。室内几人全都亲眼见过,凭着这串项链,那使者的身份就可以确定无疑了。 不过那使者的身份被证实以后反而更让议事厅中诸人脸色难看——身份既然是真的,那他带来的口信也就是真的了。而这个口信……可实在是现在索菲亚诸将最不想听到的坏消息。 亲自好言抚慰一番,并将那使者送出门外,海因这才回到议事厅中。一进门,就听到伯尼迪亚正冲着巴尔哈姆斯直嚷嚷: “现在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水陆并进,这不正是帝国军最常用的战略么!” “冷静,冷静!伯尼,有海因主教在这儿,还轮不到你来紧张呢。” 巴尔哈姆斯此时只能这么宽慰对方,不过当他回头看到海因那灰白的脸色时,他自己也禁不住紧张起来。 “能……能应付过去么,主教阁下?” 海因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信一些: “我会尽力而为……” “还是很可疑啊,如此重大的消息,为什么只带个口信过来?” 老头子雷金纳德终于也不得不参与谋划,不过他的想法却仍然注重在另一方面。 “莉莲娜小姐是偷偷给咱们送信,当然要不留文字,万一那使者被帝国军截下也不会有证据……换了我也是这么处理——但是正因为这样,她的消息才更可信。” 随口向老侯爵作出解释,海因的思虑不得不完全沉入到应对策略中去。 “还是被他们看破了么?或者……这原本就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屋子里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的大主教——眼下也唯有指望他了,可海因心中却是乱糟糟的,根本无法集中思想。其实他早在高兹堡时就想到了卡奥斯帝国乘虚而入的可能性,也曾经考虑过对策,此时应该是胸有成竹才对。可不知为何,海因却感到自己心中空荡荡的,一点都不象以往那样有充足自信。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突然没把握了……” 海因抬头四顾,伯尼迪亚是一脸孔的茫然之色,巴尔哈姆斯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而雷金纳德,则象以前所有会议一样半闭着眼睛,旁人根本不知道那老头儿心中在想什么。很明显,这里没人能帮得上忙,一切只能依靠自己。 微微阖上眼帘,海因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另外三人都知道眼下正是主教阁下思虑对策的紧要关头,也都不敢打搅。四人就这么静静坐着,上午……中午……性急的伯尼迪亚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催问,但都被巴尔哈姆斯用眼色阻止了。 一直到太阳偏西,海因方才睁开眼睛,见其余三人仍在等他,连忙道歉。 “呀!竟然忘了你们几位还在,真是抱歉。” “只要主教大人能引领索菲亚度过此次难关,我们等多久都没关系。” 三人中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雷金纳德缓缓说道,但随后便追问起来: “如何,主教大人可有头绪了?” “略有筹谋,不过,一定要我们大家精诚合作才行。” “主教阁下尽管放心,当初杰克佛里特大人早就嘱咐过,一切都要听从大主教您的吩咐。” 伯尼迪亚高声保证道,巴尔哈姆斯虽不说话,却也连连颔首表示支持,海因点点头: “好!那我们就来商议一下……雷金纳德侯爵,您认为帝国军此次当真是大举入侵么?” “倘若他们知道了我国朝廷的实情,乘虚而入乃是必然之举。” 雷金纳德缓缓答道,海因叹了一口气: “难道我们这些天来的努力都白费了么……” “如果这一切都是卡奥斯人策划好的,那我们无论怎样努力隐瞒都没用。” 老侯爵很肯定的说道,见向来自信的大主教海因竟然满脸沮丧之色,饶是他素来淡然,也忍不住出言安慰: “中京不是有句古语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卡奥斯人进攻,咱们就全力防御好了。最多不过象当年那样丢了王都,我老头子还回到乡下去。海因主教,我雷金纳德经历了三代朝廷,也算是见过不少兴衰盛败了。这一次的麻烦虽大,也还不是没有希望的。” “正是,咱们有七大军团,还有圣佛朗西斯城那么高的护墙,再加上海因主教的绝世智谋,卡奥斯人没那么容易得手的!” 巴尔哈姆斯也连忙说些鼓舞人心的言辞——他看出海因似乎还是有些不对劲。年轻的大主教终于被打动,脸上略微浮现出一丝笑容: “好,既然大家都这么有信心,那我就大胆调度了——雷金纳德侯爵,我想麻烦您返回圣佛朗西斯城,安抚那里的人心。为将来朝廷宣布坏消息做准备。” “还是要宣布么?” 老侯爵眉头皱起,颇为担心的说道。 “这将引起国中巨大动荡哪。” “没办法,我们决不能在面临外敌时再爆发内患,宁肯让它提前宣泄。” 海因镇定地说道: “朝中群臣,您的资历最老,也唯有您才能镇得住那些旧贵族。” 雷金纳德思虑良久,终于点点头: “也只有这样了,老头子我不通军事,也只能在这些方面尽力——那么我明天就回去。” “辛苦您了……伯尼迪亚将军!” “下官在!” 弗尔莫斯特城少将军,身膺诸侯联合军副军团长之职的年轻人立即站起,满脸激动之色。海因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微微笑了笑: “不必这么着急——阁下暂时没有大任务,还是要强化各军团的训练。” 伯尼迪亚当前正负责索菲亚全军的训练,海因给他的任务其实并未变化。不过,伯尼迪亚却听懂了海因的意思。 “明白,很快就要用得上咱们的大军了。” “是,卡奥斯人再度南下,一场大战势不可免,拥有精锐的部队才是根本。” 海因顿了顿,又问道: “另外……杰克佛里特将军可有消息?” “没有,也许现在已经到西方大沙漠里了吧。” “能派人把他找回来么?” “尽量吧,下官多派些人去找。” 大战在即,象杰克佛里特这样的大将可不能缺席。伯尼迪亚很清楚凭自己的能力,还统御不了整个诸侯联合军。 安排了两个人的行动,海因的目光最后落在巴尔哈姆斯身上: “子爵,阁下的任务最是艰难,遍观当前朝中诸将,也只有阁下才能够胜任。” “大人尽管吩咐。” 巴尔哈姆斯嘴上虽然说的豪爽,眉头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连海因说艰难的事情,肯定是颇为麻烦的,否则他也不会给自己戴高帽子。 “我想请阁下率领皇家骑士团的部队,再往卡德莱特平原去一趟。” 海因缓缓说道,巴尔哈姆斯略一思索便明白其中原委: “大人还是怀疑帝国军的攻势么?” “在没有获得切实消息以前,主力大军不能轻举妄动。就算要出兵作战,也应该先弄清楚敌军的规模,配备,以及兵种组成。” “换句话说,就是要我们去担当斥侯?” 巴尔哈姆斯故作轻松地笑道,内心却感到一丝凄凉——首相克瑞斯不在,皇家骑士团就被排除到“主力大军”之外,被当作斥侯部队使用了。海因似乎觉察到这种情绪,连忙否定道: “不,决不仅仅是斥侯那么简单——遇到不同规模的敌人要有不同的应对方法,这需要随机应变的能力……如果莱恩斯在这儿,我就让他去了。” 巴尔哈姆斯微微点头,他理解海因的意思——此番出战,可能只碰到一两支帝国先遣部队,也可能遭遇卡奥斯全部的侵攻大军。如何应对,完全取决于指挥官的能力。若敌军数量不多他当可以率军沿途阻击,若遇敌大军则必须避战后撤,保留实力。这一切普通将官确实无法应付,所有目前还留在朝廷里的将官中,只有自己最适合担当此任了。 低头思索片刻,巴尔哈姆斯接下了这任务: “是,下官近日内就出发。” 见他答应,海因欣慰的笑了: “好,有子爵阁下出马,我就放心了。” 见海因似乎有就此结束的意思,巴尔哈姆斯连忙询问: “大人,卡奥斯可能大举入侵。这等大事,是否有必要告知阿鲁巴,麦兰,伊斯华特这几位军团长?” 海因对此显然早就深思熟虑,闻言马上回应道: “可以派人前往港口,与伊斯华特将军联系,要他的海军也做好迎战准备……其他两位将军么,暂时还不必。” “南海骑士团的舰队尚未完全补足,他们是否有能力抵挡住伊美尔达?” 提起海军,老侯爵雷金纳德颇有些忧心忡忡,但这回海因显得很有信心: “阁下放心,南海骑士团当初刚刚建立时就顶住过伊美尔达的进攻,这一次也不会有问题。” 第三章 军议会结束后,伯尼迪亚和雷金纳德两人很快告辞离去,但巴尔哈姆斯却找借口留下,站在海因面前,期期艾艾的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子爵阁下还有事?” 海因微笑着问道,巴尔哈姆斯却是满脸通红,显得很紧张。 “呃,是……下官还有一点事情……是私事,想要恳请主教大人。” “哦?” 海因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巴尔哈姆斯犹豫半天,终于开口: “是这样的……下官近日里听到传闻,说圣佛朗西斯王都城中有几位贵族……呃,是前贵族,失踪了。” 海因立即明白巴尔哈姆斯想说什么了,但他并不说话,只是仍然看着对方。巴尔哈姆斯又支吾了一阵,终于一咬牙说出了那个名字: “听说阿兰斯伯爵家的小姐芙蕾娜也在其中,好像是……” “是米兰城莉莲娜小姐接她们母子两个前往米兰游玩,莉莲娜小姐的面子,任谁都不好驳回的。当然了,之后米兰人如何安排她们,可就与我们索菲亚无关了。” 海因神色自若的笑道,本来他可以把事情全都推到米兰人身上,说自己毫不知情。不过在下级面前,他不想这么胆小的一推了之。 听他这样回答,巴尔哈姆斯脸上显出期冀之色,说话也顺畅了许多: “原来主教大人是知道的,那就好办多了……” 但巴尔哈姆斯接下去依然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措辞,见他满脸辛苦神情,海因索性替他说了: “哦,听说子爵阁下家中也有亲戚状况与芙蕾娜小姐类似,子爵是否为此事而烦恼呢?” 巴尔哈姆斯立即恭身行礼: “大人明鉴,那是……是下官的亲姐姐。” 在严峻的克瑞斯面前,巴尔哈姆斯不敢承认这层关系,但面对和善许多的大主教海因,巴尔哈姆斯觉得还是承认的好。 “虽说她当日一时糊涂走错了路,现在受到什么惩罚都是咎由自取。可毕竟是亲姐弟,下官见她终日以泪洗面也实在不忍,如果可能的话,还望主教大人开恩……” 海因暗中叹了一口气——当时放芙蕾娜走他就知道会惹来这麻烦,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倘若圣佛朗西斯城中那些与帝国有亲的贵族们都来个集体大逃亡,那份责任连他也承受不起。可是,既然放走了第一个,就很难有理由拒绝后面的了——总不能跟他们说这是莱恩斯和莉莲娜之间的交易,下不为例吧。 看着巴尔哈姆斯,海因脸上显出为难之色: “别人倒也罢了,可是巴尔哈姆斯子爵,你是皇家骑士团将官,克瑞斯首相的直属部下,皇家骑士团的事情,我实在是不方便插手啊。” 巴尔哈姆斯立即单膝跪倒,低头恳求道: “克瑞斯首相的脾气您也知道,这件事情若被他知道就毫无希望了。正因为眼下乃是主教大人您执政,下官才敢斗胆提起,万望大人开恩。” 看着巴尔哈姆斯焦急的样子,海因也无可奈何——这位年轻子爵可真会找机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条件。眼下整个皇家骑士团可说是掌控在他的手中,接下来的试探性作战又完全要依靠他的才干发挥。自己既然用得着他,就不能拒绝他的要求。 沉默了片刻,海因无奈地点点头: “也罢,子爵阁下就按自己的心意去处理吧,此事我知道了。不过,谨慎着些,别再传到他人耳中。” 巴尔哈姆斯大喜——海因虽然没有直接承诺他什么,但既然说“知道了”,无异于表示将帮他承担起责任。有了这句话,日后就不怕被人追究了。 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巴尔哈姆斯再次深施一礼,方才站起来用充满感激之情的声音说道: “大人放心,下官绝不敢以私废公。皇家骑士团明日就出发,前往卡德莱特平原。” 打发走了巴尔哈姆斯,海因一个人留在议事厅中,先前那种迷惘失落的情绪又一次浮上心头。刚才被众人激励,一时间热血上涌决心独担重任,但沉静下来之后,却又不由自主的感到惶恐——这可是以前从未感到过的情绪。 “怎么会这样……以前决断过多少大事也从来没惊慌过,这一次怎么会突然就失去自信了……” 海因为自己内心的不安而迷惑不解,他回想起从前,无论是从圣佛朗西斯城逃跑还是在新科夫诺城反攻,乃至于日后出兵米兰,转战千里,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危局,自己都没有惊慌过。如今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却反倒象失了精神支柱一般,委实让人不解。 “精神支柱……难道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都在依靠别人来支撑自己么?” 海因为这个念头而恐惧,他突然想到,当年在新科夫诺城时,他确实无所畏惧——因为在他前面一直有一位更聪明的智者在引领着。从小到大,父亲克劳德的聪明与智慧,已经在他内心中造成了一种信仰,一种坚信不败的信仰。即使到后来,当自己也完全有能力维持这种不败信仰时,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依然是需要一根精神支柱来支撑的…… 海因突然间完全明白这些日子的疑惑,明白了自己犹豫的原因。 深深将头埋进臂窝里,年轻的索菲亚大主教发出了一声悲鸣: “莱恩斯,赶紧回来吧!” “阿……阿嚏!” 正纵马疾驰在卡奥斯帝国那宽广无垠的大平原上,索菲亚王国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随后便满脸疑惑的东张西望。 “谁?谁正在咒我?” “当然是卡奥斯的追兵啰,现在恐怕整个帝国都在追缉你我二人吧。” 另骑一马紧随其后的盗贼吉姆接口道,同时爬起来站在鞍鞯上,手搭凉棚四下张望。 “今天运气不错,好像还没遇到卡奥斯的斥侯兵。” “骑兵什么的不用管他,那座山还在吗?” “……还在,而且好像还近了点儿。” “呜……又走错了,真惨。” 自从莱恩斯与吉姆从天舞之城逃出来以后,一路上就没少遭遇过卡奥斯帝国的追击部队。虽说几大主力骑兵团都不在城中,但卡奥斯毕竟是骑士之国,即便是步兵军团也拥有相当数量的斥侯骑兵,用来围捕两个人已经绰绰有余了。 两人只得不停逃跑。几天下来,前前后后也和帝国斥侯部队较量了几次,总算都摆脱了——毕竟,那些普通斥侯兵决非莱恩斯对手,更何况还有吉姆的飞星助阵。 可他们很快就遭遇到大问题——两个人都不认识路!连续跑了几天,视线内仍然能看到圣山科奥林斯那洁白的山峰。转来转去,有几次甚至又转回到天舞之城附近,莱恩斯这才领悟到——自己与吉姆都是路痴。 “你不是最擅长打探消息情报的么,怎么连路都弄不清楚啊!” “还好意思说我!你可是堂堂军团长哪,连路都认不清,怎么领军打仗!” 互相埋怨指责解决不了问题,最后他们还是只能冷静下来思考对策。莱恩斯努力回忆当初来时的道路,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时候有普立克帮忙,他只需要跟着商团队走就可以,从来也没想到过要记路。 “唉,真不该把普立克放走的……吉姆,你还记得来时的道路么?” “甭提了。” 吉姆没好气地回答: “我先前是直接到北方军港的,在海边随便找一条往北的船偷溜上去就行。至于天舞之城这边……我可是被关在囚车里运过来的,外面啥都看不见。” “太糟糕了,这下子咱们真迷路啦。” 莱恩斯失望地叹息着,吉姆有些不相信的看着他: “不会吧,你可是走过两次的呀……记得当初我们与塔利亚斯军碰面好像就在这附近。” “可那时候都是海因带路啊,第二次来有普立克……我怎么知道有一天我会单独过来。” 想起莱恩斯正是为了自己才单独跑来,吉姆也不好意思再指责他什么。两人胡乱走了一阵,结果却发现又绕回原来的地方。 “哎呀呀,这下子脸丢大了。” 莱恩斯苦笑着自嘲道。 “倘若海因知道我虽然把你救出来,却因为迷路而回不去,一定会被他笑话的。” 两人全都傻了眼,沉寂良久,吉姆才有气无力地说道: “找路的事情明天再说。天快黑了,我刚才看见右前方好像有片小树林,咱们今晚就在那儿休息吧。” “也只有这样啦。” 莱恩斯耸耸肩表示同意,两人便一同往右前方走去。那片树林颇大,在附近荒凉平原上算是很少见的。躺在草丛中休息片刻,莱恩斯突然听到林子里头传来潺潺流水之声,他大为高兴,拉着吉姆一同去装水。 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听到水源边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快来呀,拉格茜丝,这儿的水可好了。” 一听到那声音,莱恩斯立时全身颤抖,手中的水袋落到地上也没发觉——那声音他太熟悉了。虽然一直都想埋藏心底,却怎么也忘不了——帝国公主西奥苔丝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刻在莱恩斯的心头。 “是她……” 莱恩斯一时呆立原地,此次前来帝国他只是抱了万一的希望,当初在城门口有幸见她一眼,更已经觉得是上苍莫大的恩宠,再也想不到——又会在此时此地遇上伊人。 “米尔斯神啊,您的神迹果然无处不在……” 此刻的莱恩斯,绝对是阿伦西亚大陆上最虔诚的信徒,此时的他也唯有不停默念祈祷文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万分激动的内心。要不是后面吉姆及时拍了他一下将他惊醒,莱恩斯说不定就直接走过去了。 不过最后他还是冷静下来,象吉姆一样趴下,悄悄钻进树丛里朝水源方向靠近。 潺潺的溪流边,帝国公主西奥苔丝正就着溪水梳洗长发,如云般的发丝披散下来,更为她增添了无比风韵。 “唉,好长时间都没能出来散心了——都怨南十字军那伙小贼,不肯老老实实地束手就擒,非要到处乱跑,害得父皇兵败,连我都受罚。” “哈,这次你不正是借着捉拿南十字军军团长的借口出城么,要不师傅怎么肯放行。” 拉格茜丝捧着香草花露从后面走上来,一边帮助西奥苔丝梳理头发,一边与她谈笑。 “倘若师傅知道我们没去抓人而是到这儿来玩了,肯定连我都关起来。” “怕什么,这儿是附近唯一的水源,我们在这里埋伏抓人可没错。中京人管这一招叫什么来着……‘守株待兔’,对吧。” 西奥苔丝强词夺理地叫道,拉格茜丝只是笑了笑——她也早就想到了这个借口,所以才跟着前来。不过这种理由,也只有身为公主的西奥苔丝可以说出,她可不好插嘴。 两人又谈笑了一阵子,拉格茜丝突然间四下里看了看,微微蹙起眉头。西奥苔丝立即注意到这一点,问道: “怎么,有什么不妥?” “不知道,总感到有人在窥视。” 拉格茜丝又四下观望,虽然没看到什么人,但女孩子的胆怯毕竟显露出来。 “说起来,西奥苔丝姐姐,我们不该把大部队甩开的。这儿只有一个小队的兵力,委实太单薄了。” 西奥苔丝却还是一贯的大大咧咧: “怕什么,天舞之城旁边从来都没有盗贼的……就那两个到处流窜的小贼?哈,我一个人就能收拾。反倒是我的那个中队啊……” 提起自己的直属中队,西奥苔丝却显出满脸的不高兴: “那帮家伙现在是越来越不听话了,特别是博尔克斯,阳奉阴违的,什么事情都要向老家伙报告,还说是为了我好……哼,要让他们跟着前来,肯定又要罗嗦。就算是这一次,那帮家伙也都远远跟在后头。若非我威胁说谁要敢让我看见就直接赶出中队,他们说不定还不肯离开呢。” 拉格茜丝忍不住抿嘴微笑,那支中队全都是由公主殿下的仰慕者组成,都是些世家贵族子弟,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就是被西奥苔丝赶出她的直属中队。有这一招杀手锏在手,西奥苔丝对于部下的控制就永远牢固。 说说笑笑之间,西奥苔丝已经把头发梳理好,但两个女孩都还不想离去,一同坐在溪水边,望着星星点点的夜空,尽情感受这难得的闲适。 “咦,拉格茜丝,为何这么专注地看星星?” 西奥苔丝突然开口,倒将拉格茜丝吓了一跳。 “啊……没,没什么,我只是在看流星而已。” “流星啊……听说南方诸国习俗,说看着流星许愿很灵验呢。” “对流星许愿么……” 拉格茜丝微笑着,脸上却微微泛出一丝红晕来,正好被西奥苔丝看到,立即抓住不放: “哈,你这么博学,不会不知道这习俗——刚才一定是许愿了!快告诉我是什么愿望。” “没什么……” 拉格茜丝低下头去,她们姐妹两个向来无话不谈,但这一次拉格茜丝却是支支吾吾的。 “只是突然想到一个人而已。” “咦?是谁呀,是朋友么?” “朋友……也许他并不这么想。” 拉格茜丝终于不再掩饰,轻声叹息道: “很早以前就屡次听闻他的大名,一直很不服气,便四处搜集他的资料消息。希望能胜过他。可是,我却不知道……那么长年累月地注意一个人,竟然会对他产生……不一般的感情,和对哥哥的不一样。” “哈,原来你是在想那位……” 眼看着西奥苔丝又要咋咋呼呼的调笑起来,拉格茜丝慌忙阻止: “别嘲笑我,西奥苔丝姐姐。我倒也想问问你呢——倘若那莱恩斯当真到这儿附近被咱们发现了,你捉还是不捉?” 不愧是“美慧三女神”中最聪明的一个,一句话就把西奥苔丝所有的调笑话语都堵住了。反而让西奥苔丝眉头大皱,然而还没等她说出答案,却听到树丛里有人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倒霉呀,偏偏这时候……” 两个女孩儿同时跳起: “什么人!” 然而回应她们喝问的,却是从树林另一头跑来的卫兵: “殿下小心!有偷袭者……啊!” 警告声尚未说完就被凄厉的惨叫声代替,两个女子吃惊的对望一眼,腰间长剑同时出鞘,顾不上搜索树丛,连忙往树林另一头营地那边跑去。 刚走了没几步,林子突然窜出几条黑影拦在她们面前,为首一名拦截者乍见西奥苔丝那绝世无双的容颜,竟然一下子呆住了。顿了一顿之后,他抬起头,冲着天上明月发出一声狂喜的嚎叫声。 而在他的对面,两个女子全都惊恐的后退几步——眼前这家伙身高体壮,体格远远超出人类的极限,而一身金褐色毛发和长长的尖耳朵更是让人感到惊惧。当他举起手中利斧向着天空嘶嚎时,那恐怖嚎叫声几乎震聋两个女孩子的耳朵。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她们说什么也不敢相信——向来只在地狱之岛上生存,最多也只在玛尔斯堡附近出没的兽人,竟然会来到了帝都附近,来到了她们的面前! 在一声长嚎之后,出乎西奥苔丝的意料,那个大个儿兽人竟然向她跪了下来: “西奥……苔丝公主殿下,我们曾经见过的……但是您的美貌,比我印象中的又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西奥苔丝吃惊地连连后退,自从同玛尔斯堡开辟商路以来,会说人类语言的兽人已经不稀罕了,但这个兽人居然会说讨好的言辞,委实让人感到诧异。不过就算是这样,在西奥苔丝心中也还是充满了恐惧——卡奥斯与兽人族作战多年,兽人的残暴野蛮早已深入每一个卡奥斯人心中。 而那兽人依然在抒发他的激情: “啊,难怪他们不能根据画像找到您……那幅画和真人相差太多了。但就算是你们人类自己最好的画师,也不可能真切绘制出您的容貌来……” 见西奥苔丝满脸疑惑之色,过于激动的兽人才想起自己早就考虑了多日的开场白: “您不记得我了?我的名字叫作比斯诺,兽人部落的王子,鹰族统帅,玛尔斯堡的领主……” 这个名字更加让西奥苔丝大吃一惊。 “兽人族的王子,跑这儿来做什么?” 听到西奥苔丝竟然开口和自己对答,比斯诺激动的几乎昏过去。 “来抢我的新娘……噢,不不,是请求您做我的新娘……” 比斯诺其实没说谎,兽人族的习俗是力强者胜,婚配也是如此。族中女性若有被看中的,直截了当抢了就走,女方亲族若不同意也可以暴力阻拦,当然若有其他竞争者也是拳头解决,反正到最后只有获胜者才能获得新娘。 比斯诺乃是年轻一代兽人中的最强者,更是一向霸道惯了的。只可惜他偏偏看中人类女子,先还老老实实按照人类规矩去提亲,碰壁之后当然决不罢休。人类的规矩行不通,就还是只能用他们兽人的规矩——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动手去夺——这才是兽人族的处世之道。 不过比斯诺总算是兽人中最聪明的家伙,他很清楚他的目标乃是帝王之女。卡奥斯国力强盛无比,兽人部落合全族之力也未必能得斗得过,更何况族中长老们决不会支持这桩婚事,自然也不可能出兵相助。所以他只能暗中行事,靠着三头鹰的飞行能力,比斯诺带着自己最精锐的部下悄悄潜入到帝都附近,此后便昼伏夜出,寻找“抢新娘”的机会。只是那段时间西奥苔丝正好受到禁足处分,被关在城里出不来。也亏得比斯诺好耐心,居然在附近长期潜伏下来,终于被他等到这机会。 然而在亲眼目睹了西奥苔丝的容貌之后,比斯诺原先计划中什么都不说抢了就走的想法说啥也无法实施了。他也象其他所有仰慕者一样,跪倒在帝国公主面前。不过比斯诺毕竟是个兽人——公主西奥苔丝有那么多的仰慕者,但也只有这个兽人才有那份大胆,或者说是鲁莽——居然当面恳求西奥苔丝答应作他的新娘。 吃惊地捂住嘴,西奥苔丝接连后退了几步,脸上开始显出红晕来。但那并不是害臊,而是感觉受到侮辱后的愤怒——皇帝法兰在听到兽人族求亲的要求后勃然大怒,作为法兰的女儿,西奥苔丝的反应和她父亲也差不多。 但比斯诺那边却还满怀期望的看着她,见西奥苔丝不说话,比斯诺的心中还多了几分希望——他曾经阅读过不少人类书籍,知道人类女子甚是害羞,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出口,却会默认。他充满希望的朝西奥苔丝伸出手去: “跟我走吧,公主。我会把整个兽人部落都献给您。” “那怎么可能!” 西奥苔丝毕竟是公主身份,从小受到的皇族教育使她不可能象她父亲那样辱骂对方,但拒绝之意还是表达得清清楚楚。比斯诺大失所望,却仍然不愿放弃。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太臭了!” 西奥苔丝在随口拒绝的同时也用力后跃,脱离那大个子的威胁范围。然后便与拉格茜丝一同朝树林外面跑去——她必须尽快与部下的剑士小队会合。 受到嘲弄的兽人族王子发出了一声怒吼,巨大的身躯重新挺立起来——既然用求的不行,那还是只能用抢的。比斯诺挥舞着手中的巨斧,拨开拦路树枝,朝着西奥苔丝遁走的方向紧追而去。 林子外面的空地上早已打作一团,一小队猝不及防的卡奥斯剑士与大批突然从天而降的鹰族兽人猛烈厮杀在一起。不过,能够成为“公主亲卫队”的成员,那些帝国剑士的剑技个个都非同凡响,随便哪一名成员调到其他军团都至少个是小队长,甚至有中队长级别的身手。而且,他们对公主的忠诚心也远远超过一般部下对长官的忠诚——为了掩护西奥苔丝从林子里脱离,他们不惜性命的与兽人死拼。好不容易,终于把西奥苔丝与拉格茜丝两人接应到阵形中。 拉格茜丝立即担当起指挥之责,在她的调动下,帝国军迅速组成严密的圈形阵列进行防御。这个圈形阵很小,但组成剑阵的每一名士兵皆有独当一面之能。无论外面的兽人如何嚎叫狂攻,却就是无法接近这剑阵一步——凡是胆敢贸然突进的,无不立遭伤臂断足之祸,甚至被一剑封喉的也有。 虽然暂时避免了被一举攻破的祸患,拉格茜丝的眉头却依然紧锁——双方兵力数量差距太多,兽人那边有受伤的就马上被调下去,换上一批更勇悍的家伙。而这边的剑士却无人可以替换,受伤的只能硬挺着,若实在支持不住倒了下去,就只能缩小圈阵继续战斗。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拖垮。 又斗了一阵,众人忽然听到从营地那边不断传来战马的悲鸣声,拉格茜丝顿时失声大叫: “我们的马……这下子完了。” 平原上全靠马匹代步,拉格茜丝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考虑如何设法冲过去上马突围。她最担心兽人对马匹下手,原本还寄希望那些兽人头脑简单想不到这一点,但她显然低估了兽人族王子比斯诺的智慧,顿时陷入绝望之中。 没过多久,当战马的悲鸣声彻底结束下来之后,比斯诺带着一大批兽人战士出现在阵前。 “你们的马匹全死了,再也不可能逃跑。跟我走吧,公主殿下,否则你的战士将全部丧生。” 西奥苔丝紧咬嘴唇,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身边的剑士全都大声鼓噪起来: “痴心妄想,一头野兽也敢对公主殿下起亵渎之心么!” “就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尔等兽类得逞!” 对于卡奥斯剑士的豪言,比斯诺根本不以为意,仍然盯着西奥苔丝: “就算他们全死光,公主殿下,你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何必让他们白死呢。” 西奥苔丝轻轻叹息一声,她很清楚,比斯诺说的都是实话——就在这片刻之间,又有几名剑士不支倒地,圈形阵列已经岌岌可危,已经维持不了多久。 回头朝拉格茜丝看过去,西奥苔丝眼中隐隐显出一丝绝望之意: “或者,拉格茜丝,你设法回去报信,让父皇来救我……” “不行!” 和一贯的表现相反,平时总是一副深思熟虑模样的拉格茜丝此刻却显出不寻常的执著: “苔丝姐姐,你是卡奥斯的公主,怎么能被兽人俘获,那可是我们整个国家的屈辱!” “可是再打下去也无济于事,不如……也许还能挽救你们的性命。” “打不过就战死好了,我们都是卡奥斯的战士,死在战场上本就没什么好说的!可如果真的让你被捉走了,苔丝姐姐,我们就算不死又有什么脸面回去呢!” 拉格茜丝坚强地看着身旁女伴,终于激起了西奥苔丝的斗志。 “好吧,我也是堂堂副军团长,大不了战死沙场——你们且退后,让我来试试。” 言毕,西奥苔丝拔出银剑,亲自冲到阵前,开始施展出她那无双绝技“剑舞”。 随着那银色长剑的舞动,天地间仿佛只见裙裾飘扬,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停顿,不但是卡奥斯的剑士,就连那些勇悍野蛮的兽人都情不自禁垂下了手中兵器,眩目迷离地呆立原地。 然而正当所有人都失魂落魄的时候,忽听一声轰然巨响,那“剑舞”骤然中止,西奥苔丝颓然倒地,脸色惨白,手中银剑连连颤动不止,若非剑质极佳,恐怕当场就折断了。 而兽人首领比斯诺则高举着手中战斧,但亦是喘息连连,仿佛刚刚经历过一番剧斗的样子。 “妖法……比斯诺不怕妖法,妖法迷惑不了比斯诺……” 当拉格茜丝冲出来把西奥苔丝抱回阵中时,比斯诺本可以轻易把她们两个都收拾掉,但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不停在嘴里翻来覆去咕哝着那几句话。 西奥苔丝过了很久才恢复过来,靠在拉格茜丝怀中,她有气无力的叹息: “对不起,好妹妹……达不到空灵宁静的心情,就发挥不了‘剑舞’的威力,而且那野兽也不受迷惑……” “别再说话……让我们来对付。” 勉强安慰着女伴,拉格茜丝的脸色却越发黯淡——西奥苔丝这一败北,她们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断绝了。 兽人族也用了不少时间恢复常态,但最终他们还是又开始围着圈阵猛攻起来。这一次局面更是吃紧,到最后西奥苔丝身边只剩下两三个活人,连拉格茜丝都被迫上阵抵御了。 “怕是顶不住了呢。” 被一名兽人的大斧头震得连连后退,拉格茜丝正好退到西奥苔丝身边,听到同伴的悲叹声,卡奥斯公主的嘴角边却显出一丝惨笑: “别担心,他们永远抓不到我……” 随着这话语声,西奥苔丝举起手中银剑对准了自己的咽喉,拉格茜丝点了点头——身为女子,万不能被兽人俘虏遭受屈辱。她也不再冲上去,而是同样举剑,准备自戮了。 正在此时,两人忽然看到前方兽人队伍一阵大乱,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怎么还有马……” 拉格茜丝一念尚未转过来,就看见两匹战马冲破兽人队列朝着她们猛冲过来,为首的骑士老远就冲着她们大叫: “对不起,来晚了……这树林太大,实在不好绕啊。” 拉格茜丝一时间哭笑不得——这时候居然还有闲心解释道歉,整个大陆上恐怕也只有莱恩斯那永远长不大的顽皮家伙一人而已了。 第四章 猛冲到两个女孩儿面前,莱恩斯朝着她们伸出手去,拉格茜丝立即将西奥苔丝推上马背,自己随即跳上了后一匹马——跳上去的时候她还以为马背上没人,结果差点把吉姆挤下去。 “往西边跑!” 拉格茜丝记得剑士中队的主力是在西边,当即发出指令。不过发出指令以后才想起莱恩斯的身份不同,顿时暗中踌躇,不知道对方是否会听从。 然而莱恩斯毫不犹豫的遵从了,拨转马头朝着西边方向狂奔。一群兽人挥舞利斧狂叫着紧追上去。兽人族个个身高腿长,短途冲刺不亚于快马,一时间竟然快要追上了,但吉姆突然回头发射出几枚飞星,追在最前头的几个大个子当即惨叫翻倒,后面的追兵一时畏缩,两匹快马发力狂奔,顿时去得远了。 比斯诺终于砍翻最后一名卡奥斯剑士,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他双目赤红,活象熊熊燃烧的炭火。 “那是我的新娘!追上去,决不能让她们跑了!” 阵阵尖锐的呼哨声响起,鹰族战士们跳上各自的三头鹰坐骑,朝着两匹马逃跑的方向急追过去。 飞行部队的速度自然要远远超过快马,没过多久,奔行在平原上的莱恩斯等人就听到头上传来三头鹰的呼啸声。 “没办法,摆脱不了他们……” 莱恩斯拼命催马狂奔,但头顶上的啸声却越来越近,突然有数柄短斧从上面掷下来,虽然离人颇远,却全都深深陷进周围草地中——兽人并不缺乏远距离攻击兵器,若非比斯诺害怕伤着西奥苔丝,那些飞斧的准头可不会这么差。吉姆喃喃咒骂,手中攥着一把飞星不停朝上掷,却怎么也够不着那些三头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拉格茜丝小姐,咱们分头跑吧。” 莱恩斯回头喊道: “你带着苔丝公主先走,让我来引开这些野兽!” 拉格茜丝皱了皱眉头——对方的目标可是西奥苔丝本人,一旦分开那些兽人必定会追击她们两个而不是莱恩斯。莱恩斯那边显然也很快想到这一点,正当他犹豫的时候,原本一直倚在他怀里的西奥苔丝却突然直起身子,猛然从莱恩斯手中抢过缰绳。 “我来引开他们,拉格茜丝你赶紧去叫援军,快!” 帝皇之女的威严决断在这一刻完全展现,没等拉格茜丝做出回答,西奥苔丝就拨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而在她身后,骤然失去平衡的莱恩斯失声大叫,最后是一把抱住西奥苔丝的腰肢才没栽下去。西奥苔丝回头皱眉喝道: “下去,跟着我很危险的。” “不行,这是我的马!” 莱恩斯不但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其实这个动作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西奥苔丝脸上红云大起,却也顾不上再赶他——那些三头鹰已经俯冲下来了。 “也罢——且让你见识见识我们卡奥斯人的看家本领!” 西奥苔丝挥动缰绳,纵马开始奔驰起来。她控马的能力果然比莱恩斯要强,战马奔行速度在她的控制下又比刚才快了不少。当然无论怎么快,终究快不过天上的三头鹰去。但西奥苔丝在奔行的同时也不停转换方向,使上方的比斯诺几次扑击全都落空。 而此时的莱恩斯却是晕晕乎乎,他的脸庞几乎完全陷进西奥苔丝那刚刚梳理过却又随风飘散开的长发中间。嗅着那如花露般清新的发香,听着耳旁呼呼的风声,再一想到竟然能和自己梦寐以求的美人如此接近,莱恩斯感觉自己仿佛是在生平最甜美的梦境中漫游一般,一时间竟然兴起最好永生永世就这样奔驰下去的念头。 只是,甜蜜的感觉向来都不能长久。没过多久,西奥苔丝便回头用马鞭敲了他一下: “松开一点,我快喘不过气了。” “啊啊,对不起。” 莱恩斯慌忙把手松一松,又略向上放了一点,却立即挨了西奥苔丝回头一鞭子。 “手不要乱碰!” “呃……抱歉,抱歉……”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莱恩斯都在小心翼翼中度过,双手既不敢紧也不敢松,既不敢上也不敢下,当最后马匹的速度不得不慢下来时,莱恩斯的双手也几乎完全酸麻了——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巴不得永远都保持这种姿势才好。 但再好的良马也终究有力竭之时,更何况这匹马背上驮了两个人——无论西奥苔丝怎样催促鞭打,这匹坐骑的速度还是越来越慢,最后无力瘫倒下去。西奥苔丝与莱恩斯一起滚落马背,后者这时候依然紧紧抱住不放,西奥苔丝没好气的一脚把他踹开。然而,当比斯诺乘坐的三头鹰缓缓在他们前方不远处降落下来时,西奥苔丝又不得不向莱恩斯身边靠近。 强壮的兽人族首领大步逼近,然后眯起眼睛观察着莱恩斯——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竞争者。这家伙委实太瘦弱了,比斯诺觉得无论从哪一面看自己都要比这家伙好得多——当然,是按照兽人族的观点。 “跟我走吧,公主殿下。无论你怎么跑,都是跑不掉的。” 比斯诺再一次提出要求,西奥苔丝不作回答,只是高高举起手中的银剑。比斯诺眼中浮现出一丝悲伤,但很快化为凌厉的凶芒: “不要再迫我动手,我不想伤害你。” “呸!长毛头,别以为你拎把砍柴斧就能吓唬人!” 莱恩斯突然跳起来高声叫骂,比斯诺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吼声,猛然朝莱恩斯扑了过去——他决心除掉西奥苔丝身边所有的男人,这样自己就肯定中选了。 挑衅成功,莱恩斯马上也迎了上去——他注意到暂时只有这么一个大家伙追过来,决心在其他兽人到达以前把这家伙收拾掉,当即出言挑拨。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乃是兽人族王子,也是整个兽人部落的最强者。一时轻敌,马上吃了大亏。 一声巨响,莱恩斯手中银剑和比斯诺的巨斧硬碰一下,当即连人带剑被反弹出去。他以剑驻地,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身形,一时间只感到胸前气血翻腾,几乎要咳出血来。 “好大力气……” 还没等莱恩斯恢复过来,比斯诺已经狂叫着举斧扑上,莱恩斯再也不敢与他硬碰,一个灵活的翻滚动作避开攻击,随即便施展剑术反攻。对付兽人莱恩斯并非没有经验——当年他曾经和萨罗斯佣兵团中那个兽人邦迪斯切磋过,后来对付死亡佣兵团时更是多次与这类长耳朵巨汉交手。他知道这些家伙力气虽大,头脑机巧却远远不足,在兵器招法上更是和人类士兵相差甚远,所以抱了速战速决的念头全力抢攻,然而,短短几招之后,莱恩斯就知道自己想错了——至少对这个兽人判断失误。 比斯诺身躯高大,动作却是出人意料的灵活,不但招架格挡熟练无比,就连翻滚闪避等人类大个子都不易做出的动作也能轻易使出。再加上那柄巨斧大如车轮,轻轻侧一侧就能充当盾牌使用,莱恩斯连续数次进攻未得手,自己反倒屡屡遭险,最后只得放弃攻势小心自保。 比斯诺那边却是毫不放松,莱恩斯稍一退让,铺天盖地的巨斧攻势就劈面而来。那么巨大的斧头,不要说被直接砍到,就是被锋口刃尖带到一点也足以断筋折骨。莱恩斯根本不敢用手中盾牌去招架,只能不停回避躲闪,短短十余招之后,已经是狼狈不堪,险象环生。 见势不妙,西奥苔丝也赶紧挺剑加入战团,虽然施展不出“剑舞”绝技,西奥苔丝本身的剑技却也不弱于莱恩斯。两人这已经是第二次联手,彼此间也有了几分默契,双剑齐出攻势大增。比斯诺一柄斧头说什么也挡不住来自两个方向的攻击,气焰顿时被压下去不少。一时间,双方互有攻守,彼此间形成僵持不下的局面。 三人翻翻滚滚斗了良久,西奥苔丝无意中朝四周看了一眼,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他们周围不知何时已经降落了大批三头鹰,兽人战士们密密麻麻排成一圈,已经把这片草坪团团围住。只是不知为何,那些兽人只是原地监视,并不上前助阵。 莱恩斯注意到这情景之后亦是大惊失色,顾不上再攻击比斯诺,他和西奥苔丝背靠背站立,两人组成一个最最袖珍的“圈形阵”,小心面对着外围几十倍于他们的大群兽人。 不过那些兽人还是原地不动,就连原本一直大呼酣战的比斯诺也停下手,一双红眼死死盯着两人,特别是莱恩斯,恨不得马上把这个碍事家伙撕碎。 “公主殿下,到现在还不相信么——你是逃不掉的。” 西奥苔丝已经不愿意和他说话,只是沉默举剑,剑尖却向着自己。那意思很明显——如果逃不掉,她宁肯自杀。比斯诺虽然是个兽人,却也能理解她的意思,目光中射出焦急之色,比斯诺后退了两步。 “不,请不要这样……我不会伤害你的。” 西奥苔丝依然沉默,比斯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愈发火红,突然用力指向莱恩斯。 “你是因为他才不愿跟我走么……那好,等我杀了他,让你知道谁更强壮!” 卡奥斯的公主满脸通红,却依然紧紧咬着嘴唇不开口,反倒是莱恩斯,按捺不住高声喝骂起来: “喂!长耳朵驴,不懂规矩就不要乱说话!” “不知道我的名字叫不要乱说话——我是比斯诺,兽人部落的王子!” 年轻而愤怒的兽人族首领将手中大斧高高举起,遥遥指向莱恩斯: “既然想和我争夺新娘,就痛痛快快站出来打一架。躲在女人身后,这难道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谓的勇气么!” “单打独斗?” 灵活无比的莱恩斯立即抓住机会追问,比斯诺马上应承下来: “当然!谁赢了就得到她。” 对于比斯诺来说,他此刻进行的战斗乃是兽人族习俗的一部分——当族中有两个强壮兽人同时看中一个异性时,只有通过格斗来决定其归属。这种格斗自然不能假手他人,必须一对一的较量。但有时候那异性也会偏心,出手和自己喜欢的一方共同攻击另一方,这在兽人族中也是常事,外人却也不好干涉——既然那异性已经有所取舍,被抛弃一方就理应退让了。若不想退,就要拿出实力来把两个都打倒才成。 故此周围那些兽人先前只是旁观,却不上前助阵。其实就算现在莱恩斯与西奥苔丝一同上前攻击比斯诺,那些兽人也还是不会动的——就算他们想要上前帮忙,身为兽人族王子的比斯诺也断不会允许。不过,比斯诺刚才也见识过了两人联手的厉害,颇感头痛。所以便费尽思量想出这激将之法——以兽人的头脑来说,这可是了不得的谋略了。 但莱恩斯对于兽人族的规矩是毫不知情,他只是从常理判断此时应该与对方单挑,当即一口咬定: “好!就是这样!谁赢了谁就……哎哟……” 话刚出口就被西奥苔丝狠狠踢了一脚,莱恩斯赶紧满脸赔笑: “别生气,公主——让我单独面对那家伙的大斧头总比我们两个对付那么多兽人好些。” 西奥苔丝气呼呼地看着他: “那你也不能趁机讨便宜啊——就算是言语上的也不行!” “当然,当然,殿下乃是卡奥斯的公主,我怎么敢痴心妄想。” 莱恩斯脸上虽然仍然勉强笑着,眼中却显出一丝黯然。西奥苔丝想起他是为了自己才去冒险,心下顿觉不忍,伸出袖子轻轻替莱恩斯擦去额角汗珠,小声说道: “小心些。” 突然受到此等恩泽,莱恩斯幸福的几乎要昏厥过去——现在不要说让他去面对比斯诺一柄大斧子,就算要他和周围所有兽人拼命也是心甘情愿的。 而比斯诺那边却是两眼冒火——他一向不理解人类书籍中常说的“嫉妒”一词是什么意思,到如今终于彻底领教了那滋味。受不了西奥苔丝公主那含羞带怯的笑容竟然是向着别人而发,妒火中烧的兽人族王子举起大斧,朝着莱恩斯猛扑过去。 双方再度交手,这一次莱恩斯是双剑齐出,施展出自己最强的二刀流绝技来。龙鳞剑的锋锐一开始就让比斯诺大吃一惊——他的纯钢战斧竟然被削下一大块去。这让比斯诺大为心痛——兽人族本身不懂冶炼技术,要得到一件趁手的钢铁兵器可不是容易事情。此后交手时他就颇有顾忌,尽量避开莱恩斯左手短剑。但莱恩斯的二刀流最重气势,一招占优后就立即接连抢攻,居然反将比斯诺压制住了。 见莱恩斯居然能占到上风,原本为他捏了一把汗的西奥苔丝忍不住喜上眉梢,嘴角边也透出几分笑意来。这笑容落在莱恩斯眼里更增其胆气,攻势也更加凶猛了。比斯诺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有几次几乎碰到后面的观战人墙。 “哈,长耳朵驴也不过如此么。” 好不容易有机会在美人面前扬威,莱恩斯愈发的抖擞精神。在格斗同时还不忘抽空回头去看一看帝国公主那绯红的脸庞——她可是正在为自己而担忧啊,莱恩斯想到这些,禁不住有些飘飘然起来。 正在神魂颠倒之际,忽听周围传来一阵吼叫声——那是周围兽人族战士们所发出的呐喊。兽人族向来都以强壮勇健自夸,而如今本族最强首领竟然不敌一个瘦小人类,这使得那些鹰族战士都大为惊怒,当即出声助威。 兽人族的语言向来简单,虽说地位高贵的兽人可以利用人类语言进行交流,但大多数兽人平时还是习惯通过吼叫声表达心意——而此刻,这集体发出的叫声正是他们作战时激励士气的手段,声音犹如群狮怒吼,竟然把久经沙场的莱恩斯也吓了一跳。一想到周围还有那么多兽人在虎视眈眈,莱恩斯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自信心顿时大减,手中动作也不由自主得有所减缓。 而比斯诺那边却是截然相反,这一阵吼叫将他从原本患得患失的心情中惊醒。再也不顾忌对方短剑对自己兵器的伤害,比斯诺猛力挥动战斧将对手逼退几步,随即仰面朝天发出了一声惊天咆哮。 “吼……” 一声吼叫之后,比斯诺大步挺进,挥动斧头劈头盖脸就猛砍上去,气势远比刚才更盛。莱恩斯用龙鳞剑硬挡了他几斧子,虽然把那柄大斧头的刃锋上砍出许多小缺口来,却终究无法直接削断对方兵器。而且,他很快就不得不放弃了硬架对方攻击的战术——比斯诺的每一击都沉重无比,几次硬扛之后莱恩斯口鼻中几乎都要喷出血来。而且龙鳞剑也太短,很难招架那么长大的兵器。莱恩斯每次伸出短剑去都是小心翼翼,唯恐稍有不慎惨遭灭顶之灾。二刀流一往无前的气势受挫,斗场中情势当即逆转。 现在轮到比斯诺追着莱恩斯满场跑了,后者却不敢象比斯诺那样退到围观人群边上去——谁知道那些野兽会不会在背后给自己来一下。莱恩斯只得不停在场中兜圈子,最后甚至在地上翻来滚去,被迫用他自创而且也是最擅长的“地滚”战术来躲避招架。在美人面前这样狼狈逃窜当然是很丢面子的,但莱恩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毕竟小命要紧,而且……亲身领教过比斯诺厉害的西奥苔丝未必会因此而轻视他。 西奥苔丝脸上果然没有轻视之意,而且还充满了关心和紧张之色。眼看着莱恩斯越来越危险,她的神情也越来越紧张。终于有一次,当莱恩斯被比斯诺一击重劈震翻在她脚边连连咳嗽,甚至连站起来都很困难时,西奥苔丝再也忍耐不住,拔出银剑就要上前助阵,却被莱恩斯本人阻止了。 “不,殿下,讲好单打独斗的,我们不能失信于人……” 莱恩斯在说话的时候不停朝西奥苔丝使眼色,向她示意周围还有那么多兽人呢……一旦西奥苔丝加入战团,周围那些家伙可就找到机会一拥而上了,凭他们两人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的。 西奥苔丝当然清楚这些,但她更清楚莱恩斯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再打下去,这个傻小子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无论她对莱恩斯的观感如何,卡奥斯和索菲亚两国之间的关系又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西奥苔丝感到自己无法坐视莱恩斯就这么死掉。 “最多一块儿拼死好了,我毕竟是军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想起拉格茜丝留给自己的铿锵豪言,西奥苔丝举起银剑,意气昂扬地高声呼喝道。可莱恩斯却诡笑着摇摇头: “不,不要这样,殿下。我也是军人,而且还是正规骑士呢。不过,我可不想那么轻易就死……还是请您稍安勿躁,那样我们俩也许都能活下去。” 转头看了看比斯诺那边,莱恩斯突然又小声说道: “别看我样子狼狈,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装出来的,这样才能争取时间恢复体力。而且,只有等到那家伙麻痹大意了,我才好施展致命一击哪。” 看着莱恩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西奥苔丝没好气地啐了一声。 “哼,索菲亚人果然狡猾……特别是你们南十字军的家伙——没一个好人!” 莱恩斯不羞不恼,反而嘿嘿一笑: “好说,好说……” 看看休息的差不多了,莱恩斯这才慢吞吞站起来,重新回到格斗场中央,去面对比斯诺那可怕的大斧头。 看到那两个人类又在叽叽咕咕说个不停,比斯诺心中妒火高涨,恨不得立即扑上去,一斧子解决莱恩斯,扛起仰慕已久的美人跨上三头鹰回玛尔斯堡去。然而,身为兽人族王子,比斯诺的智力和忍耐心毕竟不是手底下那些粗鲁家伙可比——他看出西奥苔丝已经有出手之意,而莱恩斯好像是在劝阻她,于是便不肯贸然扑上,以免当真逼西奥苔丝动手——他自己心里头最清楚,那两个人真要一起上,为了维护首领的尊严,自己还是只能单独应付。西奥苔丝的本领他已经领教过,虽说是个娇怯女子,剑技方面可一点不比莱恩斯差,万一又被两人联起手来,自己就很难有把握取胜了。 另一方面,比斯诺平素阅读过不少人类书籍,多少也了解到一点有关骑士风度的说法。至少,他知道人类中的男性往往用这种所谓“风度”来折服讨好他们喜爱的女子而不是象他们兽人族那样,完全依靠展现自己的强壮来征服对方。比斯诺是个善于吸收他人长处的首领,虽说先前依照人类礼仪求婚的计划遭到惨败,但他还是打算在西奥苔丝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骑士风度”,以此来证明兽人族中并非都是些不通礼仪的粗胚。 当然,比斯诺之所以肯这样容让的最根本原因,还是他已经肯定莱恩斯决非自己对手,所以才这样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等着莱恩斯自己过来送死。 莱恩斯果然一个人返回来了,施施然的,似乎对比斯诺的大斧头一点都不以为意。不过,当比斯诺再次举起斧头时,莱恩斯马上又开始四处躲闪起来。 然而这一次比斯诺决心不让对手再拖延下去,他不象刚才那样勇猛突进,而是开始缓缓一步步朝对方逼近,虽然速度不快,却完全封死了莱恩斯的躲闪之路,使他除了不停后退以外别无选择。 莱恩斯果然被逼得步步后退,一步一步几乎要退回到西奥苔丝身边去。比斯诺仰天大笑,以巨斧戟指对方面门喝道: “明白了么,小子——你根本挡不住我,快滚开!西奥苔丝公主是我的!” 被这么一喝,原本不住后退的莱恩斯却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冷冷注视着那兽人: “做梦!” 比斯诺虎吼一声,抡起大斧纵身扑上,莱恩斯再不后退,反而迎上一步,双剑交叉硬架住那一斧子。 “哐铛”一声巨响,比斯诺那硕大的身躯居然被弹回,但莱恩斯的情况却更惨——他踉跄后退几步,脸色先是通红,随即又变得煞白,最后更从口中喷出一口血来。 比斯诺刚一站稳脚步,立即又挥舞着斧头再度扑上,一边向前冲一边纵声大笑: “还不知厉害么,小子!” “呸……” 莱恩斯本来还想多骂上两句的,论力气他比不过这大个子,但要论伶牙俐齿就是有十个比斯诺也骂不过他。只可惜胸口实在疼得厉害,没法子再吐气发声。对付这种蛮力惊人的对手,莱恩斯并非没有经验——他从小就和费尔特斯亚较量,很清楚碰到这种情况最好的战术就是躲闪游斗。可是这一次,他却牢牢站在原地护着身后的西奥苔丝,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躲避了。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比斯诺的攻击又被挡回,但莱恩斯的双脚却也有一小半没入土中,身体摇摇晃晃的,勉强以剑驻地才没有摔倒。 莱恩斯又吐出一口血来,不单单是吐血,他的眼耳口鼻中全都渗出血丝。刚才在巨大的兵器交击声响中,唯有他自己听到了轻微的“咔嚓”一声——他胸口的肋骨再次折断了,是当年与玛鲁迈斯死拼之后的旧伤,虽然早已痊愈,但如今在巨大的压力下却又遭重创。 不过,这个倔强的索菲亚青年依然挡在卡奥斯公主面前,不肯后退半步。 两个决斗者静静对峙,但众人很快就听到一种轻微的声音——“滴嗒……滴嗒”,一滴滴殷红的血珠从莱恩斯甲胄间流出,沿着衣襟滴落在地上,并很快积成一汪血潭。虽然还努力坚持着挺剑而立,莱恩斯的身体却开始不听使唤地缓缓软倒下去。 比斯诺发出胜利者的狂笑,而西奥苔丝则惊叫一声,抢步跑到莱恩斯身边将他扶起。 “你不是说还有绝招的么?” 莱恩斯低头苦笑: “对不起,公主……我……我已经尽全力了。” “原来你是在骗我!” 西奥苔丝气呼呼地看着他,眼中却流下泪来: “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两国可是仇敌哪!” “因为……因为……” 望着那俏丽无双的娇容,更感受到那一滴滴晶莹泪珠滴落在自己脸庞上的清凉——那可是心上人为了自己而流出的眼泪呀!莱恩斯心中突然一阵激荡,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我是真的想……想和他争夺公主……” “……,去死吧!” 西奥苔丝重重一巴掌打在莱恩斯脸上,同时把他猛力推出去,正好滚落到比斯诺脚下,可怜莱恩斯尚未来得及体验美人怀抱的温暖,就已经被迫再度面对那寒光闪闪的大斧头。 但兽人族王子此刻正处在极度愉快的心境中,一时间也不想举斧头砍下那失败者的脑袋。他只是纵声长笑,尽情发泄心中的喜悦之情。 然而刚笑了两三声,忽听头上传来鹰族战士的示警呼声。比斯诺转头望去,只见远处平原上,正有无数骑影飞快赶来。除了有身穿皇家剑士军团服色的武士外,竟然还有不少身披白色盔甲的骑士混杂其中——白龙圣骑士团的援军也来了! 兽人们发出一阵骚动,面对专门克制他们兽人一族的圣骑士,就算是比斯诺也不敢轻易招惹。他立刻命令部下们登上三头鹰坐骑准备撤离,而自己则大步朝西奥苔丝那边走去。 “我赢了,公主——现在你是我的了!” “谁说你赢了……还早得很哪!” 一个声音在比斯诺背后响起——莱恩斯重又站了起来,虽然仍在不停地咳血;虽然不得不用长剑当拐杖支撑身体;可他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短剑“龙之鳞”,指向比斯诺的面门: “你还没能打倒我呢,长毛头……苔丝公主何等尊贵,岂是一头野兽能够痴心妄想的!” “混蛋!我这就砍下你的脑袋当球踢!” 比斯诺暴怒回身,抡起斧头冲着莱恩斯当头砍下,莱恩斯此刻已经无法行动,连右手银剑都无力举起,他别无选择,只能用左手短剑硬挡。西奥苔丝尖叫一声,比斯诺更是志在必得——这一下非要把莱恩斯脑袋砍下来不可。 然而当两件兵器相触时,却没有再发出象前几次那样的巨响声,比斯诺只感到手上一轻——那柄伤痕累累的战斧终于折断,半截斧刃在莱恩斯额头前掠过,截断他几茎发丝后深深插入泥地里,而比斯诺手中拿着另半截残缺不全的斧子,一下子呆住了。 这斧子是他最心爱的兵器……然而更重要的是——按照他们兽人族的规矩,双方比武格斗,倘若有一方武器毁坏,就算是输了。因为兽人大都天生巨力且脾气暴躁,格斗起来若没有约束就很容易造成死伤,所以当年大祭司萨恩巴特专门为他们制定了这样的规矩,以免把生命白白浪费在内耗上。 看看自己手中的半截残刃,再看看周围部下们惊恐诧异的目光——他们谁也没想到勇武绝伦的首领竟然会败在这么一个矮小人类手上。但也正是由于这些部下都在看着,比斯诺更加无法否认自己的失败。 兽人族的王子突然抛下兵器,向着天空再度发出咆哮声,这不过这一次的语调不象刚才那样充满得意之情,而是带着深深的愤懑和悲哀。 而对于站在比斯诺对面的莱恩斯来说,他并不知道自己取得了胜利——根据兽人族的规矩。事实上,此刻的莱恩斯已经很难再顾及身外之事——刚才那一下又击断了他好几根肋骨,莱恩斯甚至可以感觉到断骨已经刺进了脏腑之中。剧烈痛感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尽管他的眼睛和耳朵依然可以感受到其他一些东西。 他听到背后传来冲天喊杀声,甚至可以看到几骑白色骑影冲进了兽人族的队伍。但莱恩斯仍然尽量把注意力都放在西奥苔丝那边。他勉强朝西奥苔丝那边看去,很想知道自己这最后的拼杀能否保护心中女神不被掠走。 “公主殿下……苔丝……” 莱恩斯努力想再看西奥苔丝一眼,然而他的脖子包括身体都已经完全不听使唤,头脑天旋地转,眼睛看出去是一片赤红,随后,便化为无边的黑暗。 第五章 洁白的羽翼扇动了最后几下,一匹匹体态轻盈的天马以优美姿势降落在湖边草地上。坐在菲妮迪丝身后的阿斯尔这才敢睁开眼睛,仔细观察着周围——被称为千年古国的西里西亚。 虽然此地号称是西里西亚之都城,但展现在阿斯尔面前的却是一片自然风光。群山环抱之间,一座如同镜面般光滑的湖泊静静横卧,湖边绿树成荫,更有几只天鹅在湖面上嬉戏,划出道道涟漪,湖光山色,委实令人留连忘返。 阿斯尔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对这里的美景赞叹不已。 “啊啊,真是漂亮,比我们索菲亚的温泉谷更美……不过,都城在哪儿呢?” “都城?这里就是我们西里西亚的都城呀。” 在他身后的菲妮迪丝一边卸去天马身上的鞍鞯辔头,一边微笑着回答道。这一路上阿斯尔都是与菲妮迪丝共乘一骑。阿斯尔天性惧高,飞在空中都不敢朝下看,为此没少被那些天马骑士们嘲笑讥讽,只有菲妮迪丝从来不笑他,对他始终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里?” 阿斯尔吃惊地张大嘴巴——这地方比起索菲亚的郊外围场还要荒凉几分,居然就是西里西亚人口最密集的都城?他看看菲妮迪丝,后者的神态很自然,一点都不象与他开玩笑的样子。 “呃,可是,在我的印象中,好像能够被作为国之都城的地方,都应该有很多房子,很多的人才对呀……至少还应该有城墙。” 阿斯尔很小心的遣词造句,以免被人听出他对这座所谓“都城”的不以为然——在大陆东部,不要说索菲亚,卡奥斯这些大国,就是诸如林斯塔,特里科那些偏僻小国,其都城也都是雄伟壮丽,远非一般城镇可比。哪象这儿,作为郊游地都嫌偏僻了。 菲妮迪丝依然是温文尔雅地微笑着,她轻轻一掌拍在褪去束缚的天马坐骑背上,让它自行去休憩玩耍,方才回头看着阿斯尔。 “房屋人口当然是有的,就在那儿……” 顺着菲妮迪丝的手指所向看过去,阿斯尔这才注意到有一些房屋农舍散乱坐落在湖边山畔,只是形式大都简陋,而且墙面四周大都种满绿树,若不仔细看都分辨不出来。 “至于城墙么……托契亚国有飞龙,我们这儿有天马,建城墙有什么用呢?” 轻柔的反问句一下子将阿斯尔驳的无言可答,见他又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菲妮迪丝却只是微微一笑便放过去了——这个女孩子虽然被称为西里西亚的首席天骑士,却拥有一份旁人难以企及的温柔,阿斯尔这些天来经常会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自卑,但唯独在菲妮迪丝面前,他从来不曾有这种感觉。 向前走了几步,菲妮迪丝回头朝阿斯尔招招手: “来吧,玛妮雅她们应该已经赶到贤者之塔去了,让我们一起去看看,看看你的表兄弟还有没有救。” 一提起克瑞斯的安危,阿斯尔立即着忙起来。顾不上再想其它事情,他连忙跟在菲妮迪丝身后,往西里西亚的最高圣地,“贤者之塔”跑去。 金色的长发仍旧灿烂,嘴唇也依然鲜艳如丹,克瑞斯静静躺在软榻上,仿佛只是暂时小憩片刻,马上就能恢复神志似的。 然而实际上,自从他们自火龙山出发前往西里西亚的旅途开始以后,克瑞斯的病情就开始明显恶化——他的身体委实太虚弱,已经不能再承受旅途的劳顿了。虽然玛妮雅竭尽全力的照料,但她们每天终究要骑在天马背上飞行上百里,这份辛苦劳累是无法避免的。克瑞斯开始进入长时间的昏迷状态,从一两天,三五天……到后来昏迷时间越来越长,所有人都明白——再这样下去,终有一日克瑞斯会再也无法醒过来的。 为了让克瑞斯早日得到治疗,菲妮迪丝将一部分天马的行囊负重卸下,然后让玛妮雅带着那些天骑士轻装前行,而她自己则与剩下的天骑兵背上沉重负担走在后面。阿斯尔本来应该始终陪在克瑞斯身边,然而在分配负重时,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在这些天马骑士眼中根本就是一个最大的包袱累赘,便很有自知之明地保持了沉默——于是便跟着菲妮迪丝随后过来。 “这一次他昏迷多久了?” 菲妮迪丝悄悄询问玛妮雅,后者眼泪汪汪地回答: “整整十六天了……自从回来以后就没苏醒过。” 玛妮雅比他们先回来十多天,然而此时玛妮雅脸上的倦容远比菲妮迪丝或是阿斯尔都要浓重许多——她这些天来几乎是不眠不休的照料克瑞斯,若非她自己也精通调养之术,必定早就累垮了。不过,就算是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她依然守候在克瑞斯身边,此刻更是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一个老者,一个正为克瑞斯探查病势的白衣老人。 老者须发皆白,但看上去却并不给人以衰弱的感觉。虽不能说是满面红光,倒也神采奕奕。不过这时候他的额头上已经隐约显出几点汗珠,显然正在做的事情颇费精力。 仔仔细细把克瑞斯的病势诊察了一遍,那老者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玛妮雅,咱们这里四位大贤者都已经替他查验过了,难道你还不相信他们的判断?” “伯尼尔长老,您是我们西里西亚最伟大的贤者医师,也是贤者之塔的首席大法师,您不会没有办法的,求求您救他吧。” 玛妮雅语带哭腔地哀求道,大贤者伯尼尔黯然叹息,摇了摇头: “我的判断和他们并无差别,玛妮雅,我们救不了他。” “为什么?您不是可以治愈任何疾病么!” 玛妮雅失声尖叫着,菲妮迪丝连忙拉拉她的衣袖以提醒她要对贤者保持尊敬。 老头儿并没有介意玛妮雅的失礼,反而用充满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其实,凭你精灵族的能力也应该能感觉到——他目前的情况并非是由于疾病,而纯粹是生命力的衰竭——我们的法术再高明,也无法赐予一个人原本没有的东西。” 伯尼尔再度回头看向克瑞斯——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嘴角边似乎还微微浮现出一丝微笑,仿佛乐与美之神莫索托斯的雕像——而且还是一尊只能用“完美”来命名的雕像。 “这孩子……先天上是有些痼疾,但那并非不可治愈。只要他小心调养,平静度日,也完全可以象大多数人一样安享天年。然而……” 大贤者看向克瑞斯的目光中带了深深的惋惜之意: “我不知道他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但我可以肯定这孩子从来都不曾珍惜过自己的生命。过度的操劳,殚精竭虑的思索……看他到现在还保持着这份自信骄傲的神情,这孩子应该一向都是个成功者。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清楚——那成功乃是要以他自身性命为代价的!” 不愧是西里西亚最高明的贤者法师,伯尼尔虽然从没见过清醒时的克瑞斯,却竟然把他的过去完全料透。然而这番话听在阿斯尔耳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滋味。 “他是知道的……可是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阿斯尔突然捂着脸哭起来,他只知道克瑞斯待自己亲厚,却再也想不到克瑞斯竟然是在为自己燃烧生命。看到玛妮雅等人迷惑不解的眼神,阿斯尔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克瑞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大家都紧张地望着玛妮雅,唯恐她经受不住这坏消息,然而后者竟然没有流泪,只是默默跪伏在克瑞斯床边,将头贴在克瑞斯的胸膛上,显出深深的眷恋。 “真的没办法了?可是,他清醒时的样子好迷人哪……他还给我唱歌,他说过要给我带上新娘花冠的……” “你已经尽力了,玛妮雅……我们救不了他。” 看见玛妮雅那失常的样子,菲妮迪丝有些害怕起来,小心上前将她扶持住。然而玛妮雅只是轻轻抚弄克瑞斯那灿烂的金发,仿佛梦呓般自言自语: “为什么偏偏会遇到你呢……如果那一天没有看到你的金发反光,没有好奇飞过去看看就好了……可是现在,怎么样也好,都不可能再回头了。” “可怜的玛妮雅……” 菲妮迪丝轻轻将玛妮雅揽在怀中,后者终于开始低声啜泣,这反而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最后,哇的一声,玛妮雅扑在菲妮迪丝怀里大哭起来。而阿斯尔也跪在克瑞斯床头痛哭不已——他不仅仅是为了克瑞斯而伤心,更是悔恨自己的无能,这些年来把重担全都压在克瑞斯一人肩上,才会导致这种结果。 眼见屋子里悲声一片,大贤者伯尼尔无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玛妮雅的肩膀: “别这样,孩子……光凭我们的法术救不了他,但并非全无办法……” “是什么?!” 玛妮雅立刻转过头来,沾满泪珠的脸上又充满了企盼,伯尼尔看看她,欲言又止,犹豫了良久,方才长叹一声: “回去问问你的曾祖母吧,玛妮雅,你们精灵一族乃是全大陆最亲近自然的种族,对于生命的奥秘也理解最多,她也许知道让这个年轻人继续生存下去的办法。” “是祖奶奶么……我这就去!” 玛妮雅一下子跳起来,以普通人类永远都难以达到的高速度冲出屋子,菲妮迪丝急得直跺脚: “等一等,玛妮雅,精灵之村离这里好远的呢!你现在骑天马吃不消的!” 一边叫着,菲妮迪丝也跟着跑了出去,阿斯尔本来也想跟出去,但转念想到克瑞斯身边不能没人,便留了下来。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屋子里都是静悄悄的。大贤者伯尼尔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看书,而阿斯尔则待在克瑞斯旁边,头脑中思绪交错,这些年来与克瑞斯相处的一幕幕不停从脑海中闪过。回想起当年那个雄姿英发的俊逸少年,再看看如今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克瑞斯,阿斯尔眼中又不停落下泪来。 默默地坐了许久,直到天色慢慢黯淡下来,那大贤者伯尼尔方才抬起头: “她们乘着天马飞到很远的精灵之村去,要一两天才能回来,你先去休息吧。” 阿斯尔轻轻摇头: “谢谢了,但是我得看顾我的表兄弟。” 克瑞斯依然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其实根本就没什么需要照料的。但阿斯尔无处可去——在这里他唯一认识的只有玛妮雅和菲妮迪丝两人,她们这一走,自己连到哪儿去睡觉都不知道。而且,阿斯尔从小到大,一向都习惯了别人的照料,就算是当年从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狼狈逃出来时还有杰克佛里特在他身边呢。如今虽然克瑞斯已经昏迷不醒,阿斯尔却还是离不开他。 又静静地坐了许久,有侍者端着食物过来招呼他吃东西,阿斯尔看看盘子里,食物实在是很单调,除了以前玛妮雅给他吃过的那种白面饼之外,就只有番薯木瓜之类的粗粮了,整盘食物中竟然连一丝荤腥也无。倒是水果有不少,有几种是阿斯尔从未见过的,看上去还颇美味。 回想以前在索菲亚王宫里锦衣玉食的生活,阿斯尔不由得怅然叹息。他并不是一个贪图享受的人,小时候也是和莱恩斯一起在平民家中长大,决非那种一点苦都吃不得的纨绔子弟。只是这些日子的生活和以前变化实在太大,也难怪他生不出食欲来。 胡乱吃了点水果,阿斯尔无意间抬头,却见那位大贤者伯尼尔一边也吃着和他那份一样粗糙的食物,一边仍然在津津有味地看书。阿斯尔顿时大为吃惊——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又没有点灯,那个老头儿怎么还能看得清书页呢? 抱着好奇的念头,阿斯尔慢慢走到老者身边,伯尼尔依然低头阅读,并不理睬他。阿斯尔好奇的伸长脖子看过去,却见那书页上空白一片,竟然连一个字都没有。可是老头儿却摇头晃脑读得正欢,甚至还在低声吟诵,也不象是和他开玩笑的样子。 阿斯尔莫名其妙地盯着书页看了一阵,正想回头,突然感到自己似乎看见了什么——原本空无一字的书页上突然显出许多闪烁着淡蓝色光泽的字迹来,他吃惊地凝神细看,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阿斯尔吃惊地咦了一声,顿时将老头儿吵醒。大贤者伯尼尔抬头看见他满脸的诧异之色,和善地笑了笑: “别奇怪,孩子,这种书册不是所有人都能看的。” 阿斯尔点点头: “是啊……真奇怪,字迹只显了一下就消失了。” 伯尼尔突然一把拉住他,脸上亦充满了诧异: “你说什么……你能看见这上面的字?” 阿斯尔吓了一跳,以为老头儿不满他偷看书册,赶紧连声道歉: “对不起,老先生,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而且那些蓝色字迹只是闪了一下就又没了,我真的什么都没看清楚。” 伯尼尔摇摇头,将书册放置在他的面前: “现在再仔细看看,能看见上面的字么?” 阿斯尔集中注意力又盯着那册子看了许久,书页上果然又有字迹显现出来,但只要他精神稍微一放松,那字迹就又看不见了。 他将结果告诉伯尼尔,后者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阵,突然问道: “你是王族?” 阿斯尔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是……您,您怎么知道?” 伯尼尔并不回答,却继续提问: “玛妮雅说你们来自大陆东方之国,这么说你是阿伦西亚王族的后裔啰?” 面对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阿斯尔竟然感到一种莫大的压力,不由得老老实实作答: “是的,我们来自一个叫索菲亚的国家……正是古代阿伦西亚王朝的血脉所传。” 大贤者伯尼尔又上上下下的看了他一阵,嘴角边渐渐显出笑容: “有趣……真是有趣的巧合……” 然而接下去他却不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去继续看书。阿斯尔等了一阵子,见他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便返回克瑞斯身边去,屋子里太黑,他几乎被凳子绊了一跤。这时候伯尼尔又抬起头来: “啊,抱歉,忘了你还不具备夜视能力……需要一盏灯吗?” 一边说着,伯尼尔缓缓伸出手掌,手掌上方似乎有一团闪烁发亮的雾气在汇集,最后竟然聚起一个发亮的光球,漂浮在屋子里,仿佛莹白色的灯火。 阿斯尔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黑魔法?” “黑魔法?” 伯尼尔再次抬头,微笑着看了他一眼: “不,这是地地道道的光明系魔法,一个简单的聚光术而已,与黑暗系毫无关系。” “抱歉,我不懂魔法分类……在我们那儿,所有魔法都被称为黑魔法,是邪恶的象征,只有巫师才使用……” 阿斯尔慌慌张张地解释道,但这句话反而引起了伯尼尔更大的笑容: “邪恶的象征?有趣——魔法只是一种工具,一种技能,一种比较难以掌握的知识,与正义邪恶何干?”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 “好像听人说起过,现在东方大陆已经完全是米尔斯教派的天下……哼哼,难怪,看来他们终于还是成功了……” “我不懂您的意思……” 阿斯尔只听的莫名其妙,而伯尼尔似乎也无意作解释,只是神神秘秘地微笑: “没关系,以后会有机会知道的……现在,早些休息吧,你的表兄弟暂时还不会有事。” 见阿斯尔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伯尼尔朝那团光球作了个手势。 “跟着这光球走好了,休息室就在下面。” 那光球果然慢慢向前飘动,阿斯尔赶紧跟在后面,跟着那光球下了几层楼梯,最后在一间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停下脚步。 “就是在这里么?” 阿斯尔看看周围,这是一间相当朴素的卧室,但比起他前些日子都是睡在帐篷里甚至野外露宿,有床有褥的就已经非常好了。阿斯尔本来就已经疲惫万分,只是为了克瑞斯才强自支持住,这时候也顾不得其它,急匆匆爬上床就睡下了。 然而,纵然肉体上再怎么疲惫不堪,可他却在床上翻来滚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担心克瑞斯的生死固然是一个方面,而刚刚在伯尼尔那边看到的种种奇闻异事更是让他难以安眠。自从那一天晚上遭到暗算起,在这短短一段时日中间,阿斯尔一而再,再而三的遭遇到那些以前从未听说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奇事——能够隐身的刺客,空间转移的巫术,天马,飞龙……直至今日,在这千年古国西里西亚真正见识到以前一直被教会斥之为“障眼法”或是“巫术”的魔法……多年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常识,以及对于至高无上米尔斯神的坚定信仰都受到了严重打击,有那么一瞬间,阿斯尔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但是那个光球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向他证实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光球仿佛一个有生命的小顽皮鬼般,竟然在阿斯尔面前绕来绕去,甚至围着他的床头打转儿。阿斯尔伸出手去,轻轻将那光球握在手中,一阵难以言喻的温暖感觉从手上传来,更加让他不能不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实。 “魔法……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存在啊!” 阿斯尔轻声感叹着,手掌无意中用力,那光球突然碎散开来,化作无数光点,仿佛一大群无声的萤火虫,轻轻散落在床头四周。 次日清晨,阿斯尔刚一醒来,就连忙跑回到克瑞斯身边去。伯尼尔依然静静地坐在窗台边看书,似乎整晚都没休息过。 克瑞斯依然沉睡不醒,甚至连嘴角边的微笑都没有变化。领悟到他很有可能就此永远长眠,阿斯尔心头又是一阵悲痛,无法再忍受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克瑞斯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情景,阿斯尔转头逃出屋子,直至一口气逃出了塔楼。 漫无目的,胡乱在塔楼四周走了一阵,觉得自己快要迷路了,阿斯尔这才停下来,开始关注起周围的世界。四周围都是一片碧绿草地,村外山坡旁,一条清澈小溪缓缓流过坡地,一直流到前面那片清绿湖水中去。为数不多的小房子随意排列在绿地四周,看上去就仿佛一个安宁祥和的农家村落。若非那些房子中间有一座高高的石砌塔楼,恐怕谁也想不到这里就是西里西亚的最高圣地,贤者之塔的所在。 那座高塔恐怕是唯一能证明西里西亚悠久历史的建筑物了,塔身完全用粗大条石砌成,下面一部分基础上已经长满青苔绿藓,几乎与周围绿草地融为一体。但上面部分的砖雕装饰却是雄拙古朴,一看就知道是古代遗迹。塔顶尖上有一只半圆形的风标在滴溜溜转动,时刻不停。 阿斯尔仰头看着那座高塔塔尖,有一件事情他始终很奇怪——这么高的塔楼,理应很远就能看见才对。可是他先前跟着菲妮迪丝在空中飞行,甚至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却一点都没发现这座塔的存在,直到进入这小村子范围了,方才突然感到那高塔的存在,一种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几乎让阿斯尔就此却步。 为了证实这种感觉,阿斯尔再次返回到村口去。果然,只要他跨出村口一步,哪怕刚才还能看见贤者之塔全貌的,再回头却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就连小路上也变得雾气茫茫,村子里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再往里面走一步,一切又都清晰可见。阿斯尔连试了几次都是如此,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最后只得再将之归于魔法范畴。 “魔法,又是魔法……” 在这个千年的古国中,一切都是那么神秘,阿斯尔突然想起挚友莱恩斯——如果是好奇心旺盛的莱恩斯在这儿,他一定会想法子把什么都弄明白的吧。可是换了自己,又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哪有闲心去好奇呢。 无精打采地闲逛了一阵,阿斯尔在村外小溪边坐下,无意中低头看见自己在溪水中的影子,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水中那倒影蓬头垢面,衣衫更是破烂不堪,原本那位一直被朝臣们称颂为“天生英睿,气度不凡”的索菲亚皇帝陛下,此刻却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乞丐儿。 “啊……” 阿斯尔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些天马骑士看待自己的目光总是轻蔑,也没人愿意和自己共骑。相比之下,克瑞斯虽然昏迷不醒,可他那份天生的雍容气度却永远不会消失。 心中再一次生出强烈的自卑感,阿斯尔眼中又禁不住落下泪来。但是这一次,他明白克瑞斯已经不能再来帮忙了,一切都要依靠自己。 “没有人能帮你了……从今以后,自己照顾自己吧,阿斯尔!” 他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然后,便一头埋在水中,自己为自己梳洗起来。 费了整整一个早晨的功夫,阿斯尔总算把自己的头发梳理整齐,脸也洗干净了。再照照水面上,虽说衣裳还是一如既往的破旧,整个人倒感觉精神了许多。 正看着水面出神,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阿斯尔先生……咦?” 阿斯尔一回头,看见菲妮迪丝正站在他身后,见他回过头,菲妮迪丝却突然后退一步,脸上没来由地泛出一丝红晕。 “怎么了?” 阿斯尔胆怯地摸摸脸,以为脸上哪儿又没洗干净,但菲妮迪丝却转过头去,低声细语地说道: “没什么……原来你梳洗干净了还是……还是一个挺漂亮的小伙子。” 被她这么一说,阿斯尔脸上也不由得发烫起来。虽说以前在索菲亚宫廷中时也有许多朝臣宫女这样奉承过他,但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不凭王族身份而听到女子的真心赞美。这么多天来处处受到打击的心灵总算感受到一份骄傲,一时间竟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再想起前些日子旁人都看不起自己,唯有菲妮迪丝总是客客气气的以礼相待,阿斯尔心中对她更为感激。很想报答些什么,可他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 见他又显出一副傻愣愣的样子来,菲妮迪丝终于忍不住捂嘴轻笑。阿斯尔生平也算见过不少美人笑颜,但唯有这个笑容最让他感到亲切。痴痴呆呆的看着她,身旁的一切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 见他好像又要犯傻病的样子,菲妮迪丝连忙推推他: “好啦好啦,我们快回塔里去吧,玛妮雅把她的曾祖奶奶找来了,克瑞斯可能有救呢。” 提起克瑞斯的名字,阿斯尔立即清醒过来。 “这么快?伯尼尔长老说还要一两天的……” “玛妮雅象疯了一样拼命赶路,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舍得鞭打帕格索斯呢。” 菲妮迪丝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反而被阿斯尔拉着,匆匆朝村子里跑去。 不过,当他们跑过村口的时候,阿斯尔还是不由自主停顿了一下——那座高耸入云的塔楼突然又出现在他面前,纵使阿斯尔已经有所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忍不住回头询问后面的菲妮迪丝,总算得到了一个解释: “这里是一处魔法结界,不受欢迎的人无法看见结界内部。托契亚国几次派遣精锐龙骑兵前来偷袭想要摧毁贤者之塔,可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这里——就是这个魔法结界的功劳了。据说凡是精灵族的村落周围都布有这种魔法结界,所以人类很难发现精灵族的居处。” 见阿斯尔还有些不明白的样子,菲妮迪丝摆摆手: “有关魔法的事情我也不是太清楚,你以后去询问伯尼尔长老好了……咱们还是快过去吧。” “当然,当然……” 阿斯尔为自己这时候还在胡思乱想而有些羞愧,赶紧撒开两条腿,又飞快奔跑起来。 第六章 屋子依然静悄悄的,伯尼尔仍然坐在窗台边上,但克瑞斯的床边却增添了两个人,一个当然是玛妮雅,而另一个女子却让阿斯尔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从她那纤细身材和尖长耳朵来看应该是玛妮雅的精灵族曾祖母没错,但眼前女子却分明是一个妙龄少妇,看上去最多不过三十岁,不要说曾祖母,说她是玛妮雅的母亲怕都嫌年轻了。 然而此刻玛妮雅却正跪在她面前,苦苦地哀求着,请求她挽回克瑞斯的生命。阿斯尔心头发酸,也想跪下来哀求。 但那精灵族女子却并不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玛妮雅的头发,过了一阵子,方才回头看向伯尼尔: “大贤者阁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这件事情,我想还是由您来作决定好一些。毕竟,玛妮雅是你们精灵族的孩子,您又是她的至亲之人。” 伯尼尔缓缓回答道,脸色也变得更慎重了些。那精灵族女子叹息一声,看了看玛妮雅那坚决的面容,低声说道: “这不是和我当年一样么……唉。” “不一样,当年老师他对于这方面的法术还没能研究透彻,所以才会失败。而如今……法术方面肯定没问题了,关键就是要看……” 大贤者伯尼尔说话竟然也吞吞吐吐起来,两只眼睛仍然盯着那精灵族女子看,显然还是要她来做最终决定。 那女子叹息良久,最终还是扶起玛妮雅,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玛妮雅,我的孩子,伯尼尔长老确实有一种法术可以救活他,只是,这种法术并非随便可以使用的。” “是什么法术?要怎样才能使用?” 玛妮雅急切问道,完全没在意曾祖母眼中悲哀的目光。 “是转移生命的法术,他所欠缺的乃是生命力。如果有人自愿做出牺牲,把自己的生命力分享给他,我们就可以用法术让他恢复健康。” 伯尼尔代替那精灵族女子开口解释,话音未落就听到阿斯尔在旁边大叫: “那用我的好了,我愿意和克瑞斯分享生命!” 伯尼尔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颇为古怪,但最终还是摇摇头: “不行,你只是普通人类。这种法术在转移过程中损耗相当大,如果用你的生命力,最多让他多活上一两个月,而你肯定当场就没命了——这种转移毫无意义。” 阿斯尔一愣,只听伯尼尔又缓缓说道: “只有精灵一族,天生拥有世间任何种族都难以企及的长寿,只有她们的生命力才能满足这法术的需要。也只有精灵族人的旺盛生命,才能让这个垂死少年恢复正常人类的健康体魄。只是这样一来,那精灵族人本身的寿命必然也大为缩短,甚至比一般人类还要不如。” “我明白了!” 玛妮雅突然打断大贤者伯尼尔的言辞,语调中带着说不出的冷静: “为什么不早说呢,伯尼尔长老,我想我完全可以满足那法术的条件——和他一样寿命甚至更短,那不是最好的结果么。能够和心爱的人一起死去,不用承受那无穷无尽的思念之苦,祖奶奶,这不正是您一直渴望的结局么!” 看着玛妮雅那坚毅的面容,她的曾祖母却突然眼眶泛红,轻轻将她揽在怀中。 “没那么简单的,孩子……你,你和我还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玛妮雅一脸紧张地问道,唯恐说她也不符合条件。 大贤者伯尼尔皱起眉头: “玛妮雅,你并不是完全的精灵族人,生命力本就不够旺盛……” “连我也不行吗?” 玛妮雅再度打断伯尼尔,焦急万分的追问着。伯尼尔挠挠头,显得有些为难: “勉强要施法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未必能让他完全恢复健康。而最重要一点——你自己的身体将大受损害,寿命能有多长那是谁也说不准的……也许会象寻常人类那样有几十年,也可能只有十几年,甚至……仅仅几年也说不定。总而言之一句话——太冒险,没把握。” “伯尼尔长老,能不能让我代替玛妮雅?” 那精灵族女子突然开口问道。 “反正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寿命越长,只是越让我饱受煎熬而已。” 一边说着,她同时将怀中意图挣扎反对的玛妮雅抱得更紧了一些。然而伯尼尔却满脸沮丧地摇头: “不成,当年您已经尝试过这种法术,既然没成功就绝不能尝试第二次……而且这种事情,一定要本人心甘情愿的才可,没有任何外力能够强迫的。” “那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玛妮雅终于从她曾祖母怀中挣脱出来,深深地看着大贤者,语调十分平静: “伯尼尔长老,拜托您给我们施法吧……只要能让他恢复健康,哪怕要走我的全部生命,也是心甘情愿的。” 伯尼尔无奈地看了看那精灵族女子,见后者微微点头,方才点头允诺: “好吧……为了确保成功,我把其他几位大贤者都叫来,以我们共同的法力,拯救这个年轻人。” 伯尼尔出门下楼去了,没过多久,便和几个年龄差不多的老家伙一同返回,指手划脚的折腾起来。看见他们都在忙活,阿斯尔呆呆愣在一边——拯救克瑞斯本应该是他的责任,可现在却不得不让一个女孩子来承担,这使他心中再一次的深深感到失落。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失意,菲妮迪丝突然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掌。 “别难过,这并非你能够插足的领域。况且,能够为心爱的人献出生命,对于玛妮雅来说,不正是一种幸福吗。” “是,是这样。” 阿斯尔低声回应道,但语气中还是带着很明显的沮丧之意,菲妮迪丝见他情绪低落,便很体贴的拉着他出去散步。 “咱们别再呆在这儿碍手碍脚,出去走走吧。” 说着,也不管阿斯尔同不同意,便拉着他朝门外走去。可怜阿斯尔虽是男子,身体却远不及这位“西里西亚首席天骑士”来的健壮,不由自主的便被拖出门去。他最后朝门里看了一眼,只见玛妮雅已经和克瑞斯并肩躺在床上,两人的手腕血脉被割破后紧紧相连在一起,五名大贤者围在他们四周,口中低声吟诵着古老的咒语。 “你们的血脉融合在一起,你们的生命也将就此融合……” 而玛妮雅的曾祖母,那位度过了上百年光阴却依然年轻的精灵族女子却是跪在窗台边,低着头,双手合在胸前。阿斯尔甚至看见几滴晶莹的水珠从她脸颊上滴落下来。不知道她是在为玛妮雅的命运祈祷,还是想起了当年自己的命运。 能够与漂亮姑娘一起散步,本应该是舒适而愉快的体验。然而此刻的阿斯尔却是一脸孔无精打采,低头丧气地走在菲妮迪丝身后,一心都记挂在克瑞斯身上。 “别这么丧气么,克瑞斯终于能够获救,应该高兴才对啊。” 菲妮迪丝很体贴的劝慰着,阿斯尔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勉强笑了笑,但不知为什么,心中就是高兴不起来。 两人一路走到村口,当阿斯尔跨出村口小路之后,他下意识地回头——果然,后面又是雾蒙蒙一片,贤者之塔以及整座村子都看不见了。 “真是奇妙。” 阿斯尔再度为这个奇异的魔法国度而感叹,菲妮迪丝却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似乎对魔法特别感兴趣呢。” 阿斯尔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笑了: “确实很好奇。以前除了弄臣们玩的杂耍魔术以外,我还从没见过真正的魔法呢——在我们那儿是不允许魔法存在的。” “不允许?” “是的,教会不允许。据说从前教会势力最盛的时候,凡是胆敢提及黑魔法的人都会被送上火刑柱。近年来略微放松些了,但如果有人进行这方面的研究,仍然会被以叛教者之罪受到严惩的。就算是王公贵族,也概不能例外。” “区区一个宗教团,竟然有那么大的权力?” 菲妮迪丝颇为吃惊——在风之王国西里西亚,也有类似于教会的信仰团体,但数量繁杂,信仰什么神祗的都有,规模自然也都不大,更无力影响政务。 阿斯尔苦笑一声,从小到大,他倒从没想过教会为何能享有那么大的权力——从他一出生起就是这样,教廷代表了人世间最高力量,似乎是天经地义的。 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正在怀疑教廷的正当性,阿斯尔慌忙连连摇头,似乎是想把那大不敬的念头从头脑中摇出去。为了坚定信仰,他大声向菲妮迪丝宣读出从小时候就听熟了的教士布道词: “所有的人,所有的国家都必须信仰一位神祗——那就是光明神米尔斯,而代表米尔斯神威严的卡达印教廷,则是超越所有世俗力量的强大存在。教廷的存在代表了光明的力量,代表了一切善和美的东西……那,那自然是强有力的……” 卡达印教廷的布道词对西里西亚的天骑士毫无作用,菲妮迪丝仍然满脸迷惑之色。 “那么,教会为什么要反对魔法呢?” 菲妮迪丝其实并不很关心大陆东方诸国的宗教事务,但她发现这样可以让阿斯尔的沮丧情绪有所缓解,便作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不过,这个问题倒真把阿斯尔问住了: “为什么要反对……是啊,卡达印教廷为何那么反对魔法呢……” 刚刚被压服下去的怀疑之藤蔓似乎又开始往上爬了,阿斯尔连忙强迫自己停止思考这问题。 “任何对教廷的怀疑都是对光明神的亵渎,都将受到神的严惩……对不起,菲妮迪丝,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菲妮迪丝温柔地笑了笑,表示她并不在意。两人静静的走了一段,阿斯尔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又开口向菲妮迪丝询问有关魔法的事情: “西里西亚是魔法之国,那么你也会魔法吗?” 菲妮迪丝微笑着摇摇头: “不,我只是普通的天骑士。事实上,西里西亚的魔法师并不多,只有很少人能够得到贤者们的传授。” “是因为贤者们不愿收徒?” “不完全是,大贤者们对于弟子的心性品格要求很高,但最重要一点——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圣者之门。” “圣者之门?” “嗯,就在贤者之塔附近,是我们西里西亚国中一处很奇异的所在,只有通过者才有资格进入贤者之塔学习。” “为什么?” 现在轮到阿斯尔满脸迷惑地询问,菲妮迪丝想了一阵,却也没能给他详实的回答。 “好像……据说通过那门那需要相当的天赋——适合学习魔法的天赋。魔法师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作的。” 菲妮迪丝突然叹了口气: “我们女子好像天生更吃亏些,到现在为止,还没一个女性能够通过那道门呢。” 菲妮迪丝显得有些怅然,阿斯尔连忙排解: “但只有女孩子才能够成为天骑士哪。各有所长,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阿斯尔反过来安慰她。 “是啊,也只有这样想才能平衡些……” 菲妮迪丝自言自语道,突然抬头看着阿斯尔,脸上现出难得一见的调皮笑容: “阿斯尔先生,您愿意试试自己的天赋么?” “……我?” 阿斯尔心中猛然一阵狂跳。 “我,我不是西里西亚人。而且,身为米尔斯神的信徒,若私下学习黑魔法,会遭到神之惩罚的。” “又是神罚……” 阿斯尔还是头一回见到菲妮迪丝讲话带了哧笑的口吻: “你见过神罚么?是一个雷电劈下来,还是大地突然裂开口子把叛逆者吞下去呢?” “没……没有,也没听说过。但教廷会代表神明作出惩罚。据说火刑柱上的烈焰就代表着光明神的愤怒……” 阿斯尔结结巴巴地回应道,心中那条可怕的怀疑之蛇又升腾起来,慢慢吞噬着他的信仰。 果然,菲妮迪丝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哼,那算什么。只要手中有权力,谁都可以这样做……” “别说了!” 阿斯尔突然高声叫喊,从小到大,他还从没这么烦躁不安过。菲妮迪丝吃惊地看着他,转过身去默默走开了。 阿斯尔顿时大感窘迫,这些天来克瑞斯一直昏迷不醒,玛妮雅心情紊乱,其他人又都不理睬自己,若不是菲妮迪丝耐心陪伴,自己早就饱尝寂寞之苦。他在这里诸事不懂,说的傻话也不在少数,菲妮迪丝却从没不耐烦过,总是很平和的为他解释……想起这种种恩泽,阿斯尔心中的歉仄之意愈发浓厚。 他连忙追上去,想要说些道歉的话语,但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思来想去,最后,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么,让我们一起去看看那圣者之门,好吗?” 片刻之后,阿斯尔与菲妮迪丝两人站在了一片小树林前,那树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除了林前小径上一座型制古朴的石拱门。 那座拱门似乎是一整块石头雕成,相当的古旧,看上去就象是从某座废弃宫殿里拆下来的破烂货,被随意丢弃在路旁。门扇早已无存,就剩下两根石雕门柱架着一副拱券空留在此,也许是太多人喜欢从门里穿来走去的感觉吧,石门拱券下面硬是被踩出一条路来,一直通往林中。唯一让人感觉略有些诧异的,就是在这冬天的日子里,两根门柱旁边却依然开满花朵,整座石拱门仿佛是从花丛里生长出来一般。 “这就是圣者之门?好像没什么了不起么。” 阿斯尔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那石门有何特异之处,随便去哪个废墟残迹都能看到一大堆这种石刻雕塑。他试着从门拱下走过去,一点异样都没有。再走回来,还是一无变化。童心起处,他干脆绕着两根门柱各转一圈,当然还是毫无收获。 “只要是长了腿的就都能通过吧……难道菲妮迪丝你走不过去?” 菲妮迪丝摇摇头,从石门里穿过去,然后再走回来,顺手摘了一支鲜花别在衣襟上。 “不,据说在有天赋的人眼中,这座石门的另一端乃是个未知世界,跨入这道门就是跨入了另一个世界。然而在我们这些普通人眼中,它只是一座石雕拱门而已,无论我们走来走去多少回,都无法体会到那神秘的未知世界。” “这么神奇?可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哪。” 阿斯尔又上前绕了几圈,那石拱门依然静静伫立,没有任何变化——应该也不可能有什么变化。 “这就是圣者之门的奇异之处了——普通人是无法探知到那个世界的,也许那个世界只能属于魔法师们……经常会有年轻人抱着希望和幻想前来穿越这圣者之门,但其中绝大多数人都象你我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到。” 菲妮迪丝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也没有那天赋……我们回去吧。” “好的。” 阿斯尔随口应答,走回到菲妮迪丝身边。在离去前无意识的再度回头,想最后再看看那遗迹。然而就是这一眼,让他看见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天地之间仿佛一下子黯淡下来,唯有那座拱门在闪烁着灿烂的光彩,四周的花朵也都闪耀着紫色光芒,刚才还覆满青苔泥尘的门柱拱券此刻却是银光闪耀,整座拱门宛如纯银铸就的一般。 “天哪……” 阿斯尔呆立原地,用手指着那拱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 菲妮迪丝见他好像又犯傻,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阿斯尔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引她面向那拱门。 “看那石门!不,圣者之门……” 菲妮迪丝红着脸先抽回手掌,然后才朝拱门那边看过去。 “没什么变化呀,你看见什么了?” “你看不见?怎么可能!” 阿斯尔急切大叫: “那门……那门变成银色的了!” “没有啊,不还是石头的么……” 菲妮迪丝突然醒悟,兴奋的叫起来: “你能看见?能领悟到那个世界……你拥有那天赋啊!” 然而此时阿斯尔已经无暇顾及菲妮迪丝,他一步步的朝拱门走去,仿佛被一种强大的吸引力所诱惑,一步步走向未知。 向拱门里面看过去,原本的小径树林已经看不见了。代之以一层淡淡的青色荧光,那荧光里似乎有一些什么,但阿斯尔看不清楚。他走近一些,便看到从拱门那侧也走过一个人来。阿斯尔心中一喜,紧走两步上前正想同他说话,却见那人也是满脸喜色急匆匆的迎上来,阿斯尔顿时愣住—— 温文的面庞,柔和的目光……阿斯尔每天都能看见门中那人——在他照镜子的时候。 然而那分明又不是影子——门中那人头戴黄金双重冠冕,身披皇帝御袍,手中还握着一根金色镶宝石权杖。如果说这是镜中倒影的话,那也只有在重大典礼前夕,阿斯尔出去会见朝臣以前最后一次对着镜子整顿仪容时才能看到的倒影。 阿斯尔吃惊地后退一步,门中人同样后退一步,脸上亦是充满了惊讶之色。阿斯尔伸左手摸了摸额头以证实自己并未发烧,而那门中人也将右手放在额上金冕之下……就好像小时候玩镜子游戏,无论阿斯尔怎么动作,那镜中人的行动都和他一样——当然全是反的。 犹疑着,阿斯尔走到门前,伸出一只手去想要抚摸一下那青色荧光看看,而那门中人也走到最前面,同样伸出手来似乎要同他相握。阿斯尔惊恐地大叫一声,纵身向后跳开,落地时竟然两腿发软,一跤跌倒在地上。菲妮迪丝连忙上前将他扶起,连声安慰: “别怕,别怕,没事的……你看见了什么?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 “……” 阿斯尔惊魂未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他从菲妮迪丝臂弯中再度偷眼看向那圣者之门时,一切却又都恢复成原状。那银色光彩,那青色荧光全都消失,仍然是路边一座破旧的石刻拱门。 “消失了……难道一切都是幻觉?” 阿斯尔犹犹豫豫的再次靠近那石门,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跨进去。而且紧紧拉着菲妮迪丝的手掌,说什么也不肯松开。菲妮迪丝轻轻挣扎两次挣不开,也只得任由他握着。其实阿斯尔自己并未意识到这个动作,他的神情依然十分恐慌。菲妮迪丝见他吓得厉害,也不忍心再仔细询问他究竟看到些什么,便带他离开了。 稍后,两人坐在另一片大草地上休息时,阿斯尔的精神才恢复过来。 “唉,那多半只是幻觉——就象我昨晚看见伯尼尔长老书上的字一样……哎,我真是太胆小了。” 阿斯尔偷偷看向菲妮迪丝,为自己在女孩子面前显露出胆怯而感到羞愧。不过,菲妮迪丝还是那么斯文有礼,非但没有笑话他,反而轻声细语的安慰: “没什么,其实也怪我不好,一心只想看看你是否有那天赋,却忘记告诉你了——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一些看见圣者之门异象的人害怕地大喊大叫,甚至就此疯狂的也有……真抱歉,是我太急躁了。” 阿斯尔苦笑一声: “倘若是克瑞斯在这儿,他一定不会慌乱……唉,我比他真是差得远了。” 见菲妮迪丝脸上依然充满迷惑之色,显然还在好奇他究竟看到些什么,阿斯尔主动说道: “你一定很奇怪吧,连火龙都见过了,还有什么怪物能把我吓成这样。” “不……如果不愿意回想,就不要提它好了。” 菲妮迪丝很体贴的说道,阿斯尔摇摇头,苦笑道: “其实回想起来也没什么可怕的——那里面出现了另一个阿斯尔,另一个我……我做什么他也做什么,很古怪。” “那不是和照镜子一样么,有什么古怪的。” 年轻女孩终究是好奇的,菲妮迪丝虽然不愿让阿斯尔后怕,但他既然主动提起,便也开始谈论了。 “不,不是镜子,衣着服饰全然不同……” 阿斯尔突然噤口,他仔仔细细回忆着当时的感觉,沉吟道: “也许,也许那真是一面魔法的镜子吧——能够照人内心的镜子。只是不知道,那镜中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在好奇和虚荣的驱使下,阿斯尔再次站起来,鼓足勇气说道: “或者,我们再回去看看吧。这次我绝不害怕,一定把里面真实的情况告诉你。” 然而菲妮迪丝却摇头,轻轻拉住他的衣角: “别去了,不要为这点小事冒险。” 阿斯尔心头一热,菲妮迪丝的关心着实让他感动。 “不知道玛妮雅那边怎么样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被菲妮迪丝这么一说,本来胆气就不是很壮的阿斯尔便顺水推舟,老老实实跟着菲妮迪丝踏上了回头路。 两人返回村子里,却在贤者之塔外面看见一个女子,正是玛妮雅的曾祖母。此刻,她双手抱膝,坐在塔边的干草垛上,似乎又在沉思。 菲妮迪丝上前很自然地叫了一声“祖奶奶”,便亲热地靠在她身边坐下。阿斯尔也上前见礼,但看着她那年轻的面容,说什么也没法子象菲妮迪丝那样把她当长辈来看,自然也就难以对她行长辈之礼。 看见阿斯尔的窘迫模样,那女子微微一笑: “罢了,也难怪你不能习惯,我们精灵族人的寿命太长,成长又慢,看上去好像你们人类少女的精灵实际上都已经有百来岁了,而真正十多岁的精灵都还只是婴儿呢。” “啊,那玛妮雅……” 阿斯尔突然想起,玛妮雅似乎从来也没说过她的年龄,见他一副紧张的样子,不仅仅那个精灵女子,就连菲妮迪丝也笑得直打跌: “可别多心哟,玛妮雅身上主要还是人类血统,虽然看起来比同年龄的人类要小一些,可玛妮雅的年纪实际上只比我小一岁而已……” 阿斯尔这才放心,哦了一声,也同样在草垛上坐下。 这时候那精灵女子再次开口说话: “其实,就算年龄上相差大些又有什么关系呢,昔年我和玛妮雅的曾祖父,彼此年龄相差了上百岁,却也是一见钟情……” “祖奶奶那时候也只能算是精灵少女啊,和人类的青年正好相配么。” 菲妮迪丝笑着说道,其实也是解释给阿斯尔听。 “只是精灵族历来极少与外族通婚,祖奶奶能够抛弃偏见,可真勇敢呢。” 那精灵女子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也不能算是偏见,那时族中长老就告诫我:人类和精灵寿命相差太大,彼此通婚最后必然带来痛苦——后来果然是如此。我们虽然有过十多年幸福时光,可我接下来这近百年却都是在思念和回忆中熬过……” 她突然站起,抬起头望着那高塔: “玛妮雅身上有部分精灵族血统,寿命虽然不能与我们相比,却也会比一般人类长得多。可她却偏偏爱上那个患病短命的人类少年……” “您后悔过当年的选择么?” 菲妮迪丝突然询问,那精灵女子愣了愣,但很快坚定地摇头: “不,从没后悔过——如果今天再让我决定,我的选择还是和当年一样。” “玛妮雅……她也是如此啊。” 菲妮迪丝轻轻说道,那精灵女子马上领悟到菲妮迪丝是在替玛妮雅辩护,笑了起来: “是啊,我也能理解——所以今天才同意伯尼尔长老替他们施法。只是……” 那精灵女子脸上又呈现出担忧的神色: “当年没有成功,但愿这一次不要再失败了……” 正说到这里,忽听那高塔上传来一声爆响,整座贤者之塔被一片白光所包围。待光芒散去之后,一切安然无恙,只是塔身中段某个房间的窗户里仍然透出隐隐的白光。 那正是克瑞斯所在的房间! 阿斯尔立即惊跳起来,连声叫喊: “怎么了?是法术成功了吗?” 菲妮迪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她也从没见过这种法术,不知道那白光意味着什么。而那精灵族女子,却是立刻跳起来,也顾不上回答阿斯尔的问题,径直跑到塔前高高跃起,竟然直接跳进那窗子里了! 阿斯尔也立即跑过去,不过他可没精灵族的飞跃能力,只能老老实实沿楼梯一级一级爬上去。好不容易跑到房间门口,阿斯尔强迫自己站住——先深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开门后的冲击——喜讯,或是噩耗。 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没人说话,光用耳朵显然听不出里面的情况如何。鼓足最大勇气,阿斯尔缓缓推开了门。 一个原本坐在床沿边的人影立刻站起来,当他转身的时候,阿斯尔就已经激动的热泪盈眶,眼中只能模糊看见那灿烂的金色长发再度骄傲飘扬。而当那温和亲切的问候声又一次在阿斯尔耳旁响起时,他终于相信自己看到的不再是幻觉。 “您好,亲爱的阿斯尔表兄……” 第七章 二月份的特里科山区,林木道路大都为冰雪所覆盖。然而,即使在这种寒冷天气和泥泞道路的恶劣条件下,特里科朝廷平叛部队也没有放弃对哈雅克家族叛乱军展开全面的剿杀。 自从与以莫罗·迪南多为首的阿古利亚军官团决裂以后,那支叛乱军就彻底堕落了。迪恩根本就没有约束部下军纪的能力与意愿,他只要求抓到尽可能多的青壮年来充实部队就可以。至于这样强征来的部队士气战力如何,则就不是迪恩所关心的了。 他甚至连部队的物资给养如何补充都不关心,居然让手下那些军官自行解决补给。阿古利亚军官团虽然走了,可他们带来的军械武器并未拿走,除去先前战败损失的,还有相当一部分留存在仓库里,很快都被抢出来胡乱配给了新兵。武器有了,可军饷粮食却还要另外筹措。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原本也提供给他们不少军资金,然而迪南多前脚刚走这些钱就立即被迪恩之流瓜分一空,要那些人吐出钱来当然是绝不可能。于是,这支“起义军”就彻彻底底地堕落成了盗贼团,被他们占领的几个州郡都饱受劫掠。叛军所到之处,房屋村镇尽被烧毁,财物抢掠一空,老幼妇孺也大都被杀死,青壮年则被强迫入伙,或者一样成为盗匪,或者被盗匪所杀。 这种倒行逆施的行径当然持续不了多久——特里科乃是多山之国。山岳之民的性格向来剽悍,连阿古利亚和卡奥斯这些大国尚且不能令他们屈服,又岂能容忍一群匪徒猖獗。很快各地村镇都建立起自警团展开激烈抵抗。虽不能抵挡大批的叛乱者,但只要有小股反叛者落单,就必然是被赶尽杀绝的下场。这也让叛乱者们人人害怕,再也不敢单独外出,到后来甚至连斥侯都不敢派了。 吉尔吉斯朝廷的平叛部队就是在这样一种条件下对叛匪展开了全面攻击。如果领军的特里科王太子特尔多兰略微聪明些,完全可以利用这机会为自己树立起相当的威望贤名。只可惜他也是个无能的公子哥儿,一路上仍然坚持斩尽杀绝的残暴手段,结果遭到山民们更为激烈的反击。红狮子巴夏尔在几度劝谏无效后,终于生平第一次向上官夏洛蒂发火,以率旧部退出佣兵团相威胁,迫使夏洛蒂同意将金蔷薇佣兵团全军与特尔多兰率领的特里科山岳步兵脱离,名义上是采取所谓“分进合击”战术两路前进,实际上却是不愿再担当特尔多兰的刽子手,彻底与他分道扬镳了。 佣兵团脱离以后特尔多兰手中兵力大减,然而他不但不知悔改,反而暗自欣喜不会再有人与他争功——把平民当作盗匪来杀,既不必冒打硬仗的危险又可以获得军功,特尔多兰还巴不得佣兵团走呢。于是他一方面写信回朝廷禀报说“叛军势大”,要求吉尔吉斯二世给他增派了大量兵员,另一方面仍然不停大量杀害平民,逼迫更多人拿起武器同他斗争。 特里科国南部诸郡的平叛战役就是在这样一种天气与人事的双重恶劣环境下进行。那些山民对叛乱军和平叛军两方都极为痛恨,不管哪一方有人落单都难逃山民袭击丧命,就连小股部队出去也可能遭到伏击。这样一来双方所能采用的战术大受限制。迪恩那边反正是不懂这些的,特尔多兰也不懂,但他部下的将军们却是大感头痛——分兵,埋伏,阻击等战术一样都用不上,他们只能令主力兵团全速前进,希望等尽快找到叛军,进行一次总决战。 战局竟然发展成为这个样子,着实让躲在暗中观察的阿古利亚将官们大失所望。莫罗·迪南多就不只一次对挚友亚哲鲁苦笑着说道: “原以为迪恩已经是个白痴,谁知那特尔多兰比他更蠢,倘若这时候还是我来指挥叛乱军,没准儿还真能打到沙勒岗去呢。” “那群盗匪已经不配接受我们大阿古利亚的任何帮助了。” 单纯而正直的杰西·亚哲鲁立刻表明态度,迪南多只是笑笑。 “当然,想来当初陛下也没料到那帮家伙竟然如此卑鄙吧……只是学了多年兵法的我们现在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两群暴徒用最愚蠢的方法作战,实在是一种折磨啊。” “早些结束就好了。” 杰西·亚哲鲁突然轻声叹息: “如果不是我们协助发起这次叛乱,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平民丧生了。” 被杰西这么一说,莫罗·迪南多的脸色亦沉重起来: “是啊,我们放出了魔鬼,却没能约束他们……只希望这场无聊的战争快些结束,不要再将更多人卷进去。” 也许是米尔斯神听到了他们的祈愿,也许仅仅是因为巧合——终于,在二月末的最后几天里,叛乱者和平叛者,两军主力在一条山谷中相遇了。 虽然叛军的数量超过了对手,但在任何一个稍有经验的将领眼中,那些拿了武器的农民终究还不过是一群农民而已。特尔多兰再怎么无能,部下毕竟还是有些优秀将官的,比方说那个名叫古兰诺斯的军团长——特尔多兰为了确保取胜,不惜将身负保护国都重任的近卫军团长也调了来。 战斗完全是一边倒的格局。和上次一样,没有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叛乱军在严密整齐的步兵方阵前一击即溃。古兰诺斯先以密集方阵摧垮敌军主力,随后便毫不留情的大举掩杀,而理应担负起叛军方面指挥之责的迪恩等人竟然在战斗一开始就溜之大吉,带着大批财物以及那些哈雅克家族的遗老遗少们逃之夭夭,不知去向了。 结果,战斗仅用短短半天时间就结束,山谷中布满叛乱者的尸体。而特尔多兰依然毫不留情,下令将所有受伤或是投降的叛乱者全部活埋。一时间,战斗已经结束了的山谷中又是惨叫声不绝,令人不忍卒听。 在山头上的树丛里,悄悄潜伏在此地观战的莫罗·迪南多目睹这惨状悲愤不已,他痛恨特里科正规军的残暴不仁,痛恨迪恩之流的卑鄙无耻,但最悔恨还是自己一时轻率,方才导致了那么多人丧命的悲剧。杰西·亚哲鲁见他太激动,连忙拖着他悄悄离去——若被特里科军发现可是大麻烦。 走在路上,迪南多犹自恼恨不已: “嗨,当初怎么会上了哈雅克家族那群混蛋的当,平白无故跑到这儿来造孽……死了那么多人,全是我们挑起的事端哪!” “那是皇帝陛下的意思,我们也只是执行而已。” 杰西·亚哲鲁的心中也不好受,但他依然尽量劝解挚友,免得他自责太过。 “我们只是遵从陛下旨意行事,而且后来又及时退出,没参与那些祸害平民的勾当,也算是无愧于心了。” 迪南多一声不响,显然还不能原谅自己。亚哲鲁无可奈何,只得继续没话找话的闲扯: “倒是迪恩那个不要脸的,先前在阿古利亚说的慷慨激昂;反叛开始后又是野心勃勃;就算在我们走后也还大张旗鼓的征兵……万没料到最后竟然连战场都没上就逃跑了!真是又愚昧又胆小……” 迪南多突然伸出一只手打断他,沉声喝道: “不!那个迪恩没那么浅薄……我突然想明白了,那家伙从我们走后,就没再打算获胜……他从那时候起就一直在想着如何逃跑!” “不打算获胜?要逃跑还强征那么多士兵做什么……” 亚哲鲁先是吃惊询问,但很快却也明白过来,禁不住咬牙大骂: “……无耻!他竟然用那些士兵作掩护……天下竟有如此卑鄙的小人!” 他们终于明白过来,迪恩明知道那些强征来的士兵既缺乏训练又缺乏士气,根本不可能打胜仗,却依然大量强迫征召农民为军,并非为了作战。而仅仅是为了拼凑起一个数量,迫使对手将主要精力放在这支“大军”上,而他自己则可以趁机带着抢来的财宝溜之大吉。想通这一点,阿古利亚诸将无不破口大骂迪恩之流卑鄙无耻,更为自己曾经与之为伍而深感耻辱。 任务既然已经结束,阿古利亚军官团也没必要在特里科境内多待,只能尽快回国去。迪南多想起这是自己踏出士官学校大门后的第一个任务,却落得如此惨淡收场,心下颇为羞惭。回国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觐见皇帝德比安,为自己的失利请罪。 然而,皇帝德比安的态度却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皇帝接见他以后不但未加责备,反而笑着夸赞他行事妥当,令迪南多诧异万分。 “陛下颁给微臣的任务,乃是协助哈雅克王朝复辟。如今叛乱军尽被镇压,微臣也只能狼狈返回,陛下却还如此褒奖,委实令微臣羞愧难当……陛下若有责罚,微臣决不敢推托。” 迪南多恭下身去再次请罪,德比安却愈发哈哈大笑: “卿没什么好羞愧的,特里科军再怎么不行,背后终究还是有大国在支持,倘若连那几个投机分子都能成事,卡奥斯这大陆第一强国的武运怕是也到头了。” 迪南多脸色越发涨红,几乎成了紫色: “微臣还是感到惭愧,陛下,其实此番作战,卡奥斯人一点都没插手,甚至连金蔷薇佣兵团后来都退出了,只可恨哈雅克家招来起事的那群土匪山贼丝毫不懂策略……特别是那首领迪恩,彻头彻尾的一个小人……” 迪南多原本已经下定决心不在皇帝面前诉苦,以免被人当作是在推卸责任。可提起那些事情他委实太恼火,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不过,德比安显然没兴趣听这些,还没等他说完,就笑着挥挥手: “行了行了,卿此次所遇到的麻烦,朕其实都很清楚。不过,朕所需要的,正是那帮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秉性。” “这……” 迪南多疑惑的抬起头: “请恕微臣迟钝,微臣还是不明白陛下您的意思。” 阿古利亚的皇帝哈哈大笑,从身后御案上拿起一份公文递给他,笑道: “卿大约是昼夜兼程赶回来的,一路上没留神村口镇间流传的小道消息吧,哈哈……” 迪南多揣揣不安的接过那份公文,打开看了几眼,脸色顿时变了。 那是阿古利亚朝廷派驻在特里科国都沙勒岗的斥侯紧急送回的报告书:二月下旬,正当特尔多兰与古兰诺斯两人率近卫军团主力前往南方诸郡平叛时,特里科国主吉尔吉斯二世突然“暴病身亡”,随后朝中一干老臣以王太子特尔多兰暴虐无道,缺乏为人君主的器量为由宣布将其废黜,而以年仅九岁的第二王子弗莱德登基继位,称吉尔吉斯三世。而新王朝建立后下达的第一道政令,就是派使者前来阿古利亚修好,期望能够建立起稳固的军事同盟。 迪南多越看越是心惊,虽是寒冬时节,脸上却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这……这一切都是陛下您的策划?” 还在士官学校里的时候,莫罗·迪南多对当时还只是皇太子的德比安为人处世的性格就有过详细了解,一向自以为对这位主君的性格应该是比较熟悉。他知道皇帝行事总喜欢侧面迂回,而不是象大多数阿古利亚人那样直接去做。这样做当然有好处——不用亲自承担风险,但也往往会被人诟病为阴险。不过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位一向都喜欢低调行事的皇帝陛下此番居然有如此大魄力,直接将手伸进了敌对国的朝堂中枢!并一举成功——特里科吉尔吉斯王朝当年乃是在卡奥斯人支持下才上台,一直都紧跟在卡奥斯的身后,如今却居然主动提出和阿古利亚同盟,这中间显然大有讲究。 “嘿嘿,卿还不明白么——在南方策动叛乱仅仅是幌子而已,真正的行动乃是在特里科朝廷内部。所以说卿此番立了大功,不但将特尔多兰调走,就连那手握军权的老古板古兰诺斯也被调走了,这样朕派在沙勒岗的人员才能成功啊。” 德比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得意之情,仰起头来哈哈大笑。任何一个人,无论他的心机多么深沉,在取得一项非凡成就之后总希望能在他人面前夸耀一番,德比安也是如此。然而阿古利亚朝廷中官僚虽多,能得到皇帝德比安信任的却没几个,所以虽然他早已收到报告,却一直还只能保守秘密,如今总算能够在人前论及,心中的畅快委实难以言表。 然而这笑声听到迪南多耳中,却让他颇有感触: “原来,助陛下成功的另有其人,微臣等不过是幌子而已……” 得意洋洋的阿古利亚皇帝这才注意到部下脸上颇为不满的神情,他深知稳定人心的重要,连忙笑着劝慰: “人各有所长,自然也就各有所司,卿又何必多虑。卿所擅长的乃是争雄沙场,领兵决胜,若是让卿去干投药下毒之类的事情,恐怕非卿之所愿吧。” 迪南多身体微微一颤: “原来那特里科王是被毒死的……” 德比安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吉尔吉斯王昏庸无能,却又专断独行,他的臣下早就对其不满。朕只不过满足那些臣子的愿望罢了……哼哼,果不其然,老树一倒,那些猴子马上另攀了高枝。” 德比安这边是笑逐颜开,迪南多的脸色却是越绷越紧——阿古利亚人极重视名誉,平素格斗尚且不用暗器,更遑论暗中下毒。莫罗的个性在阿古利亚人中已经算是灵活权变,却仍然无法接受这种行为,犹豫再三,终于开口上谏: “陛下,我们堂堂大阿古利亚国,世代以勇武相传,强兵天下知闻,却行此鬼祟之举,投药下毒……传出去岂不被人耻笑。” 德比安脸色一沉: “卿这话未免僭越,难道用毒就是丢脸?费尔特斯亚,加瓦夫这两个笨蛋每次出兵都弄得血流满地,积尸遍野,却连最后要达到什么目地都不清楚。而朕仅诛除一人,便取得一国之力相助,这难道也会被人耻笑么!” 迪南多低下头去: “陛下所言极是,是微臣的想法太狭隘了。只是……倘若此事当真被两位亲王殿下或朝中其他臣子知道,恐怕……” “此事到现在为止只有你一人知道,朕也希望永远都只有你一人知道!” 德比安沉声喝道,语气中充满了深藏不露的威严——皇帝的威严。迪南多暗自心惊,拜伏于地连连叩首: “是,陛下尽管放心,微臣绝不敢有丝毫泄漏。” 阿古利亚的皇帝这才满意点头,他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多作纠缠,很快从御案上又拿起一封公文。 “嗯,那么现在,朕再派给卿一个任务。” “请陛下指示。” 迪南多立即恭身准备受命,不管上一个任务最后结果如何,迪南多认为自己那一部分工作显然没做好,这一次,他决心把丢掉的面子扳回来。 见他脸上满是紧张之色,皇帝德比安却笑起来: “不必紧张,这一次仍然让你去特里科,需要面对的敌手也和上回一样——王太子特尔多兰,军团长古兰诺斯他们所率领的精锐步兵……也许还有金蔷薇佣兵团在内。不过这一次,要你去协助的可不再是乌合之众,而是正规军——特里科的王家近卫军!” “啊……” 饶是莫罗·迪南多胆气充沛,却也不由自主惊呼出声,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 “是沙勒岗的要求?” “是,新朝廷建立起来了,可那被废掉的特尔多兰可不肯善罢甘休哪——他手中拥有特里科近卫军大部分兵力,还有特里科国唯一的军团长古兰诺斯助阵,实力可不差。根据我们的斥侯报告,特尔多兰眼下正引军回头,气势汹汹杀奔沙勒岗,扬言要清除叛逆,夺回王位。” 德比安懒洋洋地笑道,直到这时候才把手中拿了半天的那份公文递给迪南多。后者接过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正是特里科新朝廷送来的求援书。 “哼,特里科人只会叫救命么。以前是卡奥斯,现在轮到我们来背这包袱了。” 对于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盟友’,迪南多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恭敬之心,不过他也知道,皇帝德比安辛辛苦苦正是为了造成这样一个态势,无论特里科朝廷如何懦弱无能,他们所占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 果然,德比安马上大笑起来: “包袱虽重,却也不得不背上啊——有了沙勒岗的支持,我大阿古利亚就多了一扇门户,再不愁遭到卡奥斯直接攻击了。” 德比安顿了一顿,又冷笑道: “沙勒岗的那批老臣毕竟胆小,虽然派使者来与我们修好,却还不敢公然破弃与卡奥斯的盟约……不过没关系,朕以后自会设法逼迫他们做出选择。只是在这之前,我们还不好公开派兵前往,只能在武器钱粮上支持,再派少数精锐将官私下相助——这些还是交给卿来调配……记着,不惜一切代价,定要保住那弗莱德正统君王的地位!” “是,微臣明白,一定竭尽全力。” 迪南多嘴上虽然作出保证,心中却是暗自嘀咕——不久之前他还在绞尽脑汁的和特里科王家近卫军作战呢,现在却突然要转变立场去帮助他们,委实有些难以适应。 见他脸上还有疑惑之色,德比安立刻猜到了他的心思: “怎么,觉得不合适?那就交给你另一个任务——率军到北方与塔利亚斯接壤的国境线上去,封锁关隘,不准放一人一骑过境。” 迪南多不理解的摇摇头: “这……这又是为了什么?” 德比安冷冷一笑,第三次从桌上拿起一封文书。 “这是卡奥斯人的要求,你说是为了什么。” “卡奥斯人?他们不是正在征讨塔利亚斯国么……是针对塔利亚斯王奇立恩的?” 迪南多猜测道,阿古利亚的皇帝冷笑一声: “除此之外也不会有别的原因了。卡奥斯宰相不久以前也知道了特里科的变故,但他不但没有采取措施,反而偏偏在那时派人来向我们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嘿嘿,卿怎么看?” “卡奥斯已经决心放弃特里科……并且以此为条件要我们也背弃塔利亚斯。奇立恩王善长于机动作战,曾通过我阿古利亚领土长途跋涉参加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帝国人唯恐他再从此路逃脱,故有此举。” 莫罗·迪南多在政治能力方面一点都不比他的军事能力差,闻言立即做出判断。皇帝德比安则纵声长笑: “莫罗卿果然是个俊才,一点就透——帝国军此番西征,事先专门将大军拉出去训练了半年,宰相夫利斯又亲自出马游说我国不要干涉,现在更不惜以放弃同盟来换取我们的协助……可是下了很大的本钱哪。看来卡奥斯是决心一劳永逸地消除塔利亚斯之威胁了。” “可是陛下,塔利亚斯,我国与索菲亚原本是共同构成对帝国的战略包围网,几家联手才能遏制住卡奥斯这大陆第一军事强国的独霸野心。如今若是听任甚至放纵他们打破包围圈,猛虎出了笼子,恐怕就再也难以遏制了。” 迪南多小心翼翼的进谏。他敬佩皇帝的魄力,但对其大胆冒险之处却不敢苟同。不过,德比安对此显然是早就深思熟虑,闻言之后只是连声冷笑: “猛虎出柙?嘿嘿,话倒是不错,卡奥斯确是一头猛虎,可大陆上难道只有这一头猛虎么?索菲亚国仗着钱粮充足,这几年来大肆扩充军备,军团数是越来越多,迟早会赶上卡奥斯,首相克瑞斯的野心可一点都不逊于帝国皇帝……三国联盟的包围网?哼哼,再这样‘联盟’下去,卡奥斯帝国固然迟早败亡,可最后的胜利者却绝非我们大阿古利亚!” 说到激动处,德比安快步走到墙上所悬挂的大陆全图前,指着地图上阿古利亚皇国所在的中央位置,郑重宣布道: “我大阿古利亚乃是继承上古王朝正宗血脉,居于大陆至高之原,地广民稠,更兼父皇多年韬晦,国富兵强,这一切难道仅仅是为了帮助索菲亚人压制帝国?不!迟早我们要恢复阿伦西亚古王朝的正朔,让萨兰特城重新成为整个阿伦西亚的中心之都!” 迪南多目瞪口呆——长期以来,朝野之间总有些人批评皇帝德比安缺乏胆量,不象他两个兄弟那样英勇豪侠。迪南多并不支持这些人,但对他们的观点也不是全无共鸣。然而此刻,莫罗·迪南多的精神却完全被皇帝豪言所慑,并深深为之倾倒。 “陛下……” 迪南多再度拜伏于地不敢抬头,德比安却突然叹了一口气: “不过朕也很清楚,虽然并称为‘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但我们的实力比起卡奥斯或是索菲亚来,还差得很远。卡奥斯国武力强盛,国中名将如云,十大军团个个都是百战精锐。而索菲亚则根基雄厚,人才辈出,更拥有象‘天才二军师’那样的无双俊杰,再加上钱粮丰裕之极——不久前才刚刚恢复国脉,现在却竟然又能和卡奥斯争夺大陆霸权,如此庞大的潜力,怎能不让人担忧!” 反手又指了指墙上地图,阿古利亚皇国的位置,德比安继续说道: “反观我们阿古利亚却有些什么——黑衣骑士团早已老迈,费尔特斯亚和加瓦夫那两个笨蛋光有蛮力却丝毫不通策略,一个随时被索菲亚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另一个居然还整天惦记着朕的皇帝位!内部混乱若此,而外部又有那样强邻……我阿古利亚何时方能出头?” “所以陛下就……” 迪南多心中逐渐平静下来,也终于略微能够体会到皇帝的心情了。 “是,所以朕必须让他们互斗,只有这两个国家衰落了,我大阿古利亚才有出头之日。” 德比安再次注目于墙上的大陆全图,手指沿卡奥斯周围轻轻划了圈儿。 “三国包围网……哼哼,确实是个很完美的囚笼呢——但那只是对索菲亚而言,我们大阿古利亚可没义务为索菲亚人看门哪。” “陛下高见。” 迪南多至此已经完全冷静,他向皇帝深施一礼以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但随后便提出自己的看法。 “只是万一,卡奥斯人脱困之后首先将爪牙伸向我国,岂不危险。” “这朕也考虑过。” 德比安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所以现在才设法取得特里科作为缓冲地,尽量避免直接与帝国接壤,这样就不会有直接冲突。此外,帝国宰相前番虽然是秘密来访,可朕也给予了相当的礼遇。卡奥斯以骑士立国,一向以骑士精神为标榜,相信只要应对得体,他们应该不会轻易翻脸。” “可是陛下,虽然目前我们与卡奥斯之间并不接壤,但万一卡奥斯攻灭塔利亚斯,我们的北方边境同样受到威胁,到那时陛下苦心取得特里科这缓冲国的目地岂不白费。况且,塔利亚斯与我们毕竟有同盟之约,见死不救已是耻辱,若还拒绝他们入境躲避,恐怕……” 虽然完全能理解主君的想法,但莫罗·迪南多毕竟是正规军官出身,考虑问题仍要顾及武人的名誉。不过,面对臣下的疑虑,德比安只是轻松的笑了笑: “卿未免太小看那位草原之主了,奇立恩王乃是全大陆唯一身兼‘南方剑圣’欧内斯特与‘枪圣’梅菲斯两人才学的英杰,塔利亚斯枪骑兵又素以灵活机动见长,北方千里草原之地,一时攻克固然容易,可要长期占领,又岂是那么轻易能做到的——朕的看法:卡奥斯人或许可以击败那些游牧民,但要攻灭塔利亚斯国,根本就不可能。而且北方战端一起,南方索菲亚定然不会坐视,到时候必然又会有大战爆发……我们置身事外,不妨坐壁上观好了。” “陛下英明。只是……” 迪南多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这边当真能置身事外么?若是被‘狂狮王’知道此事,恐怕他会立即北上驰援的。” 德比安哼了一声: “所以朕已下令严密封锁此项消息,特别是对西方沙漠地区……沙漠里那些流民狡诈多智,凭费尔特斯亚的脑袋跟他们周旋,没个一年半载的完不成事,自然也不担心被他知道。” 见迪南多还有疑问之意,皇帝终于不耐烦了,不再容许臣子发问,截口喝道: “卿还没有回答我呢——是愿意到特里科去,还是愿意去北方边境?” “这……” 迪南多略加思索,若到特里科去,虽然不能指挥本国军队,但好歹还能痛痛快快打几仗。而若是到北方边境去,万一遇到塔利亚斯人,还真不好处理——毕竟两国之间还有一份盟约在。另外,日后若被费尔特斯亚知道此事,那可是天大的麻烦……权衡片刻,迪南多很快做出决定: “微臣还是去特里科好了。” 德比安哈哈大笑: “就是,朕也觉得还是这任务适合你。” 接受了任务,本该告辞离去的,不过迪南多一时好奇,多问了一句: “不知陛下打算派何人去镇守北方边境?” 阿古利亚的皇帝哈哈一笑: “那人选可不好找,干这事会招来麻烦的——费尔特斯亚第一个就放不过他。索菲亚的南十字军日后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看到德比安满脸笑容的样子,迪南多知道他必有下文,果然,接下去只听皇帝笑道: “但在我们阿古利亚国内倒正好有这样一个合适的……” “加瓦夫亲王殿下?” 迪南多随口接上去——加瓦夫一心痛恨费尔特斯亚,自然也连同他的盟友塔利亚斯人。而且此人执掌金衣骑士团,也有这份实力。 德比安笑着点头: “不错,朕前几日已经下令,将金衣骑士团调回国中,他们现在已经在班师路上了吧。” 迪南多暗自点头——他能猜得到,皇帝其实早就决心让加瓦夫来担当此任了,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利用金衣骑士团的兵力,更可以将此事说成是亲王加瓦夫的个人行为,避免承担背弃盟友的污名。日后费尔特斯亚纵有冲天怒火,也不会直接找上朝廷来。这样不但躲开了“狂狮王”的报复,更可以借此让两位亲王继续敌对,而皇帝则坐收渔人之利——这才是德比安的一贯作风。 正想着,突听德比安又叹了一口气: “卿……是不是觉得朕过于阴险了?” 莫罗·迪南多刚准备站起来,听到这话差点没又栽下去——“阴险”二字正是朝中群臣私下里对皇帝性格的评价。迪南多对皇帝忠诚无比,但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字的评价确实贴切——比方说刚才。 “……陛下……” 迪南多正在考虑如何措辞,德比安却看着他,抢先开口: “卿善于用兵,对于兵书当然是非常熟悉的了。” “……略通一二。” 不知道皇帝的用意,迪南多小心翼翼地作答。德比安笑了笑: “朕对于兵书不太熟悉,不过,你们最推崇的中京国兵法书似乎有这样一句话:‘军无常势,水无常形。’是么?” “是,陛下博学。” 迪南多确实很吃惊——中京国兵法书文辞晦涩,内容艰深,即使士官学校里的教师也未必能通读,却不料皇帝居然能随口说出其中的名句,着实让他感到敬佩。 德比安微微抬头,视线空洞地看着远方,缓缓说道: “用兵如此,治政其实也是一样……要解决问题,办法多得很,只可惜我们阿古利亚人一向头脑简单,对于政治一窍不通……遇事只晓得出动大军,硬碰硬的刀剑相向,似乎这才算是正道,唉。” 一瞬间,迪南多只感到这位皇帝在自己面前高大了许多,他正想出言,却见德比安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罢了,就连父皇那样的明君都不能让他们领悟,更何况我呢……你且退下去吧。” “遵令,吾皇。” 莫罗·迪南多什么话都不敢多说,惟有恭恭敬敬的告退,让神色忧郁的阿古利亚皇帝一个人留在屋中。 第八章 静静的,一个人静静地泡在大地母神玛亚之神庙后山的精灵水池中,女神官玫兰霓丝静静的沉思着。 她并不是在担心阿斯尔与克瑞斯的安危,与精灵的交流已经给了她足够信心,玫兰霓丝相信那两个人一定会无恙归来。不过,她所考虑的事情也多多少少与这两个人有关——自从当年踏出这神庙离开“精灵之森”开始,玫兰霓丝就进入了他们两人所代表的索菲亚宫廷世界中,转眼已是数年。在这几年中,虽然外人眼中看来,女神官一直都保持了超然的态度,丝毫不为俗世纷争所萦绕,但玫兰霓丝自己却知道——她的心境已经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在也不可能回复成当年那个无欲无求的单纯修炼者了。 回到神庙里已有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里玫兰霓丝又恢复当年的平静生活,脱下铠甲,换上洁白无瑕的神官法袍,玫兰霓丝希望自己能再度融入这样平静的生活,权当过去数年不复存在……然而,她的努力却并未成功。纵使能在白天的苦修中暂时忘却,一到夜深人静之时,过去几年的经历还是全都泛上心头,让玫兰霓丝无法入眠。她只能求助于精灵之力,泡在这拥有特殊魔力的泉水中,将整个身心都投入到与自然精灵的交流中,以此来使自己松弛。 轻轻伸出一只手去,看着池中清水慢慢在她手掌中汇集,从一滴滴水珠聚合成为一个小小的人形——水精灵的形象,玫兰霓丝轻轻点了点那个小东西。 “你们还承认我是女神官吗?” 水精灵不作回答,事实上也没必要回答——只有被精灵们认可的神官才可能看见它们以及和它们交流,玫兰霓丝既然还能看见它,自然仍具备神官能力。 “可我却觉得自己已经堕落了呢。” 玫兰霓丝轻声细语地说道,耳边却响起了风之精灵的呢喃声——是在嘲笑她。 “不,我并不自卑。我也不后悔遇见他们……只是感到矛盾。” 玫兰霓丝轻晃长发,一群小小光球从周围树林中聚拢过来,围绕在她的身边。每一个光球中都有一个长翅膀的小人儿在飞舞——那是光之精灵,万物生命的象征。 “真的很矛盾呢,一方面不愿意放弃这样安宁平静的日子,另一方面,却又无法不惦记着他们……我该怎么办呢?” 没有任何回答,精灵们只是她的朋友,却并非解惑的教师。能够做出决定的,唯有她自己的内心,玫兰霓丝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月光静静照着一池清水,精灵们慢慢散去,万物仿佛都陷入了沉睡。玫兰霓丝终于做出决定,她毅然站起,走到池塘边,却并没有再穿神官法袍,而是重新披上了自己的铠甲。 回到神庙内,主持嬷嬷依然坐在神像前祈祷,玫兰霓丝默默走过去跪下,将头埋在主持嬷嬷的衣摺中——小时候她总喜欢这样,仿佛只要将头埋入主持嬷嬷的衣裳,便可以摆脱外面的一切纷扰。 看见她一身戎装,主持嬷嬷便已经明白了她的决心,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终究还是要回到俗世中去么?……罢了,有生命的地方就有精灵,神官也并非一定要待在神庙里。” “我以后还会回来。” 玫兰霓丝说道,声音却十分低沉,似乎不是为了说给谁听,倒象是在提醒自己。主持嬷嬷亦不回答,只是叹息不语。 在主持嬷嬷怀中蜷缩了良久,玫兰霓丝终于站起走出神庙。外面,跟随她多年的那匹栗色坐骑正等着她,看见她出来便兴奋的打着响鼻,轻轻磨蹭着玫兰霓丝的手臂,显然是在催她快些出发——虽说这匹马也是在神庙里长大,但它对此地显然不象主人那么难以割舍。 玫兰霓丝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玛亚神庙,终于咬牙提缰离去。在她身后,主持嬷嬷缓缓走出神庙大门,看着那纤细人影消失在深沉夜色之中,再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请原谅她的任性吧,好好的保佑她,让她能够抵抗来自教会以及世俗的压力……拜托了。” 主持嬷嬷向夜色中的森林深深鞠下躬去,月光下,森林中的精灵们全都飞舞起来,似乎是在回应老神官的请求。 同样宁静的月光下,大陆中部米兰港口外的海面上却并不平静。一小队挂着索菲亚军旗的快速帆船正在飞速往本国方向逃窜,而在它们的后方,则是大批气势汹汹的帝国战舰在紧追不舍。 “快!再快一点!” 南海骑士团副军团长特雷奥此刻正站在最落后一条船的尾部甲板上,他不停回头,看着后方越来越逼近的帝国军巨弩战舰,忍不住大声催促船上水手们加快速度。 然而那些水手们却并不理睬他的叫嚷,仍然不紧不慢按部就班的操作,船上的风帆也并没有全部张开,只是保持了中速态势。特雷奥又叫了几嗓子,见那些水手仍然不睬他,大贵族脾气发作起来,只气得脸色发青,倘若那些水手是隶属于他的部下,恐怕早就一顿鞭子抽上去了。只可惜这几条船连同上面的水手都和南海骑士团无关,纵然特雷奥将手中那柄“九尾猫”皮鞭拉的咯咯作响,却也不敢当真朝那些水手身上挥过去。 那些水手也知道他不敢放肆,纷纷用讥笑的眼光看着他,这下可更将特雷奥气得七窍生烟,有一次都将皮鞭举了起来,但最终还是只能放下——海上自有海上规矩,水手只能服从船长的命令。至于其他人,无论身份地位多么高贵,上船之后只是乘客而已,无权干涉船员的动作。特雷奥自己也是海军将官,自然深知其规则。更何况这些船员还不是一般水手——他们中大部分都是海贼出身,脾气暴烈,真要把他们惹火了可没好果子吃。 无可奈何之下,特雷奥只能转身去指挥台上找船长说话。他知道那位船长的脾气比水手更大,先前一直避免和他直接交谈,但此时情急之下,终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沙穆斯将军,我们已经快要落到敌舰射程之内啦,为什么还不加速?” 黑胡子船长的反应与特雷奥料想中也差不多——他慢慢回头,横了特雷奥一眼,哼了一声: “咱们加速跑了,其它舰只怎么办?等着给帝国军作靶子么。” “可我们这条船是旗舰哪!” 特雷奥不满地嘟囔着,沙穆斯又哼了一声: “正因为咱们这条船是旗舰,速度最快,装备最好,所以才要留在最后吸引敌人火力,否则,被他们追上其它船,我的小崽子们可要倒霉了。” 正在说话之时,只听后面敌舰上传来隆隆响声——对方船上的投石器和弩炮开火了,几枚巨大的石弹落在附近海面上,虽然没有砸中,溅起浪花却也将船身震的东倒西歪。特雷奥只急得连声大叫: “看见没有,他们已经开始攻击啦!加速!立刻加速!” 沙穆斯不耐烦起来,恶狠狠的回头: “闭嘴!公子哥儿——这条船上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特雷奥顿时勃然大怒——论身份他是堂堂贵族出身,论地位他是副军团长级别,论能力他又是正规军官学校毕业——无论在哪一点上,特雷奥都自觉要比眼前这个海贼出身,到目前也仅仅担当一支地方武装中队长的黑胡子强许多。只是因为乘坐了对方的军船,他才不得不如此屈就,心中原本就已经大感委屈,哪儿受得了被人当面训斥。轻浮暴躁的贵族脾气发作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见特雷奥双眉倒竖,手掌朝腰间剑柄上握去,似乎马上就要跳起来火并的样子。 沙穆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但只是冷冷斜眼看了他一下,便仍旧转过头去指挥战船,显然是没把他放心上。特雷奥这下子愈发暴跳如雷,心一横,腰间长剑出鞘半截,不过随即,旁边有一只手掌伸过来,硬生生将他的剑按了回去。 大剑士莫利菲一直站在沙穆斯旁边,先前也没说话,但此时及时出手,阻止了特雷奥的不冷静。 “子爵阁下请冷静些,沙穆斯将军乃是这一支舰队的指挥官,自然有权决定战术部署。” “可是他的部署快把我们送到海里去啦!” 特雷奥怒气冲冲地叫道,然而莫利菲却淡淡一笑: “昔日阁下亦曾以单舰奋力突击,夺取敌方旗舰,怎么今天却突然谨慎起来?” 特雷奥苦笑一声: “那时候与敌实力相近,自然是勇气强者取胜。可如今双方兵力相差太远,若再不顾一切的蛮干,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莫利菲微笑点头: “好,特雷奥子爵不愧是出自古利斯士官学校的俊杰之士,当初克瑞斯大人听闻此事之后曾赞叹阁下的勇猛,却又担心阁下过于逞强不知进退,如今看来,克瑞斯大人是多虑了。” “首相大人曾经夸赞过我?” 特雷奥乍听此讯惊喜万分,顿时把当前险境抛到脑后去了,一心只追问莫利菲: “克瑞斯首相当真夸赞过我?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莫利菲哈哈一笑: “伊斯华特军团长上报战绩为阁下请功,自然将阁下的壮举一并呈报——由此可见伊斯华特军团长还是很器重阁下的。” “是他……” 特雷奥的神情顿时颇为古怪,也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儿。不过莫利菲并不在乎,他之所以开口就是为了化解特雷奥的暴躁情绪,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不再多罗嗦。 但甲板上并未就此平静下来,帝国战舰的攻击逐渐增强,越来越多的石弹巨弩朝这条船上飞来,水手们纷纷藏身到遮板后头操作,而沙穆斯等三人也各自拿了一个大盾牌护身。 不过就算是这样,沙穆斯依然拒绝下令加速,眼见追兵中几艘最大型的巨弩舰都将船头朝向自己这边,沙穆斯却反而下令将速度更放慢一些。 这下子就算是莫利菲也受不了,他一边高高举着盾牌抵挡流矢,同时冲着另一面盾牌后的沙穆斯高声叫嚷: “沙穆斯将军,阁下当真打算牺牲本舰来挽救其它舰只么!难道其它舰船就没法子再加速了?” 论地位莫利菲其实还比不上特雷奥,但他毕竟是首相身边的红人,而且大主教海因也专门吩咐过,要沙穆斯尽量满足莫利菲的要求。故此一向桀骜的黑胡子不得不正面回答: “没办法呀,前些日子我们配合南海骑士团大战伊美尔达,舰船损失太多。仓促之间难以补充,朝廷里又催着要用船,只好向科夫诺商人买了一批商船代替——现在除了这艘旗舰比较新锐以外,其它船只都是用商船改制,速度快不起来。如果我们只顾自己逃跑,其它船只能沦为敌军的活靶子。” 莫利菲愣了一阵,随后便一脸的恍然大悟: “噢……难怪先前伊斯华特军团长总是说你们南十字军的舰船补充迅速,南海骑士团说什么也比不上。克瑞斯首相还为此感到奇怪呢——朝廷已经把几乎所有造船工匠都调拨给南海骑士团了,材料物资也全力供应,居然还是比不上你们……原来你们是直接买的旧船啊。” 沙穆斯老老实实的点头: “是,现在新科夫诺城的港口船坞里正在为我们建造最新最好的战船,不过在新船下水以前可不能让水手闲着,就先买些旧船将就着用了。” “那新船造出来以后,这些旧船岂不是浪费了……那可是一大笔钱哪!” 莫利菲以前曾经干过商人,在钱财方面还是很精打细算的。不过沙穆斯却很得意: “嘿嘿,那就不用咱们操心了,反正海因军师总有法子弄到钱……” 得意洋洋的沙穆斯突然想起莫利菲的身份,赶紧停止吹嘘。不过,莫利菲的脸色却已经十分嫉妒。 “哼,当然——朝廷上下谁不知道,南十字军乃是大陆上最有钱的军团,你们的金库恐怕比索菲亚朝廷的更充足吧!” “可我们贡献给朝廷的也不少啊——现在温泉谷里的一切开支不都是咱们南十字军在承担!” 沙穆斯一点都不肯吃亏地反驳道,发现在这个话题上占不到便宜,莫利菲又把目标转回到船只问题上: “可你们买来的商船没法子进行海战啊,搞得我们现在这么狼狈……” “呸!亏你还好意思说——当初只说派船送你在南方海域四处转悠,可没说要往北边战场上跑啊——更何况我已经提醒过你们——这米兰港内驻扎有帝国海军,是谁还坚持要北上的?” 莫利菲这才想起当初正是自己坚决要求船队北上,这下子可算是自讨没趣,只得苦笑着闭嘴。见他怎么也说不过那个海贼头子,特雷奥不得不再度开口帮腔: “我们原以为凭着沙穆斯将军的能力,应该能躲过帝国军的封锁线……” 沙穆斯哼了一声: “说得轻巧,那要看对方是什么人啊——统领米兰港内驻军的可是伊美尔达!又不是那个无能贵族加拉米奥……” 沙穆斯故意把“无能贵族”几个字说得很响,特雷奥知道他又在讽刺自己,不由得七窍生烟,但还没等他发作出来,旁边莫利菲已经悄悄拉了他一下,把他拉到一边去了。 “算了,特雷奥公子,这海贼头子奸诈得很,嘴上功夫怕是跟那海因都有得一拼,就算咱们两个加起来也说他不过,现在又是在他的船上,忍一忍吧。” 特雷奥气哼哼的熬了半天,最后却也不得不点头: “也只有先忍了……哼,下次若有机会,一定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正在气势汹汹地穷发狠,忽听船尾一声巨响,整条船身剧烈震动——有一枚石弹命中座舰尾部,差一点就把船舵砸烂了。船上水手个个东倒西歪,莫利菲到底不熟悉海战,一个没站稳,竟然滚落到甲板下面去。而特雷奥也连忙扶住桅杆以防摔倒,再回头看沙穆斯,却见这家伙依然单手举盾,稳稳站在指挥台上,连晃都没有晃动一下。 “哼哼,终于把敌舰都吸引过来了……” 看着后方不远处的海面,黑胡子沙穆斯喃喃自语着,脸上第一次显出凝重之色。他再度举目眺望,在一艘巨弩战舰的船头,有一名帝国将官持枪而立,海风吹拂起她的长发,沙穆斯辨认出那是一名女性。 “使长枪的女将……难道伊美尔达亲自来了?” “不,不是伊美尔达。” 特雷奥此时也已经回到指挥台上,他亦看见了那个持枪人影。而且,特雷奥还辨认出了她的身份——因为他以前曾和这名女将交战过。 “那是伊美尔达身边的侍从官,一个名叫希尔达的女人。她的枪术相当厉害,不过毕竟不能与冰龙海骑士团的军团长相比。” “只是一名侍从官么,那就更好对付了。” 沙穆斯充满自信的冷笑道,也不管对方好几艘巨弩舰正在对他们展开包围之势,这份镇定能力倒让特雷奥有些佩服起来。 片刻之后,莫利菲从船舱里爬出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但态度倒还冷静。 “这一下砸得不轻哪——船底好像漏水了。” 沙穆斯的回答也很冷静: “正常,既然留下来吸引敌军火力,就难免挨上一两下——别担心,我的小崽子们处理这种事情拿手。” 确实,甚至用不着沙穆斯下令,已经有不少水手主动钻进船舱舀水补漏,动作相当熟练,没过多久就把漏洞修补好了。不过,船只的速度仍然受到一定影响,又比原来更慢了些。 此时帝国战舰都已经朝这边聚拢过来,显然沙穆斯故意放慢速度的做法激怒了帝国军指挥官,而且这条船上又挂着代表旗舰标志的指挥旗,这更促使对方下定决心——哪怕把其它所有船只全都放走,也定要收拾了这条船。 以三条大型巨弩舰为首,帝国舰队从三个不同方向往沙穆斯这条旗舰包围过来,巨弩舰船体虽大,但由于风帆众多,速度一点都不慢。船上装载的众多投射武器更是让索菲亚人叫苦不迭,尽管那些海贼出身的索菲亚水手操船技术不俗,采用蛇行运动躲过了大部分石弹火球的攻击,但对于成片而来的箭雨就没法子躲避了。只片刻功夫,船身上就仿佛刺猬般钉满了弩箭飞羽,其中还有不少火箭,水手们不得不冒着箭雨泼水救火,而沙穆斯等人也不得不放弃盾牌躲到了遮板后头。 眼看着船身上方天空仿佛飞蝗般铺天盖地而来的弩箭攻势,一向故作镇定的黑胡子沙穆斯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怨: “见鬼了,又不是伊美尔达亲自统兵,他们居然能出动到三艘巨弩舰……冰龙海骑士团的实力什么时候变这么强了。” “自从他们驻扎到米兰之后。” 莫利菲语调低沉地回应道。 “据说米兰人为冰龙海骑士团提供了大量资金材料新造舰队,以至于帝国海军实力大增,现在的冰龙海骑士团,可不是当初仅仅负责守卫达伦海峡的那支舰队可比了……嘿嘿,米兰国虽然弱小,却果然是制衡卡奥斯最重要的一环。克瑞斯大人早就预见到这一点,只可惜依然没能阻止米兰投向帝国。” “海因军师也早就看出来啦,为了保住与米兰的盟约几乎把整个南十字军都搭进去,可是那胖子公爵死心塌地的要跟着帝国,克瑞斯首相那样的天才又不肯亲自出马……光咱们南十字军一支部队,说什么也撑不住啊!” 沙穆斯从莫利菲的话中又听出了一点讥刺之意,便分毫不让地反驳,莫利菲此时已经知道这海贼头儿伶牙俐齿,吵起架来一点也不会吃亏的,不敢再和他争论,赶紧转变了话题: “现在,他们的舰队都已经被吸引过来啦,阁下有什么逃脱的妙计,也可以施展出来了吧?若再不逃,我们可真要把自己搭进去了。” 沙穆斯哼了一声,难得没有再和他抬杠。 “放心,瞧我的。” 他随后离开船台,跑到船舱下面去布置了一番,等再回到指挥台上时,脸上已经是充满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成了,接下来我们就等着看热闹吧。” 片刻之后,从沙穆斯这条船上开始扑通扑通扔出许多木桶来,这些木桶似乎都很轻,落水后全都浮在水面上,而且相互之间都用绳索连接,丢下水之后很快排成一长串,在船身后面拖了长长一条。当绳索上串连的最后一个木桶被扔下海之后,沙穆斯笑着对莫利菲说道: “猜猜看,这桶里装的是什么?” 莫利菲看了看那些明显满载却又能浮在水面上的古怪东西,再联想一下南十字军以往的行径,顿时有了几分把握。 “是油?” 沙穆斯呵呵一笑: “答对了。” 言毕,他吹哨示意,下面水手立即用火把点燃最后一截绳索,然后便把索头扔了下去。那绳索不知用什么东西浸泡过,落水沾湿了竟然还能燃烧,而且速度极快,片刻之后整串木桶都燃烧起来,顷刻就在海面上形成一条长长的火龙。 后面追击的帝国战舰也都看见了这串东西,但他们仗着巨弩舰船身巨大装甲坚厚,并不将这么一条火线放在眼里,仍然继续往前冲。可当他们的船身撞击到那些木桶之后却发现大事不妙——那些桶中不仅仅装了油,还混杂有其它药料,在没受到冲击之前只是缓慢燃烧,一旦被撞后竟然会爆裂开来,将燃烧的油脂四处飞溅,泼洒在船底船壁上,立即四处延烧。 帝国水手这才紧张起来——若是一般的船只,碰到这种东西恐怕早就被点着了,就算巨弩舰装甲厚重,防火措施做得足,却也禁不住这样折腾。所以当他们看见对方船上扔下更多这样的串连木桶时,帝国战舰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他们开始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火线。 索菲亚军这边,黑胡子沙穆斯看到帝国军果然难以再追击,不由得意大笑起来: “哈哈,怎么样,我早就说过——有办法摆脱他们!” 对于海战一窍不通的莫利菲看着海面上那熊熊燃烧的几长条火线,也只有点头赞叹的份儿: “嗯,久闻南十字军海战擅长用火,所以每次都大获全胜,果然是有诀窍的。” 沙穆斯却回过头瞪了他一眼: “不懂就不要乱说啊——这是咱们以前做海贼时的看家本事,与南十字军无关。” 莫利菲一愣,忽听旁边响起特雷奥的声音: “我以前在士官学校上学的时候,就曾听人谈论过——海贼团的火器技术十分先进,而大陆南方海贼更有一种名为‘海神项链’的武器,逃跑时专用,各国舰队都无法破解,所以海贼之祸始终难以祢平……这东西大约就是所谓‘海神项链’了?” 沙穆斯愈发得意,嘿嘿的笑了起来: “看不出你倒还识货——没错儿,这正是咱们海贼团的秘密绝招,逃跑时专用的武器。不过什么‘海神之项链’名号纯粹是几个无聊鬼瞎吹出去骗人的,其实只不过是些油桶串而已。” “但阻拦敌船的效果却相当好呢,如果我们南海骑士团也拥有这样的装备,今后出战就不必担心被人追击了——这对于索菲亚国可是莫大的助力啊。” 特雷奥性子高傲,不愿直接向沙穆斯求助,便采用的隐讳的语气,希望黑胡子能主动提出将这种技术贡献出来。黑胡子确实听出了他的意思,不过他的反应却与贵族出身,心中只有朝廷二字的特雷奥完全不同。 “哼,那可是海贼团独有的秘密,也是咱们这支‘海贼中队’的特有配备,就连普立克船队都没装备,其他的军团么……更别想啦!” 特雷奥顿时气得两眼发晕,领悟到再和这黑胡子说话自己迟早得被活活气死,特雷奥气愤愤地跑到船尾去了。 看到他们两个说什么也斗不过这黑胡子,莫利菲大感不忿,又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这东西既然这么厉害。那沙穆斯将军以前又怎么会接二连三的败在海因主教手下?” 这无心一句话却正好戳到了沙穆斯的软肋,从刚才起就一直斗口没输过的海贼头子,终于也有面红耳赤的时候: “他……海因军师的策略太厉害,海贼团的优势,我们的秘密武器……根本一样都发挥不出来哪!” 不愿再说下去,沙穆斯转头冲着麾下水手们叫嚷: “小崽子们,升帆加速,再把咱们的旗帜升起来,让那些卡奥斯人知道是谁作弄了他们……哈哈。” 船上水手轰然应诺,七手八脚的折腾了一番之后,这条船上所有的风帆都被挂起,船速顿时大为加快,开始摆脱帝国战舰的包围。而随着白色风帆一同升起的,还有一面黑骷髅海贼旗帜,与专属于南十字军的十字星军旗挂在一起,显得分外惹眼。 抬头看着那面耀武扬威的海贼旗帜,莫利菲退下船头,苦笑着对特雷奥评论道: “明明已经投效朝廷成为正规军,却还念念不忘随时挂上这面旗帜——也只有海因主教才会这么宽容,倘若是克瑞斯首相辖下,早就治罪了。” “这就叫臭味相投——南十字军本身也不算什么正规军团。” 特雷奥气呼呼的回应道,但语气中却又不自觉的带着几分嫉妒。他无意中抬头,看见后方的帝国战船已被拉下,越来越远,特雷奥突然眼珠一转,恶作剧似的笑起来。 “既然碰上了,总得打个招呼……” 他随后登上船尾高处,冲着远处巨弩舰上那手持长枪的女将大笑: “希尔达小姐,承蒙您热情相送,在下委实感激不尽。” 那边希尔达手中长枪立即指向特雷奥,虽然月色模糊,特雷奥却依然可以看见她满面怒容,似乎是在叫骂些什么,但由于逆风,特雷奥听不清她的言辞。 不过他依然笑眯眯地弯腰鞠躬,再一次向希尔达那边叫道: “日后若有机缘,定会邀请小姐共舞,此刻就不劳相送啦……哈哈,告辞了!” 说完,特雷奥便转身回头,走下了甲板。而在那边船上,希尔达挥舞手中长枪只气得连声斥骂,可却一点奈何不得对方,只能眼睁睁看他们去了。 第九章 带着满腔的愤懑,希尔达返回港口去面见上官伊美尔达,同时为自己没能抓住索菲亚奸细而请罪。 “真是惭愧,带了三艘巨弩舰出战居然还是没能留下对方一艘船……那个海贼头儿太狡猾了!” 自打看到对方船上同时升起十字星与黑骷髅两面旗帜以后,帝国军这边就知道对手是谁了——黑胡子沙穆斯在冰龙海骑士团中可算声名显赫。前次在米兰港外袭击南十字军以及后来进攻索菲亚本土时,帝国海军的主力就多次与他较量过,深知这个海贼头儿的厉害,更不用说副军团长加拉米奥的舰队几次三番在他手下吃过大亏。故此只要看到这面黑骷髅旗帜,冰龙海骑士团全军上下个个都免不了咬牙切齿,却又多多少少抱着几分惧意。 不过伊美尔达对此似乎并不介意,在听取部下对于战况的报告之后,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面前桌子上平铺开的大陆海图,一言不发。 希尔达知道这位上官素来沉默寡言,但既然没说允许她离开就肯定有事情要吩咐,便很有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候。果然,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伊美尔达缓缓开口了: “依你看,他们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前来试探的?” 希尔达一愣,过了片刻方才明白上官的意思。 “您是说……他们知道宰相大人的密令了?” 帝国宰相夫利斯前些日子颁下密令,命伊美尔达再度率军南下,配合陆上龙枪骑士团的佯攻行动。夫利斯深知伊美尔达性格稳重,思虑细密,故此将帝国主力大军即将西征塔利亚斯的计划也透露给她,以便她自行判断局势。除了伊美尔达本人以外,冰龙海骑士团其他所有将官中,就只有希尔达一人知道这秘密了——心腹侍卫女官的待遇到底不同。 被伊美尔达一问,原本鲁莽粗疏的女侍卫官也开始回想起战况中的古怪之处。 “……嗯,真的呢,我在黑胡子船上竟然看见了南海骑士团的副团长,那个自命不凡的青年贵族,叫什么特雷奥的。” 一提起那个多次嘲弄自己的轻浮家伙,希尔达脸上就显出深深的愤恨之色。 “那种轻薄无礼的贵族男人我见多了,一个个都眼高于顶的,平时连和平民说话都不肯,这一次居然会和海贼头儿混在一起,实在是很可疑!” 伊美尔达微微颔首,又低头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方才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女侍卫官: “我猜不出他们到这儿做什么——索菲亚人行事素来难以猜度,我们也不必再浪费心思。出征的准备做得如何?” “差不多了,南方海域的地形图已经收集完备,各战舰队也全部休整补充完毕,随时可以出战。” 顿了一顿,希尔达又笑道: “现在我们的舰队规模可不比以前了,光巨弩舰就增加了一倍,其他战舰数量也大为充足,这还不包括加拉米奥将军带走防御达伦海峡的分舰队——米兰人可真是富裕,居然舍得给一支外国舰队这样投资。” 伊美尔达微微摇头,脸色颇为复杂: “那是因为阿尔伯特另有打算哪……如果不是为了帮宰相大人分担朝廷财政窘迫的危机,这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待。” 希尔达这才想起当初莉莲娜来为其父阿尔伯特求婚的事情,知道上官对那胖子公爵持续不断的纠缠极为恼恨,却又碍于本国宰相指令不能离开。心下顿时后悔自己太鲁莽,触动了上官的痛处,连忙改变话题: “那么这一次我们索性大举出战,宰相大人令我们佯攻,却没说要攻到什么地步——依我看哪,我们不如调动全部舰队出战,来个假戏真做,直取圣佛朗西斯城,如何?” 看着踌躇满志的部下,伊美尔达脸上突然显出一丝微笑。希尔达不由愣住——就算她是伊美尔达的贴身侍卫女官,却也极少见到上官的笑容。 “我很高兴,希尔达,真的很高兴——现在你终于拥有综观全局的能力了。” 伊美尔达轻拍部下肩头,仍然在微笑: “事实上夫利斯宰相的命令一到,我就已经在考虑将计就计,全力进攻的可能性了。而且我估计宰相大人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所以才将全盘计划告知,就是为了让我们自行判断。” “那好极了,这次我们一定要拿下圣佛朗西斯城!” 希尔达兴奋的叫喊着,伊美尔达点点头,但脸色随即又变得凝重: “只是我暂时还不能走。” “?” 希尔达用迷惑不解的神色看着上官——上官一向最讨厌阿尔伯特的纠缠,平素没事尚要以“出海训练”为借口躲出去,现在怎么又突然不愿离开了? 看着部下惊奇不解的目光,伊美尔达又说道: “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什么事情?” 希尔达更奇怪了——上官虽然寡言少语,但只要开口就必然直截了当,可从没有过这么吞吞吐吐的时候。 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伊美尔达感到自己也许对这名部下太放纵了。不过到最后,她还是开口回答: “是天舞之城传来的消息……有关‘暗黑之渊’监狱的。” “帝都暗黑之渊的消息……啊,知道了,您是指关在监狱里的那矮个儿索菲亚奸细吧,听说他被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救走了。” 卡奥斯帝国上上下下都认为此事乃奇耻大辱,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希尔达提起这件事情都是一脸的不愤: “就连关在‘暗黑之渊’最底层的囚犯居然也会被救走,真不知道国中那些陆战军团平素在干些什么……不过话说回来,索菲亚南十字军的军团长居然有胆子潜入天舞之城,还敢进入‘暗黑之渊’救人,那份勇气委实不一般……” 自言自语地罗嗦了半天,希尔达这才明白上官提起此事的原因。 “啊,我明白了——大人您是要亲自坐镇此地,以防莱恩斯和那小奸细再从海路逃回去,是么?” 伊美尔达微微颔首,脸上又一次呈现出笑容: “嗯,你的头脑果然进步了许多呢——不错,这正是我不敢轻离此地的原因。南十字军素来爱走海路,我们把奸细交给夫利斯宰相距今不过几个月时间,这么短时间内那莱恩斯居然能得到消息并且潜入帝都完成营救行动——他一定是从海路过去的,也许正是通过这米兰城!” 希尔达连连点头: “对!米兰人见利忘义,又存心脚踩两只船,一准是他们暗中捣鬼,才让莱恩斯轻易混入我国。” 伊美尔达轻叩桌面,缓缓说道: “不管他们是用什么法子进入的,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让他们再轻轻易易的溜回去。” “如果是那样……那……那……” 希尔达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那当初在米兰城港口外的海面上,大人您为什么放过南十字军?” “你!”伊美尔达瞪了部下一眼,“你问得太多了!” 希尔达慌忙低头: “抱歉,是下官多嘴。” 看见部下惊惶失措的样子,伊美尔达不由得暗自摇头——这名爱将近年来颇有长进,在军略上已经进步不少,却依旧改变不了单纯直爽的性格——她明明知道这个问题不该提,刚才也眼见她为此而犹豫,而最终却还是忍不住要发问。 不过在另一方面,伊美尔达也对自己的偏心无可奈何,她麾下有许多将官,头脑智谋出色的也不在少数,但自己偏偏对这位侍卫女官特别宽容,每每原谅她的冒失言语,这一次也是如此。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伊美尔达摇头说道: “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我发过誓永远忠诚于卡奥斯,但有些时候,命运的捉弄以及身为武将的尊严却让我不得不作出违心之举……不过那都已经过去了,敌将有可能从这里经过,而我冰龙海骑士团既然驻扎在这米兰城,就不能仅仅作个摆设。” “明白了,大人,再次请您原谅。” 希尔达恭身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可随即又提出了新问题: “您不能离开,那出兵的事情怎么办?宰相大人下令出兵,输赢无所谓,可时间上不能耽误啊,若不能起到佯攻的作用,朝廷那边岂不要降罪。” 希尔达急急询问道,然而她的上官却并不回答,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过了许久,方才微微点头,唇边再度显出笑容: “很好,连政治考量都有了呢……原本我还有些担心的,现在也不必了——你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拼杀的单纯武将,应该可以独立承担作战任务了。” “独立作战……我?” 女侍卫官吃惊的张大了嘴,而伊美尔达则很肯定的再次点头: “不错,就是你——我暂时无法离开。而宰相大人的指令又不能不执行,就由你先行率一半舰队出击,我待这里琐事结束之后,再亲率主力随后接应。” “让我……让下官带一半的舰队出战……” 虽然亲身听见上官这条指令,希尔达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为侍卫女官,她以前一直待在主将身边,虽然亦拥有中队长的名位权限,却很少率军出战,统兵方面也只有统领一个中队的经验。虽然她自己强烈希望有一天能象上官一样统领大舰队纵横海疆,但平素也只能是想象而已,当真听到这命令时,她却感到胆怯了: “真的……真的要让我统军出战么……” “是,你的枪术已经十分出色。这些年来一直跟在我身边,对于兵法战策也应该有所了解。统领大军的经验欠缺一些,但那只有通过实战才能弥补,而我目前正是要给你这个机会。” 面对上官鼓励的眼神,希尔达却依然有些紧张: “多谢大人栽培,可是……为什么……” 面对部下惊疑的目光,伊美尔达长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冰龙海骑士团的主力到这米兰城驻守,已经有将近半年了吧。” 不明白上官为何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但希尔达还是正容回答: “是,去年九月初到这儿的……半年多了。” “短短半年时间,不但我们的主力舰队实力大增,就连防守达伦海峡的舰队也增强了许多。” 伊美尔达语调平静的说道,希尔达却不明白上官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事——这样岂不是承认米兰人的恩惠。刚才自己无意中提起,就眼见上官一脸的不高兴,这时候又为何再说起。 然而伊美尔达接下去的话题却与米兰人无关。 “加拉米奥麾下的战舰数量,恐怕已经不比我们这儿少了吧。” 希尔达这才理解,赶紧回应道: “是,加拉米奥大人的分舰队规模之大,几乎不下于我们这儿的主力了。” 伊美尔达又叹息道: “反正目前战舰队都是米兰人出钱制造,又是他们供养,对朝廷而言自然是多多益善。可是这样一来,加拉米奥今后恐怕更不会服从我的命令了。” 希尔达不敢答话,但心里却非常清楚——自从冰龙海骑士团正副军团长之间的矛盾公开化之后,加拉米奥就一直企图自立,如今夙愿得偿,虽说表面还挂着个副官的名义,可据从阿兰军港前来的人传说——加拉米奥在那边早就以军团长自居了。 而伊美尔达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并为此作了安排: “一支军团,不能没有副官辅佐,既然加拉米奥已经不愿再担当这职责,我就只有在其他将官中挑选。副官乃是军团长的分身,必要时应具备独立作战的本领,所以此番让你先单独出战——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希尔达心情激动,深深的弯下腰去: “下官懂了……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不会令大人失望的。” 伊美尔达微微颔首,说道: “虽说只有一半的舰队,但实际上你统率的战舰数量和我们上一次南征时也相差无几,装备更要好得多。而直接以米兰城作为基地,补给也不虞匮乏——这么好的条件,可别浪费了。” 希尔达激动的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点头。伊美尔达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去,然而就在希尔达转身将要走出军帐的时候,冰龙海骑士团的军团长突然又叫住了她: “希尔达……” “大人?” 希尔达回过头来,正看见上官眼中的落寞之色: “昔年我曾经看好过加拉米奥,结果却证明我错了。如今我又看好你……可不要再让我失望。” “尽管放心,大人。” 高声回答着,希尔达突然想起,这还是她生平头一次与上官说这么多话,心中不由得感到诧异。 昏黄的月光映照在枯草残雪上,大地呈现出一片斑驳色彩,远近景物看上去都是一片模糊,这并不是一个适合赶夜路的晚上。但就在此刻,还是有一小队人踏过草丛雪堆,急匆匆的奔行而走。 队伍的规模并不大,数十人簇拥着一辆马车。那些人身穿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皮甲,手上所持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各种各样,大都为步行,明显是一群雇佣兵。然而,纵马走在队伍最前面领路的,却是一名披着索菲亚正规军战袍,且挂有中队长标志的青年军官。 当他们走到一条岔路口的时候,那军官示意众人停步。他自己则下马转身,走到那辆篷车前,深深弯下腰去: “姐姐,再往前就是米兰地界,我的身份特殊,只能送您到这儿。此后路途遥远艰辛,只能请您自己保重了。” 声音到最后已经有些哽咽,此时篷车车门打开,一位少妇走下马车,她扶起自己的兄弟,眼中亦蕴满泪水: “巴尔哈姆斯,谢谢你。我知道,这些年来因为我,你承担了多少闲言碎语,而这一次更是冒了天大的风险送我离境……” 说着又要哭出来,巴尔哈姆斯连忙劝止: “自家姐弟,何必说这些。您不用担心,这些麻烦我都能应付。” 他挽起姐姐的手,仿佛回到过去的日子。 “从小时候起,每次我犯了错误,父亲要责打的时候,都是您张开手臂来保护我。如今我终于长大,自然轮到我来保护姐姐。”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够再见……巴尔哈姆斯,父亲年纪大了,我不在身边,以后你要多照顾着些。” 提起家里面那位老公爵,巴尔哈姆斯立即撇了撇嘴。 “唉,放心吧姐姐,老头子精明得很,这么多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了,哪儿会吃亏。” “我正是担心你们父子两个,每次见面都要吵……父亲这些年来诸事不顺,心情难免郁闷,你好歹让着些,别老和他争执。” “切,我早说过——现在时代变了,他那一套行不通啦。可他就是不肯听,处处碰壁也是在所难免……” “呀,又来了,你就不能宽容些,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啊!” 看到姐姐一脸忧容,巴尔哈姆斯苦笑一声,赶紧转口: “别担心,老头子在外面吃不开,回到家里公爵派头还足得很,他不找我麻烦就谢天谢地了,我哪儿还敢去招惹他。倒是您自己啊,孤身一个人投到那边去,也不知道法尔迪拉家族会怎么对您……唉,家里面都不放心啊。” 巴尔哈姆斯转变话题,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再谈到家里那个专制的老公爵,另一方面,也是真心为姐姐的前途而担忧。 “波赛尔·法尔迪拉子爵这个人……年前在这卡德莱特平原上曾经见过一次。本人看上去倒还好,只是不知他家里的长辈怎么样。” 提起未来的事情,那少妇脸上也颇为怅然,但在言辞上,依然尽力宽慰兄弟: “没什么好担心的,阿兰斯家的芙蕾娜不也过去了么。” “那可不一样——柯利亚特乃是青龙骑士的副官,无论人品道德都是绝对值得信赖的。而且他家里面只是普通人家,没什么势力,自然也不会仗势欺人。可法尔迪拉家族乃是名门,这种大家族虽然外面看起来光彩,内部关系却势必复杂——就象咱们家一样,勾心斗角的事情肯定免不了。” 少妇的脸色又黯淡几分,但嘴上犹自辩解: “没关系,我从小就在这种大家族里长大,知道怎么应付……” “唉,姐姐,您在那儿可不再是公爵小姐了!一个没有经过家族同意而娶进门的媳妇,且又是异国之人,没有娘家势力支持,难保不受气。” 那少妇终于经受不住这样连续不断的打击,眼泪一滴滴落下。 “如果真是那样,也是我的命运不好……” “胡说!什么命运,这都要怪老头子利欲熏心,为了维持领地权位不惜牺牲女儿——可结果呢,他的判断彻底失误,白白断送了姐姐您的幸福!” 巴尔哈姆斯大声呼喝道,正是在这一点上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父亲,所以平素才经常和他顶撞。 那少妇脸色苍白,连连摇头: “不!巴尔哈姆斯,不要这么说——那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波赛尔一直对我很好,而青龙骑士团在圣佛朗西斯城的那几年,也是我这一生中少有的幸福时光……” 巴尔哈姆斯脸色紧了紧,那少妇这才想起兄弟的身份,赶紧停止说话。不过年轻的索菲亚将军却苦笑了一下: “没关系,姐姐,青龙骑士雷昂治理圣佛朗西斯城确实很成功——就连克瑞斯首相和海因主教私下里也都承认的,但这并不能保证您在卡奥斯一样可以获得幸福啊!” 那少妇微微摇头,虽然不再说什么,但脸上的坚定神色却表明她早已下定决心。见最后的劝告也无效,巴尔哈姆斯无奈叹息一声: “没办法了,既然您铁了心要去……哪,姐姐,我已经考虑好了——您到了米兰之后别急着往帝国跑,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找人送个信给那位子爵,让他来接您走。如果那家伙不来,您就派人往家里送封信,我再来把您接回去。千万别直接前往卡奥斯,路途遥远危险不说,自己找上门去肯定被他们家看不起——只有让波赛尔子爵恭恭敬敬把您请进门,您今后的幸福才有保证!” 巴尔哈姆斯抬手,指着那些佣兵: “这些雇佣兵数量不多,但都是在大陆排行榜上数得着的好手,护送您走完到米兰这一小段路是肯定没问题的。钱袋放在车子后头的行李箱里,数目不算少,您在米兰住多久都可以,也足够您雇人送信了……若不是担心被人诬蔑私通敌国,我就亲自派人给他送信。可现在,一切都得靠您自己。” 看着巴尔哈姆斯那胸有成竹,侃侃而谈的样子,那少妇眼前不由浮现出一个一天到晚总是紧紧拉着自己裙子不肯放的小男孩形象——巴尔哈姆斯小时候既胆小又害羞,什么事都不敢做,比女孩子都不如。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个处事精明的英武青年。想起这些,她的眼睛又一次红润了。 “当初害羞的小弟弟……如今真的长大了呢……” 看见姐姐好像又要伤心,巴尔哈姆斯连忙将她推上车去: “好了好了,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是赶紧出发吧。天又那么冷,您在外面站的时间太长了……” 最后说了几句关切的话,巴尔哈姆斯示意雇佣兵们催动马车继续向前,而他自己,则一直站在原地挥手,直到马车看不见为止。 过了片刻,当巴尔哈姆斯拔出插在地上的长枪正要拨马回头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急促马蹄声,一名骑士从他身后奔驰而来,跑到他面前站住,正是他的好友,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中另一位中队长修戈兰斯。 修戈兰斯举目朝米兰那边眺望片刻,笑道: “人送走啦?” “嗯。” 巴尔哈姆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既然送人的事情已经结束,他的心思就马上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怎么样,斥侯探查的结果如何?” “平原上各处全都探查过了,没有发现帝国军的踪迹。” 修戈兰斯语调轻松,而巴尔哈姆斯反倒吃了一惊: “没有发现?怎么可能——你能肯定全都探查过了?” “当然,这卡德莱特平原我可再熟悉不过了,前前后后在这儿打了多少仗,连一只手都丢在这儿了——绝对不会有遗漏的地方,平原上肯定没有帝国军。” 修戈兰斯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证,巴尔哈姆斯却更加迷惑了: “当真没有,那就更奇怪了……塞利斯伯爵明明派人告诉我们北地三城正遭受围攻……难道帝国军改变了传统的进军路线?” 北地三城地势险要,关隘雄奇,不是轻易能够攻得下的。故此卡奥斯军历来对索菲亚发动攻势,总是从一马平川的卡德莱特平原进军,而北地三城那边仅仅是派兵牵制。所以,当巴尔哈姆斯从塞利斯那边得到北地三城被龙枪骑士团围攻的消息时,他立刻认为必定有更多的帝国军团从卡德莱特平原大举进攻。然而率军走了这许多天,几乎快要离开平原范围了,却还没有见到帝国军的任何踪迹。在己方兵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没见到敌军本应该是好事,可想起帝国宰相夫利斯的老谋深算,巴尔哈姆斯心中委实不安。 “莫非塞利斯伯爵的消息有误,误把少量帝国追兵当作龙枪骑士团全部主力?” “不可能吧,伯爵可是你我的前辈,统兵作战的能力着实了得,你我都及不上,怎么可能弄错。” 虽然同样是出身于古利斯士官学校,但修戈兰斯与巴尔哈姆斯两人原本并不熟悉塞利斯,也不怎么瞧得起他。认为他这些年来一直担当守城职责,又没参加过两次卡德莱特平原大战,能力想必有限。不过,自从前一段时间他们奉令配合塞利斯攻打奇亚森城之后,两人都不得不承认了塞利斯的实力,对他的前辈地位再也不敢有所怠慢。 “可如果真是龙枪骑士团全军进击北地三城,那奇亚森城由谁来防守?卡奥斯十大军团中,龙枪骑士团乃是最擅长于防守的部队,他们不可能空城出击。而无论帝国宰相派谁来接替,总是及不上龙枪骑士团本身稳妥吧……” 巴尔哈姆斯陷入沉思,而修戈兰斯却莫名其妙: “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很简单啊。我的想法是——倘若卡奥斯调来援军,那也是应该用来进攻而不是用来接替龙枪骑士团守城。” “那你的推测是——” “莫非哈恩尼巴尔是独自行动,并没有帝国本土的援军……” 巴尔哈姆斯大胆猜测道,但修戈兰斯连连摇头表示反对。 “别逗了,‘卡奥斯之盾’的利害咱们可都领教过。象他那种人会贪功冒进,丢下自己根本之地不管而跑去攻城?” “一生谨慎的人,一旦冒起险来也最是大胆。” “可就算他冒险攻下北地三城,又能怎么样?只要我们从平原上进军,他还得撤退回去防守奇亚森。龙枪骑士团兵力不足,根本不足以守住两处关隘。没有任何利益而风险绝大,这种事情连你我都不会做,更何况哈恩尼巴尔那样的名将。” 见巴尔哈姆斯还有犹豫之色,修戈兰斯干脆现身说法: “哪,当初我跟着南十字军远征的时候,海因主教曾经两度打算攻略奇亚森城。” “两度?” 巴尔哈姆斯一愣,南十字军攻占奇亚森城的战略是很漂亮,可那只一次啊。 “没错儿,是两次。第一次成功了,我们通过那关隘逃入帝国本土,获得了几天喘息时间。但后来得到克瑞斯首相亲统大军前来援救的消息,海因主教就打算第二次攻破奇亚森,与首相大人直接会合。” “有这等事?” “可是第二次的时候,关隘就已经是哈恩尼巴尔在防守了,莱恩斯将军和海因主教在探查时露出了一点点破绽,立即被那帮老卒发现,却不动声色。结果把我们派进城里准备配合大军行动的盗贼小队一网打尽,只有吉姆一人逃脱。海因主教见那帮老家伙不好惹,就只好带着大伙儿继续往帝国腹地跑,绕一个大圈儿才逃回来。” “果然厉害。” 巴尔哈姆斯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不由得乍舌不已。修戈兰斯哼了一声,又补充道: “后来听海因主教评论说——倘若那老家伙更强硬一点,把咱们放进城以后再行动手,那南十字军就免不了全军覆没的命运。不过那老头儿并没有这样做,可见他极端的谨慎,不愿冒任何风险。” 修戈兰斯最后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提醒他不要自视过高: “所以哪,咱们还是小心着些,连海因主教和克瑞斯首相那样的人尚且占不到龙枪骑士团什么便宜,你我就更不用说了。” 巴尔哈姆斯终于被朋友说服,小心谨慎的点着头: “嗯,确实……还是小心一些好。” “这就对了,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先停止前进吧,免得当真中了敌军的计谋。” 接受了修戈兰斯的劝说,巴尔哈姆斯采取了最保守的策略,不过,他心中毕竟还有一点点不服气: “先派人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向海因主教报告。另外,多派些斥侯进入奇亚森城前面的山谷去探查,至少要弄清楚——是哪支军团接替了‘卡奥斯之盾’。” “哈,你还不死心啊……也罢,多派斥侯总不是坏事。” 修戈兰斯笑呵呵的评论着,随后便与朋友一同动身返回军营中去了。 第十章 严厉的寒冬即将过去,和煦的春风快要到来,而西方大陆的春天,又似乎要比东部来的早一些。西里西亚各地的山谷平原上,已经到处可以看见草木萌芽,一派初春景象。 对于流落至此的索菲亚皇帝阿斯尔来说,心灵上的冬天也已经过去。当克瑞斯那金色长发再度骄傲的飘扬起来时,压抑在阿斯尔心头多日的阴云终于彻底消散。 大贤者们的法术取得了成功,克瑞斯那本已经干涸的生命之泉又重新充盈起来,虽然看上去还有些虚弱,但长老伯尼尔很有把握的告诉阿斯尔——那仅仅是大病之后的余波,妥善调养就可以逐步恢复的。 而付出了一大半生命力的玛妮雅似乎更衰弱一些,原本活泼好动的她在经过法术后却变得安静起来,大眼睛中的神采也黯淡了许多。然而,身体上虽然衰弱了,可玛妮雅的嘴角眉梢间却总是挂着笑意,尤其是当她看见克瑞斯重又站在她面前朝她微笑的时候,玛妮雅脸上的幸福笑容更是恍若身处天国一般。 克瑞斯很快就知道了他之所以能够恢复的原因,当听到玛妮雅为他不惜牺牲自己时,克瑞斯的脸色颇有些复杂,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它反应。只是此后的一段日子,克瑞斯都陪伴在玛妮雅的身边与她说话解闷儿,其温文尔雅言笑奕奕之处,完全不似索菲亚朝廷中那位“冷面首相”。 阿斯尔原本有很多话想要同克瑞斯说,但他很快发现只要自己多拉住克瑞斯一会儿,玛妮雅那边就会朝他射来不满的目光。阿斯尔只得尽量不去打搅他们,而自个儿在村子里四处游荡。 好在他并不孤独,菲妮迪丝经常陪他一起散步聊天。这位温柔善良的天骑士长总是用很和善的态度对待他,正是有了她的安慰体贴,才让被所有人冷淡的阿斯尔不至于太感到失落。 这一日,当阿斯尔再度前往村口等待菲妮迪丝来陪他散步时,向来守时的菲妮迪丝却迟到了。阿斯尔等了很久才看到她匆匆跑来,双手藏在背后,脸上布满红云。 “对不起,昨晚睡得太迟,早晨竟然没及时醒过来。” 菲妮迪丝羞红着脸向他道歉,而阿斯尔却好奇的看着她身后。 “背后藏了什么?” 菲妮迪丝的脸庞更红了,先是支吾了两声,但终于拗不过阿斯尔的要求,她把手里捧着的小包裹递给阿斯尔: “家里正好有多余的,就带给你了……你现在应该正用得着。” 阿斯尔打开一看,却是几套月白色的男子衣饰,心下顿时十分感激——他本来的衣服早已破旧,不堪再穿用。这些日子借了伯尼尔长老的旧衣服穿,虽说遮体无忧,却并不合身。而且大贤者们的长袍式样老气横秋,阿斯尔这样的年轻人穿在身上总感觉怪怪的。 他连忙道了谢,接着便按照菲妮迪丝的要求回房把衣服换了,换上以后才发现那些衣裳都非常合身,都是就着自己的身材尺码,便知道那必是菲妮迪丝专门为自己做出来的。又见所有衣饰连衣褶袖边等细微处也是式样精巧,针脚细密,显然费了许多功夫,心下更是感动莫名。 当他走出屋子来到菲妮迪丝面前时,后者看他的目光突然有了几分变化,阿斯尔先还不明所以,不过当他被菲妮迪丝推着走到小溪旁自照时,他自己也一下子愣住了。 清澈的溪水中,映现出一位眉目清秀的美少年,虽然没有克瑞斯那种灿烂华贵的雍容气度,可却另有一番和煦意味。身上的月白色衣饰虽然简单朴素,却正好衬托出一股雅致气息,这种气息,是以前身穿皇帝御袍,头戴双重冕王冠,早已习惯了富贵气的阿斯尔所从未感受过的。 然而菲妮迪丝却很得意,她绕着阿斯尔走来走去,最后还从怀中取出一根羽毛插在阿斯尔的帽子上,笑盈盈地说道: “嗯,这就对了。你在我心目中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我……我应该是这个样子?” 阿斯尔有些发愣,他又看了一眼水中倒影。原本有些发傻的样子,在插了一根羽毛后倒变得俏皮起来。而菲妮迪丝则笑吟吟的点头: “是啊,虽然平凡,却是个很可爱的小伙子么。” “平凡……可爱……” 阿斯尔呆呆重复着菲妮迪丝对他的形容,以前宫廷中臣子们时常夸赞他“陛下天生英武,睿智不凡……”等等一连串的溢美之词,但却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可爱”。 见他好像又要发愣的样子,菲妮迪丝连忙上来拉住他的手。 “好啦好啦,好不容易才把你打扮成聪明样,可别又犯傻病了……咱们出去散步吧。” “犯傻病……你觉得我经常犯傻病么?” 阿斯尔不大服气地叽咕着,菲妮迪丝并不回答,只是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声中,两人手拉着手往村外跑去。 稍后,当两人一同走在林间小道上时,阿斯尔不禁再一次询问菲妮迪丝对自己的感觉。 “你真的觉得我很傻么?” 从小被朝臣们奉承惯了,虽然知道那些人说话肯定带着谄媚之心,但一下子从人人奉承的无上君王沦落为连小女孩儿都瞧不起的傻瓜蛋,就算阿斯尔为人再怎么宽容大度也受不了这种落差。前些日子为克瑞斯的事情满心忧虑,也顾不上太考虑这些,到了如今,最忧虑烦躁的时候已经过去,阿斯尔难免要为自己的形象做辩护了。 听他问得认真,菲妮迪丝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看了他一阵子,点点头: “其实呢,你也不象看上去那么傻……不过那时候你的衣裳太破旧,又总是傻愣愣的发呆,连吃饭都要别人伺候,也难怪姑娘们把你当傻瓜看了……嘻嘻,可别生气啊。” “我……我吃饭本就要别人伺候的呀。” 阿斯尔低声咕哝着,从小受到的王族教育一直告诉他为人行事要稳重——比如吃饭时千万不能急匆匆爬上饭桌,定要等侍臣恭敬禀报之后才能充满威仪地缓步入座。当初为了改变他小时候和莱恩斯在平民家中居住时养成的抢饭吃习惯,阿斯尔可没少被礼仪老师训诫。可如今,好不容易才养成的王室风度竟然被看作犯傻,着实让阿斯尔感到沮丧。 菲妮迪丝却轻声笑了起来: “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么……看来你们真的是贵家子弟呢。只是克瑞斯的贵族气质一眼就能被看出来,而你却一点都不象富家子弟。” 轻轻笑了几声,菲妮迪丝又说道: “而且呢,你的头脑并不笨,可为什么总是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不管什么事情,一定要别人说了才去做,否则就像个木偶般傻站着,不推就不动。” “我……” 阿斯尔张口结舌地站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菲妮迪丝摇摇头: “也许是太坦言了,但我还是要说:阿斯尔,你缺乏一个男人应有的勇气。也许是从小就旁人照顾得太仔细了吧,你根本就不会照顾自己,更不用说帮助别人了……在这一点上,克瑞斯可就比你强得多。” 说到这儿,菲妮迪丝仔细看了看阿斯尔的脸色,见他并没有生气的迹象,方才继续说下去: “我和克瑞斯接触的不多,可听玛妮雅说:克瑞斯也精通医术,而且头脑机敏无比,判断形势准确果断,若不是有他探路,你们根本找不到火龙巢穴。而后来若非他反应及时带着你们逃离,差一点就被火龙把你们烧成焦炭……是这样么?” “是的……克瑞斯的才干本领,本就比我强得太多……” 阿斯尔低头说道,菲妮迪丝叹了口气: “才干有高低,本领有差别,那是没法子的事情。可我还听说——克瑞斯在自己已经非常虚弱的情况下,却还尽力帮助你们两个,甚至连你的饮食起居都要他照顾,那就难怪玛妮雅瞧不起你了。” “可是……我……” 阿斯尔呆呆站着,头脑中一片混乱。克瑞斯在自己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依然尽力照顾他,他一直都很感激,甚至感到很内疚,但从来都以为那是天经地义的——他与克瑞斯之间不仅仅是兄弟,更是君臣。阿斯尔从来没觉着克瑞斯照料自己有什么不对,更没有想过在其他人眼中,自己竟然会因此而被人瞧不起。 见他两眼再次发直,菲妮迪丝有些担心地推了推他。 “你……没事吧?” 阿斯尔抬起头,正看见菲妮迪丝关切的目光,他勉强笑了笑: “没事……谢谢你,菲妮迪丝……” 阿斯尔犹豫了一下,按照习惯他本想在菲妮迪丝的名字后面加上“小姐”二字敬称,但最后还是免去了。菲妮迪丝似乎为此而很高兴,微笑着追问道: “谢?为什么要说谢字呢?” “因为……” 阿斯尔慢慢坐倒在路旁草地上,双手抱住膝盖,深深地垂下头去。 “因为你说了以前从没有人对我说过的话,你让我终于明白了自己——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若非生在那样一个家族……” 阿斯尔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显得十分沮丧。菲妮迪丝大为迷惑,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见他那副沮丧之极的面孔,仍有些过意不去,低声说道: “如果我的话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你,可别介意……” “不,当然不介意。” 阿斯尔抬起头,努力在脸上现出更多的笑容: “我还有哪些缺点,索性一起告诉我才好。” “其它的?嗯……也许胆小畏高也算吧,骑在飞马背上居然不敢睁眼睛,姑娘们嘲笑你最多的就是这个。” “我从小一爬高就头晕,所以从来不跟莱恩斯爬房顶……” 阿斯尔本能地又为自己争辩,但马上领悟到争辩并不能改变别人对自己的印象,只得再把头低下去。一时间,强烈的自卑感觉又一次充满了他的头脑。 正在自艾自伤之际,突然有一束美丽的鲜花伸到他鼻子前面,阿斯尔愕然抬头,却看见菲妮迪丝温柔的笑容。 “别难过,这些并不都是你自己的过错,况且你还有许多其它优点,只要努力,以后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优点?” 阿斯尔很不自信地问道,菲妮迪丝笑着点头: “当然啦。你最大的优点啊,就是现在还能够心平气和的和我说话儿——能够耐心听取别人的意见,哪怕是不好听的意见,这是非常重要的优点啊。另外……” 菲妮迪丝将花束塞在阿斯尔手中,然后同样抱膝坐在他身边。 “你拥有真正的君子风度,虽然没有克瑞斯那种天生的高雅气质,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我?” 阿斯尔一时间还不敢相信是在夸赞他——自从流落至此地以后,他就一直不停的受到打击,这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他还有气质。 菲妮迪丝侧过头,用充满鼓励眼神的目光看着他: “是的,就是你——那一天我要求玛妮雅带我进火龙山洞探看,她因为担心克瑞斯而不愿离开,于是你便自告奋勇的带我进去,还记得么?” “记得,可是……” “当时我正为托契亚人收服魔龙实力大增而忧心,心情不好,对你的态度未免也急躁了些了。你好几次提醒我当心路边的污秽物,我却冷淡回应,所以后来你的心情也很不好,是么?” 阿斯尔心头震撼,那时候他的心中确实感到不悦,但自觉并没有表露出来,却没想到菲妮迪丝已经注意到了他的情绪。 “可是你心中虽然不高兴,却还尽量帮我照亮道路,并不因此而有所懈怠,更没有利用那些脏东西来吓唬我……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拥有与生俱来的善良秉性,以及真正的君子风度。那一次虽然在火龙的山洞中没能找到什么宝物,但却由此而看到了你的品格……阿斯尔,你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 菲妮迪丝温柔的目光令阿斯尔心头大震,他赶紧低下头去,不敢与这位美丽的女郎对视。见他居然比女子更害羞,菲妮迪丝忍不住轻声笑起来,这更让阿斯尔感到狼狈。 正在尴尬局促时,从树林中飘来一阵甜香,顿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啊,这是春草莓的香味,很好吃的。” 熟悉这里一草一木的菲妮迪丝立刻兴高采烈拉着阿斯尔起身,两人一同钻进林子里去摘草莓。拨开稀疏的灌木丛,便可以看到一粒粒尚带着露珠,晶莹剔透恍若红宝石般的草莓在闪光。 “这么多,咱们有口福了。” 菲妮迪丝掀起衣襟,高高兴兴地采摘起来,阿斯尔帮不上忙,只好坐在一旁观看。此时太阳光透过林木照射进树丛中,星星点点地洒落在菲妮迪丝身旁。阳光映照着她那美丽端庄的跪坐之姿,将她衬托得仿佛天上神女下凡一般,阿斯尔一时间看得呆了,浑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菲妮迪丝注意到了他的失态,有些腼腆地侧过身去,阿斯尔慌忙叫道: “别动!” 随后才感到不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轻声呼唤着: “菲妮迪丝……” “什么?” 美丽的女骑士回过头来,微笑着看向他,阿斯尔再度感到自己脸上发烧,但这一次他没有再低头,反而大着胆子说道: “你……你真漂亮。” 菲妮迪丝浅浅一笑,并不说话,但眼波中却蕴满温柔。 晚上,当阿斯尔回到贤者之塔下面的宿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这还是阿斯尔头一回在外面玩到天黑才回来,他也头一次体会到了晚归的不便——宿屋里竟然没有灯烛,阿斯尔不得不摸黑为自己铺床叠被。 克瑞斯虽然恢复过来,但由于体质过于虚弱,与玛妮雅一起被送到精灵小屋中去调养,由玛妮雅的那位精灵族祖母亲自照顾,想必条件要比这儿好得多了。可怜阿斯尔只好依旧一人独宿,而且是睡最简陋的学徒卧房。不过这些日子以来阿斯尔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漠视,也总算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至少,他能够自行整理床铺了。 在黑暗中做事很不方便,但阿斯尔心情却很愉快——他心中充满了菲妮迪丝的音容笑貌,自从流落到这异国他乡之后,阿斯尔还是头一回真正感受到愉悦的心情。 突然有光亮从门口照过来,贤者长老伯尼尔出现在楼梯口,手掌上方悬浮着一个亮闪闪的魔法光球,和阿斯尔第一天来此时见到的一样。伯尼尔慢慢走进屋子,将光球置于屋子中央。 “呵呵,刚刚听见你回来,才想起这屋子里没有放灯烛,给你个光源照亮。” “这里是故意不放灯烛的?” 阿斯尔好奇问道,伯尼尔点点头: “嗯,确实如此。这里是学徒的房间,屋子里故意不放灯烛用具,让他们自己用聚光术来照明。” “就象这样的?” 阿斯尔拿着那个光球问道,怕又把它弄碎了,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而伯尼尔却笑着摇头: “不,没这么大——别看这聚光术只是一个简单法术,却最考验法师的能力,通常新学者能用手指头发出光来就不错了……就象这样。” 伯尼尔缓缓伸出一根手指,黑暗中,仿佛有无数青白色的光粒子开始聚集在那根手指表面,随着光粒子的增加,那根手指周围便有了一个小小的光晕,但亮度远不能和那个光球相比。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指上聚集的光粒子越来越多,慢慢开始膨胀成一个球形,有点光球的样子了,而这时伯尼尔突然抽出手指,于是又一个光球悬浮在他面前,轻轻的晃动着。 “聚光术有点象滚雪球——无论外面多大,里面都是从一个小小的核开始。我可以用光的元素本身作核,而大部分初学者却要借助现实东西来作为媒介——手指就是他们常用的媒介。当然到最后也能做出很完美的光球来,不过能够达到这一步的法师,通常已经不在学徒范围了。” 伯尼尔开玩笑似的晃了晃那根犹自在发光的手指,在阿斯尔面前幻出一片美丽的光影。 “大多数学徒开始时只能在手指头上聚集起薄薄一层光元素,亮度十分有限,于是他们常常挥舞自己的手指,以此来增加照明的亮度,久而久之,养成习惯——你若看见一个常常无意识挥动手指的人,多半是练过魔法的。” 老头儿风趣的说法让阿斯尔大感亲切,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与伯尼尔攀谈起来。 “我有一位……朋友,她也会使用这种魔法,不过她所招来的乃是一些发光小精灵,在屋子里飞来飞去的,很好玩。” 阿斯尔想起从前夏夜的晚上,玫兰霓丝在哄他睡觉时偶尔会施展这种魔法,不过那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在阿斯尔眼中那更类似于一种魔术。而且,近年来玫兰霓丝好像也不再施展了。 然而伯尼尔却考虑了许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很长时间,才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你的朋友一定是位神官。” 阿斯尔这下子可着实吃了一惊: “是,您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召唤术,召唤自然界精灵的能力只有神官才拥有——那种能力与我们的魔法体系完全不同。” “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能告诉我更多么?” 阿斯尔愈发感兴趣了,老头儿笑了笑。 “好吧,反正晚上没事,给你介绍一些魔法的基本知识好了。” 说着,伯尼尔也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开始讲述起来: “按照古老的哲学观点,这个世界是由各种元素所组构而成。例如土的元素组成大地;火的元素构成烈焰;水的元素汇成江河;而日月星辰则是由光的元素所聚合而成……等等。这些元素充斥于天地山川之间,无所不在。而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能够做到在许多常人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其实就是因为掌握了操控各种元素的本领而已。故此,我们这一类修炼者往往被人称之为‘元素使’。” “那神官呢?” 阿斯尔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伯尼尔微微的笑了: “别那么急,我正要说到这一点:神官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基本与我们一致,也是承认世界由元素所组成。但她们的想法更进一步,认为世间万物皆有其魂,每一种元素都有相应的元素精灵存在。而且,神官们对待世界的态度也与我们不同——我们是通过本身的修炼,增强对元素的控制能力。而神官一系却并非是要操控元素,她们更注重与精灵之间的彼此交流,藉此了解自然与生命的奥秘……双方修炼的途径不同,所要达到的目标也不同,不能混为一谈。” 伯尼尔顿了顿,又说道: “除此之外,对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一种认知——那就是教会的认知。教会人士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又与旁人不同。他们认为这个世界完全是由神所创造出,神的意志决定一切。故此他们将一切虔诚都奉献给神祗,希望通过祈祷,订立契约等方式得到神的保佑。教士们也一心希望掌握超凡的力量,不过他们把这种希望寄托在神的恩赐之上,寄托在所谓‘神迹’上。” “这么复杂呀……那么,到底哪一派的魔法更强一些呢?” 阿斯尔又傻乎乎地问道,伯尼尔微微笑了起来: “嗯,几乎所有的初学者都会问这个问题……可那是无法比较的。正如我刚才所说,各人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不同,修炼时所注重的途径与目标也不一样,不存在可比性。” “但是假如大家互相较量起来,总会有个输赢的呀。” 阿斯尔不依不饶地追问着,老头儿无奈地笑了笑: “看不出来你的好奇心也这么强啊……嗯,假如定要分出个高低胜负的话……” 老头儿沉吟了一阵,缓缓说道: “从理论上来说,如果这世上当真有所谓神祗存在,那么教士们的祈祷也许是最强大的——凡人毕竟不可能与神相抗衡。不过,神的恩赐毕竟虚无飘渺,事实上许多教士一生都在祈祷,却从未见到过所谓‘神迹’降临。所以说这世上究竟有无神祗存在,很多人都表示怀疑。” 阿斯尔皱了皱眉头——他的信仰又一次受到冲击。不过,经过这么多事情,此时的阿斯尔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对教义深信不疑的虔诚信徒了,故此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什么话都没说。 老头儿并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变化,仍然继续说下去: “至于神官一系,她们的力量来自于元素精灵。精灵力量的强弱决定了她们所能使用魔法的强弱——而大多数高等级精灵是不会与人类交流的。大陆诸种族中,唯有精灵族人天生就具有与元素精灵交流沟通的能力。所以,只有精灵族的神官才能够召唤高等级精灵,施展出高阶的魔法来。” 最后,伯尼尔终于谈到他本身的职业: “而我们这类元素使法师,完全是通过本身的修炼来掌控自然界诸元素,魔法的强弱高低,完全取决于本身修炼的成果。能力强的,可以掌控天地生死之奥秘。而能力弱的,也许连一个聚光术都用不好……这就要取决于个人的天赋与努力了。” 想了一想,老头儿又补充道: “当然,能否修炼魔法,还要受到一定的天赋制约。有些人可能天生就能具备这方面的天赋,而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窥破魔法世界的奥秘。” “我知道的,只有通过那圣者之门的人才有资格修炼魔法,是么?” 阿斯尔快嘴快舌地插话道,伯尼尔看了看他,笑了笑: “菲妮迪丝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真是亲密……其实在入门方面,并没有什么严格的限制,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农夫,也一样可以学习咒文法术,掌握一些最粗浅的魔法。然而法术修炼是一条非常崎岖的道路,很多关口并非依靠勤奋就能突破,普通人纵然费了无数辛苦,终其一生也未必能领悟到其中的奥秘。所以我们在选择弟子时才特别严格,因为一般人纵使能够入门,也很难取得较高的成就,只有极少数天生具备此方面能力的人,才有可能达到高阶法师的地位……只是可惜,近年来这样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说到这儿,伯尼尔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抬头看看窗外,站起身来: “嗯,时间不早啦,早些睡吧。” “等等,您看我……” 阿斯尔还想多问一点,但伯尼尔只是摸摸他的头,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屋子。 躺在床上,阿斯尔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大贤者伯尼尔那一番话在他心中激起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滔天波澜。如果说以前玛妮雅,菲妮迪丝等人的无心之言还仅仅是让他感到疑惑,那么伯尼尔刚才那一番系统而又理论性十足的阐述则彻底动摇了他的信仰基础。 “认知不同……原来教会的诸神创世理论只不过是一家之言……” 自从阿斯尔流落到这不受米尔斯教会控制的地域之后,他的信仰之墙便一再产生了裂痕,随着时间的推移,见闻的增加,那些裂隙越来越大。直到今晚,在听到了以往从未听过,甚至是从未想过的理论之后,那些缝隙终于发展成为无可弥补的大缺口。 思索着,沉吟着……小时候受到教会洗礼时,那种赞叹虔诚的心情;玫兰霓丝给他讲述精灵传说时,那种欢喜羡慕的思绪;以及先前在圣者之门中看到奇异景象时,那种惊奇诧异的感受……全都一一在他心头涌现。而当克瑞斯病倒时那种深切的无力感,与受到这里女孩子们讥讽嘲笑时的耻辱感,更是让阿斯尔心头震荡不已。整整一晚上,他都在床上翻来覆去,夜不能寐。 当天边出现清晨第一丝曙光之时,阿斯尔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蹑手蹑脚地离开屋子,爬上楼梯,走到了大贤者伯尼尔的房间里。老头儿居然仍坐在窗前看书,见他进门,脸上也没有任何诧异之色,反而微微显出一丝笑容。 阿斯尔走到大贤者面前,深深地低下头去: “伯尼尔长老,您曾经说过:修炼魔法,一定要有相当的天赋才可以,是么?” 伯尼尔并不回答,仍然自顾自看书。阿斯尔抬起头,恭敬却又急切地看着大贤者: “那么您看……我是否拥有这天赋呢?” 老头儿放下书卷,看着他: “你自己觉得呢?” “我能够看到您书上旁人看不到的字迹;我也拥有古老的阿伦西亚皇家血统;而且,菲妮迪丝带我去看过圣者之门,我看到了……” 伯尼尔突然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阿斯尔一愣,但随即看到伯尼尔回头朝他做了个要求跟随的手势,心中顿时大喜,当即便跟着老头儿走出门去。 老头儿走得很快,也不告知方向。不过,跟在他身后的阿斯尔并不疑惑,因为这条路他曾经走过。果然,伯尼尔最终将他带到了那片树林,那古老的石拱门旁边。 “菲妮迪丝带你来过这儿?” 伯尼尔终于开口询问他,语气严肃。阿斯尔慌忙答应: “是,而且我也看见了门后的那个异世界。” 伯尼尔摇摇头,语调仍然严肃: “那并不是什么异界,阿斯尔。圣者之门确实可以作为空间转移的途径,但那必须要相应的咒文辅助——而这种咒文在我们西里西亚早已失传了。在通常情况下,圣者之门中所显现出的,乃是映照者的内心世界,进入圣者之门,就意味着对自己的内心进行一番考验。” 伯尼尔伸手轻轻抚摸圣者之门,那拱门又一次开始发出银光,拱门旁五颜六色的花朵也全都转变为鲜艳而诡异的紫色,正如同阿斯尔先前所见的那样。 “我们之所以要求每一个学徒首先通过圣者之门,就是要他们先了解自己的内心。魔法学习是一种非常艰险的修炼,一个人若没有顽强的心志,根本就无法坚持。而法术一旦练成,掌握了凡人无法企及的巨大力量,又必须拥有相当的自制力,来克服自己心中的黑暗面——踏入这圣者之门的人,都将遭遇到自己心中的黑暗势力诱惑,如果不能抵御诱惑,则将会永远迷失在那门里的世界,再也不能回来。” 最后,伯尼尔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高声问道: “那么现在,你还愿意接受这心智的考验,来确定自己是否适于修炼么?” 尚未等阿斯尔做出回答,忽听旁边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 “不!别去,阿斯尔,别去冒险!” 是菲妮迪丝,她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树林边,身上的衣服都不齐整,显然是急切间胡乱披上的。 “太危险了!阿斯尔,近年来没一个人能通过的,他们中好多后来都变成了白痴……心智都迷失在里面了。” 菲妮迪丝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你这东西的……伯尼尔长老,求求您,拒绝他吧!” 对于菲妮迪丝的请求,伯尼尔不置可否,他依然木无表情的注视着阿斯尔,等待他自己的决断。 阿斯尔的头低了下去,沉吟了许久之后才终于抬起: “谢谢你,菲妮迪丝,我知道你是真心在为我担忧。” 脸上神情逐渐变得坚毅,阿斯尔又说道: “可是,正如你昨天所说的,我本就是一个无能的人,一个从小听惯了旁人吹捧,而对自己真实能力一无所知的废物。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能适合我,让我能够有所成就的机会,我怎能放过它!一个人总有需要努力的时候,为了大家,为了克瑞斯,为了……你,我也应该有所努力了。” “不!阿斯尔,别去……” 菲妮迪丝流下泪来,阿斯尔硬起心肠不去看她,转头看着大贤者: “我已经想好了,伯尼尔长老。我愿意接受这考验,以此来证明我能够经受得住刻苦的修炼!” 伯尼尔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点头,闪开身子。但阿斯尔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菲妮迪丝一眼,努力对她笑了笑,随后便坚定地向前走去。一步步走进那圣者之门,一步步走进自己那未知的内心世界。 序章 大陆历603年,三月,诸国间短暂的平静局面终于被打破。各国原本只是在暗中进行的谋略较量,至此都已经到了最后兵戎相见的总摊牌阶段。 首先是山岳之国特里科的局势再度发生变化,王子特尔多兰虽然镇压了边境叛乱,却没料到本国的朝廷中枢发生变故。伴随着吉尔吉斯王的突然暴毙,原本看似恭顺的朝臣们纷纷倒戈,他们竟然宁愿辅助一个年仅九岁的幼儿登基,也不愿承认他这个货真价实的王太子,这当然令特尔多兰怒火中烧。仗着手中充沛的兵力,他下令全军转向本国首都沙勒岗,发誓要将王位夺回来。 然而,对于暗中策动了这一切变故的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来说,特里科的局势变化不过是阿古利亚与另一军事大国卡奥斯之间对弈较量的棋局而已。阿古利亚这边连出凶招,卡奥斯的应对策略却明显偏软,显然不符合大陆第一军事强国的风范。不过德比安心中也清楚,卡奥斯之所以不介意舍弃特里科这只已经无用的卒子,乃是为了集中力量,解决另一股真正对他们构成威胁的大敌——塔利亚斯。 第一章 “停止前进,今晚就在这里扎营。” 高高举起手中的黄金枪,塔利亚斯王奇立恩下达了就地宿营的命令。他身后庞大的队伍立即开始行动起来。清理场地,搭造简易帐篷,生火做饭……一切都按照游牧民族传统秩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纵马在营地四周巡视了一圈,等奇立恩再回到中军位置时,一座宏伟的牛皮大帐篷已经搭建起来。帐篷顶端用黄金装饰,正是他们草原之国塔利亚斯用于代表国王威仪的“金帐”。 奇立恩翻身下马,正要走入帐篷,却突然有一只咩咩叫的绵羊从他面前跑过去,几乎把他撞倒。紧随着绵羊之后,一群女人和孩子嬉笑着追过去,好不容易才把绵羊按倒在地,然后用顶部削尖的空心骨管插入绵羊颈部大口吹气,很快就把羊涨死了。 这种屠宰牲畜的方法乃是草原游牧民族所独有,虽然这样宰杀出来的牲畜肉味不及放血法屠宰的好,却可以对牲畜做到最大限度的利用,不会浪费一滴血。对于经常面临饥饿与严寒威胁的草原游牧民来说,一点一滴的食物都是万分宝贵,决不能随意糟蹋的。事实上,能够屠宰一头牲畜,吃到一顿新鲜肉食,对于普通牧民而言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故此那些女人孩子们兴致都很高,一边干活一边说笑着,显然是憧憬着晚上的美餐。 奇立恩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目光从那群人身上移开去。然而他的眼光所及,在整个营地里,除了哨戒巡逻的卫兵外,正在干活忙碌的全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在塔利亚斯这样的游牧国家里,女人和孩子们一样要承担各种重体力活,除了不必上战场,她们的责任甚至比男人更重。 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奇立恩转身走进大帐。国王的金帐却与外面的宿营地几乎同样简陋,就连帐蓬上的牛皮也已缝补过多次。不过,在后帐有一小块地方却依然被布置的精巧雅致,四处挂满了可爱的小布偶,与塔利亚斯国粗犷朴素的风俗大异其趣。 当奇立恩走进那小天地时,他的目光也一下子温柔起来。放下从不离手的圣地之枪,卸下身上累赘的钢制甲片,草原之王又恢复成为当年新科夫诺城中那个温文尔雅的腼腆少年。 妻子纪夕迎了上来,手中捧着一只热气腾腾的银碗。 “快喝吧,这参茸汤若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奇立恩笑了笑,接过银碗一饮而尽。立即,一股热气从腹间升腾上来,不但精神为之一振,就连身体的疲乏似乎也减轻不少。他放下碗,长长吁了一口气。 “确实很有效,中京国的调养之道,果然名不虚传。” 但他随即低下头去,轻抚着爱妻的长发。 “只是辛苦你了,这些日子连续迁徙,每天行军那么累,还要顾着为我熬汤药。” 纪夕抿嘴微笑,摇了摇头: “没什么,从前在家里就经常为爷爷熬药,早就习惯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不但要当心自己,更要顾及到咱们的……孩子。” 纪夕脸色微红,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摇摇头: “别担心,他很乖的,一点都没给我添麻烦。” 奇立恩跪下身去,将脸颊贴在妻子腹部侧耳倾听,心中充满了喜悦之情。 “啊,我听到他的心跳了,强健有力,一定是个健壮的男孩子。将来我要把一身本领全都传给他,欧内斯特老师和梅菲斯老师的高妙武功,必定可以在他身上发扬光大。他将成为新的草原之王,引领着塔利亚斯国走向更大的繁荣……” 纪夕忍不住轻轻的笑出声来。 “万一是个女孩儿呢?” “那也非常好。” 奇立恩的语调中依然充满欢乐与憧憬: “我们的女儿,一定象你一样温柔美丽,她将是大草原上的明珠,所有塔利亚斯人的骄傲,就算卡奥斯的‘美慧三女神’也及不上她。将来向她求婚的年轻勇士必定会排满整个大草原!到那时候我这个做父亲的可要好好挑拣一番……” 此时的奇立恩,完全没有了平素在臣下面前的那种威严,却象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般尽情幻想。纪夕听他说的有趣,不禁又笑出声来。她轻轻弯下腰去,把头靠在丈夫背上。温柔地张开双臂,妻子将丈夫包容在自己的怀抱之中。 两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直到外面有人传报求见,奇立恩方才抬起头来: “我出去一会儿,你好好休息,别累着了。” 看到妻子答应之后,奇立恩才转身走出内帐,虽然服饰未变,脸上神情却马上又变得冷峻,显现出草原之王的威严。枪骑士菲恩正在外帐中等候,见他出来立即急切迎上。 “陛下……” 奇立恩摆摆手,让他暂时噤口,然后带着他离开金帐,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方才上下打量菲恩——后者身上盔甲破碎,左肩部还有一处伤口,虽然经过包扎,仍然可见血迹渗出。 “又没成功?” 语气中带着深沉的失望,菲恩单膝跪倒在地: “惭愧,那凯勒尔守卫严谨,我们四度冲击都没能突破他们的防线,反而损折大批战士。” 奇立恩深深叹了一口气: “就连辎重部队都如此强硬……看来这一次卡奥斯是倾巢出动了。” “是,目前仅我们亲眼见到的敌人,就有青龙骑士团,铁甲骑士团,帝国近卫军,以及赤龙重装兵团的部队。而且根据斥侯报告,此番乃是帝国皇帝御驾亲征,双头龙皇骑士团也必定出动。卡奥斯十大军团中有半数出战,就算是当年两次南征,都没出动过那么大规模。” 奇立恩一言不发,过了半晌又问道: “派往阿古利亚的求援使者可有回应?” 菲恩沮丧摇头: “没有,陛下。我们已前后派了三四拨人过去,可信使一进入阿古利亚境内就如同石沉大海,没了音信。” 奇立恩的眉头愈发紧皱: “怎么会这样呢,就算那德比安不理,费尔特斯亚也不会坐视不管哪……” “陛下,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向来懦弱,虽说以往黑衣骑士团几次出兵,却都不是奉了他的正式诏书——这家伙到现在为止还从没下达过一次敌对卡奥斯的命令呢。依我看,阿古利亚的援军怕是靠不住,为什么不直接向索菲亚求援?” 奇立恩苦笑一声: “索菲亚在南边,就算他们出兵相救,只要过不了奇亚森城这一关,就威胁不到帝国本土。而奇亚森城……唉,当初首相克瑞斯亲统大军猛攻那么多天都无所建树,可见那‘卡奥斯之盾’的利害。那时候就连南十字军都得不到来自本国的接应,最后不得不绕道逃回,我们现在就更不能指望南方援军了。” “他们也许可以再次绕道阿古利亚前来相救,就象我们当年绕道阿古利亚去救他们一样!” 菲恩依然坚持向南方求援,但奇立恩却再次摇头: “不可能,如果阿古利亚允许他们借道,那我们的求援信使也不会渺无音信了……看来阿古利亚这个至关重要的环节出了问题。菲恩哪,咱们这一次恐怕只能孤军奋战,完全依靠咱们自己的力量求生存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陛下,我们目前的行进方向是否……” 菲恩谨慎提醒道,奇立恩想了想: “不必改变,阿古利亚毕竟与我们签订有正式的同盟文书,就算不派出援军,让老弱妇孺入境避难总还没问题的……命令各部族继续向阿古利亚边境靠拢,务必在与帝国军正式交战以前将老人和孩子们送到安全地方——但是,一定要按照我给他们划出的路线走。” “遵令,陛下。” 菲恩嘴上虽然在答应,脸上却显出为难之色,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奇立恩问道: “怎么,还有什么麻烦?” “是……最近有几个部族的长老头人颇有怨言,认为是陛下主动攻击才招来了卡奥斯人的报复。” 奇立恩冷笑一声: “当初决定出兵劫掠帝国财物的时候怎不见有人出来反对……哼,这种人哪儿都有,不必理睬他们。命令各部继续前进,只要把老弱妇孺都藏好,我们就在草原上和他们兜圈子——咱们的枪骑兵迅捷如风,那些身披重铠的帝国骑士岂能追得上!” “陛下英明。” 菲恩深施一礼后转身离去,奇立恩也回过头来,再次返回王帐——妻子纪夕正在等着他一起用餐。在妻子面前,奇立恩依然显得若无其事,甚至谈笑风生。反倒是纪夕眉头紧锁,后来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些日子大伙儿好象特别忙碌,迁徙也比以前频繁了许多。” “是啊,咱们草原游牧民族么,本就是逐水草而居,一个地方的牧草吃完了,自然要转到下一片草场去。如今冬去春来,正是牲畜长肉的好时期,当然要多转几个地方,好把羊群养肥一些。” 奇立恩装作不经意地笑道,可纪夕却蹙起了眉头: “是这样么?我虽然对这方面不太懂,可也看得出来最近走的路线并非是草场。而且到处都在大量宰杀牛羊……可不象是为了放牧啊。” 不等奇立恩做出回答,纪夕轻轻握住丈夫的手掌,柔声说道: “既然已经是夫妻,有什么困难自当一同面对。奇立恩,如果有什么麻烦,可别瞒着我。虽然我是个弱女子,帮不了什么忙。但至少,在精神上,我们可以共同承担起一切。” 奇立恩大受感动,当即回握住妻子的手,轻轻在脸颊上摩擦: “我永远都会记住这一点。夕,为了你和孩子,我必定可以战胜任何困难,尽管放心好了。” 他揽住妻子的腰,两人缓步走出王帐,站在广阔无垠的大草原上。 “看吧,夕,这大草原就是我们的家,无论我们在草原上迁徙多远,都是在自己的家中行动。还有谁能比我们对这儿更熟悉呢……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放弃这片家园的!” 与此同时,在大草原另一侧,青龙骑士雷昂也正在眺望着广袤的原野,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真是一片美丽的原野啊,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心胸开阔。” “只可惜被那些塔利亚斯野蛮人所占据。” 站在他身后的临时副官波赛尔·法尔迪拉接口道,由于柯利亚特有事离开,雷昂就让波赛尔暂代副官之位。以子爵波赛尔的才学武功,完全可以胜任这一职务。 不过此时,对于副官的看法,雷昂却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不然,想当年我们卡奥斯也是以游牧为生的草原国家,只是后来占据了不少好地方,又接受南方诸国的文化熏陶,才逐步定居下来。此后建城造屋,开荒种植……处处都向南方国家学习,这才有了今天的繁荣景象。而塔利亚斯只是维持了原本的游牧传统,可以说与我们卡奥斯是同出一源,怎能以野蛮人看待。” 说到这里,雷昂脸上显出怅然之色: “本来都是一个源头的,如今却要相互攻杀……唉,人与人之间难道当真无法和睦相处么?” 站在他身后的波赛尔忍不住暗自苦笑——若论相互攻杀,天下有谁能胜得过手持圣剑兰特贝尔克的青龙骑士?拥有天下无敌的剑技实力,却对攻伐征战表示出厌倦情绪。雷昂的思想变化委实让他们这些部下猜想不透。 眼珠子一转,波赛尔脸上现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大人这种博爱的思想……好像和忒里俄亚斯神庙中某位女神官的主张很相似么……嘿嘿,原以为那位小姐只是医术高明,心肠好,却不知道她的法力也这么大,居然能影响到帝国第一勇士的思想……” 雷昂无奈摇头,回过身来,脸上满是苦笑之色: “又来了,我和艾洛依丝小姐只是彼此说得来的朋友而已,平时除了向她请教一些宗教困惑以外,就只是谈谈思想看法,并不涉及其他,为何你们一个个却偏要用那么暧昧的目光相对?” “大人,这可不能怪咱们哪。一个是天下第一勇士,一个是‘美慧三女神’之首,嘿嘿,大人,您想让旁人不用暧昧目光看待,那可难得很了。咱们军中已经是最客气的了,宫廷里,还有神庙里那些女孩子们中间……嘿嘿,大人,那些谣言若是传出来,恐怕您当场就会跳起来的。” “好了好了。” 雷昂不耐烦地挥挥手,显然是不想再把这话题继续下去。 “这种谣言又何必去关注,由得它自生自灭好了。只要我行事清白,无愧于心,又何惧人言。” 然而波赛尔却不想那么快结束话题,他依然充满暧昧的笑着: “大人又何必如此忌讳。想大人少年杰出:十三为将,十四称雄,十五统军,十六封侯,到十七岁就成为一城之主。有多少名门闺秀大家千金对您朝思暮想夜不成寐,可您却从来不假以辞色。而艾洛依丝小姐呢——虽然对任何人都是客客气气温柔相待,可她那种宛如女神般的高贵气质却使所有人都自惭形秽。就连冷若冰雪的伊美尔达将军尚被人暗中仰慕,可却从无一人敢对艾洛依丝小姐起亵渎之心……大人,纵观整个卡奥斯,也只有你们两位的气质最是般配,倘若能够结为姻缘,岂不是一段佳话么。听说就连皇帝陛下都曾过问此事,可见……” “够了!” 雷昂的语调中带了一丝严厉,似乎有些生气了: “这并不属于需要副官策划的范畴——你想得太多了。” “是,很抱歉,大人。” 注意到上官脸上的隐隐怒气,波赛尔慌忙低下头去道歉,雷昂虽然平素里总是和颜悦色,可一旦发怒,那种气势比起皇帝法兰来也不啻多让,军中上下,无人敢承受他的怒气。不过这一次,雷昂很快摆摆手表示无碍,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算了,看来还是我平日里行动过于随便,以至于给旁人造成这种误会……我自己倒也罢了,若因此坏了艾洛依丝小姐的名声可是大罪过。波赛尔,不管你以前听说过什么,现在请你牢牢记住——不要再去刻意打听,更不允许四处传播!” “是,下官明白。” 既然上官下达了如此正式的命令,波赛尔只能停止。他恭恭敬敬地站直身体,再不敢多说闲话。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见波赛尔一副紧张的样子,雷昂倒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过于严厉了,正想找个什么话题再闲聊几句宽慰一下,忽见一名传令兵匆匆跑来,将一封书信交到波赛尔手上。 “子爵阁下,您的家信,是从米兰城送来的。” “米兰城来的家信?怎么可能,我在那儿没亲戚啊。” 波赛尔大为吃惊,匆匆打开信封,刚看了几眼,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抬头看看上官雷昂,后者故意把头偏过去,不朝这边看——在任何情况下,雷昂都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 但波赛尔却主动把信件呈送到雷昂面前请他过目——这封信来自米兰,有可能被看作私通外国的罪证,波赛尔精明伶俐,当然要撇清嫌疑。更何况,他还有求于上官…… 雷昂粗粗扫了一眼,随后却微微笑了起来,他将信纸还给波赛尔,同时笑问道: “怎么,是你安排的?” “不不,下官可以对天发誓,一点都不知道此事……那巴尔哈姆斯乃是克瑞斯麾下得力将官,索菲亚皇家骑士团中的干将,下官绝不敢和他有任何接触。” 雷昂笑着点点头: “嗯,别紧张,我相信你的忠诚……不过这样一来,我却不得不再找一个临时副官了。” 波赛尔顿时喜出望外,满心期望地看着上官: “大人您同意我……” 雷昂哈哈一笑: “自然,我已经让柯利亚特去了,如今若不放你前往,岂不被人抱怨偏心……哈哈,别介意,开玩笑而已。刚才你开我那么多玩笑,我也有权报复一下。” 小小作弄了一下波赛尔,雷昂正容说道: “那么现在,去把洛格斯特叫来吧——然后你就可以直接离开了。” “要由洛格斯特替代下官?” 刚刚转身的波赛尔却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言辞中带着一丝酸味——无论是武功,才干,还是功勋地位,他与青龙骑士团中另一位平民出身的中队长洛格斯特一直都不相上下,彼此间的竞争意识相当浓厚。 雷昂当然清楚这一点,不过他的态度也很公允,从来不偏向谁。 “自然,柯利亚特与你都离开,军中才干最好的就要数到洛格斯特了,当然就由他担当此任——或者,你愿意仍然留下来?” “不……下官这就去叫他。” “哈哈,这就对了。武勋功绩以后还可争取,可万一夫人那边等得不耐烦又回了索菲亚,那可是一辈子后悔的事情。” 又开了部下一句玩笑,看着波赛尔满脸通红地跑开,雷昂自己都忍不住微笑起来——他刚刚发现,自己最近似乎变得风趣些了。 没过多久,洛格斯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大约已经从波赛尔那里听到了消息,故此一上来就恭身施礼: “承蒙阁下器重,下官定将竭尽全力,决不会辜负了您的信任。” 雷昂却开口笑道: “哪,洛格斯特,我记得你好像尚未婚娶吧?” 洛格斯特一愣,赶紧回答: “是,下官迄今独身。” 雷昂哈哈大笑: “好啊,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再被迫临时换副官了。” 洛格斯特这才明白上官是在开玩笑,也跟着笑起来。 “是,下官不会受到这些事情拖累……” 正说着,忽见后面营寨中一阵纷乱,波赛尔带着本部人马急匆匆出营离去,竟是连夜出发了。洛格斯特禁不住摇头苦笑: “唉,波赛尔将军平时也算是处处争强好胜的,平日里行事更是谨小慎微唯恐被旁人说嘴,可这一回却是如此急躁……呵呵,将来少不得被人嘲笑。” 说到这儿,洛格斯特突然想起什么: “大人,眼下我们毕竟是在执行军务,而且是临战之时,军中两位大将却因为私事而离去,将来万一传到朝廷或宰相大人耳中,恐怕会……” 一接过副官职责就立即上谏言,洛格斯特确实很忠于职守。不过,雷昂对此却显得很宽容: “可以理解。他与柯利亚特两个,都是最重感情的,自打我们从南方撤回来以后,虽然表面上都尽力装得若无其事,可却一直闷闷不乐,让我这个作上官的经常感到惭愧哪——当初正是我不听劝谏丢了圣佛朗西斯城,才导致他们夫妻分离。这一次终于有机会让他们团聚,也算是弥补我的过失,怎么能够阻止?至于军务问题么……我毕竟是军团长,有权决定部下的行止。即使将来朝中当真有什么闲言碎语,也自有我来承担。更何况——” 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雷昂拍了拍副官的肩膀: “以我们青龙骑士团的实力,就算是少了两个中队也足可以完成任务。塔利亚斯人数量虽多,战力却并不强。而且那位奇立恩王深谙兵法中避实就虚之道,虽然我被委任为先锋官,可出兵至今却还没有与塔利亚斯人交战过一场,可见他根本就是存心避着咱们,不要说我们军中少了两个中队,就是去掉一半兵力,塔利亚斯军也未必会前来与我军交手。” 被雷昂这么一说,洛格斯特也禁不住笑了: “大人所言极是,塔利亚斯人仗着行动迅速在草原上和我们玩捉迷藏呢——听说哈西那姆将军的近卫军团与斯泰恩保克将军的铁甲骑士团两军也都是一路长驱直入,根本没有遇到过任何阻拦。反而是负责辎重运输的赤龙重装兵团,出兵以来已经结结实实的打了好几场,卡尔达克将军斩获颇丰,最近正得意着呢。” 雷昂微微一笑: “是啊,夫利斯大人早就预料到塔利亚斯军必定会全力袭击我们的补给线,故此用整整一个军团来确保补给。凯勒尔乃是他诸弟子中最得意的一个,又是有名的防卫战高手,塔利亚斯枪骑兵虽然来去如风,遇上这么块硬石头也只能碰个头破血流了。” “只是这样拖下去,如果塔利亚斯军一直不与我们照面,这场战争岂不是永无止境?” 洛格斯特又开始为总体形势担忧起来,但雷昂依然是面带笑容: “怎么会呢,虽然现在塔利亚斯军还在穿插行动,可他们的总体态势却是在逐步后退。他们毕竟也是一个国家,有老弱妇孺的国民,再怎么后退,终究有退无可退的一天——到了那时候,就是总决战的时机来到了。” 抬起头,仰望着灿烂星空,雷昂缓缓说道: “此番出征,不同于前几次的仓促行动。夫利斯大人是策划好了万全之策,方才展开攻势的。卡奥斯所有的骑兵军团,除了白龙圣骑士团以外全部被派到这大草原上,可见夫利斯宰相的决心之大。虽然我们眼下都还没有遇敌,但随着我们几大军团的逐渐深入,迟早能捕捉到他们的主力。而那一天,也就是塔利亚斯国灭亡的日子了!” 雷昂前些日子陪同夫利斯亲自四处奔波,对于帝国宰相的西征计划比朝中任何一个将军都要了解。他完全清楚——这一次宰相夫利斯的计划是没有任何破绽的,卡奥斯必定可以获得胜利。然而,在旁边的洛格斯特眼中看来,雷昂脸上却反而没有了刚才的笑容,脸色竟然显得有些沉重。 “既然我军必胜无疑,大人您为何还如此担忧?” 洛格斯特禁不住开口询问,雷昂摇摇头: “不,不是担忧,而是沮丧——洛格斯特,就算我们最后能找到敌人,恐怕也……” “我青龙骑士团天下无敌,就算和那奇立恩王的枪骑兵近卫军较量,也有取胜的把握,大人您有什么好担心的!” 洛格斯特昂然叫道,雷昂却再次摇头: “不,你没听懂我的话。洛格斯特。这一次我们进行的战争,并非是为了一城一地的得失,也不是为了单独消灭一支敌军——我们所进行的,乃是一场灭国之战!就算我们最终可以取得胜利,但那时候,我们剑上所沾染的血腥,恐怕大多数都是来自于无辜妇孺的。” 洛格斯特倒抽一口凉气,他是平民出身,从最底层士兵一级级升上来,深知战争之残酷,远不象那些贵族出身的同僚们,一心只渴望武勋而忽视其他。 “这……有这种必要么?当年我们攻占了圣佛朗西斯城,不也和当地居民处得很好么。” “塔利亚斯与索菲亚不同,我们无法统治他们,就如同我们无法统治这片大草原一样。” 雷昂举起手来,指着那片无垠的大草原: “这么广阔的原野,我们不可能处处设防。夫利斯宰相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下决心彻底消灭塔利亚斯,而不是统治他们。” 雷昂将他所了解到的整体作战计划透露给部下,一方面是出于对洛格斯特的信任,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找个人倾诉一番,借此舒缓自己的压力。自从打夫利斯那儿听到全盘计划之后,就算是象青龙骑士雷昂这样冷静自持的人也感到难以承受。只要一想到自己最终将不得不对大批无辜平民挥舞起屠戮之刃,深深的负罪感就会充斥在雷昂心头。故此刚才在与波赛尔谈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流露出这种情绪,虽然后来被一些玩笑话和琐事打岔,但心头那种沉重感却始终挥之不去。此时,终于忍不住宣泄出来。 洛格斯特的承受力又比雷昂差了许多,但他对自己的道德要求也没雷昂那么高,因此负罪感相对而言也弱了许多。此时见到上官痛苦的样子,他还是尽力劝解: “您想得太多了,大人。不管平民也好,妇孺也罢——塔利亚斯人是我们的敌人,他们在袭击我国商队,抢掠我国平民财物的时候可从来没展现过怜悯,我们又何必可怜他们。夫利斯宰相这样计划,当然是最有利于我们卡奥斯的安排。我等身为军人,只要尽力去执行就可以了,何必想那么多。” 雷昂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坐倒在地上: “如果我能够象你这么想就好了……一边是祖国的利益,一边是心中的道德……洛格斯特,我感到很矛盾,真的很矛盾哪!” 晴朗夜空下,卡奥斯最强骑士雷昂坐在草原上陷入苦思。以他的武功智谋,地位官爵,如果说当今天下还有什么能够让他如此伤脑筋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内心的困惑了。 第二章 “塞利斯将军,龙枪骑士团撤退了!” 斥侯的报告令十几天来一直都忧心不已的莫特尔斯城守将塞利斯大感放松,他所担心的不仅仅是本城安全,更包括帝国军大举南下的可能性。 “他们竟然会主动撤离?再仔细探查,莫要中了哈恩尼巴尔的策略。” 吃了“卡奥斯之盾”几次大亏的塞利斯如今再也不敢小瞧那帮老将,这十几天来他处处小心,唯恐稍有不慎再吃败仗,上一次损了大批辎重物资也就罢了,这一次若再有疏忽,可就连根本之地都没有了。 所以尽管斥侯兵一再禀报帝国军去意明显,不象是有什么诡计的样子,塞利斯却还是一再下令小心从事。 “也许是保守了一点,不过在那位老将军面前,任何疏漏大意都可能被他转化为致命危机,我宁愿被帝国军哧笑胆小,也不要让他嘲笑我们鲁莽。” 带着这样的念头,塞利斯放弃了追击敌军的可能性,他一直闭门不出,直到另一支狼狈不堪的自军部队来到莫特尔斯城下为止。 那是巴尔哈姆斯所统御的皇家骑士团诸部,巴尔哈姆斯在统兵向奇亚森城探索前进的过程中,忽然遭遇到龙枪骑士团从后面掩杀。他以为自己被前后夹击了,大惊之下不顾一切地掉头突围,在付出惨重伤亡代价之后,才强行突破龙枪骑士团阵列而逃回到平原上。 然而事后他就感到不对劲——从头到尾除了那班老卒,他没遇到过其他任何帝国军团的部队。巴尔哈姆斯毕竟年轻气盛,当即冒着被全歼的危险再度回头进入山谷,可等他冲到奇亚森城关隘前面的时候,他才发现城头上除了那面久已熟悉的紫色龙旗之外并没有增加任何帝国军团的旗帜徽号。而对于他们这支兵力薄弱的探索部队,城中也没有任何出兵交战的意思。这下子巴尔哈姆斯才明白自己是被耍了——若他先前大胆前进,奇亚森城早就被他夺取,根本无需冒那么大的伤亡回头突围。 眼看一件大功从自己面前溜过,而且还给本部带来不小的伤亡,巴尔哈姆斯自是无法忍受。决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返回王都向海因报告败北,巴尔哈姆斯索性率军从奇亚森城壁前面穿过,直接前往北地三城与塞利斯会合。两人先前有过一段时期合作,彼此配合的还算默契。巴尔哈姆斯尤其佩服塞利斯缜密的思考能力,故此前来向他寻求帮助,看看能不能把失去的面子扳回来。 然而在听了年轻子爵的述说之后,塞利斯却也只能连声苦笑: “不仅仅是子爵,就连我自己也被他戏耍了呢——难怪前一段时间他们一直固守不出,原来已经把主力调到山谷中埋伏去了。这老头子也真是厉害,居然吃准我不敢再主动出战,弄一座空营寨来吓唬我……” “何止一座空营寨,他连本身镇守之地奇亚森城都放空了,居然把主力全放在我军后方!——就是料定咱们不敢往前冲,哼,真是冒险无比的策略。” “这老头不是一向以稳妥谨慎著称么,怎么现在突然变这么大胆?” 修戈兰斯很不服气的大声说道,塞利斯却无奈摇头: “越是平素谨慎的人,一旦行起险来也越是大胆,而且还更容易成功——因为我们绝对料想不到他会冒险。哈恩尼巴尔仅用一支军团就同时应付我北地三城和卡德莱特平原的两路人马,还都占了上风——他算是把我们都料透了。” 巴尔哈姆斯,修戈兰斯等将官均低下头去,心下大为惭愧。不过塞利斯却不象他们那么沮丧: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他这样戏耍我们究竟有什么用意?凡是策略,必定有相当的目标要达成。龙枪骑士团冒这么大的风险,应该不会是仅仅为了作弄我们一番吧。” “怎么没目标——我们原本是在奇亚森城下面攻打的,现在都跑这儿来啦,能不算失败么!” 修戈兰斯没好气地说道——正是由于他的建议,巴尔哈姆斯才变得保守谨慎,结果反而上当。虽然后者并没有怪责他,但修戈兰斯心中还是很不好受。 但塞利斯再次摇头: “不,我军虽然暂时后撤,实力却并未受到损伤。如果现在出兵,一样可以再次攻打奇亚森城——你们可以直接从奇亚森城壁下穿过来到这里,就说明帝国军无力野战,自然也就无力阻止我们再一次发动攻势。以哈恩尼巴尔的经验,断不会看不出这一点。” “肯定有什么企图吧,这帮老家伙不会平白无故的跳舞——也许真是帝国大军进攻的前奏呢。” 修戈兰斯再次进言。这一次,塞利斯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有可能。事实上先前当龙枪骑士团追击攻杀到这莫特尔斯城下的时候,我一心以为是帝国军开始大举进攻了。不瞒你们说,当时我真是惶恐之极,甚至想到弃守此地而回防国都。” 巴尔哈姆斯与修戈兰斯对视一眼,他们完全可以理解塞利斯的担忧——现在索菲亚朝廷内部正是最空虚的时候:皇帝不在,首相不在,就连大将军杰克佛里特也不在。而且朝廷官员还大都集中在温泉谷——如果这批人返回了王都,则皇帝与首相失踪的消息必定无法隐瞒,将会引出更多不可预知的变故来。塞利斯虽然身为边境大将,却必须考虑到朝廷中枢的情况。 “可实际上却是虚惊一场,奇亚森城头上根本没有增添一兵一卒!” 巴尔哈姆斯忍不住气鼓鼓地叫道,塞利斯点点头: “这一次是虚惊一场,可下一次呢?中京国的兵法书上说:‘虚者示之以实,实者示之以虚’,昔年我国名将凯斯特拉斯将军可就最擅长使用这类疲兵计,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弄对方,等对手麻痹大意之后才发动雷霆万钧之攻势。科夫诺人失守大天使要塞的故事,可不能在我们身上重演啊。” 巴尔哈姆斯与修戈兰斯都沉默了,昔年索菲亚第一智将凯斯特拉斯智取大天使要塞的事迹早已被吟游诗人编成歌谣四处传唱,而他们这些出身于正规士官学校的将官更是早就学习过这个经典战例。而如今与他们交战的那位,乃是素有“卡奥斯之盾”称号的老将,智谋策略恐怕不在当年凯斯特拉斯之下,经验丰富更是犹有过之。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还是固城坚守?” 副将希达询问上官道,塞利斯再次点头: “是,在没有弄清楚敌军来势之前,这是最稳妥的战术——当然,稍后我会给海因主教发文,向他说明这里的情况,看看他有什么判断。” “还是要往朝廷中发文么?” 巴尔哈姆斯显得有些紧张——他之所以到这里来,就是想从塞利斯这里讨个办法而不要直接向朝廷禀报败绩,如今却心愿难遂,自然有些狼狈。 “哈,不必担心,阁下暂时留居此地,只要不回到王都,朝廷里就不会知道兵力实际损失多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可是将来迟早要回去的……” 修戈兰斯也冒冒失失的叫起来,塞利斯微微一笑: “那就要看出兵时间长短以及战功的大小了——南十字军返回时全军仅剩不到一个中队,可国中人人称颂南十字军的骁勇善战,却没人提他们的损兵折将,为什么?” 巴尔哈姆斯这才恍然大悟,当即向塞利斯拜倒: “明白了……多谢大人相助。那么我们就留在这里,多争取些武勋,好弥补过失。” 不久之后,大主教海因收到了来自北方边境的报告。对于塞利斯的意见,海因一向是非常器重的,不过这一次,他却很犹豫。 “虚者示之以实,实者示之以虚……嘿嘿,话是不错的。可奇亚森城中究竟是虚还是实呢……” 海因沉思良久,转头询问送报告来的贝利克安: “我们派驻帝都天舞之城的谍探可有新消息送来?” “还是老样子——帝国军主力出城训练,迄今没有返回。不过……” 贝利克安笑了笑,又禀报道: “帝都内部最近倒是有一个大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我们南十字军的军团长潜入帝都,闹了个天翻地覆。据说四将军之一的‘帝国剑圣’安特亚斯亲自出手都没能擒住他,不但被他放跑了‘暗黑之渊’大狱中许多囚犯,临走时还往帝国皇宫中放了一把火,差点儿没把天舞之城烧成白地。” “呼,救个人也要闹这么大动静,这小子最擅长的,果然就只有闯祸而已了。” 海因嘴上虽然说得不客气,可脸上却不自觉得显出笑容,显然也很为莱恩斯的“壮举”而骄傲。不过随后,考虑到整体军略,他的脸色又逐步黯淡下来。 “虽然闹了一场,可帝国军主力去向依然不明……唉,他们会采取什么策略咱们还是不知道啊。” “是,而且因为这么一闹,帝国内部盘查更加森严,我们的谍探行动起来困难了许多,消息也更不容易弄到了。” 海因叹了口气,来回踱步: “所以咱们这边依然不能掉以轻心……塞利斯这一点倒是说得没错……” 过了片刻,他又回头: “米兰那边动静如何?” “冰龙海骑士团得了米兰财力支持,舰队实力大增。近日来更整顿物资,修补船舰,确有大举南下之迹象——莉莲娜小姐的提醒完全正确。” “就是因为她的情报正确,我才感到疑惑哪——这位公爵小姐究竟对我们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呢?” 正在犹疑之时,忽听堂外侍卫禀报: “伊斯华特军团长以及莫利菲将军求见。” “哦,这么快就回来了?” 海因皱了皱眉头,随后便下令接见。很快,克瑞斯的心腹大将莫利菲在南海骑士团军团长伊斯华特的亲自陪同下走入议事厅。虽然心里头对于莫利菲这么快就返回来有些可惜,但表面上,海因还是满面堆笑地上前迎接: “呵呵,莫利菲将军回来啦,一路上可还顺利么?” 莫利菲躬身施礼: “惭愧,到了米兰海域就无法继续上行,搜索只好终止。” 顿了一顿,莫利菲又说道: “但是承蒙主教大人派船支持,这一份情谊下官永生难忘。” 海因连忙摆手: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而已……那么接下来,阁下……?” “既然海路搜索失败,就只能寄期望于陆路了……不知杰克佛里特将军,玫兰霓丝小姐,还有莱恩斯侯爵那边可有好消息?” 莫利菲充满希望地看着海因,但很快就从对方神色中悟到答案,无奈长叹一声: “罢了……下官即刻起返回军中。不知巴尔哈姆斯子爵在何处?” “哦,这个么……” 海因费了些唇舌,将他调派皇家骑士团出去探查的事情告诉莫利菲,甚至连塞利斯报告说皇家骑士团遇敌损兵的消息也告知了。后者果然立即皱起眉头——显然,莫利菲与巴尔哈姆斯一样,也认为海因是趁着克瑞斯不在而借机消耗皇家骑士团的兵力。 不过凭莫利菲的地位官爵,他可没资格向海因提出质问,因此尽管心中不快,他也只能弯腰低头: “知道了,那么下官就立即前往北地三城,去与巴尔哈姆斯子爵会合。” 海因点点头,也并不想挽留——他当然不怕莫利菲,但让这个几乎相当于克瑞斯影子的人物留在身边,海因心中也同样感到不舒服。 莫利菲躬身告辞,陪他一起前来的伊斯华特却留了下来——他此番亲自前来,除了陪同莫利菲以显示南海骑士团对首相的尊敬以外,最主要还是希望同海因谈一谈当前局势——主要是关于冰龙海骑士团的威胁。 “港口码头重建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可战舰数量还差得很远。” 伊斯华特开门见山: “凭手头这点战船,我是无法出港同伊美尔达较量的。” 海因摸摸脑袋,显得颇为难: “我知道你那边很困难,可朝廷已经把能派的工匠全给你派过去了,造船速度慢,那是谁也没法子解决的。哦,我倒是很奇怪——为什么米兰人造船那么快?帝国军一走我们就开始重建了,而冰龙海骑士团是隔了很长时间以后才前往米兰城驻扎的——可现在他们的战舰数量已经大大超越了我军。” 海因巧妙的反过来询问伊斯华特,后者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只能连声苦笑: “我们前一段时间都在重建港口,主教大人,当时帝国军可是连港口一并破坏殆尽了,船坞码头全都烧得精光,在那些东西没有建成之前我们根本无法造船。而且……皮特罗斯港口也太小了,您也知道那不过是海岸线上一个小缺口,平时停泊走私船尚可,真要作为军港使用肯定局促,假如里面还要兼顾造船工场,那更是拥挤不堪了……人家米兰可不一样啊,经营了多少年的港口设施,工场配备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均为全大陆之冠,就连新科夫诺城都及不上。我们造一艘船的工夫,人家七八艘都出来了……” “差距那么大?那以前我们补充快捷的优势岂不是全没了!” 海因眉头大皱,伊斯华特连连点头: “正是,前一段时间我们之所以能够拖住伊美尔达,全靠咱们本土作战,背靠补给港——无论战舰还是物资都可以随时获取补充。可如今冰龙海骑士团以米兰城为驻扎港,这一项优势就完全转到他们那边去了,再要打起来……结局难以预料哪!” 海因背着双手,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麻烦,真是麻烦……皮特罗斯港口位置重要,必须要扩大……看来迟早还得安排人去开山凿岩,把那缺口再扩大些……” “很好的主意,只是那太遥远了。” 伊斯华特赶紧插嘴: “我这次来,乃是想了解,我们如何应对帝国海军即将到来的攻势?” 海因苦着脸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摇头: “没法子……没有舰队什么都谈不上。你们尽量把港口守好吧,别让帝国军从港口登陆就行。” “那倒没问题,吸取上一次的教训,此番我们特地加强了港口防卫——原来有九座炮台的,如今增加到十八座,投石器也采用了更大号的。” 伊斯华特笑着说道,海因沉思了一阵,点点头: “很好,不过十八座恐怕还不够——你们再建十八座,我让阿鲁巴将军派人帮忙——他的‘劳力军团’最擅长干这种土木活儿了。” 伊斯华特脸上显出吃惊之色: “三十六座炮台?那确实称得上固若金汤了。不过,好像没必要吧……十八座炮台下官就有足够把握守住了。” “你是有把握,可换了特雷奥就不一定了。” 海因没头没脑地说道,让伊斯华特吃惊不小: “特雷奥?您打算让他镇守港口?” “是,因为你另有任务。” 海因走到大地图前,指着地图下方的位置: “既然皮特罗斯港口的舰队不能出战,我们就无法阻止帝国海军南下。这样一来,我国最重要的财源地可就受威胁了。” “……新科夫诺城!” 伊斯华特暗自点头,他明白海因在担忧什么了。 “是,不仅仅是新科夫诺城,整个科夫诺地区的贸易税乃是我们索菲亚王国最主要的财源——比高兹堡的地位更重要。而那里的守备兵力薄弱,诸侯领主又多,不要说直接遭到帝国军攻击,就是帝国军临近的消息传过去,也难保不出点什么事情——我可不想那儿再冒出第二个埃米尔伯爵来。” “您是希望我过去协助防守?” “不是协助防守,而是担任防守的主力——既然在皮特罗斯港口我们没有把握抵挡住帝国海军的攻势,那就索性把南海骑士团主力下移,在科夫诺海域和他们交战。这样好歹把冰龙海骑士团的补给线拉长一些,而且新科夫诺城的港口设施远比这里强,你的本土作战优势又可以扩大一些……而皮特罗斯港口连同要塞,就让特雷奥带少部分人守卫,不要求他出战,只要守住港口就行。” 海因看了看伊斯华特,苦笑道: “我能够为你们策划的,也只有这些了,倘若还是不行……” 伊斯华特脸上显出感动之色,弯腰道: “请主教大人放心,下官自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所托。” 顿了一顿,伊斯华特脸上却又显出担忧之色: “只是将皮特罗斯港口连同要塞一起托付给特雷奥,而且还只有少部分人,恐怕……” “所以我才要增加炮台,而且眼下也只有他能用了。” 然而伊斯华特脸上的担忧之色依然浓厚: “他的经验毕竟浅了些,我担心……” 海因宽慰性地笑了笑: “皮特罗斯要塞离王都不远,阿鲁巴将军随时可以赴援。毕竟,这也是难得一个让他锻炼的机会,总得放手让他试一试么。” “是,您说得对……总得让他锻炼的。” 伊斯华特无奈点头,但却深深地吁了一口气,海因颇为诧异——伊斯华特的表现似乎超出了通常长官对部下的关心程度。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拍了拍这位平民军团长的肩膀,为他即将承担起艰难重任而祈祷。 等伊斯华特告辞之后,黑胡子沙穆斯蹭蹭蹭冲进了屋子——他本是跟着莫利菲他们一起过来的,却不愿一起进议事厅,非要等那些“外人”都走了才肯来。 “嘿嘿,军师大人,您交给我的任务完成啦。” 海因笑了笑: “嗯,海贼岛上的秘密没泄漏吧?” “当然,哪能让他们看出来。不要说他们两个,就是那克瑞斯亲自上岛,肯定也找不出破绽来,嘿嘿。” 沙穆斯得意洋洋往椅子上一坐: “真高兴终于能和那俩小子说再见了——这些天来我可一直看他们不顺眼。那首相跟班跟他主子一个样儿,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至于那贵族小白脸更是不像话,坐在我的船上居然还对我发号施令——伊斯华特团长可是个不错的人哪,怎么找了这么个副官?” 听见一向简洁的黑胡子居然也会唠叨,海因禁不住笑了起来。沙穆斯以为海因是在嘲笑他,连忙分辩: “不过您放心,我可没丢南十字军的脸。经过这一次,嘿嘿,相信那俩小子都知道了——咱们南十字军的人,可不会低三下四地侍候他们!” 海因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拍了拍海贼头儿的臂膀。 “干得好,沙穆斯。不过……哦,恐怕下面你还要跟特雷奥副团长合作一段日子。” “什么!又要见到那张小白脸?” 黑胡子一下子跳起来: “我跟那小子有什么好合作的!” “有的,你们要一起防御皮特罗斯港口。” 海因微笑着,把伊斯华特将率领南海骑士团主力前往新科夫诺城防守的计划告诉沙穆斯,最后又补充道: “我打算把你的舰队放在这边港口内。你是最擅长突袭的,以这边港口为基地,灵活机动的四处游击,骚扰帝国舰队补给线,减轻科夫诺那边的压力。” “偷袭运输船确实是我的长项,不过军师大人,您能否换一换,让伊斯华特将军来干这活儿,我带人去防守新科夫诺城,保证不丢,丢了我用脑袋赔!” 沙穆斯急匆匆建议道,海因却摇头: “不成,你那支‘海贼中队’战斗力虽强,数量却少,不足以抵挡帝国大军。” “那我就以新科夫诺城港口为基地四处游击好了,虽说路程远一些,但至少不用再看到那张盛气凌人的小白脸哪!” 沙穆斯再次要求,可海因还是摇头: “不成,沙穆斯,你必须待在这儿。” “为啥?” 连续两次要求都被拒绝,沙穆斯气呼呼地叫起来。海因叹了一口气: “先前我把皇家骑士团派出去探查情报,巴尔哈姆斯脸色就不好看,认为我是在故意排除异己,刚才莫利菲听说此事之后也是这副表情——肯定也对我有所误解。倘若我现在还把你调到后方港口去,那些人的闲话就更多了。所以没办法,沙穆斯,为了咱们南十字军的名誉,就请你委屈一点,待在最前线吧。” “是这样啊……好吧,那我就再忍几天。” 黑胡子脾气虽爆,性格却很直爽,海因说出理由,他虽然还是满脸不高兴却仍然接受了。 “别这么委屈,沙穆斯,我相信特雷奥公子看到你也不会感到舒服的——也许你给他的压力更大呢。” 一句话又让黑胡子得意大笑起来: “哈哈,那是肯定的……就这样吧,我先去做准备啦——告辞,军师大人。” 象来时一样,沙穆斯风风火火地跑出了议事厅,却在门口跟一个人撞了满怀。脾气暴躁的黑胡子一看是个生面孔,当即毫不客气大骂起来,也不管是自己先撞了别人。海因连忙走出去劝止,好不容易才把沙穆斯打发走。 回头看看那个无辜挨骂的倒霉鬼,正气得浑身发抖呢——却是不久前刚刚挤进索菲亚臣僚行列的年轻人坎贝尔。在“伯父”雷金纳德侯爵的扶持下,他在海因手下谋到了传教官的职位。虽然是个没什么实权的闲职,但好歹有名份可以出入议事厅了。当然新进晚辈难免受点气,碰到那个暴躁的海贼头儿更是算他倒霉。 好言抚慰了几句,海因将他带进议事厅。 “你怎么来了,不是先让你返回圣佛朗西斯城,熟悉那里的宗教事务么?” 虽然坎贝尔在名义上是海因的属官,但海因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期望。当初之所以任命他这个官职,无非是履行对雷金纳德侯爵的诺言罢了。倘若是平时海因或许还有耐心考察一下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品性,给他一些适合的任务锻炼锻炼。可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实在抽不出空来提拔新进,所以干脆将他打发到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去——反正他的“伯父”雷金纳德侯爵正在那儿,应该会照顾这个年轻人。 他给坎贝尔的指令是待在索菲亚大圣堂内,一方面阅读那里的文书,一方面熟悉身为传教官所应该具备的礼仪,但坎贝尔这么快就跑回来,显然是没遵从他的指令。 想到这儿,海因的脸色沉下来: “为什么不留在圣佛朗西斯城?难道你已经把大圣堂里所有经文律书都看完了?” “没有,大主教,但是雷金纳德侯爵遣我回来。” 坎贝尔马上低下头去,他心中也感到奇怪——海因生气时并不象克瑞斯那样令人恐惧,但自己却依然不敢直面其人。这个向来自大的乡下小子开始有些感到——那些身居高位者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侯爵要你回来?有什么事情?” “是关于城中的局势,大人。雷金纳德侯爵让我向您报告:圣佛朗西斯城中的贵族们颇有不稳迹象。” 海因深深吸了一口气,示意坎贝尔坐下,他自己也坐了下来: “就连雷金纳德侯爵也无法压制么?” “雷金纳德侯爵现在正竭尽全力地稳定局势。但是,主教大人,如今已经是三月份,春天即将到来。如果在冬季结束之后朝廷还留在温泉谷,那侯爵就很难对贵族们做出解释了。” 海因眉头大皱,光是考虑应付外敌的军略已经让他心力憔悴,如今内部风波又起,着实让他感到头痛。 “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先尽量拖着吧。” “可是主教大人,侯爵让我来向您请教应对之道……” “这就是应对之道——拖!拖一天算一天!” 海因的声调突然转高,突如其来的严厉态度将坎贝尔吓了一大跳,他慌慌张张地告退下去。看着空荡荡的议事厅,这一天来饱受煎熬的海因终于瘫倒在椅子上面。 “呼,现在我明白克瑞斯为啥会吐血了……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也得步他的后尘。” 自从接任这临时执政的地位以来,海因每天都要应付一大堆的难题麻烦。虽然凭着他的出众才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让国政出现任何破绽。但海因自己却可以感觉到——自己是越来越疲惫了。 “唉,真是可惜,能帮我的人一个都不在……可恶,这一切本应该是那个家伙来承担的……却偏偏不负责任的跑了。” 海因慢慢趴倒在桌子上,眼前不禁又浮现出一个亚麻色头发年轻人的身影。 “莱恩斯,要是你在这儿就好了。就算帮不上忙,站在旁边看着,也可以让我安心一些哪……唉……调皮家伙,跑哪儿去了?……” 第三章 正当索菲亚大主教叽叽咕咕念叨着莱恩斯的名字时,这位被他寄予厚望的侯爵大人却正陷入到无穷无尽的幻境中间。 他先是似乎看到了父亲利奥特大公爵的身影,等靠近一些后又幻化成为老师欧内斯特的慈祥面容。然而当他惊喜地跑上去时,那张脸却骤然变得狰狞恐怖宛如骷髅——带着骷髅面具的玛鲁迈斯狞笑着举起手中双剑猛砍过来,到了近处却又继续幻化,双剑合并成为一张巨大的斧面——兽人族王子比斯诺的巨大钢斧朝着莱恩斯脑袋直劈下来。莱恩斯惊恐地举剑欲挡,却发现手中突然什么都没有了…… 他拼命地挣扎,胸口疼得好象又要裂开,身体却偏偏不能移动分毫;他竭力想要叫喊,口中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莱恩斯拼尽全力伸出手去,试图抓住些什么……终于,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入他的手中,他立即死死抓住,再也不肯松开…… 正在紧张焦虑之时,莱恩斯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凉,冲熄了他的暴躁之火。他的神志渐渐回转过来,品味到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正源源不断注入他的口中,给他带来那种清凉松弛的感觉。鼻子里也闻到一股淡雅的香气,更让他全身舒畅。莱恩斯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全身上下都笼罩在深深的疲劳感中,甚至连睁眼都万分的困难。而当他好不容易撑开眼皮时,所看到的一切也都是模模糊糊,仿佛仍在梦中。 面前似乎有一个白色人影在晃动,莱恩斯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却可以感觉到一种仿佛女神般的气息。迷迷糊糊的,他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 “他好像很痛苦呢……” “没关系,只是魇住了,好像还有点发烧……再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接下来,似乎有一只手掌放在他的额头上,莱恩斯顿时感到从头部传来一阵温暖,一直渗透到心里去。那是一种带着无上高贵气息,却又有着母亲般温柔意味的感觉,莱恩斯原本焦躁恐惧的心理一下子平静下来,慢慢合上双目,他又一次陷入昏睡中。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莱恩斯第二次睁开眼睛时,他终于比较清醒了。而睁开眼后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一副似乎是附有魔力的绝色容颜。 帝国公主西奥苔丝以手支颐,正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窗外。 有那么一瞬间,莱恩斯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眼前这个恬静优雅的女子当真是西奥苔丝么?他以前也算见过西奥苔丝不少次了,每次见她,这个女孩儿或是挥剑弄拳,或是纵马扬鞭,浑身上下充满了骄纵跋扈的飞扬意气。而眼前这个女子却是静如秋水,眉宇间甚至还带了一丝淡淡的忧愁。不经意间,莱恩斯看到了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西奥苔丝,看到了那骄傲公主的另一面。 直到此时,西奥苔丝才回过头,仿佛刚刚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呀,你终于醒了。” 然而莱恩斯的回答却是没头没脑: “嗨!要是我会画画就好了。” 此时此景,只让莱恩斯叹息自己没有一支生花妙笔,否则定要将这绝世姿容永久留存下来。可纵使真有一位国手画师在此,他能否勾勒出西奥苔丝的蹙眉之容?恐怕谁也不知道。 然而西奥苔丝听到这句话之后竟然双目泛红,眼中湿润润的似乎有泪珠要滴落下来,莱恩斯大为紧张,急忙连声道歉。 “别……别介意。公主殿下,我只是一时心有所感,胡乱说话,如果有冒犯到您的地方……” 西奥苔丝微微摇头,将脸转过一边去,过了一阵子,才听到有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几乎细不可闻: “与你无关……听师傅说过,当年父皇第一次看见母亲的时候,也是说了这句话。” 莱恩斯不敢答话,唯恐再让她伤心。过了很久,西奥苔丝才又转过头来,虽然脸颊上犹自带着红晕,却向着莱恩斯微微一笑,顿时让他痴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莱恩斯一边询问,一边转动脑袋滴溜溜四处乱瞧,想看清楚周围到底是什么样一个环境。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陈设非常简单,但处处窗明几净,令人一看之下就心胸舒畅。特别是屋子里的桌椅板凳,均用翠竹编制,绿油油的充满了生命韵味。门窗都用竹帘遮掩,一丝丝的阳光从帘子缝隙中透进来,在屋子地面上划出道道光痕。 透过竹帘,隐约可以看见窗外远景——那是一座晶莹剔透的雪山山峰。莱恩斯心头一跳——这座雪山的样子他很熟悉,前一段逃亡日子里可是天天看见。而此时所见,又比以前更清晰了许多。 正在惊疑不定之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西奥苔丝的回答声: “这里是圣山科奥林斯,医护与生命之女神忒里俄亚斯的神庙,也是我们卡奥斯最好的疗伤之地。” 西奥苔丝轻声回答,然而莱恩斯听后却全身上下一哆嗦: “真是圣山科奥林斯……妈呀,是白龙圣骑士团的防地,落到阿尔方斯手里啦!” 看他那副紧张的样子,西奥苔丝忍不住捂嘴轻笑起来: “原来堂堂莱恩斯侯爵阁下,也有害怕的时候。” “当然,我又不傻——听说阿尔方斯的剑术比起青龙骑士雷昂来也不相上下,我这时候碰上他还不死路一条。” “那你还不知死活地一再往我们卡奥斯跑?” “嘿嘿,不就是为了能够再见公主一面么……” 见西奥苔丝又逐渐恢复成为一个开朗活泼的姑娘,莱恩斯也开始大着胆子和她说笑。不过听他言辞轻薄,西奥苔丝把脸一板又转过头去不理他了。莱恩斯心下忐忑,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位性格复杂的公主殿下交谈。 杰克佛里特曾经教他“看中谁家姑娘就要大着胆子去追”。莱恩斯现在也正是这样奉行的,可这位公主殿下的脾气实在不好猜度,刚才还听她轻颦浅笑宛如春风拂面,一转眼功夫却又面若寒冰把他踢下雪窖。 犹豫了一阵,莱恩斯还是决定再把胆子放大些。不管西奥苔丝的脾气怎么样,这可是莱恩斯第一次有机会和自己朝思暮想的梦中美人单独相处,没准儿也是最后一次,若不抓紧机会,日后必定后悔。 “公主殿下……西奥苔丝公主……苔丝?” 他小心翼翼地呼唤着,西奥苔丝终于回过头来,但却面如寒霜: “乱叫什么,这名字岂是你能叫的——再乱喊就割了你的舌头!” 莱恩斯赶紧堆起满脸笑容,正想说两句讨好的话儿。可也许是激动过度心跳太快的关系,胸口伤处突然剧烈抽痛,笑容一下子全都僵在脸上,额头上更有大滴的冷汗滴落下来。 西奥苔丝初时以为他是在假装,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又想骗我了,你们索菲亚人总是这么狡猾……” 但女孩子毕竟细心,不久之后西奥苔丝就看出情况确实不对,连忙俯过身来: “呀,伤势真的又复发么?你等着,我去叫人来……” “不,不用。” 莱恩斯一把抓住西奥苔丝的手臂,将她拖住。 “别走开,好么,陪我一会儿……” 西奥苔丝轻轻叹息,但还是坐了下来。莱恩斯躺了一阵,胸口痛楚渐渐平复下去,这才感觉自己仍然抓着西奥苔丝的手臂没松开,慌忙放手。 “抱歉,我……” “别再说话了,我不走就是。” 西奥苔丝的语调又温柔下来,顿时让莱恩斯心中安定许多。他静静躺着,看着从竹帘缝隙中透出来的日光一点一点的倾斜,淡淡光影一点点爬上西奥苔丝那含羞带怯的绝世容颜,一时间只感到心满意足,天下再无比这更美满之事——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就是胸口断骨还时不时闹腾一下,痛上一阵子。不过再仔细一想,若不是自己吃了这断骨之苦,又怎么能得美人陪侍在旁?不要说只断了几根肋骨,就算全身上下所有骨头全都断了,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正想的出神,忽见西奥苔丝站起身来,莱恩斯大急,连忙再一次伸出手去拉着她。 “苔丝别走……” 西奥苔丝瞪了他一眼,但只是将手臂从他掌中抽出,语调还是很轻柔: “你还是多睡一会儿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莱恩斯毕竟没什么力气,只得眼睁睁看着那美人转身离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人。 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莱恩斯失望地低下头去,却突然看到枕头边上似乎留下什么,恍惚记得原本正是握在自己手中,刚才伸手去抓西奥苔丝时才落下来的。他拾起来一看,却是一支纯白色的花儿,已经有些干了,却依然发出淡淡的馨香。 “是苔丝给我的?” 莱恩斯自言自语,但仔细想了想,似乎从不见西奥苔丝佩戴白色花朵。心下茫然,将花朵放回到枕头旁边,他重又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的,鼻端似乎又闻到一股清雅的花香,莱恩斯睁开眼睛,模糊中只看见一个苗条身影正站在他的床前,他大为高兴地伸出手去。 “苔丝!” 然而等他视线清晰之后,却发现自己抓住的并非帝国公主,而是另一位陌生女子,莱恩斯大为窘迫,慌忙松手。 “对不起,我认错了……” 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莱恩斯只感到从那女子身边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氛围,令他不自觉的全身放松,心中只感到平安喜乐,再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那股淡雅的香气再次传来,陌生女子将一束纯白色花朵放进桌上花瓶里,方才回过头来向着他微笑: “没关系的。你能够重新清醒过来,实在是非常的幸运啊。” 莱恩斯仰头看去,尽管他与那女子相距极近,但莱恩斯却感到对方身畔似乎笼罩了一层淡淡雾霭,或者说是自己的眼睛花了——竟然看不清她的容貌。然而那种温柔雅致的感觉却让他似曾相识。特别是当那女子将一只手掌放在他额头上的时候,莱恩斯终于回忆起来。 “啊!原来是你……” 那女子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别多说话,你的伤势还不稳定,说话会引起胸口震动,对治伤很不利的。” 语调轻柔,却充斥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莱恩斯也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连帝国公主西奥苔丝都敢调笑。可对于这陌生女子的要求却一点都生不出抗拒之念,他马上乖乖闭上嘴,连动都不敢乱动。那女子继续把手放在他额头上,很长时间之后方才收回。 “嗯,热度好像褪下去了,但还是需要静养。你的伤势委实太重,苔丝将你送来的时候几乎都已经死了。这么快居然就能恢复神志,真是难得的奇迹。” “原来是您救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莱恩斯轻声嗫嚅着,那女子微笑摇头: “没什么,我虽然尽了力,却并无把握。莱恩斯侯爵你能够清醒过来,主要还得归功于你自己顽强的生命力,以及坚强的意志。” “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听那女子随口报出自己姓名官爵,莱恩斯心下吃惊不小,更带着几分害怕,那女子看出他的惊骇之意,笑着宽慰他: “别担心,在这忒里俄亚斯女神的医护庙宇中,只有病人,没有敌人。更何况还是苔丝妹妹带你来的……” 柔和的声音,足以安抚任何躁动不安的心灵。莱恩斯虽然是第一次看见她,却已经对她有了一种深切的信任感,所以很快就平静下来。 不过他好说好动的天性毕竟无法抑制,过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开口: “苔丝公主……她怎么没来?” 那女子温柔浅笑,让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娴静意味。 “她在这儿照料你好多天了,自己也需要时间休息啊……那天为了把你救出来,她自己也受了伤,虽然没大碍,却也经不起疲惫的。” “苔丝也受伤了……啊,我先前居然没看出来!” 莱恩斯心中大急,深为后悔自己的孟浪。 “她的伤势要不要紧?那些兽人后来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去,但那白衣女子只是轻轻摇头: “苔丝没事,至于其它的……你以后自己问她吧。” 言毕,那女子站起身来: “说起来还是我不好,明知道你不能多说话的,却还是忍不住坐在这儿和你聊天……真是抱歉了,我想我还是先离开,让你能够好好的休息。” 说着她也要转身离去,莱恩斯眼见自己又要剩孤零零的一个,心下大急,连忙纵声叫喊: “小姐……” 那女子回过头来,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怎么?” 莱恩斯却踌躇了,他原本是想请教这姑娘的名字,但话到嘴边竟然不敢说出去,唯恐对这位女神般的姑娘有所冒犯。犹豫片刻之后,他拿起枕头旁边那支干枯的白花——和插在花瓶里的那些完全一样: “这……这是您送给我的?” 那女子微笑点头: “是,这是沙洲草的白花。花瓣和叶子都是治疗伤病的良药,所以它也寓意着健康——前些日子你喝的清凉药汁就是用这些花熬炼而成。把它留在身边吧,它会保佑你恢复健康的。” 看见莱恩斯眼中的茫然之色,那女子突然又笑着补充道: “我的名字叫作艾洛依丝,是这里神庙的主持,也是西奥苔丝与拉格茜丝的好姐妹。妹妹们送来的病人,我们一定会尽心照料。你已经度过最危险的阶段,以后肯定可以慢慢好起来。” 说完,她就笑着掀帘子离去,屋子里的莱恩斯却又一次陷入震惊当中。 “美慧三女神中的大姐……果然是她。” 对于艾洛依丝的身份莱恩斯并不感到很吃惊——能够那么亲热的称呼帝国公主为“苔丝”,又拥有如此高雅而温柔的气质,莱恩斯也早就猜想到可能是她了。但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艾洛依丝似乎能够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这才是最让他吃惊的。 “不愧是三女神之首啊,难怪外面都传说连青龙骑士雷昂也为她倾倒——可是除了雷昂这样的英雄,怕也没旁人能配得上她。” 莱恩斯心中胡思乱想了一阵,但心思最终还是牢牢牵系在西奥苔丝身上。 “苔丝,真的没事么……先前看起来好像确实没什么大碍……可万一有什么不好,岂不全是因我而起……” 心头焦虑,最后全都迁怒到他人头上: “全都是因为那些兽人!兽人族王子比斯诺……哼哼,我记住你了。等着吧,迟早找你算帐!” 莱恩斯恐怕料想不到,正当他气哼哼念叨着比斯诺的名字扬言报复之时,那位兽人族王子也正提到他。 “莱恩斯!莱恩斯·利奥特,人类王国索菲亚的侯爵,南十字军的统帅——就是这个小子坏了我的大事!嘿,嘿嘿嘿,很好,我记住了,我记住你了!” 比斯诺翻来覆去将莱恩斯这个名字放在嘴里咀嚼,恨不能把这个人也随名字一起生生咬碎。不过暂时,他还只能忍耐,只能躲藏在帝都天舞之城中的某个偏僻角落里静静忍耐着。 拉格茜丝及时率领大批援军赶到,救出了正处于危险中的西奥苔丝与莱恩斯两人。不仅如此,由于白龙圣骑士团在附近巡逻的一个中队恰巧赶到,而且还是由前副团长赛尔根亲统的强兵,再加上兽人向来畏惧圣骑士,结果被杀了个七零八落。比斯诺依靠三头鹰坐骑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但他并没有立即返回玛尔斯堡去,而是依然在附近找地方潜伏下来,试图寻找第二次机会。 兽人袭击公主,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可能不报上去。虽然皇帝本人出征中还没得到消息,可留守帝都的两位大将——安特亚斯和阿尔方斯却都万分紧张,不得不极为慎重地对待。他们一方面将剑士军团兵力收缩,全力防护天舞之城以防兽人突袭。另一方面,白龙圣骑士团的精锐骑士们全被派了出去,四处搜索敌踪。虽然安特亚斯和阿尔方斯两人平素都主张与兽人族保持和睦,但既然那些野兽胆敢袭击公主,那帝国武士们自然也绝不会容情——阿尔方斯亲自下令:只要找到兽人踪迹,就竭尽全力地消灭掉,即使因为杀了兽人族王子而再度引发大战,那也是在所不惜了。 在这种情况下,比斯诺居然还能安然潜伏下来,甚至还能进入帝都,委实令人感到有些诧异了。不过此刻,在比斯诺的身前正坐着一个黑袍人,正是由于他的帮助,比斯诺才能够顺利混迹在人类的都城中。 “这全都是因为你自己太愚蠢!” 虽然是面对着兽人族的王子,玛尔斯堡的领主,那黑袍人说话也毫无顾忌——与他平时在人群中的态度大不一样。 “明明是人多势众的局面,为什么要愚蠢到和那小子单挑?命令部下一拥而上,把人架起来带走不就行了,却偏偏要逞什么英雄……人类文明中那么多兵法策谋都学不会,却偏偏学了这种愚行!” “可你们人类最尊重这种武士,比方说那个青龙……” “青龙骑士雷昂,哼,你有他那样的实力么?何况就算是雷昂,也愚蠢地丢掉了封地圣佛朗西斯城……罢了,跟你说这些也没意思。现在你算是受到教训了吧——什么贵族礼仪,什么骑士风度,都只是放在台面上骗人的,人类的诡诈狡猾,远远超出你们兽人的简单头脑所能理解的范围,倘若你想在这一方面模仿人类,那根本是一条死路!还是按照你们兽人的规矩,以蛮力决定一切——这才是你应该走的道路。” “可就算按照我们兽人族的规矩,若假手其他人夺取新娘,那也是要受到嘲笑的……” “现在倒是没人嘲笑你啦——因为你什么都没抢到!” 黑袍人毫不客气地责骂着对方的愚蠢。 “你以为你是在地狱岛上和某只野兽争夺母牛么!她可是皇帝法兰的女儿,大陆第一军事强国卡奥斯的公主!枉费我花那么多功夫画一幅肖像给你,又冒险安排你在这儿隐藏那么久,结果竟然是成全了那小子……呼,气死我了!” 可怜比斯诺平素在兽人群中一直是威风凛凛的,可这会儿却被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而且他还不敢发怒——因为只有那黑袍人才能帮到他,他还指望着对方给予更多的帮助呢。 “呼,我也气死了!本来都快要成功的,偏偏被那小子阻挠……哇呀!” 恨恨举起大爪子,比斯诺一巴掌把旁边一张小几拍得粉碎,算是宣泄一下心头怒气。不过随后,他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那黑袍人: “那现在,您看还有没有机会……” “别做梦啦,现在整个卡奥斯都提防着呢,你自个儿回去都成问题,甭指望再有机会下手啦。” “可现在卡奥斯的大军,皇帝和宰相不是都不在么,那个顶替你职务的家伙也不在。您若肯帮忙,我再召些人来攻下这天舞之城也不是不可能的……求您了,莫拉法尔先生,再帮我这一次吧!” 兽人从来都不会恳求别人的,更何况是兽人族的首领。但现在比斯诺竟然双手作揖,向着莫拉法尔躬下腰去,可见他心中的急切了。就连莫拉法尔自己也被吓得不轻,慌忙闪开身子不敢受他这一礼,不过嘴上总算客气了些: “不不不,这样没用。比斯诺王子,眼下西奥苔丝公主不在天舞之城,就算你把这儿攻下来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即使其他将军都不在,只要有安特亚斯那老头子镇守,你调多少人来都不行……就算有我帮忙也一样。” “不在天舞之城?那她在哪儿?” 比斯诺立即迫切询问,莫拉法尔冷笑一声: “圣山科奥林斯,白龙圣骑士团的根本之地——你若有什么痴心妄想最好打消,那里可是你们兽人族最忌讳的地方。而且现在,白龙圣骑士阿尔方斯亲自回去驻守了,就凭你的实力,再长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 “呼……吼……” 比斯诺从喉咙里发出低沉吼叫声,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莫拉法尔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冷笑一声: “别不相信,就算不考虑圣骑士对你们这些魔怪的克制性,阿尔方斯的实力也绝对远在你之上。更何况现在西奥苔丝有了警觉,再也不会单独出入——你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 见比斯诺还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莫拉法尔掸掸黑袍,傲然站起来: “罢了,反正命是你自己的,随便你怎么糟踏。若不是看在师尊面子上,我才不管你这桩闲事呢。” 说着便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比斯诺这才着慌,连忙拉住他: “不不不,莫拉法尔先生,还是听你的……那你说我现在怎么办?” 见比斯诺服软,莫拉法尔这才又得意坐下: “嗯,这才象未来兽王的样子,应该学会纳谏么……怎么办?当然是回去了,你可是一座城堡的主人,长时间不在,也不怕玛尔斯堡那边出乱子?” “有安裘帮我照看着,再说玛鲁迈斯也在那边,他的力量足以镇压任何叛乱……” “玛鲁迈斯?哼,你倒信任他……也罢,反正都是你自己的安排。” 莫拉法尔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但随后还是正容相告: “现在留在这儿已经没有意义了,比斯诺王子,你还是尽快返回玛尔斯堡去吧。既然你找我帮忙,看在同门的份上,这件事情我自然会帮你留心,若有机会咱们再行动。” “呼……那好吧。我先回去,你可千万记着再帮我找机会。” 比斯诺终于答应离开,他硕大的身体站了起来,几乎顶到房梁。莫拉法尔满意点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间猛抽鼻子: “这……这是什么味道?” 他指着比斯诺——气味正是从这个兽人身上发出,刚才坐着不动还不明显,这一活动,浓烈之极的味道便散发出来。 “是香水,你们人类不是最喜欢用这东西么。” “那只有女人才用啊!” 莫拉法尔捂着鼻子大叫,是香水味没错,可同比斯诺身上那股子腥燥味儿混合起来,便令人难以忍受了。可兽人族王子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依旧笑眯眯地回答道: “味道很好啊,就是太贵了些。一小瓶就要好几个金币,还不够我洗一次澡用的。” “当然,人类可没象你那样长一身长毛!” 莫拉法尔再也无法忍受,急忙捂着鼻子向门口冲去。 “你怎么会突然迷上这个的?简直是疯了!” “因为……” 比斯诺脸上突然显出几分羞涩之意——他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会显示出害羞表情的兽人。 “公主说我身上太臭了……也许我用了香水以后,她就会对我好一些……” “呼……疯了,彻底疯了!” 莫拉法尔终于冲到门口,在临出门以前,他最后一次回头: “哪,看在同门份上,比斯诺,再给你一个忠告——就算你把自己熏成一个大香水瓶子,再剃光满身长毛,你还是变不成人类——西奥苔丝公主也还是不会喜欢你的!兽人就是兽人!学习人类长处没错儿,可别把自己弄得不伦不类,到最后连兽人都做不成啦!” 丢下最后一句忠告,莫拉法尔冲出屋子,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这才敢大口大口的吸气。 “真要命,兽王哈拉刚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向人类下拜作揖不算,居然还满身涂抹香水——他还算兽人么……难道真是着了魔?” 莫拉法尔抬起头,看着远处天边,圣山科奥林斯那白雪皑皑的山峰。 “女人的美貌,当真就有那么大魔力?当年正是因为王妃的容貌才导致卡奥斯皇帝位更迭,而到了如今,她的女儿又令那么多人神魂颠倒……恐怕就连师尊的魔法,也抵不过女人容貌的魔力吧……” 第四章 三月中旬,大陆北方的大草原上已经是翠绿点点,新的牧草开始生长出来,正是放牧的大好时机。然而此刻,在那些原本应该满布着牛羊群的草场上,如今却是排列着一队队顶盔束甲的武装士兵。卡奥斯帝国的大军以如虹之气势大举进袭,意图寻找塔利亚斯骑兵主力进行决战。 然而塔利亚斯王奇立恩却是步步后退,除了派人偷袭由赤龙重装兵团防卫的帝国军补给线以外,竟然不曾与帝国骑兵正式交战过一场。在偷袭行动接连遭到挫败以后,索性完全隐忍,再也不主动出战。一时间,翠绿无垠的塔利亚斯大草原上,竟然看不到一骑塔利亚斯人的影子。 站在山坡顶端,卡奥斯的皇帝法兰举目四处眺望,眼光所及,草原上尽是身披重铠的帝国骑士。自从誓师出兵以来,各路军团所向披靡,一路长驱直入而未遇任何阻挡,此时已经深入塔利亚斯大草原有数百里之多。 进军顺利,本应该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但是此刻,在皇帝法兰脸上,却充满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情况有些不对啊,夫利斯卿。我们已经攻到塔利亚斯人的腹地,居然还没见到过一个枪骑兵,委实让人感到疑惑。” “勿忧,陛下,他们跑不了。” 站在皇帝身后,帝国的宰相却是信心十足。 “贤卿就那么有把握?” “当然,陛下,我们五大军团联手进剿,其势不可阻挡,他们若不想被我国的铁甲骑兵踏为齑粉,就只有后退一途。” “一直后退么?这可不符合草原游牧民一贯的剽悍性格啊。” “那奇立恩王可不是被游牧民培养出来的。此人的才智心性,陛下想必也有所了解了——他绝不会在不利条件下与我军交战。” “所以就一直后退?那要退到哪一天去!” 皇帝法兰显得很不耐烦,宰相夫利斯却依然镇定如磐石: “退到他们无法再后退为止。” “什么意思?这大草原可不比南方地形,有要道关隘可以封锁——这里处处皆是平地道路,他们随时可以来回穿插。那塔利亚斯王又是最擅长远途奔袭的——只要那狡猾小子愿意,他完全可以一辈子不同我军照面。” 法兰有些疑惑,以前涉及到军略上,往往是皇帝要求勇猛突进而宰相犹豫不决,可这一次,两人的立场似乎倒过来了——当初法兰在本国首都天舞之城附近吃过塔利亚斯枪骑兵的大亏,对于那少年王奇立恩,此刻竟然有了几分忌殚之心。 夫利斯轻轻笑起来,能够令皇帝法兰如此犹豫不定的,那奇立恩王还是第一人呢。不过他的自信乃是建立在事前充分的谋划基础上,自然胸有成竹。 “陛下所虑甚是,避实就虚,专门寻找我军薄弱之处加以打击,原本就是那奇立恩王的一贯伎俩,这一次肯定也不例外——从前些日子的战况来看,我们出击的五大军团中,四支骑兵部队都还没能找到敌军踪迹,反倒是护送辎重的赤龙军团连连遇敌,恶战数场,可见对方已经是采取了这种战术。” “幸好贤卿思虑周密,早就令卡尔达克,凯勒尔等人小心提防,没让他们钻了空子。” 听到皇帝的赞誉,夫利斯微微一笑: “多谢陛下夸奖,这倒不是微臣思虑周密,而是草原游牧民族对敌,素来如此。昔年法伦大帝初建国时,对付南方前来征讨的阿伦西亚讨伐军,也是用的这条策略……” 卡奥斯的宰相抬起头,眺望眼前那一片绿色: “草原上的游牧者,以天为盖,以地为床,饲养牲畜,逐水草而居,饿了吃肉,渴了喝奶……他们在这片大草原上不愁没有粮食,亦无补给之忧。而来自农耕地区的军队,却无法做到自给自足,一块面包,一斛麦料,全都要从出发地长途运来……千里输送,十不存一,这种补给上的限制,历来都是进攻者的致命弱点。塔利亚斯人肯定也会利用这一点来对付我们,这丝毫不奇怪。只是,他们弄错了一点……” 夫利斯嘿嘿冷笑两声,从怀中取出两块黑忽忽的肉干来,一块递给皇帝,一块留给自己。 “——我们卡奥斯人,也曾经是草原上的游牧者,虽然学习了南方的农耕技术,却也不会忘记了根本——塔利亚斯人能做到的,我们也能!” 说着,夫利斯将干肉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虽然那干肉硬梆梆的,以老头儿的牙齿实在很难嚼得动,但他依然用力咀嚼,并且把肉块吞下去。皇帝法兰见状,便也将肉块塞进嘴里,三两口咬碎吃掉,方才皱眉说道: “是马肉?” “是,陛下,是马肉——此番出击的各大骑士团,都配属了大量的母马与劣马,就算补给一时断绝,他们也可以吃马肉,喝马奶,而不会有断粮之虞。此外,我军的兵力部署,乃是以赤龙军团守护着的辎重队为核心,四大骑兵军团部署在周围,各路之间皆有斥侯来回联络,无论发现什么情况都立即可以通报,各军间呼应紧密——塔利亚斯人再想指望靠袭击补给线来击溃我们,是不可能的了。” 看着眉头渐渐舒展开的卡奥斯皇帝,夫利斯又接下去说道: “只要我们军势稳固,塔利亚斯人就完了——就算他们的枪骑兵灵活机动来去如风,可他们毕竟还有老人孩子,牲畜牧群的存在,而水源草地也不会长了脚跟他们走——我军一路向他们的草场牧区挺进。这大草原虽然广阔,水草丰美之处却是不多,我军步步为营,每到一处,就占领一处,破坏一处,迫使他们不停迁移——他们的牲畜得不到休养生息,国中老弱也无力长途跋涉,迟早会有被我军追上的部族,然后灭其军,杀其畜,夺其粮,再步步进逼……如此循环反复,陛下,塔利亚斯国的覆灭,指日可待!” 听完夫利斯长篇大论的谋划,皇帝法兰却久久不语,好了好长时间,方才发出一声叹息: “卿之谋算,果然万无一失,但这分明是一条绝灭之策……感觉有些毒辣呀。” 夫利斯脸色微红,但却很坚持地说道: “微臣亦知此策过于恶毒,然而面对奇立恩王那样的智谋之士,若不用此毒策,则无计可施啊。” 卡奥斯的皇帝忽然手抚魔剑,哈哈大笑: “卿勿多虑,朕早就盼望着洗雪天舞城外败战之辱,贤卿为朕如此谋划,朕心中只有感激——传令全军,继续前进!” “是,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会捉到他们。” 夫利斯伸出手去,指着草原西部,太阳即将落山的方向: “虽然现在还看不见他们,但微臣可以肯定:那些人迟早都得落网……落在我国五大军团所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 “陛下那边还没有新指令传来么?” “没有,大人。倒是夫利斯宰相发来令喻,让我军行进速度略微放缓,与陛下中军保持策应,不要过份突出,以免空出缝隙来让塔利亚斯人钻了空子。” 帝国近卫军统领哈西那姆骑在马上,一边听取着传令兵的报告,一边啜饮着杯中的热茶,杯子刚刚被喝空了一点,旁边莉蒂丝就立即又为他斟满。行军途中居然还能享受到热茶和小面包的待遇,副官莉蒂丝的家事能力之高不能不让哈西那姆感到佩服。 “与陛下中军保持策应么……呵呵,那也要右翼的斯泰恩保克将军肯放慢速度才行啊,否则他全力前冲,我军若不跟上岂不是又脱节了。” 帝国近卫军的位置乃是在双头龙皇骑士团和铁甲骑士团之间,这个位置时常让哈西那姆左右为难——左翼双头龙皇骑士团在夫利斯的指挥下采用了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战术。而另一侧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却是如同往常一样勇猛突进,恨不能立即追上塔利亚斯军大杀一场。这样一来位居中央肩负策应任务的哈西那姆可就头痛了——他究竟应该是跟着斯泰恩保克一起往前冲,还是留在后面随同皇帝中军缓缓前进?倘若是一般的将官难免会顾此失彼,不过哈西那姆毕竟是四将军之一,又是做过皇帝副官的人物,统兵能力非同寻常。通过调整本身军团的阵形,哈西那姆做到了两头兼顾。不过,现在他的军团是整体呈斜线前进,行军姿势看起来比较古怪。 帝国宰相终于注意到这一点,正式下达命令要他减速。在了解到宰相已经另派人前往铁甲骑士团军中强令斯泰恩保克也延缓进军速度以后,哈西那姆举手向全军示意停步: “天色已晚,今天就提前扎营休息。各军,分散结营。” 接着他回头看向莉蒂丝: “谢谢你的茶和点心,莉蒂丝。现在回你自己的中队去,指挥他们把营地布好。” 莉蒂丝并不理会,反而向着哈西那姆伸出手去: “喝完了就快把茶杯还给我吧,这可是从中京国运来的瓷器,很贵重的。” 等哈西那姆苦笑着把茶杯还给她之后,莉蒂丝这才兴高采烈地点着头: “是啊,难得提早扎营,今晚可要好好安排一下……我刚才看到河滩那边有好多野苋菜,你看我们今晚就吃野菜炖肉可好?那可是我最拿手的菜式哦。” 听到周围部将们全都发出一阵咂嘴声,哈西那姆慌忙挥手: “随你随你,快去吧。” 匆匆把莉蒂丝打发走以免她再说出什么话来搅乱军心,哈西那姆开始履行他身为军团长的职责——带人在军营四周巡视一圈,检查是否有疏漏之处。不过,他这一路上明显可以感觉到——身边的部将们大都有些漫不经心,特别是当一阵阵肉香味从莉蒂丝的军帐那边飘过来之后。哈西那姆皱起眉头,索性直接往莉蒂丝的营帐走去,打算好好训诫她一顿。 然而当他重新走出那片营帐的时候,却已经月郎星稀的晚上了。一时控制不住,哈西那姆竟然还打了个饱嗝儿,引来身边一连串的清脆笑声。 无可奈何地回过头去,看着一脸调皮笑容的莉蒂丝,哈西那姆叹了一口气: “你的烹饪技术真是越来越好了呢,莉蒂丝——居然让我吃撑了。” “那才好啊,你吃得越多我越高兴。” 莉蒂丝确实很高兴的样子,在哈西那姆身边蹦来跳去,一时兴起还挽住他的胳膊。哈西那姆并不挣脱,却微微苦笑着说道: “再这样下去,我的军团长威仪可全没有了。” “放心啦,你的那些亲兵部将们也全都被喂饱,他们的吃相可比你难看多了。” 莉蒂丝依然兴高采烈,只顾挽着哈西那姆的胳膊往前走。然而渐渐的,莉蒂丝的面容沉静下来,也不再发出笑声,整个人变得安静了许多。 哈西那姆有些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却见莉蒂丝抢先抬起头来看着他。 “哈西那姆。” “怎么?”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手挽着手散过步了。” 一句话让哈西那姆回忆起许多往事:莉蒂丝小的时候,他常常挽着这个小女孩儿的手上街散步,不过随着她逐渐长大,哈西那姆开始注意到男女之别,从此就不再主动挽她了。后来虽然也有几次相挽而行,但那大都是出于礼仪性的动作,而不再象以前那样,纯粹是出于自然的举止。 低下头去,正看见莉蒂丝的小脸儿仰起看着他,温柔的笑容宛如芙蓉花一样绽放开。哈西那姆心头一阵颤动,他终于意识到,莉蒂丝·安斯克罗利亚已经长大,再也不是他印象中那小小的女孩儿了。 心中某一根温柔的和弦似乎被突然拨动,哈西那姆默默地将莉蒂丝挽紧一些。虽然这个动作非常微小而且哈西那姆没有说任何话,但莉蒂丝还是立即羞涩低下头去,嘴角边却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两人再一次陷入沉默中,但这种沉默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享受。两人手挽手走在漫天星光之下,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再真实。哈西那姆注意到他们已经走出了军营范围,但他一点都不在乎——比起手心传来的那阵阵温暖,军略厮杀,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哈西那姆……” 耳畔又响起莉蒂丝的呼唤声,黑发的猛将连忙低下头去: “怎么?” 一向活泼的莉蒂丝却突然有些忸怩的样子,只是用脚踢着草地,过了一会儿,方才低声说道: “刚才,刚才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她抬起头看着哈西那姆,以前若是莉蒂丝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她自己准会先笑个不停。然而这一次,莉蒂丝的脸上却无一丝笑容,甚至还带着几分紧张。 “我刚才想,假如有一天我们两个都老了,变成了老爷爷,老奶奶,还象这样手拉着手散步,那……那将是什么样子呢?” 黑发的猛将也同样没有笑,只是默默俯下身子,扳住莉蒂丝的肩头,看着她的眼睛。 “会有这一天的,莉蒂丝。一定会有这一天的!到那时候,你就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少女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她将头埋进哈西那姆怀中,再也不肯出来了。哈西那姆亦由得她去,甚至伸出双手将她搂得更紧些。 就这样默默地站立了许久,最后哈西那姆还是把小姑娘拉出来。 “走罢,再不回去部下们就要来找了。” “再等一会儿好么,瞧我这脸……” 莉蒂丝脸上犹自带着挥之不去的红晕,唯恐回去后被其他人看见笑话,她忸怩着不肯往回走。哈西那姆无奈,只好仍然陪她坐在草地上。没过多久,便听见身后有急促的马蹄声跑了过来。 “瞧,部下们找过来了不是。” 哈西那姆笑着站起来伸手去拉女伴,却看见后者面容突然变得极为惊恐,哈西那姆心神转动,猛然向前跳出,躲过后面刺来的致命一枪,而这时莉蒂丝才叫出声来: “是敌人!塔利亚斯的枪骑兵!” 再一次的向前跃出,哈西那姆又躲过对方一枪袭击,直到这时他才转过身,面对着那偷袭他两次的敌人。 对方只有一个人,至少眼下只有一个。他穿着污浊的牛皮甲,手持一杆简陋的刺矛枪,枪头还是用牛骨磨出来的。坐下战马满身疤癞,矮小不堪,与卡奥斯,阿古利亚等地出产的良马根本不能相比,哈西那姆站在地上竟然还要比那骑士高一些。看到自己几乎死在这么一个塔利亚斯杂兵手中,卡奥斯皇帝的侍卫官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不过,装备再怎么简陋也好,那家伙毕竟还是武装起来的,而哈西那姆此刻却是赤手空拳。对方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他冲着哈西那姆吼叫一声,第三次挥舞矛枪冲刺过来。哈西那姆毫不慌张,轻轻巧巧一个转身就避过攻击,然而下一瞬间他突然想起——莉蒂丝正在他的身后! 背后莉蒂丝果然发出尖叫声,那匹战马直立起来,两只前蹄眼看就要踏到莉蒂丝身上。而哈西那姆在此刻亦是发出一声狂吼,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一拳打在那匹马颈项上,竟然硬生生将马脖子打断了。那匹矮脚马发出一声长嘶,连同上面的骑兵一同摔倒在地,没等地上骑兵爬起来,哈西那姆已经冲上前去,一脚将那骑兵整个脑袋踩得陷进了泥地里。 莉蒂丝的尖叫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却是因为看到那塔利亚斯人脑浆迸裂的惨象。哈西那姆连忙将她拉起来,上下看了看,确信没受伤之后才舒了一口气。 “没受伤就好……真是太大意了,竟然忘了眼下正身处敌境。” 莉蒂丝惊魂未定地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夜色中响起无数匹战马奔驰的蹄声,其间还夹杂着塔利亚斯人临战时特有的呼嚎声,若野狼咆哮般在夜空中回响。 “来了好多人呢,我没带剑,快回营寨去吧。” “我也没带,但我们决不能回头跑,塔利亚斯人就象野狼群,最喜欢袭击敌人背后。” 哈西那姆低头从地上拾起那杆简陋骨枪。 “别害怕,莉蒂丝。虽说我最擅长的是剑,但我以前应该告诉过你吧——我的枪术也不赖哦。” 一边轻松自若的笑着,哈西那姆将莉蒂丝拨到自己身后去。傲然挺立,凝视着从夜色中窜出,挺枪向他猛扑而来的十余名塔利亚斯枪骑兵。 “莉蒂丝,还记得当年我带你上街,在街上打倒那几十个地痞流氓的事情么?当时你拍着手说好想再来一遍……今天我就再玩一次给你看看。” 大声安慰着身后的女孩,身为帝国四将军之一的哈西那姆开始展现出他那惊人实力:在右手长枪骤然刺出将一名枪骑兵挑下马的同时,他以左手抓住一根刺枪,硬是将另一名骑兵拖下马来。随后矮下身躯,在躲过几杆长枪攒刺之后以矛杆横扫,活活打断好几条马腿,使得马上骑兵尽数跌下……塔利亚斯人骑在马背上如鱼得水,可一旦落马就完全乱了方寸,两条罗圈腿甚至连走路都不太利索,被哈西那姆轻轻易易全部刺死。 片刻之间,在黑发猛将身边就展现出一个屠戮之圈,十余骑塔利亚斯矮脚马或站或卧,哀鸣不已,而他们的主人全都躺在地上,无一例外地成了死尸。哈西那姆及其身后的莉蒂丝两人却是毫发无伤。对于这位名列帝国最强四将军之一的黑发猛将来说,对付这十几个塔利亚斯部族骑兵,与对付天舞之城街头的地痞流氓当真没有太大差别。 然而莉蒂丝却并没有象当年那样拍手欢笑,看着那些尸体,她的眼中流露出悲伤之情。 “为什么要这样杀人呢,大家和睦生活不好么……” “没办法,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死我们。只可惜这些矮脚马我骑不了,否则定要主动冲上去厮杀!” 哈西那姆随口劝解道,同时再度持枪在手,准备迎战下一拨冲上来的敌人。不过这时候,他也听到本军营寨中响起了冲锋的号角声——帝国近卫军训练有素,即使在猝然遭袭的情况下也能以最快速度作出反击。等到哈西那姆将第二拨数十名枪骑兵全部打落马下之后,帝国近卫军的兵卒也已经冲到了他的身边。 “大人,您的兵器战马。” 从部下手中接过用惯了的大剑与巨盾,再跨上心爱的剽悍坐骑,哈西那姆的脸色完全舒展开来。 “这下子就算那奇立恩王亲自出马也不怕了……莉蒂丝,你就不要打了,回营寨去守着,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将莉蒂丝调到后方安全处,并加派重兵保护之后,哈西那姆举起手中那口巨型单手剑,指向还在朦胧夜色中奔跑而来的塔利亚斯骑影: “到处寻找他们却始终不见踪迹,如今居然送上门来——全军将士,不要放过了,冲!” 卡奥斯军卒同声呼喝,大批精锐骑兵杀出营寨去。而那些塔利亚斯枪骑兵也都是有备而来。他们在决定出击的同时大约就已经做好了拼死血战的打算,所以尽管帝国骑兵无论在装备还是剑技等方面都要高出对方不少,但塔利亚斯军依然源源不断的向前冲击。 漆黑的夜色中,就看到一批一批的矮脚马载着衣着简陋,装备落后的塔利亚斯枪骑兵不停从黑暗中窜出,不停向帝国军阵列发起冲锋——也不停的被斩落于马下。但即使如此,他们仍不顾一切的攻击着。 “真是个悍不畏死的民族啊!” 哈西那姆以前多次与塔利亚斯游牧民交战过,还曾全歼过他们整个部落的战士,对于这种惨烈的作战方式并不陌生。但即使如此,他依然为这种剽悍精神感动,同时对于拥有这种精神的敌人也始终抱有一份敬意。当然,对于敌人的敬意并不会影响他的作战动作,哈西那姆将他的敬意寄托在手中大剑之上,馈赠给那些悍不畏死的塔利亚斯战士们。 他一路向前挺进,手中大剑纵横挥舞,无人能抵得住他的雷霆突击。也有不少塔利亚斯勇士意图挡住他的脚步,却都被他轻易劈下马去,在乱军中化作血肉模糊的一团。 又冲了一阵,面前终于出现一个甲胄精良的塔利亚斯骑士。哈西那姆起先并不在意,仍然一剑直劈下去,然而对方居然闪过了这一剑,并立即挺枪回刺,哈西那姆这才意识到对方的实力不同寻常。 仔细看了看,那人头上除了铁盔,还套着一顶狼皮帽子,哈西那姆顿时吃了一惊——他知道塔利亚斯人的风俗,头上帽子代表着地位高低。地位最尊的国王是头戴貂皮帽,而次一等的部族首领则是正以狼皮帽子为标志。 “他竟然是部族酋长么?” 哈西那姆心中犹豫,手下略微放松了一点。但这时候对手也吃惊得停了下来——就在哈西那姆看见他头上帽子的同时,他也看见了哈西那姆盾牌上代表军团长地位的三颗星。 “你就是那卡奥斯皇帝的侍卫官哈西那姆?” 对方首先提问,黑发的猛将微微颔首: “正是,你又是何人?” 对面骑士掀起脸上护甲,是一个四十多岁强悍勇猛的中年人。 “我是塔利亚斯格尔干部族统领,我的名字叫作摩顿!” 他将手中长枪指向哈西那姆面容: “去年在玛尔斯堡的商路上,你杀尽了我们两个部族的战士。今天,我要为那些死去的战士们报仇!” 哈西那姆冷笑一声: “劫掠他人财物的盗匪,也敢厚颜自称为战士么?” 摩顿仍以长枪指向他,声音却在微微颤抖——那是极端的愤怒: “不错,我们塔利亚斯人确实劫掠他人的财物,也承担了盗匪的污名。但我们只拿一些东西,绝不会去抢夺别国的土地,断绝他人生存的根本——而你们呢?冲进别人的国家;烧毁别人的房屋;更将别人的土地据为己有——呸,你们才是最大的盗匪!” 哈西那姆面色冰寒,手中大剑一挥: “多说无益。想要报仇,那就拿出真正实力来吧!” “一定宰了你!” 摩顿举起手中钢枪猛扑过来,哈西那姆自是毫无惧色,拍马举剑便迎了上去。漆黑的夜色中,只见两人兵器反复撞击在一起,迸闪出阵阵火花……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色渐亮时才结束。塔利亚斯军随着夜色到来而发动突袭,当黑夜过去以后,他们的攻势也告终止。然而能够生离战场的塔利亚斯人可说是寥寥无几,大多数枪骑兵都永久躺在了地上,躺在了他们视之为生命的大草原怀抱之中。 绕着战场巡视一圈,哈西那姆最终又回到他昨晚与摩顿决战之处。壮硕的部族统领已经死去,但手中依然紧紧握着那杆钢矛枪。哈西那姆默默站在摩顿尸体旁边,心中一时间充满了悲凉的情绪。 莉蒂丝从后面走过来,见他这副模样很是奇怪——哈西那姆从来都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这些年来征战杀伐,死在他手下的勇者豪强不计其数,却从没见他这样过。 “怎么了?” 莉蒂丝走上前去,哈西那姆轻轻揽住她,叹了一口气: “我自己也不知道,莉蒂丝。明明取得了胜利,却有一种沮丧的感觉。” “啊,我知道——你终于厌倦战争了。” 莉蒂丝高兴笑道,哈西那姆连连摇头: “不,我是卡奥斯的将军,是为了国家而作战,根本谈不上喜欢或是厌倦……” 他抬起头,看着四周遍布的尸体,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塔利亚斯人的。哈西那姆叹息着说道: “塔利亚斯军向来灵活,从不与对手硬拼。特别是那奇立恩王即位以后,更是将此精神发挥到极致——每次与我军交战,若不敌则一溃即走,若占优则衔尾追杀,象这样硬冲硬碰,可是难得见到。” “是啊,我还以为他们会一直躲下去呢。出来那么多天都不见动静,我还以为那些塔利亚斯人早就远远逃走了……唉,为什么还要回来送死呢?” 对于莉蒂丝的天真言辞,哈西那姆唯有报之以苦笑: “他们能逃到哪儿去——这里是他们祖先的埋骨之地,离开了大草原整个塔利亚斯民族就不复存在。再说他们也不会逃,灵活绝不等于懦弱。当初就是面对着皇帝陛下手中的魔剑萨恩巴特,他们也不曾后退过。奇立恩王虽然在战术上避实就虚,可在总体战略上,他却一直采取主动出击的战术,就算是索菲亚或阿古利亚这样的强国,也从不曾向我们发动过去年塔利亚斯侵攻般的大攻势……宰相大人把这草原之国视作我帝国的心腹大患,决不是没有原因的。” 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把帝国将士的尸骨收集起来妥善安葬,而塔利亚斯人的遗骸则被堆放在一起焚烧掉。为了躲避那呛人的气味,哈西那姆牵着莉蒂丝的手将她带到下风处。 “死了这么多,这个部族的战士大约已经全部拼光。连部族酋长都死在这儿……以后这格尔干族多半就不复存在了。” 看到士兵们把那族长摩顿的尸体拖走,再想到去年在抵御塔利亚斯人大侵攻的时候,自己已经率军葬送掉他们两个部族的精锐战士,哈西那姆禁不住又发出一阵感慨。 几个士兵向他们这儿走过来,打算拖走这边地上的一堆尸体。然而正当他们低头搬运的时候,从尸体堆里突然挺出一杆刺枪。一个满身血污的塔利亚斯枪骑兵吼叫着窜出来,举枪刺倒一名士兵,然后竟摇摇晃晃地朝哈西那姆这边扑过来。但他还没冲出两三步远便被乱刃砍倒,好几柄钢剑同时插进他的要害,那骑兵却一声不吭,挣扎着向前爬行,最后一只手甚至抓住哈西那姆的靴子,拉扯两下才停止。士兵们连忙要把他拖开,哈西那姆却摇了摇手,示意他们退下去。他用脚尖将那骑兵翻转过来,发现他已经死了。但两眼犹自大大睁开,瞪视着眼前的敌人。 “啊!根本还是个孩子呢……” 莉蒂丝忍不住叫出声来。确实,血污之下是一张最多不过十几岁的娃娃脸,甚至还带着几分稚气,也许老兵们就是为此才不惜用自己的尸体来掩护他吧,只可惜到最后仍然无法逃脱……想到这些,哈西那姆不禁又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去用手撸过他的脸,想把他的眼睛合上,但连撸几次,那双眼睛依然直愣愣瞪视着天空,怎么也无法闭合。 莉蒂丝不忍心再看下去,呜咽着回过头。然而哈西那姆却扳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眼前这一切。 “不要回头,不要闭眼!莉蒂丝,你必须正视并且习惯这一切,因为今后一段日子这场景会经常发生。” “不!我不看!” 莉蒂丝哭叫起来,哈西那姆最终还是不忍心,将她揽到自己怀中,长声叹息着: “不看就行了么?他们这样拼命攻击,说明他们的老弱妇孺就在不远处——他们已经无法再后退了,今后的几十天,必然是充满杀戮的日子啊。” “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们呢,我们回家去不好么。” 莉蒂丝趴在哈西那姆怀中哭个不停,一点也不顾及自己好歹还是副军团长的身份。黑发的卡奥斯大将喟然叹息: “这并不仅仅是我们与塔利亚斯人之间的战争。南方诸国对我们的攻击已经全面展开。如果这一次不能击溃塔利亚斯,彻底消除来自西北方大草原上的威胁,卡奥斯帝国就将灭亡在他们三国同盟的包围网中——所以,即使痛苦,即使难以忍受,莉蒂丝,你也要坚持下来——如果我们不这样做,那索菲亚与阿古利亚的铁蹄,迟早也要践踏在我们卡奥斯的国土上!” 第五章 “陛下,格尔干部族选错路线,没能摆脱掉帝国军的追兵。摩顿族长以及族中所有战士……全都战死了。” 当菲恩将坏消息报告给塔利亚斯王奇立恩的时候,后者脸上还有一丝不相信的表情: “消息确定么?摩顿族长可是草原上最强壮的战士之一,英勇而又不乏灵活,也许能生还也说不定。” “帝国军已将他的人头悬挂在旗杆上示众,斥侯兵看清楚才回来禀报的。” 菲恩低声说道,奇立恩这才确信,颓然坐倒在椅子上,脸上充满了悲痛: “摩顿族长……小时候他还教过朕打猎的……这下子格尔干族完了。” 哀痛良久之后,奇立恩抬起头,看着菲恩: “他为什么没有按照预先布置好的路线行动?朕不是让你亲自把路线图送过去的么!” “微臣是送过去了,可摩顿族长他……舍不得把羊群全都杀死,坚持要走牧草充沛的道路,结果才……” 奇立恩无奈摇头,连连叹息: “唉,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羊群牧草……格尔干族其他族人有消息么?” “没有任何音讯,但是从帝国大军的位置还有速度来推算……他们已经落到铁甲骑士团手里了。” “怎么偏偏是铁甲骑士团……” 奇立恩脸上再度显示出悲哀之色。 “倘若是青龙骑士雷昂,他们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落到铁甲骑士团手中……唉……” 不过,奇立恩并不知道,就在他为格尔干部族的命运感到哀伤之时,铁甲骑士团团长斯泰恩保克也正在为如何处置那一批老弱妇孺而大伤脑筋。 按照斯泰恩保克自己的想法,对敌人自然是没什么客气的,管他年老年少,统统杀光就是。当年铁甲骑士团负责巡防草原,对付野蛮人或兽人从来都是照此办理,甚至还砍下脑袋堆成“颅丘”,如今也只照惯例行事即可。 可他的副官鲍尔斯却并不这么想。与从底层士兵开始,依靠杀戮取得战功再逐级升官的斯泰恩保克不同,鲍尔斯乃是毕业于正规士官学校,受过正统的骑士教育,对于骑士八大美德一贯尊崇备至,而屠戮妇孺这类事情自然是天大忌讳。再加上他的性子又很倔,当年在北陆原几乎被斩首也没能打掉他直言上谏的勇气,此时自然更是竭力阻止,无论如何不肯执行斯泰恩保克的屠杀命令。 以斯泰恩保克的蛮牛脾气,本来是不会为了副官的反对而改变心意,但麻烦在于并不仅仅是副官一个人反对——全军所有中队长级别将官全都与鲍尔斯站在了同一阵线,大家一窝蜂地挤在中军帐里请求长官“慎重行事”,对于上官下达的杀人命令却无一人去执行,即使被直接点了名的将官,竟然也都拖延着不去行动,这下子把斯泰恩保克彻底激怒了。 “反了!你们想造反吗!” 无人敢承担铁甲骑士团军团长的怒吼声,所有将官全都跪倒在地上,但依然没人去执行他的命令。斯泰恩保克暴躁起来,从架子上拿起自己那两杆钢矛枪,怒吼着冲出帐篷去。 “你们不干,我自己干!” 冲出帐篷跳上马,斯泰恩保克拨转马头就要往营地西面的草地上冲——那里,好几个中队的帝国骑士们严严实实围成一圈,将俘虏们围在里面等候长官们发落。然而冲到一半斯泰恩保克却颓然停步,恨恨将两柄矛枪插在地上——自己身为堂堂帝国军团长,总不能当真去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更何况还有那么多部下在旁边看着。泰恩保克虽然脾气暴躁,毕竟不是全无考量的莽夫。 回头看看那群仍旧跪在地上的中队长,斯泰恩保克愤愤呸了一声: “你们算是从正规士官学校里出来的,个个都摆出一副正义感十足的样子……” 但斯泰恩保克很快闭嘴,因为他想起大量任用士官学校毕业生来充当将官的正是他自己——本来铁甲骑士团中将官大都是从底层军人逐级升上,就象斯泰恩保克本人,以及他原来的副官皮罗迪一样。可自从北陆原一战之后,中级将官几乎伤亡殆尽。而斯泰恩保克在战败之后才深切体会到——自己太缺乏有头脑的部下。 所以回到帝国重组军团的时候,斯泰恩保克特别要求提高新进将官的素质,最好都是象副官鲍尔斯那样从士官学校里毕业的正规军人。他的要求得到了满足——铁甲骑士团重建以后,官兵素质比起以前有了很大提高,主要军官都是出自于正规军校,战斗力也相应提高了不少。 不过现在,斯泰恩保克终于发现——官兵素质提高也会带来副作用——这帮家伙的道德感太强,不象原来那些乡巴佬:自己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原来有一个鲍尔斯已经够受的,可现在似乎是一群鲍尔斯在围着他……斯泰恩保克开始有些为当初的决定后悔了。 但是最后,他还是决定听取部下们的意见——能够做到军团长的人,也许脾气暴躁些,却决不会缺乏气度。不过斯泰恩保克不好意思再回到军帐里去,便坐在马鞍上,冲着帐篷那边招招手: “喂,你们几个,过来。” 见上官依然是一副气愤愤的样子,鲍尔斯等人面面相觑,但还是大着胆子走过去。 “大人有何吩咐?” “不能杀,那怎么处理这些人?供起来养着吗!” 虽然语气还是很严厉,但鲍尔斯等人却是大喜过望——上官毕竟还能听得进话去。他们先前早就拟好了对策,此时赶紧进言: “大人说笑了,这些都是敌人,虽然不便加以杀害,却也不能任他们离去。”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就这样看着。倘若被这群人阻碍了我军的行进速度,那不是正中了塔利亚斯人的诡计么。” 斯泰恩保克有些不耐烦起来,鲍尔斯赶紧说明: “当然不用,大人。我军只需要将这批人转给侧后方的哈西那姆将军即可——听说这个部族的精壮青年都是被近卫军团所歼灭,那把这些老弱病残的附属‘战利品’交给哈西那姆将军处置不正是顺理成章么。” 斯泰恩保克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战利品’?……哈哈,也亏你想得出来——好吧,那就把这难题转给哈西那姆,且看他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啊,对了——把俘获的牲畜牛羊也一并送过去,反正我们现在还不缺粮食。” 当近卫军团接收到铁甲骑士团送来的“战利品”时,哈西那姆第一个反应是哭笑不得。 “——好你个斯泰恩保克,自己不愿承担杀俘的恶名,就硬是把大麻烦说成战利品送给我了……是指望我来做么?” “想不到斯泰恩保克将军也会有恻隐之心。” “还送了那么多牲畜过来,莫非是当作酬劳的?” 几名部下将官亦哧笑着说道——想当年铁甲骑士团凶狠残暴那可是出了名了。卡奥斯十大军团中,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和卡尔达克的赤龙重装兵团经常在杀敌数上互相竞争,甚至还比较过哪一方堆的“颅丘”更高更大。不过后来随着修道士出身的凯勒尔成为卡尔达克副官,赤龙重装兵团就退出了这种竞争,留下铁甲骑士团一军独霸。 现在看来,大批正规军官的加入终于使得一代凶神也有所改变,铁甲骑士团这支军中恶煞也总算开始讲究骑士精神了,哈西那姆对此颇为感动。不过感动归感动,他并不想牺牲自己的骑士声誉来满足这位铁面罩同僚的愿望。 “皇帝陛下的中军就在我方侧旁不远,这是我军自开战以来俘获的第一批塔利亚斯人,如何处置自当听从陛下圣断——来人,把这批俘虏还有牲畜都送到双头龙皇骑士团那边去,由陛下和宰相大人来决定如何发落他们吧。” 就这样,哈西那姆轻轻易易把麻烦转手出去,扔给了双头龙皇骑士团和帝国皇帝。当然,卡奥斯的皇帝法兰也不会被套住。 “以贤卿之见,该如何处置那批人?” 随便一句话,皇帝法兰把这个麻烦又抛到了宰相夫利斯怀中。夫利斯可再找不到人推托了,他只得皱起眉头,咳嗽了一声。 “这个么……陛下,当初我们决定进军塔利亚斯之时,就已经确定了这一次战争的目标——乃是要彻底解决来自西北方的威胁。所以……所以……” 看到宰相夫利斯竟然也有结巴犹豫的时候,皇帝法兰忍不住笑了。 “所以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把他们全杀了,是么?” 夫利斯连忙低下头去: “陛下高见,这确实是一劳永逸的最好办法。只是,也会给我们帝国军带来很不好的风评……特别是卡奥斯以骑士立国,国中将兵向来以注重骑士精神而自傲,倘若因此令军中将士离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哈西那姆卿才把人送到这里来……只是没料到斯泰恩保克卿如今也会在这些方面注重起来。嗯,既然他们都不愿做,那就只好……” 皇帝法兰嘴角边的笑容渐渐消逝,代之以冷酷神情,夫利斯有些惊恐地后退一步——他注意到皇帝法兰的手掌又一次握在了腰间魔剑的剑柄上。 “就让朕来做这个恶人吧,反正朝廷内外也早有传言说朕被魔剑萨恩巴特控制了。那就索性让魔剑多饮一些血,将来对付塔利亚斯正规军也好更顺手些。” 眼看着皇帝就要拔出魔剑,夫利斯连忙上前劝阻: “不不,陛下,微臣早已考虑过这种情况,也拟定好了对策,何劳陛下亲自动手。” “哦?早就有了对策?说来听听。” 夫利斯又凑上前一些——因为他的声音很低。 “陛下,屠戮那些手无寸铁的老弱病残,毕竟不是我们帝国骑士应该做的。当然也不能就此放他们离去——否则我国此次进攻就毫无意义了。” “朕当然知道这些,所以才问贤卿怎么处置。” 眼看皇帝有些不耐烦起来,夫利斯连忙直接说明: “微臣的想法,把他们驱赶到我国边境,德雷吉亚斯郡那边去。” “德雷吉亚斯?那可是蛮族人聚集的地方啊。” 皇帝法兰先是一愣,随即会意地笑了起来,一只手终于慢慢从魔剑剑柄上脱离开来。 “贤卿要借蛮族人的手消灭他们?” “或者让他们对付蛮族人,反正无论如何,对我帝国都有好处。” 夫利斯很直率地说道。 “缺乏青壮年战士,又没有足够的马匹,这部分塔利亚斯人已经不可能对我国构成威胁。既然将士们限于骑士道德不愿加诛,那就让他们在那蛮人聚集的山谷中自生自灭好了。” “嗯,策略倒是不错。德雷吉亚斯郡乃是大峡谷,只要派人守住谷口关隘,就不怕他们再逃出来……哈哈,好吧,今后若还有这样的俘虏,也都这么办。” “微臣遵旨。那么,陛下,微臣这就去安排了。” “嗯……等一等,贤卿打算从哪支军团里调派押送部队?” 帝国宰相回过身来: “微臣打算令银狼军团的科尔登斯将军负责此事……陛下对此有什么想法么?” “朕不希望为这种事情影响全军的攻势。科尔登斯卿精于追踪刺探,调去干押送有些可惜了……朕觉得还是尽量不要抽调这里部队的兵力为好。” “微臣明白了,那么,微臣就从本部的黑龙圣修士团中抽调人手吧。” 皇帝这才满意点头: “很好,反正只是押送老弱病残,一般的地方守备队也足够了……” 夫利斯躬身行礼之后退出,返回到自己的军帐中,便开始与副官巴格纳德商议此事。巴格纳德听后却颇感为难: “陛下想的简单,可我们黑龙圣修士团的守备部队也都各有防地,不太好抽调啊……或者,就让下官来干好了。” 夫利斯摇头: “不成,我需要你在旁边办事。嗯,让莫拉法尔担当此任吧——他最近也正好闲着。” “莫拉法尔?” 提起那巫师的名字,巴格纳德近乎本能地皱起眉头,但他最终也没说什么,于是计划就这样确定下来,很快的,一封指令书被送往帝国本土,送到那黑魔法巫师的手中去。宰相夫利斯的安排一向稳妥恰当,既然他还信任这巫师,巴格纳德觉得自己也不必多说闲话——不过,在日后,巴格纳德却为自己这时候没有竭力劝阻而后悔不已。 几天之后,帝国大军已经攻占了塔利亚斯草原一大半的区域,一些隐藏不好或撤退不及时的塔利亚斯部族开始暴露出来,立即遭到卡奥斯骑兵的猛烈攻击。为了援护本族的老弱,部族战士们放弃他们以往一贯奉行的避实就虚策略,而倾尽全力进行了抵抗。但由于双方实力相差太远,战斗无一例外的以塔利亚斯人溃败而结束。除了极少数人快马逃离外,大部分部族战士都死在了战场上。 然而,对于这样的战绩,皇帝法兰并不满意——被发现以及歼灭的只是少部分,大多数部族以及塔利亚斯王奇立恩的亲卫队到现在仍然不见丝毫踪影。就连最擅长追踪术的银狼军团科尔登斯亲自出马,也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着实让帝国皇帝窝火不已。 “哼,以前不想和他们打,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前来挑衅。到如今朕亲统大军以堂堂之阵向他们邀战了,这批家伙却又逃的影踪不见……真是一帮卑鄙小人!” 对于皇帝的愤怒,宰相夫利斯只是暗自偷笑——以帝国聚集在此处的雄厚兵力,大陆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正面对抗。塔利亚斯王奇立恩若当真率枪骑兵与他们正面对决,那才叫自寻死路呢。夫利斯从一开始就预料到塔利亚斯军必然会躲避。不过,奇立恩执行躲避策略如此彻底,竟然直到现在还不和他们交战,这倒是有点出乎了夫利斯的预料。 不过夫利斯事先早已谋划万全,甚至把敌人的每一个应对步骤都考虑到了。所以这时候虽然是面临着皇帝的怒气,他却一点都不着急。 “陛下勿忧……” “行了行了,朕知道贤卿要说什么——肯定还是老一套:我们迟早能找到塔利亚斯军主力……可这话朕已经听了几十天,再走下去快要出这大草原了,怎么还是不见效果?” 尽管先前已经详细解释过自己的计划,但法兰的急性子上来,没等宰相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好在夫利斯早已习惯了主君的暴躁,并不介意,依然是胸有成竹的微笑: “嗯,陛下英明,微臣要说的话确实差不多就这几句。不过,陛下您也知道,微臣之所以这么有把握,是因为微臣已经猜度出了那奇立恩王的应对之策,而微臣又早已就此做出了部署,故此微臣毫不担心。” “哦,朕知道的。可是……” 法兰将信将疑地看着夫利斯,印象中宰相很少有这样自信的时候,不过一旦他脸上出现这种神情,那确实就是有十成把握的。 “我军已经逼迫他们到如此地步,此人居然还不出战……那塔利亚斯王可是很狡猾的,贤卿当真能猜到他所有的想法?” 虽然知道这样问好象显得自己不信任宰相能力的样子,但兹事体大,皇帝法兰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夫利斯微笑着低下头去: “当然,陛下。那奇立恩王虽然一直避战,但他的性格决非那种畏战之人,这陛下应该最清楚。” “呼……” 想起过去的败绩,法兰恨恨吐了一口怨气。 “那他为什么到现在都不露面?我军几乎把塔利亚斯草原全都占下,又收拾了他好几个部族……他该不会以为朕亲率大军前来,只是为了在草原上转一圈就回师吧。” “当然不,陛下。但奇立恩王同时也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是不会在有拖累时与我军交手的。” “拖累?” “那就是他们族中的老弱妇孺,陛下。我军势大,纵使奇立恩竭尽全力也不可能与我军正面对抗,他要想取胜唯有四处游斗。所以他必须首先安置好族中老弱,只有这样才能轻装上阵,专心与我们较量。” 皇帝法兰沉思片刻,点点头: “贤卿所言甚是,此人的智谋本领非同一般,如果任由他放手一搏,确实极难对付。” 夫利斯点点头: “这些日子以来陛下也都看见了——塔利亚斯人虽然来去如风,可在部族被围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得不强冲硬拼了。如果不利用这一点,光凭我们卡奥斯的重铠骑士,永远也无法彻底消灭这个马上民族——他们的速度太快了。不过现在——” 夫利斯又笑起来,显得充满信心: “也幸亏奇立恩是塔利亚斯国的王者,在任何情况下都要考虑到全族安危,快马有了羁绊,收拾起来就容易多了。” “贤卿有把握让塔利亚斯人拖着老弱病残上阵?” 皇帝法兰再次询问,还是很不相信的样子,夫利斯也再一次低头,语调中仍充满了信心: “陛下尽管放心。那奇立恩王也许现在还指望着自己的计划能成功呢,不过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感到惊惶失措了,哈哈……” 同一时刻,在塔利亚斯草原的最西面,快要接近沙漠边缘的地方,塔利亚斯王奇立恩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黄金枪,向迁徙队伍下达了宿营的指令。 这里已经是大草原的边缘地带,也是草原之国塔利亚斯的边境区域。再往西面,就是号称永无止境的大沙漠“死亡之海”,往南一点有绿洲山谷,但那是属于阿古利亚皇国的领地,为关隘所阻隔,等闲不能进入的。 不过此时奇立恩的希望都已经寄托在那边,他知道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惧怕两个兄弟,将他们分封到偏远地区戍边,而北侧诸关卡正是黑衣骑士团的辖地,所以将族人带到这里来。就算阿古利亚军没有皇帝旨意不能直接出兵助战,只要他们收留了族中老弱,自己也有把握率精锐部队和卡奥斯人好好周旋一番。 抬头向西南方向眺望良久,仍不见前去交涉的菲恩回来,奇立恩无可奈何,只得先返回营地里休息。 现在的营地中已经远没有刚开始迁徙时那么热闹了,大部分牲畜都已经被屠宰掉,为了快速行动许多笨重的设施也都被抛弃。如今是一顶顶简陋的牛皮小帐篷组成了塔利亚斯部族的临时营地,周围连木栅栏都没打。甚至连那顶代表塔利亚斯国王威仪的“金帐”都被抛弃——当然预先摘下了顶上的金子。如今奇立恩所钻入的,乃是一顶普普通通的皮帐篷,只有门口站着的两名卫兵还表明帐篷主人的身份。 但帐篷内部依然是被布置的精致可爱,纪夕将她的那些小布偶都转移到这顶帐篷里来了。只是由于帐篷比原来矮了很多,奇立恩不得不头顶着那些布娃娃吃饭。 往常在吃饭时奇立恩都会和妻子有说有笑,即使他自己心情不快也要尽量逗纪夕高兴。但这一次,他的态度却很沉默,只是不声不响地吃东西,连纪夕递给他的碗都忘了去接。 纪夕亦不说话,也同样默默地吃完了这一餐,然后便坐在桌旁看着奇立恩。 “好啦,现在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奇立恩全身一震,悚然惊醒。 “没……没什么……” 纪夕微微摇头,双手握住奇立恩的手掌,轻轻晃了晃。 “到现在还瞒我么?这些天来你总是心神不定的,心里头肯定有事。” 奇立恩苦笑了一声——妻子对自己太了解了,根本就瞒不住她。 “夕,这几天我们可能要暂时分开,我想把你送到阿古利亚皇国去住两天。或者,如果你愿意,我派人送你回新科夫诺城去,也该去探望爷爷了。” “然后你就回头去和卡奥斯人打仗?” 纪夕很平静地问道,奇立恩又是一惊: “你……你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纪夕凄然一笑: “这还用得着别人告诉么——这些天来大家一直在往偏僻的地方走;羊群越来越少;年轻的小伙子们出去就不见回来;半夜里还有人在偷偷的哭……这些因素加起来,就算是傻瓜也知道了呀。” 奇立恩长叹一声,低下头去。 “对不起,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只好把你托付给外人……” “因为你要保护整个塔利亚斯部族,保护塔利亚斯草原国,是么?” 纪夕看着丈夫,眼中射出坚强的光芒: “你是塔利亚斯十五个部族的王者,你肩负着大伙儿的命运呢。别为我担心,该做什么就去做吧。等到你打败卡奥斯人的那一天,我们就又可以相聚了。” “夕……” 奇立恩说不住话来,只是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将之贴到自己脸上,一滴滴热泪滚落下来,流到了纪夕的手掌中。 正在激动之时,忽听外面侍卫大声吼叫: “陛下,菲恩将军回来了!” 声音极是仓惶,奇立恩心下大恐,连忙站起来冲出帐篷。到外面更是吓了一跳——菲恩竟然满身是血,肩头还插着一支羽箭,显然伤得不轻。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一见到奇立恩,菲恩顾不得自己伤势甚重,挣扎着报告。 “阿古利亚那边不允许我们的人入境!” “为什么?阿古利亚不是与我国签订有正式的同盟条约么!” 奇立恩惊怒之下失态叫出声来,菲恩痛苦地摇头: “微臣也是这么说,可他们根本就不理睬……微臣靠得近了,城上竟然还射箭下来。全都是往致命处招呼,一点都不容情啊。” “怎么可能,黑衣骑士团曾与我们并肩作战过……” “不是黑衣骑士团,是第二王子加瓦夫的金衣骑士团!城头上那个守将竟然还是加瓦夫的副官肯特巴德,他的态度极端恶劣,甚至扬言要出兵攻打我们……” 菲恩的声音渐渐低沉,显然是体力快耗尽了,而奇立恩则完全不能置信。 “加瓦夫?他不是调到南方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费尔特斯亚,我们必须找到费尔特斯亚!派了那么多使者前往阿古利亚,难道就没一人能找到黑衣骑士团的?” “我们的人……我们的人……” 菲恩突然哭了起来,哭声中充满了痛苦与哀伤。 “陛下,我们派往阿古利亚的使者,他们的人头……全都被挂在那边城门口了!” “什……什么!” 奇立恩脸色铁青,突然又转为煞白,最后大叫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竟在沙地上砸出一个小坑来。周围将兵全都大惊失色,纷纷过来相扶,但奇立恩却以黄金枪撑住身体,挥手示意他们散开。 纪夕也从帐篷里跑了出来,扶住奇立恩,将他扶进帐篷里去。吐了一口血之后的塔利亚斯王似乎反而镇定了不少,步履稳定,在进入帐篷以前还不忘吩咐军卒速将菲恩送去疗伤。 然而一进入帐篷,奇立恩的身体就一下子软倒下来,纪夕吓坏了,慌忙要去传唤医官,却被奇立恩拉住不放。 “不能,刚才那口血没控制住,怕是已经动摇了军心,若再大张旗鼓的找医官,全军斗志就要散了!” “可是你的身体……” 纪夕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奇立恩却冷静摇头: “不碍事,我是塔利亚斯的王,在这种时候决不能显出虚弱来……夕,你的那种补药汤,再给我熬一碗好么。” 纪夕连忙照办,手忙脚乱的折腾起来。而奇立恩这段时间一直在闭目沉思,好像睡着的样子。好不容易,等纪夕弄好药汤,奇立恩却立刻睁开眼睛,接过瓷碗一饮而尽。随后便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出营帐。 纪夕慌忙追上去: “这么晚了你还到哪儿去?” 奇立恩回过头来,脸色平静如常: “召集诸将议事,商量怎么对付卡奥斯人。” “可是你刚刚才好一点……” 奇立恩摇摇头: “没事,我能撑得住。” 他突然一笑,也不顾旁边正有卫兵看着,竟在纪夕脸颊上亲了一下。 “因祸得福,夕,暂时咱们不用分开了——有你在我旁边,我就什么都能应付。” 纪夕面红耳赤,虽然成婚已久,但奇立恩向来注重王者威严,在外人面前从未与她有过亲密言行。如此放纵,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儿。 轻轻抚摸着发烫的脸颊,纪夕口中也喃喃自语: “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但奇立恩依然用最快速度召集了族中长老宿将,连夜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 “废话就不多说了,我们现在的处境诸位也都应该清楚。既然阿古利亚的退路已断,那我们就只有完全凭本身的力量决死一战!大家听着——把无用的物品全都烧埋掉;多出来的牛羊牲畜全部宰杀;所有能打仗的男人全部编入军中,准备与帝国交战吧!” 奇立恩一上来就直接下令,语调威严沉着,丝毫不象刚刚吐过一口血的样子。但部下们的脸色都颇为紧张——毕竟,他们刚刚亲耳听到了坏消息,又亲眼看到了国王吐血。 “阿古利亚大约早就和卡奥斯串通好了,竟然完全无视我们两国正式签订的盟约……” 一名老臣气愤愤说道,但奇立恩摆摆手示意他停止: “罢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当务之急,乃是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诸将都看着奇立恩,等待他发号施令。 “既然先安顿好老弱族人再迎战帝国军的计划不能实现,那我们就直接反击。充分利用我军的机动灵活,与他们周旋到底。” 奇立恩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但平静中却蕴含着莫大的自信。 “可是陛下,眼下各部族兵力尚未集中,而且帝国军彼此呼应,很难有偷袭下手的机会。” 一名白发长老小心上谏言,奇立恩点点头: “确实如此,但朕此次并不准备偷袭。” 见众将脸上都颇为诧异,奇立恩哼了一声: “长期以来,朕一直采用优势兵力再加偷袭的战术对付敌人,可这并不代表我军不能正面作战。虽然部族尚未聚齐,但朕这里也有三十个中队的近卫军,足够让卡奥斯人尝到厉害了。在敌军尚未逼近这里以前,我们抽调精锐,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再说。” 不等旁人回应,奇立恩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大地图,那上面用箭头标出了双方的行军动向。 “青龙骑士团,双头龙皇骑士团,帝国近卫军……还有铁甲骑士团。一字排开,包围前进——很大的胆子呢,也不怕我军集中攻击其中一部。” “他们各军团间联系相当紧密,且都是帝国最强的主力军团,就算其中一部遭到攻击,也足可坚持到其他军团来援。陛下,他们这样一字排开,恐怕正是为了诱我军攻击,以便包围歼灭。” 又一名将官进谏道,奇立恩还是点点头,但想法一点没变。 “说得很好,但他们未免太小看我军的突击能力了……哼,当初在卡奥斯,法兰自作聪明主动损耗体力来引诱我们,结果双头龙皇骑士团几乎被我军全灭,这一次,朕就再让他知道——他的诡计毫无用处。” 奇立恩的语气愈发坚定,根本不容部下有任何反对的意见。帐中诸将均面面相觑——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国王展现出如此威严。为他的气魄所慑,另有几个原本还想提出异议的将官都识趣闭上了嘴。 见部下们已经没有意见,奇立恩便低头在地图上寻找攻击目标,终于,他的手指重重点在其中一个箭头上。 “就是它了!” 众将一起低头,昏暗的烛光下,众人看见国王将手指点在帝国军阵列最边缘,一个相对于其他箭头,明显过份突出的黑色标记上。 “斯泰恩保克的铁甲骑士团,它就是我们的第一个目标!” 第六章 整个三月份,卡奥斯帝国到处呈现出一片繁忙景象。虽然主力军团大都被调往西方草原作战,但其他军团也都各有任务在身。安特亚斯与阿尔方斯两位大将奉令守护帝国的核心区域——帝都天舞之城与圣山科奥林斯;南方边境则由老将哈恩尼巴尔的龙枪骑士团驻守,老将以极为巧妙的策略牵制住了索菲亚军,使其不敢轻举妄动;而在商业都市米兰,舰队实力被大大加强的冰龙海骑士团亦是准备充分,准备再一次向南方海域发动袭击。 由于军团长伊美尔达希望锻炼部下的领军才能,中队长希尔达被任命为前锋部队的指挥官。虽然被称作前锋部队,但舰队的实际数量却要超过以往任何一次——自从得到商业都市米兰支持以后,冰龙海骑士团的舰队实力已经今非昔比了。 除了舰队数量大为增加以外,举凡粮食补给,火器军械,以及材料物资等方面也都由米兰人负责保障,补给线比以前大为缩短,数量更是增加了几倍都不止。正是由于增加了那么多优势,伊美尔达才放心将舰队交给部下来指挥而不是亲自上阵。 “……不要辜负了这么好的机会。” 站在港口码头上,向来沉默寡言的伊美尔达在舰队出发前只对部下说了这一句话,而希尔达则单膝跪倒在上官面前,向上官做出保证: “大人请放心,虽说夫利斯宰相给我们的命令是佯攻,但下官早就想好了,这一次定要打到圣佛朗西斯城去!” 伊美尔达微微颔首,随即便转身离去,对身后数量庞大的战舰队竟没再多看一眼。反而是在城墙高处,阿尔伯特与莉莲娜父女站在了望台上,一同观赏着大舰队鱼贯离开港口时的雄伟气象。 “啊啊,真是壮观,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规模的舰队出入咱们米兰港了呢——这可都是咱们米兰人造出来的战舰哪!” 大公阿尔伯特满脸的眉花眼笑,而莉莲娜却撇了撇嘴: “只可惜这些战舰并不由我们米兰人指挥。” 但阿尔伯特并不在意,呵呵笑道: “那有什么关系,它们现在是在为我们米兰而战——只要帝国海军南下,我们的商船队和货物就又可以进入南方市场了,嘿嘿。” “是么?您这么认为?冰龙海骑士团当真成了我们的佣兵团?” 莉莲娜的语调中充满讽刺,如果是旁人用这种语气阿尔伯特早就勃然大怒,但在自己的宝贝女儿面前,他却唯有苦笑而已: “唉,宝贝儿,这也是没办法子的事情。我们米兰人赚钱最拿手,可战斗方面实在是太差劲,要想和有南十字军撑腰的科夫诺商人争抢地盘,唯有依赖他国的雄兵。或者……” 阿尔伯特突然笑眯眯看着女儿: “你的那个中京国崇拜者,打架倒是很厉害的样子,不知道他对于统兵怎么样?” “我奉劝您别打白河的主意。” 莉莲娜冷冰冰地说道。 “白河他是很喜欢我,但他不会去做那些不符合他自己原则的事情,即使为我也是一样。他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游历,决不愿意介入诸国间的事务——否则他早就去帮好朋友杰克佛里特了。而且现在……” 莉莲娜深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总而言之,这方面您是别想了。” “那我就只能依靠卡奥斯人了,用他们对付科夫诺人还是挺惯用的。” 阿尔伯特颇为自信地说道,而莉莲娜却不以为然: “您就那么信任卡奥斯人?帝国皇帝的野心您应该有所领悟的,爸爸。现在我们这样不遗余力地增强帝国海军,可这支部队将来甚至有可能被用来攻击我们自己都说不定啊!” 莉莲娜皱眉说道。这些年来,随着年龄阅历的渐渐增长,莉莲娜在政治谋划方面开始展露出非同一般的才能。特别是前年到索菲亚求援时,不但没有象她父亲所担心的那样成为他国人质,反而凭着自身的美貌以及卓越的社交能力将对方君主给控制住了,以至于最后索菲亚人迫不及待地主动将她送回米兰,这使得阿尔伯特愈发重视起女儿的智慧来——特别是在政略方面。 所以此时,听到莉莲娜批评自己偏向帝国的政策,阿尔伯特不但不恼,反而笑起来: “哦,我的宝贝儿有什么更好的建议么?” “索菲亚人,爸爸,我倒觉得索菲亚人才是更好的合作对象……也更容易交流,他们不象卡奥斯人那么死板,更能够理解我们米兰人对于利益和财富的追求。” 提起索菲亚,阿尔伯特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宝贝儿。当年为此还给林斯塔的索菲亚军投过资……可那没用,宝贝儿,索菲亚现在有科夫诺人在支持。从他们的上一代首相克劳德开始,索菲亚的国政趋势就完全偏向科夫诺人一边了。而现在通过南十字军的关系,他们之间的联系更紧密,我们米兰已经插不进手去。” 莉莲娜微微摇头,鲜艳的红唇边展露出一丝笑容。 “不一定,爸爸,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哦?” 素来老奸巨猾,喜怒一向不形于声色的米兰大公,听到这话脸上却立即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说说看,宝贝儿——毕竟你在他们的宫廷中待了将近一年,对实际情况最了解。” 见父亲如此重视自己的意见,莉莲娜得意笑起来,但也立即端起了架子。 “那您用什么好处作交换呢?” 阿尔伯特闻言哭笑不得——莉莲娜受到他太多娇宠,以至于最后无法无天,自己这个作爸爸的求她办事还得用好处交换,真是作茧自缚了。 不过在内心深处,阿尔伯特又隐隐感到得意——即使是亲情也不能打动,只有利益才是最现实的——这正是米兰人的生存之道,也是他一直希望培养莉莲娜能做到的。 夸张地摊开双手,阿尔伯特半真半假地哀叫道: “哎呀呀,宝贝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最好的钻石珠宝,最好的绫罗绸缎……只要是爸爸能弄到的,你要什么就有什么。难道真要爸爸将米兰公爵的地位让给你才罢休么?或者——” 阿尔伯特想了一想,颇为认真地说道: “德米莱斯那废物占据首相位子也太长时间了,是不是改换个女首相试试……” “去去去,我才不要什么官职呢。” 莉莲娜翘起嘴唇,不高兴地说道。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承诺而已。” “承诺?什么样的承诺?” “现在不告诉你,咱们约定好:等到哪一天我说出这个承诺,您必须答应我,不能拒绝。” 阿尔伯特大感头痛——女儿聪明固然是好事,可太古灵精怪了,却也让人受不了。 “这我就太吃亏了吧,米兰人可从来不做吃亏的事情。再说,宝贝儿,向米兰人要求承诺实在是很愚蠢的事情,承诺这东西随时都可以推翻的……” “可你不仅仅是米兰人,你还是爸爸。” 莉莲娜抱住父亲的胳膊摇晃着撒起娇来,从小到大,她用这一招对付阿尔伯特那是屡试不爽,百发百中的绝招。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摇了几摇,在外人面前心如铁石的米兰大公就软化下来。 “好好好,你说怎样那就怎样吧……唉,其实就算没这个约定,你想要做的事情我还能拒绝么。” “所以我才爱您啊,真是好爸爸。” 莉莲娜笑着在父亲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是自从她长大以后就没再给过的恩赐,顿时让老家伙心花怒放。不过,高兴归高兴,阿尔伯特毕竟是米兰大公,女儿一个亲吻还不至于让他快活地忘了正事。 “好啦好啦,现在快告诉我,怎样才能插手进索菲亚去?” 莉莲娜微微一笑: “其实爸爸您刚才自己也说了——科夫诺人只是和南十字军关系密切,他们对于索菲亚朝廷的影响力必须要通过南十字军来实施。而索菲亚朝廷,并非只有南十字军一股势力。” “首相克瑞斯的‘林斯塔派系’么?他们的势力倒是很大,但克瑞斯那小子实在太厉害了,坦率说连我都惧他三分。” 在女儿面前阿尔伯特显现出难得的直率。 “当年他们还在林斯塔苦苦挣扎的时候,我可没少给他们秘密资金。可最后呢?那小子翅膀一硬就翻脸不认人,南十字军派遣海贼来烧咱们的港口,这小子就趁机派了个副手来逼迫我签署同盟书。哼哼,比起他的冷酷无情,我这个米兰大公都自愧不如哪。” 阿尔伯特先是一脸的紧张神色,但见女儿一直嘴角含笑看着他,心中顿时一动。 “莫非……莫非我的宝贝儿有把握对付他?” 莉莲娜只是微笑,既不承认也不否定。禁不住阿尔伯特一再催促,方才说道: “一定要说有把握,那还未必。但至少,我觉得他并非那种不可理喻的人物。事实上,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彬彬有礼和蔼可亲的。” “嘿嘿,对我的女儿,当然不一样了。想不到就连‘冷面首相’也有融化的时候……” 阿尔伯特以为克瑞斯也象其他男子一样为自己的女儿所倾倒,脸上顿时充满得意之色,但莉莲娜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立即当头泼了他一盆冷水。 “别胡思乱想了,爸爸,克瑞斯首相从来不会为任何女人动心,就连我也一样。” 阿尔伯特的笑容立即僵硬在脸上。 “那……那你怎么对付他?” 莉莲娜淡淡一笑: “为什么要对付他呢?他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南十字军的海因大主教。” “嗯……” 阿尔伯特若有所思,而莉莲娜则回过头来背靠护墙,开始侃侃而谈: “对我们米兰人来说,科夫诺人之所以难对付,是因为他们有南十字军的武力支持。而对于克瑞斯首相来说,南十字军之所以那么桀骜不逊,乃是因为科夫诺的财力支持。科夫诺人的财力与南十字军的武力,这两者的完美结合才是最让克瑞斯感到头痛的。特别是目前索菲亚的财政收入主要都依赖科夫诺地区,这就更助长了南十字军的势力,当然也让克瑞斯这位索菲亚首相心中更不舒服了。” “噢……” 阿尔伯特有些领悟了,果然,只听莉莲娜接下去又说道: “所以说,爸爸,这时候如果能有一股在财力上足以与科夫诺人相抗衡的新力量进入索菲亚,就很容易与克瑞斯结成联盟,而这股力量……” “当然非我们米兰莫属了!” 阿尔伯特忍不住叫出声来,莉莲娜微微一笑,回头看着下面渐渐远去的舰队: “是啊,所以您根本没必要花那么大代价去雇佣卡奥斯的军团,就算没有他们,我们一样可以让米兰商队进入大陆南方。” 阿尔伯特亦回到城墙边,看着下面庞大的帝国舰队,轻轻叹了口气: “我以前一直都是把筹码押在卡奥斯这一边,而他们也很少让我失望过。当年随着帝国军的胜利脚步,我们米兰重新得回了在克劳德主政时期逐渐失去的南方市场,但后来随着青龙骑士团的败退,这一切又都突然失去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想着要把南方市场夺回来……” “时代变了,爸爸。我们夺回南方市场,未必一定要用武力,也未必一定要借助帝国军的力量……在索菲亚朝廷内部,完全有可供我们利用的矛盾缝隙,关键就要看我们怎么用了。不过,在缝隙之间生存并且寻求最大利益,一向是我们米兰人最擅长的……爸爸您说对么?” 莉莲娜笑嘻嘻看着父亲,而米兰大公则连连点头: “对,对极了。看来我是落伍了……明天!明天我就派出密使到索菲亚去!” “不,爸爸,不急。” 出乎阿尔伯特的意料——莉莲娜居然反对他立即派出使者。 “不要主动送上门去,米兰人亦有米兰人的尊严。我们再不能为了利益而不顾体面了,爸爸。” 米兰大公吃惊地看着女儿——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宝贝疙瘩似乎有些变得陌生了。好不容易,阿尔伯特勉强笑了笑: “哈,在索菲亚那边还学会了这些吗。莉莲娜。我们米兰人,不是一向最瞧不起那些为了面子而放弃利益的傻瓜么……” “尊严和利益并不冲突,尤其是对于克瑞斯这样高傲的人,若不能赢得他的尊敬,就不可能和他对等的谈判。” “可是,不派人过去,他怎么会和我们谈判呢?” “要等机会,或者,我们自己创造机会。但是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主动去找他。” 再一次低下头去,看着渐渐消失在海平面上的帝国南征舰队,莉莲娜悠然说道: “反正目前我们的局势并不紧迫。既然已经请来帝国海军,并且专门为此建立了庞大的舰队,不妨就让他们先试试。就算不成功,也叫索菲亚人知道我们米兰的份量,今后谈判起来也更硬朗一点。” 阿尔伯特又一次点头——尽管他一向以精明自诩,但在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的女儿面前,这位米兰大公也落得个只有连连点头的份儿。 “好,就这么办。嘿嘿,如果那位希尔达将军能够厉害一些,直截了当打下圣佛朗西斯城,我们就省去很多麻烦了。” “您当真这么想?可是您考虑过么,一旦索菲亚灭亡,帝国获得了大陆南方的财富,他们的财政可就不用再依靠咱们米兰。到那时候,爸爸,您一生倾尽全力所守护的米兰城邦独立,恐怕很难再保住了。” 莉莲娜淡淡一句话,却让阿尔伯特汗流浃背。 “这,这我倒没料想过……呀!真的呢,莉莲娜,万一卡奥斯取胜之后也来个翻脸不认人,那可就糟了!” 虽然卡奥斯注重骑士精神的名声早已流传在外,但对于从不相信骑士精神的米兰人而言,他们可不敢把国家命运押在别人的诺言上。不过,相较于父亲的惊惶失措,女儿只是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不过放心啦,爸爸。至少这一回,卡奥斯人没那么容易获胜的。” 但阿尔伯特依然很担心: “难说啊,宝贝儿。这次出征的规模可不算小,而且上次帝国军撤退时已经摧毁了索菲亚人的港口,万一他们还没有防备,那真有可能被帝国海军登陆成功呢。” “不可能没防备,我早就派人去提醒过他们了。” 莉莲娜头都不抬地说道。 “如果那两个号称‘天才二军师’的家伙连这种程度的攻击都抵御不了,那我们确实也没必要和他们谈了。” 无意间一抬头,看见父亲满脸张口结舌的样子,莉莲娜吓了一跳: “您怎么啦?” “你说……你早就提醒过索菲亚人?” “是啊,还专门用我的夜明珠作信物,好让他们相信呢。” “可是,可是帝国海军出征的消息……我们自己也才是刚刚得到啊!” 阿尔伯特不能置信地叫道,莉莲娜却淡淡一笑: “迹象早就有啦:士兵拼命艰苦训练,战舰层层增加装甲,还有大量储备粮食物资……哪一样不是战争的前兆。我经常到帝国军的营地里去,可不仅仅是为了贪玩哦。” 阿尔伯特仍然在发愣。过了好一会儿,当莉莲娜试探性地在他面前晃动手掌时,一向动作迟缓的米兰大公居然一下子跳起来。他紧紧抱住女儿,连声大笑: “好啊,想不到我的宝贝儿居然有这么高明的政略思虑……我阿尔伯特这一辈子,奇珍异宝收集无数,可最得意的,还是有宝贝儿你啊!” “爸爸……” 莉莲娜好不容易才从父亲怀抱中挣脱开,脸上带着一丝恼意: “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还这么随随便便的……” “咦,你小时候不是一天到晚缠着要我抱么。现在怎么不肯了……哈哈,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就抛弃老爸的怀抱了?” 阿尔伯特故作疑惑状地笑道,莉莲娜呸了一声,但总算展现出一个女孩子应有的态度——她红着脸儿,一溜烟跑下了城楼。 就在米兰港中驶出大批战舰的同时,在卡奥斯帝国北方的阿兰军港,却正好有大批的新造战船驶入港口。 冰龙海骑士团副军团长,素有“鬼面将军”之称的子爵加拉米奥站在港口码头上,志得意满地看着那些庞大战舰逐次进港。算上这一批船在内,现在阿兰军港中的战船数量已经足以单独组建新舰队了。一想到这些战船都将置于自己的指挥之下,加拉米奥就愈发的趾高气昂起来。 自从当年在大陆南方海域败北之后,加拉米奥就一直走了霉运。不仅仅在战场上连吃败仗,就是在朝廷里的受重视程度也每况愈下。部下兵力越打越少,朝廷却一直不发钱给他补充,到最后堂堂加拉米奥·法蒂诺子爵居然落得个无兵可用的凄惨下场,窘境长达一年之久。 作为大贵族出身的公子哥儿,加拉米奥以前并不把金钱看得很重——他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也尚未婚娶,家里头更是不用他负担。再加上军队已经提供给他日常需要的一切,故此加拉米奥从来不曾为钱发过愁——直到他需要金钱为自己招募士兵为止。 加拉米奥对于物质享受并不在意,但他在意自己的武勋风评。接连几次败北,朝廷调拨给他的兵力战船完全丧失殆尽。为了挽回声誉他更迫切想打一场胜仗,但是与上官伊美尔达的恶劣关系导致他无法获得兵力补充——至少加拉米奥自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决心独立招募部队——就象他的死对头南十字军那样。 但加拉米奥很快就意识到招募士兵花费巨大,决非自己的少量薪金所能支持。可没有部队他就摆脱不了潦倒落魄的局面,这个矛盾一度让加拉米奥头痛不已,后来要不是跟着莫拉法尔以及鲁伯特等人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个局面说不定会一直延续下去。他现在已经意识到——战争也是一种赌博,而且还是最为吞噬钱财的豪赌。不管对于个人,还是对于整个国家,都是如此。 不过眼下,加拉米奥感到自己总算苦尽甘来了——他手下的战船和兵力都越来越多,在卡奥斯各军团甚至包括朝廷本身都陷入资金不济困境的现在,他这支分舰队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壮大。这一方面是依靠了米兰那边的大量援助,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加拉米奥自己手头的资金颇为宽裕,足可以为自己召募私兵的缘故。 这些钱当然都是贩卖奴隶得来。加拉米奥在初次从奴隶贩子手中接过那些浸透了奴隶血肉的金币时,心中还有些羞愧之感——他毕竟是老将安特亚斯培养出的弟子。然而没过多久,他对这种事情就麻木了。至少,在将这些金币花出去的时候,再也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歉仄。 正在满心盘算着如何利用这支大军建功立业之时,加拉米奥突然看见一个黑色人影进入视线范围,他的脸色立即沉下——虽然巫师莫拉法尔前前后后帮了他不少忙,但每次看到这家伙加拉米奥还是忍不住要板起脸。其实他对莫拉法尔已经没什么厌恶之情,每次之所以要摆脸色给他看,恐怕更多还是出于一种大贵族的优越感。 不过莫拉法尔对此从来都不怎么在意,总是一脸笑容可掬的样子。这一次也是如此,他笑嘻嘻地走到加拉米奥面前,向他行了一个礼。 “哈哈,军团长大人,咱们好久没见面了。” 一句话正说在加拉米奥心坎儿上,他脸上终于显出笑容,拱了拱手算是回礼。 “岂敢,我现在还只是副军团长而已。” 言不由衷的语气如何瞒得过莫拉法尔的耳朵,他笑了笑,回身指着港口中数量庞大的战舰群。 “不管名义上如何,现在大人实际上已经掌控了相当于军团的兵力,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加拉米奥哈哈大笑,态度立即又客气了许多: “啊,这还要多谢阁下的帮助啊。” “那可不敢当,下官只是遵照水晶球里的预言去做而已。” 莫拉法尔嘿嘿笑道: “现在还只不过是个开头,大人日后的成就,可远远不止于此啊。” 加拉米奥心中大喜,连忙拉住黑袍巫师的手: “快说,我以后还能升到什么地位?” 莫拉法尔故作神秘的嘿嘿一笑: “不好说,大人,这种事情,说出来可就不灵了。但大人您尽管放心,只要您尽了力,日后的成就……嘿嘿,无可限量,无可限量啊。” 加拉米奥颇为不甘,但最终还是放开手,仰头大笑: “好,倘若真有这一天,莫拉法尔,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看着加拉米奥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莫拉法尔唇边显出一丝冷笑。不过,当前者重新向他看过来时,冷笑立即变成谄笑。 “将来的事情姑且不论,就是现在,下官又有一件好事要告诉大人您。” “哦,什么好事?” 但莫拉法尔依然故作神秘状。 “不急,还要等一个人……啊,他来了。” 不远处,米兰公国的常驻使节鲁伯特急匆匆跑上码头,他可不比那些帝国军人强壮勇武,等跑到面前时已经是气喘吁吁。 “呼……总算赶到了……啊!莫拉法尔大人,原来你已经在这里了。” 鲁伯特一把拉住莫拉法尔,对他可比对加拉米奥热情得多。 “我已经听说那件事情了,这一次您可无论如何要照顾我啊,咱们好歹合作那么长时间了……” 莫拉法尔微微一笑: “不用着急,这不是通知你了么……” 两人之间的对话让加拉米奥越听越糊涂,他终于耐不住,一把抓住鲁伯特: “喂,你们在说什么,有什么好事情?” 鲁伯特反而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脸不能置信的样子: “您……您怎么会不知道?加拉米奥将军,您可是帝国的将官啊。” 加拉米奥恼怒起来,用力一拎,鲁伯特两腿就离了地。 “到底什么事情,快说!” “就是你们卡奥斯帝国进军塔利亚斯,攻打西方草原之国的事情呀。” 鲁伯特一边挣扎一边叫道,加拉米奥一听就泄了气,随手把鲁伯特扔在地上。 “切,我还以为什么秘密事情。皇帝陛下征剿塔利亚斯人,这我们早就知道了。可塔利亚斯一片大草原,与我们海军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没关系!” 鲁伯特听加拉米奥好像不感兴趣的样子,颇为着急,连忙爬起来凑到加拉米奥面前: “贵国的大军所向无敌,一路长驱直入,俘虏了大批塔利亚斯人呢。” “哦?” 加拉米奥开始有点回过味儿来,仔细侧耳倾听。 “法兰皇帝陛下不愿屠杀俘虏,便听从了贵国夫利斯宰相的建议,将那些俘虏流放到蛮人聚居之地,德雷吉亚斯大峡谷去。而负责沿途押送的,正是莫拉法尔大人!” 鲁伯特一口气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加拉米奥: “怎么样,将军,您现在明白了吧。” 见加拉米奥还有些疑惑,鲁伯特只得更露骨的说明: “与其让那些俘虏白白死在野蛮人手中,还不如用他们换金币。” “这样啊……” 加拉米奥低头沉吟着,脸上开始呈现出贪婪之色。他看向莫拉法尔: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我?” 莫拉法尔谄媚地笑了笑: “当然,下官有什么好处,自然第一个就想到大人您。” 加拉米奥嘿嘿一笑,但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为之一变: “等等……塔利亚斯大草原距离玛尔斯堡也没多远,你们直接把人弄过去方便得很,为什么还要专门来找我?” 莫拉法尔与鲁伯特对望一眼,后者嘿嘿笑道: “大人果然谨慎……可是您也应该想到,我们怎么能在玛尔斯堡交易呢?那地方距离塔利亚斯草原近,距离贵国皇帝的大军也近哪。一下子有大批塔利亚斯‘货物’涌入,万一走漏了风声,被什么‘帝国四将军’之类的人物知道,岂不是必死无疑的事情。况且,玛尔斯堡才多大点地方,哪能接受那么多‘货物’……” 见加拉米奥脸色开始活动,鲁伯特又凑近一点: “大陆上奴隶贸易的中心,乃是我们米兰城,只有那里才能吃得下那么多‘货物’。而且,米兰城买卖的‘货物’来自各地,即使大量出现塔利亚斯人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加拉米奥连连点头,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原来你们是打算借助我的海军,把人送到米兰城去?” “是,大人果然灵敏,一点就通。” 鲁伯特得意笑道。 “莫拉法尔大人负责把人押运到这里,您派船把他们送到米兰,而我在那边负责出货,嘿嘿,得到的钱咱们三家平分。” 加拉米奥冷笑一声: “米兰的奴隶贸易,不是一向被阿尔伯特一家独霸的么,你敢到他的地头上动土?” 鲁伯特脸上现出凶狠之色,狠狠啐了一口: “呸!这个老东西,破坏了由商会轮流作主的传统,窃居公爵大位多少年,把米兰城邦变成他一家的天下……城中反对他的人早就很多了。放心吧,大人,我在米兰城也算有点势力了,交易的事情您不用担心。至于阿尔伯特……哼,我鲁伯特迟早要推翻他!” “是取代吧。” 加拉米奥随口哧笑道,不过他随即又说道: “推翻也好,取代也好,我一点都不感兴趣。只要鲁伯特子爵你能保证在那边交易不出问题,我就可以跟你们合作。” 鲁伯特立即赌咒发誓地保证绝无差错,加拉米奥这才点头。 “好吧,那么我们这就找个地方,再好好商量一下交易的事情……” 正要离开,加拉米奥背上突然产生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刺在背上一样。他四下看了看,没见到什么惹眼的人或物,但心中那种不愉快的感觉却愈发浓烈。他忽然又想起一事,回头在莫拉法尔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情,莫拉法尔,你非要给我交待清楚不可——前些日子‘暗黑之渊’大狱遭劫,听说逃了不少犯人。你关进去的那个人……他也逃掉了吗?” 莫拉法尔暗中一哆嗦——典狱长沃尔甘早已明确向他报告过,那个被毁坏面容的哑巴已经逃走了。但在加拉米奥面前,莫拉法尔是无论如何不敢承认这一点的。 “嘿嘿,怎么会。那天大牢遭劫,几百个犯人,最后成功逃脱的不过寥寥十余人而已,那人被关了那么久,恐怕早就死在地牢里了,哪儿还有能力逃脱呢。” 见加拉米奥脸上依然将信将疑,莫拉法尔赶紧再吹捧一句: “凭大人您那么好的本领,就算他当真逃出来了,又能拿大人您怎么样?” 加拉米奥得意冷笑一声: “硬打硬拼当然不怕,怕就怕他去皇帝陛下或是宰相大人面前胡说八道,坏了我的名声,那可麻烦。” 莫拉法尔嘿嘿一笑: “关于这个您就放心好了。他死没死下官不敢说,但下官可以保证:他永远都说不出话来了。而且,就算到了陛下或宰相面前,恐怕也没人能认得出他来……嘿嘿。” 加拉米奥这才放心,三人彼此簇拥着离去,前往隐秘处继续商量他们的罪恶勾当。 等到三人走开之后,在军港码头旁边的一处民用小码头上,一个人影从货堆中闪出,死死盯着加拉米奥他们的背影,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虽然用斗蓬风帽遮住了大部分脸,但脸庞的下半部依然显露出难看的疤痕。被人注意到就很惹眼,所以很快从货堆中又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拉回到原来的隐蔽处。 “我知道你很想报仇,赫斯特先生,可你要知道,眼下决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已经联系好了米兰人的走私船,咱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 提督普立克同赫斯特一起逃出天舞之城,此后他们一路小心翼翼,总算来到了阿兰军港。根据原计划,普立克在这里已经安排好退路。但他已经等了很多天,莱恩斯与吉姆两个一直没来,走私船不能再拖延下去,普立克只好自己走了——当然顺便捎带上一个闲人问题也不大。 在路上,普立克曾经试探着劝说赫斯特加入南十字军,但遭到了坚决回拒。不过就算如此,普立克也依然帮他考虑了一条退路: “赫斯特先生,卡奥斯已经容不下你了,就算你不愿背叛祖国加入索菲亚军,至少也应该为自己的性命着想。我知道你和白鸟商团的瑟尔瑟斯团长相识,或者到他那里去暂避一段时间如何?” 然而无论普立克百般劝说,赫斯特只是低头不理睬。普立克知道他仍然一心想着报仇,无奈叹了口气: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我毕竟是索菲亚军人……假如你一定不肯离开,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了。” 赫斯特突然抬头,他拔出腰间长剑,在地上划了一个大大的“谢”字。 普立克再度叹息,摇头: “谢倒是不必,只是真的很遗憾,不能再帮你更多了……” 这时候走私船上的船员再度催促,普立克无奈,只得单独踏上跳板。但在临走之前,他从腰间解下钱袋放在赫斯特手中。 “希望这能对你有用,再见了。” 赫斯特握住普立克的手掌,用力摇了摇,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此后他一直站在码头上目送,等到普立克所乘坐的船只消失在海平面上之后,赫斯特回过身去,整了整腰间长剑,再将脸上风帽拉紧一些。便朝着加拉米奥他们离去的方向,追踪而去。 第七章 滚滚狂风卷起漫天黄沙,将天地间吹得一片灰暗。纵使是正午最强烈的阳光,透过沙尘照到地面上也是模模糊糊的。即使用斗蓬将全身上下裹起来,无孔不入的沙粒依然会钻进衣服里。 不过对于已经在沙漠地区行走了好几个月的杰克佛里特来说,这一切都已经习惯了。他现在也象所有的沙漠旅人一样骑着骆驼,全身上下都裹在严严实实的斗蓬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倘若不是身边跟着那匹忠心耿耿的黑马坐骑,马背上还挂着他的铠甲盾牌,那谁也无法把他与同行的阿古利亚商人区分开来。 当沙暴袭来时他们一行人还象往常一样用骆驼围成圈子,人全躲在骆驼身后,就连那匹黑马也很适应了这种变故,埋头卧倒在地,一点都不显得慌乱。 等到沙暴过去,众人站起身来,抖一抖身上的沙子,便又骑在骆驼背上开始旅程。杰克佛里特仍和商队团长伊克走在一起,但颇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因为进入沙漠这么多天了,他却一无所获。 见他心情不好,商团长伊克也很为他着急。 “哪,杰克佛里特将军,这一带所有部落的聚居地我们都去过了,今天要去的是最偏远,也是最后的一个聚居地,倘若连那里都没有,那就肯定是没有了——至少,在有活人居住的地方是全都没有了。” “住嘴!” 杰克佛里特失态叫道——“活人居住的地方全都没有”,那就只有去死人的地方了,这句话正和海因所说的相符合,但也最为杰克佛里特所忌讳。情急之下,禁不住发作起来。但他马上醒悟,连忙向伊克道歉。 “对不起,伊克团长,我是有些急躁了,请您不要介意。” 伊克果然并不介意,仍然很热心的为杰克佛里特谋划: “光靠我们这一个商队打听是不够的。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把您要找之人的特征告诉我们,我们再拜托其他商队一起打听,也许可以得到消息。” 杰克佛里特暗自苦笑——虽然他并没有向伊克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但要寻找的那两个人的身份,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暴露的。轻轻摇了摇头,杰克佛里特回答道: “先去那最后一个聚居区看看再说吧。” 不久之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一个沙漠游民聚居的村落。说是村落,实际上也就是几户简陋的窝棚而已。十余个村民个个衣不遮体,穷的连裤子都穿不上。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一股泉眼可以补充饮水,商队都不会专门到这儿来。 纵马绕着村子转了一圈之后,杰克佛里特放弃了最后一点希望。他无奈坐倒在一棵沙棘树下,陷入彻底的沮丧之中。 “看来我这边是彻底失败了,只能寄希望于玫兰霓丝,莫利菲,还有莱恩斯他们这几路的搜寻……米尔斯神啊,请您保佑我们索菲亚的国脉吧!” 正在诚心祈祷之际,商团长伊克走过来,也是满脸的沮丧之情。 “这边每一个村民都问了,没有什么外人来过……看来确实是没有了。” 杰克佛里特向他点点头表示感谢,伊克在他身边坐下,问道: “那下一步,将军大人您的打算是……?” “继续找下去,到更西面去看看。” 杰克佛里特简短回答,伊克却给吓了一跳: “再往西?不可能了,大人。再往西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沙漠,没有任何绿洲,就算您勇武盖世,在沙漠里没水喝一样会被活活渴死。”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大沙漠‘死亡之海’?” 杰克佛里特站起身来,看着西面那一片无边无际的灰黄色,缓缓问道。伊克却苦笑了一声: “死亡之海?不,这里还根本没沾到边呢——真正的死亡之海乃是一片没有任何生命的死地。据说沙子都会流动,人若踏足其上就立即陷下去,根本不可能通行。” 杰克佛里特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伊克并没有夸大其词。在沙漠里行走了这些日子,他已经深切体会到这大沙漠的无情与冷酷。在王都时他曾经豪气万丈的表示要搜寻到死亡之海去,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亲身体会,杰克佛里特已经明白——自己若硬要赌气闯进去,也只不过徒然为沙漠里增添一具白骨而已。 见他已经犹豫,伊克又好心建议道: “这里所有的活人聚居地都已经找过,您再坚持留下也没意思。不如您先和我们一起回去,待回到阿古利亚边境之后,再看看有没有往其他方向的商队。或间接打听,或直接跟随过去寻找,您看怎么样?” 杰克佛里特不置可否,过了片刻却突然问道: “伊克团长,您总是提到‘活人聚居地’,难道在还真有什么‘死人聚居地’么?” 伊克居然连连点头,说道: “是的,就在这附近有一个幽灵之城,城中居民全都是死人。” 杰克佛里特冷冷一笑: “无稽之谈。” 但伊克却连连摇头: “不,不。据说那城在古代乃是繁华之地,只是后来突遇沙暴,一夜之间城池尽被掩埋。后来有人贪图财宝前去挖掘,挖开城门后竟然见到里面熙熙攘攘,居民四走行走。只是个个闭眼吐舌,双手前伸,而且居然都双腿不动,直接是在地上飘浮……极为可怖。” “切,这等无聊的鬼话,能骗得了谁。” 伊克满脸苦笑,说道: “您不信也很正常,当初这种传说冒出来是谁也不信。这十多年来一直有人前往古城探险,可去了之后就没有回来的。” “沙漠中危险肯定是有的,不过硬要穿凿附会到鬼怪之说上面,未免太可笑了吧。” 杰克佛里特虽然还是不相信,却慢慢坐了下来,显然是生出了兴趣。伊克犹豫良久,咬了咬牙: “在您这样的勇士面前也不怕丢脸……杰克佛里特将军,不瞒您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想过去那古城探险的。沙漠中一直有传说:幽灵之城中有古代居民留下的大量财宝。而您也知道——咱们阿古利亚一向以勇士众多而著称,不信邪的人那可多得很。许多象我一样想经商发财而又没本钱的年轻人都曾经打过古城财宝的主意。” “哦,原来伊克团长经商的本钱就是由此而来啊。” 杰克佛里特随口笑道——他已经把这当作一个故事来听,好歹调剂一下心情。然而伊克却是满脸慎重之色: “不,将军,我没能靠近古城。也幸亏如此,否则……我今天就肯定不能在这里和您交谈了。” 杰克佛里特示意他也坐下慢慢讲述。伊克便缓缓坐在旁边,脸上开始呈现出回忆的神情: “那时候……我还有另外几个伙伴,都是些穷困潦倒而又大胆无畏的家伙,在阿古利亚实在混不下去了,就约定一起到那古城去碰碰运气。运气好的发财,运气不好的,也可从此免了生活的苦恼。于是一起前来,在路上居然遇到了不少抱着类似想法的人,大家结为同伴一起行动,人越来越多,到最后竟然聚集了四五十人,而且人人配备了刀剑,个个还都会两下子。” “好家伙,够得上一支部队了。” 杰克佛里特笑道,伊克苦笑了一下: “当时咱们也这么想,您知道不管什么事情,人一多,胆就壮了。当时大家原本都提心吊胆的,到后来却个个信心十足,满心以为肯定能找到财宝满载而归的。然而等上了路之后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遇到鬼了?” 杰克佛里特又笑道,伊克摇头: “还没靠近呢,就在外面遇到麻烦——那里全是流动沙丘,地势形貌随风而变,进入者没有不迷路的。大伙儿在外面绕了好几天,浪费了将近一半的粮食饮水,好不容易才找到正确方向。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以为麻烦结束了,可其实,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 伊克突然满脸呈现出恐怖之色,隔了半晌都没说话。杰克佛里特亦很有耐心地等待,过了许久,才听伊克小声说道: “那天晚上,我们听到从古城方向,传来持续不断的鬼嚎声。” “鬼嚎?” “是,只要靠近那边就可以听到,似乎有千万个冤魂在昼夜不停的哭嚎,声音极为恐怖。我们几个伙伴害怕了,无论如何不敢再进入,其他想发财的人都嘲笑我们,便丢下我们继续前进——当然,他们再也没回来。而我们几个,总算保住性命,又因为对这里的道路有所了解,便开始跑这条商路,慢慢有了些积蓄,建立起自己的商队……” 伊克说完经历,长长吁了一口气,颇为后怕的样子。但见杰克佛里特仍然面带微笑,他有些着急了: “我发誓,将军阁下,这是我的亲身经历——那鬼嚎声绝对是真实的!” 伊克的态度极为郑重,迫使杰克佛里特不得不慎重对待。本来,他对这类鬼神邪说一向嗤之以鼻,从来都不相信。然而不久之前,他刚刚亲眼看到皇帝和首相消失在一片黑色浓雾之中,这又不由他不信这世上确实有非常规的现象存在。而且这座鬼城如果当真存在,那正好就和海因所说巫师们最后的埋骨之所——“永恒之地”相类似,这种巧合使得杰克佛里特原本已经破灭的希望又重新聚拢起来。 不过当听到他要前往古城寻找的念头时,伊克不出所料的马上劝阻: “不,将军,那地方不是活人待的——倘若您要找的人当真去了那里,那也一定早就……没命了!” 但杰克佛里特很有信心地摇头: “不会,其中有一位……当今天下能要他命的,恐怕只有他自己而已。伊克团长,无论如何请您帮我这忙,事关我们索菲亚的国运兴衰,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也要尽力去争取。” 拗不过杰克佛里特的坚决要求,伊克最终同意帮他。但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靠近那鬼地方了,好在那鬼城恰巧离这村落不远,村落中竟然也有几个认得路的。不过那些人一听他们谈起鬼城就早已躲得远远的,更不用说帮忙带路了。最后,伊克出了血本——用大批粮食布料外带三匹骆驼做代价,才找到一个同意带路的村民。 在杰克佛里特跟着向导上路以前,伊克拉着他的马千叮万嘱——倘若觉得情况不妙就赶紧回来,自己会在这里等着接应。千万不要逞强硬冲,白白丢了性命。对于这位结识时间不长却一心热情相助的朋友,杰克佛里特充满感激地拱了拱手,然后,便拨马回头,跟着那向导进入了大沙漠。 在沙漠中转了没多久,杰克佛里特已经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好在那向导还认得路,一直很坚定地往前走。杰克佛里特举目四顾,到处都是一片茫茫黄沙,他实在很奇怪那个向导怎么弄得清方向,到最后只能解释为当地人神秘的直觉了。 就这样连续走了四五天,在许多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沙丘中绕来绕去地兜了许多圈子之后。终于有一天晚上,在漫天的沙尘暴中,杰克佛里特听到从东北方向逐渐传来了奇怪的嘶喊声。那声音悠长而凄厉,仿佛无数厉鬼嚎哭,直刺进人的肺腑中去,果然是恐怖无比。 向导一听到这声音就吓瘫了,杰克佛里特心下也难免紧张,当夜持剑而卧,一晚上都没合眼。而那嚎叫声竟然整晚不停,一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东北方向依然喧嚣不已。那土著向导说什么也不敢往前走了,虽说言语不通,他却用手势竭力劝说杰克佛里特返回。当然杰克佛里特是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坚持要前进。只是见那向导实在怕得厉害,便同意让他先行离去。 向导刚得到允准就立刻一溜烟的跑了,杰克佛里特无奈苦笑一声,只得自己单独前进。好在那声音已经足以为他领路,没有向导问题也不大。 他循着怪声传来的方向寻过去,一路上山丘渐渐增多。那些山丘不再是沙子堆成,而是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块。影子铺在地上,当真仿佛一个个择人而噬的魔怪一般。沙漠中气雾蒸腾,那些影子仿佛也会活动,着实让人胆战心惊。 但杰克佛里特却反而放心了,他年纪虽然不是很大,却早已身经百战,游历诸国,什么古怪事情没见过。看到那些古怪石头,就立刻知道这是一处常见的石林,只是恰巧位于沙漠中,千百年来为狂风吹蚀,样子才变得千奇百怪。恐怕也正是这些石头倒影被人以讹传讹,结果传成了什么幽灵之城。 他在轻松之余,心下却又难免有些失望——幽灵城之谜若是这么简单被破解,自己的希望可就又破灭了。只是听到那边嚎叫之声一直不停,杰克佛里特便抱着希望继续过去,心中甚至有些期冀的意思——哪怕当真冲出来两个恶鬼,也要比一无所获的要好些。 又前进了一段,群鬼嚎哭之声越来越响,仿佛马上就会有大群恶鬼从地下窜出来一般,就连骆驼都原地打转再不敢往前去。杰克佛里特穿上铠甲,将银剑握在手中,再把骆驼的眼睛蒙起来牵着往前走。当来到一处狂风猛烈的山口位置时,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嚎哭声正是从山口那边发出。他紧一紧衣甲,做好战斗的准备,便大踏步走过山口。 然而山口那边并没有什么鬼怪之属,只是一大片残垣断壁的土屋,早就被风吹得千疮百孔,只是因为沙漠干燥,土墙质地坚硬而并不倒塌。强烈的哭嚎声就是从那些土屋中传来,又偏偏不见一个人影。杰克佛里特走近一点,终于弄明白其中缘由。 原来那风蚀墙壁上孔洞众多,就像一个个天然的大哨子,只要有烈风吹过便会发出巨大响声。偏偏这沙漠上风沙永不停息,成千上万的风孔同时作响,听起来便如同百鬼夜啼一般了。发现自己白白紧张了半天,杰克佛里特禁不住哑然失笑。 “看来所谓幽灵城就是这么一回事了——石头影子,加上比较奇特的风声,构成了这么个古怪的地方。可就这些居然还让沙漠民族胆战心惊那么多年,阿古利亚人的勇武之名似乎言过其实么。” 正感到不可思议之际,杰克佛里特眼角突然撇到似乎有人影从旁边不远处闪过,他立即回头,但并没有能看到什么惹眼的东西。杰克佛里特皱了皱眉头,倘若是一般人,或许会怀疑自己是被沙漠上太阳晒花了眼以至于看错。但杰克佛里特却极有信心,他的目力乃是少年时学弓箭术盯着火烛苦练出来,绝不会看花眼。心中开始感到有些蹊跷,杰克佛里特再一次提起精神,向着土屋群中间搜索过去。 靠近之后,发现这里果然是一处久已废弃的古城。年代极为久远,说是千年的古城怕也不为过。只是古代的繁华早已消逝,而曾经人声鼎沸的街道,如今也被漫漫黄沙所掩埋了。 杰克佛里特牵着骆驼,缓缓行走在荒芜已久的街道上,黑马坐骑紧紧相随。风声鬼啸依然不绝于耳,但已经影响不了他。就连原本惊慌不安的骆驼。此时也逐步适应,安静下来。他四下观望,大多数房子早已残破不堪。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座还算完整的房子,轻轻推一推门,早已腐朽的门扇轰然倒地。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地上散落着一些碎陶片,样式古老,述说着古王朝的文明。 杰克佛里特在城里搜索了一阵子,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考虑到自己身处其中无法窥见全貌,杰克佛里特便登上一座高坡,从那里俯视全城,希望能发现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登高俯瞰之后,他才发现这座古城颇为广阔,密密麻麻的土屋向四面八方伸展过去,少说也延伸了数里之遥。而在城市中央有一座巨大城堡,似乎便是古城中心之所在。杰克佛里特举目向那城堡护墙内看去,突然间他目瞪口呆,全身上下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此时夕阳斜下,天地间一片金红,再加上恐怖的风鸣之声,古城中充满了妖异的气氛。而就在这种极端诡异的环境中,杰克佛里特清楚看到那城堡中熙熙攘攘,竟然有许多人影在来回移动……夕阳映照之下看的更为分明,城中人影的腿部竟然完全不动——都是在飘的。 杰克佛里特倒抽一口凉气。 “那传说……难道这当真是个幽灵之城?” 倘若是一般人,这时候大约早就吓得掉头狂奔了,但杰克佛里特毕竟与众不同。在经历了最初惊骇之后,他的情绪很快平稳下来。甚至于翻身上马,走下了山坡。 “人也好,鬼也罢,好不容易找到能动弹的,总要向他们问清楚陛下的下落才行!” 抱着这样的想法,杰克佛里特纵马直接向着古城中心,城堡的方向走过去。他沿着最宽的一条街道前行,很快便来到城堡前面。古城中房屋密密麻麻,然而在那城堡前面却有一片极大的空地将城堡与城市分离,原本高大的沙墙已经有许多地方坍塌,但在城门口位置,门洞两旁的护墙却依然高高矗立,显示着昔日的威严。 杰克佛里特走到城门前,他吃惊看到那城门竟然是反的——门闩在外面!仿佛当初设立这道门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人冲进去,而是怕里面什么东西跑出来。杰克佛里特暗自警惕,他反手拔出腰间银剑,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米尔斯大神,倘若这里当真是一个幽灵聚集的地方,请您原谅我打搅了他们的安眠。但是为了找到阿斯尔陛下,哪怕里面当真是地狱,我也要进去揪个鬼来问一问!” 低声作完一次祈祷,杰克佛里特用剑拨开门闩,然后伸手抵在门扇上缓缓用力,随着刺耳的吱呀声,古城堡的大门打开了。 随着门扇缓缓向两边分开,杰克佛里特亦举起银剑做好了迎战准备。然而出乎他的预料,当城堡大门完全打开后,他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护墙之内的荒凉景象与外面并无不同。 杰克佛里特小心翼翼地走进两步,正想仔细观察周围,忽然听到一个诡异嘶哑的声音: “外来人,离开这儿。” 声音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仿佛鬼魂般飘飘悠悠地在风中游荡。杰克佛里特抬头四顾,郎声回答道: “离开可以,不过先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那声音冷笑了一声: “这里没有财宝,只有无穷无尽的冤魂……” 杰克佛里特正想说话,突然感到脚下活动,他慌忙跳开,面前的沙地竟然陷了一大块下去,显出一个大坑来。坑洞里密密层层,布满了死者的骨骸。 “如果你不想和他们一样,就赶快离开。” 杰克佛里特摇摇头: “不,我不是为了财宝而来……” 一句话尚未说完,忽然听到金属破空之声,不知从何处射来几支弩箭,正插在他身前的沙地上。 “不管你为什么而来,立即离开,否则必死无疑。” 威胁的声音很严厉,但杰克佛里特却笑了笑,语调反而轻松下来: “难道鬼魂也要依靠利器杀人么?如果是那样,我就更不必惧怕了。” 一边笑着,杰克佛里特纵马走进城堡去,那阴沉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充满了冷酷: “既然如此,你就永远留下来和他们作伴吧。” “且看看你们能否做到。” 话音未落,杰克佛里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两扇大门竟然自动又关上。他立即回头,试图重新打开大门,但只见到门缝外面闪过一道黑影,咔啦一声响,外面的门闩又被闩上了。 冷冷哼了一声,杰克佛里特反而镇定下来,既然退路已断他就索性向前行。刚走了没两步,就从四面八方射来数十支弩箭,冲着他全身上下疾射而至。杰克佛里特哈哈一笑,手中盾牌银剑同时挥舞,将弩箭全都格挡开来。在第二轮弩箭射过来以前,他骤然纵马前冲,朝着一间射出弩箭的土屋窜过去。顷刻之间便冲到屋前,杰克佛里特从马上纵身跃起,手中长剑挥舞成一团银光,冲破土墙猛扑进去。 “装神弄鬼的家伙,还不现形出来!” 土屋中响起一声惊叫,偷袭者显然没料到这么快就遭到报应,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刹那间,屋角边一个黑色人影已经被剑光完全笼罩。但杰克佛里特想抓一个活口,动作略微缓了缓,但就在那一瞬间,那个黑影骤然变大,竟然主动朝杰克佛里特冲过来,在一片凄厉的呼啸声中,杰克佛里特注意到在那黑影头部,有两点通红眼神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嗯?” 无可奈何之下,杰克佛里特一剑将那黑影捅了个对穿,但他立即发现情况不对——挂在他剑上的乃是一件黑色斗蓬,斗蓬下面的袭击者却不见了。 “是黑魔法……好极了!” 虽说让袭击者跑了,杰克佛里特心中却兴奋莫名——这里既然有人使用黑魔法,就必然与“永恒之地”脱不了干系。皇帝阿斯尔与首相克瑞斯也很有可能就是流落到了这里……想到这些,杰克佛里特迫不及待地冲出屋子,竟然主动搜寻起那些“幽魂”来。 “都不要跑——是人是鬼统统给我滚出来!” 杰克佛里特在废墟中四处奔跑搜索,不时从角落里逼出几个黑影来。似乎并不是每一个偷袭者都会用黑魔法,但他们逃的都极快,三窜两绕的就不见了影子。杰克佛里特心下着急,招式越来越凌厉。终于,有一个偷袭者动作稍慢,被他一剑刺中腿部,哀叫着瘫倒在地上。 杰克佛里特立即冲上前去踩住对方胸口以防逃跑,然后以剑指住对方咽喉,凛然喝道: “行啦,不管你是人是鬼,都要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那两个人被你们弄哪儿去了?” 那黑影呸了一声,还想要挣扎,但杰克佛里特脚下微一用力,那家伙便被踩得几乎背过气去,再也不敢乱动。 “看来你也还是个人么……快说吧,否则可真要变成鬼了!” 那人挣扎不脱,但态度依然凶悍。 “呸!我们绝不会屈从于阿古利亚人!” “阿古利亚……人?” 杰克佛里特颇为迷惑的朝自己身上看了看,随即恍然大悟——自己这一身黑袍黑甲被误以为是黑衣骑士团的了。他笑了笑,收脚回来正想解释,却突然感到脑后风声拂动,连忙一低头,一柄银光闪烁的大剑从他头顶上掠过去。 杰克佛里特大怒回头,却看见一个身披黑斗蓬的大汉双手握剑,两只红通通的眼睛紧盯着他。又是一个用黑魔法的!杰克佛里特立即持剑扑上,打算擒住这个家伙好好询问。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杰克佛里特在格斗时极为小心,时刻注意敌手的眼睛,唯恐对方再施展黑魔法逃跑。不过他的提防似乎有些多余——那条大汉可完全没有逃跑的打算,一招一式都是在和他硬碰硬的较量,杰克佛里特一时间竟然还收拾不下来。 “奇怪,黑魔法师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剑术和力量……这家伙到底是谁?” 杰克佛里特心中震骇,手上攻势也在逐渐增强。两人激斗了数十招,杰克佛里特实力发挥出来,那大汉毕竟支持不住。他突然跳出格斗圈,高声呼喊道: “且慢!这么厉害的剑术……你莫非就是阿古利亚的狂狮王,费尔特斯亚亲王殿下?” 杰克佛里特摇摇头,却注意到那大汉手中巨剑光芒闪烁,剑质非同一般。 “这柄剑……难道就是巨人斩的姐妹剑,同样出自于矮人族雷斯特克大师之手的‘灭妖斩’?” 那大汉哼了一声: “看不出你倒识货……这么好的见识,这么强的本领,却偏偏成为阿古利亚那无能皇帝的走狗,真是太可惜了。” “阁下的剑术亦是可观,只可惜偏偏修炼了黑魔法,以至于堕入魔道……不过我并不关心这些。快告诉我——那两个人在何处?” 怕那家伙再逃跑,杰克佛里特顾不上澄清误会而急忙询问,那大汉哼了一声: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些年来贪心前来寻宝的人太多了,但他们现在全都躺在那边坑里啦。” “什么?混蛋!” 杰克佛里特大怒上前,全身上下爆发出凌厉无比的杀机。那大汉一看情况不好赶紧想要念咒逃脱。但杰克佛里特早就防到他这一手,手中银剑幻出千万朵剑花将他四周围全部笼罩,那家伙就算施展出再高级的黑魔法也休想逃跑了。 “竟敢伤害他们两人的性命……我毙了你!” 正要施展出杀招,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衰老而又熟悉的声音: “快住手,杰克!” “谁?在这里居然还有人能认得我?” 杰克佛里特诧异回头,他看见对面站着一个老人——褪了色的主教法袍,苍老的面额,瘦弱的身躯……杰克佛里特全身上下一阵颤抖,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他收起兵器,向那老人深深地弯下腰去: “克劳德大人!想不到……想不到会在这儿遇上您!” 第八章 不知不觉间,莱恩斯在忒里俄亚斯的神庙中养伤已有将近一月。而这段时间,可以说是莱恩斯有生以来最为幸福的一个月。时时刻刻,他都感觉自己仿佛是置身于天堂之中。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主要就是因为梦中美人对他的态度——西奥苔丝时常来探望他。现在,每天,只要一醒过来,莱恩斯就会眼巴巴地看着门外,等待着西奥苔丝的脚步声。他每天都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向西奥苔丝说一些讨好的话语又不至于惹她生气,但等到美人当真到来时,又往往张口结舌连一句完整的话儿都说不出来。最后多半又是在默默的陪伴中度过这段神仙时光。彼此交谈虽然不多,但只要有她陪在身旁,莱恩斯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当然人总是贪心的,莱恩斯不止一次的想再把关系拉近一点儿,有时候便会说一两句调笑的话语。但帝国公主显然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女子,莱恩斯说话若不小心,就很容易得罪了她。好在西奥苔丝个性爽朗,偶尔生气也往往大方忽略过去,不至于影响她对自己的态度。 除了西奥苔丝之外,“美慧三女神”中的另外两位美人,大姐艾洛依丝与小妹妹拉格茜丝偶尔也来探望过他。艾洛依丝待人永远是那么的温柔可亲,而拉格茜丝,也许是还记恨着莱恩斯在天舞之城中的所作所为,对他始终没什么好脸色,只来过一次就急匆匆地走了,弄得莱恩斯想向她询问吉姆下落都没法子开口。 不过这种情况随着一次意外“变故”而有所改变。那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西奥苔丝象往常一样前来与莱恩斯说话聊天,闲聊中无意提及了圣兵器的话题。莱恩斯得意洋洋吹嘘说自己有一口宝刃,虽不能与圣剑兰特贝尔克相比,却也可以砍金断玉削铁如泥。西奥苔丝自然好奇,于是便去把莱恩斯的衣甲盔袍统统拿过来,打算让他找出剑来演示一番。 正在翻寻的时候,却突然有一样东西落到地上,立即吸引了西奥苔丝的目光——那是一颗海蓝色的宝石,璀璨幽蓝的光芒从宝石深处散发出来,足以让所有人的目光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解脱。 女子对于珠宝恐怕都有一种天生的爱好,即使帝国公主也不能例外。还没等莱恩斯反应过来,西奥苔丝已经抢先把那颗宝石捧在手掌心中。 “哇!这么漂亮的宝石……象大海一样的纯蓝色,是绝世的珍品呢!” 西奥苔丝捧着那颗宝石赞不绝口,莱恩斯连忙凑趣儿: “是,是,它的名字就叫做‘海之心’,是高兹堡矮人族费了许多功夫才找到的。” 西奥苔丝斜眼看他,眼中显出难得一见的调笑之意: “侯爵阁下随身携带这么漂亮的珠宝,是不是打算用来讨好谁的……” 莱恩斯张了张嘴,差一点就顺口说出“正是为了送给公主殿下”之类的话语。不过意乱情迷中总算还保持了一份清醒,想起这本是海因让他转交给吉姆的。虽然先前事情杂乱一时忘却,可也不能就此私吞了。 “呃,这……这……” 支吾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他看出西奥苔丝极为喜爱这颗宝石,这本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正可以借此讨好她。但想起朋友的嘱托,心中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西奥苔丝脸上笑容渐渐消褪,最后将宝石往他怀里一扔,冷冷哼了一声: “不肯说就算了,还给你,小气鬼!” 莱恩斯大急,连忙从床上窜起来: “不不不,殿下您误会了。这是海因让我带来……”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西奥苔丝就已经转怒为喜,开心大笑起来: “哈!原来是海因主教……我明白啦!” 她一把抓起宝石,兴奋地冲出门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叫: “拉格茜丝,拉格茜丝妹妹!瞧我给你带来什么了……” 眼看一个更大的误会即将造成,莱恩斯急得全身上下冷汗直冒。可西奥苔丝性子太急,根本不给他说明的时间就跑了出去。而莱恩斯自己,也因为刚才那一窜动作太大,牵动胸口伤处,一阵剧痛之下,竟然就直接昏过去了。 等到他悠悠醒转过来,却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美慧三女神”竟然都在他屋子里!拉格茜丝坐在他床前椅子上,手中捧着那颗“海之心”蓝宝石,脸上布满绯红之色;而西奥苔丝满脸笑容地站在旁边,还不时用手推一推身旁的小妹妹,似乎是在鼓励她什么;大姐艾洛依丝则静静站在门边,手挽着一个花篮,含笑看着这一切。 见他已经苏醒,西奥苔丝又接连推了拉格茜丝好几下,终于迫得她开口: “莱恩斯侯爵……” 拉格茜丝刚刚开口却又立即低下头去,原来那种聪明果决的气质一点都不见。 “谢谢你将他的好意带给我……先前有所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呃……顺路而已。没啥,没啥……” 莱恩斯唯有暗中叹息——现在就算借给他两个胆子,他也断不敢说出事实真相了。但拉格茜丝毕竟是拉格茜丝,很快却又显出疑心来: “那先前在天舞之城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把它拿出来?” “呀!傻妹妹,难道你想让全帝国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么!” 在莱恩斯开口以前,西奥苔丝已经抢着说话,这倒避免了莱恩斯继续撒谎的尴尬。拉格茜丝原本就容易害羞,此时更是红晕满面: “不,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他来此还为了这件事情,就不会……” “先别说这些没要紧的,你该做什么——难道忘了吗!” 西奥苔丝又在催促她。拉格茜丝红着脸儿犹豫许久,终于转过身去,解开领口,从脖子上摘下一根细细金链。上面挂着一块玉石玦佩,绿白相间,光洁温润,显然也是稀世的珍品。 “这是我出生时,哥哥为我在神前祈祷三昼夜而求来的护身符。从出生起就一直陪伴着我,从没有离开过……” 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就连旁边的莱恩斯都快听不见了。西奥苔丝不耐烦起来,一把抓过玉石链子递给莱恩斯。 “海因主教送给拉格茜丝妹妹那么珍贵的礼物,我们当然也要有所回报才对——拿好了,替我们的小妹妹转交给海因大主教。” 万没料到一场误会竟会引出这般结局,莱恩斯只是目瞪口呆。西奥苔丝伸手半天他竟然不知道去接,最后还是西奥苔丝硬塞在他手里。 “你可一定要交到他手里哦,千万别弄丢了。” “啊……当然,当然。” 直到这时候莱恩斯才清醒过来,连忙将那条链子收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其间无意中看了拉格茜丝一眼,后者竟然再也不敢坐下去,转身就跑出了屋子,引得西奥苔丝咯咯直笑。 “哈,拉格茜丝妹妹可真是容易害臊……” 话音未落,忽见莱恩斯抬起头来,腆着脸笑道: “那,殿下可有什么好东西肯送给我的?” 西奥苔丝顿时大羞,狠狠瞪了他一眼: “别做梦啦,什么都没有!” 莱恩斯摸摸脑袋,自言自语道: “也是,我没什么好东西送给殿下,自然也不指望回礼了……下次若再来时,定要带满满一箩筐钻石珠宝,好让殿下随意挑选。” 西奥苔丝原本要转身离开的,听到这话却忍不住回头: “又吹牛呢!” 莱恩斯赶紧一本正经地保证: “决非虚妄之言,我们高兹堡矿山中盛产宝石,什么宝贝都有的,就是要一箩筐也容易……” 却不料西奥苔丝听了这话却突然板起脸来,冷冷哼了一声: “大陆上人人都知道南十字军富可敌国,侯爵阁下不必专程到这儿来卖弄!” 说完便气呼呼地跑出门去,莱恩斯一时间只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哪儿又得罪她了。他抬头看看,只有艾洛依丝还站在原地,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柔和的笑容。 “我……我又说错话了么?” 莱恩斯茫然向艾洛依丝询问道,后者笑而不答,只是从花篮中拿出一支娇艳的黄色玫瑰花放在莱恩斯床头: “莱恩斯侯爵,虽然这只是一个误会。但在有的时候,将错就错反而能得到更好的结局。黄玫瑰代表着幸运,希望你和海因主教都能得到它的护佑,享受到幸运之神的照拂。” 说完,艾洛依丝便微笑着离去。莱恩斯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再一次的目瞪口呆: “她……她怎么知道这是一个误会?难道……难道她当真能猜度出旁人的思想?” 又过了十余天,莱恩斯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甚至可以站起来四处活动了。他本就是一个好动不好静的家伙,先前迫于无奈,再加上有西奥苔丝每天相陪,这才老老实实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如今好不容易总算能够下床活动,依着莱恩斯的性子,恐怕立即就要四处乱窜去了。 可是西奥苔丝冷冰冰的几句警告就让莱恩斯心惊胆战,说什么也不敢随意出门了。 “你也知道的,这里是白龙圣骑士团的辖地。虽然他们的驻扎地是在那边雪峰上,可也时常有人来看病治伤。莱恩斯侯爵如今在我们卡奥斯大大出名,认得你的人可着实不少,万一被人认出来……当初为了将你送到这儿来费了拉格茜丝许多功夫,侯爵阁下可不要让我们姐妹的百般辛苦全都白费才好。” 一想到自己随时有可能面对帝国四将军中的白龙圣骑士阿尔方斯,莱恩斯就说什么也不敢抛头露面了。不过偶尔,当西奥苔丝心情好的时候,莱恩斯可以享受到一项特别的待遇——他可以装扮成打杂小厮模样,跟在帝国公主身后在神庙附近散散步。 西奥苔丝的态度依然十分矜持,从来不允许莱恩斯与她并肩行走,还总是让他拿一些小东西,一点也不顾及他伤势初愈。有时候莱恩斯甚至会想,西奥苔丝是不是真把他当作打杂小厮对待了。然而他并不知道,能够陪着公主殿下一起散步,那可是卡奥斯帝国无数青年才俊朝思暮想而不可得的美事。倘若被谁知道某个“打杂小厮”能有这般好运,恐怕帝国军中立即又会少了好几位年轻有为的军官而多了一大群仆役什么的。 忒里俄亚斯神庙所在之地,乃是科奥林斯山上风景最美的所在。处处奇松怪石,流泉飞瀑,配上古老的庙宇雕塑,足以使得任何人为之倾倒。再加上有西奥苔丝这样的佳人与之同游,那可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事。莱恩斯心中纵然感到一些小小不平,也断不敢表露出来一丝一毫。 西奥苔丝最喜欢去的地方,乃是神庙后面山坳地中的一处花园。西奥苔丝常常流连其中,一待就是整整一天。在这里,西奥苔丝往往展现出与平时大不相同的性情来——那种清丽优雅之下的淡淡愁容,每每让莱恩斯为之痴狂。 每当这时候,只要看到西奥苔丝坐在椅子上开始陷入沉思,莱恩斯就赶紧在旁边找一个好位置坐下,然后便静静欣赏俏佳人那含忧蹙眉的面庞。这样一坐就是一整天,虽然两人已经是天天见面,可对于莱恩斯来说,西奥苔丝那附有魔力般的容颜永远都看不厌。 莱恩斯并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幸运——能够见到西奥苔丝开朗性格之外另一面的男子,他还是第一个。不过他倒很快发现这花园极为静谧,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竟然从没见其他人来过。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向西奥苔丝询问其中原委,总算得到了回答: “这玫瑰园是艾洛依丝姐姐亲手布置,除了我们姐妹三人和一些女仆杂役之外,就不允许旁人进入了……你是第二个被允许进入这花园的男子。” “第二个?” 莱恩斯顿时大感好奇。 “那第一个是谁?” 西奥苔丝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仍然犹豫了片刻才回答: “是雷昂将军。” “呃……难怪了。” 莱恩斯四下张望,以前他虽然也跟着在花园中游览,但心思多半是放在旁边美人身上,直到这时候方才注意到园中美景。这花园并不算大,但精致绝伦,而且无论白天黑夜总是繁花似锦,各种各样的名贵花木轮番绽放。当然既号称“玫瑰花园”,其中最多的自然就是玫瑰,不过其它种类的花木亦是极多。莱恩斯出身贵族,又从小在富贵繁华地长大,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仍然不能识得这花园中的全部花木,不由得惊奇赞叹。 西奥苔丝十分得意,兴高采烈地向他介绍: “艾洛依丝姐姐最爱花,这玫瑰园倾注了她无数心血。据说大陆上所有的花木品种,只要是人类能找到的,在这花园中都有移植。艾洛依丝姐姐还精通花语,她说每一种花都代表着人类的一种品德。而每一个人,也都有其命中注定的祝福花。从她出生的那一天起,花朵的祝福就影响着她一生命运。” 一边说着,西奥苔丝随手指向椅子旁边一丛雏菊笑道: “比方说这雏菊花,据说是森林妖精,小淘气鬼贝尔蒂斯的化身,所以它寓意着快活。受到这种花祝福而诞生的人,可以过着像妖精一样,明朗而天真快活的人生。只不过有时候也会被能言善道的人所欺骗,这一点必须要认清!”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西奥苔丝突然含笑看了莱恩斯一眼,后者吐了吐舌头,赶紧自我辩解: “我可从来都不敢欺骗殿下哪。” 西奥苔丝淡淡一笑: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的祝福花也不是雏菊。” 莱恩斯顿时大感兴趣,贼眉鼠眼地腆着脸凑上去笑道: “那苔丝你的祝福花是什么?” 西奥苔丝横了他一眼,以往莱恩斯若这么放肆,多半又会吃一个闭门羹。不过今天西奥苔丝的心情似乎不错,居然没给他脸色看。但也没理睬他,只是自顾自指着另一丛开粉红色管状花朵的植物说道: “这种野麻花,有着很可爱的心形叶子。而且它的花蕊有黑色和金黄色两种,却又偏偏都藏在同一朵花瓣之下,被称为是树荫下的情侣。所以野麻花的花语就是相爱之人……” 还没等西奥苔丝把话说完,莱恩斯连忙摘了一束下来想要仔细看看,却不料叶子背面全是尖刺,顿时将他扎地哇哇乱叫。西奥苔丝却捂嘴轻笑: “活该,谁让你不听我说完——花虽然美,叶子背面却藏了尖刺,所以它的另一个寓意就是——残酷。受到这种花祝福而诞生的人,多少带点残酷的性格。谁若是想要亲近,可要当心被刺扎手哦。” “哦……果然残酷啊……” 莱恩斯吮吸着被刺扎痛的手指,暗中叽咕着: “莫非公主殿下就是被这种花祝福过的……” “你说什么?” 西奥苔丝回过头来盯着他,莱恩斯连忙陪出笑脸: “没……没什么……啊,我只是想知道那朵花的寓意是什么。” 他指着前方水池中几朵花问道。那种花梗子很细,淡黄色花瓣包围着较深黄色的花蕊,散发出一种清雅幽淡的香味,充满了高贵气息。莱恩斯觉得这种花倒和西奥苔丝沉思时的模样颇为相近,恐怕就是她的祝福花,便开口询问,希望能借此讨好佳人。 却不料西奥苔丝一看之下却皱起眉头,显然并不喜欢。 “这是水仙啊。传说古时候的美少年那喀索斯,迷恋自己倒映在池中的身影,想要去拥抱却掉入池中淹死,从而化身为水仙。水仙的寓意就是自恋,只爱自己的人——我的师兄加拉米奥子爵最喜欢这种花了。” “呃……问错了……” 莱恩斯暗自后悔选错目标,眼睛四处转了转,他又看到花坛中有一大蓬花朵。虽然现在是还残留着冬天气息的早春时节,但那蓬红花却开得热热闹闹,一派繁荣景象,莱恩斯便指向那边问道: “那,那又是什么花?” 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妥——西奥苔丝看到那束花,脸色就黯淡下去。低头过了许久,方才小声回答: “那是红樱草。它只在早春开花,而且不会结果实,象征着未出嫁就死去的少女。所以它的花语是——悲哀。” “呀……我真是白痴!” 莱恩斯重重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这才将西奥苔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你怎么了?” “啊啊,有一只蚊子……是啊,我也很奇怪这时候怎么会有蚊子……这个……那个……” 莱恩斯四处观望,花园里还有许多花朵,但他不敢再胡乱指点了。可过了一阵子,看见一株从没见过的植物,淡黄色花朵并不大,但茎杆笔直如箭,直刺云天。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便又询问。可这一回西奥苔丝却说不上来,她皱眉想了半天,还是摇头: “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 “这叫‘葶苈’,是献给殉道者圣威尔肯帝斯的花朵。他在受到严刑烤问的情况下仍然鼓励同伴,一直到殉道身亡。因此葶苈的花语就是——勇气。” 艾洛依丝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微笑着走过来回答莱恩斯的问题。 “凡是受到这种花祝福而诞生的人,都应具有维护正道的勇气,并能坚持到底。葶苈的种子磨碎后可以作为药材,象征了骑士的牺牲精神,故此它又被视作骑士的气节之花……这也是雷昂将军最喜爱的花朵。” 当提到青龙骑士雷昂的名字时,艾洛依丝态度非常自然,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但西奥苔丝却依然轻轻笑了起来。 “那么,艾洛依丝姐姐,在那株葶苈旁边,长满了地面的又是什么花呢?” 艾洛依丝扫了她一眼,显然是怪她明知故问,但最后还是做出回答: “那是酸模,一种随处可见的野花。可它的生命力最是强韧,无论在耕地,原野甚至是荒地上,它都能茂盛的生长。覆盖着地面,就像温柔地拥抱着大地母亲一般。人们在旅途中还可以吸吮它的叶子来解渴,因此酸模的花语是——体贴,奉献与温柔。” “受到这种花祝福而生的女子一定充满母爱,温柔又善解人意,就像圣母女神一样哦。呀,不知道谁有这种幸运,能感受到那份温柔呢……嘻嘻。” 西奥苔丝在旁边叽叽咕咕地笑着,艾洛依丝不再理会她,却俯身摘了一支含苞欲放的紫罗兰,递给莱恩斯。 “莱恩斯侯爵,紫罗兰花色彩鲜艳,香气清幽,乃是美貌与爱恋之神阿芙洛蒂德的象征花,代表着神秘而又不可思议的永恒之美。但另一方面,它又是如此的纤弱易折,它的花语便是——薄命。倘若有幸摘到手中,那可一定要万分珍惜才好。” 莱恩斯愣了一阵,终于恍然大悟: “噢……我明白了。” 他连忙从艾洛依丝手中接过那支紫罗兰花,忍不住回头看了西奥苔丝一眼。却见她早已背过身去,晚风吹拂起她的长发,让人感觉说不出的纤细柔弱。 从这一天开始,莱恩斯每天早晨都去摘一大捧紫罗兰花送到西奥苔丝窗前,虽然好像并没有什么直接作用。但对莱恩斯来说,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找到用来讨西奥苔丝欢心的礼物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莱恩斯的伤势已经痊愈。但他全不在意,他只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止才好。索菲亚与卡奥斯之间的仇恨,南十字军大陆称雄的野心……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也许自己只是生活在一场美梦中,醒来后这一切都会被打破。趁着现在美梦未醒,忘掉人世间一切烦恼而尽情品尝梦境的甜美吧——莱恩斯心中常常这么想。 可是,再甜美的梦境,也终究有结束的一天。纵使莱恩斯自己想要忘掉一切烦恼,可烦恼却不会忘掉他——终于,在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莱恩斯被人从美梦中唤醒了。 “莱恩斯,莱恩斯!嘿,快醒醒!”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莱恩斯看见一个矮小的黑色人影站在他床头。 “啊,吉姆!你总算来了!” 莱恩斯连忙跳下床,一把拉住朋友的手: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可等了你很久啊!” “没法子,我早就知道你被送到这儿来。可那位拉格茜丝小姐说我手脚不干净,不能玷污了卡奥斯国的圣地,一直不肯让我上山。她派了许多部队巡逻,封锁了上山的所有通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小路溜上来的。” 莱恩斯一听之下大为恼怒: “这小丫头,她又打什么鬼主意……亏她还拿了本属于你的蓝宝石呢!啊,吉姆,有一件事情很抱歉,海因本来让我……” 莱恩斯连忙把关于“海之心”宝石的事情告诉吉姆,但后者却全不在意。反而急匆匆打断了他: “先别管这些。莱恩斯,这些日子我可听到一个大消息啊!” “什么消息?” 见吉姆一脸的紧张样子,莱恩斯就知道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我听附近戍守的士兵们都在传说:这一次帝国出动大军,乃是冲着西方塔利亚斯国去的。据说皇帝法兰和宰相夫利斯已经下定决心,这一次要让塔利亚斯灭国!” “什么!” 莱恩斯一听之下立时跳了起来——先前援救吉姆时,天舞之城中极为空虚,当时他就隐隐约约有些疑心。但后来事情杂乱,也就没再多加考虑,此时想起,不由得汗流浃背。 “天哪,帝国军此番可是倾巢而出,奇立恩这下子危险了!” “是啊,所以我马上就想来找你,看看有什么对策。可是拉格茜丝小姐一直阻拦,才拖到今天。” 吉姆苦着脸说道,莱恩斯面沉如水,恨恨说道: “她是存心不让我知道此事……毕竟是卡奥斯人啊。” 略加思索之后,莱恩斯马上开始穿袍着铠。 “没什么好犹豫的,吉姆,我们必须马上前去助奇立恩一臂之力。” “就我们两个人?” 吉姆吃惊问道,莱恩斯却坚定地点点头: “就我们两个人也要去……” “去送死么?” 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莱恩斯和吉姆讶然回头——西奥苔丝正站在门口,衣着单薄,手中却握着一口银剑。而门外,拉格茜丝一身戎装肃立,手中亦是拿着兵器。 吉姆立即抽出短刀全神戒备,但莱恩斯却摇摇头,将他拨到自己身后去。 “请不要阻拦我们,殿下。” “你帮不了他,这一次父皇调集了十大军团中半数的兵力西征;雷昂将军,哈西那姆将军,斯泰恩保克将军……这些帝国最强的将官都在其中;且又有夫利斯宰相亲自指挥。就算是海因,克瑞斯在这里也无可奈何,更何况你们两个人!” 西奥苔丝脸色苍白,大约是仓促跑出来的关系,她没有穿什么厚重衣服,被夜风一吹,身子微微颤抖起来。莱恩斯看在眼中大是心疼,幸好后面拉格茜丝很快拿来斗蓬披在西奥苔丝身上,这才让他放心。不过,纵使心中万分的舍不得,他却不得不狠着心要求离开: “请您理解我,殿下。奇立恩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兄弟。他多次救过我的性命,如今他有麻烦,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但西奥苔丝只是连连摇头,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莱恩斯,你现在去只是白白送死啊。” “也许吧,可我不能再逃避。在海因面前我已经逃避了一次,而这一次,我必须面对。” 一边说着,莱恩斯举步向门口走去,西奥苔丝立即举起手中银剑指向他的胸膛,声音发颤: “如果是那样,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 莱恩斯并不停留,仍然大踏步走向门口,直到西奥苔丝手中银剑碰到他胸口时才停下: “有一个问题,还请殿下明示。” “什么?” 西奥苔丝的声音在颤抖,而通过剑身,莱恩斯可以感到帝国公主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 “这些日子,殿下每天都来陪我说话聊天,难道……难道就是为了绊住我么?” “你……!” 西奥苔丝的脸色渐渐变化,从开始时的愤怒,逐渐转变为哀伤。她突然伸出左手,重重地给了莱恩斯一个耳光。她身后拉格茜丝亦是柳眉倒竖,高声斥骂起来: “莱恩斯·利奥特,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只不过区区一个侯爵,还是敌对国的封爵,值得我国公主殿下来用美人计么!” 莱恩斯以手抚面,半边脸都是热辣辣的,但他心头却是极为轻松,从刚才起一直压在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苔丝,我明白你的心意了……” 他轻轻从西奥苔丝手中拿下银剑,又从腰间摘下那口中京宝刃“龙之鳞”,双手捧着送到西奥苔丝面前。 “殿下的银剑很好,可这柄短剑更锋利……我已经没有宝石了,只能用这柄剑来表达我的心意……苔丝,我这条性命本就是你所赐予的,如今就算你再取走,那也是绝无怨言。” 一边说着,他将龙鳞剑拔出鞘来,将剑柄塞进西奥苔丝手中,然后便继续缓缓向前行,竟然不顾那短剑剑尖即将插入自己胸口。西奥苔丝慌忙松手,只听当啷一声,龙鳞剑掉落在地上。而与短剑一同落地的,还有西奥苔丝眼中的大滴泪珠。 “你……你宁愿去那西方草原上送死,也不肯留在这里……” 眼看着帝国公主泪如雨下,莱恩斯只感到心如刀绞。比起寒光闪烁的利剑来,这点点泪珠更能刺痛他的心。 “苔丝……” 不知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莱恩斯突然变得极为大胆——他竟然凑上去在西奥苔丝红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而后者居然也没有抗拒,反而仰起头并闭上了眼睛。几滴泪珠犹自沾在帝国公主那宛如百合花般的长长睫毛上,好似拂晓清露,又如玉串珠帘,让年轻的索菲亚侯爵完全痴迷了。 有那么一瞬间,莱恩斯只想跪在西奥苔丝脚下,向她发誓自己永不离开。但是最后,他依然狠心从佳人身边走过去。 “对不起……苔丝。” 他不知道自己轻声的呢喃能否传到西奥苔丝耳中,但他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否则就再也狠不下心了。越走越快,越跑越快……莱恩斯狂奔着逃离了忒里俄亚斯神庙,逃离了这片带给他无数欢乐与梦想的圣地。 “苔丝姐姐……?” 拉格茜丝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西奥苔丝——山下有白龙圣骑士团好几个中队的将兵驻守,只要拉格茜丝发出信号,就是只鸽子也休想飞出山去。但卡奥斯的公主却摇摇头,无力斜倚在墙壁上。 “让他去吧,终究还是留不住他……就好像艾洛依丝姐姐留不住雷昂一样。” “咦,怎么又扯上我了。” 一抬头,正看见“美慧三女神”中最为温柔可亲的大姐走进屋子,西奥苔丝再也忍耐不住,扑倒在艾洛依丝怀中痛哭起来。 第九章 同一时刻,风之王国西里西亚,贤者之塔的某一间教室里。 “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这个世界乃是由各种各样的元素所组成。而所谓魔法,实际上就是以自己的心灵力量控制各种元素的能力。” “为什么内心的力量可以控制外部世界的元素呢?” 阿斯尔举手提问,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与莱恩斯一起求学的日子,但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在听课了。不过坐在对面的老师倒依旧是一位白胡子——大贤者伯尼尔,在阿斯尔通过圣者之门的测试之后,他终于正式收下了这个皇族弟子。 在听课这方面,阿斯尔一向都是个好学生,他总是努力掌握老师所传授的知识——不管是当年克劳德教他的治国之道,还是现在伯尼尔传授他的魔法理论。对于这样的学生老师们总是欢迎的,当然教授起来也格外尽心。 “为什么?嗯,这就涉及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了——这个世界的本源到底是什么?” 伯尼尔伸手朝窗外指了指: “你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 “红花、绿树、蓝天、白云……” 阿斯尔老实回答道,伯尼尔点点头,突然伸手将他的眼睛蒙上。 “现在,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样呢?” “一片漆黑……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啊!” 阿斯尔莫名其妙的咕哝着,不明白伯尼尔为何要这样作弄他。但大贤者显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放开手以后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 “这就是了——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个世界是一片红花绿草,而当你闭上眼睛以后,这世界就是一片漆黑虚无,什么都没有。” “这……可就算我闭上眼睛,那些花草还是存在的呀,只是我没看见而已。” 阿斯尔大着胆子反驳,作为一个年满二十岁的青年,他毕竟有了自己的主见。伯尼尔却哈哈一笑: “没看见,你怎么知道那些是存在的?” “因为我看见过啊。” “你看见过,所以它在你的世界中存在。但如果有人从来都没看见过呢?对于一个天生的瞎子来说,他的世界难道和你心目中的世界一样么?又或者是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来过此地的人,他的世界中有这些花草树木么?” 阿斯尔一下子愣住,这种理论对他来说委实匪夷所思,他觉得很荒诞,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仔细想一想,却又似乎有几分道理。 “你所了解的世界,只是你所能感觉到的世界,这个世界仅仅存在于你自己的心目之中,也就是说——完全取决于你自己的心灵感受。而一个法师心目中的世界,和一个普通人心目中的世界,那是完全不同的。” 伯尼尔向着窗外,缓缓伸出手去。 “你现在看外面,只是看到花草树木。那是因为你尚未学会感觉……感觉那些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感觉那些构成自然万物的元素……用你的心灵。试试看吧,阿斯尔,试着用自己的心灵去感受这个世界。” 阿斯尔遵照大贤者的指示闭上眼睛,努力感受着,不过除了听到外面啾啾鸟鸣以及潺潺溪水声之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坚持了好一阵子,他无奈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伯尼尔长老,我感觉不到啊。” “信念,孩子,要有信念——你能够通过圣者之门的测试,能够看见常人看不见的魔法书字迹,也就一定能感受到那个元素的世界……只要你有信念。放松,不要去听外面的声音,而是用心灵去感觉这个世界……你能做到的,一定能!” 在大贤者的鼓励下,阿斯尔再一次闭上眼睛开始感受。他抛弃一切杂念,只是静静坐着,仿佛一尊无生命的雕像。头脑渐渐有些模糊起来,外面的声音也开始逐渐远去,但阿斯尔却能够感到自己的神智清晰无比,他开始感受到一些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奇妙感觉,转瞬即逝。他努力想要抓住那种感觉,但他越是努力,却越是难以把握……那种奇妙的体验明明近在咫尺,却就是无法抓住。阿斯尔的心情渐渐有些焦躁起来,心头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 正在焦躁时,心中忽然感受到一个温和的声音。 “不要着急,越是急躁,就越不容易成功……慢慢来,慢慢来……” 是大贤者伯尼尔的提醒,他并没有通过语言,而是完全借助感应的力量在与自己交流。阿斯尔一下子领悟过来,他收敛神智,将心灵完全放松,那种奇妙感觉果然又逐渐聚集起来,越聚越多,越来越明显……终于,刹那间,一种全新的感受呈现在心头。四周围的空间里不再是一片虚无,而是充满了一种奇妙的力量——那种被称为‘元素’的力量。 现在,阿斯尔全身上下都可以感受到这种力量,他好像浸润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附近任何动静,自己都可以通过元素力量的波动而随时感受到……尽管并没有睁开眼睛,但阿斯尔却能够清晰感受到附近发生的一切,包括外面草地上鸟雀在嬉戏跳跃,窗台上花朵随风摇曳……他觉得自己仿佛化作了大自然的一部分,整个生命都融入到天地山川,一草一木中间去。 “我感受到了!伯尼尔长老,我能够感受到那元素的世界了!” 阿斯尔睁开眼睛兴奋大叫着,大贤者脸上呈现出欣慰的笑容: “很好,阿斯尔,你终于跨越了魔法学习的第一道关口,这也是最重要的一关——只有当你能够感受到元素的存在,你才能够聚集和应用它们……” “那我现在可以学习如何聚集和应用元素了吗?” 阿斯尔迫不及待想学到更多,但伯尼尔却轻轻摇了摇头: “不,还早得很呢。你现在刚刚还只踏出第一步,只是初步窥探到元素世界的神奇。法师们对于魔法元素的控制能力强弱,归根结底取决于对它们的了解。你越是了解元素世界的奥秘,对于元素魔法的控制就越是得心应手。深入了解是最重要的,即使象我这样的法师,每天也要花费大量时间让自己融入到元素世界中去,进一步熟悉和掌握那个世界的奥秘……这就是冥想,孩子,冥想是法师提高本身能力的唯一途径。” “难道老师就不能将自己对元素世界的体会传授给弟子吗?” 伯尼尔轻轻抚摸着阿斯尔的脑袋,和蔼微笑道: “想偷懒么?孩子,你要记住——元素世界,乃是你自己心中的世界,这个世界只属于自己,其中的奥秘也只能依靠自己去认识和发掘,任何人都无法代劳。” “我明白了——您心目中的元素世界,和我心目中的元素世界,实际上并不相同。” 阿斯尔在这一方面果然很有天赋,伯尼尔满意地点点头,微笑道: “正是这样——每一个法师所掌握的元素世界都不一样,因此每一个法师所施展出的魔法都不会完全相同,有经验的人完全可以辨认出不同法师施展魔法后所留下的痕迹……好了,闲话说太多了,让我们继续修炼吧。” “是,长老。” 学着大贤者的样子,阿斯尔再一次闭上眼睛,进入冥想之中…… 悄悄推开门扉,又看见屋子里一老一小相对而坐,仿佛都睡着了一般。菲妮迪丝暗自撇了撇嘴——自从阿斯尔学会所谓“冥想”修炼之后,他就一天到晚跟着伯尼尔打坐冥想,连陪菲妮迪丝散步游玩的时间都很少了。不止一次的,菲妮迪丝为自己当初撺掇阿斯尔学习魔法而感到后悔过。 不过,就算心中不太高兴,菲妮迪丝还是悄悄将一盘精致的小点心放在桌子上,然后便打算悄悄地退出去。但这一回她的脚步似乎重了些,阿斯尔一下子睁开眼睛。菲妮迪丝愣了愣,连忙小声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搅你们……” 阿斯尔微笑着摇摇头: “不,与你无关——我刚刚完成一次冥想,正需要休息一下。” 他一眼看见桌子上的小点心,欢呼一声,当即拿起一块。 “真好,又能吃到好东西了——菲妮迪丝做的点心,永远都吃不腻啊。” 见自己的手艺受欢迎,菲妮迪丝心中大为高兴。原有的一点不快也早已烟消云散,她笑吟吟坐在阿斯尔身边看他吃点心,突然想起一件事: “哦,对了——克瑞斯来看过你好几次,但每次都看见你在用功修炼,就没打搅你。” “克瑞斯来过?” 阿斯尔一下子站起来,似乎是打算立即去找自己的表兄弟。但过了片刻,他却又慢慢的坐下。 “玛妮雅好像不喜欢我去打搅他们……还是等他来吧。” 菲妮迪丝悄悄观察阿斯尔的脸色,后者脸上并没有垂头丧气的表情。这让菲妮迪丝暗自欣慰——阿斯尔正在逐步摆脱对克瑞斯的精神依赖,建立起属于他自己的信心。不过,想到他同时也减少了陪着自己的时间,心中又难免感到一阵酸楚。 不过接下来,她却听见一声出乎意料的邀请: “菲妮迪丝,我们……我们一起去散步好么?” 菲妮迪丝吃惊地抬起头,正看见阿斯尔拘谨中带着祈求的目光。强忍住惊喜之情,美貌的女骑士站起身来,矜持地朝阿斯尔伸出一只手去。后者立即兴高采烈地拉住,两人一起走出门去。而在他们身后,一直纹丝不动的大贤者伯尼尔突然睁开眼睛,朝两个年轻人的背影看了一眼,又闭目冥想起来。 肩并肩走在柔软的草地上,阿斯尔不时偷眼朝旁边的菲妮迪丝看过去。后者神色平静,面容温和,也看不出心中在想些什么。阿斯尔自己倒似乎有话要说,好几次张开嘴,可每次话到嘴边,却又都缩了回去。就这样默默走了一阵,反倒是菲妮迪丝先开口笑道: “这些日子你那么用功苦练,都学会些什么本领?” 阿斯尔摸摸脑袋,想了半天才回答: “主要是静思冥想——伯尼尔长老说这是法师最基础的能力,一定要打好根基才能继续修炼。” “那有没有什么可以演练出来看看的本领呢?可别说什么冥想啊——你坐在椅子上发傻的样子我早就看腻了。” 小小嘲笑了阿斯尔一句,菲妮迪丝捂着嘴轻笑,阿斯尔痴痴看着她明媚动人的笑颜,一时间呆住了。良久之后,方才跟着傻笑了两声: “恐怕没……噢,想起来了,也许有一招可以……” 他伸出一根手指迎向太阳,嘴唇开始微微翕动。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根手指上开始聚集起薄薄一层闪光的晕彩,似乎一盏小小的灯笼。 “这是最初级的聚光术,伯尼尔长老教我这个是为了让我晚上能自己照亮。可我练到现在,只能在光元素最密集的中午时分聚光,一到晚上就用不起来了。” 阿斯尔颇有些害臊地解释道,但菲妮迪丝却很温柔地鼓励她: “不要急啊,你才练了几天就能有这样的成就,已经是非常出色的了——难怪伯尼尔长老说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呢。” 面对真诚的鼓励,阿斯尔也自信起来: “是啊,伯尼尔长老也是这么夸赞我的……” 见阿斯尔总算建立起自信心,菲妮迪丝笑吟吟地看着他: “那么,现在,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说……什么?” 阿斯尔一下子面红耳赤,而菲妮迪丝则依旧笑眯眯的。 “就是你刚才一直想说的话呀,别害怕,哪怕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在菲妮迪丝的持续鼓励下,阿斯尔终于壮起胆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啊,菲妮迪丝,我是想说……” “哈,菲妮迪丝!阿斯尔!你们也出来玩么?” 就在阿斯尔将要把自己心中酝酿多日的思绪尽情倾诉的前一刹那,玛妮雅却不知从哪儿跑了过来。 “真是巧啊,我和克瑞斯也正好在这儿散步呢。” “克瑞斯?” 阿斯尔回过头去,果然看见克瑞斯站在不远处一株樱花树下向着自己微笑,能够再次看见那灿烂金发骄傲地随风飘扬,阿斯尔心中比谁都要高兴。 “克瑞斯!” 他当即便想奔过去,却被菲妮迪丝一把拉住: “等一等啊——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下次吧,菲妮迪丝,还是等下次好了。” 阿斯尔仿佛逃避似的跑开了,菲妮迪丝暗暗一跺脚,心中大骂阿斯尔笨蛋,可对于前来招呼她的玛妮雅,却还是显出满脸笑容上前将她揽在怀里。 “身体好些了么?玛妮雅妹妹。” “好多了,祖奶奶说我们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 玛妮雅在说到“我们”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态度非常亲昵——她与克瑞斯如今已是在分享同一生命,两人可以说是一体的。 “转移生命的法术还真是奇妙呢——他若不舒服,我也就一定会感到难过,而我若不小心割破了手指,他的手指头也会隐隐作痛呢。” 玛妮雅嘻笑着说道,似乎很为此而高兴的样子。菲妮迪丝搂着她,心中竟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羡慕。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看向树林那边——阿斯尔与克瑞斯久别之后的第一次重逢。 原以为自己会忘情扑上去和克瑞斯紧紧拥抱,但阿斯尔却没想到,在跑到表兄弟面前,看见克瑞斯朝他伸过来的手之后,他却只是紧紧握住而并没有更亲密的动作。克瑞斯的笑容依然充满了骄傲和自信,但阿斯尔却觉得这笑容与以前似乎有一丝不同——少了些冷峻的意味,而更多了几分随和——也许这份随和是来自玛妮雅秉性中的温柔吧。 不过阿斯尔自己却是一如既往的苯嘴拙舌——紧紧握着表兄弟的手,他却说不出什么能表达自己心意的言辞来,只是不停傻乎乎地笑,一直到玛妮雅与菲妮迪丝两人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阿斯尔口中翻来覆去说着的也就三个字——“太好了”。 稍后片刻,四人坐在树林里休息聊天,玛妮雅很自然地与克瑞斯靠在一起,而后者也毫不回避,一点都不象当初索菲亚宫廷中那位看见女人靠近就皱眉头的“冷面首相”。而阿斯尔,虽然坐下时也是靠菲妮迪丝很近,但他却时时直着腰,不敢朝身边女孩倾斜哪怕一点点。碰上这么个迂腐不化的‘正人君子’,菲妮迪丝唯有暗自叹息。 也许是因为终于被克瑞斯接受的缘故,玛妮雅显得特别快乐活泼,她不停叽叽喳喳说着笑着,回忆起他们几个在火龙山度过的日子,兴致高处,又要求克瑞斯弹琴给她听。 “法娜给我们的金竖琴可沉了,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背回来,带回来到现在却一次都没用过,那可太亏了。” 说着,玛妮雅跑回去将那具金竖琴取了来,缠着克瑞斯要求他再弹一曲。克瑞斯摆弄着这具样式古怪的“竖琴”,嘴角边却浮现出深奥的笑容。 “傻丫头,你还当真以为这是一张琴么。” 玛妮雅大惑不解地看着克瑞斯: “当然是啦——我还听你弹过呢。” 克瑞斯笑而不答,却在琴身上东按西旋,将琴身张开,琴弦绞合……经过一番摆弄,那具黄金竖琴竟然扩展成为一张黄金大弓!金背玉角,看上去极为华丽。这下子不仅仅是玛妮雅,就连菲妮迪丝和阿斯尔两个也全都呆住了。 “这……难道……” 玛妮雅指着那张弓,断断续续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克瑞斯却只是淡淡微笑,手指轻轻在弓弦上拨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圣王弓,又名天琴弓,传说中乃是乐与美之神莫索托斯的心爱乐器,也可以兼作武器。当然,普通凡人是不可能仅用三根琴弦就弹奏出乐曲的,所以这件神器落到凡人手中之后,多半还是只能作为杀戮他人的武器来使用。” 克瑞斯双手捧着这张圣弓,将之送到玛妮雅面前: “玛妮雅,我曾经答应过,一定要帮助你取得圣王弓。虽然遭遇许多艰险,却终于达成诺言,也算是莫大的幸运了。” “这……我……想不到……真的……” 也许是太激动的关系,玛妮雅竟然泣不成声,她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圣王弓,仔细抚摸着这件奇异的圣兵器。好不容易,等到情绪恢复平静之后,她又将之递给菲妮迪丝,脸上充满了骄傲的笑容: “你瞧,菲妮迪丝姐姐,我真的将圣王弓带回来了!” 菲妮迪丝伸出手去,却并非拿弓,而是在玛妮雅脸上刮了两下: “不害臊的小丫头,这是你的功劳么?” 玛妮雅脸上一红,但嘴巴依旧很硬: “他带回来和我带回来……都是一样的!” 菲妮迪丝又冲她做个鬼脸,这才接过圣王弓,同时也向克瑞斯道谢: “真是难为你了,病得那么重,却还想着这件事情……听说当时火龙洞窟中所有宝物都已经落入托契亚人手中,也幸得你精通音乐,才有借口把这具金竖琴挑拣出来……” 克瑞斯微微一笑: “不必谢我——这是那位女龙骑将自己送给玛妮雅的礼物。再说若不是玛妮雅带来消息,我们也不可能知道火龙山中还有这等宝物。而若非玛妮雅的悉心照顾,我早就没命,当然也就更不可能帮她挑选礼物了。” “法娜……我真的没想过要欺骗她。” 玛妮雅低声说道,脸上颇有歉仄之色。菲妮迪丝赶紧劝慰: “别这样想,你和她谁都不知道金竖琴的秘密,当然也就不存在欺骗……阿里昂王子已经降服了火龙流星,如果连圣王弓也被龙骑士所掌握,那可太糟了。” 菲妮迪丝轻轻拉一拉弓弦,绷紧的弦索立即发出“嗡嗡”之声。 “好清脆的声音,弹性一定极佳……有这件宝物在手,我们就不用再害怕火龙流星了!” 菲妮迪丝高兴地笑道。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思多半放在阿斯尔这边,但偶尔念及托契亚国龙骑士的威胁,心中就难免郁抑。如今却突然听到好消息,自然是如释重负,语调大为轻松。 不过克瑞斯却不象她这么乐观: “圣王弓即使用普通箭矢也威力巨大。不过那火龙流星乃是创世五大魔龙之一,鳞甲片坚韧异常,用一般的羽箭,即使用圣王弓发射,恐怕也难以伤到它……十二件圣兵器中,圣王弓与黄金箭向来成双成对。圣王弓流落至此,黄金箭估计也不会很远,如果再能够找到黄金箭,两者搭配起来,那才真正对火龙构成威胁。” “黄金箭么?找一张圣王弓已经是如此费力,再找黄金箭,又不知要花费多少精力。” 听到光有圣王弓还对付不了火龙,菲妮迪丝的语气中显出一丝失望。不过她毕竟是西里西亚的首席天骑士,很快就恢复了信心。并表示应该将此事禀报给长老会——风之王国西里西亚的最高执政机构知晓。 待菲妮迪丝与玛妮雅带着圣王弓前去禀报长老会之后,克瑞斯轻轻拍了拍阿斯尔的肩膀,笑道: “总算还了西里西亚一个人情,亲爱的阿斯尔表兄,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开口求她们帮忙了。” “帮忙……帮什么忙?” 阿斯尔结结巴巴地问道,克瑞斯吃惊地看他一眼: “当然是请她们帮忙送我们回去啊——怎么,陛下,难道您不想返回索菲亚国么?” 克瑞斯极为敏锐,立即发现阿斯尔语气中竟然有几分犹豫的样子,心下暗暗吃惊——难道阿斯尔竟然不想回去?他的语调开始严肃起来,并刻意地用上敬称,显然是提醒阿斯尔记着自己的身份。若是换了以往,阿斯尔肯定也巴不得能早日回家。但现在,在当真听到克瑞斯正式提出回国的打算之后,他却犹豫了。 “返回索菲亚……回去重新做皇帝……” “当然,这是您的特权,但也是您的责任——只有您才能承担起的责任,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 克瑞斯沉声说道,阿斯尔叹了口气,点点头: “我知道,克瑞斯,这是我身为莱塔尔王族成员的责任,我不应该推托,可是……” 他慢慢在草地上坐下来,两眼看着地面,不敢与克瑞斯对视。 “也许你不会相信——这些日子,我竟然感觉比宫廷里更自在。在这里,很少人知道我的皇帝身份,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在她们眼中,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刚刚有幸踏入魔法世界的学徒……可正是由于这样,她们对我的态度也是最真诚的,一点没有虚假,一点没有矫情……” “陛下何出此言?难道满朝臣子的忠诚在您看来都是虚假矫情?——微臣对您是虚假矫情?莱恩斯侯爵,杰克佛里特将军……他们对您也都是虚假矫情么!” 克瑞斯万万没有料到阿斯尔竟然会说出这些话来,脸上顿时充满怒意,说话的声音也响了很多。阿斯尔话一出口也觉得轻率了,心中大为着急,但却结结巴巴的,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不,不……克瑞斯你误会了,我决不是这个意思……唉,你也知道我不会说话,可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克瑞斯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他当然知道阿斯尔决非此意,但为了避免主君再说出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言辞来,他故意用重话堵住阿斯尔的口。此计果然奏效——阿斯尔现在苯嘴拙舌的只顾解释,而不敢再提及其它了。 待两人情绪都略微平复一些之后,克瑞斯方才再度开口,但这次语气很是和缓: “西里西亚景物优美,人心纯朴,还有种种新鲜神秘的奇异事物……但仅仅这些,恐怕还不足以令陛下如此留恋,莫非……” 克瑞斯唇边突然显出一丝微笑。 “莫非陛下是有了什么心事,割舍不下?” “胡……胡说,我哪有什么心事!” 阿斯尔连忙慌里慌张的否认,心中突然一动,竟然大胆展开反击: “倒是克瑞斯你啊——玛妮雅小姐对你有那么大的恩德,将来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见阿斯尔居然敢于反击,克瑞斯心中暗暗纳罕,当即正色道: “玛妮雅小姐恩赐给我第二次生命,微臣当然会尽我所能地报答她。不过,这毕竟只是微臣的私事,即使处理不好,也不至于影响大局。而同样的问题对于您……陛下,无论如何,您始终是索菲亚的皇帝,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国家命运,可万万轻率不得哪!” “又来了……责任……唉,责任!” 克瑞斯的辩才比阿斯尔高出何止一倍,只一句话便又将话题绕回来,阿斯尔自知怎么也说不过对方,唯有沉默不语。见他一时间还难以接受自己的劝谏,克瑞斯也不好过份逼迫,只得宽容道: “也罢……反正她们说微臣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近期内也经受不住长途跋涉。所以回去的事情,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实现。陛下就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再多考虑考虑吧。” “啊啊,好啊——这样我就可以多学习一段时间的魔法了!克瑞斯,你可要知道——即使在这个魔法的国度中,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学习魔法的,而我却恰好有那天赋呢!” 阿斯尔脸上显出开心神色,但克瑞斯脸上却极为淡然。 “天赋?哼,就算您什么天赋也没有,他们还是会让您学习魔法的……” “你说什么?克瑞斯,我听不懂啊。” 阿斯尔愕然——以前他若取得一点成绩,克瑞斯往往比他本人还要高兴,也总是给予最热情的鼓励。可这一回,在他最得意的方面,克瑞斯竟然是这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委实让阿斯尔奇怪。 克瑞斯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天边,语调低沉: “无论您走到哪儿,无论表面上看起来如何,阿斯尔表兄,您的王族血统,您的皇帝身份……这些毕竟不可能完全被忽略……现在您听不懂,可将来总有一天,陛下您会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第十章 强风掠过旷野,卷起阵阵的血腥味儿——大草原上,两支军队正在进行着生死搏杀。 双方都是枪骑兵,但装备相差甚远——其中一方武器精良,手中骑兵枪全部为钢制,头脸都藏在铁盔之中,全身上下,甚至连坐下战马都以黑色重铠覆盖。全军没有一面旗帜——这自然是卡奥斯帝国的铁甲骑士团,号称全帝国攻击力第一的突击军团。 军团长斯泰恩保克素有蛮牛之称,帝国军内部流传着一句谚语:“当斯泰恩保克冲锋的时候,就算是战神玛尔斯也只能退避。”铁甲骑士团自建立以来就一向以攻势为第一,在战场上几乎没有过后退的时候。勇猛无畏乃是铁甲骑士团的立身之本,也是斯泰恩保克对麾下全体将士的要求。纵使当年北陆原会战他们就是吃了过于勇猛而不留余地的大亏才败北,铁甲骑士团的勇猛传统却丝毫未变。 拥有那么强大的战士,那么精良的武器,再加上勇猛无畏的尚武精神,铁甲骑士团在与任何敌人的正面冲突中都不会落于下风——斯泰恩保克在今天以前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然而现在,他却犹豫了。 他所面对的敌人乃是塔利亚斯枪骑兵亲卫军,虽然也是塔利亚斯国中装备最好的部队,但武器护甲但比起铁甲骑士团来还差得很远。塔利亚斯国内几乎没有成形的铸造业,所有武器,盔甲都是通过与他国交易或劫掠而得。故此军中装备五花八门,大陆上所有国家的甲胄式样在这里都可以看到。高级者如阿古利亚链子甲,中等的金属片铠甲,乃至于最低等的皮制护甲等,在塔利亚斯军中都有配备。而且还不是按照官职来分配,外敌在与塔利亚斯人作战时常常会感到困惑——他们很难识别出塔利亚斯军的指挥官。 不过在武器方面他们相当统一化,都是使用长达三十尺的铁枪。这个长度要超过标准骑兵枪一半,和枪兵专用的刺马枪差不多,在长距离穿刺方面更具优势。当然相应的,如果被敌人贴近,那长枪的优势就立即转化为劣势,甚至连短匕首都应付不了。但是总体来说,枪骑兵在面对剑骑兵时,总是具备有一定优势。而塔利亚斯军在面对普通枪骑兵时,也同样具备有兵器长度上的优势。 在武器上略微吃了点亏,但在甲胄防护方面要远远胜过对手,帝国军对此并不惧怕。然而现在让所有帝国将兵,包括军团长斯泰恩保克在内都感到一筹莫展的是——塔利亚斯王奇立恩那高妙绝伦的战术指挥。 奇立恩是在拂晓凌晨时率军发动攻击。与以往黑夜偷袭的战术不同,此次塔利亚斯军乃是正面进攻,三十个中队的枪骑兵分成好几拨,轮番向着帝国军营地发起冲击。斯泰恩保克当然毫不示弱,立即率领全军发起反突击。铁甲骑士团十五个中队,除去三个步兵中队留守营寨以外,其余十二支骑兵队被全部派出,连预备队都不留,统统投入了战场。 骑兵与骑兵高速冲突,双方的骑兵枪互相绞合在一起彼此刺杀。塔利亚斯人枪长马快,在敌人兵器尚未及身以前就往往把对手捅下马去;但卡奥斯军甲胄厚重,倘若对方第一击没有命中或是被抵挡住,那帝国骑士所发出的往往就是致命一击。随着双方阵形接触面逐渐扩大,塔利亚斯人丧失了快速冲击的辅助力量,长枪对帝国军甲胄的伤害力随之减弱。即使刺中也往往滑开,有些甚至还会弯折或断裂。越来越多的帝国军士占据优势,一个又一个的塔利亚斯骑兵被刺下马去。 一看到局势不利,塔利亚斯军阵营中就立即吹起哨子,示意部队后撤。斯泰恩保克当然不肯轻易放过,立即麾师追赶。不过还没等他追出几里路去,另一支塔利亚斯骑兵队从侧面冲锋过来。但他们并不靠近,只是远远地用弓弩投枪加以袭击,斯泰恩保克凛然无惧,当即率军转向冲杀过去。那些塔利亚斯人大约已经知道厉害,也不再和他们硬拼,稍作抵挡之后便回身后撤。当帝国军意图追赶掩杀时,从他们侧后方又冲过来一支人马,同样是用弓弩投枪远程攻击。当斯泰恩保克怒气冲冲地再度麾军转向,那些人又开始后撤,而先前后退的敌军却从不同方向围拢过来……如此循环往复,此起彼伏。塔利亚斯军分成几部分轮番上阵袭扰,每次都冲着帝国军的侧方或后方攻击,却就是不与他们正面较量。 “不要脸的!堂堂塔利亚斯之王,却只敢捅人屁股吗?” 斯泰恩保克性情急躁,没过多久便七窍生烟,只气得破口大骂,但他的副官鲍尔斯却十分冷静: “这是草原狼群的战术……” 大草原上野狼成群结队,常常捕食身躯大过它们很多的野牛之类。每逢这种情况,往往是一头狼在前诱引,而狼群主力却四散分开,无论野牛面朝何方,都有几头狼袭击它后半边身体,一旦野牛转身则立即躲开,由另一边的狼群发动攻击。塔利亚斯军目前的战术,显然正是脱胎于此方法。 斯泰恩保克长期在草原上巡逻作战,当然也很熟悉这种战术。他毕竟是被称为四将军之候补的人物,虽然在盛怒之下,却依然立即作出决定: “不要管其他人,光盯着其中一路打!” “大人高见。” 这正是破除此类围攻战术的最好方法,鲍尔斯的赞誉完全出自真心。随即,帝国军便展开猛烈攻击,他们置侧背后几路敌军的远程袭扰于不顾,就盯着一路诈败的敌军穷追猛打,压得对方连转向之裕都没有。眼看敌军就要当真溃败下去,这时候却听到对方阵营中传来呜呜的号角声,四周围的塔利亚斯军人立即全面扑上,再一次冲上来与他们肉搏。 帝国军这下子不能不顾,只得回过头来应战。可双方还没怎么拼杀,塔利亚斯人又故伎重施,再一次四散分开,绕到帝国军的侧方后方袭扰起来。铁甲骑士团又盯上其中一路猛追,可等到快要追上时,周围的敌军又冲上来拼命了…… 如此反复数次,塔利亚斯枪骑兵速度快捷,倏忽来去,行动如风。而且他们的战斗力也不弱,即使被追上也无法马上将之歼灭。但只要稍微拖延片刻,周围几拨人就又围了上来……塔利亚斯军人多势众,帝国将士纵然人人勇猛,却也无法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斯泰恩保克暴跳如雷,明明知道对手的战术,却就是无法破解。他纵马举枪朝着对方奋勇冲锋过去,可却无人与他正面交手。但他若打算率军撤回营地时,那些塔利亚斯人就马上围拢过来厮杀——现在的铁甲骑士团,真真正正成了一只遭遇到狼群撕咬的大蛮牛,连脱身都难了。 见势不妙,副官鲍尔斯慌忙跑到上官身边,禀报道: “您瞧,大人。塔利亚斯人果真采用狼群的战术……”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一群狼!” 斯泰恩保克怒气冲冲打断副官道: “可是你有什么办法对付吗?” 早就熟悉了上官的暴躁脾气,鲍尔斯仍然保持了平静: “有的,大人——咱们也许可以收拾掉他们的头狼。” 一边说着,鲍尔斯以手中长枪指向侧前方某一处高坡。在那高坡上,只见一骑阿古利亚高头良驹傲然站立,马背上一位大将,头戴象征着塔利亚斯王者之尊的貂皮帽子,手中三叉戟黄金长枪不时指指划划。塔利亚斯各路军卒正是随着他手中长枪的挥舞在奔走调配,包括四下包围,依次冲杀等等——这种狼群战术虽然有效,但对于各路军马间相互配合的要求极高,若不是彼此呼应紧密,根本不可能困住象铁甲骑士团这样的勇猛之师。环顾当今天下,除了塔利亚斯王奇立恩一人之外,恐怕再也没有谁能将这些枪骑兵指挥的如此圆转如意,如臂使指了。 “好哇,果真是奇立恩这小子亲自来了!” 斯泰恩保克双目泛红,当即麾师朝那山坡上冲去。可一见他们靠近,那边奇立恩却拨马回头,竟然也要躲开。这下子斯泰恩保克可急红了眼,禁不住再度破口大骂: “奇立恩小子!亏你号称塔利亚斯之王,难道连当面作战的勇气都没有么!” 远远只听奇立恩那边传来一阵笑声: “将军阁下乃朕之同门前辈,朕自当先行避退一二。待礼节尽到以后,再向阁下讨教枪术不迟。” 奇立恩坐下战马乃是费尔特斯亚所赠,阿古利亚国专供皇族使用的千里良驹,奔行起来又快又稳,一下子就跑开了。斯泰恩保克的坐骑虽然也不错,但毕竟背了个大铁壳子,说什么也跑不过对方轻装的骑士。狂奔追赶了一阵,却眼见距离越来越远,斯泰恩保克气愤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呸!连当面交战都不敢,还好意思提什么同门前辈……” “大人,他这可不是好意——他是要等到我们疲惫之后再发起总攻!” 副官鲍尔斯在旁边好心提醒道,斯泰恩保克却气哼哼地回头,瞪了部下一眼: “我自然知道,当初陛下也是栽在这一招下面,你当我傻瓜么!” 铁甲骑士团装甲厚重,拼杀之下体力消耗较塔利亚斯人更大,对手这样反复袭扰,既不允许他们撤回却又不肯正面交战,显然就是在消耗他们的体力,意图等到帝国军体力耗尽之后再行决战。斯泰恩保克意识到这一点,却无法摆脱目前的不利状况,心下烦躁之急,就连副官好意进言也给顶了回去。 鲍尔斯无奈摇头,知道上官心情不好,便不敢再随意开口以免惹祸上身。不过他天性梗直,既然做了副官便不能不尽到自己的职责。所以只安静了一会儿,当他听到斯泰恩保克再度怒气冲冲地抱怨奇立恩过于狡猾时,终于又一次进谏: “大人,再这样下去我军可就危险了——当年北陆原会战的错误我们可不能重犯哪!” 提起铁甲骑士团长生平最惨痛的败北本来十分危险,但斯泰恩保克有一项好处——别看他平时动不动就暴跳如雷,可越是在危险不利的状况下,他越是能保持住冷静心态。此时的情况也是如此,提起当年惨败,斯泰恩保克一下子警醒过来。收拾起暴怒嘴脸,斯泰恩保克正容面对自己的副官: “阁下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奇立恩王用兵高妙,对手枪骑兵又数量众多,继续对攻下去,我们难逃败绩。当此之时,下官以为应该尽力防守,不要再与他们对攻。” “防守?” 斯泰恩保克冷哼了一声——在铁甲骑士团的辞典中,只有进攻,从来都没有防守二字,这是每一个新进者在加入铁甲骑士团时都得到的告诫之语。鲍尔斯显然也知道上官不爱听这话,但形势所迫,他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大人,眼下无论我们怎样攻击,对方都能够避让开。既然如此,我们还不如就地防守,以节省体力。哈西那姆将军的近卫军团就在左近,只要坚持一段时间,援军必至。那时候塔利亚斯军没了数量优势,狼群战术自然也就无法再施展了。” 听到这样的建议,斯泰恩保克半晌没做声。鲍尔斯揣揣不安,正在紧张之时,忽听上官开口了: “你打算怎么防守?骑兵本就是利攻不利守的兵种,而我军大都没受过防御训练。” 听到上官肯接受自己的提议,鲍尔斯心中大喜。 “大人放心,就请交给下官好了。” 在斯泰恩保克的首肯下,鲍尔斯开始接过铁甲骑士团的指挥权。他首先令全军分散,在草原上布下了一个圈形防御阵。然后,鲍尔斯下达了一条令所有铁甲骑士都吃惊不已的命令: “全军下马!” 在鲍尔斯的指令下,铁甲骑士团大部分骑兵放弃马匹,持枪站立在地上成了步枪兵。正规枪兵的刺马枪应该有三十尺长,骑兵枪达不到这长度。但是当那些骑兵半跪在地上将长枪末端深深顶在泥土中之后,平原上依然出现了一片令任何骑兵都为之胆寒的长枪阵林。 “妙极了,鲍尔斯,果真是枪兵阵形呢!” 斯泰恩保克登时大喜,这个枪兵阵虽然威力较小,但纵深厚重,已经形成一个稳固的防御阵地。帝国将兵身处阵中,以逸待劳,不必再理会周围塔利亚斯人的挑衅。而且圈形阵四面都一样,根本没有弱点,敌人就算把这圈阵团团包围住也无济于事。 对方塔利亚斯军也马上觉察出不妙,他们围拢过来,朝着圈阵中发射箭矢投掷长矛,意图诱使帝国军再上马追击。但鲍尔斯毫不理会,反正帝国将兵个个装甲厚重,站在地上以后目标更小,弓箭之类远程兵器对他们的杀伤力低下,基本上不可能致命。而他圈阵中有得是预备兵,外围若有受伤的便替换回来,就是不上马迎战。 塔利亚斯人又试着发动了几次正面进攻,不过枪兵克骑兵这句兵家俗谚可不是白说的——就算临时插在地上的骑兵枪比不上刺马枪威力强大,密密麻麻的长枪林依然足以克制住骑兵的快速冲锋。这时候将官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那些中队长大都毕业于正规军事学校,各方面素养都很全面。虽然普通士兵们没怎么受过防御战训练,但在卓越将官的指挥下,他们仍然阻止了塔利亚斯人连续几次进攻。斯泰恩保克先前还为这些将官太注重骑士精神而懊恼,不过现在,他又开始为自己有这么多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部下而感到庆幸了。 帝国军缩成一团,就好像一只全神戒备的刺猬,虽说那刺短了点儿,但毕竟是一只刺猬,狼群再多也吞不下去。站在圈阵内高处,看着外面那些装备各式各样的敌军来回跑动,却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斯泰恩保克禁不住仰头大笑: “哈哈,他们本来大概还想在这一次战斗结束之后,弄几身铁铠甲穿穿的吧。” “那不可能,大人,他们的矮脚马根本驮不动重铠骑士。” 旁边副官再一次尽职上谏,但斯泰恩保克也随即没好气地再次瞪了鲍尔斯一眼: “我当然知道!可我难道就不能说句笑话吗?” 鲍尔斯连忙赔笑: “是,是下官鲁莽了。” “啊,没事。” 斯泰恩保克难得对部下展露出笑颜: “男爵阁下果然不凡,居然能想出这下马步战,结阵防御的策略——回去之后本官定当呈报皇帝陛下,为男爵请功。” 圈阵之外,塔利亚斯王奇立恩看到帝国军收缩成这么一个防御圈子坚守待援,一时间也颇感到无可奈何。 “嗨,想不到铁甲骑士团居然也会摆圈形阵防守……斯泰恩保克这家伙可真是找了个好副官哪。” “陛下,您看我们要不要再强攻一次?” 枪骑士菲恩跑过来询问道,奇立恩摇摇头: “没必要了,既然他们已经组成步枪兵防御阵,我们的骑兵就难以攻入。而且对手终究不是普通步兵可比——你看他们将战马都聚集在圈阵中央,又留有足够的预备军,随时都可重新上马冲杀出来。如果我们在外围损耗太大,岂不是反受其害。” “那怎么办?帝国近卫军好像已经得到消息,正在往这边靠拢呢。” 菲恩焦急问道,奇立恩略加思索,笑道: “那就看看斯泰恩保克这家伙的火暴脾气有多大吧——看朕前去挑战他。” “陛下万乘之尊,岂能轻出,让微臣前去挑战吧!” 一边说着,菲恩挺枪拨马便要上前,却被奇立恩一把拉住: “你的伤势未愈,怎么能上阵厮杀。再说斯泰恩保克乃是梅菲斯师傅的大弟子,号称帝国四将军之候补的人物,他的实力远非你能相比。” 硬是将菲恩留在原地,奇立恩挺身而出,奔驰到帝国军阵列前朗声大笑: “斯泰恩保克将军,阁下远道而来,朕身为同门晚辈却未能相迎,深感失礼。难得今日有机会,愿与将军切磋一下枪法,将军可愿赐教么!” 静悄悄的,帝国军阵列中竟然无人回答。奇立恩又叫了一遍,却依然无人理睬。他索性纵马持枪,在铁甲骑士团军前来回驰骋,甚至以手中圣地之枪直指对方中军,身后诸军一起大声呼喝鼓噪,哧笑帝国军统帅的胆小懦弱,可谓张扬跋扈之极。 可就算是遭到了这么大的羞辱,对面的铁甲骑士团依然毫无反应,只是以严密的长枪阵林对准塔利亚斯人,显然是无论如何不肯出战的了。奇立恩大感无奈,唯有暗自叹息。 过了片刻,一骑斥侯从远处奔过来,跑到奇立恩面前禀报道: “陛下,帝国近卫军已经接近了!” 奇立恩长叹一声,手中长枪回指,准备指令全军撤退。这时候菲恩很不服气地跑过来,再一次要求道: “陛下,好不容易才将敌手包围,眼看就能歼灭了,此时撤退,实在太可惜——请陛下给微臣一支兵马,微臣前去挡住帝国近卫军!” 奇立恩苦笑摇头: “卿勇气可嘉,但未免太小看那哈西那姆了……塔利亚斯国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身上,岂能随便与敌军硬拼——不必多说了,全军撤退!” 随着奇立恩的指令,塔利亚斯军迅速脱离出战场,向着与帝国援军相反的方向撤退了。身在后退的人流中,奇立恩忍不住回头,再一次看向铁甲骑士团阵列那边。 “斯泰恩保克这个暴躁家伙……什么时候居然这么能忍了?” 不过奇立恩恐怕再也料想不到,正当他在佩服斯泰恩保克的忍耐力时。后者却正被副官鲍尔斯以及旁边几名军官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大人,大人请千万冷静!” 鲍尔斯一边竭力拖住斯泰恩保克的腰,一边连声劝阻: “那塔利亚斯王明显是无计可施了,才会用这种低级的挑拨伎俩,大人又何必理会他。” “呼,你们没听见那帮家伙正在嘲笑我么!不出去给他们一顿厉害的,还以为本官是泥捏的哪……放开!统统放开手!” 被斯泰恩保克用力一挣,抱住他的四五名将官全都倒摔出去。斯泰恩保克气呼呼地持枪上马,却发现塔利亚斯军已经撤退了。 “嘿,这帮混蛋,是他们主动挑战的,居然先溜了——来人,把阵形散开。全军上马,跟着我出去追杀!” 斯泰恩保克大声下令,周围的铁甲骑士们立即遵从,不过等他们重新整顿好冲锋阵形时,塔利亚斯人早就去得远了。而这时候他们也终于明白对方撤退的原因——左侧地平线上,出现大批帝国骑士身影,近卫军团的援军到了。 片刻之后,斯泰恩保克与哈西那姆两人会合在一起。哈西那姆经验丰富,只瞄了一眼战场,便立即判断出双方的作战规模以及彼此所使用的策略,当即微微笑起来: “哈哈,想不到斯泰恩保克将军也能够及时防守啊。” “呼,那帮混蛋太狡猾,一点都不肯承受正面攻击。实在是没办法,只能采取以逸待劳的防御策略。” 斯泰恩保克颇有些尴尬地说道——在他看来,自己被迫防守就已经是很大的耻辱了。不过哈西那姆并不这么认为,他看看四周战场。虽说塔利亚斯人从头至尾一直占据了优势,但是由于铁甲骑士团装甲厚重,而且又保持了足够的体力坚持到最后,所以他们的实际伤亡并不大。反倒是塔利亚斯军,连续几次冲击失败,白白在草原上丢下了大批尸体。加上被迫放弃战场,受伤掉队的军卒也都被帝国军追上杀死,伤亡数要远远超过帝国方面。 不过相较于塔利亚斯枪骑兵亲卫军三十个中队的编制来说,这部分伤亡还不至于影响到他们的战斗力。而奇立恩王在此次正面会战中所表现出的高超指挥能力,更是让帝国将兵们为之惊叹不已。 “原先以为这些矮脚马骑兵只会黑夜偷袭以及抢掠商队,想不到他们在正面会战中也有这么强的实力。看来以前我们还是轻视对手了,陛下上次的败北也决非偶然……今后的战斗,可是真正的硬战哪!” 哈西那姆的感叹声在不久之后得到了验证——在此后短短十余天之内,塔利亚斯王奇立恩率军四处出击。他们采用一击即走的方略,或偷袭,或强攻,只要帝国军哪一支部队与周围友军的呼应略微松散,塔利亚斯的枪骑兵就必然会出现袭击。他们并不总是聚集强攻,有时候还会分散开来,专门袭击在各军团间相互传递消息的斥侯兵,此举几乎令帝国五大军团之间的联系完全中断,以至于各军团不得不派出中队规模的军力传递消息。但一个中队又往往引来好几个中队的敌军袭击……一时间,塔利亚斯军全面反击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大草原。 很快,帝国皇帝法兰不得不紧急召见了宰相夫利斯,要求他筹谋对策。不过夫利斯对此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陛下,鱼在收网之前总会扑腾几下的。眼下塔利亚斯人这么活跃,也正说明他们已经觉察到我军的窒息之网在逐渐收紧了。随着我军各路军团逐渐压缩,那奇立恩王腾挪施展的余地只会越来越小,最后他迟早还得与我们硬拼。” “是这样么?可朕所接到的报告,却是说那些矮脚马战力不俗,居然连铁甲骑士团都被打得不得不下马防守……” 夫利斯笑了笑: “微臣也已经看过那报告书,那奇立恩王能在正面对攻战中胜过斯泰恩保克将军,统兵能力委实不凡。不过陛下想必也注意到了:他们最后还是被我军军势所迫,不得不先行撤离了战场。” “可贤卿有没有想过,那奇立恩王当时行动已经完全自由,如果他要是往大包围圈外面窜逃,我们可就再也捉不着他了!” 帝国宰相点点头: “确实如此,陛下。微臣所布下的这张包围网,对于整个塔利亚斯国来说是牢不可破,但如果仅仅针对奇立恩以及他的枪骑兵亲卫军,那还力有未逮。” “难道贤卿就不能想法子连那奇立恩一起消灭掉么?此人才是我国的心腹大患,若仅仅是翦除了他的爪牙党羽,却被他本人逃脱,今后我们帝国仍不能高枕无忧哪。” 皇帝法兰的言辞很急切,但宰相夫利斯还是原来那种不紧不慢的声调: “坦率地说,陛下,这一点微臣恐怕难以做到——现在您也看到了:若论正面强攻,就连斯泰恩保克也斗不过那奇立恩王;更何况此人精通谋略,根本不会与我军硬拼;他的骑兵速度极快,我国没有任何一个兵种能够追及;而且他们又是本土作战,对于地形道路的熟悉程度和情报消息的打探能力也远远超过我方……请陛下恕罪,对于除掉他本人,微臣只能竭力去争取,却不敢保证什么。” 见皇帝法兰一脸失望之色,夫利斯微微一笑,又补充道: “不过,以微臣之见,要除去那奇立恩,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陛下别忘了,他是塔利亚斯的王者。就算他自己可以冲破我军的包围圈逃走,他又岂能丢下国中的老弱妇孺而不顾?身为王者,他的职责就是要保护国中老弱,倘若是陛下您处在他的位置上,难道会逃跑吗?” 皇帝法兰深深吁了一口气,半晌才说道: “只希望那小子有这份英雄气概才好。” “他是梅菲斯与欧内斯特两人合力栽培出的弟子,应该不会置骑士精神于不顾……从他以前的素常行为来看,微臣以为,他是不会抛弃国中老弱的。” 夫利斯含笑推断道,不过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但是如果此人当真能忍心放弃部众,我们也就很难阻止他单独逃脱了……除非,有什么特别好的运气到来……” 正说到这里,忽听大帐外一阵喧闹,外面人声鼎沸,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帝国皇帝与宰相夫利斯同时皱起眉头——这里可是双头龙皇骑士团的核心重地,守卫军卒全都是千挑万选的精锐之士,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般失措。略加思索,夫利斯向着皇帝躬身施礼: “陛下,待微臣出去看看。” 然而他刚刚走到帐篷口,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更大的喧闹声,并隐约听见将士们在连声叫喊着: “飞龙!是传说中的飞龙啊!” “它降下来啦……难道是……” 夫利斯愕然止步。呆愣了片刻,老人的眼中开始呈现出狂喜之色。 “伟大的米尔斯神啊……您当真降下神迹来帮助我们了么!” 似乎是呼应着卡奥斯大主教的祈祷声,帐篷帘幕被一把掀开,一个身高腿长,头带金色皇家冠冕的青年人大踏步走进帐篷,向着座上的卡奥斯皇帝躬身跪倒。 “父皇,儿臣奥利佛回来了!” 序章 大陆历603年,初春,横亘在阿伦西亚大陆上空许久的战争之云,终于又一次降下血与火的暴风雨。 卡奥斯的大军几乎横扫了整个塔利亚斯大平原,五大军团联手进击,军势不可阻挡。而宰相夫利斯事前的精心筹备和他高超的指挥技巧,也为帝国军争取此次战争的胜利奠定下坚实基础。 正是在夫利斯的奔走策动下,塔利亚斯王奇立恩遭遇到盟国阿古利亚的背叛,导致他首先安顿好国中老弱再与帝国决战的计划无法实现。但奇立恩毕竟是年轻一代王者中少有的英明之士,他当机立断,马上全面展开反击。帝国军虽然人多势众,但在面对灵活机动的草原骑兵以及奇立恩王那冠绝天下的游击战术时,依然有一筹莫展之感。 而与此同时,南方索菲亚国临时执政,大主教海因也终于看破帝国军佯攻南方而实取北地的战略。他立即作出相应决断,顶着国内政局不稳的困难,海因亲统大军北上,意图通过对卡奥斯南方边境的攻击来缓解盟国之压力。虽然驻防帝国边境的龙枪骑士团素有卡奥斯第一善守之军之威名,并已经接连几次让索菲亚进攻军品尝到失败滋味,但海因还是毅然出兵,去和那位“卡奥斯之盾”一决高下。双方各有杀招,战争的天平,并没有出现一边倒的局面。 不过,当大陆东部诸国彼此厮杀得如火如荼之时,在大陆另一边,风之王国西里西亚,索菲亚皇帝阿斯尔正享受着难得的平静生活——这是自从他十二岁以后踏入王宫开始,就再也没有享受过的。 第一章 “今天我们来探讨一下关于元素聚集的问题。” 大贤者伯尼尔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学生——作为一个魔法学徒来说,阿斯尔的进步可算是相当快,短时间内就对那个神秘的元素世界有了相当体会,已经可以学习更高一层的魔法应用本领了。当然,这也与伯尼尔自己的悉心教导有关,但他在弟子面前并不提及这一点,完全将之归功于阿斯尔本身的勤力与天份。 “我们已经知道——所谓元素魔法,就是应用心灵的力量,将自然界中分散的元素聚集起来,然后加以利用。聚集元素的能力,取决于法师心灵力量的强弱——也就是看你对元素世界的掌握程度,这要依靠冥想来提高——你在这一方面做得很不错。不过,并不是说熟悉了元素世界的奥秘就能马上掌握高深的魔法,元素的聚集本身也是一门学问。” 伯尼尔伸出手掌,一只火球开始在他掌心中缓缓聚集起来。阿斯尔不由得睁大眼睛——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练习聚光术,也算有了点心得,但对于聚集其它元素还没什么经验。 “攻击性的魔法,通常以火球术为基础。自然界中到处充斥着火元素,它们分散时没什么危险,但如果被聚集起来,就可以构成相当的破坏力。不过,对于一个新手来说,聚集这类伤害性元素本身也有一定的危险性……你来试试看。” 在伯尼尔的教导下,阿斯尔开始象聚集光元素一样在手指上凝成火球,但他很快就大叫中止——火元素还没聚集多少呢,自己的手指倒快要被烧焦了。 连连呼痛着,阿斯尔将手指头放在嘴里不停吮吸,而大贤者伯尼尔眼角却带着几分笑意: “别生气,阿斯尔,这是每一个初学者都要经历的体验。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什么我在教你聚光术的时候要你尽量用光元素粒子本身作为核心,而不是用自己的手指——尽管后者比前者容易练得多。” 阿斯尔苦着脸点头,但却满脸懊恼之色——人总是贪图安逸的,他先前在练习时还是以后一种为主。不过很快,伯尼尔又笑着安慰道: “你也不必后悔,因为大多数法师实际上都是选择了后一种练法。” “啊?为什么?” 阿斯尔颇为吃惊——难道法师们都能忍受烧灼疼痛?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伯尼尔哈哈一笑: “不,不必用伤残肉体作为代价……事实上要做到直接利用元素粒子本身作为核心,就要求对于元素世界的掌握非常熟练,而在初期学徒们基本上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所以他们只能用物质媒介作为核心——这就是法杖的用途。” “自然界有些物质,本身就具备吸引某种元素的神奇力量,利用这些物质作为媒介,聚集元素时速度就能大大加快,这也是促使法师们使用法杖的重要原因。在实际战斗中,魔法的释放速度几乎比法力高低更加重要——有时候哪怕仅仅早一刻释放出魔法,就可以决定战斗的胜负成败甚至是自己的生死存亡。故此,不少法师即使掌握了直接聚集元素的能力,在遇到实际问题时他们也依然习惯使用法杖……” 一边说着,仿佛变魔术般,伯尼尔从长袍内摸出一根短短的藤棍,看起来黑黢黢的毫不起眼,但在黑色中却透着隐隐红光。 “这是从火山口旁边采集来的炎火之藤,对于聚集火元素有很大助益。当然相应的,如果你想用它聚集水元素那就事倍功半了……来吧,阿斯尔,试试这个。” 阿斯尔下意识地接过藤杖,果然,以这根藤杖为媒介,聚集火元素立即快捷简单了许多,杖头上很快出现一个赤红的火焰球,令阿斯尔兴奋不已。 “呀!我也能施展火魔法了!” 阿斯尔一时忘形,竟然象对待光球那样操控着火炎球到处飞舞,结果立即在屋子里引发一场小小火灾,幸好旁边伯尼尔马上将火炎散去,这才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不过这已经让阿斯尔吓得连连道歉,好在大贤者很宽容,并没有责怪他。 “呵呵,不必道歉——刚刚掌握到凡人不能掌握的能力,就好像得到一件新玩具。孩子们总是这样兴奋而大意,几乎每个学徒在此阶段都要大大小小地闯一点祸,你已经算是相当老实的了……也罢,这根藤杖就送给你,拿出去玩一会儿吧,不过可不要到处放火啊。” “送给我……啊!太好了!谢谢您,伯尼尔长老。” 阿斯尔想到能够在菲妮迪丝面前展示自己新学的本领,心中顿时大为高兴,便兴高采烈跑出门,找菲妮迪丝去了。伯尼尔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直到阿斯尔跑出门去,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回过头看着屋子侧边的另一扇门。 “你可以进来了,克瑞斯先生。” 门被缓缓推开,克瑞斯走进屋子,脸上表情甚是诧异: “您怎么知道我在门外?” 大贤者脸上呈现出笑意: “我是一名法师啊,对于法师来说,元素世界中的一切波动都应该可以被感知道,而不需要借助眼睛和耳朵。” “是这样么……” 克瑞斯脸上神色颇有些不相信的意思,但也并不继续追问,反而向伯尼尔深深鞠了一躬。 “我此次来,乃是专程向您来道谢的,伯尼尔长老。如果不是您的神奇法术,我早就没命了。” “不必客气,你能够得到新的生命,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玛妮雅自愿作出牺牲,否则我纵有魔法也无力相救。” 白胡子老头儿连忙上前搀扶,但克瑞斯依旧坚持将这个礼行完。 “玛妮雅愿意牺牲固然可贵,但终究还要依靠您施展法术才能有意义。玛妮雅那边我可以用整个后半生去报答,而对于您,我却只能说一声感谢了。” 听克瑞斯说得如此严肃,伯尼尔也不好再推让,只得受了他一礼。但随后,老头儿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打算离开了?” 伯尼尔在问话的同时,也示意克瑞斯找一张椅子坐下,后者立即照办——毕竟克瑞斯大病初逾,体质还是比较虚弱,不过他归国的决心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动摇: “是,我们希望能尽快返回去……阿斯尔表兄的身份特殊,索菲亚国不能没有他。” “也不能没有你吧。” 伯尼尔淡淡微笑道。 “看你的气质和才华,想必也是那个国家中不可缺少的栋梁之才,阿斯尔若要成为一个出色的君主,势必离不开你的扶持。” “出色的君主么……” 克瑞斯脸上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这正是我对他的期望啊,只是,有时候心里也会感到疑惑——这样要求他是否太勉强了?阿斯尔表兄的性格……唉,也许这里与世无争的生活反倒更适合于他。” “与世无争?” 伯尼尔微微一笑,脸上的神情也复杂起来。 “天下哪有什么真正与世无争的地方,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国家与国家,宗派与宗派……甚至是两种思想之间,也会产生你死我活的激烈争斗啊。” “这……这才是您传授阿斯尔表兄魔法的真正原因吧……” 克瑞斯突然低声插口,伯尼尔悚然一惊,抬头看了他良久,嘴角边渐渐浮现出一丝笑容: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我还是轻看你了……” 克瑞斯心中暗笑——若论年纪,伯尼尔要比他大得多。但若论这种政治上的勾心斗角,生活在西里西亚这种安逸地方的老学究如何能够与在朝堂宫廷中周旋多年的自己相比。不过他不想让这位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老人感到难堪,便微微一躬身: “您过奖了,我只是小时候也曾四处游历,接受另一种理论熏陶比较深,所以不大容易接受您所谓元素世界的理论……事实上,对于一切所谓不可思议的奇迹,我都是抱持着一种怀疑的态度——即使它是发生在我自己的身上。” “哦?另一种理论——你是神官派还是教会派?” 老头儿当即追问道,克瑞斯笑了笑: “不,都不是。其实在我的心目中,根本就不相信有神祗或是超自然力量的存在。” 他微微仰起头,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 “当年,某一位前辈曾经对我说过:天地万物,都有它自己的规律。而人类只是大自然千万生物中的一个种类,按照自然的规律生存,成长……乃至于最后的死亡。人类的智慧也许比其它动物高明,但也终究不能超出自然界的规律之外。这世上只有可以被利用的规律,而没有不能被违抗的命运。只要能找到这种规律,每一个人的前途就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由任何其他什么东西控制——不管是高高在上的天神,还是虚无飘渺的命运。” “原来你是自然论者。” 老头子伯尼尔嘴角的笑容愈发浓厚了。 “自然论者不愿相信任何无法用规律解释的现象……呵呵,这一点倒是和教会很相似。但他们敢于怀疑一切,包括天神的存在,这又是所有神秘主义者的死敌……想不到在你们那里居然还有自然论的学说在流传……看来东方诸国的思想流派也还是很丰富的么。” “但除了诸神创世的理论之外,其它任何思想都是被教廷视作异端而严加禁止的。而现在的卡达印教廷,甚至把除了米尔斯教派以外的所有宗教团体都放在被禁止之列……教派的思想独裁,已经到了令人难以容忍的地步。” 克瑞斯淡淡说道,伯尼尔却轻轻笑出声来: “想想看真是很有趣啊:一个被教廷控制思想的国家,却有一个从小受到神官照顾的皇帝,而皇帝身边最亲近也是最能干的臣子又是个自然论者……” “现在您又借着魔法之名,将元素世界的观念灌输到皇帝头脑中……真不知道将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克瑞斯语调低沉地接口道,伯尼尔却突然收敛笑容,正容向克瑞斯看过去: “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总比教廷一家独裁要好——不是么?” “那将是非常激烈的斗争啊……无论对于国家还是个人。” “没有斗争就没有进步——这好像正是你们自然论者最为推崇的一条规律吧。” “话虽如此,却不知道阿斯尔表兄能不能承受得住。” “这孩子并不象表面上那么懦弱,更何况……还有你在他身边呢。” 伯尼尔与克瑞斯唇枪舌剑地交谈几句,最终克瑞斯微微一笑,向着伯尼尔低下头去: “既然如此,长老,那还要麻烦您劝说他肯回国去才好。” “呵呵,这才是你来找我的主要目地吧?” “那您的意思……” 见伯尼尔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克瑞斯反倒有些着急起来,大贤者轻抚白须,微微一笑: “……反正,魔法学习的主要方式还是在于自己领悟,我已经将基本的理论传授给他,剩下的,就要靠他自己去参悟了……” “这样的话……那就多谢了。” “没什么,阿斯尔把这门技能学好,将来你们对抗教廷,也更有把握一些。” “将来么……您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不会辜负了您的一片苦心!” 克瑞斯与伯尼尔相视而笑,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无论是大病初愈的少年还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此刻,在他们的目光中,竟然都迸发出炽热无比的光芒。 又过了十余日,经过这么长时间细致周到的调养,克瑞斯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不单单是体质上的恢复,他眉宇间那股久违了的英睿之气也逐渐恢复过来。不过,在阿斯尔眼中看来,克瑞斯的气质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如果说以前的克瑞斯是一柄锐利无匹的出鞘利剑,那么现在,这柄剑上似乎覆了一层温和轻纱。以前总是挂在克瑞斯脸上,那种让大多数朝臣侍女都退避三分的,略带讥讽的冷漠没有了,代之以温柔和煦的笑容。仿佛玛妮雅给予他的不仅仅是生命,还有那份纯真和热情。特别是当他在同玛妮雅说话谈笑时,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当然,在本地那些并不熟悉克瑞斯以前形象的女孩子们眼中,克瑞斯那俊美飘逸的形貌;充满贵族气息的举止;乃至于在待人接物中所表现出的翩翩风度,都是她们以前从未见过的。于是,在贤者之村中有一位超级美男子的消息很快流传开,三天两头就有年轻女孩儿前来拜访,着实让人难以招架。 玛妮雅一开始以为那些天骑士同伴们是来探望自己的,还挺高兴。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情况不对,顿时拉长了脸。克瑞斯本人对此也是不胜其烦,幸好他已经下定尽快离去的决心,所以也就抱着只此一回,下不为例的态度小心应付。 而对于阿斯尔来说,这段时间却突然变得辛苦起来——原本大贤者伯尼尔对他十分宽松的,最近却骤加严厉。每天不停向他灌输各种理论知识,也不管他是否能够掌握。阿斯尔试着询问是否可以放慢一些,却被伯尼尔硬梆梆拒绝了。 “暂时听不懂没关系,一时不能理解也没关系——最重要是先把这些理论记住,将来你慢慢就会理解的。” “这……” 阿斯尔头脑并不笨,闻言立即明白了伯尼尔的意思——自己很快就要走了。虽然心里头很清楚,自己迟早都得返回索菲亚去,但听到就连伯尼尔都这么说,心头还是难免感到一阵郁闷。不过他很快就顾不上郁闷了——伯尼尔把更多的课业布置下来,压得他连胡思乱想的时间都没有。就连菲妮迪丝,而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了,已经很少来找他,有时候阿斯尔好不容易抽出空闲主动去找菲妮迪丝,却总是被告知——天骑士长出去操练了。 他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变化得这么快,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旁人对他的态度全都转变了。阿斯尔想去找克瑞斯询问,但后者这些天来却忙着筹备归国的事情,根本就无暇应付他。老师伯尼尔每次一见面就布置一大堆课业给自己,阿斯尔现在都已经有些怕见到他了。而菲妮迪丝……他现在最想见的就是菲妮迪丝。以前天天能见面的时候从不在意,可现在,一旦见不到了,阿斯尔这才发现,在自己脑海出现最多的影像,还是那个坐在树丛中,沐浴在点点阳光下含着微笑摘草莓的少女。 他每天都到村口去等,终于有一天,在黄昏的时候,他看到一群天骑士操练返回,心中大喜,还没等那些飞马降落,他就兴冲冲迎上去,离得老远就高声大叫起来。 “菲妮迪丝!” 可跑到一半却愕然止步——那群天骑士们全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戎装,脸部也被护甲遮住,根本认不住人来。见他一副无所适从的傻样儿,这些姑娘们全都嬉笑起来——她们都是菲妮迪丝的部下,一起从火龙山回来的,对阿斯尔还是没什么好印象。 正在无所适从的时候,忽见远处天边隐隐出现一个白点,很快就到了近处。阿斯尔这下子认出来了——那才是菲妮迪丝的坐骑。当初他正是乘着这匹飞马来到西里西亚,绝不会看错。只见马上骑士左手张弓,右手引箭,弦声响处一道银光划破天际,一根竖在地上作为标靶的粗大原木竟被一箭劈开。周围姑娘们一同鼓掌欢呼,而这时那匹飞马才逐渐降落,菲妮迪丝摘下头盔,一头长长的秀发披散下来,配上手中的圣王金弓,妩媚中又充满了英武之气。阿斯尔痴痴看着,不由得又呆住了。 菲妮迪丝一开始似乎并未看见他,仍在与部下们谈论着操练的事情: “哇,圣王弓果然厉害呢。虽然没有黄金箭相配,但只要用最好的银质箭矢,也足可以洞穿任何阻碍了……咦?” 无意间回头,她终于看见阿斯尔正站在后面,见他满脸仰慕之色,菲妮迪丝脸上禁不住现出红晕。周围的姑娘们又一次发出吃吃笑声,但她们都很识趣,很快都借故散去。留下阿斯尔与菲妮迪丝两人默默相对。 “你……还好么?” 良久之后,还是菲妮迪丝首先开口,阿斯尔却又是老毛病发作——心里面一肚子话,却连一句都说不出来。闻言只是连连点头: “好……很好……” 阿斯尔支吾了半天,方才想起该说些别的什么。 “我这几天,天天都来找你,可是却一直没碰到。” “我去练习弓箭术……长老会已经决定由我来执掌圣王弓,必须要尽快将它练熟……” 菲妮迪丝轻声解释道,脸上突然现出一丝黯然,她低下头去,语气越来越低沉: “你知道么,长老会已经同意……将派遣一小队天骑士送你们回国……送你们返回东方大陆去……就在这几天了。” 阿斯尔也低下头去,虽然并没有人直接告诉过他,但从这些日子伯尼尔对他的重压以及克瑞斯的忙碌中也能看出点苗头来。按理说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可不知为什么,阿斯尔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良久,才无精打采地问一句: “那……那你会送我们么?” “不可以……我现在既然执掌圣王弓,肩负着对抗火龙‘流星’的职责,就不能再随意离开……还是让玛妮雅陪你们去,她毕竟也是天骑士长。更何况还有克瑞斯在,无论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的。” 阿斯尔看着菲妮迪丝苍白的面容,使劲掐了自己一下,这才下定决心,鼓足勇气开口: “哪,菲妮迪丝,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和你说几句话——就是那天在草地上,我想对你说而又没说成的……” 菲妮迪丝骤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阿斯尔心中紧张,但仍然不顾一切地说下去: “我是想告诉你……” 话音突然终止,一只温润滑软的手掌轻轻覆在他嘴唇上,阻止了他的表白。阿斯尔吃惊看向那手掌的主人,菲妮迪丝眼中隐隐有泪光在闪动。 “别说了……现在已经没必要说了。” “为什么!” 阿斯尔大惑不解地叫着,这不仅仅是吃惊,更有一种被拒绝后的羞辱感。 “难道连听都不愿听?菲妮迪丝,我真的……” “别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 菲妮迪丝突然转身跳上飞马坐骑,在马背上重重拍了一下,那匹飞马一声长嘶,当即振翅向天空中扑去。阿斯尔追了两步拉住马尾巴,但当飞马窜离地面之后他也只能松手。 “为什么?菲妮迪丝,为什么你们都变了?告诉我啊!” 昏暗的夜色中,阿斯尔茫然站在地上向着天空大喊。夜空中没有任何回应,但阿斯尔却似乎听见,在凛凛的夜风中,仿佛夹杂着女子的嘤嘤啜泣之声。 终于,阿斯尔与克瑞斯两人离开西里西亚归国的日子来到了。西里西亚这边的历法与东部诸国完全不同,甚至连天上的星辰方位和东部也不一样,克瑞斯无法通过观察天象来确定日期。所以自从他们流落到火龙山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来是哪一天,走又是哪一天,他们一概不知。他们只知道,这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一个适合于远行的日子。 大约一个小队的天马骑士将负责护送他们东归,横亘在阿伦西亚大陆中间的大沙漠“死亡之海”乃是分隔大陆东西方的天然屏障,若不是飞在空中,普通人一辈子也休想越过。而即使对于飞马骑士来说,这一趟旅行也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因此负责护送的天骑士们都是自愿前往。不过好在女孩子的好奇心大都比较强烈,再加上克瑞斯的俊秀容貌又极富吸引力,因此还是有不少天骑士愿意跟他们前往神秘的东方国度一游。而其中态度最坚决的,当然就是早已和克瑞斯生命相连的天骑士长玛妮雅了。 不过此时,玛妮雅却正扑在她的那位精灵族曾祖母身上哭个不停。对于一个即将远游的女孩子来说,这时候伤心落泪是很正常的。但克瑞斯却因此而受到拖累——他不得不站在玛妮雅的旁边,一同听取曾祖母的惇惇教诲。 “好好照顾玛妮雅啊,按照她身上的精灵族血统来说,玛妮雅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克瑞斯先生,我的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是,我将永远守护在玛妮雅身边……这也是守护着我自己的生命啊。” 克瑞斯一再地做出保证,直到玛妮雅自己都觉得羞涩而将头钻到祖母怀中去。 而旁边的阿斯尔也并不轻松——大贤者伯尼尔直到这时候居然还在抓紧时间向他灌输有关魔法的知识! “听好了,阿斯尔,到现在为止你已经学到了有关魔法的大部分理论知识。至少,我所掌握的知识已经都教给你了……但是,还有一部分理论,就连我自己尚未研究透彻的,以后恐怕只能靠你自己去发掘了。” “其中最主要的部分,乃是关于咒文的研究。对于咒文在魔法上所起的作用,自古以来各种说法很多。不过目前比较有说服力的一种看法,认为咒文实际上是古代元素精灵们的语言,教派成员们干脆说是天上神祗的语言……总而言之就是与超自然力量交流的方式。这种语言本身早已被人类遗忘,但某些音节组合却还能对神祗或精灵们产生作用,因此,即使不知道这些咒文的具体含义,但将它死记硬背地念出来,也能收到巨大的效果……有些效果甚至超出了念咒者本身的意愿。” “由于某些咒文具有无法预料结果的巨大破坏性,在很久以前就被法师联盟禁止研究,从而被称为禁咒。但禁咒的威力往往巨大,这又吸引着很多人冒险去研究……据说古代曾经控制着整个大陆的魔法王国就是毁灭于禁咒研究的失败。但就目前而言,大多数咒文已经失传了,比方说我们这里的圣者之门——我们从石门上镌刻的古代文字知道,那是古代魔法王国用来在大陆各处快速移动的工具,但是由于操控它的咒文早已失传,我们就无法再加以利用了……这一次把你们送到火龙山去的转移魔法,我猜想恐怕正和那失传了的咒文有关,你回去后若是有机会,不妨探询一下。” 老头子在那儿唠唠叨叨,阿斯尔嘴上唯唯诺诺,但精神其实却完全不在这上头。他睁大眼睛努力在人群中四处搜索,希望能找到一个苗条秀丽的倩影。可是伸长脖子看了许久,眼睛都看酸了,却依旧没有发现她的影子。 “怎么会呢……菲妮迪丝……她怎么会不来送我?” 阿斯尔说什么也不愿相信菲妮迪丝竟然会如此绝情,连让自己最后看她一眼的机会都不给。他依然努力寻找着,然而,直到最后克瑞斯过来喊他准备出发的时候,菲妮迪丝也一直都没有出现。 洁白的羽翼扇动起来,飞马一匹接一匹地腾空而起,地面上的人群发出一阵阵欢呼声为旅行者们祝福。而就在同一时刻,在村子外面的一片小树林中,菲妮迪丝双手抱膝坐在树丛里,仰头看着空中经过的天骑士队伍,眼泪一串串划过脸庞,落入身边的草丛中。 身后响起一阵簌簌之声,大贤者伯尼尔走到她身边,静静地站住。过了片刻,方才轻声说道: “玛妮雅这一去,多半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是,那是肯定的。” 菲妮迪丝低声回答,语气中却带着几分羡慕。伯尼尔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位天骑士长,不能再失去另一位。菲妮迪丝啊,你是西里西亚的首席天骑士,又新近执掌了圣王弓……菲妮迪丝,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们不近人情,而是西里西亚委实不能没有你啊!” “我明白,长老。” 菲妮迪丝的声音依然很轻,反倒是伯尼尔自己愈发地感到不安,过了一阵子,他又找出一条理由。不过语气非常不自信,与其说是在劝慰对方,还不如说是在为自己开脱。 “而且,对于阿斯尔来说,他的身份也非比寻常……” “我知道,克瑞斯已经和我说过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菲妮迪丝打断,她站起身来,看向远处那些越来越小的白色骑影,菲妮迪丝试图擦去遮住眼睛的泪花,可眼泪却是越擦越多,最后眼睛看出去是一片模糊。 “如果他不是什么皇帝,那他就能留下来;如果我不是什么天骑士长,那我也能跟了他去……可偏偏……” 菲妮迪丝再不说话,也放弃了拭去泪水的努力,听任泪珠从她面庞上滚滚而下。恍惚迷离的泪眼中,那些白色的天骑士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化作一个个白色小点,消失在蓝天白云之间。 第二章 “快呀,再快一点!” 空荡荡的旷野上,两匹快马正飞速奔跑。它们已经到了速度极限,但马上骑士却还是在不停的鞭打,简直恨不得能让他们飞起来。 “行了,莱恩斯,你再这样催下去,马就要被累死了——这荒郊野外的可偷不到马。” 被吉姆在一旁劝说了几句,莱恩斯总算慢慢理智起来。事实上不仅仅是马匹,就是他自己,在连续不断的骑行之下也早已疲惫不堪,最后不得不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给你。” 吉姆扔给他面包和肉干。莱恩斯接过后顺手去腰间拿匕首切割,但一抓之下却握了个空——腰间原本挂着“龙之鳞”短剑的地方如今却是空空荡荡。他这才想起,龙鳞剑已被他留在忒里俄亚斯的神庙中,留在那令他魂牵梦绕的美人身旁了。 手指扣在空空的腰带上,莱恩斯的心绪也变得惆怅起来。尽管心中早已一千遍地提醒自己不要回头,但他还是禁不住再次转过头去,看向远处天边,圣山科奥林斯那白雪皑皑的山峰。 雪峰上,晶莹璀璨的冰雪光泽日夜闪烁着,时刻都令他回忆起在那座圣山上所度过的美好时光。 “苔丝……” 远处的山峰渐渐有些模糊起来,幻化成为一副绝顶美貌的容颜。那容颜似喜似嗔,怎么也瞧不真切……莱恩斯痴痴回想着西奥苔丝的音容笑貌,心下更是怅然。 “快点吃吧,刚才还那么着急,现在却又发呆!” 吉姆在旁边催促道,莱恩斯大感羞惭,连忙答应了。三两口吃掉手中干粮,他慌里慌张地站起来。 “行了,咱们走吧……” 刚刚跳上马,他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等等……吉姆,你什么时候认得路了?” 莱恩斯又从马上跳下来——这可不是一个小问题。过去的经验已经表明,吉姆与自己一样都是路痴。先前糊里糊涂跟着他一路跑下山来没多注意,万一这家伙又是在乱兜圈子,岂不误了大事! 却不料吉姆不慌不忙,从怀里摸出一大卷纸张来,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张大地图。 “嘿嘿,放心吧,我可是早有准备。你瞧,这里有卡奥斯国全土地图。” 莱恩斯拿过来一看,果然是一份非常完整的卡奥斯地形图。道路河流、城堡要塞、甚至连帝国驻军的位置也全都标记得清清楚楚,他登时大喜。 “好极了,吉姆——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吉姆鬼鬼祟祟地笑了几声: “那还用说,自然是从帝国军那儿偷来的——那天他们把你和公主救回来,拉格茜丝小姐立即亲自带人把你们两个送到圣山上去,却把我关在附近的要塞里……嘿嘿,那地方可关不住我,逃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个,就顺便……” 吉姆做了个顺手牵羊的姿势,贼笑两声,莱恩斯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难怪拉格茜丝说你手脚不干净……不过这张地图可是太有用了。不仅仅这一次能用得上,将来若向卡奥斯进军,有了这张地图对海因也是大有帮助啊!” 一边在夸奖吉姆,莱恩斯一边仔细观看着地图。以他们所在的圣山地区为核心,四周前往塔利亚斯的北方道路;前往特里科以及阿古利亚的西方道路;还有南方通往索菲亚的道路……地图上全都清除无误的标明出来。 “怎么样?这下子不用担心迷路了吧——咱们快走吧!” 吉姆兴冲冲催促道,但莱恩斯却微微摇头: “不,让我再看一看,想一想……吉姆,我们的计划怕是要做些改动了。” 莱恩斯毕竟已经做了多年的军团长,在海因的长期培养熏陶之下,再也不是原来那个鲁莽冲动的冒失鬼了——虽然在科奥林斯圣山上他热血沸腾,一口咬定马上就要下山援救朋友,但随着头脑渐渐冷静,特别是现在,在看着一张大地图的情况下,他终于展现出身为大将的考量,开始考虑一些比较实际的问题。 “苔丝公主说得不错——我们两个人就这样跑到塔利亚斯去,对奇立恩一点帮助都没有,只不过白白送死而已。” “怎么,你又不想去了?” 吉姆不由自主地回头看看后方雪山,怀疑莱恩斯是不是还想要回到那神庙中去。莱恩斯立即看出吉姆的念头,在他脑门上重重敲了一下: “别胡思乱想!奇立恩是一定要救的,但方法还要斟酌……” 考虑片刻之后,莱恩斯做出决断: “听着吉姆,咱们分头行动——你马上返回索菲亚去,将这些消息告诉海因,让他立即率军北上……就算朝廷不派兵,也要把南十字军都拉出来。不论干什么,总要让帝国南方不得安宁才行。” “这样啊……那你自己做什么?” “我直接去阿古利亚,找黑衣骑士团的人帮忙——只要有费尔特斯亚出马,卡奥斯人就别想伤害到奇立恩一根汗毛!” “那倒是,费尔特斯亚殿下虽然脾气大了点,武艺可真是高强哪……那就这么定了,我马上回去找海因,你自己一个人,可要当心些。” “各自小心吧——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自己可再不能有任何闪失了。” 按照索菲亚军人出征前的习惯,莱恩斯伸出手去,很正式地与吉姆握了握手,然后两人翻身上马,向着各自的目标,飞驰而去。 正当莱恩斯为援救朋友奇立恩而绞尽脑汁的时候,在塔利亚斯大草原上某处,另一批人正在为了完全相反的目地而同样的殚精竭虑。 “陛下,天佑我国。皇太子殿下在此关键时刻归来,更成为拥有飞空能力的龙骑士,我帝国大军可谓如虎添翼啊!” 看着坐在皇帝身旁的那个英武青年,帝国宰相夫利斯显现出难得一见的兴奋情绪,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周围的臣僚将官们也大都能理解宰相的兴奋,脸上都显出高兴神色。可唯独皇帝法兰,却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其表现怎么看也不象是一个刚刚看到远行儿子归来的父亲。 “哼,光一人一骑回来有什么用,当初送他去,可是希望他能指挥龙骑士大军回来的!” 皇帝法兰竟突然说出这种话来,令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索菲亚国的皇太子西奥多·奥利佛愣了一愣,连忙辩解: “父皇容禀:儿臣在托契亚国已经掌握了一支龙骑士军团,只是决定返回时过于匆忙,没有来得及将军团带上。但儿臣已经托人带信给他们,要他们立即跟随过来。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卡奥斯自己的龙骑军团就会出现在父皇面前,还望父皇再耐心等待数日。” 皇帝法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宰相夫利斯也连忙在旁边安抚: “陛下勿忧,以我军目前的实力,对付塔利亚斯人已经绰绰有余。唯一感到麻烦的,就是敌军的轻骑兵行动诡秘,不易捕捉。而奥利佛殿下身为龙骑士正好可以飞在空中观察,我军拥有了如此耳目,塔利亚斯人就再也无法隐藏逃匿,消灭他们可谓易如反掌——殿下一人之力,就足以抵得过一支大军了!” 听到宰相的言辞,皇帝脸上这才显出一丝笑容: “那么贤卿,如今可有把握收拾了那塔利亚斯王么?” “微臣有十足把握——那奇立恩王这回是再也跑不掉了。” 夫利斯充满自信地说道,皇帝法兰哈哈大笑: “好!那朕就等着看贤卿的奇谋妙策了!” “陛下就放心吧……微臣尚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行告退。” 夫利斯老于世故,想到法兰与奥利佛父子久别重逢,难免会有些话要说,便主动告辞离去。帐中群臣也纷纷仿效,全都告退出去,只留下皇帝父子单独在帐中。然而,出乎他们的预料——皇帝法兰对于这个远行归来的儿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表现,军帐中竟然呈现出一种令人尴尬的寂静。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奥利佛首先开口: “父皇,这些年来您身体可好?” “还行吧。” “数年不见,父皇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增添了不少。” 奥利佛努力想要营造出父子亲近的气氛,但皇帝法兰只是低头批阅公文,连看都不朝他看上一眼。 “当然,国事操劳,公务繁重,头发不白那才是怪事。” “儿臣归国,正是希望能为国分忧,也好帮父皇挑起一部分重担。” 奥利佛连忙表示道,法兰终于抬起头,却只是粗粗扫了他一眼: “你?你行么?” 还没等奥利佛为自己辩解,法兰又接下去说道: “不要以为去了一趟龙之国度就了不起了,你虽是朕的儿子,头上又带着皇太子的冠冕,但我卡奥斯国素来不重血统门第,若没有实实在在的武勋,根本不可能令群臣敬服——这一点你可要记住了。” 奥利佛连忙低头: “儿臣铭记于心。事实上,在托契亚国那边也是如此,他们的历代龙王……” 奥利佛正想借机述说一些托契亚那边的异闻趣事以缓和气氛,却被法兰举手打断: “好了,朕现在没兴趣闲聊——你刚刚返回,自己的直属军团又尚未到来,朕也不便交给你什么重任。你且先到夫利斯卿那边去听令,看看能帮他什么忙。” “儿臣遵令。” 奥利佛低声回答,但却并没有马上离去。过了片刻,法兰抬头见他仍待在帐篷里,声音中便加了三分严厉: “怎么不去?” 奥利佛低下头去: “儿臣尚有一事,恳请父皇恩准。” “嗯?” “儿臣与西奥苔丝妹妹已经数年未见,想要前往天舞之城去探望她。飞龙坐骑速度快捷,来回仅需数日,绝不会耽搁了军务。” 本来奥利佛回来就打算飞到天舞之城去,只是在途中看到帝国大军的阵列方才降下来。此时他若继续前往天舞之城,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过既然在这里碰到了父亲,他觉得总该说一声——原以为不会有什么阻碍的,却不料被法兰一口拒绝: “不行!现在乃是战时,岂能随意离开战场!” “可是儿臣……” “朕已经说过,你虽是朕的儿子,却并不享有任何特权——反而更应该以身作则,为全军之表率!记住了——你现在只是一名帝国军的士兵!普通的士兵!” 皇帝法兰的斥责声令奥利佛全身颤抖,他深深低下头去: “是,儿臣受教了,儿臣这就去见夫利斯宰相。” 当奥利佛倒退着走出帐蓬时,他的身体仍然在微微颤抖。皇帝法兰以为他害怕了,很不满意的哼了一声,几乎又要开口斥责他懦弱。然而,卡奥斯皇帝的性格毕竟粗糙了一些,他并没有看出——奥利佛退出去时双拳紧握——那使他身体剧烈颤抖的情绪,并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稍后,当奥利佛坐到宰相夫利斯的军帐中时,同老宰相交谈了一阵子以后,他的情绪仍然很激动。 “父皇对我的态度一点没变……竟然连久别重逢都不能让他软化。若不是我赶紧离开,说不定当场又会吵起来。” 奥利佛满心郁闷,他从头上摘下皇太子金冠,恨恨扔在地上。 “没有任何理由的,见到我就板起脸——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若非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儿子,这顶金冠肯定根本就不会戴在我的头上!” “哎,殿下何出此言。” 夫利斯连忙从地上捡起金冠,恭恭敬敬地递还给奥利佛。 “皇帝对殿下严厉,正说明了陛下对您的期望之深。无论如何,殿下乃是卡奥斯国未来的皇帝,为人君者首重就是器量。昔年陛下尚为亲王之时,亦曾遭到法洛克皇帝的排挤打压,但陛下都忍下来了,只是暗中谋划,后来终于取得大位……” “所以现在也这样考验我?可我是他的亲儿子呀!” 奥利佛怒气冲冲地喝道,夫利斯这才发现自己举的例子不太恰当,连忙干笑两声。所幸奥利佛并未注意到,愤怒情绪略微平复,他却又沉浸到自怜自伤的悲观情绪中: “托契亚的国王托拉邦特陛下,也是一位极为暴躁严厉的帝王。他们那里的传统,给王位继承人的考验更为严格,但托拉邦特陛下对待自己的儿子阿里昂却绝不象父皇这般……我在那边这么些年,什么苦都能忍受,可就是不能见到他们父子谈笑。每次一见,就想起自己家里的事情……羡慕、感动、嫉妒……那是什么感情都有啊!” 眼见向来沉着冷静的皇太子双目中竟然浮现出泪花,夫利斯暗暗心惊,连忙用闲言遮掩过去: “听殿下适才所言,您是仓促决定返回卡奥斯的,所以才将直属军团拉下了?” “是,正是这样。” “那殿下怎么会突然决定要回来呢?” “哦,主要是在那里突然遇到了两个索菲亚人,听说了一点这边的情况……巧得很,其中一人正好和索菲亚王太子阿斯尔同名……” “同名?怎么可能——阿斯尔已经登基为帝,索菲亚民间纵有同名者,也必须要改掉以避讳的呀!” 夫利斯远比奥利佛老练得多,一听之下便知道事有蹊跷,他当即催促奥利佛把事情说清楚。随着奥利佛详详细细地介绍下去,老头子眼睛越睁越大,特别是当他听奥利佛形容两人中那个金发美少年的形容相貌时,夫利斯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 “那是克瑞斯!肯定是他——天哪,索菲亚的首相和皇帝怎么也跑到大陆西方去了?” “那病恹恹的美少年……竟然是索菲亚的首相?” 这下子轮到奥利佛吃惊了,他一把拉住激动过度的老家伙: “这些年来卡奥斯与索菲亚之间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夫利斯宰相您可一定要告诉我!” “唉,殿下,说来话长哪……” 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奥利佛从夫利斯那边了解到他离开后,大陆东方诸国间发生的众多事件。而借着奥利佛带回来的消息,夫利斯也终于弄明白了莫拉法尔那次刺杀行动的“成果”。 “原来鲁斯的黑魔法是起了这个作用……该死的,殿下您说他们得到了西里西亚天骑士的帮助?那不是迟早也能飞回来么!” 见夫利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奥利佛连忙安慰他: “您别着急,我看那位克瑞斯首相病势沉重,恐怕撑不了多少日子。就算暂时还没死,天骑士再怎么肯帮忙,他也绝不可能再飞回来——飞越‘死亡之海’的长途旅行,以他的病体,绝对挺不住。” 听奥利佛语气肯定,夫利斯这才松了一口气: “呼,好——只要克瑞斯回不来,阿斯尔那个废物皇帝就算回来也没用……我们除去塔利亚斯之敌,下一步就挥师南下。‘天才二军师’中只剩下海因一个人,那就好对付多了。” 考虑到当前军事,帝国宰相脸上又一次充满笑容: “殿下在这时候返回来,可真是帮了老臣我的大忙了——那奇立恩王仗着熟悉地形,在这草原上四处和我军捉迷藏,尽挑我军的薄弱之处下手。我方虽有雄兵猛将,却始终不能找到敌军主力与之决战。如今有殿下的飞龙相助,那奇立恩王可就无所遁形了……呵呵。” “听闻那奇立恩王手持圣地之枪,就连父皇也曾经败在他的手下?” 奥利佛突然询问,见夫利斯点头后便傲然说道: “不是一直有传言说‘天枪克地枪’么——如今我的手中正有一柄天之圣枪,且凭此去会会那他的圣地之枪,定要为父皇报仇。” “呵呵,老臣深知殿下勇武。不过老臣有求于殿下的,还是希望借助殿下的耳目——只要殿下飞在空中,找到敌军主力的位置,老臣在周围附近早已布置下天罗地网。除了我双头龙皇骑士团,还有青龙骑士团、铁甲骑士团、再加上帝国近卫军的铁骑,这么四下里一围……嘿嘿。” 夫利斯做了个双手合抱的手势,嘿嘿一笑: “不要说区区一柄圣地之枪,就算是黄金龙达因之枪再现,也无法阻止塔利亚斯全军溃灭的命运了。” “原来宰相只是需要我担任斥侯啊……” 奥利佛语气中微微带着一丝失望,夫利斯正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却见奥利佛又抬起头来笑道: “也罢,斥侯就斥侯吧——父皇要求我把自己当成一名普通的帝国军士兵,虽说严厉了一些,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见奥利佛自己就能想通,夫利斯顿时大喜: “殿下果然器量宏大,不愧是我卡奥斯之储君。” 奥利佛却微微苦笑: “行了,宰相,您就别再提什么器量,储君之类的了——就算全帝国都当我是卡奥斯的储君,可却不知父皇心中怎么想——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先老老实实做个斥侯兵吧。” 说着,奥利佛站起身来,打算走出帐篷去。但他刚刚掀开帘帐,却从外面突然冲进一个人来,几乎撞到他身上。 奥利佛皱了皱眉头,正在想宰相手下怎么会有这种冒失鬼。对方却突然做了一件更为冒失的事情——他竟然伸手在奥利佛肩膀上拍了一下,惊喜万分地大叫起来: “真的是您么,奥利佛殿下?” 奥利佛满心不悦地抬起头看了看,然而下一刻,他也立即冒失起来,在猛拍对方肩头的同时也欣喜大叫: “凯勒尔!又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赤龙重装兵团副团长凯勒尔,昔年曾经担任过奥利佛的枪术教师,不过两人之间素来以朋友相待。奥利佛尤其看好凯勒尔的才干,认为此人能文能武,日后堪当重任。当年长途跋涉前往托契亚学习的时候,奥利佛还专程绕道前往南方与凯勒尔道别,并顺便帮他攻下了索菲亚的重镇大天使要塞。这份情谊一直都被凯勒尔牢记在心中,故此一听到皇太子返回的消息,凯勒尔立即向上官告了假,连夜赶到中军大营来相见。 挚友相逢自然是喜不自胜,纵使凯勒尔与奥利佛两人平素都是比较沉着的,此刻也难免都有些失态。不过两人很快都醒悟——这里可是帝国宰相的中军帐,不允许大声喧哗。两人连忙向宰相夫利斯告罪,然后便出去,到空旷无人的草原上去尽情交谈。 漫步在碧绿的原野上,奥利佛与凯勒尔两人相视而笑——这片碧绿的草原让他们同时想起了昔年在卡奥斯国大平原上奔驰赛马的日子。 “时间过去的真快啊……转眼间就是六七年。如今的殿下,已经长大为强壮的成年人啦。” 凯勒尔颇有些感喟地长声叹息道。在他的记忆中,皇太子奥利佛的形象,似乎还一直都只是个争强好胜的小男孩,而一转眼间,就已经变成了这个站在他面前的英武青年。 “而我自己……却已经老了。” “笑话,三十刚出头的人说什么‘老’字!” 奥利佛此时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自然听不得这种消沉之言。 “今后三十年,我还都指望着凯勒尔你襄助我一臂之力呢——在你还没到夫利斯宰相现在这把年纪以前,可不许说老哦!” 听到皇太子如此器重自己,凯勒尔脸上现出激动之色,他当即向着奥利佛跪倒: “微臣此生,当竭尽全力报效殿下。” 奥利佛哈哈大笑,伸手将凯勒尔扶起来。 “那是自然,凯勒尔,帝国诸将官中,你是最早一个向我宣誓效忠的,而我最信任的也就是你……他日,待我登上卡奥斯皇帝之位以后,凯勒尔,你我联手作出一番事业来!” 凯勒尔愈发激动,忍不住又要跪拜下去,却被奥利佛硬是拖住。 “哎,何必如此。凯勒尔,我需要你帮忙出点子,可不是要你行礼跪拜啊。” 随便谈笑了几句,待凯勒尔情绪比较平静了,奥利佛方才正容相对: “这一次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恰巧有事想要请你帮忙。” “殿下请尽管吩咐,微臣无不尽心。” 凯勒尔一口应承下来,奥利佛来回踱了几步,叹息道: “说起来还是我自己太匆忙了,明明手下已经有了一支大军,却由于走得过于匆忙而没有带回。看来在这一点上令父皇很不满意,现在居然要求我作为一名普通士兵到夫利斯宰相帐前听令。” “这……也许陛下是要磨练殿下您的意志吧。” 谈及到皇帝的旨意,凯勒尔不敢多插口,只能尽量安抚。奥利佛却哼了一声,言下大有不平之意: “磨练意志——把我送到万里之外的异域他乡难道还不算磨练意志么!……罢了,不提这事——父皇的命令我自当遵循,但我毕竟是卡奥斯的皇太子,不可能一直充当夫利斯宰相的斥侯兵。” “这是自然,眼下不过暂时委屈殿下,相信不久之后,陛下定会委以重任。” 凯勒尔连忙接上口去,但奥利佛依然摇了摇头: “不,凯勒尔,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愿意再等父皇委派任务。他瞧不起我,我可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我西奥多·奥利佛在托契亚磨练多年,执掌天之圣枪,自信实力不在‘四将军’之下。一回来就恰逢此番大战,建功立业,岂能落于人后!” “那殿下是想……?” “夫利斯宰相要求我为他探查塔利亚斯军的主力之所在,这对我而言确实轻而易举。但我也要让夫利斯宰相和父皇知道,我奥利佛能做的,绝不仅仅是这些!” 说到激动处,奥利佛攥起拳头,紧紧握于胸前: “我不但要探查到塔利亚斯军的主力所在,更要在歼灭他们的战斗中立下头功——只有这样,才能扭转父皇对我的偏见,让朝中群臣都看到卡奥斯未来皇帝的实力!” 不过在激动过后,奥利佛又显出几分沮丧: “只是我没有军队——至少目前没有,这才是最难办的。凯勒尔,我原本以为回来之后就算不能直接指挥大军作战,至少可以提出一些谏言,也好在父皇面前展示出我的能力——却不料父皇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我只能自己争取了——凯勒尔,你能否设法帮我筹措到一些士兵?” 凯勒尔一愣: “殿下需要士兵?” “是啊,这是个讲究实力的世界,手下没有士兵,身份再高也是虚的。我若想有所建树,手下非要有一支部队不可。可龙骑军团不知何时能够赶来,这段时间内,哪怕是借,也要借到一些兵卒来——凯勒尔,你可能帮我?” “这……” 凯勒尔摸摸脑袋,显得颇感为难: “微臣虽然担当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团长,但殿下您也知道——帝国军律,倘若没有命令擅自调动军马那是死罪。而且赤龙重装兵团负责全军补给线,本来就最容易遭受到塔利亚斯人的攻击,倘若调走了部队,万一辎重有失……” “我明白,所以才问你能否筹措到兵马,而不是向赤龙重装兵团借兵。” “筹措兵马……嗯,殿下请让我想想……” 凯勒尔皱起眉头陷入苦思,但一支军队岂是短时间内就能凑得起来的。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好在奥利佛也完全能理解他。 “我知道这件事情,就算是对你而言也很麻烦,不过也不必着急,反正一时半会儿我还用不上……嗯,还有另一件事情,想同你商量。” “另一件事?” 凯勒尔这一次有些紧张——皇太子布置下来第一道难题还没解决呢,如今又安排下来一件,万一还是解决不了,岂不是太丢脸了。 见他一副紧张样子,奥利佛笑了笑: “不必担心,不是什么麻烦事情。只是,我想到夫利斯宰相以及卡尔达克将军那边去交涉一下,暂时将你调过来帮我忙,如何?” “这个……” 凯勒尔这下子还真的有些为难了——虽说他名义上只是个副团长,但赤龙重装兵团里的事情一向都是他来打理。自己若是被调走了,哪怕只是暂时的,军团里的事情可就马上一团糟。 “殿下需要人才,微臣完全能理解,只是微臣自己……” 犹豫了一阵,凯勒尔小心翼翼地说道: “请允许微臣和卡尔达克大人商议之后,再做决断。” “当然可以。” 虽然两件事情都没有得到确切回答,皇太子奥利佛的情绪仍然很平静: “你回去再考虑考虑好了——兵员和人才,对我而言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望凯勒尔你多加费心。” “殿下放心,承蒙殿下信任,微臣定会为殿下想出办法来,解决这两个难题!” 再一次跪倒在地,凯勒尔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第三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四月份的到来,大陆历603年春天的脚步静悄悄来到了每个人的身边。这本应该让人感到心情愉快,但对于执掌索菲亚政务的大主教海因来说,春天越是靠近,他的心情就越是烦乱。 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的情况正在逐步恶化,按道理朝廷早就该迁回来了,但到现在却是一无动静。这种情况不仅仅让圣佛朗西斯城里的贵族们起疑心,甚至就连许多外路诸侯也开始蠢动起来。温泉谷外每天都会捉到许多鬼鬼祟祟的闲人,稍加审问,便发现全是受了贵族领主们委托前来打探消息的。 比朝廷动向更令人不安的,乃是皇帝与首相长时间的不露面。虽说宫廷里早已放出消息,说皇帝阿斯尔在首相克瑞斯的陪同下在国中四处秘密巡游。但以首相素日的张扬性格,就算是在秘密巡游也好,居然连续几个月都没有一点消息,这种说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人信服——不仅仅是国中诸侯,就连旁边林斯塔国的宫廷也有所动静。林斯塔国王卡勒夫派人送来国书,向他的两位兄弟问好。 所有这一切都让海因疲于奔命,忙得焦头烂额。要隐瞒这么大一件事情,即使是对于大主教海因这样的奇才来说也太过于困难了。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困难只会越来越大,甚至有逐渐超出海因控制能力的趋势。 现在唯一还能让海因感到放心的,就是军队方面还算稳定。军团长们都是知道实际情况的,而且他们也都保证过会帮助海因一起稳定局势。至少到目前为止,各大军团的指挥官都还信守了诺言。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是掌握军权的各路军团长极力压制住,恐怕索菲亚的乱局早就不可避免了。 可海因所遇到的麻烦还不仅仅限于内部,在外面,他还必须要应付来自敌国的攻势。卡奥斯没有趁机大举入侵固然让他感到幸运,但作为一个第一流的策谋之士,海因已经敏锐地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以帝国宰相夫利斯的能力,卡奥斯方面此时的动作,应该绝不仅仅限于海上攻势那么简单。 四月初,山岳之国特里科朝廷内部发生动乱的消息传来,更坚信了海因的判断——特里科乃是卡奥斯的重要盟友,帝国皇帝万万没有眼看着盟友丧失而无动于衷的道理——除非他们另有要紧事情,腾不出手来。 “他们居然连特里科都不顾……却又并非针对我国,难道……” 海因心中开始恐惧起来,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浮现在心头。为了摆脱这种恐惧,他又一次派人前往北方边境,守将塞利斯以及派出去侦察情况的巴尔哈姆斯那边送信,要他们翔实禀告帝国边境军团的动向。 在把信送出去以后,海因竟然产生出一种很不合情理的想法: “但愿……但愿帝国军的主攻方向是在我们这一边……” 边境那边很快有了回音,由于海因在信中的语气十分严肃。巴尔哈姆斯也不敢再隐瞒,老老实实将前一段时间被龙枪骑士团戏耍以至于损兵折将的情况禀报上来。海因看了信之后勃然大怒,重重朝桌子上拍下去。 “嗨,巴尔哈姆斯这个混蛋,只顾打他自己的小算盘,却坏了朝廷大事!” 海因生气当然决不是因为巴尔哈姆斯损失兵将。他所在意的,乃是龙枪骑士团那不同寻常的动作——那老将甘愿冒如此之大,却又没有实际利益的风险,明摆着就是要让索菲亚军感到惊疑,好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既然在南边施展出这等疑兵之计,帝国军真正的用兵方向就肯定是在北边了——倘若巴尔哈姆斯一开始就把情况上报,海因必然早就看破这是疑兵计。可恨前者只顾着隐瞒自己兵败的情况,却连至关重要的消息也一并疏漏了。 等到情绪平静下来以后,海因一个人默默坐在屋子里沉思良久。最后,他招来了少将军伯尼迪亚——目前唯一留在温泉谷中的高级将官,也是诸侯联合军的实际统领者。 “杰克佛里特将军可有消息?” “没有,据说他一个人前往阿古利亚更西边的大沙漠了。我们的人过不了阿古利亚关隘,无法进一步搜索。” 牢记着长官的嘱咐,伯尼迪亚对海因总是恭恭敬敬的。 “那么诸侯军的统合情况如何,能否在杰克佛里特将军不在的情况下出战?” 海因急切询问道——他对伯尼迪亚的能力并不了解,而诸侯联合军可用与否又关系到他计划中下一步至关重要的行动。 年轻的副军团长犹豫半天,给了他一个模糊不清的回答: “应该还行吧……主教大人有什么差遣么?” “到底可不可以?我可是要带你们出去作战的!” 海因急躁起来,伯尼迪亚被他一吓,赶紧做出保证: “没问题,诸侯军随时可以出战。” 他确实已经把军团整合的差不多了,只是对自己还没什么信心,故此先前才显得犹豫。此刻被大主教一逼一吓,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不过随后,当伯尼迪亚注意到海因的言辞时,他的脸色又变了: “……出去作战?现在好像没什么人来攻打我们哪。” 海因哼了一声: “没人进攻,难道我们就不能主动出击么。” “主动出击……现在这时候?” 伯尼迪亚的脸色更是苍白,他吃惊地看着海因,开始怀疑主教大人是不是因为这些天来过于操劳而失去控制了。但海因并不关心伯尼迪亚心中怎么想,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当即下令: “行,那你就整备好军团,准备出发作战。不过在那以前,我还要去几个地方……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吧,这可是你第一次统领整个军团呢。” “是,主教大人……不知您要去哪儿?” 伯尼迪亚的年纪和莱恩斯一般大,好奇心似乎也和莱恩斯差不多。海因看了他一眼: “高兹堡……不过先得去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一趟——出征前我必须确保国内局势的稳定。” “明白了,大人。” 见海因转身似乎要离开,伯尼迪亚突然又想起什么,再次询问: “对不起,大人……您还没告诉下官呢——我们是向何处用兵啊?” 海因很不高兴地回过头来: “你怎么跟莱恩斯一个德性——我们还能和谁打,当然是北边,卡奥斯帝国啊!” 说完,海因便急匆匆的离去,留下伯尼迪亚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 “北边?和卡奥斯!这时候他们不打过来已经谢天谢地了,主教大人居然还要……怎么和克瑞斯首相的性子差不多了?” 这几天,在圣佛朗西斯城中负责稳定人心的老侯爵雷金纳德可累坏了。海因当初派他来干这活儿是因为他德高望重,且三朝为官,就算个性并不张扬,却也有不少旧识,在索菲亚贵族群中算是个领袖人物。可是现在,雷金纳德不止一次为自己的“德高望重”和“交游广阔”而后悔不已。 到如今,上门探听消息的人已经不是一个两个的来,而是一拨一拨成群结伙的前来了。他们口口声声要求老侯爵说明真相,将雷金纳德逼得无法可想,只得每天称病不见人。幸好一般杂事都有他的“侄子”坎贝尔去处理,侯爵府毕竟门槛高,大部分访客都被他挡在了门外。 但终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挡得住。四月中的某一天,正当雷金纳德在家里午睡的时候,坎贝尔急匆匆跑进来禀报说有访客到。老头儿刚刚睡着就被唤醒,心中自然是很不高兴,不过在听到坎贝尔报上访客姓名之后,他赶紧翻身爬了起来。 “是海因主教大人,另外阿鲁巴以及渥斯德两位大人也跟在后头。” 坎贝尔也同样紧张,先前为了怕引起别人怀疑,海因一直避免进入王都,而现在却突然光降,还把王都中另两位掌权的大员一并唤来——肯定是有大事发生。再加上看到三人都是表情严肃,连他的问候都没有理会,这更让坎贝尔心中没底。 海因确实很着急,老侯爵刚出来,屁股还没沾到椅子边,他就已经开门见山: “雷金纳德侯爵,我即将统兵北上,安抚那些贵族的事情,还要拜托阁下多多辛苦了。” “好说好说……什么!北上?” 老侯爵全身上下一哆嗦,屁股坐空一头栽下去,幸亏旁边坎贝尔手脚灵活一把扶住才没摔倒。 “北上……往北是卡奥斯国呀?” “是,我正是要出兵攻打卡奥斯。” 索菲亚的大主教一字一句,说话清清楚楚,但雷金纳德还是用了很长时间才确信自己没听错。而且,依然忍不住出口证实: “您说……您要出兵攻打卡奥斯帝国——在目前的情况下?” “正是如此。” 海因立即给了他一个简洁明了而又确定无疑的答复。雷金纳德皱起眉头——身为旧贵族的首领,他一直很希望消除朝中两大外来派系——“林斯塔派系”与“科夫诺派系”的势力,让索菲亚传统贵族重新掌控朝政。细致严厉的首相克瑞斯突然失踪,林斯塔派系势力大衰,雷金纳德表面上和同僚们一起着急焦虑,私下里却未尝没有得意之念。然而眼下,老侯爵心中却真有些紧张起来——大主教海因虽然也是外来派系的首脑人物,但索菲亚目前的难关可要依靠他领导大家才能度过,万一他再发了疯,索菲亚国可就完了。 这时候,一直站在旁边的阿鲁巴终于忍不住开口: “海因主教,我知道您这样做肯定有道理,能告诉我们其中原因么?” 阿鲁巴与渥斯德两人虽然是与海因一起前来,但他们也是刚刚从海因口中听到出战二字,对于战争的详细的内容以及原因都毫不知情。故此他们的反应当然也和老侯爵雷金纳德差不多,渥斯德耐心好一些还可以等,阿鲁巴可等不及了。 “当然,这一次我来,主要就是为了向你们说明原因——只有这样我们大家才能精诚合作。” 海因立即回答,接着便走到桌子旁,摊开了他随身带来的大地图。 “你们都认为现在决不是出兵作战的良机——事实上我也这么认为。” 海因一句话让屋子里几个人全都面面相觑,所幸他下面马上说明: “可我们却不得不出战——因为如果我们不给帝国军制造些麻烦,那我们的北方盟友塔利亚斯国可就要遇到大麻烦了。” “塔利亚斯?” 阿鲁巴一时间还绕不过弯来。 “北方草原之国关我们什么事?” “帝国军目前正在攻打塔利亚斯。我们必须出兵,拖住帝国一部分兵力,减轻奇立恩王的压力。” 海因十分肯定地说道,老侯爵雷金纳德再次皱起眉头: “又是米兰人送来的消息?可靠么?” “没有消息,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只是我猜的。” 海因缓缓说道,这句话让站在雷金纳德身后的坎贝尔大吃一惊——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任何证据,光凭猜的就要赌上整个国家命运去冒险……这委实太大胆了。 然而,更让他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雷金纳德,阿鲁巴与渥斯德等人只是对望了一眼,然后渥斯德就说道: “朝廷里的资金恐怕不足以支持这次出征。” “而且我们也没有太多的兵力可以调用,武将更是不足。” 这是阿鲁巴的意见,最后老侯爵雷金纳德也补充了一点: “目前王都的情况已经很糟,如果再将大军拉出去作战,秘密就无论如何也守不住了。” 三人都提出反对意见,但居然没一个人怀疑海因的判断——坎贝尔这时候才真正对大主教海因佩服得五体投地。光凭一句话就能让朝廷重臣们都深信不疑,这是何等的威信! “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坎贝尔暗自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自己也要拥有这种说一不二的魄力与威望。 当然海因并不知道他在无意间激发了一个青年的雄心壮志,他正忙着打消三位朝廷重臣的疑虑。 “作战资金方面不必担心——军费将全部由南十字军本身来承担。兵力问题也不大,我打算带伯尼迪亚将军的诸侯联合军去,再加上南十字军本部兵马和已经在北方边境的塞利斯,巴尔哈姆斯两路人马,足够了。至于圣佛朗西斯城的局势,我也有了决断……” “恐怕不行吧。往北实际就是攻打一个奇亚森城,当初克瑞斯首相调集了四大军团联手出击尚且无功而返。如今诸侯联合军缺了杰克佛里特将军;皇家骑士团缺了克瑞斯首相;南十字军缺了莱恩斯,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个号称‘卡奥斯之盾’的老头?” 阿鲁巴依然大声反对,甚至不惜打断海因的言辞,渥斯德也跟着连连点头: “阿鲁巴将军所言极是,倘若不能攻破奇亚森城,我们出兵就毫无意义。主教大人用兵如神,可率领三支没有军团长的军团出战,未免令人担忧。” 上一次克瑞斯攻打奇亚森城时带了四支齐装满员的军团,再加上杰克佛里特这样的名将相助,却也没能攻破哈恩尼巴尔守卫的城池。如今海因出战,虽说名义上也是带了四个军团,但其中三个军团是没有军团长指挥的——军团长乃是一军之灵魂,缺乏军团长的领导,部队的战斗力马上大为减弱。在阿鲁巴,渥斯德等人看来,大主教海因的指挥能力与首相克瑞斯差不多。克瑞斯无法攻克的关口,海因率领战力更不足的部队去打,多半也要铩羽而归。 “请您三思啊,大人,我们索菲亚已经处在风雨飘摇的逆境当中,再也经不起战败消息的打击了!” 渥斯德甚至冒着触怒海因的危险提醒他兵败的后果。海因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但是,也没接受他的意见。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我国必须出兵——如果被卡奥斯平定北方疆域,扫除了后顾之忧,我们今后就不得不单独面对卡奥斯全部十大军团了。这是关系到索菲亚生死存亡的大事,绝不能犹豫退缩。更何况,奇立恩王于我国有大恩——当年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若非他率领枪骑兵及时赶到,我们根本不可能取得复国之战的胜利。如今塔利亚斯有难,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 顿了一顿,海因又微微一笑: “至于是否能够取胜……诸位放心,我既然敢带兵出去,自然不会重蹈克瑞斯首相的覆辙。” 渥斯德与阿鲁巴对望一眼,虽然心里面还是有点半信半疑,但大主教海因总揽朝廷所有军政事务,既然他下定决心,其他人就没有反对的余地。 “如果一定要去,就让下官率军跟随吧。上一次攻打奇亚森城就是我们军团担任主攻,好歹有一些经验。” 阿鲁巴自告奋勇道,海因笑了笑: “阿鲁巴将军勇猛忠义,人所共知。然而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将军留在王都控制大局。” 他转向老侯爵雷金纳德,低声说道: “侯爵阁下,我知道目前王都局势不稳,不宜动兵。如果不是别无他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但既然大军出动,后方的稳定就至关重要——将阿鲁巴将军留下来也正是为此——倘若有人趁着朝中空虚,胆敢轻举妄动……雷金纳德侯爵,阿鲁巴军团长!” 听到海因的声调突然转变,变得极为威严肃穆,雷金纳德与阿鲁巴不由自主地全都站了起来。 “……在!” “在这里我授予两位专断之权。不管什么人,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倘若有搅乱人心,抨击朝政之举,立即予以镇压!” “是,下官遵命!” 阿鲁巴立即高声回答,但雷金纳德却有些犹豫: “海因主教,这样做不符合我国风气开明的传统啊。那些本地贵族倒也罢了,但许多外路诸侯都有自己的城堡和私兵。他们我行我素惯了,一时间怕不能接受这种专断,万一冲突起来,岂不就是造成内战么?” “有阿鲁巴将军在,王都圣佛朗西斯城总是安全的。倘若当真发生内战,我自当回师讨平叛逆。” 海因立即回答,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雷金纳德叹了口气,点点头: “好吧,既然主教大人早有成算,老头子我也就赌上这把老骨头好了。” “好……渥斯德伯爵,朝廷财政上的事情,还要劳烦阁下多多费心。” “这是下官份内之事,主教大人尽管放心。” 嘱咐了财政官几句,海因最后把目光投注到老侯爵身后的年轻人身上: “坎贝尔,这对你而言也是个锻炼的好机会——好好辅佐雷金纳德侯爵,不要辜负了令叔的一片苦心。” “是,下官一定尽力。” 坎贝尔也连忙低头受教。 “那么,索菲亚的宫廷就拜托给诸位了。” 海因站起身来,朝着三位镇守王都的官员弯下腰去似乎是要施礼,三人慌忙推托避让,谁都不敢接受索菲亚大主教的敬礼。海因也不再坚持,转身走出门去。屋子里,雷金纳德等人互相看着。想到即将面临的众多麻烦,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丧气模样。 而海因这边,他刚走出侯爵府,负责护卫的南十字军中队长戈尔斯就立即靠了上来。 “大人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海因苦笑一声: “妥当是称不上的,勉强支撑住吧……” “有阿鲁巴将军整整一个军团守城,王都总是安全的。” 戈尔斯放心笑道,海因却无奈摇头: “阿鲁巴忠诚可靠,但头脑却……唉,可惜现在也只有他能用,总不见得让麦兰来防守圣佛朗西斯城……” 提起那位法尔桑的侯爵,海因脸上神情变得愈发复杂。 “说实话,把麦兰留在王都附近,我心中很不放心。可是若将他带去作战,那我就更不放心。” “……下官不明白啊。” 戈尔斯摸摸脑袋,显得很疑惑——他本就不是那种头脑灵活的将官。海因无奈摇摇头,但看在戈尔斯跟随他多年的份上,还是尽心为他解释: “麦兰实力强劲,可野心太大,眼下杰克佛里特,莱恩斯等大将都不在,国家形势又如此严峻,难保他不生二心。前线乱军之中,万一此人心存不轨,我军中可没人能敌得过他,到时候连我自己都有危险。” “不会吧,主教大人有了防备,只要略作安排,还怕那家伙闹翻天去?” 和所有南十字军的将官一样,戈尔斯对军师有一种近乎于迷信的崇拜。可海因自己却摇头: “智谋并不能代替一切——当年青龙骑士雷昂就屡次打破我的伏击,更何况麦兰还是以弓箭术出名,我就更不敢冒险了。而将他留在这里,就算他当真兴兵作乱也不怕——论领军打仗的本事,我有十足把握可以胜过他……唉,这就是我不如克瑞斯的地方了。克瑞斯无论在智谋或是武艺上都拥有那么强的自信,而我,却只能与人斗智而已……” 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海因拍了拍部下的肩膀: “走吧,我们到高兹堡去。接下来要面对的那个人,才是最难说服的……” 不久之后,行色匆匆的海因返回到温泉谷。与去时有所不同,跟随在他身边的护卫将兵已经换成了艾尔夫及其剑士中队。除此以外,行列中还多了一小队又矮又胖,人人都长着一把大胡子的斧头兵。这些人的出现让温泉谷内各路将官全都惊异万分。 “是矮人族……多少年来从不介入人类事务的矮人族,竟然也被海因主教说动了。” 不仅仅是外路将官,就连南十字军中诸将也极为吃惊——他们认得那些矮人斧头兵。正是在斯图尔特率领下,自愿帮助南十字军开发高兹堡矿藏的那个“矮人小队”。斯图尔特以前曾经明确表示过——矮人只帮助建设,绝不参与人类之间的战争。如今却居然破例,让大家在诧异之余,无不对大主教海因高超的说服能力佩服不已。 只有小姑娘安吉莉娜无所顾忌,看见斯图尔特出现便兴高采烈地上前拥抱他。 “哈,太好了,斯图尔特大叔,您终于肯帮我们打帝国坏蛋了!” 矮人老头儿一边尴尬躲避着小姑娘的拥抱,一边冲着海因连声叫喊: “只此一回啊,海因主教,记着你对我的保证——只此一回!” “您放心,只要一回就够了。” 面对这位费尽口舌才被请出山来的矮人首领,海因再一次郑重应承道,随即便看向前来相迎的伯尼迪亚以及贝利克安两人: “部队都整顿好了么?” “都已经整备完毕,随时可以出战。” 两人同时恭身回应,海因很满意的点头: “很好,那么明天——我们明天就出发!” 次日清晨,当初升的太阳光照射到温泉谷中时,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战士正在开出山谷去。除了军队之外,在谷中的索菲亚宫廷也随之离开。自从去年年末,索菲亚宫廷迁移到这温泉谷行宫,至今已有四五个月时间,早已远远超过往年越冬的时限,朝野上下流言四起。到如今,他们终于动身返回王都了——温泉谷外不少探子立即将此消息飞报他们的雇主,让索菲亚国中大大小小的诸侯都松了一口气。 急行军几天之后,部队护送宫廷官员们回到了王都圣佛朗西斯城。按照海因的命令,护卫部队不进城驻扎,而是从城中补充了大量作战用物资之后就连夜向着北方边境开拔过去。比起当初首相克瑞斯率军出征时皇帝百官都出城相送的热闹,大主教海因此番北上却是静悄悄的——为了保守秘密,城中贵族百官都被雷金纳德稳住了,只有阿鲁巴与渥斯德两人前来送行。 “海因主教,您的智谋天下无双。不过,龙枪骑士团那帮老头子委实不好对付,当初克瑞斯首相用尽计谋都没能奈何得了他们,您此去千万要小心啊。” 阿鲁巴对海因的计划依然充满疑虑,而渥斯德则从另一个方面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大军征战,日费千金。虽说这一次的军费是由南十字军自行解决,可那负担毕竟沉重。主教大人若是能取胜最好,若不能,也请不要多做纠缠,白白耗费钱粮士卒。” 海因朝两人微微一笑: “两位放心。正象我前日所说,既然敢出兵,自是有一定把握,我不会拿军卒将兵的生命来冒险。” “哦,几乎忘了——主教大人当初曾经取下过奇亚森城的,莫非当时就已经有了什么安排?” 渥斯德胡乱猜测道,海因只是微笑不语。过了片刻,又说道: “关于新科夫诺城和皮特罗斯要塞的情况,阿鲁巴将军也要多加注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马上派人来告诉我。” 阿鲁巴立即答应: “是,您尽管放心。新科夫诺城太远我够不着。但皮特罗斯要塞若有麻烦,我这边马上就可以派出援军去……” 正在谈论时,伯尼迪亚突然兴冲冲地跑过来禀报: “玫兰霓丝小姐回来了!” 诸将尽皆大喜,待女神官到达之后,大家马上一迭声地向她询问探访结果。 “虽然没能找到,但已经从神庙精灵那里得到指示——阿斯尔陛下与克瑞斯首相一定都还活在人间。” 女神官的回答虽不能让人完全满意,但也给了大家足够希望。索菲亚的将兵们全都为这个消息发出欢呼,并且由大主教海因带领着共同跪下祈祷,祈祷皇帝与首相能安全返回。 待祈祷结束之后,海因站起身看着女神官: “那么,就请玫兰霓丝小姐进城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雷金纳德侯爵,并协助他稳定圣佛朗西斯城内的人心。” “好的,我这就去。” 玫兰霓丝催马离去,阿鲁巴与渥斯德两人则朝着海因施礼道别: “索菲亚的前途命运,就掌握在大人您的手中了。” “不,是由我们大家共同掌握!” 海因向两人还礼后便勒马转身,向身后部队举手示意: “将士们,你们刚才也都听见了——皇帝与首相尚在人间。为了陛下与首相的安危,为了索菲亚的未来——出发!” “出发!” 在全军将士的应和声中,大军开拔了。平静的月色之下,索菲亚王国军再次向着卡奥斯的边境堡垒奇亚森城,发起新一轮的大攻势。 第四章 正当索菲亚陆军自王都圣佛朗西斯城出发,向卡奥斯边境关隘发起攻势的同时,在王都东部的海面上,帝国海军也正在全力以赴地攻打索菲亚港口。 虽说宰相夫利斯给冰龙海骑士团颁下的指令是佯攻,但负责临阵指挥的希尔达却仍然将之作为大规模攻势来看待——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单独统兵,而且还是统领这么强一支舰队,后勤补给又极为充沛,倘若不能取得与舰队规模相匹配的战绩,可就辜负了上官的一片苦心。 然而当希尔达率军抵达索菲亚海域之后,却并未迎来期待已久的海上决战。不但索菲亚海军的舰船一艘不见,就连商船都逃了个精光,甚至连小小的打渔船,在看见帝国海军的旗帜以后也全都靠岸晒网了。希尔达一路顺风地攻至皮特罗斯港口之前,这才遇到索菲亚军的顽强抵抗。 抵抗并非来自海上,而是岸基炮台——在港口两岸的山崖上,大批装有超巨型投石器或弩炮的炮台有序排列,互相形成犄角之势。任何企图靠近的敌船都至少会遭遇到来自两三个方向的猛烈攻击。石弹,火球,还有南方海贼最爱用的灌油羊皮袋纷纷扬扬如雨点般朝着帝国军战船上落下来,若是再靠近一点进入弓箭射程,那火箭更是以铺天盖地之势当头而下,威势之猛足以让任何最大胆的攻击者望而却步。就连素来勇猛无畏的希尔达,面对如此众多的防御炮台也禁不住讶然。 “看来上一次伊美尔达将军的登陆战让他们印象深刻。” 一开始,希尔达心中还不无得意的这样想。但她很快意识到——上官的成功如今却成为部下的噩梦——自己的能力可远远比不上长官,而对方的防御体系却又远比上一次坚固许多,如何对付这个刺儿头可是大麻烦。 希尔达并不是一个擅长于动脑筋的将官,面对这么一块硬骨头,她唯一能想出的解决之道就是硬啃——调集舰队中威力最大的巨弩舰,从外围开始一座座强行摧毁防御炮台。不过用浮在水面上的战船去打岸上的炮台,委实是一件非常吃亏的事情——炮台上就算被打得千疮百孔,只要修一修就又能发挥作用了。而战船则不同,哪怕是最大号的巨型弩炮战舰,船体受损就不得不立即退出战斗,甚至当场被击沉的也不在少数。以前卡奥斯人在投石器或弩炮的威力和射程上还占优势,但这一次索菲亚军更换了防御炮台上的设备,所有配备都是当前技术所能制造出的最大号货色,如今这两项优势转到了索菲亚军一边,卡奥斯的舰队反而吃亏。 如此火并数日,希尔达指挥部下摧毁对方五座炮台,但本身的巨弩舰却付出三艘沉没,九艘负伤的惨重代价。数数对方还有三十余座炮台,希尔达心下顿时有些气馁——按照这种交换比例,就算本方战舰损失殆尽,也不可能将对方的炮台一一摧毁。 除了进攻不利的懊恼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让希尔达大为愤怒——她发现索菲亚军的指挥官竟然不是南海骑士团首领伊斯华特,而换成了那个轻浮小子特雷奥,后者几次三番对她嘲弄取笑,可谓是索菲亚人中最被希尔达痛恨的家伙,却又偏偏拿他没办法,也算是碰上了天生的冤家对头。倘若是在陆地上,希尔达早就抄起长枪捅他个对穿,可那小子偏偏藏身在坚固炮台后面,就连巨型弩炮战舰也奈何不得。 又攻了几天,战舰损毁愈发严重,就算他们能从米兰港口源源不断的补充新船,舰队的战力依然有所下降。再加上索菲亚人抵抗顽强,破坏全部炮台还是遥遥无期的事情,希尔达开始犹豫了。 “若被军团长大人知道我军战舰损失如此之大,一定会被她责备的……这样下去可不行。” 希尔达开始考虑是否有其它办法对付龟缩不出的索菲亚海军。不过她却并不知道,就在同一时刻,索菲亚军那边,指挥官特雷奥也正在考虑找个法子对付她。 “帝国海军如今可是不一样了,背靠米兰港口,那女人补充新船就跟添新衣服一样容易……打掉她一艘船,他们能补上两艘,而我们的炮台可是毁一座少一座……不行,这样下去万万不行!” 按特雷奥的个性,他绝不甘心就这样缩在岸上挨打。如果有可能的话,特雷奥倒是很想率领一支舰队冲出港口去,杀那骄傲女人一个措手不及。只可惜他现在手头连一条战船都没有,南海骑士团所有战舰都被伊斯华特带到科夫诺港口去了。码头船坞里虽然还泊了一支战舰队,可那支舰队的指挥官却是黑胡子沙穆斯——特雷奥对这尊瘟神是避之唯恐不及,根本不敢去招惹。 沙穆斯是奉了大主教海因的命令留在这里“待机而动”——海因在颁布给他这条命令时特别解释过,所谓“待机而动”就是要他自己挑选出战时机以及目标,总而言之就是一切由他自己决定。沙穆斯对这条命令很满意,这些天来一直在了望台上观察敌军形势,寻找出战时机。不过不知为何,连续几天过去,明明有好几次帝国海军显露出疲态,沙穆斯却就是按兵不动。只把旁边特雷奥急得七窍生烟,却又不敢出言指责,甚至连催促的意思都不敢露出来——他领教过这海贼头儿的毒舌,不想再自讨没趣。 终于有一天晚上,沙穆斯率领他的战舰队趁着夜色溜出港口去了,到了天明时得意洋洋地返回来,汇报战果说击沉了米兰人的运输船若干,并抢回不少战利品。此后他时常出击,但从不与卡奥斯的舰队正面交锋,只袭击为帝国舰队提供补给的米兰船只,这让特雷奥极为瞧不起。 “什么呀,放着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战舰不敢碰,却专门抢劫米兰货船……到底是海贼出身,又是南十字军的人……呸!” 有一次,特雷奥终于忍不住向沙穆斯提出质询,但后者却只用一句话就把他冲出八丈远: “你懂个屁!” 从此以后特雷奥再也不愿与沙穆斯说话,而黑胡子也压根儿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带人出去袭扰,能抢就抢,抢不到的就烧掉。每次看到他们抢劫回来之后那种张狂得意的样子,再看看自己手下这些天来苦守炮台个个弄得灰头土脸,特雷奥有几次真恨不得封闭港口不放他们回来了。但只要想想现在王都的最高执政乃是大主教海因,而那黑胡子本人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他就无论如何也不敢打与沙穆斯为难的主意。 不过对希尔达那边来说,辎重运输船受到袭击,远比她的战舰队本身遇敌更让人头痛。卡奥斯海军强攻岸防炮台,对于物资和军船的消耗原本就大,补给线不能确保,更是增加了她的困境。她曾试图将港口彻底封锁,不让黑胡子的船队溜出来。但此次皮特罗斯港口重修工程设计极为巧妙,主要的出入港口航道都在岸防炮台掩护之下,帝国海军再也不能彻底封堵。再加上沙穆斯本人极为狡猾,每次都能从包围圈中偷溜出来,完成偷袭行动之后再悄悄溜回去。 希尔达也曾考虑过增加护送战舰数量。可黑胡子的“海贼”舰队战斗力颇强,护送船队派多了影响主舰队战斗力,若派少了,却又根本就拦不住他——如此困境,着实让希尔达焦头烂额。 希尔达并不知道索菲亚军内部不合的情况,所有这一切困难全都被她“归功”在特雷奥头上,这样一来希尔达对那轻浮小子自然更是恨入骨髓。终于有一天,她再也忍耐不住,站在船头大声向特雷奥提出了单独挑战的要求。 “是男人就不要藏在炮台后面,更不要整天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有本事就出来和本姑娘正大光明地较量一场!” 殊不知特雷奥那边也正在头痛她这样日夜攻打使自己疲于应付,他本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决不甘心一直被动挨打。此时希尔达主动提出单挑正合他心意,虽然知道对方的武艺要强过自己,却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好啊,小丫头片子——叫你知道我南海骑士团将官的厉害!” 两人在阵前约定好决战时日以及方式,特雷奥当即回去筹备一条小船准备单挑,对此沙穆斯只是哧笑一声,丝毫没兴趣干预——当然也干预不了。而希尔达那边,帝国将官原本就以勇武矜夸,自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到了决斗那一天,希尔达与特雷奥两人各划一条小船单独出战。两人先是以弓箭互射,但这两位谁都不精于弓箭术,射出去的箭不是落到水中就是轻易被盾牌挡开,等到两船靠近之后,便展开格斗较量。希尔达自是首先抄起长矛抢攻,而特雷奥手中剑盾较短,离得远了便吃亏,不过他对此早有准备——两船刚一接近便重重划上几浆,控船全力朝希尔达那边冲过去,试图象上次一样撞击对方。 但希尔达这一次可不上当了,特雷奥的船刚一靠近她便用枪杆在对方船身上一点,两船便立即荡开一段距离,这个距离刚好可以让她手中长枪肆意攻击,而特雷奥手中短剑盾牌却无用武之地。他的武艺原本就略差一些,勉强抵挡了几枪后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掉进了水中,希尔达顿时大为得意。 “哈!果然不是本姑娘对手——落到海里喂鲨鱼才好呢!” 得意了一阵子,希尔达举着长枪仔细观察海面,只等对方冒出头来便给他一枪。不过特雷奥似乎已经防到这一手,落水之后就一直没露头,希尔达搜寻良久也没能看到对手的身影。正疑惑时,脚下小船忽然猛烈摇晃,希尔达大惊回头,只看见特雷奥从小船后方冒出头正在猛力晃动船身。希尔达当即回枪急刺,特雷奥马上缩头,钻到水下去了。希尔达举枪朝座船周围水中乱刺,但除了激起一片水花外却毫无收获。看来是躲到了船板下面……片刻之后,果然听到船底传来一阵凿击声——有人在下面凿船。 “狡诈的家伙,看来是故意下水的……” 希尔达渐渐明白对方的鬼主意了——特雷奥知道在武艺上不及自己,一开始想要靠上来贴身肉搏,使得自己的长枪发挥不了威力。失败后便改变策略,钻到水中企图将船弄翻——看来特雷奥对自己的水下功夫还是很有信心。 想到这里,希尔达禁不住冷笑两声——她从小在海边长大,且又身为海军团长的亲卫队首领,对于水下搏斗自是精熟无比,对方想要在这方面算计她实在是自作聪明。 “哼,坏东西,让你知道本姑娘的利害!” 打定主意,希尔达当即抛弃手中长枪,扯下甲胄,踢掉靴子,手中只拿了一口短匕首。她觑准一个空隙,一头跃入海中。 水下一片湛蓝,清澈的海水中一条条鱼儿四下游动,而希尔达的动作也和游鱼一般灵活。她原先并未准备水战,身上穿的白色纱衣一下水就四处飘散开来,连同乌黑长发一起随波而动,说不出的妩媚风流,就连特雷奥在旁边看到,也禁不住心下暗自赞叹。 “好一条美人鱼啊,只可惜却要和她为敌……” 心中动念,特雷奥的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希尔达刚一下水,他就游过去企图袭击,却被对方灵活躲过,还反手回了两刀,虽然没刺中也吓得特雷奥赶紧逃开,这才知道希尔达的水性也不差。希尔达随即毫不放松地紧追过来,两人顿时在水中展开一场恶斗。 在水下双方的动作都远比陆地上迟缓,而一旦被刺中,哪怕是很小的伤口,也很可能面临着丧命之险。故此希尔达与特雷奥两人都小心翼翼,唯恐稍有不慎而败亡于此。两人在水中上下往返,巡游穿梭,往往在身形交错而过的刹那间挥刃互刺,虽然没有火花四溅,其凶险程度却丝毫不亚于陆地上的生死搏杀。 德伯韦尔家族的封地原就在海边,但特雷奥是到了士官学校以后才开始熟悉水性的,不过他天性聪明,对于有兴趣的事务也能够下苦功夫去钻研。故此在士官学校中,他的水性应该算是数一数二的。也正是因为在这一方面极有自信,特雷奥才制定了水下格斗的计划。 然而真正在水下拼杀起来之后,特雷奥却暗自叫苦——对方的水性丝毫不在他之下,甚至还更厉害一些——他并不知道希尔达乃是渔家女儿出身,从小就在海上与风浪搏斗惯了的。与他这种富家子弟出于兴趣才去钻研水性不同,渔家女子下水捕鱼摸虾,采蚌寻珠乃是常事,水性是她们的基本生活技能,自然和闲暇无事学来玩玩的少爷们大不一样。更何况希尔达的水战格斗本领是跟着伊美尔达在北方苦寒之地达伦海峡练出来的,在那里她们甚至要在水下和鲨鱼搏斗,在这种条件下培养出来的水手,远比士官学校里培养出来的少爷兵要强许多。 水下格斗体力消耗极大,两人鏖战不多时,特雷奥就已经感到有些心浮气躁了,换气的时间也短了许多。而看看希尔达那边,却依然在水中灵动自如,特雷奥有些急了。 “难道我当真就斗不过这个小丫头片子?陆地上吃亏,水中也还是一样?” 头脑中飞速思索——希尔达唯一的弱点,就是在头脑上不及自己,要想击败她,也惟有在这方面下功夫。盘算片刻,特雷奥诈作体力不支的样子,开始缓缓向后倒着游,显出一副欲逃跑状。希尔达果然中计,马上气势汹汹地冲杀过来。待她靠近之后,特雷奥倾尽全力避过她的第一击,随后便以左手死死抓住她握剑的右手腕。希尔达也立即抓住对方的右手以防遭到突刺,两人在水下翻滚扭打在一起。论力量,本应该是身为男子的特雷奥更强一些,但在这一场水下格斗中,希尔达却更善于利用水势,故此她的体力消耗要小于对方,仅仅扭打片刻之后,希尔达便察觉到对手力量不足,心下顿时大喜。 “好啊,他快顶不住了……待我将他生擒活捉……” 仗着自己憋气能力比对方强,希尔达拖着特雷奥往水下沉,想要将他灌昏以后再予生擒。然而令她感到吃惊的是——对方竟然并不挣扎,而是跟着她一起向水下沉去。希尔达吃惊朝对方看去,正看见特雷奥脸上也显出一种得意而又诡异的笑容。 “他为什么高兴……难道……呀!” 希尔达看见对方突然低下头去,等他再将头抬起来时,口中竟然横咬了一口短剑!特雷奥以嘴巴咬住原本藏在胸口的短剑,将刃锋朝希尔达的脖子上直抹过去! 此时两人已经完全扭作一团,双手互相握住,根本不可能再躲避抵挡,希尔达大惊之下惟有将头竭力后仰,勉强躲过第一次断喉之祸,但颈上依然被划开一道血痕,一缕血丝在水中飘散开来。而随即她就觉得身上一紧,特雷奥紧紧抱住她的腰肢,再一次向她的脖子上“吻”过了过来。在这种生死关头下,希尔达终于乱了方寸,水性,武功,此时全都顾不上了,甚至连手中的匕首都脱手掉落。她惊惶之极,只是拼命地蹬腿挣扎,但却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代表死亡的白刃一点点划向自己的颈项。 而特雷奥这边,虽然即将取胜,但他脸上神情却也是越来越紧张。他看见希尔达在拼命挣扎;看见她因为顾不上憋气而连连呛水;看见她脖子上一缕缕血丝不停涌出;更看见她那惊惶失措的目光——特雷奥身为武将,手下也杀过不少人了,但却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一个即将被杀者的眼神。此时的希尔达,眉宇间早就没有了先前的霸气杀气,有的只是悲哀和绝望,完全是一个被即将到来的死亡吓坏了的少女。 ——她毕竟还只是个女孩子啊!特雷奥心头突然一软,就在短剑刃锋快要靠上希尔达颈项前一刹那,他松开口。短剑立即滑落到深深海底去,而特雷奥却继续低头,嘴唇仍然轻轻在女孩脖子上碰了一下,但随即便松开手,用力将希尔达推开。等到两人再一次在海面上露出头之后,已经相距有好几十尺远,又都没了武器,不可能再斗下去了。 看到希尔达脸上依然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特雷奥纵声长笑: “再见了,希尔达小姐。今日有幸与小姐亲近,委实是在下的福气啊——希望还能有下一次。” 直到这时候,希尔达才渐渐清醒过来。而清醒过来之后,她立即面红耳赤地破口大骂: “无耻之徒——索菲亚的军人,难道都是象你这般无耻的么!” 她飞快游回到自己的小船边,拿起船上长枪便朝着特雷奥掷过去,特雷奥低头躲过,哈哈一笑,看到对方已经有大批战舰朝这里开过来,他不敢再返回船上,便干脆朝己方的港口游了回去。中途还不忘回头,朝着仍然在身后叫喊斥骂的希尔达作几个鬼脸,脸上依然是那种最让希尔达暴跳如雷的轻佻笑容。 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希尔达返回到本军阵营中。部下战士在她落水后不久便操船来救。在将她接应上船后,见长官一脸的怒气,便询问是否需要前去追杀那个孤身往回游的小子。但希尔达自是无心再战,只是要求尽快返回旗舰。 一回到旗舰上,却发现形势不对——部下将官们大都悄然肃立,就连一些平时最爱笑爱闹的女兵们也全都安静下来,军纪似乎一下子好转了许多。希尔达原本担心有人会嘲笑她,但这担心却落空了。 她心下纳罕——这种景象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出现……当她走进主舱之后,猜想得到了证实。 一位有着淡黄色及腰长发的女性将官背向舱门默默站立,正在观看舱壁上的海图。希尔达身上立即感到一阵凉意——只要是冰龙海骑士团军团长伊美尔达所在之处,哪怕是盛夏炎暑,周围的人也会有一种冰寒之感。 “军,军团长大人……您怎么来了?” 伊美尔达回过头来,目光在部将身上扫了一眼。那眼神令希尔达心慌,但接下来,伊美尔达的语气却很柔和: “先去把衣服换了吧,不要着凉。” “是,大人。” 希尔达心中忐忑不安,她对于上官的语气态度极为熟悉,虽然伊美尔达的态度和平常一样冷静,但希尔达却能听出——里面有一丝不愉的味道。 换好衣服,希尔达心情紧张地回到船舱内。伊美尔达的脸色和刚才一样平静,仍然站在船舱里看海图,希尔达小心翼翼在上官身后肃立,低下头去。良久之后,伊美尔达回过头来: “我已经了解过你这几天的战况,很不顺利么。” “那是因为敌人的防御太坚固,我们无法突破,战船打不过炮台……” “打不过,又何必一定要打?” 希尔达正要辩解,却被伊美尔达从中打断。冰龙海骑士团的军团长面沉如水,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爱将: “宰相大人给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是佯攻,是袭扰索菲亚的海上运输线,而不是让你到这儿来攻坚!就算我军假戏真做,倾尽全力南下,也不应该被这几十座炮台绊住脚啊!” 希尔达吓得不敢说话——上官言辞素来简洁,极少有长篇大论的时候,然而这一番话却与她平时性格大不相同,显然是动怒了。 “再看看你自己的行为——身为大将者,岂能轻易出阵与人单挑。你现在是统领一军的统帅,不是原来那个冲锋陷阵的亲卫队长了!” 希尔达又羞又愧,再想起今日几乎丧命在对手剑下,终于忍不住轻轻啜泣。 “抱歉,大人……全都是下官的过错……” 伊美尔达以手按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是我的失误——我太急于求成,你还没掌握统领大军的能力,不该让你单独统兵。” 这时候她终于注意到部下颈上的伤痕,连忙上前察看。 “好险——希尔达呀,你虽然掌握了大军,却还是只会用搏斗的方法求胜……看来要想让你执掌军务,今后还要好好历练才是!” 抚摸着脖子上的伤痕,希尔达心中更增添万分委屈,她一下子扑在伊美尔达怀里,大哭起来: “大人啊,今天我差一点就回不来了……那个叫特雷奥的家伙,又狡猾又无耻……” ——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啊,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都能像自己一样坚强的——伊美尔达轻拍部下脊背以示安慰,心中却在暗暗叹息。 “也罢,我此番来,就是对你放心不下,还是由我亲自指挥吧。” 希尔达抬起头来,脸上犹自带着泪珠,却已经充满好奇之色: “大人您不再留在米兰城监视莱恩斯行踪了?” “这么多天没有动静,想必已经从其它途径溜走,再监视也没意思。” 伊美尔达恨恨说道。 “而且阿尔伯特父女的纠缠也越来越厉害,没有你在身边,我很难应付他们两个。干脆带着舰队出来作战,反倒比留在米兰城自在。” “您将剩下的舰队也全都带出来了?” 希尔达更加奇怪了——刚才她在外面可没看见舰队增加。 “是,但他们要几天后才能到达。” 伊美尔达淡淡说道。 “我之所以提前来,一方面是想尽早了解到你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索菲亚人没有防备……我在米兰城得到报告,南十字军的那支‘海贼舰队’在这里相当活跃,专门袭击我军的运输船,是么?” 希尔达再一次感到羞愧,她低下头去: “是……下官无能,阻挡不了他的偷袭。” 伊美尔达哼了一声: “我正是为此而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一向趾高气昂的海贼头儿沙穆斯终于受到教训——他象往常一样趁着夜色溜出港去寻找袭击目标,却不料自己反成为帝国军的饵食。在某位高人极为巧妙的指挥下,帝国战舰将黑胡子的“海贼舰队”迎头截住,双方随即展开恶战。一开始沙穆斯还没把对方当一回事,但很快,他就发现对手实力大增。虽然战舰数量并没有增加,但彼此间协调配合的能力却有极大提高,决非前几日希尔达指挥下的效果。 “伊美尔达!这一定是伊美尔达在亲自指挥!” 等到黑胡子领悟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帝国舰队重重包围住了。沙穆斯拼尽全力,损失了将近一半的舰船,最后连用来救命的秘密武器“海神之项链”也全都丢光,好不容易才逃回到港口炮台保护范围之内。原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却不料帝国海军毫不犹豫地跟着冲进来,继续向他的舰队展开猛攻。而岸防炮台不知为何却反应迟缓,直到帝国军开始攻击炮台以后才动手还击,这时沙穆斯麾下舰队已经被打得没剩下几艘了,只气得他连连大骂特雷奥卑鄙,座船刚一靠岸便操起斧头去找特雷奥算账,若非双方士卒拼命拉住,两人几乎当场火并起来。 经此一役,皮特罗斯港口中的索菲亚战舰队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再也无力对帝国军的海上补给线构成威胁。 而在帝国军方面,战斗结束以后,不但希尔达笑逐颜开,就连伊美尔达,望着海面上被打烂的十余艘索菲亚战舰,脸上也显出难得一见的笑意。返回到船舱里,面对着平铺在桌子上的大型海图,伊美尔达沉吟良久: “……除了海贼舰队,这港口中似乎没有其他舰队了。这处军港已经被无力化,这样,我军就可以……”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一只舰船模型,摆放在地图上,新科夫诺城的位置。 第五章 索菲亚本国遭遇攻袭,但王国军的首席大将杰克佛里特却置身在千里之外的大沙漠中。此时此刻,杰克佛里特正一边饶有兴味地观看一具皮质假人在皮索牵引下来回走动,一边与旁边的制作者交谈着。 “黑衣骑士团的费尔特斯亚亲王么?虽然鲁莽了些,却是一位勇猛豪迈的正直之士。只是他为何会与大人您过不去?” 被提问的老人微微一笑,尚未开口,旁边一个红眼睛大汉先苦笑起来: “杰克佛里特将军有所不知。这附近的沙漠民族,原本都是阿古利亚的国民,因为不堪忍受阿古利亚国那森严冷酷的等级制度才逃了出来,逐渐在这无主之地聚居,势力慢慢壮大,那德比安皇帝自然不能容忍。只是他竟然会派国中最强的黑衣骑士团来剿杀,实在是太看得起咱们了——就算我的佣兵团当年曾经排名大陆第三,也万万不是黑衣骑士团的对手哪——更何况又是那‘狂狮王’亲自领军……” 这红眼睛大汉自然就是当年幻影佣兵团的卡西纳特团长了。那一天他逞强出手,差一点就死在杰克佛里特手下,幸好克劳德及时出现,这才避免一场大误会。当日双方叙谈起来,卡西纳特不由得连连自称鲁莽。 “惭愧惭愧,居然没认出大名鼎鼎的杰克佛里特将军——其实我们当年曾有过一面之缘的。” “哦?在下怎么不记得与卡西纳特团长见过面?” 虽然幻影佣兵团早已解散,但杰克佛里特依然称呼对方为“团长”——因为克劳德也这么称呼。 “哈哈,阁下也许没印象了——那时候阁下正护送阿斯尔王子前往林斯塔国,而我们也正好在路边的小树林中休息……” 杰克佛里特的记忆力很好,得到提醒之后很快便回忆起来: “对,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啊,想起来了,当初我们索菲亚宫中宝物就是由幻影佣兵团送往林斯塔的吧。就是靠了变卖这批宝物获得财源,皇家骑士团才得以重建。阁下为我们索菲亚的复兴帮了大忙,而在下却失礼冒犯,真是抱歉。” 杰克佛里特再次非常郑重地向卡西纳特道歉,后者却无论如何不肯接受。 “呵呵,岂敢岂敢,说起来还是要怪我自己眼拙才是。若不是存了先入为主的念头,看见将军一身黑袍便认作了阿古利亚的黑衣骑士团,也不致造成如此误会。” 话题重又回到那阿古利亚的最强军团,卡西纳特显得忧心忡忡: “虽然当年幻影佣兵团的老班底还在,可要凭此与三大军事强国之一的阿古利亚对抗,委实太勉强了……真是奇怪啊——我们已经处处谨慎小心不去触怒德比安王,可他还是派来大军征剿。阿古利亚国中不是一直都传说这位皇帝生性懦弱么,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凶狠果断?” “懦弱么?”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老头子克劳德突然冷笑了一声: “如果把阿古利亚这些年来对诸国战争所表现出的低调看作懦弱,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在纷繁复杂的局面下保持冷静,从中寻找对自己最有利的机会。德比安能够在激烈的夺嫡斗争中脱颖而出,就已经表明他和他那位温和平静的父亲可完全是两种人。而两个桀骜不驯的王弟都完全听命于他,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接下来,当克劳德发现杰克佛里特和卡西纳特两人都用十分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能做出更多的判断时,老头子苦笑了一声: “别这么看我,我也不知道更多了——这两年隐居在这沙漠之中,外面的消息完全断绝,没有切实的消息,自然也就不好判断什么。” “您这两年一直隐居在这大沙漠中么?” 杰克佛里特甚是感慨地问道。 “外界一直都在传言,说您若回到卡达印教廷去,就很有可能取得红衣主教的地位呢。” 克劳德淡然一笑: “也许吧。不过那并非我想要的——经过那么多年和人勾心斗角的日子,看过那么多年世间沧桑变迁……我已经厌倦了。” “克劳德主教太谦虚了,若不是您的提点帮助,我们可没那么容易在这沙漠中立足啊。” 卡西纳特在旁边插口,显然对克劳德的头脑经验极为倚重。提起沙漠的事情,杰克佛里特又想起一事: “这沙漠鬼城的传言……难道就是你们放出去的?” 卡西纳特摇摇头: “不,这鬼城的传说已经在沙漠中流传很多年了,我们只是略加利用而已……当然了,为了将这座古城废墟整修起来,要既能够满足我们使用,又不能被外人看出破绽,那可费了不少功夫。” “包括远望过来鬼影憧憧,以及将门闩放在外面这类玄虚?” 杰克佛里特微笑问道,他后来专门询问,得知那些“鬼影”实际上就是这些用皮革做成的假人,挂在细线上来回牵动,远远看起来果然诡异万分。不要说当时不知情,就是现在,他自己站在这些假人面前,亲眼看着它们被皮索牵引才会移动,却还是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对此,卡西纳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些法子虽是左道,但对付那些好奇心过剩的探险者,倒是效果极佳——这些年来,您还是第一个敢于拉开那门闩的人呢。” “所以你们反而惊惶失措了,竟然用弓弩来对付我……” 杰克佛里特亦笑着说道: “却不知这反而给我壮胆了——其实当时如果你们能够再隐忍片刻,没准儿我自己就要受不了而逃跑了呢。” 卡西纳特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是啊,现在我明白了——要令人害怕,最有效的并不是武器和威胁,而是他们自己心中的恐惧……领悟了这一点,接下来在对付黑衣骑士团的时候,应该能发挥很大作用。” “这个……我看那位费尔特斯亚殿下意志坚定,豪勇单纯,未必会受谣言影响。甚至有可能,这鬼城的传言反而会将他引过来也说不定。” 杰克佛里特统兵多年,对于武将的心性脾气一看就知,他所做出的判断着实让卡西纳特失望了一阵子。不过随后,当卡西纳特往克劳德那边看过去时,总算又恢复了几分自信。 “幸好我们有主教大人坐镇,不管什么麻烦都能够应付的吧。” 听到这样熟悉的论调,杰克佛里特禁不住哑然失笑——这些日子以来,他在索菲亚朝廷中,听到最多就是这句话了。想不到在千里之外的大沙漠中,却也会听到这种言辞。 不过再仔细想想,海因与克劳德,这两个人在各方面委实给人以非常相似的感觉——都是精神宗教方面的最高领袖,都具备无与伦比的智谋策略,甚至在为人处世的方式上,也几乎是如出一辙。 “就连相貌都有些相似……毕竟是一脉相承的师徒啊。” 正当杰克佛里特心中暗自揣测之时,却恰好听到克劳德开口询问: “杰克,这几年,王国内的情况怎么样?阿斯尔殿下,还有……海因他们,都还好吧?” “还有伊斯华特的情况怎么样?” 卡西纳特也在一旁询问,杰克佛里特犹豫了一下。 “伊斯华特将军么……他现在已经成为我国第一位平民军团长,统领索菲亚全部海军,陛下亲赐‘南海骑士团’之称号。” “军团长?哈哈,好,这年轻人果然前途远大,不枉我当年对他的看重。” “是,若非阁下将占到幻影佣兵团将近一半兵力的海船中队全都调拨给他,他也没可能发展得那么快。” 杰克佛里特接口与卡西纳特谈论起来,而一旁的克劳德脸上却微微显出诧异之色——杰克佛里特竟然完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无论是从辈分礼仪,还是从亲疏关系来看,这都完全不符常理。精明绝伦的克劳德立刻意识到——索菲亚国一定是出了大事。 果然,等卡西纳特与杰克佛里特寒暄完毕告辞离开,屋子里只剩克劳德与杰克佛里特两人之后,黑衣的猛将立即翻身跪倒: “克劳德大人,因为关系重大,下官不敢在外人面前提及索菲亚目前的状况,失礼之处,还望恕罪。” 虽然克劳德早已失去索菲亚首相之位,甚至连主教都算不上了,但杰克佛里特在他面前仍然完全以下属自居。而克劳德此时也无暇再去纠正他,只是急匆匆拉着黑衣猛将的胳膊: “快说,索菲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很危险么?” “很危险,下官正是为此而来……” 杰克佛里特开始仔仔细细讲述起王都近年来所发生的一切。从米兰城派来求援使者,到南十字军出兵远征以及返回,乃至于朝廷中所遭遇的重大危机,阿斯尔与克瑞斯两人的突然失踪……包括他们所采取的对策,让海因暂时掌控朝政,等等。全部向克劳德禀告。后者只是默默倾听,但每到一些重要关节时,往往会要求杰克佛里特复述一遍,并提出一些非常深刻的问题。 花费了几乎整整一天时间,杰克佛里特终于把大致情况向克劳德介绍一遍,后者在听完之后便低下头去,一个人默默思索。杰克佛里特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心中又一次感到纳罕——以前一直没注意,就连在思考问题的习惯上,克劳德与海因也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 良久以后,克劳德缓缓抬起头。杰克佛里特立即急切地开口询问: “怎么样?对于陛下和首相两人的下落,您可有什么眉目么?” 克劳德沉吟片刻,回答道: “永恒之地的传说,以前也听说过。作为黑魔法巫师最后的埋骨之所,那都是一些死地。不过,由于不少巫师都喜欢将自己心爱的宝物带着一起陪葬,故此每一处‘永恒之地’里都散落着不少珍贵宝物,这也吸引了不少探宝之人四处搜索。事实上,这处沙漠鬼城,当年也确实曾经被巫师们当作‘永恒之地’而使用过。” “是么!那……” 杰克佛里特惊喜地叫出声来,但克劳德接下去的话语又让他彻底失望。 “但现在这里既然已经有人生活,就不再是死地,当然也不可能再作为什么‘永恒之地’了。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这儿,除你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外人来过。” “这……他们会不会流落在附近没有被发现……这沙漠如此广大,两个人落在里面简直就象是落入大海的针尖一般,如果我们再仔细搜寻一番,或许能出现奇迹也未可知。” 杰克佛里特仍然试图保持最后一线希望,克劳德同情地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可能在这附近——卡西纳特团长也修炼黑魔法,如果在这里附近出现了有关黑魔法的波动,一定会被他感应到。” “……” 杰克佛里特再也无言,默默坐倒,良久之后,方才低声自语道: “既然在这里也没有,那就只能去别处寻找了。” 语气中虽有沮丧,但更多还是充满了百折不挠的坚强,纵使克劳德早已熟悉了杰克佛里特的脾气秉性,此时也不由得被这种坚强深深打动。 沉思片刻,克劳德缓缓说道: “象这样漫无目地的四处寻找,终究不是办法。这样吧,杰克佛里特将军,就请你在这里休息一两天,也许我能找到一些线索。” “您?您能‘找’到线索?” 看着克劳德那一副又老又弱的样子,杰克佛里特很是疑惑,克劳德看穿他的心思,哈哈一笑: “我当然不能象你一样四处奔波寻觅,不过,我们教士,却有另一种办法可以了解身外之事。” “……,下官还是不明白,大人能否说得更清楚一些?” 面对杰克佛里特的疑问,克劳德犹豫良久,终于还是作出回答: “也罢,告诉你一些情况,也好让你放心——杰克佛里特将军,你可知道卡达印教廷为何能够成为大陆诸国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 “……是因为大家都信奉光明神米尔斯吧。” 杰克佛里特愕然回答,克劳德笑了笑: “大陆创世传说中那么多神祗,为何众人单单信奉光明神米尔斯?” “这……下官不知。” 杰克佛里特心下焦躁——他急于知道有关寻找线索的事情,克劳德却突然在信仰方面东拉西扯,着实让他着急。但克劳德却依旧稳稳当当,仿佛是在与杰克佛里特闲话家常: “那么杰克你可知道,被教廷任命的地方主教,为何往往能够在驻地国取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地位,从而以教士身份却掌握有巨大的世俗权力?” “也许……也许是因为教廷培养出来的教士们都精通兵法,善于治国吧。” 克劳德又笑了笑: “对,也不对——就目前而言,确实如此。但你可知道——最初的主教们并不懂兵法,也从不介入世俗国政。可他们却被诸国朝廷待为上宾,纵使是再骄横跋扈的王者,也不敢对一名赤足教士有丝毫的不敬……” “这又是为什么?” 克劳德把握话题的能力果然非同一般,三言两语,就让杰克佛里特生出兴趣来。 “因为教士有一项特殊的能力啊——祈祷的能力。” 见杰克佛里特脸上的迷惑之色愈发浓厚,克劳德笑道: “很奇怪么——祈祷应该是人人都能做的。可教士们的祈祷,却与凡人有所不同。” 克劳德缓缓站起身,脸上充满了肃穆之色: “根据古老的创世传说,这世界乃是依靠神的法力所创造。曾经有一段时间,这个世界处在神祗的保护之下,到处都是一片永恒的幸福。然而当人类的贪婪和无知令这世界沾染上罪恶时,神祗们便离去了,也带走了幸福和欢乐,而兽人之乱,就是他们所降下的惩罚。” “一小部分悔恨的人们组成团体,终日向神灵祈祷,期望神祗能够再度降临,驱散邪恶,再次带来永恒的幸福——这就是教派的来历。而教士,则是那些自愿通过刻苦修行,洗净罪孽之后方能够与神灵交流的人,他们的祈祷有可能被神祗听到,从而降下‘神迹’拯救世人。” 此时的克劳德,仿佛是站在庄严的圣坛上布道一般,可惜下面只有杰克佛里特这一个听众。 “与神灵交流?” “是,教廷之所以受到大陆各国的尊敬,就是因为他们被认作是神祗在人间的代理,能够发布至高神的令谕……” “关于这个……请原谅,大人,在我们大多数俗人看来,所谓‘至高神在人间的代理’之类,恐怕仅仅只是教廷的宣传而已。” 杰克佛里特大着胆子反驳道,克劳德却不生气,反而笑了笑: “确实,有很多人并不相信这一套。我们生活在一个诸神远去了的时代,‘神迹’再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教士们的祈祷越来越难以得到回应,但这并不意味着教派上千年来的信仰都是虚妄。” “当年大陆上曾有许多教派,信奉各种各样不同的神祗,然而到最后只存留下一个信奉光明神的米尔斯教派,为什么?——因为米尔斯神是唯一降下过神迹拯救过世人的……” “是‘卡达印要塞的奇迹’么?人类得到了十二件圣兵器?可那不过是挖井时碰巧挖出来而已,未必就一定和什么神迹有关哪。” 杰克佛里特诧异说道,克劳德却笑了笑: “挖井之说固然不假,但在教廷内部却另外有一种说法——当时要塞中某一位神职人员得到了光明神米尔斯的启示,所以才以挖井之名要求士兵们拼命掘地——否则,在当时那种饥渴交迫的情况下,怎么会有人愿意为了一个虚妄的‘启示’而去挖掘地道……嗯,扯远了。总而言之,你只需要知道——我们这些侍奉米尔斯神的教士,据说是拥有一些常人没有的能力……祈祷神迹就是其中一项。” 杰克佛里特只听得莫名其妙,但接下来,他听到克劳德缓缓说道: “我毕竟做了数十年的主教,数十年的祈祷,虽然未必能请出‘神迹’来,但有时候,在虔心祈祷之时,心中却也可以体会到某种奇妙的感应。” “您是说……您也可以从神灵那儿得到启示,知道他们在哪儿?” 杰克佛里特终于明白过来,惊喜万分地叫道。克劳德淡然一笑: “未必能了解得很清楚——神谕总是模糊不清的。不过,多少可以得到一些线索。” “那……那也很好啊——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开始?” 杰克佛里特急切催促道,克劳德笑了笑: “尽力而为吧……” 克劳德进了祈祷室,杰克佛里特也终于能够静下心来慢慢等待。对于这位担任索菲亚首相长达三十余年,几次从危难中拯救了王国的老人,杰克佛里特抱有绝对信任的念头。只要是克劳德应允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出岔子,杰克佛里特对此深信不疑。 然而正当他在祈祷室外面耐心守候之时,却看见卡西纳特急匆匆跑了过来。 “克劳德主教呢?主教大人在哪里?” 眼看卡西纳特就要冒冒失失往祈祷室里闯,杰克佛里特立即伸手拦住。 “大人正在祈祷,现在不能受到打搅。” “嗨,现在祈祷还有什么用——阿古利亚人已经打到城外啦!赶紧想个法子退敌才是正经。” 卡西纳特焦虑万分,杰克佛里特也吃了一惊: “黑衣骑士团?他们竟然来得这么快?” “是啊,杰克佛里特将军您说的还真准——鬼城的传说不但没吓住他们,反而将他们引了过来啦——我们赶快去见克劳德主教!” 卡西纳特一脸气急败坏的神色,仍然想进入祈祷室去。但杰克佛里特依然拦住他: “对不起,克劳德主教正在进行的祈祷不同寻常,关系到我们索菲亚未来的命运,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能打搅他。” “可我们这里……” “如果卡西纳特团长允许,让我出去看看,如何?” 关键时刻,杰克佛里特展现出无愧于索菲亚第一大将的从容态度,但卡西纳特还是有些犹豫。 “这……阁下的武功我是极为佩服的,但一个人终究挡不住整个黑衣骑士团啊……” 杰克佛里特并不争辩,只是淡然说道: “我先出去看看吧,若是没用,阁下再去打搅克劳德主教不迟。” 说完,他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当阿古利亚兵将们拔去那根装反了的门闩,小心翼翼推开城堡大门时,他们也是全都刀出鞘箭上弦,随时做好了与幽魂作战的准备。不过当他们放眼向城堡中看过去时,并没有看见大批的骷髅鬼怪之类,却只见有一位黑袍将军孤零零站在黄沙地上。几名大胆的兵将围拢过去,举刃将他围在中央。 “你们可是阿古利亚皇国黑衣骑士团的兵士?请费尔特斯亚亲王出来相见。” 杰克佛里特不愿意和这些士兵纠缠,直接提出要求。但那几名士兵对望一眼,不但没去通报,反而不约而同地朝杰克佛里特猛扑过去。杰克佛里特暗自皱眉——看来阿古利亚人都是一个脾气——只迷信武力的。虽然他不想伤人,可这些将兵根本不给他开口解释的时间就已经扑了上来,无可奈何之下…… 乒乒乓乓一顿拳脚过后,最先扑上去的十余将兵全都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呻吟呼痛。后面所有阿古利亚军人们一下子都变了脸色,纷纷拔剑包围过来。杰克佛里特赶紧从腰间摸出那块镌刻有狮子头像的令牌,扔在一名军官模样的战士面前: “请把这个交给亲王殿下。” 那名军官拿过令牌一看,当即张口结舌,随后便掉头狂奔而去。片刻之后,只听马蹄声急促而来,“狂狮王”费尔特斯亚冲到杰克佛里特面前当头下拜: “杰克佛里特将军,想不到又能在这里遇到您,真是太好了!” 此言一出,周围兵将无不大哗,那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伙原来还是满脸不服气表情,这时候却全都灰溜溜躲开了。杰克佛里特连忙将费尔特斯亚扶起,笑道: “还真是巧遇呢——殿下怎么也会到这座废城中来?” “我们的斥侯得到确切消息——这里就是那些沙漠流窜者的老巢,只要把这鬼地方捣毁,我就可以回去向皇兄交差了。” 费尔特斯亚大大咧咧地在石头上坐下,四处看了看: “那些家伙装神弄鬼的,还指望靠这个将我们吓回去……呸!他们大错特错!不管他是人是鬼,我的缪尔拜斯廷见一个砍一个!” 看到费尔特斯亚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杰克佛里特暗自为难。过了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关于这座城中的居住者……殿下,说起来实在有些为难——他们和索菲亚国多少有些渊源。能否请殿下网开一面,放过那些人?” “渊源?” 费尔特斯亚顿时瞪大了眼睛: “难道这些流窜者乃是你们索菲亚国派来的?” “不,不,殿下不要误会。” 杰克佛里特连忙解释道: “他们与我国朝廷毫无关系。只是,这里的领导者当年对我们索菲亚有过大恩。而且,还有一位我极为尊敬的长者也居住在这里……所以在下冒昧,恳请殿下能网开一面。他们只是想在沙漠中觅得一个栖身之地而已,对阿古利亚皇国不会有任何威胁的。” “是这样么……” 费尔特斯亚抱住双臂,陷入沉思。不过很快地,他就抬起头来: “杰克佛里特将军乃是我最为敬佩的英雄,阁下的要求,按理说我是不该拒绝的。” 杰克佛里特脸上刚刚显出笑容,却听到费尔特斯亚接下去说道: “然而,此次出兵征剿沙漠土著,乃是奉了德比安皇兄的正式命令诏书。虽然我很看不起他,但他毕竟是大阿古利亚皇帝,我的主君。我与杰克佛里特将军之间乃是私交,而德比安皇帝的命令却是公务——不可因私而废公,这是当年欧内斯特老师的教诲。所以,只有拒绝阁下的要求了,实在是抱歉。” 说完最后一句话,费尔特斯亚站起身来,向着杰克佛里特深深鞠了一躬,随后便摘下挂在背后的大剑缪尔拜斯廷。 “我知道阁下的武功远胜于我,但阿古利亚的战士从来不懂得退缩。如果杰克佛里特将军硬要动手阻拦,我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杰克佛里特大为困窘,只是连连摆手解释: “不,不,殿下,在下决没有动手之意……” 但一时间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劝说之辞,正在为难时,忽听背后一个声音传过来: “费尔特斯亚殿下果然忠勇,只可惜殿下的一片忠心,却被贵国皇帝利用了。” “克劳德主教!” 杰克佛里特大惊回头,果然看见克劳德正缓步朝他们走过来,卡西纳特跟在后面,朝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费尔特斯亚听见杰克佛里特的称呼,眼中也显出诧异之色: “你就是索菲亚的前首相,那位曾经被称为‘大陆第一智者’的克劳德主教?” “没错,这位正是克劳德大人!” 杰克佛里特连忙证明,费尔特斯亚脸色略微和缓了一下,但随后又板了起来: “你曾经做过莱恩斯的老师,也算是我的长辈了……但是你挑拨我和陛下兄弟君臣的关系,这可不能原谅!” 一边说着,费尔特斯亚竟然对克劳德举起了手中大剑,杰克佛里特连忙挡在前面,但克劳德却笑了笑,示意他退下。 “殿下可知道,德比安皇帝为何执意要殿下出兵到这西方沙漠中来么?” “因为皇兄认为你们对阿古利亚构成威胁了。” 费尔特斯亚冷冰冰地说道,克劳德笑了笑: “以殿下这一路上亲眼所见,是否相信这理由呢?” “我当然不信,但德比安皇兄是个胆小鬼,我看不上眼的事情,他也许会视作心腹大患。” 费尔特斯亚很直爽地回答,但克劳德却大笑起来: “殿下未免太小看您这位兄长了……” “我听不懂拐弯抹角的,你想要说什么就快说!” 费尔特斯亚大声呼喝着打断了克劳德的笑声,旁边杰克佛里特脸色一变,正要开口时,克劳德却示意他安静。 “呵呵,好吧,殿下——如果我告诉您,贵国皇帝之所以要殿下出兵,无非是想把殿下连同整个黑衣骑士团都调走,以免妨碍了他的计划……殿下可相信么?” “我凭什么相信,皇兄有什么计划怕我去妨碍?” 克劳德看向空中,看着天上的悠悠白云。 “具体是什么计划,恐怕只有贵国皇帝自己才知道……不过,据我猜想,多半和北边的塔利亚斯国有些关系……” “塔利亚斯?奇立恩?胡说八道,我们阿古利亚和塔利亚斯乃是签署了正式条约的同盟国,他怎么会对塔利亚斯下手!” “阿古利亚或许不会,但卡奥斯可就不一样了……殿下此番离去,塔利亚斯可就没了支援,倘若此时卡奥斯大举西征……” “你……简直一派胡言!我们大阿古利亚,怎么会和卡奥斯互相勾结!” 费尔特斯亚正要发火,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回头一看,却是副官瑞切尔。 “殿下稍安勿躁,这老头儿说得有点道理……前些日子金衣骑士团突然奉令撤回,下官暗中观察了一下,他们竟然是往北边去的。” “北边?北方边境不是我们的防地么?加瓦夫去那儿做什么?” “这下官不知道,但您也清楚——加瓦夫亲王向来都和卡奥斯人有勾搭。而且,前些日子,萨兰特城中曾有谣言,说有人竟然见到卡奥斯的宰相出现在我们宫廷中……陛下后来暗中追查谣言来源,据说还杀了好几个内侍。” 陌生老头儿的话语可以不听,但心腹亲信的言辞却不一样——费尔特斯亚的脸色开始有所变化了,一滴滴的汗珠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 “……难道……德比安这家伙……他当真……” 他看看克劳德那自信的样子,又看看身后副官那疑惑的目光……最后,费尔特斯亚突然回头跳上马,冲着克劳德扔下一句话: “且信你一次,倘若敢骗我,哼……反正这鬼地方也跑不了!” 说完便招呼部下匆匆离去,杰克佛里特暗自舒了一口气,连忙走到克劳德面前: “大人果然高明,三言两语就说得那‘狂狮王’撤兵了。” 克劳德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并非辩辞的高明,而是很危险的事实啊!” “事实?难道这也是您从神谕中……那您可了解到他们两人的下落?” 杰克佛里特马上急促追问,克劳德再次叹息,抬头看着他: “对于他们两人,杰克,我现在只能了解到这些——他们两个肯定都还活着,而且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是吗,那太好了!” 杰克佛里特脸上顿时喜形于色,但克劳德随后又说道: “不过,根据神谕来看,现在最需要你的并非阿斯尔陛下,而是索菲亚的朝廷……杰克,我想你还是尽快回去为好,海因更需要你的帮助。” “回去……” 杰克佛里特思索片刻,毅然点头。 “好吧,既然您说了陛下没事,那我也就可以放心。下官这就回去,助海因主教一臂之力!” 第六章 仰起头,眺望着草原上空的无尽蓝天,这应该是美好的一天。然而,在某一位正观察天空的塔利亚斯部族首领眼中,此刻却充满了焦虑之色。 “该死的,又来了……” 目光所及之处,远处天边出现一个小小黑点,并很快接近,飞到他们这一队塔利亚斯人的上空——那是一条飞龙,一条以前只是在传说中才会出现的飞龙,而如今却真真切切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大家快走,用不了多久帝国军又要追过来了!” 其实用不着这位首领再下命令,在第一次看到这条飞龙的时候,大家还只是感到惊奇和赞叹,但是很快,大批的帝国骑兵在飞龙身后出现,对他们进行无情的剿杀。从此以后,只要这条飞龙出现的地方,帝国骑兵都会很快追踪而至。到如今,所有的塔利亚斯人都已经了解——看到这条飞龙,就意味着大草原上将再一次被塔利亚斯民众的鲜血所覆盖。 飞龙在他们头顶上绕了一圈,随即便朝东南方向飞过去——那里正是帝国追兵之所在,飞龙这一去,很快又会有无数卡奥斯的铁骑追过来。首领非常清楚这一点,但却无法阻止。 “没办法了……女人和孩子继续往北方逃,战士们都跟我来,我们去挡住卡奥斯人!” 首领下达命令,周围的枪骑士们却并不应答,还互相看看——他们这里只有一个部族的兵力,无论在数量和质量上都不可能与帝国军团相抗衡。就算全部族的战士都豁出命去,也抵挡不了多久。事实上,自从看见飞龙出现的那一瞬间起,这些战士们就都明白了——今天整个部族是在劫难逃。 片刻之后,一名部将流着眼泪跪倒在地。 “族长,我们往西边跑吧——奇立恩王的近卫军就在那个位置,和他们靠拢也许能获得安全呢……” “混帐!” 没等部将把话说完,部族首领重重一巴掌,将他打得踉跄倒地。 “我们自己已经暴露了,难道还要拖累奇立恩陛下么!” “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去招惹卡奥斯人,我们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是他拖累了整个塔利亚斯国呀!” 也许是自知死期将近,那部将也豁出去了,平时绝对不敢宣之于口的念头竟然大声喊起来。首领大怒,当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当头就要砍下去,但那部将跟随他多年,乃是极为忠诚的心腹,一时间却也下不了手。僵持片刻,部族首领扔下佩剑,气冲冲跳上了马背。 “没时间和你磨蹭了,心里面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你们大家听着——奇立恩陛下乃是草原上的雄鹰;是我们所有塔利亚斯人的王!就算我们整个部族全都牺牲了,也决不能连累到陛下!” 就在说话间,天际间传来隆隆马蹄声,大地甚至都在微微地颤动。远处天际线上扬起漫天尘土,待尘土略微散去以后,青色的大草原上出现一道金色镶边——竟然是卡奥斯皇帝亲统的双头龙皇骑士团来了! 那族长暗自叹了口气,但脸上却依然显得豪气冲天。他拔出插在地上的钢矛枪,向着身后所有部族战士们举起手臂: “我们是塔利亚斯国的堂堂战士,为了部族而死乃是我们的职责——而今天,就是我们尽职的时候到了!” “嗨!” 高高举起手中简陋的兵器,枪骑兵们呐喊一声。随即,便跟着他们的首领一同迎向如潮水般疾冲而来的帝国大军。 乘在飞龙背上向下了望,奥利佛看见下面那支兵力单薄的塔利亚斯枪骑兵部队相当英勇地冲向帝国铁骑,试图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但这一切却是徒劳——双方实力相差太大,交战仅仅片刻以后,塔利亚斯人的队列就宛如置于火炉上的冰团雪块一般迅速消融了。就连一开始向北逃跑的那些老弱妇孺,也遭到另一支轻装骑兵的猛烈追击。老弱妇孺自然跑不过轻装骑兵,看来这个部族的全灭只是时间问题。 “又是一个……” 虽然这次歼灭作战成功首先要归功于奥利佛的侦察,但卡奥斯的皇太子脸上却殊无欢欣之意。他甚至没兴趣看下面部队把这一仗打完,便直接飞回了中军大营。 在营中专门为他整理出的空地上降落下来,奥利佛大踏步走进军帐。宰相夫利斯正坐在帐篷里察看地图。见奥利佛回来,老头儿立即满脸笑容地走上前来迎接。 “好啊,殿下——就这短短几天时间,我们已经发现两个塔利亚斯部族,全歼一个,而这一个眼看也要完蛋了——这都是殿下您的功劳啊。” “宰相过奖了。” 奥利佛无精打采地应付了一句,闷闷在椅子上坐下,这让夫利斯颇为奇怪: “咦,殿下为何如此不豫。难道是前线战事不利么?” “父皇亲自统领的军团,岂会遇到不利。” 奥利佛闷闷不乐地回答道,夫利斯何等聪明,立即猜到他不高兴的缘由,微微笑道: “莫非殿下是因为不能亲自去杀敌而沮丧?呵呵,如果是因为这个,那殿下可就太狭隘了。” “哦,为什么?” “冲向对面的敌人并不难,只要是武士就都能做。而如何能把敌人置于本军的对面,这才是最为高深的学问。殿下未来之前,我国五大军团在这草原上四处乱转,却始终找不到目标。而殿下一来之后,我军之行动立刻有了目标,就这短短数日,我军就取得了从前几十日都未能取得的重大战果——这全是因为有了殿下之故啊!” 夫利斯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但奥利佛还是无精打采: “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的飞龙——说到底,我不过是起到一个斥侯兵的作用罢了。” “有时候一名斥侯带来的消息,却往往可以扭转整个战局……殿下您乃天生贵胄,就算自己不愿意,卡奥斯全部的军团日后也迟早将由殿下您来统率,难道还怕将来没机会统领大军么?反倒是目前,能够以普通士兵的心情去体会一场战争,对您而言应该算是难得的体验啊。” 夫利斯毕竟老资格了,对付奥利佛这样的毛头小伙子还是轻而易举——几句话便将他说得心悦诚服,连连点头。 “是,夫利斯宰相您说得极是——我是不怕没机会统兵的。不要说日后即位,只要我的龙骑军团一过来,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宰相,您不知道,龙骑军的作战方式和普通骑兵不一样。我们龙骑部队飞在空中,以投枪和弩箭等远程兵器攻击对手,地面上的敌人除了弓弩以外那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就算双方都使用弓弩,我们居高临下,那也占尽了优势……” 夫利斯静静倾听着奥利佛的述说,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这就是他比皇帝法兰高明的地方了。皇太子年轻气盛,技艺初成返回国中,必定要在人前夸耀一番,如果不给他这个机会,难免令他伤心。皇帝想不到这一点,只好由宰相来弥补了。 过了一阵子,等奥利佛的兴奋劲头略微平息下来以后,夫利斯拈须微笑道: “哦,刚才几乎忘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殿下——西奥苔丝公主得到殿下您归国的消息,不顾陛下的禁令,坚持要前来探望您——现在已经率军在路上了。” “什么?苔丝妹妹要来!” 奥利佛果然惊喜万分,一下子站了起来。由于自幼丧母,父亲又过于严厉,奥利佛与西奥苔丝兄妹俩从小得到的亲情反不如普通民家。但这也促使他们俩人更加亲密友爱,彼此支持着度过童年时光。况且西奥苔丝原本就是个非常美丽可爱的女孩子,最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身为兄长,奥利佛的责任感自然更强。 “那太好了!这些年来我在托契亚,一心最挂念的,就是苔丝……她现在一定出落成为漂亮大姑娘了吧?” “呵呵,公主殿下乃是我卡奥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艳名甚至传到兽人族那边……” 夫利斯突然发现自己失言,连忙闭嘴,但奥利佛的脸色已经挂了下来: “我已经听说了——兽人族王子比斯诺曾经前来求亲是么?哼,那群野兽,竟敢痴心妄想!看来当年把他们赶到地狱之岛还是太便宜他们了……” 夫利斯暗自心惊——在这一点上皇帝父子的态度倒是惊人一致,求亲就已经如此刺激他们,比斯诺曾经抢亲的事情可万万不能再泄漏——天舞之城那边曾经送来过报告,但夫利斯悄悄压下了,没敢让皇帝知道。同时也通知天舞之城那边不要将此事泄漏,看来阿尔方斯和安特亚斯两人很配合,消息一点都没泄漏出去。 不过奥利佛对妹妹显然极为关爱,虽然不知道兽人族曾经来袭击过,他的警惕性却依然非常强烈。 “眼下兵荒马乱的,苔丝妹妹出来不危险么——或者我去接应她?” “呵呵,不必——阿尔方斯大人早有防范。公主殿下此番出巡,除了她直属的护卫中队贴身跟随外,还有白龙圣骑士团半个军团的骑兵随同护卫,由副军团长格茜丝小姐指挥,应该算是很周全了。” “拉格茜丝?这小丫头担任了白龙圣骑士团的副团长?” 奥利佛脸上显出诧异之色: “原先那个副团长赛尔根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替换?小姑娘能有多大能耐?阿尔方斯应该不是那种任人唯亲的人哪……我最好还是亲自去一趟。” “呵呵,不必担心,当初是赛尔根将军主动请求辞去副团长职务的——拉格茜丝小姐在智谋上还是能够让人信服的。而且此番赛尔根将军也在护卫军中,公主身边并不缺乏大将。” 奥利佛这才平静,他点点头,慢慢坐下: “有他在,那倒还可以放心……也罢,父皇曾经明确禁止我离开军中,我确实也不好离开,就在这里等妹妹吧。”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等到天色将晚的时候,双头龙皇骑士团返回来了。皇帝法兰意气洋洋地回到中军帐中,将沾满了血污的袍铠一把扯下,举起一桶水淋在身上,清水流到地上时已经成了红色,但皇帝却显得极为高兴: “哈哈,出兵至今,就数今天这一仗最为痛快——塔利亚斯还真是有几个好汉哪!” “但陛下还是大获全胜。” 宰相夫利斯走上前去笑道,皇帝法兰哈哈大笑: “那是自然——连一个逃脱的都没有。” 旁边奥利佛脸色一变,忍不住问道: “包括那些女人和孩子?” 法兰脸色顿时沉下,看了儿子一眼: “当然——她们也是敌人,而且她们也都在抵抗。” “这很正常,殿下——我军此次出征的目标就是要消灭整个塔利亚斯国,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地消除西北方威胁。” 见这对父子好像又要起冲突,夫利斯连忙在旁边打圆场。 “陛下,这一次我军之所以能这么痛快淋漓地歼灭敌军,奥利佛殿下实在是立下了头功啊。若不是殿下找到敌人,我们恐怕还在毫无头绪地四下乱转呢。” 夫利斯很担心——万一这时候皇帝说出“只是在天上飞飞看看,如何及得上浴血奋战之将士”之类的言辞,那可太伤人心了。幸好皇帝法兰还不是那种完全没有头脑的莽夫——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笑容,但嘴巴里总算承认了皇太子的功绩。 “嗯,这几天奥利佛干得还不错——再加一把劲,把那塔利亚斯王找出来。” “是,儿臣一定竭尽全力……多谢父皇夸奖。” 奥利佛立即拜伏于地,语气中激动万分——父亲这一句表扬可是太难得了。旁边夫利斯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显出笑容来。 军帐中的气氛有所舒缓,但夫利斯已经知道这对父子的脾气实在是不对路,再待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吵起来,便朝奥利佛那边连连使眼色要他离开。奥利佛心领神会,当即便恭身告退。不过,正当他要走出帐蓬的时候,却见皇帝法兰拔出腰间魔剑,抚剑而长笑: “朕当年为了对付索菲亚而取得这口魔剑,但到现在,被这魔剑萨恩巴特吸取精魂最多的,却是塔利亚斯人……看来上天是存心要塔利亚斯成为朕的练剑之器啊。” 奥利佛停下脚步,注目观看那口令人谈之色变的魔剑。皇帝法兰鏖战终日,遍身浴血,盔甲袍铠尽数被染红,然而这口作为杀人凶器的魔剑剑身上竟然没有一丝血迹,还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死黑之色。 “难道当真都被吸进剑里去了?” 奥利佛心下疑惑,忍不住上前两步想要仔细看看,却被宰相夫利斯一把拉住。 “殿下小心,这魔剑有吸附他人生命之力,出鞘以后最好不要接近。” “那父皇为什么还能触摸它呢?” 奥利佛有些不服气地问道,尚未等夫利斯做出回答,皇帝法兰已经抬头大笑: “朕当然不惧——朕乃是这口魔剑的主人哪!” 说着,皇帝竟然将手指略略靠近魔剑刃锋,这下子连夫利斯都大为惊慌,连忙大喊道: “陛下千万不可……” 然而喊叫声已经迟了一步,皇帝的手指已经被划破,一缕血珠涌出,滴落在剑身上。那血液一落到剑身上立刻冒泡沸腾,仿佛落在烧红的铁板上一样。但血珠随即隐去不见,仿佛是被烧干了——或是被吸进去了。 但皇帝本人却并无任何异状,脸上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变化。 “哈哈,贤卿多虑了——这口魔剑早已被朕收服。对于他人来说。魔剑萨恩巴特乃是无上凶器;而对于朕来说,这却是一口得心应手的利器……哈……哈哈……” 看见皇帝脸上逐渐显现出狂态,夫利斯与奥利佛两人脸上都显出惧意,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恭身告退——魔剑一旦出鞘,普通人最好还是躲远一点。 步出营帐之后,两人一路上都默不作声,但两人都在为刚才的情景而忧心。 过了一阵子,还是奥利佛首先开口: “宰相,您觉得……父皇他当真把魔剑萨恩巴特给收服了?” 夫利斯叹了口气: “应该算是吧——至少,陛下这几年来一直都还很正常,性格习惯上也没什么大变化。” “您这样认为么……” 奥利佛还有些意尤未尽的样子。夫利斯却苦笑一声,反问道: “不这样认为又能怎样呢?” 奥利佛一愣,犹豫良久,方才缓缓说道: “宰相,我在托契亚待了几年,也曾听说过一些和魔法有关的事情——据说任何魔物,魔器之类,都需要主人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使用。而且使用的越多,威力越大,日后遭受反噬的危险就越大……” “嘘!” 没等奥利佛把话说完,夫利斯就阻止了他。 “别再说了——这是我朝最大的忌讳。满朝臣子,宫廷内外,对于这件事情都是讳莫如深,大家只能祈祷陛下神武,将那魔剑彻底降服……” 然而说到后来,夫利斯也禁不住脸露愁容: “我对于魔法并不了解,但我至少知道一条真理——任何事物都是相互的。就算皇帝成功将魔剑降服,陛下本身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只是这影响究竟有多大,会不会因此而改变陛下的性格——这些都还是个谜。” “会不会因此而威胁到整个卡奥斯国,那就更无人知晓了。” 奥利佛喟然叹息道,夫利斯全身上下微微一震,抬头看了皇太子一眼。 “现在考虑这些还为时过早……回去吧,殿下,明天还要早起出发去侦察呢。” “是,我知道。” 见宰相已经无意再谈论下去,奥利佛也只有告辞。只是一路上不停长吁短叹,显得忧心忡忡。 然而当他回到自己的帐蓬中以后,心情却是为之一振——凯勒尔正在帐蓬中等他。奥利佛拜托他为自己办事,这几天就一直不见了凯勒尔的人影,如今既然主动找上门,当然是事情有眉目了。 果然,一见面,凯勒尔就免去客套,直接报告道: “殿下的两条嘱咐,下官这两天来已经有所谋划。” “好!说说看。” 奥利佛兴冲冲在椅子上坐下,同时示意凯勒尔也坐。 “第一条,殿下需要兵马。但我国的军队各有所属,无法随意调动。因此下官建议:您可以考虑雇佣兵。” “雇佣兵?”奥利佛皱了皱眉头,“佣兵的战斗力可以信任么?再说,我现在也没那么多钱呀。” “大陆上有些佣兵团,战斗力还是相当强劲的,甚至不比正规军团差。至于钱的问题,殿下更不用担心——殿下乃是卡奥斯国的皇太子,就算暂时不能付钱,也会有人愿意为您效力。” “原来是要我赊账啊。” 奥利佛忍不住笑起来,指了指头上的皇太子金冠。 “该不是要我这顶冠冕作抵押吧。” “当然不必,殿下随便说出一句话来就可以抵得上真金白银了。” 凯勒尔并未听出奥利佛语气中的玩笑之意,仍然正容回答,奥利佛连忙笑着说明: “哈,行啊,凯勒尔——那就麻烦你去找些战斗力比较强而又肯赊账的雇佣兵来。” “倘若殿下有意,金蔷薇佣兵团的巴夏尔副团长就在外面等候,可以将他请进来谈谈。” 凯勒尔立刻回答,奥利佛这下子瞪大了眼睛: “大陆排名第一的金蔷薇佣兵团么?呵,凯勒尔,你还真是有办法——快请进来。” “是。” 凯勒尔正要转身出门,奥利佛却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又叫住他: “等一等……还有第二件,我想从赤龙重装兵团中把你借调出来的事……你有没有和卡尔达克将军商量过?如果已经谈妥了,我明天就去和夫利斯宰相说。” 见凯勒尔办事如此伶俐,奥利佛更想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了。但这一次凯勒尔却是面露难色,嗫嚅了良久。 “这个……殿下……” “卡尔达克不肯放人么?也难怪啊——人才难得,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谁愿意放手。况且我不过是个空头皇太子,手中既无兵也无权,卡尔达克本也没必要给我面子。” 奥利佛心下不悦,言辞便尖刻起来——这几天来他在法兰面前受了不少气,不能在父皇面前发泄,此刻难免有些急躁。但这却让凯勒尔十分窘迫,面红耳赤的,一开始还不敢回答,后来听到奥利佛对卡尔达克有了不满之意,慌忙辩解: “不,不,殿下……下官……下官还没和军团长谈及此事。” “嗯?为什么不说?” 奥利佛颇为诧异——他相信凯勒尔与自己肯定是绝对亲厚的,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尽心竭力为自己办事。 “这个……殿下您也知道,卡尔达克将军是帝国军中资格很老的宿将,但却是个老实人,历年来积战功才升至军团长之位。但我国这些年中英才辈出,名臣大将涌现无数……坦率地说,与国中其它军团的指挥官相比,卡尔达克将军只是在勇猛上还不落人后……” “勇猛?哼哼,未必——他可是被哈西那姆从‘四将军’地位上打下来的。” 奥利佛冷笑一声,凯勒尔也惟有苦笑: “殿下所言极是,将军就连这一点也快被人超过了……老一辈的有安特亚斯,哈恩尼巴尔这些名将,年轻一代中更有雷昂,哈西那姆这些新锐,卡尔达克将军夹在中间,确实常常感到局促不安。所以将军这些年来竭力求战,冲锋陷阵从不敢落于人后,就是唯恐被人说嘴啊。” 奥利佛的脸色渐渐沉下,终于挥手阻止道: “好了,我对他没什么成见,你也不必再替他辩解。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卡奥斯的十位军团长中,卡尔达克实力最弱。但这些年来赤龙重装兵团的战绩却不俗,这主要是因为有凯勒尔你在支撑,说你才是赤龙重装兵团真正的军团长也不为过——如今你不肯离开,那也是情有可原。” 凯勒尔神色大变,连忙恭身跪倒在地: “殿下您误会了,下官不愿离去,决非恋栈权位——天下还有什么比卡奥斯未来皇帝身边更能得到权位的?下官之所以不愿走,是因为赤龙重装兵团中委实不能没有下官哪!倘若下官向卡尔达克将军提出此事,必定会令他非常为难的。” 奥利佛无心再谈,只是连连摆手: “罢了罢了,不来就不来罢。反正你将来迟早成为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有亲信朋友控制一支军团,对我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听奥利佛语气中仍有不愉之意,凯勒尔连忙进言: “殿下勿忧,下官自己虽不能直接为殿下效力,但下官却可以向您推荐一个人才,足堪大用。” “哦?能被你凯勒尔看中的,一定很有能力——他叫什么名字?” 奥利佛果然大感兴趣。 “此人名叫菲利尔·德斯,原先在下官所部效力。由于才干杰出,下官推荐给夫利斯宰相破格培养,送到圣城卡达印的修士馆中学习去了。” “能够进入卡达印修士馆的人才么……果然非同一般哪。嗯,看名字象是个贵族世家出身,想必有点来头。” “不,他是以平民身份加入我军,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后来因为功绩被下官注意到,这才逐渐提拔上来……最近他可以获得几天假期,假如殿下允许,下官就让他到您这里来历练历练。” “很好,就是这样。” 奥利佛满意地点点头——凯勒尔做事总是让人感到放心的。 “嗯,耽搁了不少时间,赶紧将那位巴夏尔团长请进来吧,别让人觉得我架子大。” 凯勒尔微微一笑——奥利佛嘴上说不摆架子,但他却偏偏故意先谈别的杂事,然后再接见对方,又何尝不是为了表现皇太子的威仪。不过,心中虽然能够理解,嘴上却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凯勒尔恭恭敬敬退出营帐,到前面客帐中召人去了。 出乎凯勒尔的预料,“红狮子”巴夏尔尽管等了许久,脸上却完全没有着急之色,居然还很悠闲地盘腿坐在帐中品茶。这份涵养功夫让凯勒尔颇为佩服——从表面上看,巴夏尔和他的上官卡尔达克差不多,都是身高体壮,剽悍之极的人物。但两人的性格可是天差地远——倘若卡尔达克遇到这种情况,恐怕早就跳起来了。 凯勒尔当年曾与巴夏尔合作在卡德莱特平原大败索菲亚“黄金甲骑士团”,对这位勇猛而又不乏谋略的“红狮子”颇有好感,所以这次一有合作的事情便首先想到他。不过,出于礼貌。凯勒尔还是向巴夏尔致歉,但后者却全不在意。 “呵,没什么——我在特里科国受到这种待遇也不是一次两次,耐心早就磨练出来了。皇族么,都是这样。” 听巴夏尔言辞中对皇族贵胄似乎颇多不满之意,凯勒尔也不好接口,只是默默带他前往皇太子营帐。走到门口,却被哨兵拦住: “不得携带兵器进入!” 哨兵指着巴夏尔的铁手臂叫道,凯勒尔微微一窘——在他想来这只铁臂不同于普通兵器,可不是说除就能除下的。正在为难之时,只听里面传出皇太子奥利佛的笑声: “罢了,昔日巴夏尔团长在卡德莱特平原战后觐见父皇时也不曾除下兵器,今日又何必拘礼——团长请进。” 凯勒尔这才放心,当即作了个手势请巴夏尔进入,后者此刻脸上也显出赞赏的神色,正要跨步迈进,却见凯勒尔停步留在帐篷之外,一时愕然。 “怎么,你不进去?” 凯勒尔微微笑道: “倘若殿下认为我需要知道,事后自然会告诉我。” 这份谨慎顿时也让巴夏尔钦佩不已,他点点头,当即走入帐篷。凯勒尔则负手立在帐外等候——等巴夏尔出来之后,他还得负责送他离开呢,帝国的军营可由不得外人乱闯。 良久之后,巴夏尔大步走出帐蓬,凯勒尔迎上前去: “如何,我国皇太子殿下的气度,可还值得你们帮忙么?” 巴夏尔竖起大拇指赞道: “好,当年我见过你们的皇帝,如今又见到他的儿子——你们卡奥斯的皇帝父子,都是真正的豪杰哪。过两天,我就请夏洛蒂团长亲自前来与奥利佛殿下商谈——至于钱的事情就先不用提了,我们可不怕卡奥斯未来的皇帝会赖帐……哈哈。” 听到本国皇太子得到如此之高的评价,凯勒尔颇为高兴,客客气气地陪同巴夏尔出门。一直将他送到军营门外,方才拱手道别。巴夏尔临走时又回头笑道: “刚才对贵国皇族颇有不敬,阁下莫要见怪啊。” “怎么会,身为军人,言谈举止自然不可能处处拘礼。” “真是难得——身为皇族,能够这样对待我们雇佣兵,已经是很不容易了。相比之下,特里科国的那个王太子委实相差太远了。” “所以他就丢掉了国王宝座。” 凯勒尔微笑道——他从宰相夫利斯那边得知,特里科国的特尔多兰王子曾经派人前来向卡奥斯求助,请求帝国出兵帮助他恢复“正统”王位。但夫利斯最近正忙于这边的事情,自然无法作出回应。 巴夏尔十分敏感,立即听出凯勒尔的言下之意,面容微微一动: “怎么?你们当真打算放弃在特里科的同盟?” 国家大事,凯勒尔不好回答,只是微笑不语。巴夏尔一言问出也立即知道不可能有回答,自嘲地笑了笑: “呵,是我冒失了——告辞。” “再见,希望能再度与阁下并肩纵横疆场。” 巴夏尔转身离去,凯勒尔却又在营门外默默站立了片刻,心中却不自觉地想到巴夏尔方才所言。 “趁着我们忙于收拾塔利亚斯,想要抢走特里科的同盟国……阿古利亚人想得倒挺美。可是……难道……难道夫利斯宰相当真会让他们称心如意么?” 第七章 “你们不要想岔了,卡奥斯人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在特里科的同盟。他们现在暂时顾不上这里,但迟早都会介入的!” 此时此刻,正在声嘶力竭向特里科宫廷上下说明这种情况的人,并非帝国将官,而是阿古利亚皇国的年轻将军莫罗·迪南多。 他在三月份时奉本国皇帝德比安之令再度前往山岳之国,只不过这一次却是站在特里科王国的朝廷一边对抗“乱党”了。立场虽然完全改变,可面对的敌人居然没变——还是特里科王太子特尔多兰所率领的山岳近卫军。当初正是特尔多兰轻率地将这支部队带走,这才导致了国都沙勒岗发生巨变。不过现在,也正是凭借着这支部队的战力,特尔多兰进军本国王城,试图夺回王位。 叛乱的贵族们惊惶失措,立即向当初挑唆他们起来造反的阿古利亚朝廷求援。莫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率领他的阿古利亚军官团来到沙勒岗,开始执行与上一次任务完全相反的使命——保卫吉尔吉斯王朝。 这一次,他所面对的情况要比上一次有所好转——虽然沙勒岗城中没多少正规部队留下,但害怕遭到特尔多兰报复的贵族们动员了许多私人武装。比起当初在南方领导造反时的农民,这些士兵的装备和训练都要好得多。此外,由于德比安在推荐书中把莫罗的军事才能大大夸赞了一番,说他是“皇家近卫军中最为杰出的英才”,所以那些贵族们对他的能力还是比较信任,基本上没怎么干涉他的指挥。 凭借这些有利的条件,莫罗很快组织起一支精干的部队。虽然人数并不是很多,但用来防守已经绰绰有余——特里科国原本就以地势险峻而闻名,国都沙勒岗城更是处在一个极为易受难攻的山谷内,只需守住几处险要关隘,外面纵有千军万马也难以攻破。 莫罗原本打算亲自率军出去,在固守关隘的同时也寻找击破敌军的机会。但沙勒岗城中那些贵族个个胆小如鼠,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他离开王城。无奈之下,莫罗只得拜托好友杰西·亚哲鲁负责防守外围关隘,而自己则留在城里稳定人心。 幸好那位特尔多兰王太子委实不是一个带兵打仗的料,而且还偏偏特别自信——手下明明有一位善战的将军古兰诺斯,他却执意要亲自领军充当前锋,却让富有经验的古兰诺斯充当后援。结果贸然前进的特尔多兰军在第一道隘口前就遭到猛烈阻击,虽然付出惨重伤亡代价,却始终无法前进一步。 杰西·亚哲鲁原本就是一位勇猛的将官,趁着关下敌军进攻受阻,士气衰落的机会,他顺势率军杀出关隘,当即给特尔多兰军以沉重打击。只可惜部下兵力有限,亚哲鲁无力扩大战果。他当即遣人返回王城送信,要求莫罗将主力部队派出来进攻,一举击溃特尔多兰军的势力。 在莫罗这边自然是求之不得,得到消息便要率军出发,然而关键时刻那些贵族们却竟然跳出来拖后腿——他们一致反对将主力部队带离王城。这些部队都是由贵族私兵组成,服从他们的意见更甚于莫罗这个指挥官的军令。 面对这些短视的贵族,莫罗唯有暗自叹息——在这些人眼中,仿佛只要守住王城沙勒岗就有了一切。可他们却不想想——他们叫特尔多兰那边为“叛乱者”,而对方也同样将他们称为“反贼”。而且后者的理由还更充足一些——毕竟特尔多兰才是正式敕封的王太子。只要他还在,沙勒岗这边拥立的第二王子弗莱德就始终是所谓“僭主”,得不到他国承认的。而由此可能引来卡奥斯帝国的干涉,这才是莫罗心中最担忧的事情。 虽说卡奥斯的宰相夫利斯已经与本国皇帝德比安达成默契——卡奥斯不干涉特里科的事情,阿古利亚也不管塔利亚斯的死活。但双方肚里都很清楚——这种交易,并非建立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也不可能公开出来。到最后能否实现,还要取决于双方自己的实力。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本人曾经就此说过一个非常贴切的比喻: “这就好像两个人交换东西,但是他们彼此并不信任,都害怕对方会骗了自己,怎么办呢?于是两人相隔百步之遥,都将自己的交换品先拿出来放在地上,然后便发足朝对方那边狂奔。跑得快的,自然可以抢先将对方的东西拿在手中——可接下来,是否允许对方拿到自己的东西,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莫罗记得当时皇帝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还阴笑了两声,然后便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无论卡奥斯那边怎么样,莫罗卿,咱们先要把自己那份拿到手——卿可要跑快一些,到了嘴的肉,可别让卡奥斯人再抢回去了。” “微臣一定尽力!” 莫罗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向皇帝做出保证的,但是现在,面对这些怯懦贵族们种种的不配合,他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想不到吉尔吉斯王朝的怯懦传统还真是根深蒂固呢,不单单历代国王,就连满朝臣子们也都抱着这种鼹鼠政策不肯放手……” 想到这儿,莫罗不由得更加佩服起本国皇帝来——要说服这么一群胆小鬼起来弑君造反,那要费多大力气啊——可德比安居然不动声色就做到了,委实让莫罗感到钦佩不已。 钦佩之余,莫罗也为自己感到惭愧——大事情皇帝都已经解决,自己只要为皇帝守住成果就可以。但如果照这样拖延下去,等到帝国解决了塔利亚斯之后掉转矛头,特里科的形势可就大不一样了。 他竭力试图向特里科贵族们说明这一点,但这个山地民族的偏执却让他吃惊——哪怕他磨破了嘴皮子,那些贵族们却还是一口咬定——决不能将部队带走。 “反正我们沙勒岗城险峻坚固,只要有足够部队留在城里,叛乱者们无论如何也攻不进来的,又何必冒险出击。” 若不是特尔多兰带走了近卫军,这些贵族根本没机会发动宫廷政变。自己是靠流血叛乱上台,自然害怕旁人也玩这一手——等到莫罗意识到这一点而放弃说服他们配合自己的努力时,进攻的宝贵时机已经过去。吃到苦头的特尔多兰不得不把军权重新委托给大将古兰诺斯,而后者掌军后立即收缩兵力,进入防御态势。此后再想要一举击溃他们,至少在短期内已经不可能了。 双方开始陷入到僵持状态中,特尔多兰军无法攻入沙勒岗城,可城里的人却也出不去。特尔多兰大约也已经意识到——凭他自己的军力,想要夺回王位是不大可能了,所以干脆耐心等待,等背后的靠山——卡奥斯帝国抽出空来,好帮他扳回局面。 莫罗这边自然更清楚这一点,虽然人被困在沙勒岗山谷之中,他却仍然可以通过信鸽与外界联系。卡奥斯与塔利亚斯的战报被源源不断送到莫罗手中,看到帝国方面攻势顺利,莫罗心中愈发的焦急了。 “卡奥斯人已经跑在我们前面了,这样下去……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可是,无论他心中如何紧张焦虑,碰上这么一群胆小如鼠的贵族,莫罗心中纵有千条妙计,施展不开也是白搭。每天,只要看到从帝国境内传来的谍报消息,莫罗·迪南多心里都会感到一阵阵抽搐。 “又被消灭了那么多……可恶啊,那奇立恩王素来号称英杰,怎么会败得那么快?” “一败涂地……唉,一败涂地呀!” 塔利亚斯国王奇立恩坐在简陋的牛皮帐蓬中,看着矮桌上一份份部族战报,喟然长叹。 自从卡奥斯方面动用飞龙骑士进行侦察之后,奇立恩的分散游击策略就完全失效了。骑兵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飞龙,草原上又是一马平川无处可藏。随着原本被安排用来充当疑兵的部队一一被识破,所有落在后面的部族全都遭到帝国军主力追杀。帝国宰相夫利斯排兵布阵的能力极为高超,各部族只要被追上的,无一不是遭到毁灭性打击。就在这短短十余天之内,又有三个部族与奇立恩的中央本队失去联系。算上先前所损失的,到如今塔利亚斯国十五个部族,竟然已经有七个遭遇到灭族之祸。 “国家不幸,臣民蒙难,这都是我的过失啊。” 这位在臣子们面前一向看起来坚强自信的塔利亚斯青年王,如今却是满脸泪痕,他深深低下头去,将头埋藏在妻子纪夕的怀抱中。纪夕叹了口气,轻拍丈夫的脊背,年纪比奇立恩还要小上一些的她,如今却象个小母亲一般,将奇立恩揽在怀中,柔声劝慰。 “这怎么能怪你呢,卡奥斯人要打过来,那是谁也没法子阻止的。” “怪我!怪我!是我太骄傲,以为卡奥斯人的骑兵已经不习惯大草原,奈何不了我们;是我太大意,自以为学会了兵法策略,就瞧不起帝国宰相夫利斯的计谋;是我太贪心,总想着劫掠帝国的物资,好借此收拢各部之心……到如今,整个国家都因为我而遭到屠戮。七个部族……整整七个部族啊!已经有将近一半的臣民因为我而丧命,而剩下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夕,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而造成的!都是因为我啊!” 这位平素在臣下面前总是显得镇定而威严的塔利亚斯之王,此刻竟然趴在妻子怀中哀声痛哭,身为王者的尊严一点不见,倒象个做了错事的后悔孩子。 “战利品不是一向都由大家共享么?若是有错,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再说,就算不去招惹他们,难道帝国就不会攻过来了——当年,卡奥斯人进攻索菲亚,逼得莱恩斯他们逃往新科夫诺城,他们可从没招惹过帝国啊。” 纪夕努力宽慰着自己的丈夫,她知道奇立恩并非那种自怨自艾的弱者,只是近几日来受到的打击太大,才会有这么失态的表现。但如果不能尽早劝止住,让外面的军卒臣民看到连国王也失去了信心,那可就糟了。 “你说得没错,可我是塔利亚斯国的王。所有这些责任,都应该是由我来担当的,如今却要部族臣民们来承受,让我怎么能心安呢。” 经过一番宣泄,奇立恩的情绪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但他虽然停止哭泣,脸上的自责表情却愈发浓厚。 “更何况还有你,夕,还有我们的孩子。倘若只有我一个人,那不管前途多么艰险,我也敢去闯一闯。可是,现在……” 奇立恩再一次低下头去,将头贴在纪夕的腹部。 “我不敢冒险,我真的不敢去冒险哪!” “怎么这么说呢,难道我成了你的累赘吗?” 纪夕抱住丈夫的脖子,温柔地看着奇立恩: “既然嫁给草原上的游牧者,我就做好了一辈子漂泊的准备;既然嫁给了英勇的战士,我就做好了随时面对危险的准备;而既然嫁给了一位让卡奥斯人日夜害怕的塔利亚斯国王……奇立恩啊,我早已经准备好迎接这场战争了。” “夕……” 奇立恩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纪夕阻止。她轻抚着丈夫的浓密黑发,微微笑着: “不要为我担心,既然身为塔利亚斯王的妻子,自然要和所有的塔利亚斯人民一样,面对来自帝国的威胁,就连我们的孩子……” 她低下头去,手掌按在自己肚腹上,脸上仍然带着柔和的笑容: “草原之王的后代,无论是男是女,必然是勇敢坚强的孩子,一定能经受住战争的考验。我有这把握,真的……” 奇立恩握住妻子的手,已经没必要再说话了。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思想,都在这一握之中得到交流,夫妻间的默契程度似乎又增进一层。两人就这样默默执手,相依相偎,不知不觉间,竟是一夜过去了。 到了次日清晨,当奇立恩大步从帐中走出,去参加部族长老会议时,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塔利亚斯王应有的气概。前夜的沮丧、悲哀,失望、悔恨……所有这些负面情感全都消逝无踪,出现在部族长老会成员们面前的,依然是那位英武自信的草原王者。 营地里的情况也很糟——前方战局不利的事情已经是人人都知道,卡奥斯人竟然得到飞龙助阵,这条消息也已经流传开来。就连奇立恩自己在骤然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也难免感到沮丧绝望,其他部族成员自然更是如此——此时族中上下早已经谣言纷起,人们四处传播打听,可谓是人心惶惶——这里不仅仅有奇立恩本族的长老,也有其它部族的耆老们。塔利亚斯国各个部族,虽说是由族长们各自统领,但族中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老耆宿还是跟随在国王身边,这样国王发出的令谕才能约束各部族。可以说,这些长老们的意见,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比国王本人的意见更为举足轻重。 在这种关键时刻,奇立恩那镇定从容的态度,对稳定人心起到了极大作用——当他平静的目光缓缓从众多老家伙们脸上扫过之后,原本悸动不安的人群立即就安静下来。 “大家都很害怕,是么?”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奇立恩环顾四周,突然间微微一笑: “其实朕也很害怕……真的,就是昨天晚上,朕还在为此而流泪。”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然而还没等他们有进一步的动作,奇立恩猛然大声喝道: “可是害怕就有用了么!难道恐惧能保护我们不受卡奥斯人的侵害!面对这残酷的命运,塔利亚斯的男儿们,就只能用痛哭流涕来面对么!” 刚刚有些纷乱的人群一下子又都安静下来,强烈的话语冲击着人们的脑海。除了少数几个头脑特别灵活的,大多数人完全不明白他们的国王究竟想说些什么,一时间,迷惑的气氛充斥在人群中。而奇立恩也并不给他们想明白的时间,他负手于身后,继续朗声说道: “草原上竟然会有飞龙出现,这朕没想到——我们大家都没有想到。但是无论我们是否想到——我们都已经面对了这传说中的怪物;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我们都将不得不和龙骑士作战。虽然对方只有一条飞龙,本身没什么战斗力,但是乘在它背上的龙骑士却可以高飞眺望,将我们塔利亚斯的枪骑兵暴露在卡奥斯的铁骑之前——这才是它最厉害的地方。”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争,卡奥斯人并未隐瞒他们的目标,帝国宰相早已放出豪言——这一场战争,将是我们塔利亚斯国的灭国之战。朕本来是不信的,但是现在,朕不得不相信——帝国有这个能力。” 周围人群再一次微微骚动,奇立恩却背过身去,根本就不看他们。 “然而无论如何,我们的命运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是一味的惊恐,哭泣,等待最坏的结果来临。还是奋起抗争,用我们手中的钢矛枪杀出一条生路——这都取决于我们自己,取决于诸位长老……” 奇立恩转过身来,冲着人群挥一挥手: “此外,我们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试试与帝国和谈。当然了,卡奥斯人不会这么轻易答应和谈。但是如果诸位长老愿意,你们仍然可以派出使者,去与卡奥斯人商议,看看他们肯不肯让我奇立恩用自己的头颅来换取塔利亚斯所有部族的安全!” 此言一出,周围所有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许多年轻的将官更是激动万分。 “陛下!” 枪骑兵近卫军统领菲恩第一个从人群中冲出来,满脸惊怒之色: “陛下何出此言……” 然而他刚刚开口,奇立恩就用一个极为严厉的手势强迫他闭嘴,同时也将其他一些要冲出来的将官逼回去。仍然看着族人长老,奇立恩继续说下去: “是和朕一起继续与帝国战斗,哪怕战斗至最后一刻;还是放弃努力,将希望寄托在敌人的怜悯之上,诸位自己决定吧。但是,无论诸位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奇立恩都会承担起身为塔利亚斯王的责任来!——诸位长老商议吧,朕会在小树林后面等待,等待你们的决定。” 说完,奇立恩便回转身去,再也不看他们一眼,大踏步离开会议场,绕到树林后面等待去了。仅仅片刻之后,部将菲恩匆匆追了过来: “陛下!陛下,您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 菲恩脸上充满迷惑之色——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奇立恩方才讲话的意思。看着忠实的部将,草原之王脸上现出无奈之色: “菲恩哪,我这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卡奥斯人获得龙骑士相助,我军行动灵活的优势就不复存在,而失去这唯一的优势,我们就无法再与帝国军抗衡……这是瞒不住人的。” “这……就算是这样,陛下也不能当众示弱啊!说出那些话来,岂不乱了军心!” 菲恩心下着急,说话也不再顾忌礼仪,奇立恩也不追究,依旧苦笑一声: “朕不说,军心就不会乱了么?菲恩,眼下我们面临的局势有多么险恶……你自己心中也应该有数吧?” “那也总比您亲口说出来要好啊!” 菲恩依然不能认同主君的做法,奇立恩无奈地摇摇头: “朕当然也可以故作镇定,利用国王的权威逼迫他们继续作战。但是,菲恩,你应该明白——这种威压持续不了多久。我们面临的敌人太过于强大,除非战士们都是发自内心的愿意跟随朕继续作战,否则只要上了战场,我军就会立刻溃散。” “那陛下也只要激励他们即可,又何必要他们选择……选择……” 有一些话菲恩毕竟不敢说出口,但奇立恩却全无顾忌,嘿嘿一笑: “用朕的脑袋去交换全族的安危是么——你以为朕不这样说,就没人这样想了?菲恩,这些日子你听到些什么?” 菲恩神色紧张,低下头去: “这……微臣听到谣言:有些长老认为……认为是陛下您招来了卡奥斯人的进攻。陛下!微臣这就去将传播谣言的人正法,决不宽容!” 奇立恩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没用,你砍得下人的脑袋,却改不掉人们心中的想法;管得了这边的人,却管不了外面那些部族。这几天,西鲁格部族的长老四处活动游说,卡迈尔部族的长老则暗自收拾准备逃离……这些朕都知道,但朕却不想干涉……也干涉不了。” 菲恩顿时理解了主君的苦恼,不由得叹息不语——西鲁格部族与卡迈尔部族,都是国中大族,且一向对奇立恩不是很恭敬,如今这两族族长都统领重兵,而国家又遭逢危难,正是需要倚重的时候,决不能得罪了他们留在这里的长老。 然而,奇立恩却接下去又说道: “朕不好公开干涉他们,却也不能就这样任由情势这样发展下去——趁着他们尚未和其它部族串通一气,索性要全部长老一同作出决断。这样,纵使其中一两个部族生出异心,也可由公议来弹压住。” “原来如此……陛下高明……” 菲恩这才明白主君的心意,可是略加思索,他的脸上又显出惊惧之色: “——那万一……陛下,万一他们决定……” 奇立恩不再看他,只是负手抬头,看着天上那悠悠白云。 “倘若他们选了后一条路,那就是说大多数部族已经不愿意再打。人心既乱,再战也无益,果真到了这一步……菲恩,朕身为塔利亚斯之王,为国家臣民们作出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决不,陛下!哪怕只剩下我们自己的亲卫军,也定要保护陛下冲出去!” 菲恩激动地叫道,奇立恩微微一笑,拍了拍这名忠诚部下的肩膀: “不必这么着急,菲恩——我们塔利亚斯国的男儿都是在草原上驰骋惯了的,怎么肯主动伸出手去让人绑缚……朕既然敢要求他们做出选择,总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正说到这里,只见树林里人影闪动,一大群白发老者走了过来——正是塔利亚斯国各部族的长老们。奇立恩回过头去,傲然看着他们: “决定了么?” 那些长老们互相看看一看,低头回答道: “决定了,陛下。” 旁边菲恩伸手握住剑柄,紧张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而奇立恩却是语气如常,没有丝毫的动摇。 “那么就说吧。” 那些长老们再次互相看看,一个个恭身低头,最后跪伏于地: “我们愿意追随陛下,与卡奥斯的入侵者战斗到底!” 菲恩欣喜万分,然而奇立恩脸上却没有一丝得意之色: “这是你们共同的决定么?” “是共同的。” “决不后悔?” “决不后悔。” 长老们同声回答,菲恩特别注意到——西鲁格和卡迈尔两部族的长老四下看看,嘴巴也都跟着动了动。奇立恩这才点点头: “好,诸位请起。” 见那些老人没有动静,奇立恩亲自上前扶起一位长老,沉声说道: “朕之所以再三询问,并非矫情,而是因为我们即将面临的战斗,将是前所未有的艰苦残酷,很有可能,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能看到胜利的那一天。” 他故意停一停,注目四周,见周围长老们将兵们脸上无不显出坚毅之色,奇立恩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 “但是,既然朕敢要求诸位跟随我作战,自也不会让大家白白送死——局势确实很险恶,敌人确实很强大,但只要我们大家同心合力,未尝没有脱困之机。” 倘若这句话是一开始就说出来,恐怕这里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奇立恩只是在安慰人心。可是到了这时候,在逼迫大家做出决定以后,奇立恩再不慌不忙缓缓开口,反倒在众人心中注入一道希望之泉。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在奇立恩面前交集,所有人的脸上都显出渴望之色。 再一次的注目四周,奇立恩缓缓说道: “敌人拥有飞龙骑士,在这平坦的大草原上,没有任何东西能瞒过龙骑士的眼睛。我军继续分散脱逃已经毫无意义,只会被帝国军各个击破。故此朕决定——改变先前的方略,将各部族兵力集中起来,与帝国军正面交锋!” “要与卡奥斯人正面交战么?” 长老将军们面面相觑——除了亲卫军以外,塔利亚斯的军队大都是草原游牧民临时成军,训练程度低下,装备也十分简陋,与卡奥斯久经沙场的十大军团相比差得太远,正面交战胜算实在太小。但另一方面,他们也都清楚——这是目前唯一能够采取的办法了。 “敌军强大,正面交战我军必然吃亏,甚至有可能被一举全歼。但是唯有正面交战,我们才有可能撕开敌人的包围圈,让一部分族人逃出去。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人,但他们将是我塔利亚斯复兴的希望……为了这个希望,我们就算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奇立恩的话语很低沉,但低沉的语气中自有一股王者威严。 “朕也许会死,我们也许都会死。而且,这牺牲未必就能带来回报,塔利亚斯说不定真的会灭亡——可是——就算灭亡了——那又怎么样!” 奇立恩转过身,面朝着东方大草原的方向,不知不觉中,已经是泪流满面: “无论如何,我们毕竟努力过,奋斗过。即使是将来面对着祖先们的灵魂,我们也可以自豪地宣称——草原之魂所系,我们不曾愧对过塔利亚斯的列祖列宗!” “陛下!” 所有将军臣僚,长老耆宿,全都拜伏于地,人人脸上都流下泪来。奇立恩又转过身去,向着整个营地中的战士们振臂高呼: “诸位,我们与卡奥斯战斗到底!” “战斗到底!” 树林周围,所有的塔利亚斯战士举起手中的兵器,一同发出高呼声,奇立恩看着他们,微微颔首,脸上又呈现出以往那种坚强果断的自信之色。 第八章 匆匆离开了大沙漠,阿古利亚“狂狮王”费尔特斯亚率军一路往北方开拔。沿途打探消息,果然听到许多传言,都说卡奥斯帝国大举西征,剑锋所向,直指草原之国塔利亚斯。 费尔特斯亚这下子可急红了眼,当即催促部队星夜兼程向北疾行。却不料经过关隘哨卡时遭到守军拦截——守关的将领早已得到皇帝指令,不得放黑衣骑士团过关。 换了别人恐怕会一筹莫展,可这一切在“狂狮王”面前却根本不是问题——费尔特斯亚手中大剑一挥,黑衣骑士团将士们一拥而上,将守关的将官军卒统统捆了起来。然后,在守军一片“汝等违旨抗命,罪不可赦”的叫骂声中施施然出关而去。 消息传回王都萨兰特城,皇帝德比安自是被气得半死。可心中再怎么生气也好,他也不敢与这位王弟正面冲突。甚至当黑衣骑士团从王都萨兰特城附近通过时,德比安还将所有的近卫军都召集起来,并连夜封闭城门,唯恐对方突然冲进城来找他理论。 不过费尔特斯亚虽然桀骜,倒还没有谋逆的意思,黑衣骑士团从萨兰特城郊经过时丝毫没有停留,直接踏上了通往北部边境的道路。德比安先是庆幸了一阵子,但很快又紧张起来——他这边逃过一劫,可第二皇子加瓦夫的金衣骑士团此刻正在北方边境上负责阻拦塔利亚斯人入境呢。费尔特斯亚正在气头上,而加瓦夫也不是一个安份的人,两人若在前方相遇,没准儿就是一场大火并。虽说尽力压制这两个兄弟是德比安一直都在采取的策略,但他也绝不希望本国的两大军团自相残杀。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德比安派出加急快马给加瓦夫送去一封信,要求他终止执行封锁边境的任务,率军返回自己的辖地去。同时,为了避免金衣骑士团与黑衣骑士团在路途中相遇,德比安还特地给加瓦夫规定了路线——要求他绕道从靠近特里科边境的道路返回。 在给加瓦夫发出一封信后。德比安又亲自给卡奥斯的宰相夫利斯写了一封信,告知黑衣骑士团即将出关的消息。他在信中特别向卡奥斯的宰相道歉,并解释说费尔特斯亚乃是抗命而行,自己并未破坏约定——至少在口头上没有。 “反正大陆上人人都知道朕软弱无能,管不了自己的兄弟们么……夫利斯宰相你可不能怪朕。” 最亲信的臣下莫罗·迪南多不在身边,德比安只好一个人自言自语。他生性多疑,从小就不相信别人,有什么心里话也不愿对人说,只能趁着没人的时候说给自己听,久而久之,养成习惯——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也算是解闷。若不是后来遇到一个特别投缘的部下莫罗,德比安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与人聊天。 “嘿嘿,最近你们卡奥斯也好像太顺利了一点,让费尔特斯亚这疯狂家伙来拖一拖你们的后腿也不错。” 德比安将信纸塞进封套,并用戒指在火漆封口处盖上印章,正要喊人来将这封书信送出去,转念一想,却又将书信塞进了抽屉里。 “现在就告诉你们……太急了,不妨等几天……嘿嘿。” 阿古利亚皇帝的面容上挂着一丝得意笑容。不过,等到他的思虑又转到特里科方面以后,脸上的笑容终于变成了烦恼。 “莫罗这小子,进展的也太缓慢了吧……特里科那边唯一有战斗力的金蔷薇佣兵团已经离去,他这次又是与正规军配合作战,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纨绔子弟?” 心中疑惑着,德比安再一次拿起笔来,开始给部下莫罗·迪南多写信,催促他奋力进攻,尽早解决特里科的事情。 正在急匆匆行军途中的“狂狮王”费尔特斯亚自然不知道萨兰特城中所发生的一切,不过他却可以感觉到——前进的道路一下子变得顺畅了。沿途关隘没人再敢拦阻他,甚至部队还可以获得一些补给。等到了原本就是他自己防地的北部地区之后,黑衣骑士团的行动就愈发自如了。 不过坏消息也在不停地传来:塔利亚斯军节节败退;一个又一个的草原部族被消灭;剩下的部族也都被迫放弃大草原向西迁徙……越来越多的坏消息让费尔特斯亚的脾气也愈发暴躁。到后来几天,黑衣骑士团的部将们已经不大敢去向长官汇报事情——因为每次他们都看见费尔特斯亚板着一张脸,杀气腾腾地在擦拭那口大剑缪尔拜斯廷。 现在唯一还敢接近这位“狂狮王”的只有副官瑞切尔,职责所系,他必须担任军团长与部下之间的纽带。当年正是瑞切尔亲自前往新科夫诺城将费尔特斯亚接回国,故此他对于这位年轻而暴躁的阿古利亚第三王子还算了解——和他那个跋扈的二哥不同,费尔特斯亚纵然心中不愉,也不会随意迁怒旁人。 费尔特斯亚这几天已经不象最初时候那么激动,不过那副阴沉沉的表情却更让人害怕。一头咆哮的狮子固然足以让人震恐,但倘若这头狮子是紧盯着目标并且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那就更让人惊慌了。 这天,当瑞切尔前往“狂狮王”所在的军帐时,他依然只能站在帐篷门口报告——倒不是他不想进去,而是帐篷里所散发出的那股强横气势,迫得瑞切尔不敢入内——每当费尔特斯亚将吸血魔剑缪尔拜斯廷握在手中时,他都会爆发出这种惊人气势。 “殿下……” 瑞切尔轻轻呼唤道,阿古利亚的狂狮王此时正将吸血魔剑捧在手中反复擦拭着,听到副官的声音,连头都没抬: “什么事?找到塔利亚斯军了?” 在主力大军尚未到达边境以前,费尔特斯亚就派遣了大量斥侯去寻找塔利亚斯人试图与之联系,他现在唯一关心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不是……” 瑞切尔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不得不说: “我们的斥侯出不了关……关隘被人封住了。” “什么?” 费尔特斯亚终于抬起头来,瑞切尔立即后退一步——军团长眼中的杀气太浓了。他开始有些后悔此时向上官报告。 “这里已经是我的防地,谁还敢阻拦?” “是……是金衣骑士团。” 既然已经说出口,瑞切尔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金衣骑士团?加瓦夫那胆小鬼不是早就逃走了么?” “他们仍然留了一个中队驻防这最后一道边境关隘,还是由副军团长肯特巴德伯爵率领的……他说奉有陛下的亲笔诏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关隘。” “……” 瑞切尔原以为上官听到这消息会勃然大怒,但出乎他的意料,费尔特斯亚却半晌没说话,良久,方才冷笑一声: “哼,就知道加瓦夫那小子一心与我作对。” 他抓起桌上的青铜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后将剩下的烈酒倾倒在吸血魔剑剑刃上。那魔剑竟然“呲啦”一声响,腾起一股白雾来,仿佛烧红的炭铁淬了火一般。 “去看看!” 费尔特斯亚将大剑背在背后,大踏步走出帐篷,瑞切尔赶紧跟在后面,两人上马出营,很快就来到边境关隘处。 关口处果然大门紧闭,关墙上站着许多金衣骑士团的兵卒。见“狂狮王”亲自前来,那些士兵中间产生一阵骚动,过了片刻,金衣骑士团的副军团长,伯爵肯特巴德出现在城楼上。 “费尔特斯亚殿下,很抱歉阻挡了您的去路。不过加瓦夫殿下奉德比安皇帝之命,不能允许任何人出关,而殿下他临走时又同样严令下官……职责在身,还望殿下垂怜。” 皇帝德比安先前确实颁给加瓦夫一道旨意要求他严守关隘,不过随着后来德比安诏令金衣骑士团返回,这道旨意自然也就取消了。但却是加瓦夫自己,虽然不敢与费尔特斯亚硬碰硬,却也不肯就这样轻易放他们过关,便令副官持着皇帝诏书留在关前,哪怕多给费尔特斯亚找点麻烦也是好的。 可是加瓦夫也不想想,就连他自己尚且不敢正面阻拦费尔特斯亚,他的部下怎么可能有这胆子——若不是害怕掉脑袋,肯特巴德说不定早就丢弃关隘逃跑了。现在一见到费尔特斯亚,便忙不迭地做出解释,唯恐自己做了替罪羊。 见他说得可怜,费尔特斯亚也不为己甚,挥挥手道: “那现在就滚吧。” “这个……” 肯特巴德却傻眼了——加瓦夫临走时颁下严令,倘若让黑衣骑士团过了关隘就要他的脑袋,这下子他可两面为难。 “这……这是皇帝陛下的亲笔诏书,殿下您可不能违令啊!” 肯特巴德将皇帝诏书举在手中不停叫喊着。见他竟然还敢拖延,费尔特斯亚再不客气,回头向着部下瑞切尔挥挥手: “给我攻下来。” “这……殿下您当真要攻?” 瑞切尔还有些犹豫——对方毕竟是本国的军队,但费尔特斯亚再不答话,反而转身走到己方军阵之前,抢过号角猛力吹起来。 “呜……呜……” 一声声号令进攻的号角声响起,黑衣骑士团的将士们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全都下马,搬来器械,排成一条条作战阵形,开始向着城壁移动。 “费尔特斯亚殿下!公然违背诏旨,还攻击友军……殿下您这可是叛国之罪啊!” 城上肯特巴德惊恐大叫,但费尔特斯亚压根儿就不理会他,只是把号角吹得更响。 “这……将士们,守住,守住!” 肯特巴德的叫嚷无济于事。号角一响,城上的士兵已经一片混乱。虽说黑衣骑士团远道而来,并没有携带大量的攻城用具,但对方可是整整一个军团——还是阿古利亚的最强军团!更何况还有“狂狮王”这么个黑煞神坐镇——双方打了没多久,等黑衣骑士团将士们用顶端包铁的大原木砸破城门冲进关去以后,城上的守军立即开始溃散,溃逃兵卒们打开关口另一侧的城门大量涌出,倘若是正规作战黑衣骑士团必定紧追剿杀,但这一次他们也无意追击,只是将金衣骑士团的人统统驱赶出去,很快便将关隘彻底占领了。 肯特巴德竟然还没逃走,当他被押送到费尔特斯亚面前时,全身上下簌簌发抖,却仍然举着那张“皇帝诏书”口中念念有词。 “这……这是德比安陛下的旨意……” 费尔特斯亚冷哼一声,高高举起手中大剑,周围将兵无不张大了嘴——肯特巴德不仅仅是第二王子加瓦夫的副官,他也是拥有阿古利亚正式封爵的贵族,随便杀戮可会带来大麻烦。瑞切尔连忙上前想要劝阻,却已经迟了一步——黑光一闪,吸血魔剑缪尔拜斯廷重重斩落下去。 肯特巴德发出一声惨叫,然而那一剑却只是在他面前掠过,将他手中那张“诏书”劈成两半,连同他几茎发丝一起斩落于地,本人却没有受到伤害。周围将士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肯特巴德自己却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已经被吓昏过去了。 费尔特斯亚挥挥手,示意部下将这家伙拖走,然后才不慌不忙将大剑收起来。 “这下子看谁还敢挡我的道!” “殿下,您损毁了皇帝的诏书……” 瑞切尔紧张提醒道,费尔特斯亚冷哼一声,丝毫不加理会,大踏步穿过城门——同时一脚将那诏书踏进泥地里,身后的军卒立即跟上,无数只皮靴从那张盖有皇帝玺印的文书上踏过,将之彻底踩作了一团烂泥。 几天之后,阿古利亚的黑衣骑士团出现在塔利亚斯草原上。草原广阔,费尔特斯亚不知到何处去寻找塔利亚斯同盟军,也没遇到任何帝国军的部队。由于受补给线牵制,他不能贸然将全军投进大草原深处去搜索,只能派出大量斥侯四处转悠,希望能找到有关奇立恩的线索。就连费尔特斯亚自己,也每天带着部队进入大草原,亲自寻找朋友的下落。 这一日,正在急速行进时,队伍却突然停止了,这让费尔特斯亚大为愤怒。当他听部下报告说是有人拦住了他们的部队时,这种愤怒更加强烈了。 “萨兰特城里那帮家伙还想干什么——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人么!” 费尔特斯亚摘下大剑纵马朝前冲去,打算给那胆敢阻拦自己的狂妄家伙一顿厉害的尝尝。然而马匹刚刚冲到前面,他却大叫一声,全力勒住坐骑,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 “莱……莱恩斯!竟然是你?” “是啊,是我——虽然只有我一个人,不过我还是来了。” 身后没有一兵一卒的索菲亚南十字军军团长微笑着,朝阿古利亚的狂狮王伸出手去。 “这两天我正在想法子溜进关隘去找你借兵呢。不过,费尔特斯亚——我知道,就算我不去找,你也一定会来的!” 阿古利亚的狂狮王纵声长笑: “那是自然,朋友遇到麻烦,我怎么会袖手旁观!” 他冲上去,与莱恩斯的手掌紧紧相握。 “你也来,那真是太好了——没兵怕什么!只要找到奇立恩,咱们三个联手,就算是卡奥斯的皇帝法兰,青龙骑士雷昂这些人,也休想讨了好去!” 此时的帝国军,正在憧憬着即将到来的胜利前景。最近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卡奥斯这些年来少有的顺利时期——前方战场上节节胜利,后方国政也没什么大的麻烦,自从卡奥斯帝国失利于大陆南方被迫退回之后,帝国上下还很少有这么扬眉吐气的日子。 不过在总体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也存在部分不稳定的因素——宰相夫利斯还是一贯的谨慎小心,虽然都还只是些很小的苗头,他也仔细一一禀报给皇帝知晓: “伊美尔达将军禀报——索菲亚海军将主力后移,退往新科夫诺城港口驻守,而将大陆中部海域的控制权拱手相让。” “哈哈,好啊——这下子米兰就更应该给咱们提供军资金了。” 皇帝法兰是把这当作一个好消息来看,但宰相夫利斯却恰好相反。 “微臣之见,陛下——索菲亚人虽然让出中部海域,但他们的海军实力却并未受到损害。相反,依托新科夫诺城的优良设施,他们的补给和维修系统大为增强,战斗力反而有所增加。而相对的,敌军南撤,我国舰队的攻击路线被迫延长,在物资运输,战船维修等方面都平添困难,补给线还要绕过对方一座港口要塞……这种作战条件不太有利。” “哦?当初不正是贤卿要求伊美尔达攻击的么?” 皇帝颇为不解地问道,夫利斯有些尴尬,回答道: “微臣只是要伊美尔达将军佯攻……可她却取得了连以前强攻都没能取得的战绩……” 皇帝法兰禁不住哈哈大笑: “那不是很好么!伊美尔达卿的海战能力,朕还是放心的!” “微臣也对伊美尔达将军的海战本领深具信心,但从她送来的战报来看。伊美尔达将军并没有满足于目前的战绩,而是打算继续南下杀到新科夫诺城去——冰龙海骑士团以前几次攻打科夫诺地区都未成功,伊美尔达将军心高气傲,大约是想借着这一股锐气洗雪前耻——这就让微臣有些担心了。” “嗯?统兵大将求战之心强烈,这是好事啊,贤卿有什么好担心的?” “倘若伊美尔达将军能将这份战意再忍耐一段日子,待我军主力解决塔利亚斯之后,我大军水陆并行同时南下,这才是必胜之道。现在就这样全力进攻……恐怕操之过急了。至少,她得不到陆军的支持……微臣正在考虑是不是给她发令,阻止她这样贸然进攻。” 夫利斯显出颇为踌躇的样子,但皇帝法兰却很放心: “贤卿何必多虑,伊美尔达卿素来果决。倘若战况有所不利,相信她自会做出判断。我们这里并不了解那边的切实战况,随便给她下令,说不定反而贻误了战机。” 夫利斯原本就在犹豫,听皇帝这么一说,便恭身接受了。 “陛下明鉴,那么微臣就不干涉她的用兵了……还有一件事,那恐怕才是更值得我们关注的。” 夫利斯从怀中取出一份报告书递给皇帝,神情凝重地说道: “这是从南方边境传来的消息——索菲亚大主教海因亲率大军,穿过卡德莱特平原,再度攻打奇亚森城。” 见宰相神色凝重,皇帝一开始也很重视,然而听夫利斯说出了内容之后,却哈哈大笑,竟然都没去接那份报告书。 “这也值得贤卿在意么——索菲亚人攻打奇亚森城多少回了,哪一次不是头破血流地被打回去?” “陛下明鉴——这一次可是由大主教海因所率领的部队。” “那又如何——克瑞斯不也率军去打过么,结果不还是损兵折将一无所成——梅菲斯手下那帮老卒虽然不听话,作盾牌的本事倒是一等一,昔年法洛克那张黄金圣盾到底不是白赐的!” 皇帝法兰意气洋洋的大笑,夫利斯却还是犹豫: “关于海因,陛下,微臣现在对他也算是有几分了解了——他绝不是那种会重复他人错误的人,既然敢引军来攻,必有所持……” “罢了罢了……” 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 “贤卿有什么打算么?” 夫利斯低头禀报道: “微臣之见,我们可以从此地抽调一些援军派往奇亚森城,协助哈恩尼巴尔老将军防守。” “……贤卿打算派哪支部队前往?” 皇帝的语气中已经隐隐有不快之意,夫利斯听出来了,但他还是直言上谏: “微臣以为,南方形势晦暗不明,既然派援军,就派一支能左右局势的强力部队过去……遍观我帝国诸军团,除去陛下亲统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就要数雷昂将军的青龙骑士团最是强劲……” “什么!要把雷昂调走?不行,万万不行——朕还指望着他在这里为朕扫除顽敌呢!” 尚未等宰相把话说出口,皇帝就一口回绝。对于法兰来说,好不容易才将塔利亚斯人逼到如此绝境,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取得全功的。南方边境纵有不稳,也绝对要先除掉眼前的草原大敌以后才会去关注——更何况在法兰心目中,有龙枪骑士团驻守的奇亚森城根本就是万无一失。夫利斯谨小慎微非要派援军过去也就罢了,可要将他麾下第一爱将调走,这法兰是万万不肯的。 “唉,陛下,目前塔利亚斯国已经是穷途末路,纵使调走青龙骑士团,也不会改变我军必胜的局势。更何况雷昂将军的个性……” 夫利斯张了张嘴,有几句话没敢在皇帝面前说出来——雷昂的秉性太过于高尚,对于这种赶尽杀绝,不分老幼统统屠戮殆尽的灭国之战处处流露出抵触情绪。最近一段日子,青龙骑士团的作战行动明显懈怠。夫利斯并不指望自己能改变雷昂的骑士精神,但既然青龙骑士团不愿意全力发挥,那再留下也没意思,干脆派到南方去戍边算了——在自己的国土上打防御战,青龙骑士团总会尽全力了吧。 不过他虽然没有公开说出来,法兰也能明白宰相的意思——毕竟他们两人合作多少年了,彼此间已经有了一份默契。但是,皇帝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 “雷昂卿注重骑士精神,那并非坏事……但朕也相信雷昂的忠诚,他决不会因为个人的情绪而影响到公务。” “话虽如此,陛下,一个人主动去做某事和接受命令被迫去做,那效率可是大不一样的!” 夫利斯仍想坚持,但皇帝却摆手表示不想再谈。 “别人都好说,雷昂绝对不行……塔利亚斯人已经集结起来,马上就是一场定生死决胜负的恶战,当此之时,我们岂能将主力军团调走!” 皇帝看了看四周,突然指了指自己的儿子: “奥利佛,你最近几天鬼鬼祟祟的,和一群佣兵交往那么密切作什么?” 奥利佛赶紧站起来——他身处军营之中,这些日子多次与金蔷薇佣兵团接触,动静不小,自然不可能瞒得过身为一军主帅的法兰。不过法兰先前好像并不在意,不知为何现在却突然盘问起来。 “禀报父皇,因为儿臣自己的飞龙军团尚未到达,儿臣一人力量毕竟有限,所以便想先雇一些佣兵,也好更多为父皇分忧。” 奥利佛在回答时看见父亲脸上神色古怪,心里头隐隐约约感到不妙,等到回答完了才突然想到,心中大叫不好——果然,只见皇帝很难得地对着儿子笑了笑: “好啊,既然奥利佛你有这份心——那么支援南方边境的任务就交给你罢,你带金蔷薇佣兵团前往,这样既能保证奇亚森城的安全,又不至于影响此地我军的主力。” “陛下万万不可……” 然而在宰相夫利斯全力反对之前,皇帝已经朝他挥了挥手: “此事就这样定了,贤卿不必再提。” “陛下……” 夫利斯绝望地哀叫着,然而皇帝并不理会他,直接就下令军议会结束了。 离开议事军帐,奥利佛气得几乎要抓狂了。 “偏心!这是彻彻底底的偏心——宰相,你也看到了——父皇偏心到何等地步——到底谁才是他的儿子!” 倘若在平时,奥利佛说出这种出格的话来,夫利斯势必要设法劝解。但这一次,他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因为夫利斯自己也是满腹心事呢。 他提议将青龙骑士团调往南方,不仅仅因为雷昂的情绪问题,还涉及到其他许多原因——比方说青龙骑士团以骑兵为主,驰援南方迅速快捷;雷昂与海因交手多次,了解对方的阴谋诡计等等……而最重要一点——这里的大战马上就要结束,帝国军即将取得大胜乃是可以确定的事情,在这时候无论将谁调走,都等于说是剥夺了他即将到手的武勋,换了谁心里都会不乐意——只有雷昂,夫利斯确信他绝不会介意,甚至他原本就羞于接受这种武勋也说不定。 正是综合了那么多因素,夫利斯才小心翼翼提出将青龙骑士团调走,却不料皇帝全无考量一口回绝。回绝掉也就罢了,却又突然节外生枝将儿子奥利佛打发走——这可以说是最坏的调令了。夫利斯很清楚,就算把帝国军其他所有将官都调走也不应该支走奥利佛——没有他的飞龙侦察,己方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将塔利亚斯人赶到一起聚而歼之。可以说此次作战能够成功,奥利佛是占了首功的,在这种情况下把他调走,无论怎么说都太不公平。 更何况塔利亚斯虽然目前被迫聚合在一起,却也随时有可能再度分散,奥利佛这位飞龙骑士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远离的。夫利斯思来想去,无论如何也不明白皇帝为何会出此下策。 “殿下这几天都和我在一起,似乎没得罪过陛下呀……陛下为何要存心压制他呢?” 夫利斯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可哪一种都不好解释皇帝的古怪行为。他仔细回想刚才的情景,皇帝并没有去握魔剑剑柄,似乎也不能怪罪到魔剑萨恩巴特头上……正想到这里,却听到奥利佛抱怨不休: “一定是魔剑捣的鬼,那柄魔剑破坏我父子感情!” 夫利斯正想解释,但转念一想——让皇太子将愤怒发泄到魔剑上总比怨恨皇帝本人要好,便闷声不响,可奥利佛却越想越是伤心。 “这下怎么办呢,苔丝妹妹都已经在路上了……可恶的魔剑萨恩巴特!父皇自从得到它就彻底变了……” 在两人返回自己军帐的路上,奥利佛一直在喃喃自语。时而愤怒,时而悲伤,夫利斯看在眼中甚是同情,却也无可奈何。 两人一返回宰相专用帐篷,奥利佛就请求夫利斯为自己出谋划策: “宰相,无论如何,您也要帮我想个法子啊!” 夫利斯面露难色: “这个……皇帝旨意是不能更改的。陛下今日之诏,似乎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有了这打算,不大可能再收回……” “父皇这是存心在压制我,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取得武勋功绩!” 奥利佛再一次愤愤不平地叫喊道,夫利斯同情地看他一眼,居然没有出言反对。奥利佛叫嚷了一阵子,最终眼角含泪,无奈地摇摇头: “也罢,我可以不要武勋。可是无论如何,我也要和苔丝妹妹见上一面——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好几年都没见了,如今她正赶来见我,这时候岂能离去!” 直到这时候,夫利斯方才摸摸胡须,微笑道: “殿下不必如此沮丧——此次作战能够取胜,殿下功绩最大,岂能在关键时刻离开。纵使陛下不在乎,老臣也绝不会让殿下应得的武勋白白溜走……” “哦?宰相有何妙计?” 帝国宰相毕竟老练,一句话又让年轻的皇太子重新拾回信心。 “呵呵,不难——殿下不妨让金蔷薇佣兵团先行出发去南方边境,而老臣这边则以敌情未明,仍需要飞龙帮忙侦察为由,再将殿下留一段日子……殿下乘坐飞龙行动迅捷,即使迟些走也能很快追上步行佣兵团。只要拖延的时间不是太长,陛下应该不会催促。而只要再过个几天,这场战争的胜负就有了分晓,殿下的武勋自然不会被遗漏。” 奥利佛大喜,立即站起身来: “果然妙计!多谢宰相成全,那么我现在就去调拨佣兵团。” 一回到自己的军营帐篷里,奥利佛立即派人请来了“红狮子”巴夏尔——他担任雇主奥利佛与佣兵团长夏洛蒂之间的联络工作。奥利佛请他通知上官率军前往奇亚森城。巴夏尔领命而去。之后,奥利佛又马上遣人去请凯勒尔前来。 赤龙重装兵团的副团长很快到来,跟在身边的还有一名布衣青年。尚未等奥利佛开口,凯勒尔已经首先指着那青年介绍道: “殿下,这一位就是下官上次向您推荐的青年俊才菲利尔·德斯,昨天刚刚从卡达印城前来,他很愿意为殿下您这样的英主效力。” 那青年菲利尔随即向着奥利佛深施一礼。 “在下菲利尔,能为卡奥斯的皇太子效力,乃是我的荣幸。” 菲利尔原本是帝国军官,不过在被送入卡达印修士馆的同时也被剥夺了军职,所以现在只是以平民自称。奥利佛心绪不宁,只是随便点点头便将之撂在一边,却一把拉住凯勒尔: “有一件事,非要请你帮忙不可……” 他将情况与凯勒尔说了一遍,最后说道: “我对于金蔷薇佣兵团毕竟不了解,自己又脱不开身——所以想请你代我先去指挥他们,几天之后我就追上来。” 凯勒尔犹豫良久,见奥利佛言辞急切,自己先前又已经令皇太子失望一次,这一回再要推托委实说不过去,便答应下来。于是他连夜返回赤龙重装兵团中安排好诸般杂事,特别是对上官卡尔达克叮嘱了一番。次日一大早,凯勒尔便与金蔷薇佣兵团一道出发,动身前往南方边境要地——奇亚森城。 第九章 而奇亚森城这边,从四月份开始,索菲亚戍边将军塞利斯就恢复了对这座帝国城塞的攻击势头。在皇家骑士团巴尔哈姆斯等将官的配合下,塞利斯夺回原先囤积物资的土城,重又与龙枪骑士团形成对峙形势。 不过在此期间他收到索菲亚国临时执政,大主教海因的指令——要求他不再对奇亚森城发起主动攻击。塞利斯遵循了命令,每天只是小心戒备,不给对方偷袭的机会——这一次因为有了大剑士莫利菲帮忙布置斥侯,哨探工作大为加强。就算是“卡奥斯之盾”也没法子偷袭到他了。不过,这种消极等待依然引起其他将官的疑惑,特别是皇家骑士团的修戈兰斯,伦贝朗和摩尔德斯等人,几次三番找塞利斯理论,质问他既然将部队调来又为何不攻城。到最后没法子,塞利斯只得告诉他们——大主教海因将亲自率军来攻打此城,眼下大军正在途中,这才让那些冲动的将官们闭嘴。 数十天以后,当海因的大军终于抵达奇亚森城下之后,那些悍勇将官无不欣喜万分,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海因一声令下好冲过去大干一场。特别是修戈兰斯,更是信誓旦旦,一心想要在麾下“斩队”弟兄们面前重现当初第一个冲进奇亚森城的雄姿。 却不料海因的新指令与原先塞利斯的竟然没什么两样——各军团得到的命令依然是加强防御,深沟高垒以防敌军袭击。一连好几天功夫,索菲亚大军在奇亚森城下建立起坚强的营垒,挖出深深的壕沟……却连一次最起码的试探性攻势都没有进行过。 这下子不仅仅是修戈兰斯这批人,就连巴尔哈姆斯,伯尼迪亚等比较能耐得住性子的将官们也忍不住了。他们多次求见,询问大主教的意向,不过海因每次都用安慰的话语和自信的微笑将他们敷衍过去了。 这样又过了几天,海因的中军帐里依然没有传出任何新的命令。就连南十字军内部的贝利克安,特菲亚等人都感到疑惑了。全军上下,大约除了“幸福的菲里克斯”——他对于主教大人的所有行动从来都是完全不加思考的无条件执行——以外,其他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当初可是海因急匆匆将部队全都拉出来,号称是要援救北方盟友塔利亚斯的,可现在却不慌不忙地在这里干耗着,实在让人不能理解。 终于,这一天,在巴尔哈姆斯,伯尼迪亚等人的一再要求下,塞利斯与其他几个军团的将官联名求见大主教海因,希望了解切实的作战计划。 “王都局势不稳,而主教大人却还毅然出兵,可见北方情况确实危急。此刻将士们心中也都很急切,却不知大人何时下令攻城?” 面对诸将官中地位最高的塞利斯所提出的疑问,海因已经没有再推托的余地。而且很快,脾气急躁的小公主安吉莉娜也哭着跑过来,拉住海因的主教法袍不肯松手: “海因大哥你可要一定救奇立恩哥哥呀!” 两下夹攻,就算海因有铁石心肠也不得不投降了,他叹着气,一边轻拍着安吉莉娜的臂膀以示安慰,一边向诸将说道: “大家心中着急,难道我的心里就不急了吗——我比你们中任何一个人都迫切希望能打破那关隘,冲到北边去援救奇立恩王呢!” “既然如此,大人为何不允许我等攻城!” 皇家骑士团的中队长伦贝朗急冲冲叫道,他一直是克瑞斯的直属部下,对于海因的能力缺乏直接体会,自然也缺乏恭敬。 海因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当初,你们也曾经跟随克瑞斯首相攻打过这座城——这座城是不是依靠强攻就能拿得下来的,你们自己应该最清楚。” “可是大人您不也曾经只用半个军团的兵力轻取过此城么!” 修戈兰斯高声叫道,海因苦笑一声: “中京国有一句古语——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守城的是谁?现在守城的又是谁——哈恩尼巴尔和小佛鲁特松可完全是两个档次的人物。” “这么说,克瑞斯殿下攻不下来的城,海因主教您也一样攻不下来?” 莫利菲在旁边问道,在这位索菲亚首相的心腹面前,海因却不肯示弱: “那倒不一定——对付不同的敌人,自然用不同的方法。这座奇亚森城在龙枪骑士团的防御下确实称得上固若金汤,但也不是攻不破的——天下哪有攻不破的堡垒?关键看用什么方法罢了。” “哦?那请问大人有何妙策呢?” 莫利菲立即询问,但这一次海因却摇摇头: “很抱歉,暂时还不能透露……” 他随即站起来,再次向众人保证道: “请大家放心——我既然敢带领大家来攻打这城,当然是有一定的把握。不过在这以前,还请诸位耐心等待,等待我下达总攻击的命令。” 大主教海因用计从来没有失败过——这一次也肯定如此。抱着这种信念,诸将官们带着疑惑离去。安吉莉娜也终于放心回去休息,不过,艾尔夫却留了下来。 “大人,这几天斯图尔特长老的‘矮人小队’似乎不见了——大人您莫非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不愧是南十字军中最出色的将领,艾尔夫一句话就让海因脸上现出笑容: “嗯,好——艾尔夫,你的观察力越来越强了。” “您莫非打算依靠矮人挖地道攻进城去么?矮人挖地道确实厉害,可他们毕竟只有一个小队,短时间内不可能挖出能通过足够军队的地道来啊!而且,哈恩尼巴尔是很有经验的老将,听说他早就安排好了防止我军挖地道偷袭的对策……” 艾尔夫进一步猜测道,但这一回海因的笑容却是不置可否。 “别担心,艾尔夫——我的计划与上一次克瑞斯首相的地道攻城策略不完全一样……你也许已经注意到了——这一次我带来的步兵不算多,却把索菲亚几乎全部的骑兵力量都拉了出来——因为我的目地并不仅仅是攻打一座奇亚森城,而是要攻入卡奥斯的腹地,迫使他们从北方草原撤兵——眼前这座小城还难不倒我。” “……希望您是对的。” 艾尔夫有所保留的表示了赞同,海因却又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艾尔夫,现在我最担心的,并不是这座奇亚森城有多难打,而是塔利亚斯那边的战局——卡奥斯先前图谋我国失败,居然这么快就出兵征伐塔利亚斯,可见他们是有了十足的信心才会动手。以塔利亚斯一国之力不可能与卡奥斯正面抗衡,而那位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又是个最惯于见风使舵的……真不知道奇立恩能不能坚持得住。” “莱恩斯大人不是正在北方么,他得到消息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面对海因的担忧,艾尔夫只能尽力劝慰,但海因却依然不能放松: “莱恩斯?没兵没将的,一个人能帮得上多大忙?唉,关键还是要看奇立恩自己——昔年欧内斯特老将军座前三个弟子,他是最聪明沉稳的一个——只希望这一回他也能沉得住气,保住塔利亚斯国的血脉不要断绝才好……” 说到激动处,海因走出帐篷,仰望着北方天空,大草原的方向,紧紧握住拳头。 “保重啊,奇立恩!一定要坚持住……” 同一时刻,在塔利亚斯大草原最西面的贫瘠荒地上,塔利亚斯王奇立恩也正仰望着天空,思考自己所面临的局势。 “费尔特斯亚……莱恩斯……海因……朋友们,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来。可是……我这边怕是坚持不到你们前来相救了……” 奇立恩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营地——比起前些日子,营地的规模扩大了许多。那是因为塔利亚斯国的所有部族——只要是还幸存的,几乎全都聚集在这里。奇立恩将各部族聚集起来,以此避免再被卡奥斯军各个击破。但是相对的——他们将不得不正面承受帝国大军的全力攻击,一旦这里的部队被歼灭,也就意味着整个塔利亚斯国从此不复存在了。 “真是可惜啊……好不容易才统合起来的部族;好不容易才聚拢起来的人心……” 奇立恩再度抬头,天上一只雄鹰正在盘旋飞舞。奇立恩羡慕地看着那只鹰,不由长叹一声——他自己也总是被臣民们称为“草原之鹰”。然而他却清楚,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象那只雄鹰一般自由翱翔——在他的臂膀上,承担着身为草原之王的重责大任,承担着整个塔利亚斯国民的前途命运。 想到责任与命运之类的话题,奇立恩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位故人面庞,以及他对自己的教导: “责任当然很重要,可有些时候,非要把自己承担不了的责任抗在肩上,到头来却又抱怨命运的作弄,这就是愚蠢了……命运?世上当真有这个东西么?呵呵,很多情况下,命运的枷锁是自己给自己背上的呢。看开一点,很多事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奇立恩已经不再是小孩子,对于昔日老师的教诲,他却有自己的主见,自己的信念。 “梅菲斯老师啊,我怕是永远都学不会您的潇洒不羁呢。” 再次在心里长长叹息一声,奇立恩返回营中。那里,塔利亚斯各部族的首领们都聚集在一起,等待他们的国王作最后布置。 “陛下,各部族所有战士都已经整编完毕,随时可以投入作战。” 到目前为止,塔利亚斯国的实力已经受到很大损伤。组成这个草原之国的十五个部族,已经有七个遭遇到灭族惨祸,兵力自然也都消耗殆尽。但剩下的八个部族,除去奇立恩王族本身的近卫军不算外,每个部族仍可拼凑出大约七八个中队的兵力来,加上总数仍然有二十五六个中队的枪骑兵近卫军,塔利亚斯国仍然可以聚集起超过七十个中队的大军,在数量上并不比卡奥斯军吃亏多少。 这样,帝国纵使拥有飞龙骑士能够侦察到塔利亚斯军的位置,他们也不得不将大军聚集起来以后再考虑行动,否则单一军团根本咬不动这么一个大家伙——这就是奇立恩针对敌方拥有飞龙优势的考量。 不过,双方军队虽然在数量上差不多,但在质量上就差得太远了——塔利亚斯国是全民皆兵才拼凑出这么一支大军来,全军中除了奇立恩身边那支近卫军在训练装备等方面都还过得去之外,其他“部族战士”都是草原牧民们临时凑合,除了会骑马以外连格斗都没怎么训练过,武器装备更是落后原始,与卡奥斯帝国那久经沙场的十大军团完全无法相比——前些日子,被歼灭的那几个部族都曾经进行过顽强的抵抗,然而终因实力相差太远,他们甚至没能给帝国军造成比较大的伤亡。 正是考虑到这些因素,奇立恩从一开始就尽量避免与帝国军正面交战,然而其间经过种种变故,最后却还是被逼到了与帝国军正面抗衡的道路上来。想到自己的诸般努力最终付于流水,奇立恩忍不住又要叹息——但也仅仅是在心里面叹息而已,表面上,他可不能流露出丝毫沮丧之意,否则己方的军心可就乱了。 “敌军的部署如何?” 不管心中怎么想,奇立恩的声音依然是沉静而且自信,就连身边最亲信的部将菲恩也看不出一丝破绽,正是这份镇定,才让各部族的首领们对于战局仍然抱有信心。 “禀告陛下,帝国军侦察到我军聚集以后,并未急着进攻,而是将部队从三个方向包围过来。双头龙皇骑士团在中间;帝国近卫军在左侧;铁甲骑士团在右侧……青龙骑士团不知为何行动有些缓慢,目前处在左后方偏远的位置……不过他们仍然封死了所有通往大草原的道路,构成一个相当严密的大包围圈,并且这包围圈正在逐渐向我军挤压过来。” 塔利亚斯军的斥侯极为出色,虽然在最不利的条件下,他们依然尽职侦察到了敌军的部署。奇立恩点点头,又问道: “还有赤龙重装兵团呢?” “由于我军已经无力袭击,再加上这一段时间他们抢到许多牛羊牲畜,军粮充裕,所以赤龙重装兵团不再负责护送补给线而是被集结起来了。不过目前是被安排在主力后方,并未加入到构成包围圈的部队中去——看来帝国军是打算用它作预备队。” 菲恩毕竟是在正规军事学校里待过的,仅从布置中就猜度出对方的大致军略——不过这也是因为卡奥斯人胜券在握,排兵布阵的目的性非常明显,丝毫没有加以掩饰。 手指轻轻在桌上敲击着,奇立恩看着地图上标明双方部署的蓝点和红圈,微微冷笑着: “很完美的包围圈啊,难怪他们允许我军集结了——他们也想一劳永逸地将我军消灭掉呢。” “除非我军继续后退,否则就只能与他们硬拼。” 菲恩最后说道,话音未落旁边就有部族首领开口: “不可能再后退了,后面就是‘死亡之海’大沙漠,被逼进沙漠里也只有死路一条——和他们拼了!” “对,拼了!” 部族首领们一起挥拳呐喊,个个群情激奋,直到奇立恩伸出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为止。 “玛维尔族长说得很对,现在我们面前只剩下死路,只有奋勇拼杀,才有可能杀出一条生路来——卡奥斯兵力众多,但我们的人数也不少,既然已经没有了后退的道路,大家就联合起来奋力向前。朕将与诸位一同奋战,哪怕是用鲜血铺,也要为族人们铺一条生路出来!” 军帐中的气氛一下子又激动起来,但在族长们高呼万岁前,奇立恩率先伸手再一次阻止他们,继续说道: “另外,将各部族的老弱妇孺另行组织起来,选派少量精锐护送,待我军主力与敌接战之后,再从相反方向冲杀出去——那时候帝国大军脱不开身,就算发现我们也无可奈何。只要冲出帝国军的包围圈,逃回到塔利亚斯大草原上,各部族就立即分散开来,规模越小越好,甚至分成每一家每一户的单独逃亡也行——只要多存活一人,就是为我塔利亚斯国多保留了一分力量,我塔利亚斯国日后的复兴也就多了一分希望……” “陛下何出此言,有陛下您亲自率领,我们的主力精锐定能冲破敌军包围,回到大草原上去的!” 一名豪勇族长很不乐意地高声叫喊着,奇立恩随即一笑: “是,这样当然是最好了……不过大家还是谨慎一些,千万记着——老弱人群冲过帝国军的包围圈以后,一定要分散行动。菲恩,带着国中老弱们另行逃离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什么?陛下!” 菲恩大惊失色,然而奇立恩在他说出任何反对意见之前就很坚决的挥手,确认: “就是你,这决定不容更改。” 随后,奇立恩又絮絮叨叨的嘱咐了一些事情,大都是有关妇孺们脱离之后如何逃跑的,可对于即将到来两军主力间的决战,他却是只字未提。有些族长感到奇怪,便开口询问,对此奇立恩只是一笑带过: “朕将亲自率军出战,这一方面的战略部署到时候再说也不迟……反而是本国的老弱们,马上就要分离,自然要多安排些……” 最后,等到军略部署完毕,部族首领们离去之后,奇立恩将仍然满脸怨气的菲恩单独留下,亲自与他详谈。 “不要以为被忽视了,菲恩——我把最重的担子交给你了啊!” “什么?陛下,您不允许我参加那最重要的决战,却只让我带着女人和孩子们逃跑?” “当然,因为那些女人和孩子们,正是塔利亚斯国未来复兴的希望!菲恩你所要承担的责任不仅仅是现在,也包括了将来——这难道不比参加一场战斗更困难么!” 看着迷惑不解的忠实部下,奇立恩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罢,对你也没有必要隐瞒——菲恩,你要知道,虽然我在大家面前竭力鼓舞士气,但实际上,对于这一次的决战,我并没有指望能够取胜。甚至可以说,我率领的这一路主攻部队,基本上都是……必死无疑的下场。” “什么?那陛下您还要出战!” 菲恩惊恐大叫道,奇立恩却微微笑了一下: “只有我们这一路决死拼杀,才有可能撕开帝国包围圈的缺口,让你们逃出去啊——你也应该清楚,菲恩,倘若这时候还不下定决心,那就连一个人都逃不出去了。” “如果是这样,陛下,那就请让微臣来代替您……” 话说到一半,菲恩却突然住口——塔利亚斯王的职责岂是他人能够代替,况且菲恩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及得上奇立恩的武功才略。 果然,奇立恩淡淡笑了笑,拿过倚靠在帐篷壁上的黄金枪,充满自信地说道: “说实话,凭着我身边的近卫军,还有这柄圣地之枪,就算卡奥斯人有飞龙助阵,也还是拦不住我。不过现在,我却要凭着这些优势主动去缠住帝国军,好让老弱妇孺们能够逃脱——除了我本人以外,国中任何人都做不到这一点。菲恩,你我各有重任在肩,不存在谁代替谁的问题。” “陛下呀……” 菲恩泪流满面,附身向奇立恩拜倒下去,久久不肯抬头。奇立恩这一次并没有躲避,坦然受了他这一礼,继续沉着说道: “逃出去之后,你一定要让所有人分散开来逃跑,让她们遍布草原上每一个角落……咱们塔利亚斯草原无比广大,以卡奥斯的国力,短期内不可能再进行第二次这样大规模的扫荡。而只要拖延时日,繁衍生息,我们的部族,我们的国家都可以重新建立起来……” “陛下,微臣年轻识浅,恐怕难以担当如此重任啊!” 菲恩依然拜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奇立恩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必担心,我已经预留了退路——安排大家四散逃离以后,你自己化装潜行,到索菲亚去,去找安吉莉娜公主和海因军师,把这里的一切都告诉他们——剩下的事情,自然有海因军师为你们谋划……菲恩,塔利亚斯国的未来,就要依赖你们来守护了。” 奇立恩的语气很沉重,仿佛是在交代遗言一般,菲恩抬起头来,满脸悲痛之色: “请陛下不要这么说,塔利亚斯仍然需要陛下您来引领啊!” 奇立恩苦笑一声: “我又何尝不是这么希望……罢了,你去吧,做好准备,我军随时可能出战的。” 看着菲恩退出营帐,奇立恩再度长叹,回过头来,向着内帐的方向: “夕,你也要准备准备,跟着菲恩他们一起走吧。” 内帐帘幕缓缓掀起,纪夕慢悠悠走出来,走到奇立恩面前,跪坐下来。 “你还是要我离开么——连同我们的孩子?” 纪夕看着丈夫的眼睛,目光宛如湖水一般平静。奇立恩不由回想起当年在新科夫诺城初次见面时,他正是被这盈盈眼波所吸引,从此再也不能自拔。忍不住伸出手去,草原之王温柔揽住妻子的腰,让她舒舒服服靠在自己身上。 “我当然不愿意分离,可是……唉,若是一开始就狠下决心,索性把你送回新科夫诺城,现在也少了许多担忧。” “可是你不能这么做啊——身为塔利亚斯的王,战争一开始就先把家人送走,可还怎么号令部族呢。” 纪夕慵懒笑道,丈夫的怀抱让她很安心——即使大战迫在眉睫。而奇立恩却苦笑一声: “是,你考虑得比我细致……我是不能单独把你送走的。可是现在,你跟着菲恩他们走罢——他们那一路好歹安全些。” “能有多安全呢?事实上你也没有把握,对吧?” 没有人比纪夕更了解自己的丈夫,奇立恩唯有再次苦笑: “是,就算我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吸引住全部的帝国军——而对方只要有一支军团腾出手去,菲恩他们就依然很危险。” “是啊,既然一样是要面临危险,那我还是宁愿让自己的丈夫来保护自己——我要跟你在一起。” 纪夕懒洋洋地说道,似乎浑然不知危险,奇立恩连忙摇头,苦笑道: “不一样的,夕——菲恩他们逃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取决于我们这边能给帝国军多大的压力。要确保他们能脱离险境,我这边就必须尽最大努力去死战。跟着我,危险远比菲恩那一路大得多了。别耍孩子气,乖乖跟着菲恩他们离开,好吗?” 看着奇立恩焦急的样子,纪夕却突然轻轻笑起来,她翻身坐起,搂住丈夫的脖子: “傻瓜,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跟着你危险么。可是……” 纪夕的表情严肃起来,她撩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系着的一根红色丝线,又拉过奇立恩的胳膊并排在一起——上面也同样系着一根红线。 “知道为什么我们成婚之时,爷爷要给我们系上这红线么?” “是你们中京国的传统习俗吧?” 奇立恩不解回答道,纪夕笑了笑: “是啊,是我们中京国的习俗——可你知道这习俗代表什么意思么?” “这……不知道啊。” 奇立恩心下着急——都什么时候了,却还有闲心聊这些,可是见纪夕一副认真的样子,却也不忍心打断她。 “这是象征着姻缘的红丝线啊,我们既然被这红线系在一起,做了夫妻。那从此以后,我们的命运就是联系在一起的……生生世世,直到永远……” 纪夕握住丈夫的胳膊,缓缓说道: “我知道跟着菲恩走可能安全些,可我也知道——你将面临着非常大的危险,我们这一分别,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是么?” 看着妻子那清澈平静的眼睛,奇立恩无法说出任何谎言,只得点头: “是。” “所以我才不愿意和你分离啊。” 纪夕凄然微笑着,眼中却是泪光泫然。 “如果你有什么不测,我就算跟着菲恩他们逃出去了,又怎么能一个人独活?所以无论如何,奇立恩,我是要和你在一起的。要么,上天垂怜,两个人都活下来,要么……死也要死在一起啊。” 奇立恩再也抑制不住,跪在纪夕面前痛哭失声。纪夕并不劝慰,只是揽住丈夫的头让她哭个痛快。良久之后,奇立恩伸出手去,将妻子抱在怀中,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好吧,夕,那就让我们一起走——做一对双宿双飞,永不分离的同命鸟。” 五月初,塔利亚斯与卡奥斯两国的主力部队终于在大草原最西端的荒野上正面接触。为了撕开帝国军的包围圈,让本国老弱能有一条逃生之路,塔利亚斯王奇立恩率领国中全部军队,向卡奥斯的阵营发起了主动突击。 但这也正是帝国宰相夫利斯所热切期望的,自从卡奥斯与塔利亚斯之间的战争开始以后,帝国将军们最头疼的,就是对手从来不与他们在正面战场上较量。为了迫使对方与本军主力正面决战,帝国宰相夫利斯可谓绞尽脑汁,到如今,借助皇太子奥利佛的飞龙之助,夫利斯终于达成了目标。 不过,虽然已经考虑到对方可能濒死反扑的可能性,但卡奥斯帝国的将兵们依然小看了草原之王的决心和魄力——五月的一个早晨,当铁甲骑士团军团长斯泰恩保克看到天际线上出现大批塔利亚斯军朝他的军团冲击而来时,先还欣喜了片刻: “好啊,奇立恩那小子终于忍不住来送死了,就让我这个同门前辈帮忙送他一程吧……哈哈!” 然而很快,斯泰恩保克发现枪骑兵们源源不断地从视野尽头涌出来,数量可以说是无穷无尽,他的脸色终于变了: “天……天哪!那奇立恩想做什么?防御!鲍尔斯,下令全军防御!” 再也顾不得所谓“铁甲骑士团的进攻传统”,斯泰恩保克第一个跳下马来,其他军卒随之仿效。他们刚刚组成一个防御阵势,塔利亚斯军的攻击前锋就已经呼啸而至,仿佛海上的滔天巨浪,朝着铁甲骑士团阵列猛扑而来。 大陆历603年,五月,在大草原最西面的荒野上,以奇立恩对斯泰恩保克所部率先发动进攻为序幕,塔利亚斯与卡奥斯两国主力大军掀起了最终决战的狂涛。 第十章 “前进!全军前进!” 在这进攻队列的最前方,草原之王奇立恩手举圣地之枪高声呼喝着,跟在他身后冲锋的不仅仅有塔利亚斯王室直属的枪骑兵近卫军,还包括了其余七个部族的全部战士——奇立恩违反作战通常要留预备队的惯例,一开始就投入全部兵力,希望凭借兵力优势,一举冲垮铁甲骑士团的防线。 不过斯泰恩保克已经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他自知打对攻战不能占到上风,便从一开始就采取守势。身披重铠的枪骑兵下马步战,将手中长枪末端顶在地上,组成一道道坚强的金属篱栅。 塔利亚斯军如同海边永不止歇的浪涛般一次次冲击着帝国军阵列,但每次冲击也都象浪头打到海边岩石——立即朝两边分开来。他们的武器毕竟简陋,虽然有十足的勇气,单凭勇气并不能撕破帝国军的防线。 铁甲骑士团的副军团长鲍尔斯并不是一个擅长于打防守战的将官,但在这方面总算要比他的那位铁面罩上官强一些,所以此刻当仁不让地承担起指挥之责。他施展出浑身解数,将部队排列成内外数圈密密层层的圆阵,牢牢扼守住本军阵地。这种圆阵在防御上无懈可击,但也彻底放弃了移动和攻击的能力——面对那么多敌军,鲍尔斯已经彻底放弃了主动打反击的计划,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皇帝法兰,哈西那姆还有雷昂等人的援军能够及时赶到——只要这些部队一来,塔利亚斯军的末日就要到了。 鲍尔斯忙于指挥防御战,旁边的斯泰恩保克却反而清闲下来。趁此机会他找了一片比较高耸的坡地,站上去仔细观察了敌方数量,发现对方兵力竟然多达六十余个中队,这才不得不确认——奇立恩是把塔利亚斯国现存的全部军力都调出来对付他了。 “奇立恩这小子,竟然一开始就投入全部兵力……他是不想活了么!” 大军作战,阵形的保持和预备队的构成都至关重要。一支部队在开战以前阵形再怎么严整,一旦投入战场之后就往往紊乱起来,甚至连指挥官的命令都难以执行。因此,军队在进入混战以后,指挥官再想要调节阵形,左右战场局势,就只能依靠投入预备队来实现。 而塔利亚斯军现在完全不留预备队,一开始就投入全部兵力,也就是说他们放弃了随后对战场局势进行调节的可能性。此后纵使能够击溃铁甲骑士团,其本身的作战阵形也势必散乱,随后赶到的帝国其他军团只需要在外围针对塔利亚斯军散乱后阵形的弱点列好阵势,一轮冲杀就可给敌手造成重大伤亡。所以说,塔利亚斯军这样不顾一切的攻杀,可以说是在自寻死路。 不过不管对方最后的下场如何,六十多个中队的兵力同时投入战场,数量超过斯泰恩保克这边兵力五倍之多,就算铁甲骑士团武器精良训练出色,稍有不慎还是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这让斯泰恩保克又惊又怒: “混账小子,临死前想拉个垫背的——偏偏又找上我!混蛋,奇立恩,你就这么对待同门前辈么!” 话音未落,只听对方军阵中传来震天欢呼之声,一骑阿古利亚高头良驹越众而出,马上骑士头戴貂皮帽子,手持圣地之枪,向着铁甲骑士团阵中举枪大笑: “斯泰恩保克将军,朕与阁下既有同门之缘,数日来也曾屡次相遇,却一直没机会切磋一番,实在是遗憾……朕今日不揣冒昧,特地前来向将军讨教,可不要再推辞呀!” 言彼,也不等斯泰恩保克这边有什么反应,奇立恩手中长枪一摆,亲率一支骑兵朝着帝国军阵势直闯过来——塔利亚斯王竟然亲自出马冲阵来了! 对方的国王都亲自出马,斯泰恩保克这位军团长自然不好再退缩。更何况奇立恩攻势迅猛,帝国军以枪骑兵排列步兵防守阵势,地面防守终究不太熟练。被奇立恩冲到阵前马踹枪挑,接连捅翻十余名兵卒以后就把圈阵冲了个大口子。斯泰恩保克再不敢怠慢,连忙冲上前去亲自堵住了缺口。两人阵前相遇,斯泰恩保克本想开口骂两句的,却不料奇立恩刚才口口声声说要“讨教切磋”,还真是一点都不带虚的——见了面之后连一句话都不说,举起手中黄金枪当胸就刺,斯泰恩保克忙于招架抵挡,连张口说话的间歇都没有。 枪来枪往,转眼之间已经交手数合,两人的枪术同出一门,都熟悉对方的招法。斯泰恩保克作战经验丰富,对于枪术的研究也更深刻一些。但奇立恩手中乃是圣地之枪,武器上占了不少便宜。一时间,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而且两个人很快就都意识到——他们之间要分出胜负,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斯泰恩保克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他很得意。 “嘿嘿,小子,枉你费尽心机,到头来还是奈何不了我们铁甲骑士团呀!” 奇立恩并不答话,连续攻出数招,趁着斯泰恩保克忙于招架的当口,拨转战马回头就走。若在平时斯泰恩保克定要死追上去,但这一次出来时鲍尔斯再三提醒他小心对方的诡计,而斯泰恩保克自己在奇立恩手下连吃几次暗亏,也着实有些怕了这位同门后辈的智谋策略,便留在原地没追,调来士卒将阵形缺口重又补上,然后得意洋洋地朝着奇立恩那边挺枪大喝一声: “有胆子就再来!” 话音未落,却见奇立恩在外围兜了半个圈子,竟然又去攻他圆阵的另一边了。斯泰恩保克万没料到对方居然如此“听话”,愣了一愣,连忙冲到另一侧去抵挡。但圈阵中布满了兵卒,斯泰恩保克挤过去反而比外侧的奇立恩要慢一拍,等他赶到战场时,那一侧的阵列又已经被奇立恩撕开了一个大缺口。 斯泰恩保克连忙上前阻拦,两人再度交手,十余招之后,奇立恩又掉头跑开了。这回斯泰恩保克没敢再说什么充场面的狠话。但对方还是一点不给面子——绕着圆阵跑了半个圈,奇立恩竟然又回到刚才的地方开始攻打圈阵。斯泰恩保克这下子可给气疯了,等他第三次与奇立恩照面的时候,这位卡奥斯的堂堂军团长,被称为“四将军之候补人物”的大将抛弃一切风度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你小子抽风啊!要打就打,东跑西颠地做什么!” 奇立恩还是一言不发,攻了几枪之后便又拨转马头退出战圈,这回斯泰恩保克再也不肯忍耐,催动坐骑便紧跟上去: “小子别逃,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让你知道怎么对待前辈!” 斯泰恩保克怒火冲天,以至于没听见身后副官鲍尔斯的叫喊声—— “这是挑拨之计,大人不要上当啊!” 等斯泰恩保克终于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脱离出己方圈阵的防御范围,和奇立恩一起处在外围空地上了。这时候,先前一直不说话的奇立恩终于回马举枪,纵声长笑: “阁下既然出来,那就不用再回去啦!” 说完,奇立恩便纵身扑上,手中黄金枪挥舞出一团光晕,朝着对方连出杀招。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旁边几名塔利亚斯精锐骑士也冲上来助阵,他们显然事先已经练习过,几个人将斯泰恩保克团团围住,四面同时下手。斯泰恩保克纵然勇猛,毕竟没有三头六臂,顿时被逼得手忙脚乱。 “无耻!卑鄙!小人……” 面对斯泰恩保克的大声喝骂,奇立恩却始终保持了沉默——他当然知道这样做不符合骑士传统。但对于此时的塔利亚斯军来说,尽可能削弱帝国军实力远比保持骑士风度重要得多,奇立恩早在出兵以前就已经下定决心——只要能增加对方的压力,他自己承受再大的耻辱也在所不惜。 愤怒的不仅仅是斯泰恩保克本人,圈阵里面,所有帝国军人全都鼓噪起来,个个都在破口大骂塔利亚斯人卑鄙无耻。只有负责实战指挥的鲍尔斯没开口——他知道光骂是骂不死敌人的。 “军团长危险!内圈将士上马,全军出击!” 斯泰恩保克那边局势确实很危急,奇立恩连身为武将的荣誉都能放弃,自然下定决心要将斯泰恩保克留在阵前了,出手尽是杀招。再加上周围配合进攻的塔利亚斯人也个个拼命,倒下一个去立刻就有人补上,纵然斯泰恩保克勇猛顽强装甲厚重,却也被逼得左支右拙狼狈不堪。鲍尔斯是和斯泰恩保克一起参加过北陆原会战的老搭档了,深知上官已经到了极限,不得不果断下令全军放弃固守阵形,转而和塔利亚斯军打对攻战,无论如何都要把上官救回来。 铁甲骑士们重新跨上战马鼓噪向前,终于将他们的军团长接应到队伍中。但由于阵形队伍都已经散乱,他们陷入到与塔利亚斯人混战的状态中。这下子对方的数量优势完全发挥出来,一名帝国军卒往往要同时面对四五名敌人来自多个方向的攻击,形势顿时大坏。鲍尔斯竭尽全力想将阵形恢复起来,但每次只要稍有成效,就会被奇立恩亲自率军过来冲散,如此反复再三,他终于明白——对方是早就计划好的。 “嗨,大人,刚才只是您一个人,而现在是全军将士都陷入包围中了!” 鲍尔斯终于忍不住口出怨言,斯泰恩保克则默然不语——若不是自己轻易被对手诱出,本军的防御阵形绝对可以坚持到援军到来,可现在这种情况……副官的抱怨无可厚非,幸好脸上戴了个铁面罩,不会被旁人看见自己的尴尬神色。 而在奇立恩那边,直到这时候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通过上一次突袭铁甲骑士团失败的经验,他知道这支敌军并不象传说中那么有勇无谋,防守起来也是相当的严密。自己若想在帝国其它军团赶到之前击溃他们,非得使用谋略不可。于是他利用斯泰恩保克的暴躁鲁莽设下陷阱,果然将敌方全军拉进了包围圈中。 看着不远处在重重包围中吼叫厮杀的斯泰恩保克,奇立恩暗暗在心里说了一声抱歉: “得罪了,斯泰恩保克前辈,不是我不顾同门之谊,而是目前的局势委实不容许我留情啊!” 策略终于成功,奇立恩也可以喘息片刻——刚才那一连串冲阵,挑拨以及围攻等动作,消耗了他大量体力,此时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抽出空来,他回头看看身边那娇小玲珑的身影。 “小心些,夕,千万别脱离了队伍。” 纪夕全身上下包裹在厚厚的牛皮甲中,就连面部都用头盔遮掩,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过,奇立恩依然可以从妻子目光中看到关切的神色。 “我没事的,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你自己啊……千万记着,你的生命是属于三个人的!” 纪夕以手按腹部,目光中呈现出笑意: “你的生命属于你,属于我,还属于我们的孩子——所以,绝不可以死哦。” 妻子的鼓励让奇立恩大为振奋,似乎连疲劳都消退了很多。 “放心吧,夕,有你在身边,我什么敌人都能应付!” 他再度向身边军官重申了一遍命令: “保护好王后——绝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遵命,陛下!” 军官大声答应着,奇立恩点点头,整一整身上衣甲,便纵马杀出——又一次去冲破帝国军的阵形。 随着时间的推移,铁甲骑士团的局势愈发危急。沉重的铠甲虽然能保护重骑兵躯体不受伤害,却也使他们的体力消耗比普通骑兵大了很多。就算人可以咬牙苦撑,坐下战马却坚持不住——越来越多的铁甲骑士因为坐骑瘫软而摔倒在地,而在这种千万只马蹄来回践踏的环境下,一旦摔倒那是再也没机会爬起来的。 但奇立恩的脸色也是渐渐紧张——时间拖得越久,卡奥斯帝国另外三大骑兵军团赶到的可能性就越大。但是铁甲骑士团的战斗力极强,虽然奇立恩已经率军竭尽全力地冲杀,这里的帝国军依然在顽强抵抗。 终于,当太阳升上中天时,奇立恩听到远处传来隆隆马蹄声。太阳光照射在前方地平线上,呈现出金色的反光。一支身着黄金铠甲的骑兵部队出现在人们视野中——那正是卡奥斯帝国的最强军团,由皇帝法兰亲自统领的双头龙皇骑士团。 而与此同时,在战场另一侧,也有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正在快速迫近。他们速度奇快,仅仅片刻之后奇立恩就可以看见对方为首大将的面容——漆黑的长发与汉白玉般的面庞形成鲜明对比。帝国近卫军团长哈西那姆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出色完成任务——虽然他的部队距离铁甲骑士团较远,但近卫军竟然与双头龙皇骑士团几乎同时赶到战场! 铁甲骑士团的将兵们发出一阵欢呼,士卒们拼命的劲头顿时大增,眼看已经无望在援军到达前将他们歼灭,奇立恩只得挥手示意部队脱离战场。 “敌军主力来了,全军暂时后撤,恢复阵形以后再战!” 随着这一声令下,塔利亚斯诸军全线后撤,重新组织作战阵形,准备迎战更强的敌人。鲍尔斯那边虽然想要阻拦,却已经力不从心。经过这一番死战,铁甲骑士团虽然没有溃灭,却也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对方不继续进攻就已经谢天谢地,再也没那体力和士气去拖住敌军了。 当然他们给对手造成的伤亡也决不在少数,战场上那遍地横尸中塔利亚斯人的数量还多一些。当奇立恩把军队重新组织起来以后,他发现作战部队已经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卡迈尔部族的战士们呢?不会全族都战死了吧?” “禀报陛下,卡迈尔部族首领还有长老们刚才趁着混乱率军往东南方向而去……他们单独逃跑了!” 旁边一位部族首领气愤说道,众族长首领们顿时骂作一团,“胆小鬼”“懦夫”等言辞不绝于耳。奇立恩却疲倦地挥挥手,阻止了众人的斥骂。 “罢了,如果他们能逃得出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西鲁格部族的首领呢?我让你们整个部族所有战士都充当斥侯兵,负责监视帝国其他几个军团的动静,为何没把消息及时传过来?” 一名壮年汉子走出人群,滚鞍下马,跪伏于地: “微臣无能,族中长老一意孤行,把派出去的战士们全都带去帝国军营里……投降了。微臣阻止不了他们,只好单独前来领罪,请陛下责罚。” 一边说着,那大汉摘下头上代表族长身份的狼皮帽子,请求责罚,奇立恩无可奈何,长叹一声: “现在责罚有什么用……你能留下来也算好了……” 虽然挥手示意那族长退回,但奇立恩终究忍耐不住,又说道: “竟然选择投降?难道他们不知帝国军的残暴……罢罢罢,自己的路自己走,朕现在也没能力拉住他们……” 他看看战场那边——帝国近卫军赶到以后并没有马上追过来,而是正在忙着救助铁甲骑士团的残余部队。但在己方阵列当面,双头龙皇骑士团却是毫不容情,三十几个中队排成攻击阵势,一步步朝着这边逼近。 “真正的恶战即将到来啊……” 奇立恩低声自语道——即使不考虑被打残的铁甲骑士团。一支双头龙皇骑士团,再加上随时能够投入战场的帝国近卫军,总兵力将近五十个中队,在数量上就已经超过了残余的塔利亚斯军。且又都是生力军,在战斗力上更是远非奇立恩身边这些疲惫之师所能企及。若是在正常情况下,奇立恩定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全军撤退,然而此刻,看见对方军阵上空有一条飞龙在盘旋飞舞,奇立恩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逃跑的了——不过本来也没打算逃。 挺枪立马,这位令卡奥斯人畏惧不已的塔利亚斯王站在队伍最前方,他盯着帝国军阵中飘扬的军旗,脸上显出焦虑之色——那里少了一面原本应该是非常醒目的军旗。 “青龙骑士团……青龙骑士团并没有来,这下子可麻烦……” 青龙骑士团没有出现,对奇立恩来说应该算是大幸运——假如这支由帝国最强将军所统领的部队也在此地战场上出现,那这里的塔利亚斯军可说是一点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了。然而这并不是奇立恩所希望的——想到菲恩那边即将面临这支帝国精锐的阻击,奇立恩全身上下就冷汗直冒。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奇立恩已经无力改变局面了。 “一定要冲过去啊,菲恩……塔利亚斯未来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此刻的环境已经容不得奇立恩为别人考虑更多了——在心里为菲恩作了一遍祈祷之后,塔利亚斯之王高高举起手中的黄金枪,向所有残存的部属们下达了最后的宣言: “诸位,卡奥斯用来包围我们的军队都已经集中在这里,只要将他们拖住,我们的家人亲族就能逃回到大草原上去了——为了家人的安危,为了我们草原之国的荣耀——让我们向前冲吧!” “万岁!” 在这最后关头,塔利亚斯部族战士们的忠诚充分显现出来,虽然明知道向前冲就意味着死亡,但所有人依然跟着举起手中长矛,发出勇猛的呼喝声。随即,塔利亚斯枪骑兵如潮水般跟在他们的国王身后,朝着卡奥斯皇帝的直属军团猛扑了过去。 正当卡奥斯与塔利亚斯两国的主力大军展开激战之时,在距离战场不算太远的某处高地上,青龙骑士雷昂也正关注着来自前方的战报。 “禀报大人,皇帝陛下与哈西那姆将军的部队已经赶到战场,塔利亚斯军后退重整,铁甲骑士团总算保住了。” “阁下,塔利亚斯军再度主动进攻,与陛下的直属军团绞杀在一起了。” “将军,哈西那姆大人率军加入战斗,我军已经占据上风啦。” ………… 战报被源源不断地传送到雷昂面前,但这位卡奥斯的第一勇将却始终屹立不动,眼光也只是落在面前的草地上,似乎一点都不为前方的大战而动心。直到临时担当副官的洛格斯特出现在他的面前。 “大人,塔利亚斯军的那支分队开始行动了。科尔登斯将军已经前往拦截,我们也动手吧。” 洛格斯特建议道,但雷昂却没什么反应。 “雷昂将军,那些塔利亚斯人企图趁机逃出我军的包围圈,凭科尔登斯将军的银狼军团怕是阻截不住,我们应尽快赶去助阵啊!” 见上官神态反常,洛格斯特有些着急,又重复了一遍战况。雷昂这才缓缓抬头,仿佛刚刚从沉思中惊醒一般。 “要进攻么?” “当然了,将军——宰相大人亲自颁布的命令:要我军留置后方而不直接参战,就是为了专门负责收拾那些趁机逃窜的塔利亚斯残兵……” 见上官犹豫不决,洛格斯特连忙将宰相的指令搬出来提醒,但雷昂绝不是那种会被命令权威压服的人。 “残兵……洛格斯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支分队并非作战军团,而大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雷昂低声说道,洛格斯特脸上一红——他本就是斥侯队长,负责配合他的科尔登斯也最擅长侦察,自然早就把对手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否则科尔登斯那支以轻骑兵为主的银狼军团也不敢贸然前去拦阻。 “是老弱妇孺没错,但他们是塔利亚斯人——我们要消灭的敌人啊……” 洛格斯特心下暗暗焦急——由于塔利亚斯人素来全族上阵,军民不分,在交战时他们不得不采取尽数屠戮的极端做法,然而这却使雷昂始终沉溺于深深的罪恶感中不能自拔,最近一段日子都是如此。 “大人,夫利斯宰相颁下的令谕中专门解释过——将塔利亚斯人屠戮殆尽,乃是为了我们卡奥斯日后没有后顾之忧,能够专心对付南方之敌而采用的不得已办法;对他们仁慈将导致战争久拖不决,反而使更多人丧失性命——也包括我们卡奥斯本国的人民;骑士精神固然重要,但卡奥斯的生死存亡则更为紧要……大人,夫利斯宰相这些话,明显是对您说的呀!” 雷昂苦笑了一声: “何止这些……现在我想明白了——夫利斯宰相当初为什么点名要我陪他一起去阿古利亚,一路陪着他东奔西跑,就是要我从一开始就介入此事。从而了解到我国所面临的险恶环境;体会到宰相这番谋划布置的辛苦……夫利斯大人一片苦心啊。” 见上官语气有所松动,洛格斯特心中正掠过一丝欣喜,却听雷昂接下去又说道: “可是……洛格斯特。不瞒你说,我能够理解夫利斯大人的苦衷,可是对他的方法……却还是不能苟同。” 不等洛格斯特回答,雷昂又急促说道: “最近一段时间,我时常感到困惑。洛格斯特,我等身为帝国军人,奉行宰相大人代表朝廷颁布的命令乃是天经地义。但是身为骑士,我们又必须时时以骑士精神与道义自律——否则迟早堕落为盗匪之徒。当这两者产生矛盾的时候……洛格斯特,我们应该做何选择?” 洛格斯特一时哑然,他能够理解上官的苦闷,但却无法做出回答。犹豫良久,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个……大人,您的风骨令人钦佩。可您也知道:帝国军律的第一条就是——违抗军令者斩。我军近来行动缓慢,夫利斯宰相显然已经估计到您对他的计划不太热心,所以此番在下达令谕的同时还专门做出解释,可算是特别的关照了。雷昂将军您身为国中第一名将,身负陛下与朝廷重望,但您的一举一动,却也都在众人注视之下……该当如何行动,还望大人千万三思啊!” 面对部下的苦苦劝谏,雷昂却紧紧抿着嘴唇,沉默不语。见上官迟迟没有反应,洛格斯特有些着急了: “大人,无论您心中怎么想,战机却是不能延误的。此时塔利亚斯人正在竭力突围,仅凭科尔登斯将军的轻骑兵肯定拦不住。倘若我军再不出动,被敌人逃脱……宰相大人,乃至于陛下面前可不好交代。” “不允许那些人逃脱,就意味着要将他们全部屠戮……尽管那些人都是妇孺和平民……唉,洛格斯特,我雷昂怎么能……怎么能下达这样的命令!” 看见上官脸上竟满是痛苦之色,洛格斯特一时哑然。沉思片刻,他后退一步,向着雷昂深深鞠了一躬。 “下官明白大人的苦恼了……既然承蒙大人器重,委任下官临时担当这副将之责,那么下官这就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僭越之处,还望大人恕罪。” 言毕,洛格斯特转身走下山坡,挥手下令,竟然打算自己率领部队出击。这可是很大胆的行为——军团长决定军团的所有事务。无论国家军令如何,只要身为军团长的雷昂没下令,洛格斯特就无权调动青龙骑士团。 本来事后哪怕追究贻误战机的责任,别人也不会找到他头上,而完全应该由雷昂来负责。但洛格斯特这么一插手,意义就不一样了:帝国军律,未经长官允许而擅自动兵,那就是叛乱之罪,死罪。即使他这一仗打赢了,即使他是遵照皇帝与宰相的命令去做,也要承担不小的罪名。 只是这样一来,长官就不会违反宰相的军令了。洛格斯特为了这个不惜自身。青龙骑士团从来没有辜负过朝廷的期望,这一次也不会! 正要翻鞍上马,洛格斯特忽然被一只坚定的胳膊拉住,他惊异回头,却见雷昂站在他的身后,脸色严峻。 “谢谢,洛格斯特,但还是我来吧。” “大人!您终于想通了!” 洛格斯特惊喜叫道,雷昂摇了摇头,神色黯然: “不,没有想通。但无论如何,我不能逃避自己的职责。即使会感到痛苦,即使要承受骂名,这一切,也应该是我自己来承担。” 明亮耀眼的白色光芒照亮天空,圣剑兰特贝尔克呛然出鞘。青龙骑士团,卡奥斯的最强军团终于奔赴战场。然而,统领着全军,奔跑在队伍最前方的雷昂,这一刻的眼睛却是湿润的。 他伸手抹了抹,视线看出去却愈发模糊。一道热流划过面颊进入口中,味道咸咸涩涩——这是自从雷昂当年失去封地圣佛朗西斯城以后,就再也没有品味过的感觉。 序章 大陆历603年,时间进入到五月份,阿伦西亚大陆上可谓烽烟四起。卡奥斯与索菲亚两国的海上舰队刚刚在新科夫诺城附近海域打得不可开交,大主教海因又亲自统率索菲亚陆军主力在帝国的边境线上摆开阵势,准备与龙枪骑士团大打一场城塞攻防战。 而最善长浑水摸鱼的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则乘势而起,趁着帝国无暇顾及的机会将手伸进山岳之国特里科,成功在这个小国里安插进自己的人马势力。不过,由于当地贵族的短视懦弱,特里科的局势一时间还无法平定,这让德比安十分着急,唯恐卡奥斯帝国腾出手之后再将这个已经到手的附庸国抢回去。 当然,在这场错综复杂的大陆诸国大角逐中,最为关键的,还是卡奥斯与塔利亚斯两国之间的战争进程。对于卡奥斯帝国来说,能否彻底扫除来自西北方草原的威胁,将决定他们与南方索菲亚国的大陆争霸战之最终胜负。而对于塔利亚斯方面,这更是一场决定他们整个国家民族之存亡命运的决战。 为了尽可能让更多的民众逃出去,为了保存塔利亚斯国将来复兴的希望,国王奇立恩率领麾下剩余的全部兵力与帝国铁骑正面交战。双方都拼尽了全力,大草原的战场上,完全被鲜血与战火所覆盖。 第一章 “宰相大人,皇帝陛下与哈西那姆将军的部队两面包抄,已将那塔利亚斯王困在包围圈中,我军胜券在握!” 传令兵的报告并未给帝国宰相脸上带来喜色,夫利斯此刻正看着一封盖有阿古利亚皇帝玺印的国书,双眉紧锁。 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在这封国书上装模作样地向卡奥斯国朝廷“道歉”——黑衣骑士团统帅,亲王费尔特斯亚不听号令,公然率军破关而出,前往塔利亚斯草原企图支援塔利亚斯军。德比安表示自己无法约束这个素有“狂狮王”之称的猛将兄弟,又不能将与卡奥斯达成密约的事情公开,只能以“最快速度”将情况通报给卡奥斯国,由他们自行做出反应。 德比安的言辞很谦恭,但夫利斯仍然一眼看穿了对方的狡诈之处——帝国宰相可是混迹于政治角斗场上多年的老手了,在这方面的经验绝不会输给一个后辈。 “哼……费尔特斯亚那个愣头青确实不容易约束,可你根本就不想去约束——这也是事实吧!” 夫利斯气冲冲将书信扔在桌子上。他早就知道这位阿古利亚新皇帝狡诈多端,自也不会全无防备。不过,对方这么快就明目张胆的破坏协议,公然干涉塔利亚斯战事,这还是让夫利斯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号称懦弱的德比安皇帝……嘿嘿,做出事来还真是不一般呢……当真以为特里科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么?竟敢如此无视我卡奥斯的大军……” 夫利斯朝身边看去,他的副手巴格纳德正在整理有关特里科的战报。虽然夫利斯尚未作出指示,但巴格纳德已经知道老师接下来必定要就此事做出安排,所以马上就开始准备——毕竟是跟随了夫利斯多年的学生。 片刻之后,巴格纳德将整理好的资料递送给夫利斯过目。卡奥斯朝廷虽然答应不介入特里科的事务,但对于有关消息的搜集并未放松,经常都有斥侯送消息过来。不过,夫利斯近来忙于对付塔利亚斯军,对于其他国家的局势难免有所放松。巴格纳德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帮忙整理,以便上官在最短时间内掌握那边的情况。 接过部下整理好的资料粗粗看了几眼,夫利斯脸上却呈现出淡淡笑容: “哼,这位德比安皇帝很喜欢启用年轻人么。不过,年轻人毕竟嫩了点——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没平定特里科的局势,难怪德比安要想法扯我们的后腿了。” “既然阿古利亚人首先破坏协定,那您看我们是否也可以……?” 巴格纳德在旁边小声建议道,夫利斯略加思索,微微点头: “也罢,既然阿古利亚人插手塔利亚斯草原上的事情,我们在特里科也不能毫无作为。巴格纳德,我看我们可以……” 话刚刚说到一半,忽听门口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斥侯急匆匆跑了进来。 “宰相大人,平原南部出现阿古利亚军团旗号,看徽记应该是黑衣骑士团!” 夫利斯与巴格纳德同时站起,两人的脸上都微微变色。 “怎么来得这么快?德比安皇帝的书信也才是刚刚送达哪!” 巴格纳德失声叫道,而夫利斯则很快恢复平静,挥挥手示意斥侯离开,然后再一次朝桌上那封来自阿古利亚的国书瞪了一眼。 “看来这就是阿古利亚皇帝的所谓‘最快速度’——哼哼,耍手段也就罢了,连这种小把戏都玩……未免让人看不起了!” 看不起归看不起,德比安的这个小把戏还真让卡奥斯宰相措手不及——眼下正是围歼塔利亚斯军主力的关键时刻。万一被战斗力极强的黑衣骑士团冲进包围圈,费尔特斯亚与奇立恩这对师兄弟会合了,那帝国军先前为了全歼塔利亚斯军而付出的种种努力就很可能全部付之东流。考虑到这一点,夫利斯脸上的皱纹全都挤成了一团。而旁边的副官巴格纳德则是满脸怒色: “这可是他们自己来找死——我帝国主力大军尽在此处,随时都能回头应战,仅仅一个黑衣骑士团竟然也敢单独出关?大人,您看我们是不是禀告皇帝陛下,待剿灭塔利亚斯余孽之后就全军回头,包围阿古利亚军并予以歼灭!” 巴格纳德在旁边大声建议道,但这一次,夫利斯却摆手拒绝: “不妥,虽然与塔利亚斯人的战争即将结束,但我们的主要敌人依然是南方索菲亚国。阿古利亚毕竟是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之一,双方暗中斗心计也就罢了,这样公然撕破脸兵戎相见……毕竟不妥。” “可是大人,是黑衣骑士团主动前来要与我军兵戎相见,是那‘狂狮王’自己来找死,可怨不得我们。” 望着怒气冲冲的副官,夫利斯脸上微微显出笑容——巴格纳德已经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毛头小伙子了,但他毕竟是骑士之国卡奥斯的军人,有时候还会现出骑士的傲气来——尽管他是一个策士。 “黑衣骑士团统帅,那位勇猛无匹的‘狂狮王’,我们都知道他与主君不睦。不过,巴格纳德,如果我军欲将之剿灭,你觉得那位德比安皇帝会袖手旁观么?” 巴格纳德一时语塞——经过这几个月的明争暗斗,他算是彻底了解这位阿古利亚皇帝的脾气了——决不肯吃一点亏的。德比安当然不可能听任旁人将本国最著名的一个军团消灭掉——即使这个军团不怎么听话。 “当然不会……但是大人,眼下阿古利亚军只有黑衣骑士团一支部队出关。我们只要另遣一军堵住关隘,然后调集主力强攻,未尝不能在阿古利亚本国的援军到达以前将黑衣骑士团消灭掉——就象我们对付塔利亚斯军一样。” 对于副官的自信,帝国宰相本人却并不乐观: “不要太自傲了,巴格纳德——黑衣骑士团乃是阿古利亚的最强军团,‘狂狮王’的武将排名可是全大陆第三,他手中还有吸血魔剑缪尔拜斯廷……我军欲将之歼灭,所费的周折决不会小。就算最终可以成功,所付出的代价也势必很大……” “但我军还是能做到的,大人!那塔利亚斯王奇立恩如此狡猾,最后不也被我们逼得走投无路么!” 巴格纳德也和其他大部分将兵一样,沉浸在对塔利亚斯战争即将取得全胜的喜悦之中。夫利斯看着这位弟子,脸上微微显出一丝惋惜之色: “巴格纳德呀,看来你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帝国宰相暗自叹息一声——任用这名弟子作为副官,虽然忠诚可靠,但在战略眼光上,比起那个巫师莫拉法尔终究是差了一点……巴格纳德注意到老师的不悦,连忙低下头去: “弟子愚笨,还请老师指教。” 夫利斯叹了一口气: “在战术上,我军固然一时占了上风,可是在战略层面上考虑呢?歼灭黑衣骑士团对我国的整体战略有什么好处么——没有!没有任何好处,只有麻烦——我们经过那么艰苦的斡旋,甚至不惜付出放弃特里科同盟国的代价,不就是为了让阿古利亚国脱离索菲亚人的战车,不要再同我国敌对么?如今好不容易才取得一点成效,如果仅仅为了一点眼前的优势就重新与阿古利亚开战,先前的心血岂不全部白费!” 顿了一顿,夫利斯又微微冷笑道: “那位德比安皇帝,在政略上的敏锐程度不在索菲亚首相克瑞斯之下——这是你自己做出的判断吧。一个政略上如此高明的人,军略也绝不会差劲到哪儿去。要本相在同索菲亚‘天才二军师’全力争胜的同时再面对这样一个敌人……巴格纳德,说实话我没什么把握……你可有么?” 黑龙圣修士团的副团长顿时满脸通红,深深弯下腰去: “惭愧,弟子目光短浅,未能注意整体战略……可是,黑衣骑士团正在朝此处而来,难道反要我国的大军,还有皇帝陛下避让那‘狂狮王’不成?” 夫利斯冷冷一笑: “当然不是——这一次歼灭塔利亚斯军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岂能让一个鲁莽小子随随便便就破坏掉。不过应对之道也要灵活,不能因此而激发两国间的大战。那费尔特斯亚素来狂妄,倘若我军只是给他一个教训,德比安应该不会失去冷静……哼哼,我担心德比安与我国为敌,他又何尝不害怕我国将矛头指向他的阿古利亚——这就是他专程写来这一封书信,而言词又如此谦恭的原因了。” “是,大人高见。” 巴格纳德不敢再胡乱出主意,便耐心在旁边等候。考虑片刻,夫利斯作出决断道: “先派一支部队去拦住他们——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与塔利亚斯军会合。剩下的事情,待我军主力歼灭塔利亚斯人之后再作打算。” 巴格纳德点头称是,不过在选择前去拦截的部队时,帝国宰相却感到有些难办。 帝国的几大主力军团都各有重任在肩,特别是在这种全军即将取胜的关键时刻,派任何一位将军去处理此事,都意味着要剥夺他一部分武勋。夫利斯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点了青龙骑士雷昂的名字。 “要不就让雷昂将军去吧,反正他们已经消灭了大部分的窜逃者,剩下一些余孽,科尔登斯的银狼军团应该能对付了。再说处理此事并不单纯靠打靠杀,遍观我军中诸将,惟有雷昂将军具备相应的头脑气度……” 虽然与自己在许多问题上的看法分歧严重,但在夫利斯眼中,青龙骑士雷昂依然是帝国诸将官中最值得信赖的一个。有什么麻烦丢给他,也许会听到一些逆耳之言,但最终事情总能办得安心妥帖——不象有些人,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真正办起事情来却是一塌糊涂。 然而,还没等帝国宰相正式颁布命令,从帐篷外面却又冲进一条大汉,双眼圆睁,胸膛起伏,显得极为愤怒。 “宰相大人为何如此偏心——宁愿去召已有军务在身的青龙骑士团,也不肯让我赤龙重装兵团一显身手?” 看到“红武士”卡尔达克冲进帐篷,还是一脸的愤懑不平,夫利斯唯有苦笑: “将军阁下何出此言,要知道那黑衣骑士团乃是阿古利亚第一军团,昔年与我国龙枪骑士团,索菲亚黄金甲骑士团齐名的劲旅。那‘狂狮王’费尔特斯亚亦是大名鼎鼎,当初斯泰恩保克将军就曾经在他手上吃过大亏……此番含忿来袭,定是杀气十足。要想阻拦他,自然要派我国最强的武将和军团去。” 夫利斯知道若说别的理由,卡尔达克多半听不懂,也听不进去。只得用这些话来解释,但卡尔达克却不愿轻易放弃——那名斥侯本就是他们赤龙重装兵团的,他是第一个知道这消息。刚才一直跟着斥侯过来,原本想直接进帐篷请战的,但他粗人也有精细的时候——转念一想,其他军团都有军务在身,这件任务肯定是落在自己身上,没必要显得那么急切,便耐心在外面等候。却不料等了半天,听里面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套,到最后好不容易选择出战部队了,宰相竟然象忘了他们赤龙重装兵团一般,根本就没提自己的名字。这下子,脾气暴躁的卡尔达克怎肯善罢甘休。 “夫利斯宰相也太长别人志气了——那黑衣骑士团当年或许神气过,可莱迪尔三世那么多年息兵偃武,黑衣骑士团从没打过什么大战,就算是一支劲旅,锐气也早就被消磨光了。现在他们也只能欺负欺负特里科那些小国寡民,若要与我国惯战之精锐较量……嘿嘿,这可差得远了!” 顿了一顿,卡尔达克又气哼哼地说道: “至于费尔特斯亚那小子——宰相大人您也知道,当年下官未能攻陷新科夫诺城,多半就是因为他的缘故——若非与这小子僵持不下,下官也不会被那莱恩斯小贼偷袭得手。如今既然相遇,正好报仇雪恨,还请宰相大人千万成全才好。” 说完,卡尔达克便单膝跪倒在地上,一副不达目的便不肯起身的样子。见他如此坚持,夫利斯倒有些犹豫了——士气可鼓而不可泄,象卡尔达克这样的大将主动求战,一般来说是不应该拒绝的。否则影响士气不说,甚至还可能使得武将心中抱怨,留下隐患。 不过思前想后,夫利斯还是感到冒险: “将军勇气,值得敬佩。只是,如今凯勒尔不在军中,阁下单独统兵出战,恐怕……” 这句话夫利斯本不想明白说出来——虽说卡尔达克是正牌军团长,但赤龙重装兵团的作战计划,临阵指挥等方面一直是由凯勒尔负责,卡尔达克本人只担当冲锋陷阵而已。如今凯勒尔不在,这支军团实际上是没了主心骨,战斗力受到极大影响——所以夫利斯在考虑出战部队时才压根儿没把赤龙重装兵团放心上。 卡尔达克听明白了宰相的意思,但这反而让他心中不快——虽说私下里他也承认,自己在统兵能力方面不及凯勒尔,但居然连顶头上司都表示出这种意思,那换了谁都无法忍受的。 “宰相大人的意思——没了凯勒尔,我们赤龙重装兵团就是一堆废物了?” 卡尔达克的脾气本就暴躁,如今心里不痛快,言辞语气就很有些失礼了。夫利斯皱了皱眉头——在他心目中,凯勒尔不在的这一段时间,赤龙重装兵团还真是派不上什么大用场,所以干脆留在中军大营里直接受自己调遣,也算是一支预备力量。可如今卡尔达克已经说出这种话来,若是再要执意拒绝,恐怕就会严重影响赤龙重装兵团正副军团长之间的关系了。 犹豫再三,夫利斯终于点头同意了卡尔达克的请战要求: “好吧,既然是阁下极力请战,那本相也就准了。不过,卡尔达克将军,阁下一定要记住——本相并不要求阁下击败对方,只要牢牢扼守住道路。待我军主力击溃塔利亚斯残余之后,诸军团一齐出击,自可克尽全功。” “是,下官遵命。” 卡尔达克欣喜地答应着,夫利斯还不放心,又专门嘱咐了一句: “将军千万记着——只要以重装部队拦住道路就可以,不要与那狂狮王正面冲突啊!” 费尔特斯亚如今已在大陆武将排行中名列第三,卡尔达克比他可差得远了。只是当着本人的面不好明说出来,夫利斯只得隐讳提醒他。不过,看来粗豪的“红武士”会错了意。 “放心吧,大人——下官绝不会后退的!” 卡尔达克大笑着离去,看他那副心急的样子,夫利斯禁不住暗自苦笑: “其实就算你后退一点也没什么……唉,凯勒尔不在总是不太放心……但愿我不是在冒险。” 少了行事稳健的凯勒尔排兵布阵,赤龙重装兵团在防守方面肯定会逊色不少。不过夫利斯想到这支军团中拥有两个全身铠中队,在装甲防御力方面可谓帝国之最。而且只要他们坚守个一两天,卡奥斯的骑兵主力消灭塔利亚斯军之后就能赶去助阵,算起来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夫利斯并不指望卡尔达克能够一举歼灭黑衣骑士团,但凭着全身铠重装甲部队的强大防御力,夫利斯相信那位阿古利亚“狂狮王”纵有吸血魔剑在手也一时奈何不了卡尔达克。双方相持不下——这正是夫利斯所需要的结果。只要拖延一段时间,待草原这边的麻烦事情彻底解决以后,一切就可以从容应对了。 “幸亏那狂狮王费尔特斯亚也不是什么善用计谋的对手,莽汉对莽汉,卡尔达克倒还不怎么吃亏……” 这也是夫利斯最终同意让卡尔达克出战的重要原因——然而他并不知道卡奥斯帝国的另一个死对头,南十字军军团长莱恩斯也在那支敌军中。否则,帝国宰相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让赤龙重装兵团出战的——仿佛命中注定一般,“红武士”卡尔达克只要与那个名叫莱恩斯的小滑头对阵,每次都肯定是吃瘪倒霉的一方,这么多年来,从无改变。 帝国方面对于黑衣骑士团的出现紧张万分,唯恐他们突然出现在剿灭塔利亚斯人的战场那边。然而事实上,直到帝国军方面发现他们并派出拦截部队好几天之后,黑衣骑士团中负责决定部队前进方向的两个年轻人却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应该是往左……往左才对——我有地图,应该听我的!” “闭嘴!这是我的军团!我说往右就是往右……别这样看我,我是很讲道理的——斥侯兵报告说右边发现过卡奥斯人的探子……” 莱恩斯与费尔特斯亚两人一路走一路争个不休——自打他们两人会合以后,费尔特斯亚就把副官瑞切尔打发去负责本军的补给线,然后他终于可以深入大草原了。不过他与莱恩斯都不善于斥侯谍报的派遣,几天过去了,黑衣骑士团在草原上兜了一个大圈子,愣是没找到一个帝国军——或者是一个塔利亚斯人。 莱恩斯本是个路痴,不过现在他有吉姆偷来的地图在手,底气便很硬。但费尔特斯亚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向权威低头的人——欧内斯特死后,当今天下恐怕也只有海因才能让他老老实实的听从号令,其他人想都别想。换了莱恩斯……自然更做不到这一点。 两人一路上吵吵嚷嚷,带着黑衣骑士团的主力部队日益进入到塔利亚斯大草原深处。莱恩斯曾有些担心他们过于孤军深入,可能被卡奥斯人的优势兵力包围起来——这倒与巴格纳德的想法不谋而合,但费尔特斯亚对此却是不屑一顾——当然,这绝不是说他头脑思虑赶上了帝国宰相。 “切,现在我最恼火的就是找不到一个卡奥斯人!倘若他们胆敢冒头,管他多少,看我的缪尔拜斯廷统统收拾掉!包围?我还巴不得他们来包围我呢!” 如此狂言,全大陆恐怕也只有费尔特斯亚一人才能说得出口,不过莱恩斯倒并不完全把这当作大话来看——当初在特里科,他亲眼看见费尔特斯亚几乎是凭着一人之力就解决了特里科近卫军一半的部队。不管是谁,能做到这一点,就有足够资格狂傲一番了。 “你的直属中队,后来都补齐了么?” 想起那一次战斗的惨烈,莱恩斯回头看看那些剽悍的黑衣骑士,随即便感觉这话问的有些多余。果然,费尔特斯亚得意大笑起来: “那是自然,我的直属卫队士卒,都是通过比武选拔,只有我们阿古利亚最强的勇士才能进得来。” “好极,他们看起来也真的很厉害呢。这么强力的部队,对付卡奥斯一两个军团应该不成问题……如果是海因来指挥,也许能对付三个……” 莱恩斯羡慕地说道——什么时候南十字军能有这么强悍的战斗力就好了。费尔特斯亚看出了他的羡慕,再一次仰天大笑: “我们大阿古利亚的最强军团,自然不是卡奥斯那几支杂牌军能及得上的。” “不知道跟青龙骑士团比起来怎么样……” 莱恩斯嘴里又低声咕哝了一句,费尔特斯亚听到这句话脸色却是一变。默默走了一阵,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把拉住了朋友的马缰绳: “嘿,莱恩斯,你和青龙骑士团较量过好几次。照你看来,我的黑衣骑士团要是真与青龙骑士团冲突起来,胜负如何?” 莱恩斯思索片刻,回答道: “两军较量,无非斗兵斗将斗计谋。斗兵我看你们不吃亏——你们阿古利亚战士的悍勇无畏在我生平所见过的军卒中可以排到第一位,到底是有这传统的,这一点要比我们索菲亚甚至卡奥斯都强。” “那我们岂不是占了优势,怎么还仅仅是‘不吃亏’呢?” 费尔特斯亚很不高兴的问道,莱恩斯却摇摇头: “你没和青龙骑士团较量过,所以不知道——他们最厉害的方面,并非在于战士的勇猛,也不在于武器的精良,而是在那种如行云流水般的配合……几十个人就如同一个人一样灵活,作战时那种相互配合的默契……着实让人感到可怕!” 见费尔特斯亚脸上还有不服气的神色,莱恩斯索性说道: “哪,这么说吧——我的看法:若是双方公平决斗。一个对一个,你们黑衣骑士团的人必定获胜;五对五,双方胜负相平;但如果是一个小队与一个小队较量,你们就非输不可。” “那换了你们索菲亚人又如何?” 费尔特斯亚有些恼怒的叫道,莱恩斯却苦笑一声: “当年就较量过啦——我们最精锐的三个中队还打不过对方一个中队,就是这么惨。” 听到这么一句大实话,费尔特斯亚倒一时没话说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又问道: “那还有其他方面呢?” “斗计谋的话……论头脑灵活,你肯定比不上雷昂。不过雷昂是个很方正的人,作战一般不用诡计,都是堂堂正正的较量,所以只要你不首先用诡计暗算他,在这一方面就不用太担心。” 正说到这里,莱恩斯突然贼兮兮一笑: “说起来我们南十字军倒是最擅长这一方面,每次与青龙骑士团周旋,都是依靠计谋才得以活命的……嘿嘿,雷昂是个好人,好人毕竟容易对付……” 费尔特斯亚哼了一声,点点头表示承认——南十字军上上下下受海因影响太深,遇到敌人首先想的不是如何应战,而是如何用诡谋算计对方。 “好啦好啦,就知道你是最狡猾的——那你倒说说看,你们当初是怎么对付青龙骑士团的?” “这个……嘿嘿,自然是有诀窍的……” “哦?什么办法,快说!” 费尔特斯亚顿时来了兴趣,在他的催逼下,莱恩斯支吾半天,最后小声咕哝一句: “千万别被青龙骑士团追上……在野外,只要看见他们的旗号就远远躲开。” “……呸!这算什么狗屁诀窍!” 费尔特斯亚没好气地狠狠啐了一口,但莱恩斯却满脸严肃: “这不是开玩笑,费尔特斯亚。这是海因给我们制定下的原则,当初要不是我们彻底遵从了这条原则,根本不可能从卡奥斯逃回国的。” “呼……” 莱恩斯原以为费尔特斯亚一定会反驳争执,却不料对方长长地吐出一口怨气,居然没再纠缠下去。他感到颇为奇怪——却不知费尔特斯亚是想起了杰克佛里特的评价。 “在战场上,您对雷昂可以形成比今日更大的威胁……但也仅仅是威胁而已。” 倘若没有亲身领教过“黑杰克”的强大实力,费尔特斯亚对于这句话肯定是嗤之以鼻,然而通过那一次的比武较量,他已经明白自己与真正的顶尖高手之间仍有差距。而如今通过莱恩斯之口,他又了解到海因对青龙骑士团的判断——海因与杰克佛里特,这一文一武是费尔特斯亚生平唯一敬重的两人,既然这两个人都对那位卡奥斯第一勇将赞誉有加,就不能不让素来狂傲的“狂狮王”心生警惕。 “青龙骑士雷昂……你果真就那么厉害?竟然可以让这几个人都为之叹服……” 费尔特斯亚口中喃喃自语,旁边莱恩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位素来单纯的朋友突然想到些什么。良久之后,他看见费尔特斯亚重重一拳头砸在马鞍上: “……总有一天,我要和那青龙骑士一决高低!” 阿古利亚的狂狮王从牙缝中迸出这一句话来,然后便策马扬鞭,一个人远远跑到前面去了。 当天夜里,阿古利亚军在一片山坡背面扎下营寨。费尔特斯亚连日劳累,加上心里又不太痛快,早早就睡下了。莱恩斯却是无心安眠,百无聊赖之际,干脆上马出营去散步。 这天晚上的月色很好,明晃晃的月光映照在草原上一片银白。莱恩斯一个人信马由缰慢吞吞走着,想起也曾经是在这么好的月光之下,他与佳人共乘一骑在草原上奔驰,虽然那时候是为了躲避兽人族飞鹰的追赶而亡命奔逃,但如今想起来却别有一番温馨意味——在任何情况下,只要一空闲下来,莱恩斯脑海中立刻就会出现一张有着绝世姿容的面庞。这一点,无论他如何竭力试图克制自己都无济于事。 战马悠闲自在地踏着小碎步向前,莱恩斯一路走着,想着。阵阵柔和的微风吹在脸上,仿佛佳人的长发再一次拂过面庞,鼻端似乎又闻到那种带着清新花露味道的发香。莱恩斯不由得回忆起在科奥林斯圣山上度过的日日夜夜,那是一段如梦幻般的日子,一段逝去了就再也追不回来的日子…… 不知不觉间,战马走到一片树林边上停下了脚步。莱恩斯顿时又想起那时候,也正是在和这里差不多的一片树林中,两人相遇,这才有了此后一连串的事情,禁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正在失魂落魄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树林中隐隐约约似乎也有一声叹息随风飘出,声音竟是说不出的熟悉,莱恩斯一时痴了。 “是她么?怎么会是她呢!真的是她?” 微微颤抖着,莱恩斯蹑手蹑脚深入林子,刚走了没几步,就仿佛被雷噬了一般,一下子怔怔呆住。 树林中一片小小空地上,一位少女俏然独立。一头长发随着轻风微微飘动,地上倩影也随风而动,在银色月光衬托下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似的。那正是莱恩斯日思夜想,这一生再也无法忘怀的梦中佳人——帝国公主西奥苔丝。 第二章 “月亮的女儿啊……” 看着月光下的西奥苔丝,莱恩斯脑海中唯一浮现出的就是这个念头。他张口欲呼,但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前一切恍如梦境,他唯恐自己稍微不小心打破这迷梦,眼前丽人就会乘着月光飞去,再也不回来。 似乎是感应到什么,西奥苔丝恰于此时回过头来,一眼看见莱恩斯,脸上顿时显出惊诧之色。莱恩斯心中一喜,上前一步正想出声招呼,却见西奥苔丝同时后退一步,眼中隐隐有泪光闪耀。他心下愕然,再也不敢唐突开口。 两人就这样默默站立着,他们相互凝视,却谁也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树林外面莱恩斯的坐骑突然发出几声嘶鸣,接着是一阵急促脚步声,一群人从树林另一头跑了进来。 “殿下,斥侯报告说有阿古利亚的军队在附近,我们最好马上离开……” 说话的将官突然一抬头,正看见身披黑色斗蓬的莱恩斯,他的双目骤然圆睁,大吼了一声: “阿古利亚人!” 吼叫的同时背上大剑已经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莱恩斯当头劈下。莱恩斯向后跳跃闪避,但对方的剑影接踵而至,攻势又快又猛,迫得莱恩斯不得不出剑挡格——这名军官的武艺着实不凡。 “什么?是你……南十字军的军团长!” 交手数招以后,那名军官终于认出了莱恩斯的身份,而莱恩斯也想起来——对方似乎是白龙圣骑士团中的大将,叫什么赛尔根的。以前还与自己交过手,那时候还打不过他,但是现在,学会了二刀流绝技并且经过多次生死磨练的莱恩斯已经能够轻易抵挡住他的攻势,偶尔还击数招,随便就能把对方迫得手忙脚乱。 很快,那赛尔根也领悟到自己已经不是莱恩斯的对手,但他依然奋勇战斗,同时高声大喊: “小姐您同殿下先走,这儿让下官来抵挡!” 拉格茜丝不知何时也从树林里跑出来,拉着西奥苔丝回头就走。这下子莱恩斯心中大急,接连几剑逼退赛尔根,他拔腿就朝树林外面追过去。在西奥苔丝等人跳上战马离去之前,莱恩斯硬是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请等一等,苔丝!” 西奥苔丝低头不语,反倒是拉格茜丝转过身气冲冲对着他——却也没拔剑。 “在科奥林斯山上你不肯留下,现在却又跑来做什么!” “我……” 莱恩斯一时无言以对,正在惶然之时,忽然感到头上月光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挡,他吃惊抬头,却见夜空中一个巨大黑影向他当头罩下,仓促间,只注意到一点青色光芒向着自己所站立的位置直刺而来。 莱恩斯大惊后跃,避过飞龙骑士强有力的空中扑击。一柄天青色长枪插入地面,紧接着,一只莱恩斯以前从未见过的恐怖双翼巨兽落在地上,翅膀扑击时竟然连周围的大块岩石都被震碎。 “这是什么……龙?飞龙!……卡奥斯的皇太子!” 莱恩斯诧异万分,总算他头脑足够灵活,马上想起卡奥斯国皇太子奥利佛远赴西方龙骑士国的传言。果然,他随即就听见西奥苔丝惊喜交加的呼唤声: “皇兄!奥利佛哥哥……” “是我,苔丝妹妹。我回来了,妹妹你以后再也不用害怕。” 伴随着沉稳的应答声,一名头带金色冠冕的龙骑士从飞龙背上跨下,手中一柄天青色长枪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莱恩斯虽然以前没见过这件武器,却也曾听海因说起过,他倒抽一口凉气: “天枪……天之圣枪!” 龙骑将奥利佛冷笑一声,手中长枪傲然指向莱恩斯面门: “不错,小子你倒识货——竟敢欺负苔丝妹妹,那就在天枪下领死吧!” 莱恩斯凝神举剑,然而在奥利佛手中长枪挥舞起来之前,衣袖却被人轻轻拉住了——是西奥苔丝,她的眼中也和莱恩斯一样,充满了惶然失措。 “我们回去吧,哥哥。” 奥利佛先是颇为不忿,但随即低头看见西奥苔丝楚楚可怜的目光,想到兄妹刚刚重逢,有多少知心话要说,也确实没兴趣喊打喊杀,便收起天枪,将西奥苔丝抱到飞龙背上。 “也罢……我们先回去,以后再收拾这胆大小子!” 飞龙腾空而起,奥利佛骑在龙背上,朝拉格茜丝等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随,一行人迅速向西北方向离去。留下莱恩斯一个人呆呆立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紊乱。 没过多久,他身后又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费尔特斯亚带着一队阿古利亚骑士疾驰而来,隔得老远便大声叫喊: “卡奥斯人呢!那帮兔崽子朝哪儿跑了?” 莱恩斯茫然指了指西北方,费尔特斯亚嘿了一声,正要追上去,却见莱恩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便策马过来,在莱恩斯肩头重重一拍: “还不快追——好不容易才发现卡奥斯人的踪迹哪。” 然而莱恩斯却摇摇头,反而拉住了费尔特斯亚的马缰绳: “先别追……对方有一条飞龙助阵。帝国军中有龙骑士!” “飞龙……龙骑士?” 费尔特斯亚莫名其妙地看着莱恩斯,良久才笑出声来: “是不是带翅膀会飞的那种?——哈哈,莱恩斯,你可真会开玩笑……” “不是玩笑!” 莱恩斯正容看着朋友: “难道你以前没听海因说起过——卡奥斯帝国的皇太子奥利佛被送往西方龙之国度托契亚,专门学习驭龙术的传言?” 见莱恩斯一副严肃样子,费尔特斯亚总算收起笑脸,但还是不怎么相信: “那不是传说么……这世上还真有龙的存在?”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刚才是亲眼见到一条——而且龙背上的骑士还戴着象征卡奥斯皇族地位的黄金冠冕,他手中的兵器竟然是……天之圣枪!” 莱恩斯将刚刚看到的那只异兽详细描述了一遍,这下子不由得费尔特斯亚不信。但他思想单纯,也没想到太多: “飞龙就飞龙吧,天之圣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圣器——比我的吸血魔剑还差了一截。倘若他不来便罢,如果他胆敢挡我们的路……” 费尔特斯亚挥一挥手中大剑,重重哼了一声: “那就连人带龙一起砍!” 面对朋友的豪言,莱恩斯却皱着眉头,微微摇头: “不,我并不害怕那位龙骑士本身的战斗力,但是有他在,塔利亚斯军的机动力优势就不存在了……奇立恩很危险啊!” 费尔特斯亚也顿时沉默——奇立恩之所以敢用本国装备简陋的轻骑兵屡屡挑战卡奥斯重装骑士军团,就是凭借了塔利亚斯枪骑兵灵活机动,可以避开敌军锋芒而专攻其薄弱之处的优势。但如今卡奥斯军有龙骑士助阵,塔利亚斯军的一举一动尽在对方掌握之中,武器兵力又不如人,败亡的结局几乎是不可避免了。 换了别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一筹莫展。可费尔特斯亚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行动派,没有丝毫犹豫,他马上挥起手中大剑,高声呼喝道: “那就别再耽搁了——我们马上进军,去助奇立恩一臂之力!” 莱恩斯微微颔首,点头道: “也只有这样了。” 于是,两人立即返回宿营地,将部队召集起来,连夜朝着西北方向——卡奥斯与塔利亚斯两国间可能的战场开拔过去。 又是几天之后,莱恩斯与费尔特斯亚终于不再为行军方向是否正确而争吵了——道路两旁遍地的残尸断骨,完全说明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帝国军起初还把双方战死者的尸体一同收葬,但到后来便只收拾本国军人的遗体。所以当莱恩斯等人经过战场时,便看到成片成片塔利亚斯人的尸骸四处散落。那些尸体中不仅仅有青壮年战士,还有许多竟然是老人,妇女和儿童——卡奥斯所进行的乃是一场灭国之战。 草原上几乎所有的食腐动物都聚拢过来——野狼、豺狗、狐狸、秃鹫和乌鸦等……它们争相撕扯着尸体,吃得眼睛嘴巴一片通红,就算是被人驱赶也不肯离开。还有一些不愿意离开主人的战马在战场上四处徘徊,到处都是一片悲凉与恐怖的场景。 看到这些悲惨景象,就算是那些身经百战,早已炼成了铁石心肠的阿古利亚战士们也悲叹不已。莱恩斯是强忍着热泪不敢再朝周围张望,而费尔特斯亚则是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攥着大剑剑柄,牙齿咬得嘎嘎作响。只是,尽管所有人心中都十分难过,但他们却无暇为死者收葬——只有尽快赶去与塔利亚斯的残余部队会合,才能避免更大的悲剧发生。 沉默的行军持续了没多久,黑衣骑士团的前锋部队突然停了下来,几名斥侯兵急速朝中军主帅方向跑过来,隔得老远便大声叫喊: “敌军!敌军——有一支卡奥斯军团拦住我军去路!” 费尔特斯亚与莱恩斯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道: “可是青龙骑士团?” 斥侯的回答让费尔特斯亚脸上显出失望之色,但却让旁边的莱恩斯暗中松了一口气: “不,大人,是赤龙重装兵团!” “赤龙重装兵团……卡尔达克?哈哈,手下败将啊。” 与费尔特斯亚脸上的沮丧神情形成鲜明对比,莱恩斯在了解到对手身份以后倒是满脸的笑逐颜开。不过,刚开心了没多久,他突然想起海因不在身边,笑容顿时就收敛了。 “嗯,卡尔达克本人好对付,那个凯勒尔倒很让人头痛呢……” 他回头看看费尔特斯亚,这位阿古利亚的狂狮王眼中正呈现出回忆的神情——莱恩斯知道,他肯定是想起了当年师兄弟三人在老师欧内斯特的带领下,于新科夫诺城一同抵抗赤龙重装兵团侵攻的往事。 “欧内斯特老师已经死了……奇立恩你可要顶住啊……” 费尔特斯亚还从未用这种祈盼的语气,然而他的惆怅很快被打断: “打还是不打?” 见费尔特斯亚难得显出犹豫之态,莱恩斯便问了一句,这一句话立即唤回了阿古利亚狂狮王的本色。 “打!当然打——好不容易才发现的,岂能轻易放过!” 稍后,当阿古利亚军来到卡奥斯军阵地前方时,莱恩斯发现对方已经列好阵势在等待他们。其位置正好是堵在当道口,显然是专门来阻截的——与其说是黑衣骑士团发现了敌军,倒还不如说是赤龙重装兵团主动找上了他们。 虽然防御战高手凯勒尔不在,但赤龙重装兵团中仍有一位曾在卡达印修士馆中学习过的军官——中队长胡安。在他的调派下,赤龙重装兵团以两支全身铠重装部队为核心,密密层层排开了一个重叠阵。这种阵形正面宽度不大,但纵深极厚,几乎不可能被突破。而且,胡安特地将军团中所有的弓箭和投枪中队全都安置在中军位置——看来帝国军也了解到费尔特斯亚喜欢当先冲阵的习惯,专门用这一招来对付他。 当然,对于悍勇无畏的阿古利亚狂狮王来说,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无论对方排出什么样的阵形,都不可能令他感到畏惧——“两军相争,唯勇者胜!”——这本就是黑衣骑士团的一贯精神。而到了费尔特斯亚担任军团长,更是将这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黑衣骑士团若遇到敌人,永远只有一种反应——那就是冲锋。曾经有不少人据此以为黑衣骑士团莽撞无谋好对付,结果,他们却都败亡在费尔特斯亚那摧毁一切的强大攻势之下。 这一次也是一样——黑衣骑士团很快就排布出一个锋箭形冲锋阵形,而费尔特斯亚当然是站在阵列最前方。不过,正当他挥动大剑准备下令进攻时,却见对方阵营中有一位身穿中队长服色的将官走出来喊话: “阿古利亚国费尔特斯亚亲王殿下可在?能否交谈几句?” 费尔特斯亚愣了愣,拍马上前: “我就是,有什么话快说!” 那名军官见他出来,低头行了一个礼: “下官胡安,暂代赤龙重装兵团副团长职位,奉夫利斯宰相之令,前来请殿下停止进军。” 费尔特斯亚哼了一声: “卡奥斯的宰相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阿古利亚人——快滚开,别挡着我军的道!” 对面胡安微微一笑,不慌不忙说道: “难道殿下不知么——贵我两国朝廷早已定有协议,彼此不得交兵。贵国德比安皇帝也亲口应允过——决不干涉我国在塔利亚斯草原的战事。可如今黑衣骑士团却出现在这里……恐怕不符合贵国德比安皇帝的心意吧——师出无名,难道殿下就不怕麾下将兵反对么。” 费尔特斯亚一愣——虽说自己对于那位整天躲在国都萨兰特城中打坏主意的“皇兄”实在是没什么敬意,但在表面上,总还要顾及到君臣礼仪。对方抬出阿古利亚皇帝的名义,一时间倒也不好公然反驳。正在为难的时候,忽听旁边有人小声提醒他: “阿古利亚与塔利亚斯是正式同盟国,就说你得到德比安皇帝的命令,出兵救援塔利亚斯同盟军。” 费尔特斯亚回头一看,只见莱恩斯用黑衣骑士团的斗蓬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冒充阿古利亚骑士站在自己身后。费尔特斯亚想了想,小声道: “这样不好吧——我没奉到正式诏书啊。” “没关系,又不需要你拿诏书出来证明——那帮家伙想借此打击我军的士气,可别让他们得逞了。” “那以后德比安那边追问起来怎么办?” “否认不就结了——反正你也不怕他。” 莱恩斯毕竟在海因身边历练多年,玩弄这种小花招是驾轻就熟,费尔特斯亚一想有理,便大声喊叫出来: “本王正是奉了皇兄诏令,出兵援救塔利亚斯的同盟军,怎么能说是师出无名!” 这下子对面胡安反倒尴尬——他可没资格说要费尔特斯亚把诏书拿出来看。顿了一顿,他又转换话题: “此处往西乃是战场,我国四大主力军团尽集于斯。纵然‘狂狮王’殿下威名卓著,黑衣骑士团声名远播,也难逃一败。我国宰相大人顾念两国情谊,不愿再启战端,殿下又何必执意挑衅,非要弄到两国间兵戎相见不可。” 胡安的言辞能力毕竟及不上凯勒尔,他万不该在阿古利亚狂狮王面前使用威胁性的话语——费尔特斯亚听这句话之后,不但没有后撤之意,反而纵声大笑: “笑话——本王既然率军来到这大草原,当然不可能兜一圈就回去。输赢胜负,只有打过了才知道——你们也不必拖延时间了,痛痛快快,打上一场再说吧!” 那边胡安尚未答话,只听帝国军阵中爆发出一声怒吼: “混账小子!好言好语的不听,非要自寻死路——当真以为我们怕你不成!打就打,看我军如何收拾你们!” 虽说那声音由于被金属头盔遮挡,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但费尔特斯亚还是一下子就辨认出了这位多年以前就打过交道的老熟人——“红武士”卡尔达克。至于莱恩斯,他和卡尔达克交战的次数就更多了,一听这音调就知道——对方准是穿上了重步兵的最强装备——金属全身铠。 “看来他们把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啦……那些乌龟壳儿可不好对付……” 但费尔特斯亚对于金属全身铠的威力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乎。见莱恩斯犹豫,他傲然挥了挥手中大剑: “有什么可怕的,看我一次就冲散他们!” 说着就要带头往前冲,但却被莱恩斯坚决拦住: “等一等——赤龙重装兵团的战场防御能力极高,我们这样硬冲,就算能够取胜伤亡也肯定很大。敌人后面还有四大军团,如此消耗我们支撑不住!” 见莱恩斯侃侃而谈,居然颇有几分军师派头,费尔特斯亚便索性给他一次机会: “——那你有什么打算?” 莱恩斯面向敌军观察片刻,微笑道: “刚才竟然是另一位中队长出面,难道凯勒尔不在?这可是个好机会……” “喂喂喂,废话少说,快说怎么对付他们?” 费尔特斯亚果然是个急性子,马上就不耐烦起来,莱恩斯又笑了笑: “凯勒尔不在,他们的阵形设置就不大好……你还记得当年我们是如何击败了埃米尔伯爵的波尔拉地方军么?” “当然记得,那是我们第一次单独作战哪……当然还是在老师的带领下。欧内斯特老师带着我们充分发挥出了凹面新月阵的威力……” 出于一种难言的默契,费尔特斯亚忽然明白了莱恩斯的意图,他愕然住口,颇为诧异地看着莱恩斯: “难道说你已经能够自如的运用新月阵了?” 新月阵凸面凹面朝向敌人各有不同妙用,而且变化多端,乃是所有阵形中应敌威力最大,临战效果最好的一种。但相应的,由于变化复杂,指挥不易,使用这种阵形对于将官的统率能力要求极高,一般武将多半不能运用自如。然而此刻,面对朋友的疑问,莱恩斯脸上却显出不大好意思的笑容: “海因教了我那么多年兵法,总会有些效果的。” 费尔特斯亚忍不住哈哈大笑: “难得看到啊——莱恩斯你也有谦虚的时候。好吧——那就由你来布新月阵!” 稍后片刻,黑衣骑士团开始当着帝国军的面在两军阵前公然变阵。这种行动本是很危险的——如果在阵形尚未排布好之前遭到敌军先发制人的攻击,全军都有崩溃的危险。但莱恩斯早已看出赤龙重装兵团的阵形完全是为了防御而设,一旦转入进攻状态阵形势必散乱。再加上他知道金属全身铠厚重无比,如果那些身披重铠的士兵真想要跨过两军之间数百步的空地前来进攻,恐怕还没到阵前人就已经累垮了。所以他放心大胆的排兵布阵,丝毫不担心对方会先攻——也算卡尔达克倒霉,偏偏碰上莱恩斯这个对他们了如指掌的家伙来对阵——因为南十字军与赤龙重装兵团交手次数最多,海因在传授莱恩斯阵法时经常就采用这支军团的战术作为模拟敌人,这一次却让莱恩斯有机会亲自实践了。 对方果然一无动作,只是当那边胡安看到他们竟然排布出一个新月阵形,而且是将凹面朝向己方时,似乎显得有些焦虑了——莱恩斯注意到他在阵前奔走跑动,似乎也在对阵势作出调整。但帝国军阵势早成,为了阻挡骑兵冲击,队形本身也排列得非常厚实,一时间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变动。况且,莱恩斯也不会给对方从容变阵的时间。 “阵势差不多了……咱俩一人一边,各自率领一批精锐部队杀过去,如何?” 莱恩斯向费尔特斯亚建议道,后者当然是无所谓。 “很好,就这样——我们来赌赛,看谁先杀进敌人中军去!” 面对这位勇猛无双的师兄弟,莱恩斯唯有点头。于是,当低沉而雄浑的冲锋号角声响起时,阿古利亚军左右两翼同时窜出一飙人马,以包抄之势朝着帝国军的层叠阵冲杀过去。 由于黑衣骑士团自打费尔特斯亚出任军团长以后的历次进攻战术几乎全都是中央突破,因此赤龙重装兵团原先排列的阵势也完全是为了抵御中央突破战术而设——专门克制骑兵的重装甲枪兵部队被布置在中央,两侧依次排布轻装甲步兵,弓箭手与投抢手……乃至于游骑兵,原来是准备待阿古利亚冲过来之后两头包抄用的。但莱恩斯看破这一点,采用从两侧进攻的凹面新月阵发动攻击,就避开了敌军阵势最强之处。虽然此后胡安也仓促调了几支枪兵队防护两翼,但毕竟是临时改换阵地,长枪林显得稀疏多了。 当阿古利亚军逼近之后,他们首先遭遇到一轮弓箭与投枪的袭击,但黑衣骑士团久经战阵,装备又极为精良——他们的人和马都披着用细小铁环串联而制成的链子甲,一般的弓矢箭头根本穿不过去。而重型投枪又发射不了几次——眨眼之间,阿古利亚军便穿过敌方远程武器的威胁区,眼看便要冲到帝国军阵前。 此时他们面对的乃是一片如树林般密集的长枪栅栏,帝国军用足足三十尺长的刺马枪列成防线,谁要是贸然冲上去显然只是白白送死。但阿古利亚军对此早有对策——只听军官们高声下令,身披黑色战袍的阿古利亚战士们开始将手中弯刀在头顶上挥舞,然后呼啦啦一下子——竟然全都甩了出去。那种弯月形的短刀在空中回旋飞舞,配合着战马前冲的力道,大片大片飞入帝国军阵形中。顿时只听惨呼之声四起,不少卡奥斯士兵的脑袋竟然被直接削下来,而更多人胳膊,胸口等部位遭受重创,再也握不稳兵器,原先很整齐的长枪篱栅防线开始散乱起来。 黑衣骑士们终于冲到了帝国军阵前,但他们并没有直接朝已经有些散乱的帝国军阵中冲锋,而是横过战马,开始沿着对方军阵横向奔跑,一边不停从马鞍上取出弯月刀回旋投掷出去。这些人掷刀的本领极高,每一刀出去基本上都能命中目标。更有些高手掷出去的弯刀若没打中人竟然还能回旋着飞回来,被主人接住以后再一次飞旋投掷出去。 莱恩斯以前曾见过黑衣骑士团作战,但那时候只有一个中队,而且是费尔特斯亚自己在带着冲锋,感觉就是不顾一切地往前冲罢了,倒没见过这种招式。此刻才看到黑衣骑士团真正的实力,眼见卡奥斯人在雪花般漫天飞舞的刀光中哀号喊叫,心下不由得大为震撼。 “好家伙,如此威势何人能当……阿古利亚军果然还是有一套的,难怪能成为大陆三大军事强国之一呢……” 等到黑衣骑士们把携带的弯刀全都扔出去以后,他们当面的帝国军人已经是伤亡惨重,长枪林也倒伏下去一大片了。这时候只听那些阿古利亚战士齐声呐喊,从腰间皮鞘中拔出漆成黑色的大型弯刀来——这才是他们冲锋用的马刀。莱恩斯再不甘示弱,举起银剑,当先冲进敌方阵形的缺口中,身后黑衣骑士们一拥而上,立即四处砍杀起来。 一旦失去长枪阵形保护,里面的弓箭手和投枪手,甚至包括那些长枪兵本身可就倒了大霉了——无数马刀结结实实砍在他们的脖子上,就算有金属铠甲护身都没用——据说阿古利亚人采用这种略微弯曲的长刀就是为了方便骑在马上时劈斩敌人颈项,现在莱恩斯可算是亲眼证实了这一点。 帝国军这一侧的轻装部队很快陷入溃散状态,莱恩斯心中甚是得意,便朝费尔特斯亚那边看了一眼。却见费尔特斯亚早就赶散了那边的轻装部队,正在向帝国军的中央主阵发起冲击。莱恩斯心中暗骂——他之所以把阵势布成从两边进攻的方式,就是希望避开敌军最强的重铠枪兵队,却不料费尔特斯亚虽然是从侧边攻进去,却还是改不了老习惯——眼睛紧紧盯着敌方中军。 但是现在莱恩斯也不可能去提醒他了,只能顾着自己这一边——他不去理会帝国军阵形尚且严谨的纵深部分,而是率军四处追杀逃散的轻装士兵。莱恩斯料定卡奥斯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己方部队遭受如此屠戮,势必会采取行动——这样他就有机会破阵,可比费尔特斯亚那傻瓜直截了当去冲阵要简单多了。 对方果然很快就有反应,一支骑兵队被派来阻拦这边阿古利亚军的行动,然而当为首大将与莱恩斯互相照面之后,对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你是……” “怎么?手下败将,认不出我啦?” 莱恩斯冲着赤龙重装兵团中惟一的骑兵中队长达赛尔斯纵声大笑,达赛尔斯终于醒悟过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胆怯的人,但此刻脸上却写满了恐惧: “莱恩斯……是你这小子!”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看阵形另一侧——阿古利亚的狂狮王正在那里奋勇冲杀。 “你……南十字军的军团长竟然也在黑衣骑士团中?” “哈哈,是啊——这支部队现在同时有两位军团长在指挥,你们还想赢么?” 莱恩斯大笑着发起攻击,达赛尔斯最近一次与他交手是在米兰城外,那时候就已经不是对手,更何况这一段时间内莱恩斯的实力又大获进步——仅仅几招之后,达赛尔斯就支撑不住了。不过他显然早就有了败北的觉悟,所以也没硬扛,虚晃两剑之后就引军败退下去。然而就算是这片刻耽搁,也让不少帝国残兵逃进了本军的主阵中,当然是没法子再追杀了。 莱恩斯又率军在周围转了几圈,把所有能追上的帝国残兵全给宰了,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大好办——对方已经知道他的厉害,这一次派来阻拦他的乃是“北地雄狮”埃尔克斯特,赤龙重装兵团中仅次于卡尔达克的猛将。对于埃尔克斯特的武功莱恩斯并不忌殚,但这位“北地雄狮”所率领的中队乃是与军团长卡尔达克一样的——金属全身铠装备。对于这些金属壳子莱恩斯是毫无办法,就算身后黑衣骑士们再一次捡起地上弯月刀回旋着飞出去,也无法伤到对方哪怕是一分一毫。 莱恩斯这边难以继续取得进展,而费尔特斯亚那边的情况也同样不顺利——卡尔达克亲自率军迎战了。尽管费尔特斯亚手中的圣兵器缪尔拜斯廷能够劈开金属铠,可他终究不能凭一个人的力量对付那么多重铠枪兵。莱恩斯又看了看己方阵形——新月阵的特性本应该是两头兵少,中间兵力雄厚,由三位大将同时指挥。但由于莱恩斯并未在中间安排大将,结果在作战时中间部分缺乏有力协调,无法对帝国军构成威胁,所以对方才能将两个全身铠中队抽调到两边迎战。而同时由于两边作战激烈,中间的部队逐次向两侧补充,最终队形断开,现在黑衣骑士团已经成为单纯的两路进攻模式,失去新月阵的特性了。 莱恩斯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能力毕竟有限,虽然能把新月阵布出来,却还不能熟练发挥其功用,以至于不能彻底击败敌人。双方只能这样相互拖延着厮杀下去,一直到天黑以后,两军都无法继续作战,这才罢战息兵,各自找地方安营休整。 第三章 当夜,莱恩斯与费尔特斯亚两人聚在中军营帐里检讨白天作战的战术情况,以及商议下一步的对策。他们首先统计了各自的战果以及伤亡情况,结果莱恩斯以大比率胜出——他所率领的部队基本上全歼了赤龙重装兵团位于左翼的三个轻装中队,包括一个轻铠枪兵中队,一个弓箭手中队以及一个投枪兵中队,而本身的损失不到一成。相比之下,费尔特斯亚虽然较早攻破敌军右翼,但他接下来却找错了目标——他仅仅把右翼敌军赶散之后就忙着去攻打对方由重铠部队防御的中军,却无法突破卡尔达克亲率的全身铠重装甲部队。结果既没有攻入敌方中军,也没能大量杀伤对方兵力,还白白损失了近三成的兵马,可谓得不偿失——这让莱恩斯很不高兴。 “我说,费尔特斯亚,你们阿古利亚军作战难道不介意伤亡的吗?” 当然费尔特斯亚是绝不会接受这种指责的。 “闭嘴——我的军团,怎么打仗我说了算!” “……可是照你这种方法打下去,不要说援救奇立恩了,我们自己能否活着回去都成问题——别忘了帝国军后面还有四大军团呢。” “不对!正是为了援救奇立恩,我们才更要速战速决——象你这样磨磨蹭蹭,碰到难对付的敌人就不肯上前,我们怎么击溃当面拦截的敌人?又怎么去奇立恩那边帮忙!” 别看这位阿古利亚“狂狮王”平时一贯大大咧咧的,此刻说出这几句话来还真让莱恩斯哑口无言。过了片刻,他不得不点头,承认费尔特斯亚的意见也有道理。 “也对……当务之急是尽快击溃赤龙重装兵团,然后才能继续前进……可是他们的金属全身铠实在太结实,根本不可能突破。” “草原这么大,为何非要和他们死磕——绕过去不就得了。” 听到费尔特斯亚竟然提出这种建议,莱恩斯心下一阵感动——费尔特斯亚确实是在为朋友担心,否则以他的性子,碰到任何敌人都要打到底的,岂肯善罢甘休。 不过这一次,莱恩斯却不能赞同朋友的意见。 “不行——我们的军队可以绕过,但我们的辎重补给线却绕不过。绝不能把这么一整支帝国军团丢在我军后方,否则我军的后路无法确保。” “那就没办法了,只好硬啃——就算那卡尔达克缩在乌龟壳子里,我也一样把他脑袋揪出来砍掉!” 费尔特斯亚恶狠狠地说道,莱恩斯看着他,苦笑: “这样一来兵力的损失可不会小……接下来怎么对付卡奥斯的骑兵?” 费尔特斯亚当然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莱恩斯只是自言自语。思虑良久,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看来也只能硬拼了……唉,若是海因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而在帝国军方面,当了解到黑衣骑士团竟然是由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在指挥以后,赤龙重装兵团中呈现出一种惊慌的情绪——索菲亚侯爵莱恩斯最近这段时间可算是声名远震,卡奥斯帝国上上下下无不将之视为心腹大患。赤龙重装兵团以前吃亏最多,对他自然也更是忌殚。 特别是在统计了本军的伤亡数字以后,发现与莱恩斯对阵那一侧的三个中队几乎被屠戮殆尽,没几个活着逃回来的——仅仅一战就歼灭了赤龙重装兵团将近四分之一的兵力,这下子更让帝国军将士感到恐惧——如此高明的统兵能力明显是来自于大主教海因的传授教导,这一点,目前在卡奥斯诸军团中,恐怕要算赤龙重装兵团体会最深了。 卡尔达克的代理副官胡安不敢怠慢,连夜派人将消息送到宰相夫利斯手中,果然令卡奥斯的宰相也大吃一惊。夫利斯立刻敏锐的觉察出——仅凭赤龙重装兵团一支部队是拦不住阿古利亚军了。 “该死……这些可恶的阿古利亚人,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来捣乱!” 若非顾忌军帐中还站着其他人,夫利斯一定骂出声来了。但是现在,他只能在心中发泄愤怒。这一次西征作战,他事先已经反复推算过战局进展,兵力配属也尽可能达到最多,到前几天为止,一切都还是相当顺利的——在派出了所有骑兵团参战以后,夫利斯手头依然有一个重装兵团充当预备队。所以他才同意把雇来的佣兵派去支援南方战线——却不料仅仅几天以后,就因为一支阿古利亚军团的介入,竟然使得自己在兵力调用上产生捉襟见肘之感。 此时卡奥斯的骑兵主力正在西边沙漠边缘地带与塔利亚斯军展开决战,不可能抽调出去支援卡尔达克军。而没了凯勒尔的指挥,性情单纯急躁的卡尔达克又肯定斗不过莱恩斯那小滑头鬼……在帐篷内焦躁的转了几圈,帝国宰相的目光最终落在不久前刚刚抵达这里的西奥苔丝与拉格茜丝这对姐妹花身上——为了护送公主西奥苔丝前来与兄长相会,拉格茜丝调动了白龙圣骑士团将近一半的兵力担当护卫队。 “看来只能调动这支护卫部队了……相信阿尔方斯将军也会理解。” 白龙圣骑士团的军团长阿尔方斯与夫利斯同为大主教,所以夫利斯平素里尽可能不对白龙圣骑士团的军人指手划脚,一切都交给阿尔方斯自行决断。但这一次不得不破例——他以宰相身份向拉格茜丝以及赛尔根等人颁布命令,要求他们立刻前去协助卡尔达克,抵御住黑衣骑士团的攻势。 宰相的命令当然是不能违抗,拉格茜丝等人立即遵令并且准备出发,然而就在这时候,公主西奥苔丝突然开口: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不行!” 夫利斯与奥利佛两人同时出声阻止——奥利佛是心疼妹妹,不愿意看到西奥苔丝卷入战争。而夫利斯则是因为知道兽人族的那次袭击,无论如何不敢再让公主出去涉险——天知道比斯诺那伙人是不是还在暗中窥探着,万一双方激战正酣时冒出来一群敌我不分的三头鹰,那可是天大麻烦。 然而西奥苔丝的态度非常坚决: “我必须要去!临出来时,师傅和阿尔方斯将军都要他们保证过——绝不离开我半步,如果我不能去,那这些护卫队也都不能走了——再说,我自己还有一个剑士中队呢,多一份力量前去援助不好么?” 听到这种理由,夫利斯愣了一下,将疑问的目光投向旁边白龙圣骑士团的赛尔根——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副军团长,但夫利斯依然将他看白龙圣骑士团在这里的将官之首。 赛尔根也愣了一下,稍后才作出回答: “安特亚斯老将军和军团长大人是要求我们竭力保护公主,不过……” 但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拉格茜丝突然挡在他面前,并暗中踩了赛尔根一脚,就在赛尔根疼得龇牙咧嘴一时间说不出话的时候,拉格茜丝接下去说道: “对,师傅和哥哥是对我说过这些话,我也做过这保证,看来苔丝姐姐是非去不可了。” “对你?哦,对了……你才是副军团长……” 奥利佛朝夫利斯那边看看,卡奥斯的宰相也无可奈何: “这样的话……好吧,公主殿下您就一起去好了。不过请殿下记着——您的直属中队只能用于保护您自己的安全,除此之外的任何情况,哪怕别的部队全军覆没,他们也不能投入战场!” “是!” 西奥苔丝脸上这才绽放出笑容,与拉格茜丝等人一同出去了。待她们离开之后,夫利斯转向奥利佛: “殿下,皇帝陛下那边战况如何?” “我过来时双方仍在激战,那奇立恩王战术灵活之极,若非我军在兵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还真没办法对付他——不过这一次,他们是不可能逃走的了。” “话虽如此,倘若没有殿下的飞龙在空中观察指引,敌军仍有可能寻机脱逃——那奇立恩王最擅长此道。殿下还是应该尽快回到陛下身边去予以协助。” “嗯,宰相所言极是,反正我也与妹妹见过了——只是万一,父皇再提起要我前往南方边境的事情,那时候可就没理由推辞了。” “应该不会吧——陛下此刻正是最需要殿下您协助的当口,岂会再提此事。” 见奥利佛还是颇为犹豫的样子,夫利斯又说道: “殿下家事,本不该老臣来多嘴。只是,殿下为人之子,纵使父亲有何偏见,殿下您做儿子也该竭力去弥补。而眼前正是一个好机会……” 奥利佛苦笑两声,点头称是: “宰相的意思我很明白。其实只要父皇不反对,难道我不想去建立功勋么……也罢,我马上就返回前线去,但愿这能改善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 夫利斯脸上这才呈现出笑容,见奥利佛转身欲走,夫利斯突然又想起一事,追上去说道: “殿下且慢,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 奥利佛回过头来,夫利斯在他耳旁低声说了一阵,只见卡奥斯的皇太子双眉渐渐竖起,脸上呈现出愤怒之极的杀气。 “竟然有这种事情!宰相为何不早告诉我——定要宰了那个混蛋!” 早就预料到皇太子的反应,帝国宰相连连摆手: “不不不,殿下还请冷静一点。眼下我帝国与邻近诸国的情势殿下也清楚,实在不宜再竖强敌。此事还是低调一些处理,不要再惹出新的祸端。” 心中明白宰相的顾虑完全正确,但奥利佛依然狠狠一拳砸在支撑帐篷的柱子上,整座中军大帐顿时晃动不已,差点没倒塌下来。 “可恶啊……既然如此,宰相又为何要将此事告诉我?” “是为了……” 夫利斯再一次凑近,在奥利佛耳边低声嘱咐,这一次卡奥斯的皇太子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最后他正容向夫利斯保证道: “宰相尽管放心,那狂徒不来便罢,倘若他还敢大胆出现,我定会狠狠给他一个教训,让这家伙再也不敢痴心妄想!” “殿下一定要把握好尺度啊,可别把事情闹得太大。还有,事后尽快去皇帝陛下军中协力,不要为此耽搁了军务。” “嗯,您放心,我会有分寸。” 奥利佛匆匆说道,随后便掀起军帐帘幕,消失在外面的夜色中。 与此同时,在派往赤龙重装兵团防线的援军队伍中,拉格茜丝与西奥苔丝两人正在小声交谈着。 “你还想见他?” 拉格茜丝小心翼翼地问道,西奥苔丝并不回答,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到腰间取出那口短剑“龙之鳞”,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拉格茜丝脸上微微显出羡慕之色: “真是一口宝剑呢,什么兵器都挡不住它的一斩——若不是稍微短了点儿,比起雷昂将军的兰特贝尔克圣剑都毫不逊色……那家伙还真是大方,连这样的宝物都肯相送……” 西奥苔丝微微一笑,回头看了拉格茜丝一眼: “那我跟你换好不好——就用这柄剑换你的蓝宝石。” “那怎么行!” 拉格茜丝连忙伸手捂住胸口,仿佛是怕人抢夺似的——那颗绝美的“海之心”蓝宝石被镶嵌在挂饰上,此刻正挂在拉格茜丝胸前,虽然隔着重重衣衫,仍然隐隐约约有迷人的蓝色光芒透出。拉格茜丝一句话冲口说出后,方才看见西奥苔丝脸上的顽皮之色,顿时大为害臊,伸手就去打她: “这种东西怎么能换……你又戏弄我,一点没有作姐姐的体统!” 西奥苔丝咯咯一笑,纵马向前窜出,躲过了拉格茜丝的追打。后者不依不饶地追赶过来,两位美女一路追逐嬉戏,引得周围青年将官们一个个都脸红心跳遐想不已。 跑了一阵,将拉格茜丝甩在后头,西奥苔丝独自跑上一个小山坡,抬头便看见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悬挂在空中。心思突然受到触动,刚才的玩笑心情一下子无影无踪。不由自主的,西奥苔丝再一次抽出那口龙鳞短剑,握在手中细细赏看着。 “有些东西……既不能交换,也无法忘怀啊……” 拉格茜丝追到山坡下,抬头看时却愕然止步,再也不敢上前。不仅仅是拉格茜丝一人,正在急速行军的帝国将士们也全都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那山坡上,集中到正在低头沉思的帝国公主身上。 银白色的圆月映衬之下,西奥苔丝长发飘飘,一人一骑独自俏立于坡顶。她的身畔隐隐有雾气升腾,远望过去恍如画中人物,甚至令人怀疑那是否人间。 此山此夜,此情此景,不知让多少帝国才俊从此心怀梦想,之后夜夜辗转反侧不能安眠。然而,同样的画面落在另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将眼中,他们脸上却都显出一种恐慌之色。 “天哪!简直和先王妃一模一样……愿伟大的米尔斯神保佑,卡奥斯国可千万不要再因此而生出什么乱子来呀……” 几天之后,支援部队赶到了战场,他们到的正是时候——卡尔达克的部队正处在相当窘迫的境地中。 由于不再顾忌伤亡情况,莱恩斯的用兵手段大胆了许多,他的智谋加上费尔特斯亚的勇猛,阿古利亚军在各个方面都完全将帝国军压倒。赤龙重装兵团只能凭借两支全身铠重装部队苦苦支撑,然而就算是全身铠部队,也在费尔特斯亚的大力强攻之下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全面溃败。这时候白龙圣骑士团的援军加入战场,一下子又给赤龙重装兵团带来了新的希望。 “拉格茜丝小姐!赛尔根将军!” 重伤败退下来的临时副军团长胡安看见援军,忍不住欣喜大叫,但同时也立即用手指着前方战况最激烈之处: “卡尔达克军团长被包围啦,阿古利亚的狂狮王亲自率军攻打,情况危急,要赶紧去援救啊!” “知道了,交给我们处理吧。” 拉格茜丝令人将胡安抬下去治疗,同时观察战场局势,寻找对方的薄弱之处。 为了速战速决,莱恩斯采取的战术是猛攻敌阵中枢,意图突破这最强一点之后造成帝国军阵列全线崩溃,负责执行这攻坚任务的自然是费尔特斯亚。阿古利亚的狂狮王无愧于大陆豪雄之名,虽然面对着帝国军中防御力最强,且又是专门克制骑兵军种的全身铠重装枪兵,他依然强行锲入敌军阵形,硬是杀开一个缺口。而后面呼应的莱恩斯则充分利用了这个缺口,抓住一切机会向里面填入兵力,一点一滴地扩大了帝国军的阵形破绽。 然而拉格茜丝的出现破坏了莱恩斯的计划——不愧是“美慧三女神”中最聪明的女将,拉格茜丝并没有直接将部队投入到已经混乱的中央战场里去,而是率军移动到阿古利亚军侧面以后,直接对黑衣骑士团的本阵发起攻击。此举果然令莱恩斯大为惊慌,不得不亲率作为预备部队的骑兵上前迎战,这样一来费尔特斯亚的进攻部队得不到及时呼应,突进的效率大受影响。卡尔达克那边终于止住颓势,总算稳住了阵脚。 当赛尔根所率领的白袍骑兵队呐喊着冲向敌阵时,对面全身黑衣的阿古利亚军也拔出长刀展开反击。黑和白两种颜色很快便撞击在一起,却迸放出大量的红色来。 大声吼叫着,赛尔根向敌军首领连续发起攻击,却被对方以手中银剑轻易招架住——莱恩斯·利奥特,这位索菲亚将官身上虽然也披着黑色的阿古利亚战袍,但现在帝国军中已经人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了。 “你这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最近什么事情都与你有关!” 赛尔根一边奋力攻击一边大声喝骂,但正如他的剑锋伤不到对手分毫一样,赛尔根的斥骂也无法让莱恩斯感到不快。 “谢谢,我会把这看作一种夸奖。” 莱恩斯嘴上嬉皮笑脸地回应着,手中银剑却丝毫没有放松——别看莱恩斯表面上不慌不忙,心中却是急躁如火,迫不及待地想要击破此间之敌好去援救奇立恩,故此全力施展。剑法越来越快,招数越来越狠,很快就迫得对手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过赛尔根毕竟是得到过阿尔方斯亲传武艺的帝国大将,实力相当强劲,虽然处于下风,但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容易被击败。而战阵外围更有拉格茜丝指挥若定,从容调整阵形。莱恩斯虽然在武将单骑格斗上占到便宜,但在整体战局上,帝国军却是在逐步取得优势的状态。 莱恩斯很快就看出苗头——这种不单纯依靠武将个人勇猛,而是靠临阵指挥取得优势的作战方式可正是南十字军的特长,身为南十字军军团长的莱恩斯自然不会吃这种亏。他注意到拉格茜丝正在试图将白龙圣骑士团与赤龙重装兵团两支部队的阵形联合起来——若被她成功那可太危险了。 无可奈何之下,莱恩斯只得心分二用:一面与赛尔根纠缠着,一面向黑衣骑士团的将士们做出部署,要求他们无论如何拦住拉格茜丝的部队。当然,心分二用的结果是两样都做不好——他的武艺本来要胜过赛尔根不少,现在却闹了个手忙脚乱;而在整体军势上,他的部队正在慢慢被拉格茜丝所部包围起来。不过有一点莱恩斯总算做到了——阻止援军与赤龙重装兵团的部队会合。这样,后方战线的不利还不至于影响到前方攻击部队。 “我竭尽全力也只能做到这些了……费尔特斯亚,接下来可全看你的了!” 百忙中,抽空回头看看赤龙重装兵团战线的中枢部位,莱恩斯在心底暗暗祈祷着。 此刻,费尔特斯亚也正遭遇到开战以来前所未有的困境——他先是低头只顾往敌阵中央冲杀,等把周围一大片敌人全部砍倒之后,这位悍勇得过了头的“狂狮王”抬首四顾,却发现周围居然连一名部下都没有——他的部下们缺乏对付重装铠的装备,全都被阻隔在阵势之外了。现在,费尔特斯亚反被困在阵形中,不得不单独面对周围不计其数的帝国枪兵。 “杀了他!” 卡奥斯的重铠枪兵们连声鼓噪,纷纷朝包围圈中的猎物举起了手中长枪。然而,这位“猎物”却毫不畏惧,他冷笑着,重重朝地上啐了一口。 “不想死就滚开,本王前来这大草原,是为了援救塔利亚斯国的兄弟,没空和你们这些杂碎罗嗦!” 阿古利亚的狂狮王双手紧紧握住手中大剑——十二圣兵器中最强的三神器之一,吸血魔剑缪尔拜斯廷,冷冷对那些士兵发出警告。当然,卡奥斯军人是不可能被言辞吓跑的,更何况现在的情势明显对帝国军有利。人群中响起一阵讥笑声: “死到临头还在说大话——塔利亚斯军早被我国皇帝陛下歼灭殆尽,接下来就要轮到你们啦!”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待会儿把你串到枪尖上,看你还怎么说大话!” 一阵阵的嘲笑声如鞭子般狠狠抽打在费尔特斯亚身上,然而,这位脾气向来暴躁的阿古利亚亲王居然没有发火——至少表面上没有。不过,靠他比较近的帝国将兵们都还是感到一阵不对劲,稍加观察以后,他们惊恐地发现——对方的双目竟然在渐渐变红! “嗷!” 一声惊人吼叫从费尔特斯亚喉咙里迸出,令战场上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这不象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倒象是狂怒狮子的吼叫。在周围帝国军人人失色的同时,费尔特斯亚一跃而起——他竟然主动朝对方密密层层的长枪林中冲杀过去! 一片血光四溅——阿古利亚狂狮王所到之处,到处都是一片恐怖的红色。由吸血魔剑所挥舞出的巨大剑圈,将一切有可能威胁到此剑主人的兵器都彻底绞碎,而不幸被卷入这个剑圈的帝国军将兵们也都落得和他们手中兵器一样下场。赤龙重装兵团的将兵们也都算是久经沙场的劲卒了,然而当他们亲眼看见阿古利亚狂狮王那恐怖狂突的威力时,其中大部分人还是惊恐万状地萌生出了逃跑念头。 “天哪,这是……传说中的狂战士么?” 少部分见多识广的宿将发出惊叹声,不过这份渊博的知识并没有助长他们击败对手的信心。甚至相反,当“狂战士”的呼喊声在战场上传播开来以后,帝国军的阵势崩溃更快——阿古利亚狂战士的传说自古就在大陆各地流传。据说当年人类与兽人族之战,最后决胜就是依靠了阿古利亚国的狂战士。故此,阿古利亚高原才能成为古代阿伦西亚王朝的中心之所在。而狂战士也一直是守护阿伦西亚王朝的中坚力量。虽然后来拥有这方面血统的人越来越少,狂战士的风姿逐渐仅在传说中出现,但阿古利亚的朝廷仍旧可以在乱世中屹立不倒——因为阿古利亚皇族们身上,依然继承了部分狂战士的血脉。 此刻的费尔特斯亚,毫无疑问就是这样一位继承了祖先血脉的狂战士。他疯狂斩杀着视线中所能看到的一切,而那口能够吸取牺牲者精血补充主人体力的吸血魔剑更是给了他莫大力量。尽管帝国将兵们身上都套着厚重无比的金属铠,但在费尔特斯亚那惊人的力量前,就连这种大陆最强的铠甲也已经起不到防护作用——许多重甲枪兵被连人带盔甲一起劈开,至死眼中都带着不能置信的震惊之色。 沿着被吸血魔剑硬生生劈开的鲜血道路,费尔特斯亚一路向帝国军阵势中央突破。任何敢于挡在他面前的敌人都被他一剑劈倒,没有人能阻挡他的前进——直到一位全身甲胄都漆成红色的武将出现在阿古利亚狂狮王面前。 “轰……轰……” 两人的兵器狠狠撞击了几次,各自被震退两步。费尔特斯亚这才注意到对手,朝对方看了看。而这时候那位持斧武士也掀起金属护脸罩,气势汹汹地盯着眼前敌手: “好小子,力量比当年大得多了。” “红武士”卡尔达克暗自揉搓着被震麻的手臂,心中竟然隐隐产生忌殚之意——当年他就领教过这个疯狂小子的天生神力。如今这家伙已经完全长大,膂力体格正是最强健的时候,而卡尔达克自己,相比之下就感觉到有些老了——才仅仅硬碰了几下,双手臂膀就酸麻无比。 “想不到这小子竟然是狂战士……阿古利亚的狂战士!” 卡尔达克突然感到心中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以前自己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就算是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也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 “竟然是恐惧吗……不可能,不可能的……” 卡尔达克努力控制着自己,想要阻止这方面的念头再产生。然而他的思想已经完全不受控制,脑海中一瞬间出现无数画面——自己生平所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战斗;一个又一个倒在自己利斧下的牺牲者;当年在科夫诺地区的那一场攻防战……最后,所有回忆都幻化成为一张温柔清秀,而又充满了关心挂念的面庞。 “小心啊……一定要回来!” 妻子的嘱咐声似乎就在耳边响起,那声音温柔而又充满关切,向来剽悍勇猛的“红武士”卡尔达克,此刻终于叹了一口气: “如果凯勒尔在就好了,我就不用硬挡这狂狮王……” 脑海中刚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卡尔达克就悚然而惊——自己怎么能这么想!他慌忙努力摇头,试图把这些“杂念”驱逐掉,转而想一些比较能激起自己斗志的——比方说,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小子作梗,自己也许早就成为了新科夫诺城的领主,卡奥斯也不会丢了南方领土,更不会有以后那一连串的麻烦之类……好不容易,将斗志重新恢复起来,卡尔达克看着对面的敌人: “小子,绝不能让你再猖狂下去了!” 对于卡尔达克的态度,费尔特斯亚毫无反应,只是用一双简直不属于人类所有的血红眼睛死死盯着他,卡尔达克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认出了自己。不过他决定再不多想,抛开所有杂念,“红武士”卡尔达克举起手中大斧,咆哮着朝对手猛扑过去。 在战阵后方,与白龙圣骑士团纠缠许久的莱恩斯已经感到非常疲惫了,他努力维持着防线,不让白龙圣骑士团与赤龙重装兵团的阵形连接起来,这些努力到目前为止还算成功。然而,随着拉格茜丝不断的调兵遣将,莱恩斯感到再要维持防线是越来越困难了。 特别是当他无意中看见有一支帝国步兵队位于战场侧翼却始终没有加入战圈时,莱恩斯的精神一下子又分散了许多——因为他认出了那支部队的旗帜,甚至能看到在那边军旗下有一个窈窕身影正在朝这边注视。 “她……竟然也来了么?” 有那么一瞬间,莱恩斯甚至想抛下部队直接就奔过去,但他总算及时控制住自己,仍然尽力担负起指挥之责。只是精力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集中,有几次甚至差点被赛尔根的大剑砍下马。看见那边拉格茜丝脸上的得意表情,莱恩斯知道准是她故意把西奥苔丝的部队调过来好让自己分心,不得不佩服这小姑娘的智谋心计。 “好个小丫头……这下子我可要输了,看来还是只有海因能对付她。” 正在焦虑惶急之时,忽然听到身后战场上传出一声凄厉吼叫,接着是大批帝国军人惊恐的叫喊声。最后,从赤龙重装兵团的军阵中,传出一阵让所有人都为之震颤的大笑。一时间,战场上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停下手来,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着赤龙重装兵团的军阵中央——原先密密层层聚集在那里的帝国士兵们,此刻却正四散奔逃。而在他们逃离后留出的空地上,一位黑袍大将站在原地仰天长笑。他的右手握着一口巨剑,黑色剑身中隐隐透出红光,似乎是吸了太多的鲜血。而在他的左手上,则挽着一颗刚刚被砍下的头颅。半截金属面罩犹自挂在下巴上晃荡着,但头盔已经滚落,所以众人都能辨认出死者的面容——那正是卡奥斯帝国赤龙重装兵团的军团长,曾经的帝国四将军之一,“红武士”卡尔达克的头颅! 第四章 “卡尔达克将军!” 包括拉格茜丝在内,几乎所有的帝国将兵,此刻全都失声大叫——自从卡奥斯帝国发动南征之战以来,这么多年血腥征战,帝国军人虽有伤亡,但还从未损失过军团长级别的大将。然而,就在这一刻,当卡尔达克的头颅被阿古利亚狂狮王高举在手中之时,这一局面被打破了。 “卡尔达克……死了?” 就连莱恩斯,一时间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卡尔达克再怎么不济,也是卡奥斯有名的大将,帝国十大军团长之一。自己若和他交战都未必有把握取胜,却不料这么短时间内竟然被砍了脑袋……再想起费尔特斯亚三剑砍下玛鲁迈斯脑袋的往事,莱恩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不得不承认,在武力方面,自己目前还是无法与费尔特斯亚竞争的。 卡尔达克被杀,凯勒尔又不在,仅凭胡安一人控制不了局势,赤龙重装兵团的阵形终于彻底溃散开来。一时间,只见大草原上星星点点,到处都是赤龙重装兵团的溃兵在逃跑。这种情况本是最适合追杀剿灭的,但阿古利亚军却无法抓住这个机会——因为莱恩斯无法摆脱白龙圣骑士团的纠缠,自然也抽不出兵力来追杀赤龙重装兵团的残兵。 不过,面对这样一支拥有狂战士的部队,拉格茜丝也不敢过份恋战。当她看见费尔特斯亚气势汹汹朝己方军阵这边走过来时,立即下达了撤退指令。白龙圣骑士团撤退时有条不紊,不仅保障了本军将士的安全,也掩护着赤龙重装兵团的残余部队一起撤离——当然,他们能够撤退成功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因为这边的统兵主将莱恩斯压根儿就没想要追击——战斗刚一结束,莱恩斯就疯狂纵马朝西奥苔丝所在的那个步兵方阵追过去。 西奥苔丝的那个剑士中队也在撤退,而且是在白龙圣骑士团的重兵掩护下首先撤离。莱恩斯追到一半就无法再靠近,只能远远朝那边眺望。只见远处人影模糊,一片纷乱之中,莱恩斯根本找不到目标。 “西奥苔丝公主……苔丝!”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竟然当着两军众多士卒的面大声呼喊出来,帝国军的阵列中立时泛出一阵巨大波动,几乎所有卡奥斯人都朝他举起了武器。 “混账东西!殿下芳名是你能叫的么!” “竟敢侮辱我国公主殿下!” 卡奥斯士兵的叫骂声铺天盖地传过来,若非被军官们严厉控制住,那些人也许会不顾一切冲过来的。莱恩斯一声喊出就大为后悔——自己这一声冒冒失失的呼喊定会给西奥苔丝带来天大麻烦,可现在后悔也已经迟了。 正在沮丧之时,忽然看到那边军阵中,一个女子身形忽然清晰现出——就在众人都忙着向后退却之时,她却骑在马上,逆着人流站在原地不动,使得莱恩斯能够清楚认得出那纤纤丽影…… 西奥苔丝也在朝这边张望,初时尚把眼帘垂下,但后来终于抬起头,勇敢与他目光相对。之后,虽然在士兵的簇拥之下不得不随着人流一起后退,但西奥苔丝的眼睛却是一直看着他的。两人远远相望,仿佛天地间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其他旁人杂事。 “苔丝……” 莱恩斯的眼睛一下子湿润起来,这时候费尔特斯亚正巧从他身边跑过,一眼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停下脚步: “喂,你怎么又是这样垂头丧气的——快追呀!” 费尔特斯亚大声吼叫着,细看之下发现莱恩斯眼眶里竟然红红的,更是满脸诧异: “你怎么啦?” 莱恩斯唯有强笑遮掩: “没,没什么……这里的风好大。回去,我们回去吧……” 好不容易,莱恩斯说服费尔特斯亚停止追击收兵回营。两人一同转身返回,只是毕竟忍耐不住,莱恩斯一次又一次地回头张望。只见远远的剑士军阵中,一个窈窕身影在一大群武将的严密簇拥下渐行渐远,身影越来越模糊,终于消逝不见。 卡奥斯的军团败退下来,得胜的阿古利亚军却由于莱恩斯一个犹豫,未能抓住乘势掩杀的战机。这样的变故,让躲在远处树丛中观战的某位窥视者大惑不解。 “打败了敌人却不追杀……这和我看到过的人类兵法书不一样么……莫非这又是什么‘骑士风度’?” 兽人族王子比斯诺也曾阅读过人类的兵书,在用兵作战方面还是颇有一点水准的。不过他越是和人类接触的多,就越是发现——在实际生活中,人类社会的很多现象与书上所说完全不同。比方说这一次,比斯诺阅读过的所有人类兵书中都说明——溃散的部队是最容易遭到追赶和屠杀的,比斯诺原本还打算利用这种机会……可是现在,他却失算了。 眼看着帝国军越走越远,都快要看不见了。而最重要一点——公主西奥苔丝也随着白龙圣骑士团的大部队一起走远,比斯诺再也按捺不住: “可恶,没有机会……咱们就直接干!” 比斯诺回过头准备下令,却见身后的几名兽人部下脸上都显出惊惧之色,比斯诺顿时很不高兴——他知道这些部下为什么害怕,但想到这些却让他更恼火…… ——上一次的突袭失利,一方面固然是比斯诺自己策略失误,被半途杀出来的竞争者拖住了手脚。但造成人员伤亡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专门克制兽人族的卡奥斯白龙圣骑士团突然出现,兽人战士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到现在只剩下这么区区十几个人。若非靠了莫拉法尔的暗中帮忙,他们能够隐蔽起来养伤休整,包括比斯诺在内的这支兽人部队早就死光光了。 后来比斯诺虽然答应莫拉法尔尽快返回玛尔斯堡去,但心里毕竟不肯就此罢休。于是他率领最后剩余的十几名部下,悄悄跟着西奥苔丝的队伍来到这大草原。发现这里距离玛尔斯堡不远之后比斯诺可高兴坏了,他甚至考虑过是不是连夜飞回玛尔斯堡去把兽人族大军拉出来抢亲,但后来考虑到帝国的骑兵主力也都聚集在此地,硬碰硬仍然占不到便宜,比斯诺最终决定——还是偷偷摸摸的干。 “这一次决不再犯傻了。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愿意不愿意,冲过去……把人扛起来……然后就逃回玛尔斯堡去……” 比斯诺下定了决心,并且制定了行动计划,接下来就要找机会动手了。他本来指望这一次——那群人类中黑,红,白三色军团的相互厮杀能够给他这个机会。但结果却看到黑色军团明明取得胜利,却莫名其妙的按兵不动,红色军团固然溃败,可最关键的那支白色军团——白龙圣骑士团的阵容却依旧齐整,自己还是没有机会。 比斯诺再也不能忍耐下去,他决心冒险——哪怕目标是在圣骑士的重重保护之下,他还是要用三头鹰往里面闯一闯,完成多年来的“梦想”……不过很明显,他的部下们并没有体会到首领的浪漫情操,对这个伟大的冒险计划也并不赞同——比斯诺可以从他们的眼中很清楚的看出这一点。 但这一切都阻止不了兽人王子为自己夺取新娘的决心,他坚决的颁下命令,指挥部下们将隐藏在树丛里的三头鹰坐骑拉出来,然后第一个跨上去。 “鹰族的战士们,你们获得荣誉的机会来了——只要帮我把公主抢过来,回到玛尔斯堡,你们就都可以获得勇士的称号!” 比斯诺利用兽人族里最被看重的荣誉作为号召,果然将原本低下的士气鼓动起来。鹰族战士们一个个举起手中武器欢欣吼叫,然后便争先恐后的朝天空中窜去。 然而,第一个飞上天去的鹰族战士刚刚才升到树梢高度,下面伙伴们突然听他发出一声惨叫,接着便一头栽下鹰背,落到地上时已经死了——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利箭,正穿透他的脑门。兽人们一阵恐慌,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支箭又呼啸而至,夺走了另一名鹰族战士的生命。惊惶失措的兽人们这才发现攻击者的方位,然而当他们怒气冲冲准备朝那边扑过去时,却全都愣住了。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嘶吼声,一条飞龙从比斯诺原本潜伏的树林后侧缓缓升上来,龙背上跨坐着一位金冠骑士,手持一张银弓,面带冷笑注视着这些惊惶失措的兽人族精英。 “飞龙骑士!” 兽人族古老的传说中曾经有过关于龙骑士的描述,而比斯诺又从人类的书籍中看到过此方面记载,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马上想起来,其头脑也算是相当灵活了。而且,比斯诺还见识到了无论是兽人族传说还是人类书籍中都没有提及到的方面——那就是龙骑士强大的攻击力。 这位飞龙骑士在飞上天空的同时还在不停射箭。他的箭法极准,每一箭射出必定要取走一位兽人战士的生命,有时候箭矢的力量竟然大到能将牺牲者和三头鹰坐骑钉在一起,实在是了不起的实力。 当然鹰族战士们也不甘坐以待毙,他们纷纷掷出手中飞斧进行还击。但鹰族战士们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能够在空中作战的人类,故此他们的飞斧向来是居高临下攻击,不存在射程问题。但这一次他们却遇到与己方处在同一高度,甚至能在更高处展开攻击的敌人,其武器的局限性一下子暴露出来——单纯依靠手臂力量所掷出的沉重斧头,哪怕是兽人族的强劲手臂,其射程也不可能及得上利用弓弦弹力发射的银箭。再加上对方从一开始就算好距离,所以兽人们的飞斧根本威胁不到对方。仅仅片刻之间,十多名鹰族战士全都被从空中射翻下去死于非命,仅仅剩下兽人王子比斯诺一人——不敢再飞上天作靶子,比斯诺仓惶逃回地面并躲避到一棵大树下,目瞪口呆瞪视着那位可怕的龙骑士。 然而对方却停止攻击,不慌不忙在比斯诺面前降落下来。 “你就是这群兽类的首领?” 龙骑士骄傲地看着对方,兽人族王子犹自惊恐,勉强应答: “我的名字叫作比斯诺,玛尔斯堡兽人的领袖……你是谁?” 对方却冷冷一笑,似乎是不屑于回答。比斯诺只得自己观察,他上上下下打量对方,目光特别落到对方头戴的黄金冠冕上,眼中显出诧异之色: “你也是人类的皇族么?” 那位龙骑士沉默片刻,收起了轻蔑的笑容: “看不出来尔等兽类倒还有些见识——不错,我的名字叫作奥利佛,卡奥斯国的皇太子。” “比斯诺不是野兽!” 比斯诺愤怒的咆哮着: “比斯诺是玛尔斯堡的主人,未来的兽人族之王!我们比你们这些软弱的人类强!强得多!” 奥利佛冷笑一声,正要伸手去拿天之圣枪,却听对方的声音突然软弱下来: “既然你是卡奥斯的皇太子,那么……你也是西奥苔丝公主的兄长对吧?” 一提起宝贝妹妹,奥利佛顿时满面怒容: “竟然还敢提起此事……父皇仁慈,容忍了你们盘踞玛尔斯堡。可你竟敢图谋劫夺我卡奥斯皇家的公主,当真以为我帝国无人么!” 奥利佛举起天枪,指向比斯诺: “既然敢于向我的妹妹下手,就要有承担其兄长怒气的觉悟——野兽,准备接受惩罚吧!” 如果不是夫利斯要他注意分寸,奥利佛根本就不会降落下来,直接用弓箭将对手解决掉了。不过现在,他还是决定用传统的手段来教训对方——按照兽人族一向的暴躁脾气,奥利佛是准备好和这个强壮兽人大战一场的。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面对他的挑战,对方并没有举起武器。 “请等一等……比斯诺曾经按照你们人类的礼仪,派遣了使者去求婚的。” 强壮的兽人王子轻声说道,一点都没有要动手的样子。 “比斯诺把玛尔斯堡最好的东西都作为礼物送过去了,可是你们卡奥斯的皇帝……公主的父亲却狠狠羞辱了比斯诺的使者,完全不肯接受比斯诺的好意……” “因为你完全是在痴心妄想!” 奥利佛怒喝道,但比斯诺立即抬起头来: “为什么是痴心妄想?” 简简单单的一句反问竟然让奥利佛一时语塞,过了一阵子,方才回答道: “你是兽人,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种族。” “很久以前,我们兽人的祖先也在这片大陆上生活,那时候,人类与兽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差别。” 比斯诺的两只长耳朵耷拉下来,这是兽人族表示友善的方式。 “我知道,你们人类的婚姻很讲究门第。比斯诺是玛尔斯堡的主人,而且以后也将成为整个地狱岛的主人……按照你们人类的习惯,比斯诺也是王族!” “兽人中的王族么,哼哼……不过是一群猴子中的大王罢了。” 奥利佛轻蔑的冷笑着,但比斯诺接下来竟然也冷笑了一声: “如果你真把我们看作猴子,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就象对待他们一样。” 比斯诺指着地上的兽人尸体,竟然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奥利佛: “你不敢杀死比斯诺,因为杀死比斯诺,就将导致你们人类与我们这些‘猴子’之间再一次的全面战争——而你们不敢开战。” “胡说!我现在就宰了你!” 奥利佛狂怒叫道,张弓搭箭瞄准对方,但比斯诺不慌不忙,双手环抱在胸前,竟然没有一点要躲闪的意思。 “杀吧,死在公主殿下的兄长手中,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如果比斯诺死了,玛尔斯堡的战士们,还有海峡对面地狱岛上的勇士们都会行动起来,我知道你们正在与南方的人类国家作战,不可能再象从前那样派出许多士兵来阻挡我们了……比斯诺的死亡将为兽人部落带来重新进入大陆的契机,比斯诺不怕死!” 奥利佛恶狠狠盯着对方,牙齿与弓弦都在咯咯作响。但是最终,他还是放下了弓箭: “混蛋……算你狠——快滚,这里没有你们兽人立足的地方!” “为什么?你们可以和矮人族,精灵族这些不同的族类共同生活在这一片大陆上,也许我们兽人也可以……” “不可能!” 奥利佛突然感到有些心慌——这个兽人居然有一副好口才,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这家伙罗嗦下去了。 “听着,比斯诺,我现在不杀你,因为我们还腾不出手来。但人类与兽人乃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我身为卡奥斯的皇太子,行动要为整个卡奥斯考虑,所以不对你动手,但并不是每一个帝国骑士都能想到那么多——要想活命就赶紧滚回你的玛尔斯堡去,再这样四处乱窜,迟早丢了性命!” 顿了一顿,奥利佛又指着对方喝道: “另外,有一句话你给我听好了——我们卡奥斯的公主何等高贵,岂是你这样的野兽所能够染指,倘若你再敢有什么企图亵渎苔丝妹妹的想法和行动,我以卡奥斯历代皇帝的名誉起誓——哪怕是冒着再度挑起人类与兽人族之间全面战争的危险,也一定要砍下你的脑袋!” “比斯诺不是野兽!比斯诺要比你们人类强大得多!” 兽人王子暴跳如雷的咆哮着,他突然跳起来,奥利佛以为这家伙要动手,连忙抓起天枪全神戒备。却见比斯诺反而跑进树林深处,象发了疯一般冲着灌木树丛乱打乱踢,只听林子中响声不绝,许多树木都被这位发狂的兽人推倒。暴喝声中,比斯诺甚至把一棵碗口粗的树干连根拔起。 “比斯诺是最强的!谁也比不上比斯诺强壮!” 树林外面,奥利佛听着那位兽人王子的疯狂咆哮声,心情突然感到有些复杂。过了片刻,树林里逐渐安静下来,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奥利佛心下纳罕,便持了天之圣枪,小心翼翼走进树林去看看。 林子里已经是乱七八糟,到处都是这个长耳朵巨兽肆虐过的痕迹。走进去没多远,奥利佛便看见那位兽人族王子坐在一株被推倒的大树树干上,两只大爪子抱住脑袋,身体微微抽动着。 ——他竟然是在哭泣! 听见有人走进来,比斯诺拿开一只手,黄褐色的眼睛上果然蒙了一层雾气。奥利佛有些紧张——据说兽人族中视哭泣为奇耻大辱,让若被外人看见,就定要杀死对方才肯罢休,更何况象比斯诺这样的领袖级人物……对方若是恼羞成怒,拼起命来,自己虽然不怕,却也麻烦。 但比斯诺并没有什么动作,只看了奥利佛一眼,便又用爪子将眼睛遮起来。 “比斯诺会走的,但现在请让我单独待一会儿。” 听见这个兽人居然会用请求性的语句说话,奥利佛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几次张开口,却终于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转身离开树林。 片刻之后,当奥利佛跨上飞龙坐骑,掠过树林朝西北方帝国军主战场前进的时候,他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大个子兽人依然坐在树干上,似乎是在用力撕扯自己身上的毛发。一蓬蓬金黄色的毛发四处飞扬,原本看上去是很滑稽的。但不知为什么,奥利佛心中却一点都没有想笑的念头。 靠着快马连夜送信,帝国宰相夫利斯很快就得到了赤龙重装兵团溃败的消息。和其他所有帝国将官的感受一样,“红武士”卡尔达克的阵亡也让夫利斯大吃一惊。 “竟然……” 在刚刚听到这消息的一刹那,宰相夫利斯双手按桌猛力站起,但随即又颓然坐倒。 “卡尔达克将军!是我的失误啊……我太小看那‘狂狮王’了!” “不仅仅是‘狂狮王’,还有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利奥特——他是负责实战指挥的。正是因为他阻挡住了拉格茜丝小姐的援军,卡尔达克将军才惨遭毒手的。” 奉命前来报告的白龙圣骑士团斥侯补充道,再一次听到莱恩斯这个名字,包括宰相夫利斯在内,军帐中所有帝国将官两眼都是一阵发黑。 “又是他……难道这小子是上天降下来,专门与我卡奥斯为敌的么……” 有那么一瞬间,身为大主教的帝国宰相夫利斯竟然也显露出失望和放弃的情绪,但幸运的是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仅仅片刻之后,夫利斯的表情就恢复正常。 “拉格茜丝现在采取了什么策略?” “副军团长兵退五十里之后,在东部峡口附近重新建立起防线。同时令赤龙重装兵团的胡安中队长在后方设立收容线,聚集被打散的赤龙军团将士,目前已经重新聚拢了大约三个中队……” “很好,拉格茜丝的应对之道相当完善。” 卡奥斯的宰相点头表示满意,但那斥侯却又说道: “但是副军团长也说了——仅仅依靠半个白龙圣骑士团,恐怕很难阻挡住拥有狂战士的阿古利亚军,还望宰相大人尽快派遣援军。” “援军……” 卡奥斯的宰相此刻惟有苦笑不语,挥手示意斥侯退下。待军帐中闲杂人等全部退出以后,方才回头看着自己的弟子,副官巴格纳德: “难以想象啊,巴格纳德——‘关键时刻,军团永远都少一个!’——爱尔立达斯前辈的格言果然不虚。我费了那么多精力,调动那么多的部队,到现在居然还会感到兵力不足。” “现在怎么办,我们这里已经没有预备力量了。” 巴格纳德体会到上官的心情,也是满脸焦虑之色。沉思许久之后,夫利斯作出决断: “黑衣骑士团乃是阿古利亚的最强军团,要想阻挡他们,也只能派我国最强的军团上阵——传令给雷昂将军,调青龙骑士团前去迎战!” “青龙骑士团要出阵么?那样将放跑许多塔利亚斯人哪。” 巴格纳德小心提醒道,但夫利斯显然并不介意: “无妨,本来雷昂将军执行那项任务就不太尽心——他受骑士精神影响太深,做这些事情不合适,还是让他去和强敌交战更好一些。再说,现在全军上下,也只剩下青龙骑士团还能调动了……” 卡奥斯的宰相满面忧虑之色,看着地图上帝国军主力的战场之所在。 “已经打了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陛下前方战况如何……” “我军在各方面都占据了绝对优势,一定可以取胜的。” 巴格纳德安慰上官道,夫利斯虽然点头,但语气中却满是不确定: “我知道,但只要想到那位奇立恩王的狡诈多端,心里头就放心不下呀……现在只希望陛下与皇太子两位能够精诚合作,只要他们父子同心,塔利亚斯人是没机会的……” 巴格纳德点头称是,正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门外的一阵喧闹声所打断。 “前线捷报!我军获胜!我军获胜啦!” 一个声音在外面大声喊叫,立即在周围激起一片欢呼之声,营帐中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冲出门去,只见一名斥侯正在营中四处欣喜万分的叫嚷。顾不上其他人,夫利斯连忙迎上去,抓住那斥侯的马缰绳询问道: “何人令你前来?又是何人让你传播这种消息?” 那斥侯一见是宰相,顿时满面惊恐,慌忙滚鞍下马,恭身跪倒于地: “卑职奉哈西那姆将军之令,前来向大人禀报胜利,一时忘形才叫嚷开来……还望大人恕罪。” 夫利斯哼了一声,也顾不上指责他唐突冒失,只是拉着他回到大帐中,方才急急追问: “我军如何获胜?那塔利亚斯之王究竟是生是死——快说!” “是,是……自铁甲骑士团遭受突袭之后,陛下的双头龙皇骑士团与哈西那姆大人的近卫军先后赶到战场。但是由于哈西那姆将军忙于援救友军,开始时唯有双头龙皇骑士团与敌对阵。又是塔利亚斯人主动进攻,足足四五十个中队的枪骑兵朝陛下本队直冲过去,气势极为骇人。” 旁边巴格纳德禁不住冷笑一声: “兵多有什么用——塔利亚斯军那种简陋武器,根本刺不穿陛下身边金盔骑士的铠甲!” 然而那斥侯却面露惊恐之色,摇头道: “并非如此——那奇立恩王当先冲锋,塔利亚斯军攻势凶猛,陛下的本队一开始竟然呈现出劣势。” “哦?” 夫利斯脸上微微变色: “久战之后的疲兵,居然还有如此战力……塔利亚斯王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不过随后,他脸上又显出自信之色: “幸亏我们此次准备充足,奥利佛皇太子又及时返回来……有了米尔斯大神的护佑,就算那奇立恩王爆发出全部潜力,也改变不了大局。” 夫利斯低头看着那名斥侯,追问道: “这时候哈西那姆将军应该加入战场了吧?” 那名斥侯连连点头: “正如大人所料——哈西那姆大人的近卫军随后发起冲锋,终于遏制了塔利亚斯军的攻势。然后局面就一直是我方占优势了,不过对方依然竭力维持住了阵形……直到最后,斯泰恩保克将军的铁甲骑士团重新整备好并投入战场以后,塔利亚斯军终于全面崩溃,只有数十人逃脱,余者尽皆战死。” “抓住奇立恩了么——或者是杀死他?” 夫利斯只关心这个,那名斥侯愣了愣: “这个……皇帝陛下亲自持魔剑萨恩巴特追杀奇立恩,但是被他部下枪骑兵以身体为障壁所阻挡……等陛下杀尽阻拦者时,那奇立恩王已经带着最后几十名随从向西逃入‘死亡之海’大沙漠中去了。” “追,决不能放过了他!” 卡奥斯的宰相立即叫喊出声,他双眉紧锁,神色大是紧张: “费了那么多心力,虽然尽歼塔利亚斯部族,但若让此人逃走,日后仍是祸患——” “大人放心,皇太子殿下已经率先追上去了。哈西那姆将军也率领大军随后紧追,陛下早有令谕——若不擒杀塔利亚斯之王,就绝不收兵。” 夫利斯这才满意,他点了点头: “好……此番定要斩草除根,决不能留下后患!” “大人,给雷昂将军的指令这就发出去么?” 巴格纳德恰于此时过来询问,夫利斯思索片刻,冷笑一声: “既然前线已经取胜,我们的目标自然也应该有所变化——把命令改一改,让青龙骑士团先到我这里来待命。同时,另派人通知拉格茜丝小姐,让她不必再坚守,边打边退,把黑衣骑士团引诱过来……待陛下主力大军回头,就将他们彻底歼灭!” “……是。” 巴格纳德用理解的目光注视着上官——尽管不久以前,夫利斯还是竭力主张避免与阿古利亚军正面冲突。但到了此刻,随着大将卡尔达克的阵亡,这位帝国宰相显然被彻底的激怒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才是卡奥斯能够成为北方霸者之国的根本气魄。阿古利亚人竟然敢杀害帝国大将,那么他们就势必要为此而付出代价。 正准备下去传令,巴格纳德突然又看见一名斥侯跌跌撞撞地冲进中军大帐。那斥侯满身尘土,显然是长途跋涉过来的,刚一进来,便大声叫喊: “宰相大人,不好了——龙枪骑士团哈恩尼巴尔将军急报,奇亚森城……守不住了!” 第五章 昏黄色天空中,一片片云彩也显得支离破碎。尽管是晌午时分,天空却昏暗的象是随时要塌陷下来一般。 索菲亚国临时摄政,大主教海因脸色严肃,站在一片高坡草地上,注视着对面的奇亚森城关隘。在他的身后,索菲亚将军塞利斯,伯尼迪亚,巴尔哈姆斯以及莫利菲等人全都肃然而立,每个人的脸上神情都不一样,但有一种表情大家都不例外——那就是震惊。 奇亚森城就在他们的对面,但是这座曾经坚不可摧,使得无数索菲亚英勇将士丧生其下的雄奇关隘,此刻已经面目全非了——就在不久之前,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在奇亚森城的城壁下面腾起一个巨大火球。然后,一大半的城墙崩塌下来,城上的守军全部死亡。就算是在要塞内部驻扎的军人,许多人也被当场震昏过去。 曾经是卡奥斯最强劲旅的龙枪骑士团,在这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中,顷刻间便失去了将近一半的兵力,而剩下的另一半,也几乎都丧失了战斗力。 这本是索菲亚军乘势攻击的大好时机,但无论是大主教海因还是普通的王国将士,没有一个人想要利用这种机会——这种前所未见的恐怖攻击方式,不但使得卡奥斯军团伤亡惨重,也令索菲亚全军上下人人都震惊不已。 “太可怕了,这不是人类能够掌握的力量……也不应该由人类来掌握……” 索菲亚将军塞利斯注视着对面关隘,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手指犹自在微微颤抖。自从大主教海因表示他有把握攻破这座关隘以后,塞利斯就一直在推测海因会采用什么样的战术。可以说,作为城塞攻防战术的专家,塞利斯把所有能想到的谋略都考虑过了,但最后所看到的结果,仍然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对于这种霸道之极的攻城手段,塞利斯在惊叹之余,更多感到的却是寒意——这种作战方式彻底颠覆了以往城塞攻防战的概念。塞利斯甚至可以感觉到——人类的整部战争史也许都会因此而改写。但同时他也可以感觉到——这种战争手段的掌握,哪怕是暂时掌握在己方手中,对于整个人类而言,也决非一件幸运事。回头看见己方将兵们流露出的惊喜之情,塞利斯心头却是感到说不出的沉重。 心头感觉沉甸甸的不仅仅是塞利斯一人,克瑞斯的心腹大将莫利菲此刻心中感受也是极为复杂。但他的思考方向与塞利斯截然不同——莫利菲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大主教海因本人。 “太可怕了……海因主教……他那普普通通的外表下面,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奇思妙想呢?” 对于自己所服侍的主公克瑞斯,莫利菲一向是抱持了绝对的信心——天底下不可能再有比克瑞斯更出色的谋士了——这么多年来莫利菲始终这样确信着。然而,此刻,在亲眼目睹了对面那座要塞——克瑞斯曾经全力攻打过而仍未能攻克的坚城,却在不动声色间毁于大主教海因之手,莫利菲的信心动摇了。 “倘若换了殿下在此,他能做到么……?” 莫利菲越想越是汗流浃背,他一次又一次偷眼观察海因的一举一动,但这位已经成为众人注目焦点的索菲亚大主教脸上却丝毫没有骄矜之色,反倒充满了黯然与无奈。 海因手举代表大主教地位的银十字架,面朝奇亚森城方向默默站立,口中低声念诵着教派经文,显然是在为死者祈祷。这种祈祷在向来不信宗教的莫利菲眼中看起来有些滑稽——明明是自己下令杀死了那些人,却还为他们祈祷,未免显得虚伪。但正如旁人永远无法理解到主公克瑞斯的内心一样,莫利菲觉得自己也永远无法接触到大主教海因的内心世界。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背着那么沉重的思想包袱。对于绝大多数索菲亚将兵来说,他们是看到了一个奇迹,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但又是切切实实在眼前发生了的奇迹。特别是对于那些曾经亲身在奇亚森城墙下面吃过苦头的军人们来说,还有什么是比亲眼看到那座巨大关墙轰然倒塌更解气的事情呢? 奇亚森城曾经是索菲亚军难以逾越的障碍,而现在,这一障碍彻底完蛋了;再也不存在了;索菲亚又胜利了——这就够了。大多数将兵只关心这一点,至于取得这种胜利的原因以及随之可能带来的后果,他们才不关心呢。 少将军伯尼迪亚就是这些乐观将兵中的一个代表人物,此时此刻,他看向大主教海因的目光中就只有极端的崇敬之情: “神迹!主教大人,这一定是您请来的神迹吧!” 伯尼迪亚的猜测确实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想法——能够在顷刻之间摧毁这样一座要塞,在这个早已被米尔斯教派统一了宗教信仰的世界里除了神迹似乎也不应该有第二种解释了。身为米尔斯教派大主教的海因本来也许应该就此顺水推舟的承认下来,进一步加强索菲亚人的宗教信仰。然而,海因的回答却并非如此。 “不,这不是神迹……” 在念完一遍祈祷文之后,海因很正式地回答道: “……也不是魔法,这恰恰是人类凭借本身的智慧和头脑所能够掌握的技艺之一……只是,人类究竟是不是应该掌握这种技艺,那就很难说了……” 仍然注视着那边支离残破的关隘,这位索菲亚大主教心情复杂的喃喃说道。不过,海因毕竟是此次作战的主要计划者,对于这种策略的结果,心里也预先有过大致的估算,所以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海因很快恢复了冷静的头脑。 “经过这么一下子,龙枪骑士团应该没什么战斗力了吧,我们现在正好可以去占城……” 话刚刚说到一半,众人忽然看到对面城壁废墟中闪过一道亮光。那是一面金色大盾牌的反光,光芒划过天空,在天空云层中隐约映照出加百列大天使的形象。 一位白发老将扶着盾牌勉强站立,在他的身后,一个又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战士出现在废墟中。他们重重叠叠的站立着,竟然以身为壁,重又堵在了奇亚森城被炸塌的壁墙之前! “哈恩尼巴尔老将军……不愧为卡奥斯之盾啊!” 海因低声感叹道。但旁边巴尔哈姆斯一见到那老头子,便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被他戏耍的凄惨景象,心中极为不忿。 “一批老家伙,没了城墙的掩护,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用骑兵都能对付他们——修戈兰斯,咱们上!” “好啊!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头脑单纯的独手猛将大声欢呼着,然而,正当他与巴尔哈姆斯准备引军向前冲杀时,海因却伸手阻止。 “且慢……先让我与老将军说上几句话。” “这个……主教大人,他是不可能投降的吧?” 修戈兰斯很直率的说道,海因微微一笑: “当然,我去并不是为了劝降。不过,有时候,哪怕是敌对的两方之间,相互也还是有除了拔剑以外的方式……可以沟通的。” 言毕,海因便翻身上马,缓缓向对面奇亚森城的关隘走过去。艾尔夫与塞利斯两人紧随其后,但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其他所有想要跟随的将兵全被海因用手势阻止了。 虽然预先没有约定,但当海因等人靠近了奇亚森城的护城壁时,那边的老将哈恩尼巴尔却主动迎了过来——只有他一个人。 “海因大主教么?” 隔得很远,哈恩尼巴尔便首先开口,他的脸上居然犹自带着笑容。海因身后艾尔夫与塞利斯对望一眼,两人不禁都对这老家伙的从容不迫深感钦佩——若是换了他们处在哈恩尼巴尔的位置上,一定早就暴跳如雷了。 海因也不敢怠慢,老远便恭恭敬敬行下礼去: “哈恩尼巴尔伯爵,阁下大名,我亦是久仰了。” 然而那边白发老将却将手掌放在耳朵旁边,示意听不见,海因只得再大声叫喊一次,总算有了回应: “主教阁下果然非同寻常,一声轰天霹雳就令我帝国南方门户坍塌,让我老头子的耳朵到现在还嗡嗡作响……不愧是索菲亚国首屈一指的英才啊。” 海因再度弯下腰去: “两国相争,不得不竭尽全力,老将军想必也能谅解。” 后面塞利斯与艾尔夫两人再度面面相觑——这两人如此恭谨有礼,哪象是互相厮杀的仇敌,倒象是难得相逢的宾朋知己。然而,紧接着,当海因等人快要靠近城关时,哈恩尼巴尔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们阻拦住,声音也变得十分严厉: “站住——再往前就是卡奥斯的领土,断不容尔等侵犯。” 海因停下脚步,嘴角边却依然带着笑容: “卡奥斯的国土不容侵犯,那么,贵国皇帝这些年来不断地南征西讨,屡次入侵他国领地,这笔帐又该如何清算?” 哈恩尼巴尔脸上显出痛苦之色,摇头道: “我无权置喙陛下的决断,但本官的职责,乃是保卫卡奥斯本国疆土。只要本官尚有一口气在,就断不会放弃自己的职责!” 海因微微摇头,说道: “您的职责已经尽到了,伯爵阁下,相信您自己也完全清楚——现在的奇亚森城,已经不可能再抵挡住我方大军的冲击。再强要固守,只是突然耗费军卒性命而已。” 确实,靠得近了之后,海因等人更可以清楚看见爆炸对卡奥斯军造成的惨重影响——残垣断壁间处处可见断手断脚,尸体血块混着泥土碎石四处散落。即使是幸存下来的人员,也大都口鼻流血,行动起来都有些蹒跚,甚至相互之间的交流只能用手势来传达——大约耳朵都被震聋了。 然而,虽然遭遇了如此重大的变故,龙枪骑士团那些老卒们依然十分的从容镇定——他们一部分人把守关隘缺口,另一部分人则迅速地挖掘废墟,抢救人员,搬运砖石,封堵豁口……一切都井井有条,丝毫没有乍逢大变以后的慌乱之态。 老将双眉轩起,带着几分嘲讽之意看着海因: “哦?主教阁下想要试试自己的劝降能力么?” “不,伯爵,我无意侮辱您和您的军团。但目前的局势也已经很清楚……” “本官不会投降。” 没耐心再听海因罗嗦下去,哈恩尼巴尔凛然做出回答,但前者的脸色居然一点都没变: “您误会了,哈恩尼巴尔伯爵,我并不奢望您会同意投降。我的目的,只是希望在这种情况下您能够率领龙枪骑士团的残余部队离开。不必要再为这座已经失去防御能力的要塞付出更多伤亡代价。” 此言一出,不仅仅哈恩尼巴尔本人,就连后面的塞利斯与艾尔夫也都楞了,六只眼睛同时朝大主教瞪视过去,三人心中同时都浮现出一个词——“书呆子”。 过了片刻,白发老将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微微带着嘲讽的语调: “很有趣啊,海因主教,阁下居然在要求一支敌国的军团主动放弃防地?” “这并不奇怪。” 海因的脸色也突然变得沉静,他看着对面白发苍苍的老将,正容说道: “在此以前,我们南十字军也曾经完全凭着本身的智慧和勇气攻克过这座关隘……” 哈恩尼巴尔脸色微微一变,只听海因继续述说下去: “后来,当我们无力抵御的强大对手到来时,我们就选择了主动放弃——但是伯爵阁下,您也应该清楚,当时这座城塞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我们都不曾破坏过。甚至就连仓库里的粮食物资,我们也没有做任何手脚而将之原样奉还……” “那是因为你们要借此交换你们所留下伤员的性命——而雷昂将军也同意了这种交换,我国没有亏欠你们什么!” 哈恩尼巴尔高声说道,海因却突然淡淡一笑: “不错,我并不想借此要求什么,只是希望伯爵阁下能够理解——在力量难以当面抗衡的时候,暂时退避也是一种策略……而与所谓的‘敌人’之间,也并不是只有讲打讲杀一种交流方式……” “这一切……不还是都为了日后率领大军再打回来么。”哈恩尼巴尔看向海因身后那庞大的索菲亚军阵列,冷冷一笑:“索菲亚的大主教阁下,什么时候对我卡奥斯国的军人也抱持着如此善意了?” “那是因为伯爵您与龙枪骑士团……与众不同啊!” 海因正视着白发老将的眼睛,缓缓说道: “——大约二十年前,西奥多·法兰刚刚夺得卡奥斯皇帝之位以后不久,就有了大举南下之意。然而皇帝的念头却被一位重臣阻拦住,使得我们索菲亚国以及整个阿伦西亚大陆又多了十余年的和平岁月……只是那位重臣本身,却由于忤逆君意,从此被派往偏远之地守戍蛮荒,直至须发皆白。而曾经是大陆最强军团之一的龙枪骑士团,也就此老迈消沉,不复闻名……昔日的万丈雄心,锦绣前程,都随着那一次直言上谏而付之流水……” 突然听到这些话,饶是素有“卡奥斯之盾”威名的白发老将,此时也禁不住双目泛红,感慨万分。 “想不到……想不到如今还有人记得这些……” “您不会忘,我们也不会忘……哈恩尼巴尔伯爵,阁下当年曾经于我们索菲亚国有过大恩,到今日我们虽不敢奢言报答,却也希望能留存一份昔年的善意。” 海因伸出手去,朝着奇亚森城的方向用力挥了挥: “这一次,为了援救西方盟国塔利亚斯,我们不得不采取雷霆手段突破此处关隘,因此牺牲了贵军的大批士卒,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然而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倘若还要继续厮杀拼斗下去……伯爵阁下,无论是哪一方的伤亡,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呀!” 海因的语气极为诚恳,仿佛面临不利局面的不是卡奥斯人而是正他自己。艾尔夫这些年来也算多次见识过这位军师大人的口才了,但到了此刻,他仍然发现,在这位大主教面前,自己才是真正的——书呆子。 至于塞利斯,更是早已目瞪口呆,和旁边的同学艾尔夫一样,只剩下满腔崇敬之情挂在脸上了。 沉寂了许久,哈恩尼巴尔终于开口回答,声音很柔和: “这些话……海因,是克劳德主教要你说的吧?” 海因挑了挑眉毛,片刻之后方才回应: “是。昔日克劳德老师告诉我这段往事,然后对我说……倘若日后与龙枪骑士团在战场上相逢,务必要退让三分。” “与龙枪骑士团对战……还要退让三分?呵呵,克劳德还是那一贯的骄傲哪……” 哈恩尼巴尔微微仰起头,似乎是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 “就是那一年,我因为忤逆了陛下心意而在朝廷中受到排挤,被贬往蛮荒之地德雷吉亚斯担任郡守。心情自然很是郁闷……到了任上没多久,竟然有商人前来拜访,说受索菲亚主教克劳德之委托,带一件礼物给我,以感谢我在朝廷的军议会上为索菲亚说话。当时心中就很奇怪——虽然我的上官梅菲斯大人与索菲亚将军欧内斯特交往密切,但我与索菲亚人却从未有过来往,与尊师也素不相识……不过,那时候心中却也存了一份好奇……” 哈恩尼巴尔朝海因看了看,笑道: “尊师大人曾经任职于豪富之地新科夫诺城,待人接物一向大方。既然专程派人送来礼物,想必定是贵重之物——虽然那时候早已下定决心不接受,却也想看看他送来的是什么宝贝……于是便请商人打开包裹,取出来一看……却是一只普通的杯子。” “普通的杯子?” 海因禁不住出口询问,在有关前首相克劳德的所有问题上,海因都一直是非常关心的。 白发的老将点点头,笑道: “没错,一只普普通通的杯子——而这并不是礼物。那位商人按照克劳德的吩咐,用杯子盛了一杯清水,恭恭敬敬地递给我——这才是克劳德的礼物:一杯清水。” “一杯清水?……君子之交……” 海因口中喃喃自语着,他明白父亲的意思了。哈恩尼巴尔则微笑着继续说下去: “我接受了他的礼物……不过看来尊师毕竟高傲,不愿意这样简简单单就还了我的情,那么……” 哈恩尼巴尔突然抬起手,扬声喝道: “海因主教,请阁下后退三步!” “……?” 海因颇为不解,但看到哈恩尼巴尔那副坚决的样子,他便依言向后退了三步。艾尔夫与塞利斯两人自然也随之后退,待他们站定以后,白发老将朗声笑道: “现在,海因主教,阁下已经完成尊师的要求了,再也不必背着那个‘退让三分’的包袱。” 海因脸上神色一变,但还没等他开口,哈恩尼巴尔又说道: “海因主教的一片苦心,本官也能够体会……只是,阁下毕竟不是武人,更不是我们卡奥斯国的武将,所以,终究还是体会不到我们帝国骑士的心情。” 不顾海因脸上恍然失望的神情,哈恩尼巴尔大声说下去——也许是因为耳朵被震伤的关系,他的说话声音特别响: “实不瞒你说,海因——自从你率军出现在这奇亚森城头下之后,我就有一种预感——这一次,这座城塞多半是守不住的了……不要嘲笑这种预感,武将的预感往往都很灵验,特别对于我们这些有过多次经验的老卒们来说,这种预感几乎没有错误的时候……所以,早在数天之前,我就已经派出人去向朝廷禀报——奇亚森城肯定是守不住了,请夫利斯宰相早做准备。” “那么您……” 海因正想说话,却被哈恩尼巴尔很坚决地用手势阻止。 “不,海因主教。对于阁下这样的谋士来说,不打无胜算之仗乃是一条原则。但对于我们这些帝国骑士来说,为国家守疆卫土也是我们的原则。本官既然奉朝廷指令守卫这边关要塞,就断没有主动退出的道理。这是专属于军人的荣耀,其它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我们放弃原则的借口。” “可现在的事实——你们已经再也守不下去了!注定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又何必赔上自己和部下们的性命!” 海因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叫喊出来,但哈恩尼巴尔依然不为所动。只见他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笑容,抬头看向天空: “成不成,在天……而守不守,则在我!” 望着白发老将脸上那种近乎于自傲的笑容,海因明白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的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头鞠了一躬: “那么,请恕晚辈无礼了。” 哈恩尼巴尔傲然一笑: “彼此互为敌国,何来无礼之说……主教阁下尽管施展,我龙枪骑士团全军将士断不会令阁下失望的。” 海因不再说什么,转身返回阵地,艾尔夫与塞利斯两人随之离开。不过,刚要走时,却听哈恩尼巴尔在身后说道: “这一位……可是塞利斯将军?” 塞利斯诧异回头,向着老将拱手施礼: “晚辈正是塞利斯,向伯爵阁下致敬。” 哈恩尼巴尔并不说话,待塞利斯抬头以后,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嘴角边再一次微微显出笑容来: “自本官执掌此地防卫以来,那么多人前来攻打过,而阁下是令我感到头痛时间最长的。” 塞利斯面露尴尬之色,低头道: “只可惜最后还是败于前辈之手。” 哈恩尼巴尔爽朗一笑: “那与实力无关——那么长时间,任何人都会露出破绽。即使我也不例外,只是我居于城内,纵有破绽也不会轻易被抓住。而阁下居于城墙之外,缺乏设施保护,本就是处在随时可能遭受攻击的位置。” 塞利斯脸上显出沉思之色,微微颔首道: “是,晚辈明白您的意思……城塞攻防战,攻守双方的角色随时可能易位。” “一点就透……果然不愧英杰。塞利斯将军,听闻阁下乃是索菲亚国中最擅长于城塞防御战的武将,这一点倒是与本官颇为相似。” 塞利斯抬起头,眼中显出一丝兴奋: “是,晚辈正是以伯爵阁下为楷模而努力奋斗。” 卡奥斯的老将看着索菲亚的年轻将军,目光渐渐柔和: “真的和我年轻时很相似呢……那么,塞利斯将军,阁下以为我等军人的职责是什么?” “职责?” 塞利斯楞了一愣,方才回答道: “护卫……军人的职责就是护卫民众,不受暴力与邪恶的侵犯。这就是我们身为军人的职责!” “护卫民众……” 哈恩尼巴尔低下头去,轻轻抚摸着左手所持的黄金圣盾。 “昔年法洛克陛下赐予我这面黄金盾牌的时候,也曾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大天使护盾存在的目的是保护军人,而军人存在的目地……就是护卫民众。” 老将突然抬起左臂,将黄金护盾除下,递送到塞利斯面前。后者大吃一惊,慌忙后退一步,但哈恩尼巴尔却正容看着他: “不要推辞,塞利斯将军。这不仅仅是一件圣兵器,也是一位老军人担负了一生的职责与信念……你我所属国家虽然不同,但身为军人,守卫民众的职责都是一样……请阁下牢牢记住——大天使的护盾,乃是为保卫民众而铸造。手持这面盾牌的武士,将永远作为普通民众的盾牌……而不是贵族手中的利器!” 塞利斯愕然,朝旁边海因看过去,只见后者微微点头,他才双手捧过圣盾,向着老将深深低下头去: “是,前辈重托,晚辈永不敢忘。” 哈恩尼巴尔微笑着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返回城塞中去。海因等三人站在原地很久,每个人的心情都颇为复杂。 良久,艾尔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大家都好端端的,为何要自相残杀呢……” 海因长叹一声: “我曾见中京国的兵法书上说,兵法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可惜我终究还是达不到这一层啊……” 沉寂了良久,海因最终又叹息一声,挥了挥袖子: “走罢。” 三人返回军阵,众将见他们去了许久,早就不耐烦。若不是一直看他们站在那里说个不停,恐怕就直接麾军杀过去了。但当大家看到塞利斯手中竟然拿着那张著名的“大天使圣盾”返回时,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那老家伙是不是决定投降了?” 修戈兰斯满脸不相信的问道,塞利斯摇摇头: “恰恰相反,他们决心死战到底。” “那怎么把防身的盾牌都缴过来了?这可是十二圣兵器之一啊!” 伯尼迪亚也不能置信,坚持要求亲手摸一摸,以证实那盾牌是真实的。 “哈恩尼巴尔伯爵的气度风骨,早已跨越了家国之念——竟然将这件圣兵器连同他的理想信念一同传给我这个敌国将军……不愧是昔年梅菲斯将军的副官哪。” 塞利斯充满敬佩之情的说道,伯尼迪亚连连点头,但却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冷笑: “真的么?就算他现在不缴出来,这件圣兵器也迟早成为我军的战利品。” 说话的是巴尔哈姆斯,他见塞利斯尚未开战就已经把此战中最重要的一件战利品拿到了手,心头难免有些郁闷,说话也就尖刻了些。塞利斯当然不能忍受这种腔调,眉头微微一皱,正要开口反驳,却见海因走了过来: “没有必要再拖延下去了,大家准备进攻吧。” “是。” 诸将一起答应,海因点点头,随即布置下去: “他们的城墙已毁,我们可以用骑兵直接从缺口冲进去——修戈兰斯将军,巴尔哈姆斯将军,就由你们两位担当第一攻击队的前锋,负责突入城中。” “是!” 两人高声答应——他们两人,一个是时刻不忘要在部下面前证实自己必定会首先进城的豪言壮语,另一个则念念不忘要报先前遭戏耍的一箭之仇。海因令他们打头阵,也是应他们自己的要求。 “伦贝朗将军,摩尔德斯将军,你们两位担任后援,随后也通过缺口进攻。” “遵令!” 贝尔夫德斯伯爵家的两位少爷大声兴奋吼叫,仿佛两头咆哮的野熊。海因点点头,又转向莫利菲那边: “莫利菲将军,请阁下率领步兵队从残余的城墙上翻越——我们的攻城器械总得发挥作用,而且我相信敌人此刻没有多少兵力去防守那些城墙了。” 莫利菲并不回答,却反问道: “主教阁下打算只用我们皇家骑士团的兵力去攻么?” 海因一愣: “当然不是,但既然前锋为修戈兰斯与巴尔哈姆斯两位将军,随后的接应部队自然是同一军团比较合适……再说,我想克瑞斯殿下也比较愿意看到皇家骑士团首先攻入奇亚森城。” 莫利菲再也无话可说,只得颔首表示同意。 “很好。那么,伯尼迪亚将军,阁下的诸侯联合军担任第二攻击队,待皇家骑士团各军杀出去以后,也跟着往城里冲杀。同样的,骑兵往缺口里头冲,步兵往城墙上面爬。” “遵令。” “南十字军为第三攻击队,艾尔夫,你负责主攻。” “是。” “最后,塞利斯将军,阁下担任殿后之责,是否投入战场,阁下自行决断吧。” 塞利斯神情复杂——他知道海因故意将自己放在最后,是免得让自己手持圣盾去面对哈恩尼巴尔——刚才那一下巨大爆炸几乎削减掉龙枪骑士团一半以上的战斗力,又没了城壁保护,光一个皇家骑士团就应该能收拾下来,更不用说后面还有两支军团主攻呢。 一切布置完毕,待诸军列好冲击阵势以后,海因朝着奇亚森城的方向,举起了手臂: “将士们……前进!” “前进!” 全体索菲亚军卒同声应和,修戈兰斯第一个窜出队列,挥舞着手中大剑,嚎叫着朝已经被炸成残垣断壁的奇亚森城猛扑过去。 而在对面城壁之下,以哈恩尼巴尔为首,一排老卒手持兵器傲然挺立,虽然城墙本身已经大都化为废墟,但这些老卒们的腰板个个挺直,就如同城墙砖一般的硬朗。 他们组成了守护卡奥斯国的新城墙,也是护卫帝国南方边境不受外敌入侵的最后一道防线。 第六章 差不多同一时刻,卡奥斯帝国靠近南方边境的草原上,有一支步兵队正竭尽全力地向奇亚森城开近。 这支部队数量不少,但他们的旗号却并非卡奥斯军旗,而是在天蓝色底子上绘着一朵娇艳的金色蔷薇花——大陆佣兵团排行榜上名列第一位的金蔷薇佣兵团,接受皇太子奥利佛的委托,此时正日夜兼程地向奇亚森城方向驰援。 作为大陆最强的雇佣兵组织,金蔷薇佣兵团的实力不逊于正规军团。不过,要维持这样一支部队,日常所需的开销可也非常惊人。为了解决金钱问题,金蔷薇佣兵团采取的方法是直接为国家政权效力——他们与卡奥斯与特里科两国的朝廷关系密切,基本上只与这两个国家合作。这些年来,由于特里科国叛乱不断,金蔷薇佣兵团几乎是常驻在那里。主要资金来源也都是直接从特里科国库中支取,双方一直合作愉快,甚至在有些人看来,金蔷薇佣兵团简直快成为特里科的国家军团了。 然而现在,这种合作已经终止了。一方面是由于特里科内部的宫廷政变,新上台的当权者们不信任佣兵团,另一方面,也是由于特里科的王族们在平叛战役中倒行逆施,过于残暴,连雇佣兵都产生反感,于是金蔷薇佣兵团离开了特里科,重新回到卡奥斯国中寻找任务。 当然,离开特里科,也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尽管金蔷薇佣兵团内部的凝聚力还不错,不至于象普通佣兵团那样——彼此完全依靠金钱关系来捏合,一旦欠饷士兵马上就离散掉,但赚钱对于金蔷薇佣兵团来说依然是头等大事。虽然他们很快与卡奥斯国未来的皇帝陛下拉上关系,不过到目前为止,佣兵团还不能直接从皇太子奥利佛那里得到资金支持,一切都还在投资阶段。 于是一切都还得靠自己——佣兵团长珍妮特·夏洛蒂率领佣兵团中少数精锐好手出发去执行一个相当困难但报酬却很丰厚的秘密任务,而将统领大部队协助帝国将官凯勒尔支援奇亚森城作战的任务交给了副官巴夏尔。这位外号“红狮子”的彪形大汉虽然外表粗豪,行事却相当的谨慎细致。此外,凯勒尔本人也是帝国军中著名的智将,夏洛蒂本人在不在关系也就不大了。 巧得很,凯勒尔与巴夏尔两人平素都是担当副官,言谈之间便很容易找到共同点。再加上两人以前曾经在第一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时有过合作,彼此已经有所了解,这一路上的配合便很默契。 凯勒尔对于南方战线的局势相当担心,他与南十字军多次交手,对大主教海因的性格了解极深。他很清楚——克瑞斯吃过的亏,海因决不会再去吃一遍。如果不是有相当的把握,索菲亚军决不会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攻势。故此,他一路上都在竭力督促部队加速,希望能尽快赶到南方边境上去。 佣兵团的指挥巴夏尔对此十分配合,他以前也和那位海因主教较量过,虽然那正是南十字军最凄凉的一段时期,巴夏尔所看到的乃是一支残兵,但在与之交战时也觉察出对手的厉害。所以他对于凯勒尔的担忧十分理解,一路上也尽可能的加快了部队行军速度。 只是,金蔷薇佣兵团以步兵为主力,行军的速度再怎么催促也快不了。对此,无论是巴夏尔还是凯勒尔本人,两人都感到无可奈何。 “既然南方边境如此重要,贵国宰相为何不调骑兵前去援救?” 巴夏尔曾经提出过自己的疑问,对此,凯勒尔唯有支吾相对: “我国宰相大人以为,目前西北草原上的战事最为重要……不能抽调那里的骑兵主力。”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在私下里,凯勒尔却不止一次感到惋惜——倘若皇帝法兰愿意听从宰相的建议,将青龙骑士团调来支援南方边境,这时候奇亚森城必然是固若金汤,就算对方那“天才二军师”全部出马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可是现在,他们只能凭步兵的两条腿与时间赛跑了。 “伟大的米尔斯神啊,请您继续保佑我们卡奥斯——但愿老将军余威尚在,能够坚持到我们援军到达。” 每次,考虑到了最后,凯勒尔都会这样默默祈祷。 一路风尘,终于,这一天,他们看到了分隔卡奥斯与索菲亚领土的绵延山脉,看到这些山,说明他们距离奇亚森城关也就不远了。 这一路上都还是卡奥斯的地盘,可见边境关隘尚未丢失,这让凯勒尔心中颇感宽慰——“卡奥斯之盾”的赫赫威名毕竟不是吹出来的,只要那批老将再能坚持一两天,等这一支援兵到达,凭着自己的防御战能力,凯勒尔相信,就算对方是大主教海因那样的智者,也休想轻易拿下奇亚森城。 这让凯勒尔轻松了不少,甚至有兴趣与身边同伴闲谈几句: “哈哈,菲利尔,这一次有机会与‘卡奥斯之盾’共同配合守城,对你我而言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啊。” “是,在哈恩尼巴尔老将军身边,确实能学到许多东西——特别是在守城作战方面。” 原来担当中队长,现在却只是以平民身份随军的年轻人菲利尔·德斯正容回答道,脸上显出敬仰之色——他原本是打算跟随在皇太子奥利佛身边效力的。只是奥利佛太忙,整天骑着飞龙到处跑,菲利尔根本没机会跟在皇太子身边,便还是随同凯勒尔一起行动——他自己也很希望能故地重游,毕竟,他是在奇亚森城这里获得展露才华之机会的。 想起菲利尔过去的经历,凯勒尔微笑着说道: “哈,我倒忘了——你曾和哈恩尼巴尔将军配合过的……呵呵,当初是抵御索菲亚首相克瑞斯的攻势,如今要对付更为强劲的大主教海因……菲利尔,到时候你也要多多出谋划策啊。” “是,下官……哦,在下一定尽力。” 听到菲利尔仓促改口,凯勒尔又是哈哈一笑: “不必担心,夫利斯宰相推介你进入修士馆学习,就是为了将来破格提拔——迟早你还将成为我们卡奥斯的将官,而且前途不可限量啊,哈哈哈……” 正在谈笑之间,忽然听到前方山谷那边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宛若一个焦雷在头顶上方炸开。大地猛然抖动了一下,仿佛地震来临。金蔷薇佣兵团的队伍中,无论是巴夏尔等将官还是普通士兵,第一个反应都是伸手捂住耳朵——所有人一下子都被炸愣住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大家都忙着张嘴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但谁也听不见别人所说的话,只看到各人的嘴巴在动。菲利尔是第一个醒悟过来的,他放弃了用声音和别人交流的想法,转而用手势表达——菲利尔大力挥动着手臂,指着正前方某一个方向。 众人顺着他手臂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山谷,有一个地方正腾起冲天烟柱,漫天的尘土将那里的天空都遮掩起来。见此情景,凯勒尔与巴夏尔两人面面相觑,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正是奇亚森城所在的位置! 过了很久,当众人的耳朵总算恢复正常之后,他们听见凯勒尔在大声叫喊: “急行军,马上赶到关隘那边去!” 然而佣兵团成员最终服从的却是另一条命令——来自“红狮子”巴夏尔的命令: “全军集合,离开大路,隐蔽到那边的树林里去!” “巴夏尔团长,现在关隘那边急需我们援助啊!” 凯勒尔焦急地大声叫喊,但巴夏尔却坚持自己的判断: “我们不清楚那边的情况,怎么能冒冒失失冲过去——另外,我只是副团长。” 巴夏尔自始至终都很冷静,他一边率领部队转移,一边还派出许多骑快马的斥侯前去侦察情况。 “就算要援助,也要了解情况以后再行动——我们雇佣兵从不冒险。” “红狮子”行事从来不向别人作解释,凯勒尔清楚他的习惯。这一次巴夏尔连续两次解释了自己的用意,已经算是破例而为了。他不好再争执,只得任由巴夏尔将部队带到最近的树林中隐蔽起来。在树林中等了一阵子,派去侦察的斥侯跑回来了。 “完啦完啦——奇亚森城的城墙坍塌大半,现在索菲亚人的骑兵正在城里横冲直撞哪!” 凯勒尔两眼冒火光,冲上去一把将斥侯从马背上拎下来: “我们帝国的守军呢?哈恩尼巴尔老将军呢?” “还有零星的抵抗,但力量已经十分薄弱……不知道索菲亚人用了什么妖法,城里到处躺着龙枪骑士团兵卒的尸体,身上没有伤痕,但口鼻流血,好像是被活活震死的。至于哈恩尼巴尔老将军……没能找到,我倒是看见了大天使圣盾的闪光,可那似乎……似乎是在索菲亚人的军阵中……” 那位斥侯结结巴巴的回答道,他没能靠近外围城墙一侧,否则他会见到更多被炸的支离破碎的尸体。不过即使是当前这些消息,也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万分了。 沉寂片刻,凯勒尔从牙缝中迸出声音: “无论如何,奇亚森城不能丢!” 他随即转向巴夏尔: “副团长阁下,现在情况已经清楚了,请马上下令向奇亚森城进发吧——去得迟了,恐怕关隘就保不住了!” 巴夏尔没有回答,却看着那名斥侯问道: “索菲亚人有多少部队?” “看不清……似乎很多。” “他们的旗号呢?有哪几支军团的旗号?” 虽然只是雇佣兵团,但巴夏尔行事向来稳重,早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让部下们把索菲亚国各军团的军旗徽号全部记熟,因此那名斥侯很快就报出一连串名号来: “索菲亚皇家骑士团,诸侯联合军,南十字军……另外还有那支新近组建的边境军团。” 斥侯每报出一个名字,凯勒尔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了最后,他的脸色完全苍白了。巴夏尔倒是仍然很冷静,在听完斥侯的报告以后,他只是简单对凯勒尔说了一句: “我们去也没用了——必须马上撤退。” 凯勒尔的嘴唇剧烈颤抖着——从理智上,他知道巴夏尔的决定完全正确,但是在感情上,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种判断。他看看旁边,菲利尔的表情比他更痛苦,但菲利尔更知道自己的位份——这种场合,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 “不行啊……我们这一撤,奇亚森城,还有龙枪骑士团……就全完了!” 斗争良久,凯勒尔勉强说出一句话,但立即被巴夏尔弹回: “他们已经完了,如果我们这时候填上去,我们也完。” 回头看见凯勒尔与菲利尔两人的痛苦表情,巴夏尔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两位都是聪明人,只要撇开感情的因素,就应该比我更清楚眼下的局势——没有城壁掩护,这处边境关隘就已经不可能再防守。索菲亚人大举入侵势不可免。眼下我们能做的,就是另找一座地势险峻的城市加以据守,同时火速禀告贵国皇帝与宰相,由他们做出决断。” 凯勒尔还想争辩,却被人悄悄拉了拉袖子,他回过头,看见菲利尔正在朝自己摇头,凯勒尔知道他的意思——巴夏尔的决策完全正确,自己强要反对,只是白白让众人一起送死而已。 痛苦的长叹一声,凯勒尔抱住脑袋不再说话。巴夏尔当即令人将他扶上一匹马,亲自牵着马缰绳开始往回走。一行人匆匆忙忙,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撤离了。 凯勒尔开始时闷声不响,但到了后来就不停嘀咕,菲利尔靠近听了听,只听他一直在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黑魔法,这一定是黑魔法!只有黑魔法才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想不到堂堂海因大主教也使用无耻的黑魔法……控告!一定要向教廷控告!” 金蔷薇佣兵团逃得飞快,但实际上,奇亚森城中的战斗并没有很快结束,双方一直在拼死搏杀,直到次日傍晚,索菲亚军才完全控制了这座边境城市。 在一众将兵的簇拥下,大主教海因缓缓走进了城市的街巷之间。这是他第二次攻陷奇亚森城,但前后两次的意义却大不一样——第一次是为了逃命而不得不用的诈术,可以说是惶惶如丧家之犬,此后一听说帝国军主力靠近就不得不弃城而逃。但这一次,海因却是领着大军堂堂正正攻杀进来,他身后站着索菲亚国四大军团的主力部队,就算卡奥斯宰相夫利斯起倾国之兵前来,海因也有与之一战的能力与信心。 然而海因脸上并没有胜利者的得意表情,他抬眼四顾——街道上还没来得及清理,残矛断剑扔得遍地都是,处处可见血泊与尸体。其中自然是以卡奥斯的军人居多,但也有不少索菲亚人的——龙枪骑士团的抵抗极为顽强,原以为投入一个军团就能收拾下来的,结果却一直打到第四波攻击主力——塞利斯本军也加入战场以后,索菲亚军才取得最后的胜利。 看着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海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伤亡本都是可以避免的呀……” 不仅仅是海因,南十字军的一众将兵,特别是经历过那一次远征的将士们,个个都是带着复杂的心情重新踏入这座帝国边境要塞。然而这些人并不多,当年通过这座要塞进入卡奥斯领土的士卒将兵,绝大部分都没能活着返回故乡,而能有机会再一次踏入这座要塞的,自然就更少了。 也许正是受到了这种气氛的影响,海因,艾尔夫,特菲亚……甚至就连最是活泼好闹的安吉莉娜,当他们重又踏在奇亚森城的青石板路上时,脸上都带着沉重的表情。 海因低下头去,再一次举起手中的银十字架,默默祈祷着,周围的将兵见状也连忙低头,大家一起跟着大主教为死者祈求冥福——无论对方是索菲亚人还是卡奥斯人。 突然,一阵喧闹声从街巷前方传来,修戈兰斯领着他麾下“斩队”弟兄们笑逐颜开地跑过来——对于他来说,能够再一次攻进这座城市,在部下面前将先前豪言兑现的唯一感觉就是痛快。除此之外,其它任何情感对于修戈兰斯而言都是莫名其妙。 所以当他看见这边一群人脸上并不象自己这么高兴之后,果然是一脸孔的莫名其妙。 “怎么啦怎么啦——主教大人没事么?” 修戈兰斯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见到海因没事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是一脸的茫然: “主教大人您为什么不高兴?我们这一仗可是大获全胜啊,龙枪骑士团的人一个都没跑掉——全歼卡奥斯十大军团之一,这可是就连克瑞斯首相也从没取得过的武勋哪!” 海因苦笑一声,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何苦着脸——就算解释了修戈兰斯也未必能听懂。海因只是最后念一遍祈祷文,然后问道: “哈恩尼巴尔老将军在何处?” ——在战斗最后,冲垮那位卡奥斯老将直属中队的,正是修戈兰斯以及他的“斩队”,所以海因就问他。修戈兰斯愣了愣,伸手指着前方一处街角。 “就在那儿……不过,他已经死了。老头子不肯投降,我也就没多劝……” 海因点点头,叹了口气,默默走了过去。白发白须的老将静静坐在街角墙根处,脸色十分安详,如果不是因为身上多处致命伤口,几乎会被人误以为是睡着的。 索菲亚大主教走到已经死去的“卡奥斯之盾”面前,他的身后跟着手持大天使圣盾的塞利斯,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低头,为这位身属敌国的将军默哀——塞利斯是为了老将的嘱托与赠送。而海因,则是为了昔年哈恩尼巴尔以自身前途为代价所换来的大陆和平。 良久之后,海因解下身上的主教斗蓬,想要盖在哈恩尼巴尔的遗体上,但是后面塞利斯却抢先一步,将自己的斗蓬盖了上去。 “老将军是武人,应该用我们武将的斗蓬覆盖。” 塞利斯低声解释道,海因点点头,转身离去。 随后,当海因等人进入市政厅时,负责追击残敌的巴尔哈姆斯匆匆跑过来报告: “龙枪骑士团无人逃脱,但是另有一支小部队……好像是打着奇亚森城守备部队的旗号,他们分散逃走了。下官担心过于深入敌国领土,就没有再追击。” “奇亚森城守备部队……小佛鲁特松的残部?他们还没有解散?” 海因颇有些奇怪。按理说龙枪骑士团既然正式调防此地,这里原来的守备部队就应该调走,或是干脆并入龙枪骑士团,没道理保留不同编制的……不过,这毕竟不算大事,海因想了一想便抛在脑后——当前局势复杂,他没精力去多想别的。 “逃走就算了,反正我军接下来就要攻入帝国本土去。” “是,大人您打算立即出兵么?” 巴尔哈姆斯热切看着大主教兼索菲亚国临时执政——打这一仗并没有耗费索菲亚军多少实力,他们完全可以继续向敌国内部推进。 海因点点头: “嗯,休整一天之后就继续进兵。接下来我们是进入敌国领土作战,大家一定要抓紧时间休息,准备充分之后才能进军……卡奥斯的军队实力强大,我们可不能有一点大意。” “是。” 巴尔哈姆斯鞠躬离去,一句话都没敢多说——经此一战,大主教海因的威信已经覆盖到索菲亚全军,就连皇家骑士团的人也不敢对他再有丝毫不敬。 不过随后走进来的莫利菲就略有不同——虽然就个人而言,莫利菲其实也相当钦佩这位似乎无所不能的索菲亚大主教。但是因为主人克瑞斯的关系,海因越是显示出卓越能力,莫利菲就对他越是忌殚。 当然,不管心里怎么想,脸面上还是得客客气气——莫利菲曾经作过多年商团队的副团长,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主教大人您找我?” “噢,是。莫利菲将军,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莫利菲弯下腰去: “主教大人有何吩咐,尽管下令就是。” 言辞很恭敬,但语气却并不热切,不过海因并不介意。 “啊,是这样的——我们出征也有不少日子了。朝廷内部的情况你也知道,说实话,我一直很担心……” “雷金纳德侯爵他们,应该经常向您禀报情况的吧?” 莫利菲不解问道,海因微微一笑: “报告书倒是经常有送来,但我希望能有更多渠道了解消息。” 顿了一顿,海因又说道: “特别是大天使要塞那边,麦兰侯爵的情况……相信克瑞斯首相平素里对他也是有所提防的吧。” “……大人您为何要指派下官担当此任呢?” 沉默片刻,莫利菲缓缓问道——他唯一效忠的主人只有克瑞斯一个,其他人,就算是大主教海因,也别想随意支使他。 “这个么……在这里所有将官中,阁下派遣侦察斥侯的能力最强。” 海因很客气地走到莫利菲面前说道: “此外,我现在所做的事情,相信也是克瑞斯首相平日里所注重的,因此由阁下来执行这项任务,也算是首相大人以往政策的延续吧。” 莫利菲沉默不语,虽然海因先给他戴了顶高帽子,但他还是能听出对方话语中隐藏的意思——首相克瑞斯一直对朝中各派力量怀有戒心,包括麦兰,莱恩斯,雷金纳德这些拥有侯爵地位的高官,无一不是克瑞斯的日常监视对象。而负责这一任务的,当然就是莫利菲本人——他在这些势力中安插了不少探子。 海因当然清楚这种情况,但他竟然既不说破也不反对,甚至于还大胆起用莫利菲——也就是说要将这个谍报网重新利用起来,这份气魄着实令莫利菲感到心惊。而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莫利菲反而找不出理由来拒绝——毕竟,现在的索菲亚王国,需要大家同舟共济才能支撑下去。 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莫利菲苦笑一声: “下官遵命……主教阁下无愧是我国第一辨才之士,哪怕是再不可能的事情,到了您口中也都变得合情合理……” 虽然答应下来,但莫利菲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不过海因已经达到目的,自然不会与他计较这些。 “呵呵,那就多谢了。” 刚打发走莫利菲,海因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又有卫兵来报——矮人小队首领斯图尔特求见。对于这位帮了大忙的矮人首领,海因一点都不怠慢,立即请他进来。只是不知为何,斯图尔特的脸色很不好看,就连海因亲自给他让座都没理会。 “海因先生,我们要回去了。” 也许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矮人老头儿一进门就大声叫嚷。海因吃了一惊: “回去?” “是的,我们已经决定了,全体回到高兹堡的山林里去,绝不再介入你们人类之间的自相残杀了。” “这……您放心,我绝不会破坏当初的诺言……这一次,您和您的那种‘火药’技术,对我们的帮助太大了……” 海因正试图以言语安抚,却见老头儿一挥手: “不,海因先生,现在我最后悔的,就是让你们人类知道了有‘火药’这么一种东西存在!” 矮人斯图尔特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呈现出无比激动的红色: “海因先生,这项技术落到你们人类手中的后果……太可怕了!我想你自己也看见了,那么大一座城,那么多一群人……轰隆一声,就全没了!碎了,飞了!” 矮人老头儿越说越激动,不停挥舞着手臂: “波莫林族长一再阻止我将机械技术传授给你们人类,现在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你们若掌握了这些技术,会把整个世界都毁掉的!” 海因微微苦笑,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斯图尔特跳起来连连摆手: “不,请不要再说什么,海因先生,我知道你很善于说服人,但这种事情不是用言语就能解决的。我们不能再留下去,否则,你们毁灭了敌人,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连同这整个世界也一起毁掉的!” 说完这一长串,矮人老头儿急匆匆转身打算离去——看来他是对海因的辩论之才深具戒心,唯恐对方又说出一套长篇大论来将自己绕进去。但这一回,海因却没说什么,反而走过去,默默地帮斯图尔特打开了房门。 见矮人老头儿满脸诧异之色,海因脸上泛出一种复杂的神情: “您所担心的,也正是我所惧怕的——在听到那一声轰然巨响,在看到那个巨大火球从奇亚森城墙下面腾起时……斯图尔特长老,也许您不相信——我和您一样,心中感受到的并非胜利之喜悦,而是……深深的害怕……” 海因仰起头,微微合起双目: “也许,这项技术确实不应该为我们人类所掌握吧……至少,在目前,在我们拥有更好的解决冲突矛盾的方法之前……但是无论如何,斯图尔特长老,请您接受我的感谢:感谢您给予我们的巨大帮助。” 索菲亚的大主教深深弯下腰去,站在门边,为矮人族老头儿送行。斯图尔特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了他好一阵子,终于还是摇摇头,快步走了出去。 返回到桌子旁,海因又沉吟了许久,终于还是将思虑返回到当前局势上来……虽然攻下了奇亚森城,但索菲亚面临的困境并没有改变,而北方盟国塔利亚斯的情况更让海因揪心不已……正在沉思时,门突然被推开,艾尔夫大步走进来。他的脚步轻快而富有节奏,脸上也带着笑容,显然是有什么好事。 “大人,吉姆与普立克两人回来了。” “哦?” 海因大喜,一下子站起来: “莱恩斯呢,他没一起回来么?” 艾尔夫满脸无奈之色,摇了摇头: “没有,吉姆说军团长直接去阿古利亚找黑衣骑士团了……” “我们去看看。” 竟然打断艾尔夫的言辞,海因无意中暴露了心中的焦急之情。体会到他的心境,艾尔夫立即转身,带着海因去见那两位刚刚回来的冒险者。 虽然是同时抵达,但吉姆与普立克两人实际上是从不同道路前来的——普立克走的是海路,他乘坐走私船自卡奥斯帝国北方海港出发,原本是打算经米兰直接到皮特罗斯港口下船的。却不料皮特罗斯港口那边早被希尔达率军团团包围住,走私船自然是进不去了。普立克只得继续南下,指望从新科夫诺城的港口上岸——可新科夫诺城海域也并不平静,伊美尔达与伊斯华特各率本国海军主力在那儿打得热闹呢。普立克费了许多功夫,才找到机会溜进港口。然后他立即日夜兼程赶到王都。听说海因率军出战了,便又匆匆赶来这里……一连串的折腾,时间自然就耽搁了。 相比之下,吉姆倒是省了不少力气——他与莱恩斯分开后便纵马朝南方狂奔,马匹累坏了就另外偷一匹……就他一个人也不用怕会被人发现。吉姆原本担心过奇亚森城关的时候会遇到麻烦,却不料到了附近一看——城头上竟然换了索菲亚的军旗,当即兴高采烈地找过来,一下子就碰上了。 “啊啊,想不到海因你竟然已经出兵了,还真是凑巧啊……莱恩斯原本还要我通知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向卡奥斯用兵呢。” 吉姆大感幸运,但海因却淡淡一笑: “这并不是凑巧……莱恩斯派你回来的原因我已经猜到。而现在我最想知道的,却是你们在卡奥斯的经历,还有莱恩斯这家伙的表现如何。” “唔唔,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 于是吉姆与普立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讲了起来,他们两人互相补充,正好将莱恩斯从皮特罗斯港口出发开始,一直到最后决定前往阿古利亚为塔利亚斯盟国搬救兵的情况全都讲了一遍。南十字军的一众将领全都涌进来听他们军团长的“英勇事迹”,说到惊险紧张之处,大家都张大嘴巴惊叹不已,而有些滑稽胡闹的事情,也让大家哈哈大笑闹得前仰后合。 到最后当吉姆说到莱恩斯为了援救帝国公主西奥苔丝而身受重伤,又被送往科奥林斯圣山上休养的那一段经历时,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特别是安吉莉娜,更是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不过吉姆总算想到要保护朋友的隐私,对于这一段便吞吞吐吐含混过去,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安吉莉娜不依不饶,非要他把故事说清楚不可。 吉姆不善于撒谎,却又不好说出实情。他想要逃跑,却被安吉莉娜揪住衣襟不放,而其他人,甚至包括艾尔夫在内对此竟然也不加阻止——大家都想了解内情,就连普立克也不例外,但吉姆却坚持要保密……拖延到最后,还是海因开口,才把大家劝服开来。 “罢了,这件事情,还是少一些人知道比较好——否则对莱恩斯,对我们南十字军全体都将很不利。大家记着——此事一定要保密。” 动用到军师的权威,海因总算为吉姆解了围,然后他便让吉姆与普立克两人去休息,同时也让大家各自去休息。但艾尔夫却主动留了下来,作为海因最信任的部下,他是这里唯一可以与海因畅谈军略的人。 “卡奥斯的攻势规模比我们预想中更大,看来塔利亚斯很危险了。” 等大家都离去后,艾尔夫脸上才显出紧张之色——刚才吉姆带回来的消息,虽说大部分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莱恩斯的冒险经历上,但海因,艾尔夫等人并没有忽视其他方面的消息——特别是有关帝国军此次西征的情况。只是,为了不影响大家的情绪,特别是为了避免让安吉莉娜担心,艾尔夫只有等大伙儿离开之后才敢提及此事。 海因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在屋子里头来回转圈。良久,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艾尔夫: “我们攻下奇亚森城,已经算是侵入帝国本土,夫利斯应该不会置之不理吧……就算他能忍耐,卡奥斯的皇帝法兰也绝不会罢休——卡奥斯的骑士素来以保卫家国相号召,他们一定会引军前来应战。” “这样一来,奇立恩陛下所面临的压力就应该大为减轻了……” 艾尔夫满怀希望地说道,海因叹了口气: “我正是这么打算的……只是,不知道奇立恩能不能坚持得住……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几天……” 海因走过去推开房门,外面,模糊的云层旁,天上的太阳成了暗红色,正在朝着西方天际云海之中缓缓落下。 第七章 金黄色的太阳光照射在同样金黄色的沙地上,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这里就是阿伦西亚大陆中部广阔无垠的大沙漠——“死亡之海”。白天骄阳似火,夜晚寒冷如冰,遍地流沙,风暴不绝,任何人都无法在这里生存,是一片地地道道的死域。 这是一块分隔大陆东西部的天堑,变幻不定的流沙群和日夜肆虐的暴风,使得任何企图从地面上跨越它的企图都化为泡影。多少年来,“死亡之海”吞噬了无数企图穿过它前往大陆另一头的探险者。随着时光的渐渐推移,已经没什么人再敢来这沙漠中送死了。 然而此刻,却有数十人闯入这片死地中。他们盔残甲破,大多数人还带着伤,一步一步艰难在沙丘间跋涉着——曾经威震天下的塔利亚斯枪骑兵,到如今只剩下这些人了。 卡奥斯宰相夫利斯历时将近一年的精心谋划,终于取得了他想要的结果——在最后那场近乎于绝望的战斗中,草原之国流尽了鲜血。塔利亚斯的军旗,连同守护它的战士们一起,成片成片地倒伏在原野上。最后,为了掩护他们的国王撤离,许多战士甚至不惜用身体组成障壁,阻拦卡奥斯皇帝手中那口恐怖的魔剑萨恩巴特,纵使被吸去精血灵魂也不肯后退……默默地走在队伍最前头,塔利亚斯王奇立恩心中一阵阵抽痛着——时时刻刻,只要一想到那么多忠勇的部下都是为了自己而死,他的心中就如同刀绞一般疼痛。 沙漠中行走十分艰难,不管是皮靴还是马蹄都时时陷进沙中。虽然已经抽出时间休息了一会儿,但为了顾惜马力,所有人都下马牵着坐骑往前走,唯独在奇立恩身后牵着的那匹阿古利亚高头良驹背上,仍旧坐着一位乘客——王后纪夕,她那瘦小的身躯并不会给战马带来多少负累。 奇立恩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关心地朝妻子看看,脸上还尽可能带着笑容。纪夕能从那杀戮战场中脱离出来简直是个奇迹——正是因为有保护妻子这个信念在心中支撑着,奇立恩才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巨大潜力,从乱军阵中冲杀出来。一想到历经了那么多磨难,两人还能够在一起,奇立恩心中就感到无比的幸运。 对于丈夫的关爱,纪夕也努力回报以笑容——尽管她不时以手抚按腹部,脸上呈现出痛苦之色。奇立恩很快注意到这一点,但他却不能停下来休息。 “对不起啊,夕,我们必须再深入大沙漠,这样才能摆脱帝国的追兵……再忍一忍。” “没关系……我们到现在还能在一起,就已经是上天的垂怜了……” 纪夕勇敢地笑着,反过来宽慰丈夫。 正在两人互相鼓励之时,忽听旁边传来一声惊叫。一名士兵连同他的战马一齐陷入流沙坑里,奇立恩大惊失色,连忙试图上前援救,然而那流沙下陷极快,还没等旁边人靠近,人就已经沉下去了。只听那匹战马惨嘶声不绝,另有一只手露在外面挣扎几下,顷刻间便都消失在沙坑中。众人面面相觑,看着眼前漫漫黄沙,脸上都有了怯意。 奇立恩也暗自心惊。沙漠中地势险恶,他早就知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也不会往这片绝域中逃跑。不过,险恶的大沙漠同样对帝国军构成威胁——紧跟在后面的卡奥斯帝国大批追兵如果硬要追进来,那么他们将被沙漠吞噬掉的可决不止一两个人。奇立恩现在甚至希望帝国军能追进来,相信这片死亡沙漠一定能给他们造成远比先前那场大会战更多的损失。至于自己这一小拨人的安危,反倒不是太在意了——左右是个死,塔利亚斯的王者宁愿在沙漠中默默消失,也不愿被帝国军看见他的败亡。 抬头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奇立恩的思绪又转到对方的龙骑士身上。能够在空中飞翔的龙骑士可以不受地形限制,但那毕竟只有一个人,就算追了上来,凭着手中的圣地之枪,自己应该还能对付…… 刚刚想到这里,忽见队伍中有人指着天空惊恐大叫,奇立恩再次抬头,只见后方天空中出现一个黑色小点正在朝这边急速飞来,黑点很快变大,越来越清晰——正是那条给他们带来杀戮与死亡的飞龙。 “来得可真快,看来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我了……” 奇立恩心中转念,挥手示意部下各自分散。以往看见飞龙出现,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全力奔逃——因为飞龙很快就会召来大批帝国铁骑,不过在这种地方就不必再顾忌什么,索性站在原地等待。 “龙骑士实力再强,终究只有一个人,凭我们这里的人数,应该可以对付吧……” 奇立恩心中刚刚转过这个念头,忽听空中啸声刺耳,一支银箭破空而下,穿过一匹战马脖子,又插入旁边骑兵的胸膛。那骑兵哼都没哼一声便颓然栽倒,周围骑兵纷纷发出愤怒与惊恐的叫喊声。十多名骑兵同时拿出弓弩来朝着那条飞龙射出箭矢,然而那飞龙速度极快,只是在低空一掠而过之后便又窜到高处,十几支羽箭尽数落空。 “坏了,早就该想到的……龙骑士一定善用弓箭。” 奇立恩心下暗道不妙,他连忙将妻子纪夕抱下马背隐藏在马肚子下面,然后也拿出随身携带的骑兵弓和士兵们一起朝着空中连续射箭,但他们所用的骑弓尺寸并不大,射程也有限,无法射到高空。即使有一两支羽箭飞到那条飞龙所在的空域,被飞龙那对巨大翅膀一扑也都掉落下去,根本伤害不了它。而对方则在空中朝下射箭,此人的箭法精准之极,力量也极大,每一箭射出或是杀人,或是伤马,竟然没有落空的。 奇立恩本人也遭到一两次攻击,但都被他小心躲过去了,那龙骑士也甚是精乖,见不容易伤到他便转而去对付其他人——反正飞龙骑士可以肆意攻击他所看中的目标。 面对这种完全一边倒的局面,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的塔利亚斯骑兵们大部分人保持了冷静,他们都很稳固的站在地上,努力朝空中射箭。然而这却没什么用处,不停有人中箭栽倒,丧命。 也有人失去了理智,有几人纵马狂奔意图逃走,但沙漠中马蹄被陷,根本就跑不快,况且飞龙的速度又要远远超过战马,上马奔逃的结果只是目标更大,结果都被飞快的射死。又有人试图用随身携带的牛皮盾招架,但却被轻易射穿,无法起到保护作用。 眼看地上站着的人越来越少,奇立恩的心中也越来越焦急,他凝神思索,试图找出对付的方法,但在这茫茫大沙漠中,连想找块石头隐蔽起来都不可得,一时间又能有什么好办法了。仓促之间,他们只能躲在战马肚子下面寻求安全。 这时候地面上活着的人已经不多,剩下的几名骑兵很快都利用战马作为掩护隐蔽起来,那龙骑士找不到人,便将目标对准了马匹。只听战马哀鸣之声不断响起,马匹被不断射倒,这让奇立恩心下愈发焦虑。 “如果马匹都死了,就算不死在龙骑士手中也会死在这大沙漠里……” 心念闪动之间,奇立恩抛下弓弩,将身旁死去士兵身上的皮盾收集起来——这些皮盾甚是单薄,单独一张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把好几张牛皮盾叠加起来,还是可以起到一定作用的。他左手持盾,右手举枪现身出去,空中连续射来数箭,但都被他用枪拨开或是用盾挡住,在奇立恩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一定要保住马……一定要活着出去!” 抵挡了一阵,来自空中的攻击竟然渐渐减弱,射过来的银箭越来越少,最后竟然停止了。奇立恩正在迷惑,忽然看见周围沙地中横七竖八插着许多箭矢,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他的箭用完了!” 想到这一点,奇立恩当即举枪向那仍在空中盘旋的龙骑士举枪邀战: “我知道你的羽箭已经用完了,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出来!” 话音刚落,只听空中传来一声长笑: “手段自然是有的,且让你们见识见识!” 只听半空中一声嘶吼,飞龙忽然自半空中疾冲而下,就在快要冲到地面上的一刹那,飞龙双翅忽然舒展开来,自直冲变为横掠。龙背上一团青光疾闪而过,地上两名骑兵只发出半声惨叫,便连人带马被拦腰斩断,鲜血内脏四散喷涌而出,洒落在干燥的沙地上。 “我的羽箭确实已经用完,可就算是这样,你们还是死路一条!” 伴随着得意的笑声,那名龙骑士一击之后重又冲上天空,飞龙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子又一次冲下,奇立恩大声怒吼,跳上坐骑举枪迎上去,但对方并不与他接触,飞龙从他头顶上掠过后忽然降低,将另一名骑兵头颅砍下,随即便又飞上天了去…… 如此重复数次,终于,当最后一名骑兵惨叫着倒下之后,杀戮场中只剩下奇立恩与纪夕两个人了。而这时候那位龙骑士似乎另有打算,停止攻击并且逐步靠近,最后,竟在奇立恩面前几十步远的地方降落下来。一名头戴黄金冕的骑士从飞龙背上跨下,静静注视着塔利亚斯国最后的王者,但却是一言不发。 “……卡奥斯的皇太子?” 奇立恩的脸色阴沉下来,早就听说这位龙骑士身份不一般,但当时匆忙之下也无心去关注。此时看见对方头上代表皇族身份的黄金冕,方才想起——当年就有卡奥斯皇帝将唯一儿子送往龙之国度托契亚的传说。 “不错,我的名字叫作奥利佛·法兰,卡奥斯国未来的皇帝。为了和你们作战,我不得不以皇太子的身份充当侦察斥侯,奇立恩王,阁下虽败犹荣了。” 帝国的皇太子傲然宣称道,奇立恩哼了一声: “卡奥斯国未来的皇帝,却亲自出手到这绝域中厮杀……不愧是法兰皇帝之子。可是帝国最引以为自豪的铁甲骑兵怎么不见?” 奥利佛傲然一笑: “也没必要瞒你——这大沙漠乃是绝境,我帝国兵力虽众,却也不会白白闯进来送死。哈西那姆将军率领的普通骑兵,追到沙漠边缘就停止前进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卡奥斯帝国会放过你。我虽然只有一个人,却足可以对付你们!” 奇立恩板着脸——倘若是在今天以前,他绝不会相信一名龙骑士能对付这边包括自己在内的几十个人,但是现在,他已经见识到龙骑士的作战方法——飞在空中朝下射箭,地上的人再勇猛也无法还击,只有挨打的份。 那边奥利佛依然从容自在: “阁下可能以为——我的羽箭用完以后就无计可施了吧……哼哼,你也看到了,就算正面较量,我也是胜券在握——奇立恩王,阁下可认得这件兵器?” 奥利佛举起手中长枪示意,那是一柄样式古老的长枪,蛇形枪脊上镌刻着古老的铭文;枪头两侧分别镶有月牙形刃锋,使得这件兵器不但可以突刺,也可以用来劈砍;几根丝带随意缠绕在枪柄上,末端犹自随风飘舞。整柄枪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出奇,但枪身略一挥舞时便有宝光流动,仿佛有珠玉镶嵌其中。最奇怪的是,在这杆长枪的映衬下,奇立恩手中那柄原本金光熠熠,富丽华贵的圣地之枪一下子失去光彩,变得黯然失色起来。 奇立恩的目光凝滞了,他认出了这件兵器——虽然以前没见过,但在大陆上四处传颂的歌谣中,却从来不乏对它的描述。 “是天枪……天之圣枪……” 奥利佛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了少年人与胜利者的洋洋意气。 “大陆上一直以来都有传说——天枪克地枪,今日总算有机会验证了。” 他突然举手,摘下镶了金边的铁手套,扔在奇立恩面前: “塔利亚斯国的奇立恩王陛下,阁下可愿接受我——卡奥斯国皇太子,未来之帝国皇帝奥利佛·法兰的挑战——让我们以武士之间正大光明的决斗,来确定这塔利亚斯大草原的真正主人吧!” 奇立恩冷笑一声: “刚才都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现在却来提出决斗?可笑。” 奥利佛却摇摇头,脸上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坦率的说,奇立恩王,阁下虽然兵败,但我这些日子飞在空中,多次看到塔利亚斯枪骑兵的勇战,却也不得不佩服——阁下治军严谨,战略精妙,不愧为草原上无敌的王者。我身为卡奥斯未来的皇帝,欲堂堂正正以骑士的方式与阁下决出胜负,而不是用死缠烂打的无赖手段——至于我方才杀尽阁下的部属,却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只有孤身一个人,你我双方又是生死之敌,决斗之时很难保证没人打搅,只好先把场地清一清了。” 见奇立恩仍然是满脸的怒色,奥利佛又正容说道: “倘若阁下想为部属报仇,眼前就是一个机会,可别错过了。” 奇立恩冷冷哼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坐骑旁边,纵身上马,抬起手臂,以圣地之枪挑起地上那只铁手套,指向对方的面门: “天枪克地枪——这到底是传说还是事实,只有比试过了才知道——奥利佛皇太子殿下,朕接受你的挑战!” 也许是被他的锐气所激发,那柄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圣地之枪,竟然再一次发出了灿烂无比的金色光芒,与奥利佛手中天枪针锋相对,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好!这才是塔利亚斯王者应有的气度!” 奥利佛转身跨上飞龙坐骑,将身上甲胄紧一紧,随后便举起天枪,与奇立恩遥遥相对。 “奇立恩!” 旁边的纪夕忍不住呼唤丈夫,奇立恩转过头,向着妻子温柔一笑: “别怕,有你在身边,我是决不会输的!” 说完这一句话,奇立恩便催动坐骑缓步上前,一步步朝奥利佛身前——双方默认的格斗场走去。 一步步地接近对手,奇立恩脸上神色逐渐凝重。而奥利佛坐下飞龙也开始低声嘶吼,一下一下扑扇着翅膀。不过端坐在飞龙背上的龙骑士却是巍然不动,只是死死盯着步步逼近的对手。 周围一片寂静——连刚才还在呼呼吹个不停的沙漠暴风似乎都停止了。很奇怪的,两人之间并没有爆发出强烈杀意,但却都充满着一往无前的凌厉气魄。这种气魄最终迫使奇立恩停下脚步,两位骑士相视而立——受对方气势所逼,他们已经不能再靠近了。但是,两人也都不能后退,因为他们都已经没有退路。 在奇立恩而言,后退就意味着失败,而失败就意味着死亡——不仅仅是他自己,还包括了妻子纪夕……乃至于整个塔利亚斯国的命运。尽管奇立恩并不指望通过这一场决斗就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他依然要尽最大的努力——为生存而战。 对于奥利佛来说,这则是一场千载难逢的试练机会,也是一场不容后退,当然更不容失败的试练——如果自己连一个穷途末路的敌将都对付不了,将来如何能有信心去领导卡奥斯威震天下的十大军团!况且自己新近返回国中,更需要建立起相当的武勋才能在朝臣武将中竖立威信,而父亲法兰对此不但不支持,似乎还有阻挠之意。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奥利佛心中就怒火高涨。所以,他决心通过骑士之间最正统,也是最无可辩驳的方式来取得胜利——也是在卡奥斯的朝廷中取得原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的武勋和尊重。 “嗷呜——” 随着一声吼叫,奥利佛坐下飞龙终于一跃而起,巨大的双翅只扇动一次,这一对格斗者之间的距离便消弭于无形。龙骑士的攻击,即使是近距离格斗攻击也必然是居高临下,在被飞龙翅膀卷起的漫天黄沙中,奥利佛举起手中天枪当头就朝着奇立恩猛劈下去。 奇立恩并没有试图招架,他巧妙的操控坐骑,避开龙骑士凶狠绝伦的第一击。这种判断完全正确——奥利佛对自己的出手第一击绝对有自信,就算是他生平最佩服的托契亚王子“天枪”阿里昂,也决不敢正面抵挡他这全力一击。 天枪从奇立恩身体左侧险险擦过,而几乎是同时,奇立恩右手边一道光芒骤然大盛,金色的三叉戟长枪也刺出雷霆一击,其势宛如闪电。奥利佛大惊之下仓促后仰,黄金枪以毫厘之差从卡奥斯皇太子鼻子上方刺过,奥利佛脸上甚至可以感到一阵灼热。几缕发丝飘落于地,都已经有些卷曲了。 交换过第一招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齐齐后退一步,彼此间都用不能置信的眼光注视着对方。 “好厉害的龙骑士……难怪有自信要求面对面的格斗……” 奇立恩心中暗忖道,但他却不知道,在奥利佛那边,吃惊的感觉更甚于自己。 “好家伙,久战疲累之后,居然还有如此实力……难怪父皇和宰相都视他为大敌……” 奥利佛自打从托契亚返回之后,心中一直存了相当的自傲念头。仗着坐下飞龙,手中天枪,原以为当世也只有雷昂,杰克佛里特等寥寥数人堪为自己敌手。奇立恩与帝国交战时惯常以智略取胜,对于他的武功本领,奥利佛原本没怎么放在眼里,但刚才一回合交战已经彻底打掉了他的自傲。 “不愧是梅菲斯与欧内斯特两人合力栽培出的弟子,父皇有魔剑萨恩巴特在手还对付不了你……也就不足为奇了。” 卡奥斯的皇太子打起十足精神,将手中天枪挥舞成一圈青色光轮: “但是天枪克地枪的传说决非谣言,既然碰上我——你输定啦!” 在大声吼叫的同时,奥利佛再度催动飞龙坐骑直扑而上。这一次他改变策略,不再往对方所在的地面上扑,而是操控飞龙以疾风般的速度从对方头顶上掠过,在双方交错而过的刹那间,手中天枪所挥舞成的光轮以必杀之势向下轧去,刃锋所及之处,就算是岩石也肯定被划得支离破碎,更不用说血肉之躯了——这一招乃是飞空战士特有的绝技,奥利佛相信在这大陆东部肯定从来没人见到过,自然也不可能破解。 “当啷——” 一声巨响,面对这种以往格斗交战中从未碰见过的招式,奇立恩不得不以手中黄金枪硬架。飞龙一掠而过,奇立恩回过身去再度面对敌人,手中已经是鲜血淋漓——他的双手虎口都被崩裂了。奥利佛这一击蕴含了飞龙巨大的冲力,奇立恩正面硬挡,本身就吃了很大的亏。 然而奇立恩的斗志没有丝毫动摇,鲜血浸入枪杆上缠绕的棉绳,只是让他将手中长枪握得更紧。没等奥利佛那边再攻过来,奇立恩策马向前,主动迎了上去: “且看我这一招!” 领悟到对方攻势强大的奇立恩决定不再让奥利佛尽情发挥,他拍马挺枪抢先冲上。手中黄金枪幻化出无数光影,将对手完全笼罩在一片金色之中,卡奥斯的皇太子顿时脸色大变: “梅菲斯的幻枪术!” 奇立恩淡淡一笑: “不错,且见识见识你们帝国前辈的枪术吧!” 接下来奇立恩就展开一连串抢攻,飞龙那硕大的身躯果然闪避不便,奥利佛也惟有硬挡硬架。不过刚攻了没几招,那条飞龙双腿一蹬,龙骑士一下子冲上天空,奇立恩手中黄金枪就再也够不着,惟有望空兴叹了。 奥利佛在空中纵声长笑: “龙骑士就是龙骑士,即使格斗较量,我们也是占了绝对优势的!” 飞龙在空中盘旋几圈,突然一声厉啸直扑而下,奇立恩勉强躲过,但还没等他举枪还击,那飞龙又已经窜上天,飞到他够不着的高度上继续盘旋。过了片刻,当奇立恩不小心显露出破绽的时候,奥利佛再一次冲下攻击,一击不中便马上飘然远引,随后又开始来回盘旋寻找机会……而奇立恩也毫不示弱,虽然无法追击,但每次只要奥利佛一下来,他便施展最精妙的招数予以还击,两人翻翻滚滚,厮杀似乎永无休止。 飞龙与骏马,天枪与地枪,决定塔利亚斯大草原命运的最后一战就在这戈壁滩的大沙漠中展开。两人都拼出了全部力量,两位骑士的每一次交锋,圣兵器之间的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巨大的冲击与声响。 激烈的格斗剧烈消耗着双方体力,随着时间的推移,骑士的怒吼声,飞龙的吼叫声以及战马的嘶鸣声都全部被一种声音所取代——战士与坐骑都在喘息,大口大口的呼吸声,成为了战场上唯一的声音。 奇立恩身上原本精致华丽的骑兵铠早已破烂不堪,半身尽被鲜血所染红。受到流入眼眶的汗水所刺激,眼睛感到一阵阵的疼痛。视线看出去时常变得殷红——汗水中还夹杂着血水,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连续不停的生死拼杀,使得他的体力消耗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限度。如果现在战斗突然停止,奇立恩也许一下子就瘫倒下去。然而他自己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不停的闪避……防御……把全部精力都用在格斗上,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进攻。偶尔抽出空来,他的目光便会落在不远处倚坐在沙堆旁的妻子纪夕身上——这是他全部心神灵魂之所寄,也是他能够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倒下的力量源泉之所在。 奥利佛那边日子也不好过——原本他是抱着扫除残敌的思想前来作战,却不料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劲敌。他曾经听人说过,“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的三个弟子中,奇立恩的长处是智谋策略,武艺上应该是排在最后一位。但如果说这番话的人此时在场,奥利佛一定会把他拽进格斗场让他好好尝尝对方黄金枪的利害。 此刻卡奥斯的皇太子身上也沾满了砂石尘土,原本天青色的战袍成了土黄。他的飞龙坐骑已经疲惫,不能再象刚才那样自如的上飞下窜。不过奥利佛完全没必要悲观,他很容易就能观察出——对手比他更惨,硬碰硬自己绝不吃亏。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在飞龙的快速冲击下,两柄长枪再一次猛烈撞击在一起。这一次的力量太大了,就连奇立恩坐下那匹绝世良驹也承受不住,发出一声哀鸣之后四蹄软倒将主人甩下马去。但奥利佛自己也因为这猛烈一击而失去了平衡,龙骑士在作战时都是用皮索将自己固定在鞍桥上的,奥利佛的身体一下子歪倒。飞龙掠地之后立即飞起,立刻就要把他吊起来。总算奥利佛反应奇快,立即抛弃手中长枪而改用腰间佩剑割断皮索,这才顺利在地面上落足。 两位骑士同时失去坐骑,但他们一点没有失去斗志——还没等两人完全爬起来,佩剑就已经彼此指向对方了。在柔软陷脚的流沙堆中格斗实在很辛苦,但两人都用出色的剑术弥补了这一缺陷。 奥利佛的剑术主要来自少年时期老将安特亚斯的指导,而奇立恩自然是充分施展出老师欧内斯特的本领。那两人都是各自国中最出色的剑术名家,穷尽一生也未能分出胜负,而现在换了两人的弟子,短时间自然也无法决出高下来。 只是两人的体力都已经耗尽,骑士剑的撞击声沉闷而缓慢,简直不象是骑士之间的生死格斗,倒象是街边无赖混混的斗殴。如果是在平时,这种无意义的格斗早就应该终止,然而此刻,他们谁都不能放弃手中的佩剑。 终于,在又一次激烈的冲击之后,奥利佛避开对手攻击,主动后退了。他捡起天之圣枪,退回到自己的飞龙坐骑旁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佩……佩服,奇立恩王,阁下的顽强令我吃惊哪……是什么力量让你坚持到现在?” “很简单——求生的意志。我不想死——为了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国家和部族——我一定要活下去!” 奇立恩咬牙回答道,奥利佛苦笑一声: “不得不承认——正面格斗,我杀不了你。可是,奇立恩王,就算我杀不了你,你以为你们能逃得出这无边无际的大沙漠么?” “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奇立恩高声说道,奥利佛半晌无语,良久之后,方才缓缓说道: “阁下的坚韧毅力,着实让人佩服。只是,我身为卡奥斯的皇太子,为国家计,不得不与阁下战斗到底。” 奇立恩一言不发,慢慢走回到自己坐骑旁边,捡起圣地之枪,艰难地翻身爬上马去,腰杆挺得笔直,再一次将黄金枪指向对手。 “那就来吧!” 奥利佛反倒犹豫了,他知道纵使再打下去,也不能分出胜负。但如果说就这样任凭对方离去,却又是万万不能甘心的……当然,他完全可以返回去,休整补充之后再来搜寻。事实上就算没有追兵,对方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沙海都很难说……但自己冒险追来的目地,就是为了亲手擒杀这塔利亚斯之王,倘若拼命厮杀到这种地步,结果对手却是被茫茫沙海吞噬了,却又如何向父皇以及整个卡奥斯朝廷证明自己的能力? 正在踌躇时,他的眼角余光突然看见远处天边景色似乎有些变化,他立即凝神细看,迎着晚霞的方向,天际尽头出现一些小小的黑点。由于距离极远,其实根本看不清是什么。然而奥利佛对这种景观毫不陌生——他的脸上渐渐显出笑容,随着黑点愈来愈明显,奥利佛的笑意也越来越浓重,最终化为胜利的狂笑声: “哈……哈哈哈哈……奇立恩王,看来阁下的灭亡乃是天意,无论阁下如何坚持战斗,那都是毫无意义的!” “什么?” 奇立恩注意到奥利佛的笑容,他愕然回头,只见远处天边,有许多黑影在不停晃动着,随着黑影逐渐向这里接近,可以辨认出那些晃动乃是正在拍打的翅膀……一条一条,一队一队,奇立恩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可是却看得愈发清楚—— 那是无数的飞龙骑士!一个真正的龙骑士军团出现在这里——出现在阿古利亚大陆的东方! 第八章 “龙骑士!龙骑军团……这是我的军团!我自己的龙骑军团啊!” 奥利佛举起手中天枪大声欢呼——自从归国以后,他是饱尝了没有自己直属部队的痛苦。好不容易找了一支佣兵团,却又让父亲支使开了。这让他极为郁闷,日日夜夜就盼着自己的龙骑军团早日到来。如今他们终于到来,而且还是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到来,如何不让近来诸事不顺的卡奥斯皇太子欣喜万分! 顾不上奇立恩那边,奥利佛催动坐骑直接迎了上去,当他靠近那支龙骑军时,奥利佛的脸色又有变化——飞在龙骑军团最前方的并非普通飞龙,而是一条浑身赤红色,鳞甲上犹自闪耀着火星的巨大魔龙——火龙王“流星”!而端坐在“流星”背上的龙骑将形貌威严,手持与奥利佛手中完全相同的天青色长枪——正是托契亚王子,“天枪”阿里昂本人! “阿里昂兄长!” 奥利佛大为吃惊地迎上前去,那边阿里昂一看见他,顿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果然是贤弟在此——席斯队长报告说听到这里有飞龙吼声,我还不信……哈哈。” “您怎么亲自来了?” 奥利佛再也想不到阿里昂会亲身涉险,千里迢迢到这大陆东方来。对于朋友的疑问,托契亚国王子却是纵声大笑: “贤弟亲自托付给我的事情,难道自己反而忘了么。” “托付……可小弟只是……” 奥利佛记得当时他只是请阿里昂代为转告自己的副官席斯,要他带着龙骑军团前来东方会合,却不料阿里昂竟然慎重其事——亲自把龙骑军团带过来了! “哈哈,贤弟既然将龙骑军团托付给我,我自然有责任将他们平安带到贤弟手中……况且,身为男儿,游历四方乃是我素来的心愿。趁着现在还没什么羁绊,四处走走也不错。”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阿里昂忽然回头,望着身后一位红衣女子温柔微笑——他的副官兼情侣,龙骑将法娜亦报之以羞涩笑意,同时将手掌覆盖在自己腹部。奥利佛立即明白——法娜怀孕了。同时他也发现,阿里昂头上金冠的式样与以往有所不同——不再是原来那顶仅仅代表王族地位的普通冠冕,而是换了一顶镶有宝石的龙头金冠——象征着龙骑士国至尊之位的王冠! “啊!原来兄长已经成为托契亚的新龙王,可喜可贺啊!” 奥利佛连忙道贺,阿里昂微微一笑: “多谢贤弟美意,我暂时还没有登位,现在托契亚的龙王仍是父皇……不过父皇为了守诺,将这顶王冠给我作为信物,待我回去之后,才会举行正式的传位典礼。” 阿里昂在前往火龙山前曾与其父托拉邦特约定——自己若能降服火龙流星回去,就将成为托契亚的新龙王。当他骑着火龙流星返回之后,龙王托拉邦特果然践约,原打算立即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只是阿里昂虽然被称为托契亚国中最为少年老成的英雄,终究还是免不了年轻人的盛气,不愿意早早的就被王位拴在国中——他新近降服火龙流星,自然要骑着四处游历一番,于是便只接受了王冠,却亲自带着龙骑军团前往这东方大陆而来。 奥利佛对此自然是欣喜万分,两人谈笑一阵,这时候阿里昂才注意到沙漠地面上,有两个孤零零的人影相依相偎。 “那边是何人?方才似乎看到贤弟正在与之搏杀。” “敌国的王者,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他曾经给我们卡奥斯国带来无数麻烦……不过,这一切都即将过去了。” 奥利佛低头朝奇立恩那边看过去,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轻松感——对方的顽强曾经让他感到沮丧,然而现在,他终于可以确信,自己是胜券在握了。 自从看到天上又出现大批龙骑士的那一刻起,奇立恩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再也没有机会的了。他翻下战马,勉强以圣地之枪支撑住身体,跌跌撞撞地朝纪夕那里走去。 “对不起,夕。我……我尽力了。” 当纪夕跑过来扶住他时,奇立恩再也站立不住,一头栽倒在妻子怀中——他的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完全是依靠神奇的精神力量在支撑着,然而此刻,在失去了一切希望之后,他再也支持不住了。 “我不怪你,真的,我不怪你……” 轻轻扶着满身浴血的丈夫平躺在地上,纪夕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奇立恩的脸上,身上。 “国家……民众……妻儿……竟然一样都没能守住……我实在是没有资格担任塔利亚斯的王者啊!” 奇立恩纵声长叹,而旁边的纪夕则是泣不成声。看见妻子满面的泪痕,塔利亚斯的青年王努力显出一丝笑容来: “如果我不是国王就好了,我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不会有战争,不会有杀戮……我们每天都坐在草地上,放羊,看星星……夕啊,倘若你们中京国人真的有那来世轮回,就顺便把我也捎上吧——我们下一世再做夫妻。” 纪夕紧紧拉住丈夫的手,一边哭一边点头: “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在一起的……无论到哪儿,我们都会在一起……” “不要哭,我们塔利亚斯的女人,可以流汗,可以流血,但永远都不应该流泪的。” 奇立恩举起一只手,试图擦去纪夕脸上的泪痕,可当他的手掌从妻子脸颊上拂过后,却反而更留下一片殷红。于是他又扯下一片衣襟,轻轻拭去妻子脸上的污迹,一举一动之间,仍充满了新婚时的温柔。 然而纪夕却哭得更加厉害,她抓住丈夫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 “你做得很好,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可是……可是……这可恨的命运啊!” 她抬起头,望着那青蓝色的天空,怨声叫道: “……既然让我们相遇了,为什么不允许我们长相厮守?既然让我们从那杀戮场中逃出来,又为什么要派来这些飞龙!命运之神!如果你真的存在,为什么就不能睁开眼睛看一看!” 奇立恩亦看向天上,那是一片万里无云的晴空。倘若在平时,应该算是一个让人心情舒畅的好天气,可是现在——心情舒畅的只能是另一群人了。 “命运啊……我们这些凡人终究无法与命运相抗争。但是……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奇立恩茫然看着天空,喃喃自语: “至少,我已经努力过,拼搏过了……只是没能成功而已……” 微微偏转过头去,奇立恩模糊的双眼中隐约看见空中有东西在运动——好几条飞龙降落下来,包括卡奥斯皇太子奥利佛在内,几名龙骑士走下坐骑朝他这边走了过来。奇立恩轻轻叹息一声,伸手从靴子筒中拔出护身匕首。 “时候到了,夕。想来你也能理解——我是不能被俘虏的。” “不行!不行啊!” 纪夕哭着想要阻拦,却被奇立恩用一只手死死挡住,娇弱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缓缓将匕首顶在自己心口处,只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然而奇立恩却又探下身子,轻轻将头贴在纪夕的腹部仔细倾听。 “多么强劲的心跳声啊,一定是个强壮勇敢的孩子呢,只是……可惜……永远也见不到了……” 最后,塔利亚斯之王抬起头,仰望着远处的天空: “莱恩斯,费尔特斯亚,海因……朋友们,请允许我提前退出吧……太累了。” 伴随着这喃喃的呓语,奇立恩用力将匕首按下。随后,草原之王那高傲的头颅便永远低垂下去,再也不曾抬起过。 茫然看着丈夫的尸体,纪夕一时间呆愣在那里。直到脚步声传来,几位龙骑士接近时,纪夕才突然清醒过来。她用颤抖的手指握住奇立恩身上的匕首,用力拔出来,然后,学着刚才丈夫的样子,也将匕首尖朝自己的胸口缓缓推过去。 “等一等,请不要这样!” 从几名龙骑士的队伍中间发出一声叫喊。接着,一位陌生的红衣女子跑上前来试图阻止她,但是在靠近纪夕大约四五步的地方便停止前进,脸上充满惶急之情: “你的肚子里还怀着宝宝呢,怎么能随意结束自己的生命!你没有权利杀死孩子呀!” 龙之国度托契亚的环境恶劣,人口稀少,生育繁衍在那里是一件非常神圣的大事,当地女子也都以此为骄傲和自豪。即使两个世仇族群交战,也绝不会伤害对方的孩童与孕妇——故此,当龙骑将法娜看见一位快要做母亲的女子竟然试图自杀时,她几乎是本能地跑过来阻止。 纪夕抬头看看她,嘴唇边浮现出一丝微笑: “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这又是谁的孩子?……如果我们不死,他能放心么?” 法娜沿着纪夕伸出的手指看过去,正看见卡奥斯皇太子奥利佛脸上的尴尬表情。 “呃,这个……法娜小姐,她是我们卡奥斯国敌对之国王的妻子,她的孩子乃是敌国领袖的后代……” 虽然是在努力解释,但奥利佛的声音却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看到他的尴尬模样,纪夕冷笑了一声: “说呀,为什么不说下去——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不就是这一句话么。在我们中京国连老人小孩都知道的,卡奥斯国的皇太子殿下不会不知道吧。” 奥利佛满脸通红——他自小也是接受骑士精神熏陶长大的,塔利亚斯王的子嗣固然是万万不能放过,但要他公然说出杀死一个孕妇之类的话来……却还说不出口。 然而纪夕的言辞却是越来越锐利,与她素日温柔腼腆的性格大不相同: “欢呼吧……庆祝吧……你们赢了。你们终于杀死了奇立恩……我的丈夫,塔利亚斯的国王……” 纪夕紧紧抱住丈夫已经逐渐冷却的身体,大滴大滴的泪珠不停滚落。 “现在,我也要陪他去了,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将在另一个世界里团聚,永远都不分离……而你们卡奥斯人也终于可以安心。两全其美,是不是很美好呢?” 轻轻放下丈夫的身体,纪夕颤抖着将匕首放在自己胸口上。对面法娜只急得连连摆手,不停叫喊着: “别这样,不要死啊……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托契亚国,不用留在这里的!” 此言一出,旁边奥利佛吓了一身冷汗。 “不要随便做决定啊,法娜小姐!” 顾不得旁人看自己的目光,奥利佛匆忙叫喊,然而法娜却无暇理会他,只是忙着试图说服纪夕: “我们托契亚国与此地相隔万里,中间又有大沙漠阻隔,无论这孩子是谁的子嗣,都与这里的国家再没有关系,也没人会伤害你的!” “法娜小姐!” 奥利佛愈发焦急了——女人行事本就凭情感而不是理智,怀孕的女人又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可理喻。现在看起来,法娜正处在这一阶段,而且还是最严重的时期。 他朝阿里昂看过去,希望能得到盟兄的帮助,然而阿里昂却保持沉默,一句话都没说。奥利佛暗暗皱眉——他知道阿里昂素来厌恶恃强凌弱的行为,而自己眼下面临的情况却似乎正好给了他这种印象,难免对自己有些不满,所以故意不去阻止法娜。 可奥利佛自己也有十足的苦衷——对面那位可不是普通女子。她是塔利亚斯国的王后,腹中更怀了塔利亚斯国王奇立恩的后裔。只要一想到奇立恩王昔日给帝国带来的巨大麻烦与压力,卡奥斯国就无论如何都不敢对他的子嗣掉以轻心。更何况,为了策划这一次的行动,宰相夫利斯殚精竭虑;帝国各大军团疲惫不堪;更牺牲了军团长级别的大将——红武士卡尔达克,好不容易才看到大敌奇立恩的死亡,但倘若将他怀了身孕的妻子放走,那这一切努力都可以说是白费了。 但如果阿里昂不愿干涉,那奥利佛还真无法阻止法娜的行动——虽说这些龙骑兵是属于他的军团,但决不可能指望他们反对法娜。而部下们若是不动,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一个女人下手……一阵阵的紧张焦虑,一阵阵的心乱如麻……奥利佛在先前与奇立恩的拼斗中本来已经汗流浃背,此刻却更是挥汗如雨。 正在极端为难之时,他忽然听见纪夕说道: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没有了他,就算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而我们的孩子……没有了父母亲的照料,在这样一个世界上,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最后,纪夕竟然微微笑了一下,朝法娜点点头: “假如你真的愿意帮助我们,就请将我们合葬在一起吧……这样纵使化作灰,碾作泥,我们一家人也永远不会分开了……” “不要啊!” 法娜尖声大叫,扑过去想要夺下匕首,然而已经迟了——就在说话的同时,纪夕已经将匕首刺下,一股血泉从她胸口喷涌而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她将奇立恩抱在怀中。慢慢的,慢慢将两人手腕上的红丝线系在一起。 “奇立恩,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永远……” 她的双目缓缓合上,脸上犹自带着安详宁静的笑容。 沙漠中一片死寂,所有的龙骑士全都降落下来。看着那一对虽然死去却仍然相拥在一起的年轻夫妇,众人的脸色都很沉重。 沉默了许久之后,阿里昂中终于有所动作——他挥挥手,指示部下道: “将这里的尸体都埋了吧——记着,把他们两个合葬在一起。” 奥利佛在旁边默默无言——当然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按照惯例,他本应该割下奇立恩的首级才能回去报功,但此刻瞧见阿里昂的脸色,他决定还是不提此事为妙。 不过阿里昂对此显然不是全无考虑,看着兵卒们将奇立恩夫妇的遗体好生安葬之后,他将士卒呈送上来的那柄圣地之枪递给奥利佛: “这就是圣地之枪吧,贤弟拿着这件圣兵器回去禀报功绩,相信足以取得应有的功勋荣耀了。” 奥利佛默默接过长枪,阿里昂又召来这支龙骑兵的指挥官席斯: “席斯队长,从今日起,你和你的部下脱离托契亚军序列,加入奥利佛军团长麾下,成为卡奥斯国的军人。记着——在任何情况下,必须服从奥利佛军团长的指挥,你们不再是托契亚人,而是卡奥斯人!” “是,遵命,殿下。” 席斯跪下接受了命令,站起来以后便直接站到奥利佛身边,立即履行起副官的责任来。 看到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阿里昂点点头,转身看向奥利佛: “好了,贤弟。这里的事情已经安排完毕,我们也该回去了。” “回去?” 奥利佛大吃一惊。 “兄长在开玩笑么!千里迢迢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也应该到我们卡奥斯国去做客盘桓一番,也好让小弟有个机会报答兄长这些年来的悉心照料啊!” 阿里昂微微一笑,缓缓摇了摇头: “贤弟一片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的身份贤弟也清楚——倘若前往你们的国都,势必要算是正规拜访,双方应酬盘桓起来,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怕是脱不了身……此番出行,远离家园国土,心中毕竟不能放心。” 不顾奥利佛的拦阻,年轻的托契亚国龙骑士之王转过身去,回到了火龙流星的背上。 “既然已经将龙骑军团安然带到贤弟面前,我在这里就没必要多耽搁了。贤弟,日后相隔万里,唯有各自保重了。” “兄长……” 奥利佛含泪拱手,看着法娜与阿里昂麾下直属的护卫小队纷纷跨上飞龙坐骑,跟随着主将逐次飞离,他只有不停挥舞着手臂,向这位慷慨豪爽的义兄告别。 待阿里昂一行人完全从视野中消失以后,龙骑士席斯走到奥利佛身边: “军团长阁下,请向部队下命令吧。” 席斯与奥利佛合作多年,对他的性情十分熟悉。他知道奥利佛对龙骑军团极为看重,便故意用军衔而不是贵衔相称。果然,卡奥斯的皇太子全身一振,脸上显现出极为兴奋的神情: “……军团长……终于,终于又有人叫我军团长了……” 奥利佛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龙骑士大军,眼中充满了自信与骄傲: “这是我的军团啊……卡奥斯国也终于拥有龙骑士军团了。” 卡奥斯的皇太子高高扬起头,回到祖国以后第一次以军团长的身份向部下发布指令: “全军将士,跟着我。我带你们到宿营地去——卡奥斯军人的宿营地。” 带领着龙骑军团的全体将士,奥利佛领头朝东南方向飞离。在最后离开以前,他忍不住回过头去,最后朝那边地上看了一眼。 光秃秃的黄沙地上,隆起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沙丘。在沙丘的顶端,几块石头下面,压放着一顶沾染了鲜血的貂皮帽子。曾经纵横无敌的草原之王奇立恩,到如今只剩下这唯一的标记,默默向世人述说着一个传说的存在。 那里,就是塔利亚斯王的坟墓。 数日之后,帝国军主营。 军帐中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卡奥斯的将军们齐聚在中军大帐里,他们的目光全都聚集于皇帝面前的桌案——那上面摆放着一柄熠熠生辉的金色三叉戟长枪。这柄长枪及其拥有者曾经让整个帝国寝食难安,不过,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安心了。 “总算是结束了……” 帝国宰相夫利斯的喃喃自语,似乎是道出了全体将官的心声。尽管在这一场战役中,帝国军从头到尾都是占据了绝对优势,但他们却从来没感觉到轻松过。素来习惯于阵地决战的帝国军人一直都不能适应塔利亚斯王奇立恩那种贯彻到极点的机动游斗战术,直到现在,在皇太子奥利佛带回圣地之枪并且亲口证实了奇立恩的死讯之后,这些帝国的大将们才真正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当然,奇立恩之死并不能解决帝国所有的麻烦——就在奥利佛带着圣地之枪以及龙骑士新军团返回到大本营的同时,由凯勒尔从南方边境紧急派来的斥侯也将奇亚森城失守,龙枪骑士团全军覆没的消息也同时抵达。此外,先前被宰相夫利斯刻意隐瞒的,赤龙重装兵团败北,军团长卡尔达克更不幸阵亡的消息也终于呈报到皇帝面前。相对于外面普通军卒们那毫无保留欢庆胜利的笑声,军帐里头的将军们心情多多少少有些复杂。 不过总体而言,这仍然是一个重大的胜利——“塔利亚斯国的覆灭意味着我国西北边境从此将获得永久安宁,而我军此番出征的战略目地也已经达到……其他方面的败北,以及两位军团长的不幸牺牲,也许可以看作是为了取得这一胜利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吧。” 帝国宰相夫利斯的评判被包括皇帝法兰在内的绝大多数高官们接受。故此,虽然军帐内的气氛不象外面那样热烈,但前一段时间弥漫在军中的压抑和焦躁之气也早就一扫而空,将军们脸上都带着笑容,彼此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皇帝法兰的心情也难得开朗起来,他令侍卫们端来美酒,打算与诸将共饮。然而,皇帝的目光在群臣中间扫过,却发现少了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雷昂卿怎么不在?还有奥利佛呢——缴上圣地之枪以后怎么就跑没影了?” 难得听到皇帝关心儿子,旁边夫利斯连忙说明: “听到南方边境危急的消息,奥利佛殿下连夜就出发,率领龙骑军团前往南方驰援了。至于雷昂将军,仍在东面率军执行阻止塔利亚斯人南下逃脱的封锁任务……不过微臣已于日前派人召他回师了。” 卡奥斯的皇帝微微颔首,脸上总算是带了一抹赞许之色: “嗯,奥利佛这孩子倒识大体……不过他也没必要这么急着走啊。此番获胜,他是占了首功的,这一跑掉倒让朕难以按序嘉奖……” 夫利斯低下头,心中却暗暗好笑——奥利佛原本倒是兴高采烈准备留下来领功的,但却被夫利斯中途点醒——奥利佛原本的任务可是率军南下协助防守边境,后来设法拖延,没有亲自前往。如今虽然立下首屈一指的功勋,但南方关隘也因此而失守,更导致龙枪骑士团全军覆没,大将哈恩尼巴尔阵亡的结局。考虑到皇帝对皇太子一贯的态度……夫利斯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却吓得奥利佛连夜引军离去,连庆功褒奖都不敢受了。 “奥利佛殿下年纪虽轻,却已有思虑全局的统帅风度,那支龙骑军的强大军力更是无可匹敌。微臣在这里向陛下道贺——有了这样一位皇太子,这样一支军力,我卡奥斯统一大陆全土的日子,当为期不远了。” 夫利斯支走奥利佛,就是为了替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十年座下为臣,夫利斯对于皇帝的性格太了解了,假如奥利佛站在皇帝面前时自己说这番话,皇帝多半会以为自己是在讨好卡奥斯国未来的君主而不加理睬,所以只有在奥利佛不在的情况下,这种进言才能起到效果。 果然,皇帝的眉毛微微一动,虽然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夫利斯知道自己的言辞还是起到一定作用了。他心中暗自高兴,不过就在这时,却听皇帝问道: “雷昂怎么还没回来?贤卿是什么时候颁布回师命令的?” “十几天前就颁下去了,应该快到了吧。” 夫利斯恭身回答道,心里却暗自诧异——在这种时刻,皇帝对雷昂的关心竟然更超过自己的儿子。正在惊奇之时,忽听帐口侍卫大声呼喝道: “青龙骑士团,雷昂·法雷尔军团长求见!” “快,快让他进来。” 在皇帝欣喜的召唤声中,青龙骑士雷昂大踏步走进营帐。他肯定也已经听说了胜利的消息,然而,与其他将官脸上欢欣鼓舞的神情不同,雷昂的神色却是非常严肃,甚至当他走到皇帝法兰面前,面对着皇帝御赐的胜利之酒时,依然如此。 雷昂接过皇帝亲自递给的一杯庆功酒,却并没有喝,而是正视着皇帝的眼睛,沉声说道: “陛下,微臣这些天来冥思苦想,有一件事情始终不能明白,想请陛下,还有宰相大人为我解惑。” “哦?卿有什么疑问,尽管向宰相请教好了,夫利斯卿乃是我卡奥斯第一智者,当今天下恐怕还没什么问题能难倒他吧。” 皇帝法兰啜饮着杯中美酒,满不在乎地微笑说道。但夫利斯却颇感不安——雷昂那坚定清澈的目光让他感觉到,这个问题怕是没那么容易回答。 果然,当雷昂转向夫利斯之后,眼中的神色愈发凌厉,简直让人想起时刻挂在他腰间的圣剑兰特贝尔克。 “请问宰相大人,我帝国这些年来四处征战,无数将士阵亡沙场。到了今日,就连卡尔达克将军,哈恩尼巴尔将军这些军团长都不幸牺牲,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夫利斯吃惊看着雷昂,小心翼翼的措辞道: “当然是为了帝国,为了我们卡奥斯……乃至于整个阿伦西亚大陆上获得永久的和平与安宁。” “和平?安宁?” 雷昂的脸上竟然带了一丝冷笑,他伸出手去,指着帐壁上悬挂的军用地图,塔利亚斯大草原的位置,缓缓说道: “我们杀尽这里的牧民居者,将此地制造成一片荒凉死域,然后——就将这一切称之为‘和平’……?” “雷昂将军!” 夫利斯一下子站起来,正想开口反驳,但雷昂已经不容他再说话,直接面向了皇帝法兰: “皇帝陛下,长久以来,微臣一直坚信着——是我帝国守护着大陆的秩序与正义;是我们卡奥斯的忠勇骑士,保卫着整个阿伦西亚不受异类侵害;诚实、英勇、公正、牺牲……这些骑士的精神与美德,也正是我们卡奥斯国的立国之本;我帝国骑士的剑,只为了国家与大陆的正义而拔;我们与诸国作战,是为了在阿伦西亚大陆上创造出一个新的黄金时代——记得陛下说过,这是陛下您的夙愿。而这,也是微臣生平最高,最大的理想,能够追随在陛下身边,为这个理想而奋斗,献身,乃是微臣生平最引以为自豪的幸事。” 一番话让满帐军人悚然而惊,诸将皆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着青龙骑士,而皇帝法兰也注目于雷昂脸上。他缓缓站起,将手中酒杯放在案上。 “本来就是如此,卿有什么疑问么?” 皇帝的目光足以令最勇猛狂妄的悍将感到胆寒,但雷昂却没有丝毫畏缩。他依然注视着皇帝,神情坚毅宛如磐石。 “可是陛下,这些年来,微臣看到的,听到的,却与微臣心中所愿大相径庭——卡奥斯国中刀兵不断,大陆各处也只见兵连祸结。特别是此番西征,一路上尸骨连横,我帝国兵锋所至,到处都是一片血海……我们的眼中只有杀戮,我们的手上只有血腥——陛下,难道这就是我们所寄望的新时代么!” 重重咳嗽一声,宰相夫利斯再也忍耐不住,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不过,尚未等他开口,雷昂却已经转身回头,先看了他一眼: “夫利斯宰相曾对微臣说——为了实现建立新时代的目标,对于那些竭力阻挠的敌人,就只能采取强力手段予以清除……只是目标与手段的不同,它们并不矛盾。可是,微臣却并不能释怀——为了达到建立平安盛世的目标,竟然对那么多平民采取了屠尽灭绝的手段……下官愚钝,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关系——目标与手段,难道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么?甚至于截然相反!” 雷昂抬眼看着皇帝,然后目光又缓缓转到宰相夫利斯脸上——那两人都避开眼去。可雷昂并没有停止,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叫喊出来: “微臣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错,但这一定是错了!——皇帝陛下,宰相大人,一定是有哪个环节出错了!无论如果,我帝国的骑士,是不应该向着平民举剑的!如果这就是所谓‘新时代’,那它和从前的乱世又有什么不同?” 饶是夫利斯素来能言善辩,此时也已经目瞪口呆,刚要说出的言辞全都被堵在嘴巴里,一句都说不出来。而雷昂则缓缓举起手中的酒杯,凝视着杯中深红如鲜血的葡萄酒,眼眶忽然变得有些湿润: “当初,在索菲亚圣佛朗西斯城的护墙之下,我感觉到生平最大的迷惑——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以最大的诚心相待,却不能换来当地人相应的善意。为什么我们竭尽全力希望与他们保持和睦,最终却还是遭到背叛……回到帝国的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思索,却始终不能得到解答,反而有愈来愈多的困惑产生……我帝国骑士的剑,究竟应该为了什么而出鞘!为了国家?为了正义?可当国家与正义相抵触的时候,又该服从哪一方!” 雷昂转过身,目光缓缓在帐中诸将脸上一一划过。所有被他注视到的将领,都情不自禁地挺直身躯,却都把目光躲开。刚刚喝到嘴里的美酒,仿佛一下子变得苦涩起来。 “我们卡奥斯帝国,究竟是在为了什么而作战!……陛下,宰相,还有诸位将军同僚,请你们回答我——有谁能回答我啊!” 此时此刻,中军帐里虽然站满了人,却是一片寂静宛如荒谷,只有青龙骑士雷昂那愤懑而孤绝的呼喊声,在军帐中久久回荡。 第九章 天空湛蓝。 一望无际的晴空之下,唯有几朵白云随风飘动。风动云飘,在地面上的人们看来,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悠闲惬意。 但假如有人身处在云层中间,那感觉可就大不一样了——此时的阿斯尔,只感到全身上下冷飕飕湿漉漉,被高空寒风一吹,禁不住连连哆嗦起来。他忍不住向身前操控天马的女骑士靠拢一些,但随即脑袋上就被那女孩儿回手一马鞭,重重敲了一下。 “臭男人,想趁机占便宜啊!” 阿斯尔无可奈何,只得仍将身体后仰,尽量远离那个暴力女。回头时却看见另一匹天马上,克瑞斯与玛妮雅两人相依相偎,说不出的亲密和睦,心中顿时大感失落,慌忙偏过头去,不愿再看。 组成这一支护送队的天骑士数量并不多,只有大约一个小队,她们之中的大部分都是原本玛妮雅麾下天骑士团的成员,但也有几个是来自其他天骑士团,自愿跟随前往新世界去冒险旅行的好奇姑娘。不过,促使这些女孩自愿随行的最大原因,恐怕还是在于克瑞斯的吸引力——于是阿斯尔很不幸的沦落为陪衬人物,虽然克瑞斯本人对他极为恭敬有礼,却并不能改变其他女孩对他的轻视之意。 特别是在选择载运两人的坐骑时,那些女孩子们的态度暴露无遗——克瑞斯当然是和玛妮雅共同乘坐那匹已经熟悉了的天马帕格索斯,但阿斯尔由谁来带?这却成了一个问题。女孩子们吵吵嚷嚷争执了许久,没人愿意与这么一个累赘同行——包括她们的天马坐骑也是一样。最后,玛妮雅不得不动用身为天骑士长的权威强行指定了一个——她的天马坐骑最健壮。但是,这位名叫娅西丽卡的红发姑娘脾气也最……结果她的满心不悦全都发泄在阿斯尔头上,虽然有克瑞斯在旁边,她不敢做得太过份,但对于可怜的阿斯尔来说,这一趟长途旅行可比当初与菲妮迪丝在一起时惨得多了。 相比之下,玛妮雅这一路上简直是在天堂。她的身体在经过施法以后大为衰弱,甚至不能适应原本对于天骑士们来说应该是很普通的长途飞行。但玛妮雅这一路上丝毫不感到辛苦,因为克瑞斯把她照料的无微不至。凭借着天赋聪明,克瑞斯甚至很快掌握了操控天马的能力,于是玛妮雅连缰绳都不用握了,她只需要舒舒服服地倚在克瑞斯怀中,每天在半梦半醒之间飞向遥远的东方。 天马的队列很快穿出云层,阿斯尔终于重又感受到阳光照射到身上的温暖,他舒适的伸了个懒腰。但随即却非常灵活的低下头去——果然,一柄马鞭以毫厘之差从他头顶上掠过,同时传来身前那位女骑士的怒斥声: “飞在天上不要乱动,否则把你扔下去!” 这种斥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阿斯尔也不以为忤——在西里西亚的这些日子中,失去皇帝身份的阿斯尔不得不习惯了旁人对自己的轻视。他只是默默低下头去,但随即却又高兴得抬起来。 “绿色!绿色!克瑞斯,终于看到绿色的大地了!” 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在沙漠上空飞行,目光所及永远是一片单调死寂的枯黄色。就算偶尔有一小片绿洲,也是在沙海包围之中,仿佛随时都会被吞没的样子。而现在,呈现在他们前方的,却是大片绿色的原野,虽然其间仍然夹杂着黄色沙丘,但越往前飞黄色就越稀疏,并出现了深绿色的树林。 天骑士们都发出一阵欢呼声——她们终于跨越了那传说中不可逾越的大沙漠——死亡之海。阿斯尔更是兴奋之极——终于要回家了。 只有负责带路的克瑞斯,却是一如既往的保持了冷静,他仔细观察着下面地形,同时又抬头观测了太阳的方向与角度,最后说道: “似乎进入阿古利亚国的地界了,我们继续向东飞……不过飞高一点儿,不要引起地面上人们的注意。” 来自西里西亚的天骑士对于大陆东部的国名毫无概念,不过她们还是很认真地遵循了克瑞斯的指令,这群天马从云层上方掠过,地面上就算有人注意到天空中那不寻常的景象,也多半是将之想象为一些奇怪的云——这里的人可从来没听说过飞马。 随着沙漠的逐渐远离,他们开始经过人烟稠密的地区,地面上不仅仅是自然景色,也处处可以看见人类的影响。从空中看下去,城市,集镇,村庄……仿佛哪一个顽童随意丢出的小石子般星罗棋布,毫无规律。 “哇,好多城市呢。” 来自西里西亚的女孩们发出赞叹声,阿斯尔与克瑞斯却相视而笑——这些女孩眼中的“城市”其实不过是些乡村田舍。而且阿古利亚的人口比起索菲亚那还是远远不及,真不知道当她们看到圣佛朗西斯那样的大城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凭借着良好的风势,天骑士们在空中尽速翱翔。地面上的景物飞速掠过,偶尔可以看到有一两匹与他们同一方向的快马在道路上纵蹄疾奔,但很快就被她们超过并且远远的抛在后面。骑在飞马上的姑娘们显然很喜欢这种感觉,她们发出顽皮的嬉笑声,并且只要看到地面上有马匹在跑,就一定追上去比试一番。 阿斯尔现在已经不再畏高,但假如飞马速度太快,下方景物变换太快,他依然会感到头晕,所以这时候只好闭着眼睛。不过他很快感觉到——自己坐下的这匹飞马加快了速度,操控的女骑手似乎是在与什么人竞争。 “哼,好厉害的家伙,一匹普通马居然跑那么快——不行,非要胜过他不可!” 难得听到那个暴力女会承认有人比她厉害,阿斯尔好奇的睁开眼睛。却见下面的原野上,一匹纯黑色战马,连同马背上一位全身黑衣的骑士正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度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行进方向与他们完全一致,但却并没有像以前的那些骑士被很快超过,双方的速度竟然差不多。 看到马上骑士一身黑衣黑袍,阿斯尔心中突然一动。再也顾不上眼睛酸痛,他俯下身去仔细观察,最后,他拉开嗓子大叫起来: “是杰克!克瑞斯,下面是杰克啊!” 暴力女再一次回过头来,满脸怒气: “闭嘴,克瑞斯先生说过不要引起下面人注意的!” 但这一次阿斯尔没听她的,反而用力挥手喝道: “下去,立即降下去!” 那个女孩儿一下子愣住——阿斯尔的语气中竟然出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威严。似乎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她举起手中马鞭想要在阿斯尔头上敲一下,但犹豫片刻,手终于还是没敢落下去。 这时候克瑞斯也下达了降落的命令,于是整支天骑士分队遵循指令,飞出云层,向着下面那位由于极端诧异而停住脚步的黑衣骑士飘落过去。 “天使?这世上难道真的有天使么?” 地面上,黑衣的大将勒住坐骑,吃惊注视着天空中那些洁白如雪的带翅飞马。杰克佛里特这些年来跑过不少地方,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带翅膀的飞马……他以前只在吟游诗人的乐曲中听说过。 而更让他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当那些飞马逐步接近以后,杰克佛里特突然感到一阵难言的悸动,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注目凝视,双目中渐渐浮现出不能置信的神色——迎着太阳的方向,有一匹飞马背上展现出一抹金色亮光,这光芒对杰克佛里特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每当首相克瑞斯出现在群臣面前时,众人首先看到的,便是那一头璀璨华丽的金色长发。 “难道……这是真的么……” 杰克佛里特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直到他亲耳听到空中传来那久已熟悉的呼唤声,索菲亚的第一将军晃动几下,竟然一头栽下马去。 “陛下!阿斯尔陛下,当真是您回来了么!” 黑衣的骑士跪倒在地上,泪光模糊之间,终于又看到他牵挂多时的主君出现在视线之中。 当阿斯尔跳下飞马,来到杰克佛里特面前时,这位索菲亚的第一大将再也顾不上君臣礼仪,竟然将阿斯尔抱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常态,重又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 “终于看到陛下您安全回来,真是……微臣太高兴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杰克佛里特的声音有些哽咽,而阿斯尔的眼圈也早就红了: “我也想你啊,杰克!能再见面,真是比什么都好呢……幸亏了克瑞斯,我们才能安全回来。” 杰克佛里特抬起头,正与克瑞斯视线相触,两人相对一笑,彼此伸出手去,紧紧握在一起。 几人畅谈了别来情势,克瑞斯最关心的当然是王国内部局势,但杰克佛里特离开朝廷也很有一些日子了,对于大局并不清楚。不过,听说索菲亚王国目前是由大主教海因主政,这一点已经足够让克瑞斯感到放心了。 “对了,前两天刚听到消息,说海因主教率军攻下了奇亚森城,下官正打算去那里与他们会合呢。” 杰克佛里特随口一句话,在克瑞斯耳中听来却宛如晴天霹雳,他一下子站起来,脸上充满了不能置信的神色: “当真?奇亚森城被海因攻下来了?” “是啊,和上一次一样,轻而易举就拿下来了。” 黑衣骑士对此却并不感到特别吃惊,海因以前曾经攻取过那座城塞,在杰克佛里特看来再攻克一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曾经饱尝过攻城之苦的克瑞斯却知道,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 “龙枪骑士团的防御力岂是从前那支守备队能够比肩……海因主教带了多少人去?战果如何?伤亡有多大?” 出于策士的本能,克瑞斯立刻在脑海中飞速构建出奇亚森城周边形势图,考虑海因可能采取的策略……以及所要付出的代价。然而,杰克佛里特的回答再一次让他万分惊异。 “兵力数量,听说是与我们上一次攻打时类似——也是四个军团。不过战果极为惊人——这里到处传的沸沸扬扬,说龙枪骑士团竟然全军覆没了,甚至有传言说连大天使圣盾都被我军缴获。至于伤亡……并没有明确的信息。但阿古利亚这边的消息,说海因主教正率军继续向帝国腹地挺进,想来损失不会太大……” 克瑞斯越听越是诧异,英挺俊秀的面容上一片惨白。最后,不等杰克佛里特说完,他就站起身来,负着手在地上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呢……假如世上当真有这种策略,我怎么一点都想不到……海因大主教,阁下的策略当真神妙到如此地步么……?” 见克瑞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杰克佛里特有些担心,连忙又补充一句: “当然,这些只是传言,下官刚刚从大沙漠里头回来,得到的消息并不准确……” 克瑞斯却并不回答,沉吟许久之后,他抬起头: “杰克佛里特将军,刚才您说海因主教已经率军进入卡奥斯国领域?” “是,这里到处都这么传说。” “好,那么我们也过去!我一定要亲眼看看,看海因主教是怎样率领大军突破卡奥斯国边境线的。” 克瑞斯斩钉截铁的说道,杰克佛里特抬眼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阿斯尔——皇帝离国日久,本应该尽快回到王都去,以稳定局势人心为上。不过,看见克瑞斯那坚定的目光,杰克佛里特最后还是放弃了劝阻的念头。 一行人再度踏上旅途,天骑士们依然在空中飞翔,而杰克佛里特则仍然骑着他那匹黑马在原野上奔驰。不过现在,黑马上多了一位乘客——就像当年从王都逃脱时一样,阿斯尔回到了他熟悉的黑马背上。 阿古利亚与卡奥斯两国的边境有重重山脉阻隔,在地面上是不可能直接通行的,但对于能够在天空中飞翔的天骑士来说,这一切都不成问题。而杰克佛里特的那匹黑马神骏之极,普通马匹望之却步的陡峭山岩它却能履如平地,实在过不去的地方就用天马吊着飞过去……克瑞斯心如急火,这一路上不断催促。原本闲懒散漫惯了的天骑士姑娘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克瑞斯冷峻威严的一面,但既然玛妮雅对他千依百顺,这些女孩也只有老老实实遵循克瑞斯所下达的一切指令了。 几天之后,他们越过边界山脉,进入到卡奥斯帝国境内,从来没有到过大陆东部的天骑士们对此并无特殊感觉,只不过感觉是从一片高原下到另一片平原而已。但对于阿斯尔,杰克佛里特,以及克瑞斯这三人来说,这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索菲亚的君主重臣首次进入这片敌国的土地,多少年来卡奥斯不断进攻而索菲亚只能防守的局面终于有所转变了! 让克瑞斯心中颇感遗憾的是——这种局面并不是他们首先打破的。此时的卡奥斯帝国,国境中到处都充满了紧张气氛。而让卡奥斯人如此紧张的原因,却仍然是那位历年来给他们造成无数烦恼的索菲亚天才军师——大主教海因。 越是深入帝国领土,他们就越能够翔实了解到“索菲亚侵攻军”的情况。而让克瑞斯面孔越拉越长的是——不仅仅杰克佛里特先前介绍的东西被一一证实,他们还了解到其他许多新的消息,而这些消息综合起来的结果,让克瑞斯感到这一切简直不是人力所能达成的…… ——海因所率领的四个军团,其中的三个竟然没有军团长的指挥;而龙枪骑士团的“全军覆没”实在是太过于名副其实——竟然连一个士兵都没能逃脱;最让克瑞斯不敢相信的是——根据俘虏帝国斥侯的消息,索菲亚军在攻克奇亚森城时几乎没有伤亡。那座曾经让克瑞斯吃了大苦头的边境要塞,在同为“天才二军师”之一的大主教海因面前,竟然连一点作用都没能起到! 克瑞斯再也忍耐不住了,他急切地催促众人向前赶路。不顾被帝国军发现的危险,他们在白天冒险穿越大平原,一路向着卡奥斯帝国的南方边界进发。终于,在五月中旬的某一天,飞在空中的天骑士前哨看见远处平原上显现出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他们打着白底蓝十字军旗——正是克瑞斯所告诉她们的,索菲亚王国的旗号。 “是我国的部队!是我们索菲亚的军团啊!” 在卡奥斯国境内却能够看到如此大规模的索菲亚军团,就连素来沉静的杰克佛里特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心情。而当杰克佛里特带着阿斯尔迎面跑过去时,对面部队所受到的震撼显然也丝毫不下于这边。 “那是谁?杰克佛里特将军么。还有谁……陛下!是皇帝陛下回来了!” “在空中飞的那是什么?谁骑在上面?……首相!是克瑞斯首相大人!” 索菲亚军停下了脚步,阵中先是一阵惊疑不定的私语,仿佛涟漪般四散开来。接着,这阵波动越来越大,最终,化为欢呼的狂涛。 “皇帝与首相回来啦!” 索菲亚全军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巴尔哈姆斯,伯尼迪亚等一批将领纷纷抢出阵列,竞相欢迎他们的主官。而其他人,则在大主教海因的带领下,全都下马,跪倒,以最崇高的礼仪,恭迎他们主君的回归。 那些天骑士女孩们全都惊呆了——她们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规模的部队。大陆西方人烟稀少,就算是把整个风之王国西里西亚的部队都聚集起来,也达不到这样的规模。而更令她们震惊的事情还在后头——在巨大的欢呼声过后,这支部队中所有人,不管是马上骑士还是地下士兵,全都齐齐跪倒在地上。好像狂风吹过旷野,又仿佛潮水从沙滩上退下,所有人一下子都矮了一截。 面对如此崇高的礼仪,就算是克瑞斯与杰克佛里特两人,也远远站在后面不敢僭越领受。只有一个人依旧保持了神色如常,他大踏步走进队列,从跪伏着的将兵们身边走过,毫无阻碍地接受了众人之礼——这个人,当然就是那些女孩子眼中的“白痴傻瓜”,然而却是索菲亚人眼中至高无上的王国皇帝,阿斯尔·佛瑞里希·莱塔尔陛下。 当天晚上,在经历过一番悲喜交加的喧闹之后,军营里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尽管很多士兵仍然在兴奋谈论着皇帝归来的奇迹,但由于将军们下达了命令,要他们保持安静以便于陛下好好休息,所以兵卒们的声音都是小小的,营地里中反比平时安静了许多。 克瑞斯与海因一前一后,两人走出军营大门,一同漫步在晴朗的夜空之下。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这两人心中都积聚了太多的疑问想要对方回答,但不知为何,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克瑞斯是发出邀请的一方,他一回来就找莫利菲,但莫利菲被派遣返回王都执行秘密任务去了。于是他只好拉上巴尔哈姆斯,把这些日子以来索菲亚宫廷朝野,军营内外所有的情况全都仔细询问了一遍。特别是有关攻克奇亚森城的情况,更是连一点一滴的细节都不肯放过。巴尔哈姆斯尽其所能的回答了,但克瑞斯心中仍有太多的疑团没有解开,所以终于在欢迎晚宴之后,主动邀请海因一同出去“散散心”。后者微微一笑便答应了,但此时克瑞斯反倒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一遍一遍反复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动作,同时在心中考虑措辞。 相比之下,海因就要显得从容许多——尽管他心中的疑问一点都不比克瑞斯少。早在克瑞斯发出邀请之前,他就已经估计到会有这一次交谈,不过时间比他料想的提早了一些——克瑞斯的性子还是那么急。 “首相大人的气色似乎比以前好了很多。” 良久之后,还是海因首先开口,打破沉寂气氛。克瑞斯闻言微笑,微微点头: “是,主教阁下好眼力。这一次的奇遇,可以说是让我脱胎换骨,甚至说是死而复生也不为过……” 接下来他首先将自己与阿斯尔的冒险经历,包括火龙山的魔龙流星,传说中的圣王弓,托契亚的龙骑士军,以及西里西亚那奇异的魔法世界,包括最后玛妮雅为了救他所做出的牺牲……等等,全都述说了一遍——要想了解别人的消息,就先得满足别人的好奇心。在海因面前克瑞斯也不想玩什么心计,直截了当彼此交换消息才是最好的。 海因默默倾听着克瑞斯的述说。当听到果然是卡奥斯人使用黑魔法施加暗算时,他的眉毛跳了跳;当听到托契亚皇太子已经收服了火龙王流星成为座骑时,海因的脸色有些发苦;而当最后,听到卡奥斯的皇太子奥利佛竟然要率领一整个龙骑士军团归国时,他的眉头更是整个儿皱了起来。 不过,海因随后又注意到:每当克瑞斯提及到玛妮雅的名字时,他的语气表情就会不自觉的温柔起来。这可是了不得的变化——大名鼎鼎的“冷面首相”竟然会对女性抱持这样的温柔态度,若传到王都去恐怕会令无数名门淑媛当场晕倒的。 海因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笑容,但克瑞斯却并未注意到。最后,当克瑞斯结束自己的述说时,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上天让玛妮雅小姐出现在我的面前,委实是我终生的幸运哪。” 海因点头,微笑: “这不仅仅是首相您一个人的幸运,也是我们整个索菲亚国的幸运啊。经历过这一场劫难,相信大人您日后定会有美满幸福的生活了。” “美满?幸福……也许吧,从前的我,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我也会和普通人一样有资格追求这些东西……” 似乎是回忆起以前的不快,克瑞斯微微蹙起眉头,但很快便舒展开来: “无论如何,我会补偿玛妮雅为我做出的牺牲,我会让她今后的每一天,都生活在美满与幸福之中。” 看见克瑞斯那认真的样子,海因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感动。身为侍奉米尔斯大神的主教,他本不应该在这方面有所感触的。但此时的海因,却突然想起自己的童年——每当父亲克劳德提起母亲的时候,也总是这样一副既骄傲又温柔的模样。 想起母亲的温柔,海因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另一位女孩子的面容,黑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聪明灵秀的小脸儿上永远都带着一份倔强神情……虽然他和拉格茜丝只见过很少几次,但有些时候,有些人,哪怕只是见过一面,那也是永远都忘不了的。 “海因主教……大主教阁下?” 克瑞斯的呼唤声将海因的思绪拉回来——对方已经说完了他的遭遇,接下来当然轮到自己介绍王国这一边的局面了。海因连忙整了整思绪,然后便很坦率地述说起来。 “啊,我们这边,情况是这样的……” 他详细向克瑞斯介绍了自皇帝失踪以后,索菲亚所面临的一系列危机。从朝廷内部贵族集团的不稳迹象,到国家外部遭受的军事威胁,以及大家为了共度危机而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全都一一告知。然后,又回答了克瑞斯提出的一大串问题,特别是关于攻陷奇亚森城的经过,全都毫无保留的告诉给克瑞斯知晓。克瑞斯一直都很仔细地倾听,只是当海因谈到他借助矮人族火药技术炸毁奇亚森城墙的时候,克瑞斯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忍不住站起来,在草地上来回兜圈子,同时不停的喃喃自语: “矮人族……竟然是利用了矮人族的技术……我怎么没想到……但又怎么可能想到呢……” 他停下脚步,仰起头,望着星空沉思良久。最后,这位向来骄傲的索菲亚首相竟然弯下腰去,向着海因一辑到底: “海因主教,一直以来,我对于阁下始终是抱了很强的竞争念头。然而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阁下的策谋智略远胜于我。这一次国家遭逢劫难,若非有阁下主持大局,索菲亚国的前途命运,早已不堪设想了……旁的不说,光是这借助矮人之力的想法,我恐怕一辈子都想象不到。” 面对克瑞斯的大礼,海因却马上躲到一边去,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 “岂敢,首相大人与我,应该说是各有所长。大人所擅长的,乃是充分发挥本身的实力将敌人从正面击倒。而我所擅长的,乃是积聚众人之力,发扬众人之智,一同来面对困难。只是处事方法的不同,岂有高下之别。” 听到海因的评判,克瑞斯又沉思许久,缓缓点头: “是,主教阁下适才所言,正是我生平最大的弱点之所在——过份相信自己的力量,凡事力求亲历亲为……这一次,终于受到了惩罚……” 克瑞斯伸出一只手,注视着自己的手掌: “当时若不是我坚信凭自己一人之力足以对付刺客,就不会将杰克佛里特将军调走,自然也就不会给那个刺客施展黑魔法的机会……以至于到最后彻底失去力量,险些不能保护阿斯尔陛下周全……这就是上天对我过份骄傲的惩罚呀。幸亏在那边遇到了玛妮雅等人,而这里,又有阁下坐镇……” 慢慢的,克瑞斯慢慢将手掌朝着海因伸过去,脸上显现出难得一见的真诚笑容。 “海因主教,索菲亚王国今后还有很多关口要面对,王国以后的道路……就让我们一起来走吧。” “吾之所愿。” 索菲亚的大主教微笑着,伸出手去与王国首相紧紧相握,千言万语,尽在这一握之中。 之后,两人便在草地上坐下来,又将各自的经历仔细回顾一遍,仿佛下棋之后的复盘,相互指出对方的疏忽以及高明之处。他们两个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物,很多话根本不需要说明,只要略略提到一点,另一方就马上能够领会。彼此之间没有了勾心斗角,没有了互斗机锋,有的只是对彼此智慧的相互敬佩,以及充分的信任与坦诚…… 不知不觉间,天边闪现出道道霞光曙色,整整一夜过去了,但两人却都毫无倦意。通过这一夜的探讨交流,两人都感到获益良多,心情也都极为愉快。 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腰背,海因正打算提议回到营帐中去,却见营帐那边有一群人急匆匆跑了过来。为首大将是杰克佛里特,他用胳膊搀扶着一个满身血迹的青年人,当他们来到面前时,海因认出了那个年轻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菲恩将军!你怎么来了?” “海因军师啊!” 尽管已经被简单包扎过,菲恩身上仍旧到处都渗出血迹来,可见脱逃时战斗的惨烈。见到海因,他一下子跪瘫在地上,号啕大哭。 “我国的枪骑兵全军覆没,奇立恩陛下……薨了!” 第十章 大陆历603年,五月末,草原之国塔利亚斯全军覆亡,国王奇立恩亦战死沙场的消息,终于在大陆各地传扬开来。尽管帝国方面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并未用奇立恩王的骨骸来宣扬胜利。但那柄代表着奇立恩王生平赫赫武勋的圣地之枪,已经足以证明帝国将兵们的欢欣庆祝决非虚妄。 这消息传播到大陆各地,引起的反应各不相同。有人欢悦庆幸,也有人万分痛惜,当然,还有一些人,则完全拒绝相信这消息。 “胡说!你们胡说,奇立恩不会死的!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去帮奇立恩,莱恩斯,瑞切尔,你们放开我!” 费尔特斯亚声嘶力竭的叫喊着——这位豪勇无双的阿古利亚狂狮王,此刻竟被捆作一团,丢在一辆大车里。不过他并非被俘虏,也不是遇到了兵变,他身边依然簇拥了大批黑衣骑士团的将兵。但现在这些人并未遵从上官的命令,反而是按照另一位客将莱恩斯的指示,急速向阿古利亚本国的方向退却。 几天之前,当费尔特斯亚初次听到那消息时,他在一瞬间竟然感到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的晃动了几下,幸亏旁边有亲兵立刻扶住才没有摔倒。 “这只是帝国的宣传,别听他们的!全军加速,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与奇立恩会合!” 此后费尔特斯亚就一直不停的狂喊乱叫,并不顾其他人的一再劝阻,执意要求军团尽速前进。相比之下,莱恩斯虽然也沉浸在极度的悲痛之中,但他毕竟受过海因的多年教导,关键时刻,头脑依然保持了冷静。在确认奇立恩的死讯不是虚假以后,他就立刻开始考虑黑衣骑士团所面临的局势。 除去了北方塔利亚斯枪骑兵的威胁,卡奥斯国的主力骑兵军团即可全力前来应战。黑衣骑士团再怎么骁勇,也无力与其正面抗衡……莱恩斯很快作出决断:军团必须立即撤退,以避免步奇立恩之后尘。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包括黑衣骑士团的副团长瑞切尔,以及军中其他几位头脑较为冷静的将官,都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但费尔特斯亚不肯接受这样的判断,或者说,他完全不愿往这方面考虑,无论莱恩斯等人怎样劝说,他都执意要求全军继续北上。无可奈何之下,莱恩斯与瑞切尔商议,用药物将这头狂暴的狮子王麻翻,绑起来之后就开始撤军。 “你们犯上作乱!我要砍了你们的脑袋!” 费尔特斯亚仍在不停的叫喊,但莱恩斯很快打断了他: “这一切都是我干的,与他们无关!” “莱恩斯,你怎么能这样做!奇立恩可是我们的兄弟啊!不要忘了,当年我们有过誓约,要永远互相守护的!” 费尔特斯亚的叫喊声如同鞭子般重重抽打在莱恩斯心上,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莱恩斯窜上大车,拎起费尔特斯亚的衣领,恶狠狠注视着他的眼睛: “奇立恩死了,你以为我不伤心吗?当年,我亲眼看着欧内斯特老师在我面前死去,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你体会过吗?可是,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啊!现在的局势非常险恶,若不能静下心来小心应付,我们两个,连同这整支黑衣骑士团,都难逃覆灭的命运——到那时候,又由谁来为奇立恩报仇!” 短促的几句话,却仿佛抽干了莱恩斯的全部精神体力,他低头瘫坐在大车上,双手捂住脸。一阵阵低沉的啜泣声,从手指缝间流传出来。 由于放弃了全部辎重拖累,阿古利亚军的撤退速度非常快,短短几天时间便撤回到本国边境线附近。这种速度救了他们的命——刚刚回到本国关隘之内,就看见远处平原上出现无数骑兵身影,卡奥斯帝国的骑兵主力已经赶到。青龙骑士团,铁甲骑士团,双头龙皇骑士团,还有帝国近卫军……这些重装骑兵团随便哪一支单独挑出来,都能与黑衣骑士团拼个旗鼓相当,倘若在平原上被包围住,那可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看着城墙下面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帝国精锐,就算是最大胆无畏的豪勇之士,心中也禁不住泛起丝丝凉意。总算,由于这边关隘地形险要,帝国方面又无攻城步兵,现在他们只能在城墙下耀武扬威一番,却并无直接攻城之意愿。 在瑞切尔的配合与帮助下,莱恩斯费尽心力将城防工作部署周全。考虑到帝国方面新增了能够越过一切关隘的飞龙骑士,他在城中特别部署了许多弓弩手。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以后,莱恩斯回到统帅府去见费尔特斯亚。后者的情绪已经逐渐平稳下来,当然也不用再捆绑了。但一连几天,费尔特斯亚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见,陪伴他的只有那口吸血魔剑缪尔拜斯廷。 “我要走了,特地来向你告别。” 当莱恩斯说出这句话以后,房门终于打开,神情沮丧的费尔特斯亚慢吞吞走出屋子,一屁股坐在门口石阶上,一点都没有以前那位“狂狮王”的豪气与霸气。 “你也要走……” “是的,我必须尽快回去,我要与海因商量对策。” 费尔特斯亚沉默许久,终于还是缓缓点头: “也罢,回去听听那位天才军师的意见也好……” 他突然站起来,双手放在莱恩斯肩膀上,凝视着他的眼睛: “莱恩斯,如今只剩下我们俩了,你可一定要保重啊……” 莱恩斯沉痛点头: “当然,我们俩都应该保重……奇立恩……奇立恩……” 莱恩斯伸手抹了抹脸——不知何时,眼睛又是湿漉漉的。 “如果不是为了帮助我,他本来不用与帝国为敌的……他和纪夕,本可以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可是最终却为了我们,卷入与卡奥斯的战争之中……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们呀!”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眼看着又要转化为啜泣。然而,还没等眼泪落出来,脸上却突然重重挨了一巴掌,莱恩斯吃惊地捂住脸抬起头,却看见费尔特斯亚正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你胡说什么——你以为奇立恩只是为了帮助你才向帝国开战吗?——你可别忘了,他也是欧内斯特老师的弟子!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成功不成功是一回事,有没有胆子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看着费尔特斯亚那坚定的眼神,莱恩斯惭愧的低下头去: “是……是我太狭隘了……欧内斯特老师,还有奇立恩,他们未能完成的事业,就由我们来完成吧……” 最后,这对师兄弟用力拥抱了一下,莱恩斯发现,费尔特斯亚的动作不再象以前那么不知轻重了,小心翼翼的,似乎是担心伤了自己。 带着感伤的心情,莱恩斯离开统帅府,刚走出去没多远,忽然听到统帅府中传来一声吼叫,声音嘶哑而凄厉,犹如受伤的狮子在咆哮。 “——卡奥斯帝国,我与你不共戴天!” 同一时刻,在山岳之国特里科边界附近的道路上,另一支部队也正在急匆匆向阿古利亚皇国方向行进。 领军的两位青年将官,莫罗·迪南多与杰西·亚哲鲁奉阿古利亚皇帝之令,来到此地执行秘密任务已有大半年了。自从去年秋季来到这个国家以后,局面几度起落,从协助反叛者对抗本地宫廷到协助特里科朝廷“剿灭叛乱”,形势变化之迅速诡奇连他们这些身处其中者都难以把握。不过,令这两位青年将军极为佩服的是——从头至尾,这一切都没有脱出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的掌握——尽管这位皇帝一直待在萨兰特城中没有离开过一步,却始终牢牢把握着此地的局势。 不过,到了现在,当卡奥斯帝国在塔利亚斯大草原上取得最终胜利之后,德比安皇帝终于感到局势快要脱出他的控制范围了。有两件事情令他非常不安:一方面,塔利亚斯军覆灭以后,强大的帝国铁骑已经能够腾出手来对付他的小动作;而另一方面,亲王费尔特斯亚的活跃更是令他烦恼之极——这个疯狂小子竟然杀掉了卡奥斯帝国的军团长!虽说本国拥有武力强大的将官应该算是一件好事,但如果这份武力不完全受自己控制,可就非常让人非常头痛了。特别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倘若帝国大军掉转方向,锐利兵锋指向阿古利亚,这可是最让德比安烦心的事情。 他必须有所行动,也确实马上采取了行动——就在得到草原上消息的第二天,德比安颁下令谕,将莫罗等一干亲信将领召回本国,统领新近完成扩编的近卫军,准备应对最坏的局面。 不过,在颁布这道诏书的同时,他也发布了另一道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诏令——命令正从北方边境返回的金衣骑士团进入特里科国,直接进攻前王储特尔多兰的部队。在强大的阿古利亚正规军面前,特尔多兰的部队完全不是对手,很快便彻底溃散。特尔多兰本人仅以身免,带着少数几个随从逃到卡奥斯国寻求庇护去了。 至此特里科国的局势算是平定下来,阿古利亚取得了对这个山地国家的绝对的控制权。不过,前提条件是卡奥斯帝国能忍下这口恶气…… “咱们的皇帝陛下还真是有胆有识啊,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敢继续撩拨帝国……” 纵马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军官杰西忍不住评论道。旁边的莫罗只是苦笑了一声: “反正已经杀了卡奥斯的军团长,再怎么退避也难以弥补。索性先下手为强,把所有的好处都捞到手再说……陛下应该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行事吧。” “难道陛下就不怕卡奥斯回过头来以倾国之力进攻阿古利亚——就象他们对塔利亚斯所做的那样。” 杰西依然难以理解,莫罗则望着周围的莽莽群山,若有所思: “陛下绝不会做鲁莽的事情……既然敢采取这么大胆的行动,应该是有一定把握的吧。听说卡奥斯虽然在北方战场取得胜利,南方边境上却栽了大跟头……被索菲亚的军队攻入国境,麻烦肯定不小。而且,塔利亚斯战事刚刚结束,帝国各大军团都亟待休整补充,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未必再敢全力同阿古利亚开战……陛下应该是在这一点上下赌注吧。” 知道自己这位好友乃是皇帝的心腹,杰西也不再怀疑什么,只是耸耸肩: “但愿如此……不过,说老实话,莫罗……” 他忽然放低声音,凑到朋友耳旁小声说道: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这位皇帝陛下行事有些无赖么?” “无赖?” 莫罗不解地回过头,杰西点点头: “是啊,原本我们与卡奥斯的宰相是达成过秘密协议的——他们不干涉特里科的事情,我们不援助塔利亚斯,也不直接派兵进入山岳之国……帝国方面遵守了协定,可我国的黑衣骑士团却杀了他们一位军团长……就算这可以推说是费尔特斯亚殿下自作主张,可现在金衣骑士团又进入了特里科的国都……这样下去,我们的国家信誉何存哪!” 莫罗闭口不言,过了许久,方才轻轻一叹: “陛下的作为,确实不太符合世人通常习惯的规则……不过,身为大阿古利亚之皇帝,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为我们阿古利亚谋取利益……这一点毫无疑问。” 杰西亦沉默下来,他知道这位知心好友对于皇帝已经是极端的敬服,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两人停止交谈,继续向前行去。 走了没多久,忽听前方开路士卒一阵喧闹,杰西上前察看,却见数十军卒将一群商贾模样的人围在中间,见杰西靠近,队长走上来禀报道: “大人,这些人鬼鬼祟祟的,看见我们就往路边躲,很可能是奸细。” “我们是正经商人,不是奸细啊!” 那边队伍里马上冒出一连串的叫屈之声,杰西打量他们几眼,这些人的行囊包裹个个鼓鼓囊囊,还拉着几辆大车,很明显是带了许多财物——没听说过有哪个奸细带这么多东西出来打探消息的。他心念微微一转,回头看向那个队长,冷笑一声: “你是新近从金衣骑士团里头调过来的吧?” 那队长微微一窘,低头: “是,下官原本在加瓦夫亲王麾下,不久前刚刚调入皇家卫队。” “难怪了——这可真应了那句古话——积习难改啊。” 杰西·亚哲鲁冷笑着说完这句话,随即便板起面孔,冲着那群将兵厉声喝道: “你们都听好了——我大阿古利亚的皇家卫队不是盗贼团。我不管你们从前在金衣骑士团里是怎么干的,但既然到了这皇家卫队,就必须遵守军团法度——今后倘若还有人胆敢私立名目掠夺民财,一概杀无赦!” 或许是感受到了杰西·亚哲鲁那满身的杀气,这一群将兵全都低下头去,没人再敢面对他的怒容。 “是,下官等一定谨记在心。” 为首的军官们嗫嚅着答应着,随即便象受惊的黄蜂般一窝散去,杰西轻轻叹了口气,朝旁边那群犹自惊恐不已的商贩们挥挥手: “你们快走吧,这一带兵荒马乱的,碰上真正的盗贼团你们可要倒霉了。” 那些商贩们闻言如听大赦,慌里慌张的掉头就跑,竟然连感谢的话都顾不上说。杰西苦笑一声,摇摇头正想回马,眉毛却突然微微一挑,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一个似乎颇为熟悉的身影。 长期的军人训练促使他立即回头,目光牢牢注目在一个打扮平常的商贩背影上,那个人似乎觉察到什么,竭力的想往人群里头钻,但杰西·亚哲鲁已经纵马过去,用马鞭拦住了那人的去路。 “站住!……哈,哼哼,果然是老相识啊——‘义勇军’的指挥官,哈雅克王朝的忠实复兴者——嗯,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是不是还打算再发动一场‘起义’呢?迪恩大人?” 从牙缝里迸出冷冷的笑声,杰西·亚哲鲁用充满杀意的眼神紧紧盯着装扮成商贩模样的迪恩——这个曾经是他们的帮助对象,但到最后却最为他们憎恶的卑鄙之徒。 稍后片刻,当莫罗·迪南多看到迪恩被带到自己面前时,他的眼神中也同样闪现出憎恶与愤怒之色。不过,与亚哲鲁一直怒气勃发的样子相比,莫罗的表情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原来是你们这些人啊。” 莫罗注视着眼前这一批人,那几个贪心将官还真蒙对了——这些人果然不是商贩,当然也不是奸细。说起来还都是老相识——包括那位“哈雅克王朝最后的继承人”在内,“义勇军”的高级指挥者们一个不少,全在这里呢。 迪恩的面容苍白,脸上早已没有了先前的骄横狂妄之色,只是一个劲的赔笑脸。 “哈,哈,原来是自己人啊……这下子可好,总算安全了……” “呸!谁是你的‘自己人’!” 旁边杰西忍不住破口大骂,但随即被莫罗轻轻摆手阻止。莫罗的目光缓缓从部下们收缴上来的一箱箱财物上掠过,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十分消沉的说道: “那么多无辜的民众丧失了性命,结果却只为你们换来这些东西……迪恩伯爵,你可感到惭愧么?” 旁边众人都以为迪恩必定会面红耳赤,谁知他不羞不恼,反而咧嘴一笑: “哈,当时的局面已经不可挽回,只能尽量取得一些实利,日后也好东山再起啊。” “东山再起?你们还想害死多少人!” 杰西怒气冲冲地斥责道,但迪恩却还是嘿嘿一笑,却又忍不住恢复无赖本性: “兴国丧邦,死人是最寻常的事情,迪南多将军。亚哲鲁将军,两位都是武将,应该不会见不得死人吧。更何况,我们召集那些部队,也有两位的大力协助哪。” “你……” 杰西·亚哲鲁性格单纯,一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他是武将,本来擅长的就不是与人斗口,于是便森然说道: “既然落到我们手中,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再搞什么‘东山再起’么?” “……两位大人,怎么说,我们也曾经是同盟者吧……” 听到杰西语气中的阴沉杀意,迪恩这才害怕起来,他开始结结巴巴的讨好求饶,但杰西已经懒得跟他罗嗦,直接挥手,示意部下将他拖走。迪恩发现保不住性命,便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一帮伪君子!你以为你们很高尚吗?阿古利亚皇帝派你们来,不也是为了捞好处?要不是你们两个人,我们也没法子起事……我是杀人者,你们也都是帮凶啊……” “混蛋,这就让你闭嘴!” 杰西暴躁起来,他拔出配剑要亲自结果那家伙的性命,但却被同伴拦住: “不……杰西,我们不能杀他。” “为什么?这样的人渣,杀一千个都不嫌多!难道你忘了有多少人因为他而死么!” 杰西跳着脚喊道,莫罗痛苦地低下头: “那些人的死,我们也要负上很大责任……但我不是因为这才不杀他。他们这一批人的身份特殊,应该将他们带回到萨兰特城去,交给陛下发落。至于这个家伙,也要由陛下来决定是否将之处决。” “切,哪用那么麻烦,我这里只要一剑,马上就地解决。” 杰西不以为然的说道,但莫罗却依然坚持: “不,杰西。你我都知道他的罪孽深重,但我们既不是法官也不是刽子手,我们无权判他的罪,处他的刑……杰西,如果我们也以自己的好恶而随意杀人,那我们岂不是和他成了一路货色么。” 杰西·亚哲鲁气冲冲的瞪着莫罗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收起武器: “……,你是主官,随你吧。” 莫罗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挚交好友,轻轻拍了拍杰西的肩膀: “放心吧,只不过让他多活几天而已,我们的皇帝陛下公正严明,这家伙一定逃不脱应有的惩罚。” “是吗?但愿……但愿如此吧。” 看见莫罗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杰西也不好公开表示反对,只是将问号暗暗地留在了心底。 塔利亚斯国覆灭的消息给大陆诸国都带来莫大震动,而其中受到最大冲击的,自然还是正在与卡奥斯正面作战的索菲亚王国。这样一个重要盟国的败亡,使得刚刚因为皇帝与首相安然回归而略微放松的王国重臣们再一次陷入到紧张的气氛当中。 特别是对于大主教海因来说,奇立恩与纪夕夫妇的双双惨死,更使他在精神与感情两方面同时受到沉重打击。在刚刚从菲恩口中听到噩耗的一刹那,海因这位顶尖智者的反应竟然与远在千里之外的超级猛将费尔特斯亚极为相似——他的身体也是猛烈摇晃了几下,一时间只感到天旋地转,几乎摔倒在地。以至于原本搀扶着菲恩的杰克佛里特不得不再跨上一步,伸出另一只手帮助失魂落魄的大主教稳住身躯。 所幸,海因并没有象费尔特斯亚那样长久浸润在痛苦中无法自拔,在仅仅片刻的失神之后,他就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镇定。甚至在随后与克瑞斯等人一同返回营帐商议对策时,海因的脚步也依然独立而且稳健。只是,细致入微的克瑞斯在旁边依然观察到——海因的手指一直在微微颤抖。 不过索菲亚大主教的失态仅此而已,在随后紧急召开的军议会上,海因的思虑与筹谋依然清晰而且条理分明,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刚刚受到过沉重打击的样子。 军议会很快做出决断——塔利亚斯国已经败亡,此番出兵的意义已不复存在,考虑到国内的局势,大军应尽快返回国中去。克瑞斯在提出这项动议的时候曾担心海因报仇心切,执意要继续攻打下去——由于轻取了奇亚森城,此时的大主教海因已经在索菲亚全军将士中树立起极高的威望,倘若他一力坚持,克瑞斯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动用首相权威来加以压制。结果却出乎克瑞斯的预料,海因对此并没有表示出任何反对之意,很快便表示了赞同。 计划确定下来以后,雷厉风行的撤军行动便随之展开。与莱恩斯率领阿古利亚军撤退时的部署相类似,索菲亚军在撤退时也采取了轻装速行的办法。除保留必要的辎重外,其它所有累赘物品全部就地销毁或掩埋。指挥这一切行动的乃是克瑞斯——他担心海因虽然在外表上保持了平静,但内心所受到的打击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恢复,便主动要求接过军队的指挥权,以免后者操心太过。海因对此也没什么异议,在简单的交接了军权以后,便返回到南十字军的营地中去了。克瑞斯特地询问了护送他回去的官兵,得知索菲亚的大主教阁下在回到南十字军的营地帐篷中以后便闭门不出,想来是在独自伤心呢。 “想不到海因主教也是这么重感情的人哪……只希望他不要就此一蹶不振才好。” 克瑞斯并不知道,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海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是不假,却并非象那几名官兵所猜想的是在独自流泪……事实上没过多久,他就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手上拿着刚刚写好的数十封书信,然后便开始召集传令兵,将那些信件四处派发出去。包括圣佛朗西斯,新科夫诺城,高兹堡……甚至还有传令兵被派往米兰和玛尔斯堡。最后,当所有信件全部分发完毕之后,他遣人请来了刚刚包扎完毕的塔利亚斯将军菲恩,哭得眼睛红肿的公主安吉莉娜,以及中队长艾尔夫这三个人。 “非常的抱歉,安吉莉娜,还有菲恩将军,是我没能够及早觉察帝国的图谋,以至于丧失了援救奇立恩陛下的机会……” “都是那可恶的阿古利亚皇帝,在关键时刻背信弃义,从背后狠狠捅了我们一刀!” 菲恩咬牙切齿的说道,而安吉莉娜则依然痛哭不休: “海因军师你一定要给哥哥报仇啊……还有那么多部族伙伴……呜呜……全没了……” “报仇是一定要报的,奇立恩……还有纪夕,他们都是一起在新科夫诺城长大的伙伴啊!……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过早的把塔利亚斯牵连进来……” 海因那沉痛的语气表明他其实并没有摆脱心理上的沮丧之情,但作为一位出色的谋士,他的思虑已经可以不受感情的影响: “失去的,已经无法挽回,但是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草原之国只要有一位国民还活着,它就不会灭亡!奇立恩王死了,塔利亚斯的枪骑兵覆没了……但塔利亚斯的人民尚在。安吉莉娜,菲恩,重建国家的重责大任,今后就要着落在你们的肩上了。” “我们?” 依然沉浸在悲痛中的安吉莉娜抬起泪眼,还不能理解海因所说的言辞,后者坚定地点头: “是,正是你——奇立恩王没有子嗣,如今只有你是塔利亚斯王族唯一的血裔。所以,你就是塔利亚斯大草原上所有部族的新领袖——安吉莉娜·艾夫·海代尔特女王!” “……安吉莉娜女王……女王陛下!” 一旁的菲恩最先领悟过来,他挣扎着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因为过度震惊而无法动弹的少女施礼。 “现在我明白奇立恩陛下的意思了……请接受微臣的效忠吧,女王陛下。无论形势如何险恶,我菲恩都将是海代尔特王族最忠实的臣子。” “菲恩?” 安吉莉娜近乎于本能的想要站起来躲避,但却被海因按住双肩,几乎是半强迫的让她坐在椅子上接受了菲恩的效忠。 “现在不是推拒的时候,安吉莉娜,你将要接过的不仅仅是王位,更是极端危险与沉重的责任哪。眼下的塔利亚斯国,部族飘零,人民离散,要重新收拾起部落人心,没有一番艰苦奋斗是不可能的。” “海因军师……我……” 安吉莉娜仍在犹豫,但海因已经没有时间让她慢慢领悟,直接将责任摆放在了少女的肩头: “听好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将被打散的塔利亚斯族人重新聚集起来。塔利亚斯人口虽然不多,却也不是帝国一次就能杀尽的。菲恩将军带了一部分人逃出来,而更多的人,则分散在大草原各处了——安吉莉娜,你要以女王的身份去号召和引领他们。将大家重新聚集在一起,重新建立一个新的草原王国!” “我……我怕我做不到……” 无论是从感情还是从理智,安吉莉娜都还远未到能接受这项责任的时候,海因知道这一点,但是现在,他别无选择。 “没办法,我们必须抓紧——现在国家刚刚破灭,形势尚有可为,但如果时间一长,离散的人心就很难再收拢起来了——所以只能一边做一边学。安吉莉娜,当年阿斯尔皇帝与莱恩斯逃出王都时都只有十四岁,比你小得多,但他们也都坚持下来了。在逆境中成长确实艰苦,但这也是最能磨练一个人心智的试练啊——请你努力吧,这是你身为王族的责任,是不能推拒,也是旁人无法替代的。” 看见安吉莉娜依然是一副无所适从的慌乱模样,海因轻轻叹一口气: “当然,要你现在马上就适应过来,也是太强人所难了。只可惜我自己实在抽不出身来,菲恩将军一个人力量又难免单薄,所以……” 他转过头去,看着一直站在安吉莉娜身边的那一位剑士军官: “艾尔夫,你是从王都陷落那一天起就一直跟随着我们的。这么多年来,南十字军所遭遇到的所有风风雨雨,你都经历过了。除去我和莱恩斯,南十字军的所有将官中,没有一个人比你的经验更丰富,也没有一个人比你更精通兵法战策……所以,我想请你辅佐安吉莉娜,帮助她成为一位真正的女王,可以么?” 沉稳的剑士军官并没有回答,只是挺直了身躯: “您根本不需要问的,军师大人。” 海因苦笑一声: “怎么能不问呢,你为南十字军吃了那么多苦,冒了那么多危险。好不容易,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封地,日子好过些了,却又要让你去冒险……艾尔夫,我心里很惭愧啊。” “不,军师大人,下官现在,心中对您只有感激之情。因为……因为这是下官的份内之事啊。” 艾尔夫用充满激动的语调回应着海因的道歉,同时将一只手轻轻放在安吉莉娜肩头,后者则将整个脸儿靠了上去,仿佛是想籍此寻求一些安慰与依靠。海因这才放心,他点点头: “很好,那么我接下来还有些安排……” 一边说着,他从书桌下面拿出一大堆书札信件,还有地图之类,逐一摊开在安吉莉娜,艾尔夫等人面前: “金钱上的事情不用担心,高兹堡还有科夫诺商会将是你们永远的后盾。这些地方……这些人,都是你们可以去寻求帮助的对象……你们可以到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昏黄的灯光下,索菲亚的大主教尽心竭力的指点着,安排着。未能及时援救出挚友奇立恩夫妇,这将是智者海因生平最大的隐痛。而现在,他决心尽最大的努力,尽可能弥补自己的这一过失。 海因与克瑞斯都是忙忙碌碌,各有要事在身,同一时刻索菲亚的大将军杰克佛里特也没能闲着。一位客人的突然造访,给他带来了莫大惊奇。 “白河!你怎么突然来了?” 白河愁的突然到来确实让杰克佛里特惊诧莫名。这位中京国勇者自从在这片大陆上遇到了他心目中的女神——米兰公爵小姐莉莲娜之后就再也不曾四处旅行了,尽管那原本正是他来到这片大陆上的愿望。 “是莉莲娜小姐有事情要你办么。” 杰克佛里特觉得这恐怕是唯一的理由了。然而,面对他肯定的语调。白河愁却面露苦笑之色,微微摇了摇头: “不,杰克,我是专程前来见你一面……向你辞行的。” “辞行?” 杰克佛里特吃惊地重复道,白河愁点点头,叹了口气: “是啊,我即将返回中京国去了。” “回去?为什么,那莉莲娜小姐……” 提到莉莲娜的名字,白河愁又是一声长叹,挥了挥手: “莉莲娜小姐性格强韧,意志坚定,和我们中京的女子大不相同,这正是她最吸引我的地方。可是……” 白河愁几次张口,又几次中断,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最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唉,我毕竟是个男人,不可能一辈子跟在女人裙子后面玩这种游戏……我认输,我决定放弃了。” 杰克佛里特再一次感到惊异——这似乎是白河愁生平第一次说出放弃的言辞,看着朋友沮丧的样子,杰克佛里特试图再劝一劝: “真的要放弃么?白河,这可要千万慎重啊——当初,我在中京国的时候,一时怯懦之下所做出的决定,使我如今日日夜夜都陷入到永无止境的后悔中。白河,有些事情,有些人,错过了就再也追不回了,再想想,有没有挽回的可能?” 听到朋友真挚的劝诫,白河愁甚是感动,他拍了拍杰克佛里特的肩膀,然而嘴角边却依然是苦笑: “没用了,杰克,真的没用了——我已经犹豫了大半年,也已经极力挽回了大半年……唉,杰克,不怕你笑话,我毕竟是中京国人,有些东西,是再也不可能低下头去接受的……那一天,我走的时候,始终都不敢回头看她。我在心里想,只要她出声唤我,只要轻轻的一声,我就返回去,留在她身边,再也不离开——可是她一直没有出声,直到我走出大门,她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连一声都没有!” 白河愁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叫喊出来,杰克佛里特连忙握住朋友的手:“冷静些,冷静些。” 白河愁颓然低头,摆了摆手:“好了,别再说这些……”他站起来,看来是打算摆脱那话题,“临走之前,也没什么别的牵挂,只是想来和你见上一面,道一声珍重罢了。” “那……好吧,保重。” “咱们各自保重吧。” 白河愁伸出胳膊,与杰克佛里特拥抱了一下,然后,便转过身,大踏步走出营帐。只是刚出去没几步,却又突然回头,重新走到杰克佛里特面前: “啊,差点忘了……” 白河愁从腰间解下自己的佩剑“龙之牙”,双手捧着送到杰克佛里特面前: “杰克,这件东西,你留下吧。” 杰克佛里特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同时双手直摇: “那怎么行,这可是你家传的宝物啊。” “家传的宝物么……” 白河愁脸上微微苦笑,低声说道: “连一颗心都留在这里了,家传的宝物又算得上什么呢……” 他坚持将宝剑向前送去,并正容说道: “不要推辞,杰克,这柄剑对我来说仅仅是用于护身,而对于你……杰克,索菲亚国中能够与那位青龙骑士雷昂正面交锋的,恐怕只有你一个人吧。可是他有圣剑兰特贝尔克在手,你若是没有一样能够与之匹敌的兵器,又如何保卫你的国家呢?” 听到青龙骑士雷昂与圣剑兰特贝尔克的名字,杰克佛里特全身上下微微一震。于是他不再推辞,双手接过了龙牙剑。 “是……这关系到我们索菲亚国的生死存亡……我收下了,白河,多谢。” 白河愁微笑着,轻轻拍了拍那口宝剑,与跟随自己多年的佩剑道别。而那口剑也仿佛有了灵性一般,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似乎同样是在与主人告别。 “我曾经答应过那位青龙骑士要与之一战,想不到如今却要食言了……杰克,就拜托你用这口剑,代表我和他较量一场,也算是替我履行了诺言吧。” 杰克佛里特用力的点着头: “肯定会有这一天的,你放心。” 白河愁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这一次他不再回头,而是一直往军营外面走去。杰克佛里特双手捧着龙牙宝剑,一直站在营帐外面目送朋友离开,心里头感觉酸酸的。 “希望你现在的决定,将来不要给你带来悔恨啊,白河……” 看着白河愁那迈着坚定步伐的身影,杰克佛里特忽然感到一阵怅然——从朋友身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年离开中京国时的背影。 第十一章 衣香鬓影,人声鼎沸。 卡奥斯帝都天舞之城的皇宫里,正在举行一场近年来少有的盛大宴会,以庆祝此番西征作战的彻底成功。 从大陆历596年,皇帝法兰决意出兵南下算起,战争已经持续了好几个年头。这些年来卡奥斯帝国在战场上有得有失,但总体的局面一直不是很好。到这一次,总算挽回颓势,一举消灭对帝国构成腹心之威胁的草原之国,更除去了那位文兼武备的奇立恩王——他将来很有可能成为卡奥斯的最强之敌。所有这一切,都令帝国君臣心中大感欣慰。 只是,在战役的最后阶段,由于阿古利亚与索菲亚两国的活跃行动,导致帝国也付出相当代价——损失了两位军团长级别的大将。这令皇帝法兰以及宰相夫利斯大为恼火。自古以来将才最是难寻,纵使现在的卡奥斯朝廷中人才济济,这份损失也让足以他们感到最彻骨的心痛。 不过,虽然在心里恼火,表面上却还是不能显露出来的。法兰与夫利斯在这一点上很有默契,除了在军中表达追悼之意外,在公开场合对此事尽量不提及。举办大规模的庆功宴会,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吸引国内军民的注意力,避免他们过多关注本军的损失。 相较于本国众多的军团数量,卡奥斯帝国的财政收入一向比较吃紧,以前对于宴会这类“颓糜奢侈,虚耗国库”的事情多半是能省则省,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宰相夫利斯可舍不得掏一个铜子儿在这种享乐之事上。不过这一两年来情况大为好转,由于商业之都米兰城邦重新投向帝国一边,卡奥斯国内的商队贸易大为活跃;而冰龙海骑士团的强大舰队几次南下,沉重打击了科夫诺商人的扩张势头,知情识趣的米兰大公阿尔伯特投桃报李,大量增加了对帝国的金钱援助,夫利斯一直攥得紧紧的钱袋子终于可以放松些了;再加上这一次刻意要宣扬军功,也就免不了铺张排场一番——帝国皇宫朱门大开,出入其中的,不仅有此番立下了赫赫功勋的将士们,还包括了国中绝大部分的名流清贵,望族世家。就连帝都的普通百姓,也都可以享受到一顿不错的酒肉大餐。一时间,卡奥斯帝都天舞之城中到处是一片燕舞笙歌,显现出这些年来难得一见的繁华热闹。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在这一片欢庆热闹的气氛中,却有两个人一脸的愁眉不展,站在皇宫附近一座普通的住宅门前发愣。这里是属于帝国军家眷的居住区,平素专门有卫兵巡逻值哨。倘若是普通人,哪怕在此稍作停留都会引来严厉的盘问,不过,此刻,对于站在这里的两位,周围哨兵除了恭身敬礼外,不敢进行任何一点打搅。 男爵凯勒尔怀抱着一个用红色披风包裹起来的木头匣子,已经在这里站了老半天了。他几次三番想要动手去敲那扇门,但每次都缩回手来。犹豫良久,他还是忍不住转头,向旁边的年轻同伴求援。 “雷昂大人,能不能请您代下官进去……进去转交一下。下官……下官实在是没有勇气跨进这扇门哪。” 青龙骑士雷昂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他享有大陆第一勇士的威名,但在此刻,面对那一扇普普通通的门,他的脸上竟也现出一丝怯意来。 轻轻摇了摇头,雷昂说道: “这件事情……凯勒尔男爵,这是你的责任,无人能够代劳的——你是卡尔达克将军生前最亲近的朋友,也可以说是他们的一家人,如果连你都不能传递,那还有谁可以呢?” 凯勒尔低下头去,又过了许久,他终于咬咬牙: “是,雷昂大人,您说得很对。这是下官的责任,这一次若非下官擅离职守,卡尔达克大人也许不会……这一切都是下官的错,当然是应该由下官来承担后果的。” 雷昂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扶住他: “凯勒尔将军,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下官明白,但下官终究应该承担起这份责任的。” 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凯勒尔竟然一把推开了雷昂的手。他不再犹豫,大踏步走上台阶,伸手敲了敲门。门很快打开,里面一位小女仆探出头来,她对于雷昂与凯勒尔两人显然都不陌生,行了个礼之后便请两人进去。 凯勒尔再次回头,用求助性的目光看了雷昂一眼,但后者再次摇了摇头。 “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凯勒尔无可奈何,只得紧走两步,跟着那小女仆走进房门,走进那黑洞洞的屋子里。 屋子里面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不过凯勒尔以前常来做客,对这间屋子的格局布置并不陌生,所以走得很快。以前这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但现在,在外面一片欢腾的气氛中,这座房子给人的感觉却很压抑。凯勒尔越往里头走,心情就越是沉重,先前在门口所积攒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就耗的精光,但他更没有勇气回头逃跑,只能紧紧抱着怀里的木头匣子往里走。就连那一直很活泼可爱的小女仆,此时也仿佛感觉到什么,只是闷声不响的在前头带路,而不象以前那样向凯勒尔讨要糖果点心。 终于,他们来到一间有光的屋子里。这里是整间屋子的起居室,阳光条件最好,闲暇时主人们往往喜欢坐在这里晒晒太阳,聊聊天。凯勒尔以前也多次参加这种家庭聚会,对于尚无家室的他来说,这地方经常可以让他感觉到家庭的温馨,留下过许多美好的回忆。可是现在,这里竟也是冷冷的。 他突然停下脚步,面前是一架纱帘,在帘幕后面,一个女性人影背对着他,静静坐在圈椅中,一动不动。凯勒尔深深弯下腰去,嘴唇几次张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过了片刻,反而是那女子先说话: “凯勒尔将军,是你来了么?” “是,夫人。是下官……下官……下官带来了坏消息……” 凯勒尔结结巴巴地说道,他原先已经千万遍考虑过如何措辞,但到了此刻,却一句话也想不起来。他哆哆嗦嗦举起手中木匣,想要递过去之后便转身逃出这屋子再也不回来。可是不知为何,往日强壮结实的臂膀此刻却全没了力气,手举了半天也没能伸出去。正在此时,他听见帘幕那头传来轻轻的声音: “他死了,是么?” “……是,是的。军团长大人牺牲了……都是下官的错,下官未能恪尽职守,最后交战时不在大人身边……下官,下官只能将这个带回来……” 凯勒尔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跪在地上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将装有卡尔达克骨灰的那个木头匣子举过头顶。然而里面并没有伸手来接,那位女子发出一声几乎听不清楚的幽幽叹息,缓缓站了起来。 “战争胜利了……可是我的丈夫却死了……多么希望你是在说谎啊,凯勒尔。” 后面似乎还说了句什么,但凯勒尔已经听不清楚,他只看到帘幕中那背影肩头在微微抖动,隐约伴随着轻微的啜泣声……凯勒尔心中如刀割般难受,他将骨灰匣子交给旁边的小女仆,向着帘幕中深深拜伏: “请夫人千万节哀,大人虽然身故,可赤龙军团还在,下官……下官等一定竭尽全力,为军团长大人报仇!” “……报仇么?就算报了仇,也不能让他回来了……那时候,说好的,春天一到就接我回家……后来又写信说战争结束就回来……可如今,春天早过了,陛下的大军也回来了,他却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人告诉我他的消息……每天都在等人来,可每天又怕有人来……凯勒尔,凯勒尔,我是多么的感激你,又是多么的……痛恨你呀。” 听到帘幕中这些喃喃呓语,凯勒尔再也不忍心待下去。他再次深深的鞠躬行礼,然后便硬着头皮请求告退,里面当然也没有拦阻,凯勒尔一步一步慢慢的退出房间去。 在最后跨出起居室房门的时候,凯勒尔看见帘幕后头那人正站在窗台边上,逆着阳光,形成一个清晰的剪影。这幅画面他很熟悉的——从前卡尔达克夫妇常常这样依偎着站在窗台前面观赏外面风景,可是如今,那里只剩下孤零零一个身影独自站立,说不出的孤单寂寞。 几乎在同一时刻,卡奥斯皇宫中的宴会也已经达到最高潮。宾客们在皇帝与宰相的亲自带动下,都接连举起手中的酒杯,一次又一次为此番立下战功的将军们祝酒庆功。 虽然宴会邀请的客人各式各样,但其中最多的当然还是军人——所有参与过出征的将士,只要是有点身份地位的,都被邀请进入皇宫饮酒叙谈,而普通士兵则被安排在军营中庆祝。就连负责留守的军团,只要不是正在执勤巡逻的,也大都享受到同样待遇。所以此刻,卡奥斯皇宫大殿中英气逼人,帝国军团的精锐都集中在这里了。 皇帝法兰脸上已经略有了几分醉意,但这尚不足以影响他的思考能力。看着宴会厅中一排排,一队队身披各色盔甲战袍的英武将士,卡奥斯的皇帝忽然扬声大笑。众将皆吃了一惊,回头看向御席,只见皇帝意气洋洋,站起来举起手中酒杯: “诸卿,想朕自幼习武,少年时亦无大志,只愿此生为一武夫,卫国戍边足矣。后虽因机缘巧合,登上帝皇之位,可是在朕的胸膛里,仍然与诸卿一样,跳动的乃是一颗武人之心!” 几句话使得殿中诸将人人大受鼓舞,特别是那些青年将官,个个脸上都显出热切神色。只有站在皇帝身后的帝国宰相夫利斯,听皇帝说到“机缘巧合”时,眉毛微微跳了跳,眼中微微现出一丝笑意来。不过他的脸上表情依然是不动声色,皇帝也不可能注意到身后的事情,依然大声的说笑着: “朕登位这二十年来,虽不敢说功勋卓著,却也不曾荒废度过。想朕即位之初,国中一片萧条;军中兵力捉襟见肘;朝中宿将各拥派系,朝廷纵有令谕,也难以执行……而南方那些国家,更是将我们视之为野人蛮族,肆意嘲笑!” 饮了一口杯中美酒,法兰的脸色愈发红润,他看着富丽堂皇的大殿装饰,看着殿中衣饰华贵的名流贵族们,傲然笑道: “再看看今天:我卡奥斯国家富足,政令畅通,而最令朕得意的事迹,就是我们卡奥斯拥有了全大陆最强的骑士团——时至今日,还有谁敢看我们不起?还有哪一个国家敢轻视我们的十大军团!” “陛下英明。” 诸将一同恭身呼应,法兰举杯大笑: “诸位,让我们为帝国的十大军团,干杯!” “干杯!” 诸将一起举起酒杯,大殿中气氛一时达到最高潮。 当法兰喝干杯中酒,放下水晶杯之后,他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在悄悄拉他袖子,他回头一看,却是宰相夫利斯。 “贤卿有什么事么?” “陛下,方才您性质正高,微臣不好打断,可实际上……陛下,现在说什么‘十大军团’,恐怕有些不合适。” “为什么?” 法兰有些不悦,夫利斯则脸色发苦,轻声说道: “陛下难道忘了么?奇亚森城失陷,龙枪骑士团……自哈恩尼巴尔伯爵以下,没有一个人逃出来的……” 法兰哦了一声,缓缓坐回到椅子上,皱起眉头: “一整个军团,居然连一个活着逃生的都没有?——那个大主教海因当真使用了妖法?” “不知道,但肯定是某种我们还不知道的手段……不过那里倒也不是完全没人逃脱。微臣的黑龙圣修士团编制里,原先奇亚森守备队里有一些人逃了回来。” “那里还有守备队?难道没补充到龙枪骑士团里头去?” 法兰不解问道,夫利斯苦笑一声: “没有,哈恩尼巴尔伯爵拒绝补充新人……龙枪骑士团一直到最后灭亡,都完完全全是当年梅菲斯的那批部下。” “他们还在和朕赌气……这帮老家伙,真够倔强的,宁肯全军覆没,也不愿接受我法兰王朝的一兵一卒!” 皇帝法兰恨恨说道,夫利斯则轻轻叹了一口气: “但是为了维护卡奥斯的国土不受入侵,他们却战至最后一人……陛下,他们不是没机会逃的……哈恩尼巴尔伯爵,完完全全是在为卡奥斯国尽忠啊。” “朕知道,可这更让朕生气——朕已经作了二十年的卡奥斯皇帝,难道还代表不了国家?他们愿意为卡奥斯战死,却始终不愿对朕宣誓效忠,分明还是不愿承认朕为正统!” 法兰的脸色愈发愤怒,而夫利斯则依旧叹气: “算了吧,一切都已经过去……只是可惜,龙枪骑士团,它曾经代表了我们卡奥斯最强的军力啊……陛下您看,是否有必要重新建立一支龙枪骑士团?” “哼,那只是过去的事情了。看看现在,不仅仅有朕的双头龙皇骑士团,包括青龙骑士团,白龙圣骑士团,帝国近卫军……哪一支比它弱了?朕不缺军团——龙枪骑士团?就让它与梅菲斯,法洛克那些人一起,成为过去那个旧王朝的回忆吧。宰相听好了——从今往后,取消龙枪骑士团的编制,卡奥斯帝国的军团序列中,再没有这个名字!” 许是酒劲上涌的缘故,法兰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响了许多。御席周围很多人都听见了他的决断,众人纷纷抬头,吃惊的看了看他们的皇帝,随即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法兰也懒得理睬,只是自顾自大口喝酒。灌了一阵,忽然觉得眼前光线被遮挡,他抬头一看,却是皇太子奥利佛站在面前。 “你过来干什么?” 法兰随口问道,由于奥利佛在这一次草原之战中立下最大功勋,法兰的对他的态度也就不象以前那么严厉。奥利佛虽然觉察到这种变化,但他依然是毕恭毕敬的。 “听闻父皇要取消龙枪骑士团的名号?” 奥利佛小心翼翼地问道,法兰随口嗯了一声,又拿起桌上的酒杯。 “这件事情跟你没什么关系……对了,这一次你立下首功,朕答应给你的奖赏,你可想好要什么了?” “儿臣正是为此事而来。” 奥利佛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一点一点打开,法兰与夫利斯两人都好奇看着,那布包逐渐展开,显出里面的紫色衬里和金黄色花绣,虽然由于年代久远而微微泛黄,但依然可以清晰看到那是一条昂首怒龙盘旋在一柄黄金枪上。法兰与夫利斯两人同时长吸了一口气——那正是龙枪骑士团的标志,紫色龙旗! “这件东西……怎么会到了你的手上?” 法兰眯眼盯着奥利佛,后者连忙恭身作答: “是儿臣有一名部下,名叫菲利尔的,他从逃出来的奇亚森守备队那里得到此物,便交给了儿臣——父皇询问儿臣需要什么赏赐,儿臣已经决定了——就是要这面旗帜。这是当年爱尔立达斯将军建立军团制度时,初次使用的指挥旗吧?” “是件老古董,不过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你愿意就留着吧,也算一件收藏品。” 法兰满不在乎的挥挥手,打算继续喝酒,但奥利佛不愿就此结束,他再一次弯下腰去: “父皇,这面龙旗可代表着我们卡奥斯军团的光辉历史和悠久传统啊!难道仅仅作为收藏品?” “哦?你想怎么样?” 法兰有些不耐烦起来,奥利佛抬起头,目光炯炯,显然很坚定。 “儿臣所要的,不单单是一面军旗,而是这面军旗上所代表的光荣与历史——儿臣想要龙枪骑士团的名号!” “嗯?” 法兰眼中射出警惕之色,他坐直身体: “你当年走的时候虽然年纪很小,却也应该知道——龙枪骑士团一直和朕作对,朕早就有意废黜这支军团。” “那是外人令父皇放心不下,可如今是儿臣啊!” 奥利佛沉声说道: “儿臣乃是真正的飞龙骑士,麾下指挥整整一个龙骑士军团,再加上执掌天之圣枪……父皇,‘龙枪骑士团’这个名号,对于儿臣的龙骑士团来说可是名副其实哪。哈恩尼巴尔老伯爵为国尽忠,正是儿臣学习的楷模。就请父皇允许儿臣承袭哈恩尼巴尔老伯爵遗志,成为新的‘卡奥斯之盾’!” 一边说着,奥利佛单膝跪倒,非常正式地提出了请求。法兰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宰相夫利斯那边。然而夫利斯却没有表态,只是静静看着自信满满的皇太子奥利佛,若有所思。 大陆历603年,六月,阿伦西亚大陆诸国间规模最大的一次战争落下帷幕,以塔利亚斯国的全军覆亡为标志,卡奥斯帝国在这一轮的战事中取得最大胜利,打破了长期以来令他们感到窒息的“三国包围网”。 不过,构成包围网的另两个国家,阿古利亚与索菲亚,在这一轮战事中也各自取得了一些战果。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获得了对山岳之国特里科的特制权,掌握了本国与卡奥斯之间的门户要道。而索菲亚国则摧毁帝国南方边境最重要的关隘奇亚森城,并顺势攻入帝国领土,从此改变了单纯防守的历史。 作为卡奥斯国最主要的竞争者,此时的索菲亚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单只注重学艺与经济的文化之国了。在首相克瑞斯的苦心经营下,索菲亚充分发挥出本国经济实力雄厚,人才众多的优势,以每年增加一个军团的速度大举扩军,目前已经拥有七个正规军团。如果再考虑到“天才二军师”的出色谋略,可以说,索菲亚国在军事实力上已经逐渐赶上了卡奥斯——大主教海因率军摧毁了奇亚森边境关隘,并且攻入到帝国境内,就是这种实力的证明。 然而,就在索菲亚军对外战事取得战果的同时,在他们朝廷的内部,一场大的危机也渐渐酝酿——从去年年底开始,皇帝与首相就长期不露面,这越来越引起国中诸侯贵族们的疑惑与猜测。尽管雷金纳德,阿鲁巴,渥斯德等人竭力压制,但他们终于也有无何奈何的一天——当这种疑惑积累到一定程度以后,就算是大主教海因亲自前来,也无法阻止变乱的爆发了。 “怎么回事!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 站在索菲亚王宫门口的大台阶上,圣佛朗西斯城的守备将军阿鲁巴满面怒容,注视着台阶下黑压压一片人群——这些是从索菲亚各地赶来的诸侯领主,以及贵族清流之类。他们反复推搡着排列在阶前阻拦他们的王城守备军士兵,口中只反反复复喊着同样几句话: “我们要拜见皇帝陛下!” “请首相大人出来!” ………… 从两个月前,就陆陆续续有人从各地向王都集中,他们的目地都很明确——前来探听皇帝的消息。最近一段时间,人数更是大为增加,有些诸侯甚至不顾禁令带来了私兵。眼看局面越来越乱,为了避免发生动乱,阿鲁巴下令封闭城门,禁止这些人进入。却不料这一天早晨突然接到急报,说有人打开了圣佛朗西斯城的城门,阿鲁巴匆匆赶来时,人群已经冲到王宫门口了。 “怎么啦怎么啦?他们怎么都进城来了?” 与阿鲁巴一同接受大主教海因委托,共同主持王都局面的财政官渥斯德急匆匆跑过来,一边喊一边往脚上套靴子——他也是刚被人从被窝里叫出来,与阿鲁巴一样是满脸的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是谁?谁下令打开城门的!” 享有“钢铁之男”称号的猛将暴跳如雷吼叫着,却随即听到从台阶下面传来一个声音: “是本官,是本官下令守城士兵打开城门的。” 阿鲁巴朝下一看,竟然是驻守大天使要塞的法尔桑侯爵麦兰!此刻他正与一大群来自南方城郡的诸侯领主站在一起,抬头冷冰冰朝台阶上面看着。阿鲁巴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麦兰的爵位相当高,当前王都中只有老侯爵雷金纳德与他平起平坐。再加上此人手中拥有整整一个军团的兵力,和一般的小领主可大不一样。如果连他也和那些贵族们一起动作,王都的局势可就不堪设想了。 “麦兰侯爵,您这是干什么?阁下可也是在军议会上保证过,要一同维持国家稳定的!” 财政官渥斯德显然也同样吃惊,他大声的叫嚷着,试图挽回局面。但麦兰却冷冷一笑,回答道: “不错,本官是做过这样的保证——但那也要有个限度。眼下皇帝与首相失踪已经超过半年,难道还要我们不声不响,只做瞎子聋子不成?朝廷的事务,不可能永远把持在海因和那批科夫诺人的手里吧!” “你……” 渥斯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得回过头去,向着阿鲁巴低声私语: “雷金纳德侯爵呢?赶快把老侯爵请来,他德高望重,或许还能镇得住局面……” “早就派人去请啦,可不知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过来。” 阿鲁巴粗声粗气地说道,正在焦急之时,只见那个名叫坎贝尔的年轻人急匆匆跑过来,渥斯德连忙一把拉住他,急声问道: “雷金纳德侯爵呢?老侯爵怎么还不来?” 坎贝尔喘着粗气,苦着一张脸: “叔叔他……生病了,暂时不能前来……” “什么?偏偏在这时候生病……” 渥斯德一时哑然,而旁边阿鲁巴则暴跳如雷的吼叫起来: “老东西,一到关键时刻就做缩头乌龟了!” 这句话可谓大不敬之至,但坎贝尔竟然没什么表示,反而把头低下去。这时下面的人群愈发开始哄闹起来,卫兵已经有点抵挡不住。人们一遍又一遍推搡着卫兵所组成的人墙,同时不停的狂喊大叫: “让我们进去!拜见皇帝陛下!” “说清楚,陛下和首相到底怎么了?”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乱,阿鲁巴与渥斯德两人却都无计可施——他们的头脑可及不上海因,克瑞斯等人,平时勉力维持都已经感到吃力,此刻遭遇突变,自然更是无所适从。正在紧张焦虑之时,只听台阶下又传来麦兰的声音: “阿鲁巴军团长,渥斯德伯爵,在这里僵持下去,所有的言辞都暴露在平民庶人面前,对于王国可不是一件好事情啊。” “你想怎么样?” 阿鲁巴瞪视着他,麦兰嘿嘿一笑: “有什么话,我们到大议事厅里头去说吧——那里可比这边更宽敞。再说,有关国家未来前途命运的事情,最好还是在那里决定。” “前途命运……由你来决定?休想!” 阿鲁巴大声怒吼,同时操起身旁的大斧头: “你不奉诏令,擅离职守,已经是犯了重罪,若还敢带头闹事,本官身为王都守护可决不会客气!” 麦兰冷笑一声,从背上摘下钢制大弓,并摸出一支箭来,阿鲁巴警惕的拿起一面盾牌,只见麦兰张弓搭箭——却是向着天上射出。那支箭在空中燃烧起来,划出一溜红光,是一支信号箭。 随着这支信号箭上天,从王宫周围的大街小巷里骤然出现无数兵卒,他们的服色各自不同,似乎是各地诸侯领主们的私兵。但其中最多的,还是身穿法尔桑侯爵领服色的部队——麦兰竟然把大天使要塞的守备部队都调来了! 直到这时候,麦兰才再一次开口,语调阴沉沉的: “阿鲁巴,别以为本官怕你——你是军团长,我也是。你不过区区一个男爵,我可是堂堂侯爵领主,眼下站在这里的人,谁比我爵位更高?竟敢向本官举兵器——看是谁对谁不客气!” 眼看着气氛空前紧张,渥斯德慌忙站出来: “怎么回事,两位大人都是国家重臣,这时候怎么能举刃相向!麦兰侯爵,阁下固然位高权重,可您是奉令驻守大天使要塞的,不该到这里来呀!” “奉令?奉谁的命令?” 麦兰冷笑一声: “皇帝陛下,还是首相大人?——他们这时候连生死都不知道。杰克佛里特,海因?他们俩也不过各自统领一个军团,有什么资格命令本官!” “可是您当初……” “不错,当时为了顾全大局,本官不得不委曲些,也就遵从了他们的要求——可那只是暂时的!本官堂堂侯爵,一镇诸侯领主,总不可能一直听命于人吧。” 论起口才,麦兰虽不能与海因,克瑞斯这些人相比,却要比渥斯德,阿鲁巴之类的强许多,一番话说起来居然也合情合理,让周围的领主贵族们连连点头,有些人更喝起彩来。麦兰愈发得意,大声笑道: “今天本官和诸位领主同僚们一起到这里,就是为了决定下来——我们这些人今后要服从谁的命令,这是关系到索菲亚国所有人切身利益的大事,谁若是企图阻拦,可就是与整个索菲亚为敌哪!” 周围的人群一下子被鼓动起来,人们大声叫好,还拼命鼓掌。而原本拼死防卫的王城近卫军士兵们则有所动摇,抵抗推搡的时候似乎也不那么坚决了。站在台阶上的两个人,渥斯德与阿鲁巴更是都傻了眼,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反驳麦兰的言辞。 麦兰显然已经等不及了,他又一次开口催促: “两位若不想成为整个索菲亚的公敌,就趁早让开罢——否则,本官和这里的领主们可就不客气了。” “呸!你们想造反就来试试看!” “钢铁之男”高高举起手中的大斧头,独眼上的青筋不住跳动——论口才阿鲁巴不行,但若提到打架他可是一点都不怕的。莽汉也有莽汉的好处——无论对方如何舌粲莲花,他就是吃准了一点——想要进去,没门儿。 麦兰的眉头直竖起来,缓缓举起一只手,很明显,只要他的手臂一落下,圣佛朗西斯城里就免不了一场大战。面对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局面,身为文官的渥斯德终于受不了了。 “阿鲁巴将军,请冷静一下。” 渥斯德悄悄扯了扯阿鲁巴的袖子,小声说道: “一旦打起来,局面就再也不可收拾了。反正现在陛下失踪的消息已经泄漏,不如就让他们进入议事厅去,看他们能商量出什么门道来。” 阿鲁巴想了一想,终于缓缓放下斧头。渥斯德赶紧下令士兵散开,人墙尚未完全撤出,下面的人群便一拥而上,朝着皇宫中直涌进去。现在任谁都阻拦不住了,就连阿鲁巴,渥斯德他们本身,也被人群裹挟着,一直带到索菲亚国最高核心重地——大议事厅里头去。 进入大议事厅并不能让那些贵族的情绪平复下来,当他们看到那张空荡荡的皇帝御座时,反而变得更加激动暴躁。 “陛下呢?我们的陛下到哪里去了!” “首相大人?克瑞斯首相大人,请您出来!索菲亚国不能没有您的领导啊!” ………… 虽然当初在阿斯尔的登基仪式上,这些人都曾经跪下宣誓效忠过。但在平日里,这些诸侯未必把年轻的皇帝放在眼里,而对于首相克瑞斯,这些人更是充满了腹诽之辞。可是现在,在似乎能确定皇帝与首相不再回来的情况下,他们却都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忠诚心”。有几个老家伙甚至开始哭天抢地,用头在包了大理石的柱子上连连撞击,把皇帝葬礼上那一套给搬了出来。大厅中的气氛很快就比外面广场上更加混乱,甚至有几个人朝阿鲁巴、渥斯德这边逼近过来: “说!你们这些佞臣——你们把皇帝陛下,还有首相大人怎么样了?” 渥斯德认出这些人中有当初在暗巷中袭击他的人物,不由得往后缩了缩。但阿鲁巴却马上挺进一步将渥斯德护住。他也不理睬那些人,只是持斧而立,用大拇指轻轻摩擦自己那把大斧头的刃锋,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周围虽然围了不少人,却没一个再敢靠近的。 一片混乱之中,法尔桑侯爵麦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愧是大将,中气十足,即使在那么喧闹的环境下,他的话依然可以让大多数清清楚楚的听见。 “诸位,诸位,请大家冷静一下。今天,我们大家到这里来,乃是为了两件事情。第一:是要证实阿斯尔陛下,以及克瑞斯首相大人已经确实不在朝中……” 说到这里,麦兰竟然低了低头。 “唉,我擅离职守与诸位同来,破坏了朝廷秩序,心里是很不情愿的……可是没办法,我麦兰身为侯爵领主,在诸位中间爵位最高,倘若这时候还不站出来,岂不是对不起先皇诺兰德夫陛下的封赐。而且,在我心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杂念——” “——虽然早就从朝廷近侍那里听说到陛下与首相失踪的消息,但我一直不愿相信。所以也就不敢传播开来,直到今天,还抱了万一的希望——我们这样胡闹一下,以克瑞斯首相的性格,只要他还在,断然不会坐视不管的……没想到,真的……” 麦兰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睛——当然没泪水流下来。不过也没人在乎这个,麦兰再一次抬起头时,眼中已经充满了野心的光芒: “我们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要确定下来——在皇帝与首相都不在的情况下,我们这个朝廷,整个索菲亚国,何去何从?诸位,索菲亚的前途命运都掌握在我们手中,可千万不能草率行事啊!” 麦兰几句话说完,大厅中顿时响起一阵嗡嗡之声,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就在这时,忽然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 “麦兰,索菲亚王朝的前途命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了?” 从皇帝御座的后面闪现出一个女子身影——是玫兰霓丝,她站出来说话了。 “就算陛下与首相暂时不在国中,朝廷里还有杰克佛里特将军,海因主教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这个法尔桑领主来发号施令吧。” “对对对,有什么事情等杰克佛里特将军,海因大主教他们回来再说!” 渥斯德立即抓住机会大叫,然而尚未等他把话说完,只听人群中亦有人在大声喊叫: “海因是属于‘科夫诺’派系的,杰克佛里特是‘林斯塔派系’的,这个女人压根儿就不是索菲亚人!——我们索菲亚国的事情,怎么能让外人做决定——应该是我们本国的贵族自己决定啊!” 一言未落,大厅中又有许多人在叫喊着呼应,刚刚平静一点的局面马上又陷入混乱之中。渥斯德还想呼喊,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过来不少陌生人,他们可不象刚才那几个纨绔子弟只是虚张声势,身上散发出的浓浓杀意表明他们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兵,杀人老手。就阿鲁巴也感到紧张,连忙将渥斯德拨拉到自己身后,时刻凝神戒备准备应付突袭。渥斯德本人也是拔剑戒备,自然无暇再叫喊争辩了。 再看玫兰霓丝那边,不知何时也围上去一群人,但他们可没胆子对皇帝近侍动手,只是围拢在玫兰霓丝身边乱喊乱叫,无论她说什么话,都马上被湮没在一片噪音之中。 眼看着大厅中的局面愈发混乱到不可收拾,麦兰嘴角现出一丝笑意——自己安排的人手还挺得力。看看乱得差不多了,他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再说一篇早已谋划好的“高论”,却听到大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声音响彻天际,直如山呼海啸一般。 “怎么回事?难道玛考利那个笨蛋没控制好?外面打起来了?” 麦兰心头一阵紧张——他其实也没敢打算动武。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出去看看,却听那阵喧闹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竟然是逐渐朝这边来了。麦兰愈发惊疑不定,走到门边却不敢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议事厅的大门轰隆一声被人用力推开,一道金光射进大厅,一个英俊挺拔的人影沐浴着满天阳光,出现在议事厅中所有人的视线里。 “……首相……大人……” 看到那个人影的贵族们全都颤栗起来,尽管现在是六月暑热天气,但当他们被索菲亚首相克瑞斯那清冷目光扫射到的时候,身上全都不由自主地感受到阵阵寒意。 克瑞斯用力推开大门,之后却闪到一边,微微低头——皇帝阿斯尔从他身边走过,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大厅。待皇帝进入之后克瑞斯随即跟上,紧随在皇帝的身后。在他们后面,将军杰克佛里特,大主教海因,军团长塞利斯等人依次跟随,此后便是巴尔哈姆斯,伯尼迪亚,修戈兰斯等跟随出征的将官。恰好站在门边的麦兰估了估形势,立刻加入队伍,跟在塞利斯身边一起走进去。 大厅中一阵混乱骚动,原本挤在一起的人群匆匆忙忙让出一条路来。然后,随着皇帝所经之处,人们纷纷跪倒叩拜,仿佛一阵海潮浪头席卷过去,一直卷到皇帝御座旁。 阿斯尔走到自己的御座前面,轻抚着柔软的丝绒椅面,心头生出无限感慨。他朝仍站在御座左边,强忍着眼泪与激动的玫兰霓丝笑了笑,随即便背转身体,缓缓坐在这张他久已熟悉,却又似乎有些陌生了的椅子上。克瑞斯走过来,象以前一样站在他的右侧。而杰克佛里特,海因等人也都按素常的位置站立就位。就连刚才还杀气腾腾的阿鲁巴,此刻也赶紧收了斧子,跑到海因下首站好。不过脸上神情依然是气愤愤的——麦兰正好站在他的对面,想不生气都不可能。 就象以前召开朝会时一样,克瑞斯向前走了一步——不管什么事情,按惯例都是由他来宣布的。只是这次,他正要开口时,一只手掌轻轻按在他的肩头,克瑞斯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阿斯尔,他微一沉吟,当即就退回到原位,不再说话。 缓缓从御座上站起,索菲亚的青年皇帝注视着厅中群臣——他的臣子们。阿斯尔·佛瑞里希·莱塔尔长长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诸位,朕回来了。”

(第二部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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